【清史民國】大國崛起之東方日不落 作者:狂人阿Q(連載中)

 
mk2258 2018-2-24 20:39: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06 50338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48
第五百五十四節進入低增長時代





    中國本土人口增長緩慢,但還是從五億多人口堅定的爬升到了六億,十年人口增長率不到12%,年均不足1.2%,低於美國的3%,也低於英國的1.8% ,甚至跟歐洲整體水平相比,也沒什麼優勢。

    工業時代的歐洲人口增長速度十分驚人,否則也不可能迅速追上中國。

    以五十年期,中國人口增長速度跑輸了大多數歐洲國家,僅僅從乾隆末年的三億人翻了一倍。同時期的英國,人口增長恐怖,1741到1751年10年間增長率約為3.5%,1751到1761年增長速度加快到7%,1780-1790年的10年間,增長速度為11%,19世紀20年代增長達到16%的最高峰。僅僅1811-1821年的10年間,英國就增加了其人口的18%,人口年增長率達到1.8%。這種前所未有的人口增長速度被稱為英國“人口革命”。

    工業革命時期,長時間保持的高增長,讓英國從不到400萬人的小國,成長為一個人口三千萬的大帝國。而且英國的城市人口超過了農村人口,不但完成了工業化,也完成了城市化。

    相比中國的工業化已經完成,這個完成的定義不同,但目前從任何指標上來看,工業已經取代農業,成為中國的最大生產單位。沒有明確的總量計算,但工業提供的稅收,已經是農業稅收的五倍,每年高達五億貫錢,而且繼續快速提高。但城市化水平增長緩慢,城市人口徘徊在三分之一左右,連續多年未見增長。這讓作為皇帝的周瑯頗為憂慮,擔心是否跌入了農業陷阱,因為頑固的小農經濟,已經讓城市化無法繼續增長了。

    城市停止增長,意味著城市吸引勞動力的能力下降,城市都無法吸引到足夠的勞動力,就更不用說海外移民的。海外移民數量三十年來第一次下降到了百萬以下,中國的海外移民數量,甚至還趕不上歐洲。

    作為統治者,這即讓周瑯感到喜悅,又讓他充滿憂慮。喜悅的是,中國人口停止向海外輸出,意味著本國能夠吸納足夠的勞動力,意味著本國對國人的吸引力超過了海外。憂慮的是,城市化可能發生停滯,他很難判斷這種停滯的原因。

    表面上看,農村人口不願意走向城市,肯定是因為在農村能夠生活的不錯,至少是跟城市的差距沒有大到讓他們放棄安逸的鄉村生活進城務工的程度。由於海外糧食隨著交通運輸技術的發展,可以變成尋常商品輸入國內之後,中國邊境地區出現的大農場作業,讓糧食價格變得低廉。結果本土農村開始轉而生產經濟作物,桑蠶棉麻,甘蔗水果,種植面積已經遠超歷史上任何時代。

    江南地區已經看不到大片的稻田,山東也主要種上了棉花,廣東則發展出了果脯產業。南方普遍種植甘蔗,全國過半的省份,糧食無法自給自足需要進口。中部省份,則發展出了養殖業,河南、湖南、湖北、四川四省普遍養豬,陝甘地區主要養羊,溫飽問題早已解決,肉食品已經算不上什麼奢侈品,尋常百姓家裡,不敢說頓頓有肉吃,但一個月吃頓肉已經不稀奇了。

    由於農村地區的經濟化農業、養殖業的發展,大大提高了農村產業效益,吸引了大量的勞動力,讓進城務工的吸引力下降,儘管間歇性的進城務工還很普遍,但定居於城市,不是農民工的選擇。

    這大大影響了城市化發展,而城市化是未來。進城勞動力數量下降,伴隨的是城市產業發展的停滯,工廠生產開始飽和,儘管生產效率還在增長,更多的是採取新技術,而不是擴大生產規模。舊工廠採用新機器,而不是建設新工廠。

    這讓周瑯憂慮。但他沒有辦法,他懷疑這是技術原因。蒸汽機帶動的工業革命,可能就只能做到這一點。蒸汽革命讓英國可以輕鬆的工業化、城市化,但在中國,他只能讓三分之一進入城市。就好像蒸汽機前,中國在唐宋時期,就掌握了水力等蒸汽動力之前的所有工業技術,宋朝的城市規模也很大,大城市也很多,工商業稅收也開始超越農業,但宋朝還是沒有發生工業革命,沒有完成城市化。恐怕就是因為水利技術,不可能讓宋朝這樣人口規模的國家,完成工業化和城市化。

    同理,蒸汽動力驅動的工業化,無法讓六億人口的中國,完成工業革命和城市化。

    除了技術性的原因,還有行政和文化上的原因。

    行政上,隨著工商業收入大幅度超過農業,開始反哺農業,至少是反哺農村。通過後備兵役制等方式,大量農村家庭得到了固定的軍餉收入。家裡只要有一個兒子做了後備軍,事實上就不需要進城務工也能為生。這可能影響了近千萬人口進入城市的壓力。

    另外通過財政的方式,修建了大量的交通設施,一些農村通過運河、鐵路跟城市連接,雖然還做不到工作在城市,居住在農村的便利程度,卻讓大量農民可以做到跟農村保持緊密的聯繫,他們在城市間歇性甚至持續性打工,但逢年過節就回農村,不願在城市定居。城市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個謀生的異鄉,而不是生活的故鄉。

    文化上,就是農民不願意遠離故土,遠離祖宗墳塋所在的地方。加強了農民工現象,大量家庭即便貧困,最多也是讓主要勞動力進城務工,賺錢補貼家用,而不是全體家庭成員遷居城市生活。城市生活的吸引力,還沒有超越農村的踏實感。

    儘管憂慮,但周瑯發現,他真的很難採取什麼措施來改善。停止向農村輸入資源,那意味著打破現有的軍事制度,這套後備兵役制好容易建立起來,每年花費幾億錢維持,放棄的成本太大;而且向農村反饋資源,本就是維持穩定的一種妥協,相比在快速發展伴隨的革命風險,週瑯寧可發展慢一些。

    政治上無法停止反饋農村,文化上,則更難改變,除非搞化文大命革這種形勢,否則很難從根子上斷絕傳統文化。通過教育來移風易俗,這是一個百年工程。

    週瑯只能期待,暫時停滯的城市化,是因為技術力不夠的結果,他知道,即使中國的改變,沒有給歷史大勢帶來刺激作用,即便中國人一直不為世界貢獻新的技術力量,很快也會出現第二次工業革命,電力和內燃機的應用,依然會推動中國第二次城市,希望那時候城市化能突破一半。

    畢竟有了電力,城市生活才真正開始變得精彩,而不是一到晚上城市跟農村一樣,只能去做床上運動。

    通過最高層的數據資料,週瑯知道,中國進入了一個特殊的歷史發展期,類似於後世西方國家完成工業革命後的緩慢增長期,這個時期,總量增長不大,社會在朝著精細化,高效化方向發展。

    這讓中國社會的總體效率,其實已經輸給了英國。儘管在東部工業地區,中國的大工業效率比英國更高,工廠規模更大,更集約;但總體來說,是比不上英國的。英國一半人口在城市中,農村人口更少。中國更多人口在農村,城市人口更少。這就意味著,中國在東部工業區效率高於英國的工業區;可廣大農村遠低於英國的商業化農場經營。總體上,英國更像是中小工廠加大中農場模式,中國則是大型工業加小農農業,平均下來,效率比英國低下。

    效率底下的表現形式,就是中國的人均比不上英國,中國的總量確實比英國大的多,超過英國十倍以上,但中國人口是英國的二十倍,人均收入其實只有英國的六成。

    週瑯自己無法解決這些問題,儘管他的身體還能支撐他繼續執政,但他還是漸漸放開了權力。主要政務交由皇太子處理,皇太子先是主持兵部工作,然後以監國身份開始執政。

    週瑯則越來越少的留在皇宮,冬天回去海南島的別宮窩冬,夏天則會去承德避暑。春秋兩季,一般都在武當山等名山大川的道觀寺廟裡享清閒,喝喝茶,打打拳,讀讀書,教育教育兒孫。

    週瑯開始進入半退休狀態,皇權交接的態度很明確,對國內來說,大家看到平穩交接,感到踏實,但對國外來說,西方國家突然發現,跟中國政權打交道變得困難了。皇太子對待西方國家,遠沒有老皇帝那麼寬容。

    老皇帝更容易接受西方國家的討價還價,對英國的挑釁和對抗也能容忍,但是皇太子則更願意採取對抗的形勢。

    在俄奧戰爭結束後,西方國家發現,皇太子雖然跟前任中國執政者一樣,在利益問題上不是過於斤斤計較,但在具體政策上,卻開始加強對抗。

    一些對中國產品加徵高關稅,卻能自由進入中國市場的國家,突然面對著這樣一個兩難的選擇,要么放棄中國市場,繼續維持關稅壁壘,要么放開關稅壁壘,換取中國市場。

    這其中尤以俄國、普魯士、奧地利這種重商主義的國家首當其衝!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49
第五百五十五節大中國經濟圈





    皇太子監國剛剛一個月時間,就像所有對中國維持高關稅的國家發出了外交照會,要求他們將中國商品的稅率降低到跟中國同一水平,否則將採取針對性措施。

    首當其衝的是歐洲國家,反倒跟英國沒什麼矛盾。

    因為英國早就開始自由貿易了,關稅平均稅率在12%左右,這種水平的稅率,能夠維持海關部門的行政費用罷了。英國領先世界的工業技術,足以保證他們的出口大於進口,已經不需要關稅壁壘保護本國工業了。

    中國的關稅稅率也不算高,平均在15%左右,比英國略高,也可以稱得上是自由貿易。

    可是歐洲國家的關稅稅率頗高,北德意志關稅同盟,平均稅率是歐洲相對較低的,也達到了25%,法國超過30%,俄國更是高達38%,奧地利40%。

    歐洲之外的美國,關稅也很高。美國早期,關稅還較低,但在1812年英美戰爭期間,關稅開始大幅度提高。工業集團用為戰爭融資,以及報復英國為由,推動國會通過了新的關稅法案,戰爭期間關稅稅率達到25%左右,較戰前提高1倍以上。

    在戰爭結束後,高稅率不僅沒有降低,而且還逐漸提高了。到1820年,美國製成品的平均關稅稅率達到了40%。1828年,國會通過新的關稅法,把平均關稅率提高到45%。1830-1832年間,棉紡織品的進口關稅率甚至提高到71%。

    高關稅一再遭到南方利益集團和部分北方大資本家的強烈反對,他們把新關稅率稱為可憎關稅率。但北方工業集團的影響力,漸漸超越了南方奴隸主階層,因此讓美國始終維持高關稅。

    現在這些國家受到了中國的威脅,要么失去本國商品在中國的市場,要么開放本國市場給中國商品。

    這對很多國家來說,無異於一場危機。

    俄國女沙皇感到泰山壓頂一般。

    “你爹是怎麼搞的,他想讓俄國破產嗎?”

    “我怎麼知道,反正我不打算對抗!”

    烏拉爾國王周淳很無辜的表示。

    俄國打敗了奧匈帝國,女沙皇的威望有所提高。烏拉爾也獲得了新的領土,印度到俄國的鐵路開始動工。

    這幾年俄國工業增長不錯,輕工業上,排擠了英國和中國的紡織品入侵,但卻能向中國和英國出口俄國的生鐵,貿易狀況大大改善。俄國工業發展,迎來了一個高氵朝。俄國建立了自己的棉麻紡織工業,毛紡織工業也頗具規模,已經可以自給自足,儘管價格高昂,但解決了就業問題。彼得堡、莫斯科等地的紡織部門,已經吸引了上百萬工人。其他工業人口加起來,已經超過了300萬人。

    但俄國的工業水平還很粗糙,性格上本就粗枝大葉的俄國人,在工業上也想的粗苯,他們的紡織品不夠精細,他們的機器設備十分粗糙,主要工業品多是初級產品。工業製成品,除了滿足國內需求之外,少有出口的。

    在這種情況下,將關稅降低到中國的水平,無異於一場工業自殺行為。

    “烏拉爾本來也沒什麼關稅,但俄國關稅是重要的財政收入,如果降低關稅,可能會影響到支付欠中國投資者的債券利息!”

    女沙皇解釋道。

    週淳擺手:“你跟我說不著,要說跟我你公公說去。”

    女沙皇頓時就沒底氣了:“我就是說說而已,你給我出個主意,怎麼跟他們交涉。我們不能貿然降低關稅的,你很清楚對不對。”

    週淳嘆道:“我建議你訪問一下中國,有助於解決這些問題。”

    女沙皇也覺得時機合適,她的地位已經穩固,反對她的勢力陷入了低潮。她可能離開國家,進行外交活動了,儘管沙皇出國的情況不多見,但這更顯得俄國的誠意不是嗎。

    比女沙皇更為難的是俾斯麥。

    俾斯麥已經理順了德意志聯邦,把奧地利排除出去之後,俾斯麥已經成功降服了德意志聯邦中的大多數國家,跟過去相比,薩克森等中德意志邦國開始依附於普魯士,只有巴伐利亞、巴登和符騰堡等數個南德意志邦國還在依託法國的支持抗拒統一,但俾斯麥通過挑動德意志民族情緒,正在讓德意志邦國出現反法情緒,只要這股情緒爆發出來,俾斯麥隨時打算進一步挑釁法國,引發戰爭。

    這時候中國人的關稅照會送了過來,這對德意志聯邦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危機。

    普魯士的經濟勢力迅速分裂成兩部分,克虜伯為首的重工業集團,遊說俾斯麥接受中國的要求,關稅對等本就是合理的要求。但容克地主階層、紡織業集團卻希望繼續維持高關稅制度。

    容克擔心中國農產品會湧入普魯士,這些年中國農副產品向歐洲出口的規模越來越大。鐵路的連通,讓生豬直接從中國運輸到歐洲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中國的糧食,用糧食釀造的酒,也都在向歐洲出口,這些產業都是容克階層控制的。總量雖然不大,但經營這些產業的容克階層,政治能量卻很大。

    普魯士的輕工業一直不行,棉紡織工業無法抵擋近在咫尺的英國商品衝擊,絲織工業遠不是法國絲織品的對手,能拿得出手的工業,只有煤炭、鋼鐵和機械製品,其中機械製品已經能夠跟英國產品競爭,向中國大量出口,所以克虜伯這種機械工業巨頭,是傾向於接受中國的條件,因為克虜伯每年向中國提供數百萬英鎊的鐵路產品。

    俾斯麥清楚,一旦降低關稅,重工業不會受到什麼衝擊,克虜伯他們的產品,足以阻擋任何國家的產品,但輕工業恐怕會遭受滅頂之災。不產棉花,依靠進口棉花發展的紡織業,根本就沒有跟中國同類商品對抗的能力。中國雖然也大量進口棉花,但他們進口的成本比普魯士低,他們的工廠規模比普魯士大,生產成本上有很大的優勢。

    降低關稅之後,棉紡織工業估計就完蛋了,然後皮革工業,陶瓷工業,估計也會瀕臨破產。

    可如果不答應,重工業則會遭遇重挫。克虜伯等機械工業具有的軍事價值,是俾斯麥極為看重的,如果這些工業受到衝擊,無疑會大大降低普魯士的戰爭潛力,讓普魯士再回到依賴英國軍火的時代,這是俾斯麥無法接受的。

    皇太子的政策,推進的十分堅定。

    尤其是在亞洲國家,本來就沒什麼阻力。因為朝鮮、越南、緬甸一直都是中國的關稅同盟,他們對中國商品一直是不徵收關稅的。印度、暹羅的關稅極低。皇太子照會之後,作為非洲公司控制的領土,印度迅速免除了中國商品的關稅,暹羅也迫於壓力,做出了免除關稅的決定。

    日本幕府此時十分矛盾,關稅是他們控制中國商品衝擊的唯一手段,在周瑯親自執政的時候,幕府定期跟周瑯通信,建立起了密切的上層聯繫。儘管地方勢力越來越強大,但還是依靠中國的支持,幕府牢牢控制著日本的政治。現在中國皇太子要求日本降低關稅,進一步開放,讓幕府感受到了失控的危機。

    日本的政治形態,已經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態勢。

    西南強藩,通過海貿,實力越來越強。他們建立的航運公司,已經在中日貿易中壓到了中國航運公司,依靠日本低廉的工資水平,他們的船隊規模越來越大。

    東北強藩,以陸奧國、出羽國為首,加上最近成長很快的北海道松田蕃,他們以開發本地產業,不管是農業,林業還是礦產業,都在引入中國技術後,快速成長。吸引了大量的本州貧民。

    西南、東北兩大強藩集團已成尾大不掉之勢,儘管還沒有公開反叛幕府,但已經開始私自開挖本地礦產。本州的蕃閥們看到這種情況,也不安分守己,開始偷偷發展。築前國通過開發日本最大的煤礦,成為一個強國。伊予國偷偷盜採別子銅山,儘管多次被幕府派遣的礦山奉行查獲,但他們只交出一些商人,把大名的責任撇的干乾淨淨。

    幕府唯一能控制蕃閥跟外界溝通的,也就剩下一個海關了,如果放棄關稅,就失去了轄制蕃閥的最後手段。可中國皇太子態度強硬,降低關稅還可以商量,但開放貿易是必須的,日本必須允許中國商業公司自由進出任何一個蕃閥。

    中國朝廷的照會,得到了西南、東北和本州強藩的支持,他們遊說幕府接受這個要求,西南強藩更是直接表示,如果幕府拒絕他們將自行跟其他番國貿易,而且不會給幕府交稅。

    在這種情況下,幕府先跟中國達成一致,中國繼續支持幕府對日本的管理,他們的海關繼續控制各個番國的進出口,但大幅度降低了關稅,同時允許所有沿海番國對外通商。然後幕府向這些番國派遣正式海關奉行,管理各國的海關。

    同時皇太子做到了前任和西方國家都無法做到的事情,打開了滿清帝國的大門,不但使用經濟威脅,還動用了政治外交威懾,迫使已經接替道光的鹹豐開放了滿清所有海關。尤其是波斯灣沿岸地區,中國商人都可以自由進出。

    皇太子很輕易就以中國為中心,建立起了一個無關稅或者低關稅的經濟圈,包括日本、朝鮮、越南、暹羅、公司印度等中國控制地區,還包括美洲西部、南非王國、滿清帝國等非直接控制地區,總人口竟然高達十億人的一個超級經濟圈。

    此時全世界的總人口,還不到15億,三分之二的人口,進入了中國經濟圈,至少在經濟上,中國霸權開始形成。

    此時歐洲國家才開始站隊。

    俄國女沙皇訪問中國,開始第一個跟中國就經濟問題進行磋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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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49
第五百五十六節大家壓力都很大





    皇太子對兒媳婦提出的要求一概不答應。

    要么俄國對等的開放國內市場,要么對俄國關閉中國市場,這是一個二選一的問題,沒有談判的餘地。

    不是皇太子不想通過撒錢的方式拉攏俄國,實在是他也承受了極大的壓力。

    跟他爹感覺城市化停滯的憂慮不同,皇太子更擔心的是三分之一人口住在城市,跟農村關係越來越遠,在朝堂上,還有高官習慣管這些在城裡落籍,沒有農村跟腳的人叫流民。

    流民,在統治者眼中,永遠是不安定因素。現在這種不安定因素有兩億人,這讓皇太子如何能過的踏實。

    城市化停滯的原因,可觀上來講,還是生產力開始過剩,中國的工業生產,已經滿足了中國的需求,如果不能給廣大工人提供生計,兩億人的生存壓力,能夠撕碎任何帝國。

    這幾年城市裡的治安持續惡化,幫會之間的火併,工人霸占工廠等等。跟西方不同,雖然法律中也有保護私產的內容,但面對這種大規模**,還是有法不責眾的情況。

    尤其是皇太子執政後,對這些群體**件,沒有他爹那麼有魄力。主要是他缺乏威望,面對同一件事情,週瑯可以強硬,他不敢。因為他做就會出事,好比同樣的統治制度,秦始皇時代就是鐵桶江山,到了秦二世手裡,就會天下大亂。

    因此在面對工人霸占工廠這種事件,官府往往不會上升到叛亂高度,不敢像以前那樣,將為首者流放,而是由地方官出面,採取和稀泥態度,讓資本家做出損失,逼迫商人讓步,提高工資,減少工作時間,改善工作環境等等。但這治標不治本,緩和了勞資矛盾,但卻無法解決根本問題。

    反而讓大量資本家經營陷入困境,尤其是棉紡織工業、皮革工業、運輸業等低端產業,許多工廠在看到持續虧損的情況後,降低工資,工人擺工,官府也不支持,所幸關閉工廠。有的資本家將資本投入其他領域,比如房地產,金融業等。有的資本家則輸出資本,他們向勞動力更廉價的地區投資,紡紗廠這樣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大量遷入公司統治下的印度,甚至遷入日本。

    日本的商船開始越來越活躍的出現在中國港口,不但做中日貿易,還做中國國內貿易,他們在中國國內做轉口,利用更加低廉的日本工人,讓中國航運業經營困難。日本和印度棉紗,讓大量紡紗女工失業。女人不會造反,但大量日本航運公司的經營,則讓中國的碼頭工人失業,讓水手失業,這些人沒什麼專業技能,受教育程度低,只能靠出賣最廉價的勞動力為生。

    他們在城市裡生活困難,東家如果降低工資,他們就生計艱難,所以在幫會、工會的帶領下,跟資本家開始做鬥爭,但不降低工資,資本家就經營不下去,只能關閉工廠、貨棧。結果工人大量失業。

    如果按照經濟學來解釋,這是產業發展到了新階段,開始要求向更高層面攀登,然後高新產業取代落後產業,落後產業向外轉移。但帶來的是巨大的社會問題,後世在中國衝擊下,連歐美這些發達國家都很痛苦,更何況現在的中國。

    工會、幫會們很快就發現,他們逼迫資本家是沒用的,官府迫於壓力只能支持他們,資本家反而成了弱勢群體,動輒在幫會開的香堂上痛哭流涕,被逼的跳河的小工廠主頻頻出現。官府認識到,像過去那樣,一味的逼迫商人是無法解決問題的。大商業公司也不是那麼容易壓迫的,他們開始僱傭文人幫他們搖旗吶喊,通過輿論向官府施壓。認為是過於寬厚的關稅政策,讓中國工商業凋敝,最後讓窮人生計困難。

    而且工商業集團,也終於開始了呼籲建立議會等西方制度的聲音,當然還是通過一批御用文人在搖旗吶喊,這些文人未必就是拿錢辦事,他們很多是真的抱有這種思想,認為西方那一套制度更加公平,但能讓他們的聲音刊登在報紙上,這卻是受到資本勢力控制的。只要他們的思想符合資本的需求,資本控制的報紙就會大肆報導,甚至幫他們買版面。

    商業勢力開始向官府要權,底層民眾開始向官府要生計,這些都逼迫皇太子不得不做出改變,他身邊的工商業顧問也告訴他,除非一些西方國家願意開放市場,否則中國商品很難擴大出口,國內已經飽和,養活不了更多的人,長此以往必然出現動亂。

    於是皇太子開始採取強力措施,一改過去以國內市場為主的政策,開始大力挖掘國際市場的潛力。

    對外宣傳上,也統一口徑,就是為小民找生計,藉此平息越來越嚴重的勞資對立問題,以及因為這些問題,開始轉移到官府身上的民怨。

    儘管誰也不敢保證逼迫外國開放市場,能對中國產業有多大的改善,但至少可以畫一個大餅,告訴大家,只要國外開放了市場,中國市面行情就會好轉,大家就都有活干,有飯吃了,讓貧苦百姓有一個盼頭。也讓老百姓看到官府是在做事的,讓他們對官府的怨念平息。

    所以哪怕是自己兒媳婦執政的俄國也不能例外。

    女沙皇感到事態嚴重,她來之前已經讓議會進行過討論,資產階級為主的國民議院和貴族組成的貴族議院這次態度極為一致,堅持不能按照中國人的要求降低關稅。在產業上,貴族終於完成了向工商業轉型的過程,他們成為了像英國那樣的,以工商業獲利的新貴族。國民議院的議員,本就是一些資產階級和富農。開放市場對俄國資產階層的衝擊是巨大的,他們聯合起來反對。

    如果女沙皇在中國外交失敗,那麼回國之後,將失去貴族和平民兩股政治力量的支持,讓她跟康斯坦丁等皇族的博弈中,陷入劣勢。

    如此就只能選擇對抗了,對抗的成本可能更大,但不會失分,而且能夠得到民族主義者的支持,將矛盾轉向對中國的仇恨。反正俄國民間對東方人始終充滿仇視,把現在的中國,視作東方韃靼的後繼者。回國之後,可以將談判失敗的責任全都推到中國人的傲慢上,展現出俄國女沙皇毫不妥協的強硬姿態。之後是貿易戰,俄國失去向中國出口毛紡織品和生鐵等初級工業品的市場,然後這些產業開始陷入困境。但贏得廣大民族主義者的擁護,大家的日子過的越苦,只會越痛恨中國政府,而不是怨恨女沙皇。

    俄國都這樣選擇,普魯士更不會冒著得罪容克階層的風險,俾斯麥本身就是容克階層出身,他跟國王和軍隊的關係都不好,卻能在普魯士這個君權和軍權都很重的國家長期執政,沒有容克集團的支持,那是不可想像的。至於克虜伯等重工業集團的利益,就只能暫時放在一邊了,而且這些重工業集團,更依賴本國政府和軍隊的訂單,俾斯麥通過承諾給他們更多的國家採購,足以平息這些勢力的怨念。

    有俄國、普魯士在前,其他歐洲國家都選擇了對抗,奧地利拒絕降低關稅,法國拒絕降低關稅,只有一些小國選擇了妥協,北歐的荷蘭、瑞典,南歐的撒丁王國和巴爾幹帝國。荷蘭在南洋佔有大量殖民地,依賴向中國出口維持,本土也沒有優勢工業,不需要保護;瑞典過於依賴優質鐵礦的出口,中國是其中最大的進口國之一,瑞典鐵礦砂被中國大量用於武器生產,用瑞典鐵礦砂冶煉成鋼材,然後製作出來的武器,比用澳大利亞的鐵礦更加精良。

    撒丁王國已經建立了意大利王國,他們的主要利益不在商業上,而在統一國家上。但他們的外交能量基本上用完了,之前趁著普奧戰爭,他們參戰希望統一意大利,加富爾成功取得了拿破崙的支持,但拿破崙出爾反爾,最後斡旋的時候,只同意意大利獲得倫巴第,卻不同意他們吞併威尼斯。軍事上國王親征也一敗塗地,見好就收,引起了加富爾的不滿。他辭去了首相職務,通過他跟馬志尼領導的意大利獨立統一協會進行政治活動,他成功的讓托斯卡納,帕爾馬,羅馬涅和莫德納先後通過公投加入意大利,北意大利除威尼斯外完成統一。

    但因為加富爾將薩沃伊和尼斯割讓給法國,導致統一協會中的加里波第不滿,加里波第是尼斯人,於是他帶領自己的紅衫軍,開始遠征南方,希望一統整個意大利半島。加富爾堅決不肯給加里波第援助,還忽悠國王說加里波第打算進行革命,但國王更新任加里波第。

    意大利又擔心列強干涉他們的統一,又強烈的渴望統一,自己國內的上層都在內鬥,這時候絕不願意招惹中國這樣的強國。

    由希臘、保加利亞和瓦拉幾亞組成的巴爾幹帝國,基本上是依靠黑海貿易發展的,他們更不敢得罪中國。加上地利關係,巴爾幹帝國不太擔心中國的紡織品衝擊,他們本身就擁有較為發達的紡織工業,而在鋼鐵、煤炭等重工業領域,又依賴進口,並不跟中國商品競爭,所以他們答應了降低關稅的要求。

    基本上形成大國對抗,小國妥協的局面。

    英國人這次依然上竄下跳,政治上的對抗,讓皇太子採取了製裁措施,宣布對英國商品徵收高額關稅,英國開始進行報復,兩大經濟強國也捲入了貿易戰。

    結果在這個各國工業開始過剩的時代,一場經濟危機的寒流席捲了全世界!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49
第五百五十七節革命時代





    這幾年,各國紡織業中大型工廠徹底驅逐手工工場,完成了紡織業的大工業。

    在蒸汽機時代,紡織業就是戰略級別的工業產業,基本上也是唯一可以大規模工業化的產業,其他產業都圍繞紡織工業出現,機器製造業最大的客戶是紡織工業,運輸業最大的客戶是紡織工業,不是運輸紡織品就是運輸紡織原材料。

    在紡織工業產品和其他傳統大宗商品的推動下,新技術的代表蒸汽機迅速應用於海運業、鐵路業,大大降低了運輸成本,提高了速度。電報開始普及,加快了通訊速度,降低了通信成本。機器製造開始成為一個獨立的工業部門。全世界經歷了瘋狂修建鐵路的十年,美國人修建了三萬公里鐵路,中國修建了十五萬公里的鐵路,英國的鐵路網早就完成,普魯士鐵路超過兩萬公里,俄國、法國的鐵路都超過了一萬公里。

    技術進步,帶來了一波繁榮,普魯士的蒸汽機功率增加了4倍多,紗錠數目大約增加了1倍。法國紗錠數目增加了一半,蒸汽織機增加一倍,重工業增長75%。英國商品出口擴大的同時,出口價格還在上漲,利潤十分可觀。隨之而來的,是各國工業開始過剩。光是英國的紡織品生產力,就足以滿足整個西方國家的需求。鐵路運輸推動了機械工業的大發展,但當鐵路工業開始過剩,整個危機就已經註定。

    在豐厚利潤的刺激下,全世界的信用高度膨脹。倫敦股份銀行的存款增加了一倍半,從1800萬英鎊增加到4300萬英鎊。美國的銀行數從824家增加到1416家,放款業務從44500萬美元增加到68400萬美元。德國銀行數目從9家增加到29家,鈔票發行額增加1倍。法蘭西銀行的放款業務增加了兩倍多,從18億法郎增加到56億法郎。出口信貸和空頭期票制度廣泛發展,銀行大量憑空頭期票放款給自有資本額很小的公司。

    中國的情況有過之而無不及,自由市場下的股份銀行大行其道,規模是英國的十倍,製造的泡沫也是英國的四五倍之多。

    這一方面延長了繁榮,另一方面卻增加了風險。此外,濫設企業騙取小額投資者信任和錢財之風盛行,許多銀行參與製造泡沫,造成股票價格暴漲暴落。

    紡織業過剩,重工業飽和,金融產業泡沫嚴重,已經沒有那麼大的市場容納工業國的紡織品,紡織工業迅速萎縮,大量工廠破產,已經沒有那麼多的貨物給鐵路運輸,鐵路行業利潤下降,投資萎縮,新興產業機器製造業隨即萎縮,同樣已經沒有那麼多的投資機會給金融業,大量金融機構的壞賬累積,紡織業為代表的輕工業和機器工業代表的重工業,以及股份銀行代表的金融業同時出現危機,整個經濟不可避免的陷入困境。

    這種困境,是促成中國執政者開始加強關稅壁壘的主因,關稅引發了貿易戰,貿易戰點燃了經濟危機的導火索。

    中國是一個十倍於英國的經濟體,矛盾和麻煩也相應是英國的十倍,英國祇需要應付一千五百多萬城市民眾,中國卻需要面對兩億城市無產者。

    皇太子威望不足,老皇帝不問世事,似乎一切不利因素都聚集在了一起。

    經濟危機爆發後,破產潮馬上爆發,恣意擴張的地方鐵路公司、商業公司、礦業公司,開始陷入困境,紛紛倒閉破產,然後工人失業,漫無目的的失業者在城市裡游盪,充滿著對社會的不滿。

    各種勞工團體,主要是同鄉會性質的一些幫會開始妥協,這些幫會管理不嚴,脫胎於傳統的會黨,江湖習氣濃厚。吸引工人入會的目的,主要是為了吸收會費。貧苦工人加入他們則是為了保護自己。加入幫會,不會在幹活的時候被其他群體欺負,不會隨意被東家解僱,不時還能爭取到工資增長,雖然幫會會拿走一大塊,但工人還是能從加入幫會中受益的。

    週瑯執政時期,對幫會組織實行了高壓政策,但一直無法杜絕這種私下秘密結社活動。始終有幫會存在,漕幫、鹽幫之類的組織,在清朝時期就無法絕跡,幫會分子總是如韭菜一樣,割了一茬又長一茬。

    週瑯實行的是直接打擊首腦,杜絕幫會分子通過抽籤,讓底層會眾頂罪的傳統做法。因此週瑯時代流放了數以百萬的暴力犯罪分子。可是也讓幫會學會瞭如何跟官府做鬥爭,他們發現官府流放他們的時候,都打著法制的旗號,都會通過法庭審判。而法庭審判,是根據刑罰定罪的。於是幫會分子們,開始不再進行鬥毆之類的暴力行為,而是採用軟性的威示,恐嚇等方式。他們向資本家投拜帖,寫恐嚇信,潑狗血,扔死狗。讓工人在資本家門口靜坐,讓老弱婦孺圍堵官府的衙門。

    這些軟性措施很難定罪,讓幫會開始走入正規化,一旦他們的成員被抓獲,他們還有模有樣的聘請狀師為他們辯護。

    可以說,幫會性質的中國式工會,除了帶有強烈的宗族和地方保護主義特點,跟歐洲的工會已經沒什麼區別,一直是中國工會力量的主流。不同地方的幫會爭奪行業經營權的鬥爭甚至比工會跟資本家爭奪利益的鬥爭還要激烈。

    但在這種氛圍下,西方式的工會漸漸傳入了中國,對政府而言,這種工會更讓人頭痛,他們在西方已經引發了多次革命,他們跟幫會勢力為了發財的目的不同,他們是為了爭權。

    商業力量組建了商會,他們一方面用錢收買幫會勢力合作,一方面資助工會勢力,資助他們爭取建立議會制度。

    官僚集團和皇權都在壓制工會和商會的政治訴求,區區商賈之流也妄圖登堂入室,這是無法容忍的,至於工人,一幫泥腿子,懂得治國嗎?

    帶著濃厚精英世界觀的文官集團,對議會極力排斥,皇太子更不想受到議會制約,儘管工會批判官府只是皇帝的奴才的論調有些偏頗,可一定程度上這就是事實。官僚集團有製約皇權的成分,也有依附皇權的成分。而商會和工會都希望約束官權和王權,讓他們發揮更大的政治作用。

    大危機之下,革命終於在中國這個最不可能出現革命的地方爆發了。不過爆發的方式,跟西方略有不同。與普魯士類似的是,出身於保守農村的軍隊,站在了皇帝一邊。城市居民也沒有拿起武器,只是別有用心的政治團體,想要謀求權力的資本勢力,和尋求穩定生活的工人階層都走上了大街。他們堵住了官府的大門,在街道上設置了路障。提出了各種要求。

    這種情況下,皇太子分寸大亂,他手下的官員都在極力慫恿他採取措施,有的希望皇太子下令迅速鎮壓,認為城市已經徹底失控,如果不盡快鎮壓,驅散工會組織的工人,則後果不堪設想。老成持重的官僚,希望跟工會談一談。找各種幫會頭子做中間人,滿足一些窮人的要求。

    皇太子不知所措,中國有史以來還沒有出現過如此規模的城市暴動,強行追溯,得追溯到東西周之際的國人暴動上,完全沒有什麼參考意義。

    他拿不定主意,在已經完全失控的松江府、廣州府和福州府三座發展最早,規模最大的工業中心,已經進駐了大軍的情況下,反對派依然不放棄,他們依然豎著街壘,拿著各種粗製濫造的武器跟官兵對抗,他們的要求絕不改變,醞釀了這麼多年,經歷了多少鬥爭,好容易借助這次大規模經濟危機的機會,將市民和工人發動了起來,此時放棄,半途而廢,再想等到這樣的好機會,不知何年何月。

    鎮壓的命令都已經擬定了,最後一刻皇太子的勇氣失去了,面對外敵他不怕,因為他知道他絕不會打輸,但這種內戰,他沒有底氣,向幾十萬人開槍,如果還無法鎮壓下去,他不敢想像後果,法國雖然是一個小國,但法國大革命的慘狀,足以警醒任何大國。

    而且軍隊也不太願意打仗,尤其是緊急命令下,能及時趕到城市的,只有當地的輔兵,這些駐防兵,都是本鄉本土人,跟起義民眾有千絲萬縷的瓜葛。官府找各種幫會頭子跟工人組織溝通,那些工人組織也找了當地的名望,跟軍隊溝通。輔兵軍官們已經多次將士兵不想作戰的情況上報,擔心強行命令士兵開槍,會引起譁變。

    鎮壓民眾的名聲不好,士兵譁變的風險太大,這些都讓皇太子感到恐慌,最後一刻,他將問題推給了他爹,一封電報拍到了武當山。

    在武當山修心養性的周瑯也時刻關注著情況,他收到皇太子的電報之後,嘆息一聲,這個兒子總是讓自己不甚滿意。所能選擇的無非是鎮壓和讓步兩種,他都沒有選,而將選擇交給了別人。在這個時候,放棄選擇,意味著放棄權力,他現在還有一個爹可以依靠,如果將來親政了呢,他會交給誰?

    週瑯對時局也很感慨,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儘管他已經小心維持了這麼多年,但工業革命帶來的社會重建趨勢,還是將革命勢力推到了前台。

    週瑯這兩年交權之後,他基本上不管事了,哪怕發生了戰爭,他都可能不聞不問,以目前的國力,打輸打贏都不會傷筋動骨,唯獨這種內部的鬥爭,他不能不聞不問,因為唯有這股力量,能顛覆中國這樣的帝國。

    所以周瑯準備一番,立刻高調公開行程,返回京城!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49
第五百五十八節國將不國





    京城並沒有亂,天子腳下總是財帛匯聚之處,這裡的富人多如牛毛,他們有能力撐過任何飢荒,這裡也不是一個工業化城市,更多的是手工業就業者,收入相對也較高一些,有一些儲蓄,不至於立馬斷糧,話說回來,即便是要飯,在天子腳下也餓不死。

    松江府等工業城市之所以會亂,說回來了還不是窮的。這些情況京城的官員也都了解,他們能想到的解決之道,無非是救濟、施粥這些應付農業社會自然災害的措施,該做的也都已經做了,但工會並不罷休。

    這是跟以往任何一次飢荒不同的亂局,反叛者討要的,並不是暫時的活路,不是一口吃的,而是權力。所以從一開始,就有官員力主鎮壓,認為這是反叛。

    官僚集團普遍痛恨工會,因為沒人願意讓自己頭上有太多的主子,官僚制度運行了上千年,頭頂上只有一個皇帝,現在工會又要求建立一個議會,讓議會監督官府,憑什麼?

    他們從科舉的千軍萬馬中殺出來,可不是為了給人騎在頭上的,那群泥腿子,讀書不用功,或者天生就是一群笨蛋,考不上科舉,卻想一步登天,真讓他們搞成了,那以後誰還願意當官,當官不是為了做人上人,誰會窮盡一聲,皓首窮經。

    基本情況周瑯是了解的,工會組織的存在,他也是知道的。他對工會沒有敵意,相反,他認為一個組織有序的工會,是社會管理中不可或缺的一個組成部分。農業社會可以依靠宗法制度下的保甲制,對鄉村進行精確管理,工業社會就不可能讓工人一直處於缺乏管理的狀態。農業社會的三大平衡是皇權、官僚和鄉村士紳,一次類比,工業社會是否可以在皇權、官僚和議會之間構成平衡呢。

    說白了,就是用一個君主立憲制的框架,來平衡工業時代的三種勢力。做的好的,主要是英國和北歐國家,但同樣的設計,在某些國家中,卻遇到了大麻煩,諸如意大利、希臘、奧地利等國家都先後在君主立憲制框架下完成了工業革命,卻一直動盪,最後還是共和了,法國、西班牙則在君主制和共和製之間多次變動中,走到了下一個千年。

    中國這樣一個,有悠久皇權傳統的國家,貿然間進入到共和製下,步子邁得太大,容易扯著蛋,君主立憲是最好的選擇。

    “他們的要求歸類起來,不過這兩點吧,一是開設議會,二是製定憲法。目的不外乎是限制皇權,監督官府而已。”

    回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召開內閣會議,聽取了各部的報告之後,週瑯總結道。

    眾官員點頭認可,也確實就這兩件破事。

    週瑯笑道:“讓我看,也不是不能接受。”

    話音剛落,群起反對。

    “陛下,萬萬不可,議會、憲法,乃西夷制度,我堂堂朝天上國,豈能效法蠻夷。”

    “就是,此舉無異於以夷變夏,成何體統!”

    “效法蠻夷,曠古未有,國將不國啊!”

    週瑯深吸一口氣,官員不想權力受到約束,是一種本能,是一種偏見,他們可以接受另一個官員取代他們的職務,但無法接受其他出身的人物貿然躍居他們之上,堅持的,不僅僅是權力,還是一種統治思想,是尚賢制,還是西方的議會制,是精英治國,還是群策群力。

    週瑯心中不悅,但他知道,國家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他何嘗不是走到了另一個十字路口,他現在即便對這些官員不滿,也不能選擇對抗,就好像王輔茞活著的時候,他動科舉制度,他以為他是開國皇帝,權威重,足以壓到任何反對聲音,但官員們群起反對,不惜集體辭職。

    這一次同樣如此,這已經不是改革科舉內容,而是從根本上改變科舉決定權力的方式。

    “陛下,自古利出一孔,則國泰民安,利出多途,則禍亂迭起,不可不鑑!”

    丞相最後反駁道。

    利出一孔思想,從管子到商鞅,一直作為重要的權術傳承下來,指的是決定天下利益的渠道,越是狹窄,越能約束民眾。管仲給齊國人設置的利益孔道,就是經商,商鞅給秦國設置的利益孔隙就是耕戰,所以齊國人能賺錢,秦國人能打仗。

    《管子·國蓄》中說,“利出於一孔者,其國無敵。”《商君書·弱民》中說,“利出一孔,則國多物。”

    根本原因在於,利出一孔,更容易把控,那麼國家就能掌握更多資源。現在的科舉制度,其實也是利出一孔的政治思想,天下的權力分配,就是靠科舉,誰會讀書,誰能吃苦,誰聰慧,誰悟性高,誰當官。

    就這一孔,想當官,就得鑽。君王依靠這一孔,攬盡了天下英才。

    現在那群工人,那群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時候,被淘汰的人,他們想建一個議會,挑戰科舉選官的權威,想騎在官員頭上,這不符合利出一孔的思想,以後官府可就控制不住國家了。

    “這可不是以夷變夏,效法西夷也談不上。無非是我們覺得好的,我們就做,我們覺得不好的,我們就不做。無非是一個順民意罷了,既然民眾要建議會,那就讓他們建一個議會,官府光明磊落,豈怕百姓監督!”

    週瑯用委婉的說法,試圖說服這些官員接受。

    丞相是一個執拗的人,名叫周觀海。他姓周,但跟周瑯沒什麼血緣關係,卻有名義上的親屬關係,他是皇后收養的孤兒。當年尚在襁褓之中,就被送到了慈善堂。讀書學習,選送留學,回國做官,是一個典型的外戚派。

    這種人在官場中數量之多,影響之大,連皇帝都要避其鋒芒。他們之所以能做大,卻是一種必然。早期週瑯面對著要跟滿清爭天下,他就無法擺明自己改革的意志,否則天下讀書人不會支持他。但如果不改革,不學習西方技術,他又不可能成功。因此只有那數十萬孤苦無依的孤兒,可以讓他送去西方學習,普通人家的孩子,是不可能送出去的。後世滿清向美國派遣留學幼童,甚至要跟家長簽訂賣身契,給豐厚的撫卹金,當時的家長,都認為孩子送去蠻夷之地,是有去無回了。滿清送留美幼童都已經是兩次鴉片戰爭被揍的鼻青臉腫之後,國人尚且如此,可想而知,週瑯當時的情況,是不可能大規模向海外派送普通家庭孩童的。

    這些孩子,先是在中國完成了基礎學習,然後送到西方學習更系統的科學知識,回國之後,大多在政府機構中任職,通過他們將西方的一套技術和管理方式帶回了中國。亙古不變的道理,貢獻大的人,往往收穫就多,除非有個好爹,否則概莫能外。這些人是在中國工業革命中立下了大功勞的,他們因此而躍居高位並不奇怪。

    但周瑯之前一直在平衡,至少在六部高層和丞相人選上,他沒有安置一個周氏孤兒。

    週觀海能夠就任丞相,跟皇太子監國是密不可分的,這些孤兒派外戚勢力,是皇太子的死忠,皇太子不提拔他們,提拔誰?所以當皇太子當政後,迅速把一個個在地方上做大員的外戚派調入中央,在六部中身居要職。

    這些情況周瑯也是知道的,他並不阻止皇太子用自己的親信,這是人之常情。這樣也能起到讓皇太子對朝政掌控的更加嚴密,君臣之間更加和諧的作用。

    可同時也讓現在的內閣,並不是太在意皇帝的態度,哪怕是他們也對皇權敬重,但周瑯這麼多年的平衡政策,讓外戚派勢力,更加死心塌地的跟隨皇太子,他們知道,皇太子是不想受約束的。

    這就讓周瑯有了些麻煩,他很確信,如果平衡不好,這些外戚派集體辭職,會比王輔茞時候的官僚更加齊心,造成的混亂也更加嚴重。

    “那丞相打算如何處理目前的亂象?”

    週瑯不徐不疾的問道。

    週觀海道:“陛下。古來平亂,無非剿撫而已。撫已經撫不下去了,這群工賊,冥頑不靈,唯有剿了。勦賊,務求一個快則,遲則生變。微臣懇請陛下下令,盡快驅散工人,抓捕工賊。”

    週瑯嘆道:“今天剿他們容易,下一次呢。只要工人一直窮下去,這種事就會一次一次的出現,難道次次要剿。”

    週觀海道:“如今亂像初起,若不能快刀斬亂麻,給其以小懲大誡,才會一次一次的作亂。”

    週瑯疑惑:“丞相大人。難道跟工會沒有一絲和解的可能?”

    週觀海道:“陛下,非是微臣要趕盡殺絕,奈何對方欺人太甚。攜夷人之術,亂我朝綱。不施之以雷霆手段,朝廷威嚴何在?”

    這個週觀海是留學法國的,學習的是法律,為人剛正不阿,但對議會制十分反感,對工人運動也沒有好印象,他始終認為,法國之所以混亂,就是因為官府過於縱容民眾。

    週瑯知道勸說這種人很難,一場朝政大變動恐怕無法避免了。

    “我想請工會的代表來京城談一談,談完之後再做定奪。”

    說完宣布散會。

    建立議會,意味著內閣總辭職,這是周瑯從周觀海的口氣中聽出來的。

    那麼就看工會的態度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50
第五百五十九節共商國是(1)





    松江府,上海縣,黃浦江畔,一處低矮的倉庫中,烏煙瘴氣,一群穿著簡樸的人在這裡開會,一盞煤油燈時不時被人掀開燈罩,塞過來一支煙卷或者一個煙袋,就著燈火吧嗒吧嗒的抽著。

    “李先生,您不能去。如果您被狗皇帝扣了,兄弟們怎麼辦?”

    一個光著膀子,穿著大褂,不修邊幅的壯漢說道。

    一個坐在桌旁,戴著眼鏡,書生模樣的中年人擺擺手。

    “三哥,不用勸了。狗皇帝願意談,我就去談。為了這一天,多少好兄弟被狗皇帝流放到了非洲。狗皇帝都已經登報了,我不去,顯得我們怕了。”

    書生口氣堅決道,隨手拍了拍破木桌上的一份報紙。

    皇帝託人給他們送來了請帖,邀請他們去皇宮一談,還登報對外宣稱,皇帝願意與各方代表談判,邀請的也不光是他們工會,還有商會、幫會等等數十人。

    “李先生!”

    敲門聲響起,光膀子的老三動作麻利,一手伸向油燈,嘴巴就湊了過去,要吹熄燈火。

    “三哥,別忙。”

    李先生擋住。

    門口響起聲音:“李先生,該啟程了!”

    門邊一個後生猛地拉開木門,一個富態的中年人跌了進來。

    哎呦一聲,忙喊到:“兄弟們,別誤會,自己人!”

    後生冷眼看著胖中年自己爬起來,對方滿臉堆笑的樣子絲毫沒有取悅到後生,他吐了一口唾沫。

    “呸,誰跟你是自己人,你這狗腿子!”

    “水生,不得無禮。”

    李先生淡淡道。

    後生哼了一聲,退到一邊,顯然書生威望很高。

    “李先生啊,皇帝的人催了,怕路上不安全。”

    胖中年繼續滿臉堆笑,對誰都笑,對李先生尤其點頭哈腰。

    李先生點頭道:“曉得了。你先出去吧,這還有些事情交代。”

    “唉!別太久了啊。”

    見胖中年走出去後,後生關了門,大家才重新談起來。

    “該說的,我都說了。我不在的時候,大家有事都聽三哥的。這里以後不能用了,得換個地方。還有盡量別聚會。如果我出事了,大家要繼續鬥爭下去。 ”

    “李先生,可別這麼說,您是大家的主心骨。唉,要我說,這趟就不該去。那狗皇帝想談,讓他到咱這來談!”

    三哥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

    李先生笑著搖搖頭:“讓皇帝老兒到我們這裡來?他八抬大轎,錦衣華服,坐在我們這破倉庫裡?”

    眾人也都笑了起來。

    “李先生,真的該走了!”

    敲門聲再次響起。

    後生猛地拉開門,一把揪住門外的胖中年,卻突然感覺自己手腕上多了一隻手,接著胸前受了一記重力,頓時立足不穩,跌倒在屋裡。

    兩個身穿黑色長袍頭戴瓜皮帽的壯漢走了進來,往兩邊一站,臉上不苟言笑,身上彷彿帶著山岳一般的氣勢。

    場中眾人騰的站了起來,有人馬上手裡就抄起了凳子。

    李先生阻止眾人:“都住手。”

    “都別動,小心點,他們有槍!”

    三哥小聲提醒。

    這時候眾人才發現,兩個黑衣人的右手都放在口袋裡。

    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胖中年笑呵呵從外面走了進來。

    “諸位兄弟啊,誤會,都是誤會。這兩位大人,是皇上派來迎接李先生的。”

    兩個黑衣人點點頭。

    其中一個道:“請走吧。時間不早了,車子等不得。”

    “不能去。現在就如此蠻橫,要是到了京城,指不定會如何呢?眾人越發的反對起來。”

    李先生道:“諸位兄弟的好意,李某心領了。大家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說完對兩個黑衣人點點頭:“有勞了。”

    黑衣人也點點頭,讓開一條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李先生大踏步從黑衣人之間走過。

    眾人緊跟著送到了江邊,看懂李先生坐上了一艘不起眼的郵船,輪船一直升著火,發動起來,轟隆轟隆的開走了。

    “兄弟們,大家最近招子放亮點。給工友們把招呼都打到,不能讓李先生一個人冒險。要是狗皇帝不放人,大家就跟他們拼了!”

    三哥最後安排,他的安排很對大家的心思。

    李先生很奇怪,為什麼不坐更方便的火車,皇帝反而用船來接他。

    在船上他就問了這個問題,黑衣人表示不便回答,胖中年跟自己很熟了,這是一個碼頭經紀,人脈很廣,黑白兩道都熟。在黃浦江上,什麼買賣都做,進出口、南北貨,甚至有一些不合法的買賣,他都在私下做。

    “汪某素來敬仰李先生的人品,以前覺得,以您的本事,發財不是難事。卻整天跟泥腿子混在一起,現在才知道,您這做的是大事情。志不在發財,這回皇上召見,怕是要入朝做官了吧。我老汪也有幸能跟您去一趟宮裡,三生有幸!李先生,在下以前不明白,這有吃有喝的,您這造的哪門子反?現在才知道,您真是高人啊。”

    胖中年嘆道。

    李先生笑道:“我們不是一路人,你不會懂的。”

    胖中年反駁道:“瞧您這話說的,有道是四海之內皆兄弟,我與碼頭上的各位兄弟心連心,怎麼就不是一路人了。”

    李先生道:“你是跪著吃飯的,我們是站著吃飯的。”

    胖中年冷笑:“李先生說笑了。都是討生活的,我汪某吃的是江湖飯,朋友們給面子,才吃得上這口飯。李先生說我,我自然無話可說,可您手下那群泥腿子哪個比得上我?”

    李先生道:“汪老闆,我們工會兄弟,並無上下之分。我們每一個人都是靠自己的雙手吃飯,吃的是乾淨飯。”

    汪老闆冷哼一聲:“知道你們看不起我,可這又能怎麼辦呢?我有三房小妾,你們有幾個娶得起媳婦?看不起我,滑天下之大稽!”

    江湖人汪老闆也失去了巴結奉承的心思,轉而跟兩個差人攀起了交情。但兩個差人也沒有說話的心思,一路上小心翼翼,有任何風吹草動,手都會伸進口袋裡。

    這情景,讓汪老闆開始擔憂起來。

    他是碼頭上混子出身,祖父是縴夫出身,父親那一帶開始混腳行,混出了明堂,到他這裡,已經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了。但還是上不了檯面,當官的看不上他們,做工的對他們又怕又恨。但也離不了他們這號人。

    吃江湖飯的,眼睛都靈光,他馬上就察覺到,這一趟怕沒那麼順利。他本以為,李先生他們是殺人放火受招安,是要成事了。官府奈何不了他們,就會給他們高官厚祿。現在看來,危機重重啊。

    想到這裡,汪老闆藉故自己困了,縮到船艙一角,悄悄躲起來,心裡卻時刻準備著。

    好在一夜無事,他們成功的抵達了下關碼頭,迅速坐上了一列專車,駛往皇宮。

    進宮之後,又有不同的人來接待,兩個黑衣差人此時才放下緊張的心情,跟接待的同僚有說有笑。

    之後汪老闆被人安排著,帶到一個偏廳,有一桌子美酒佳餚等著他和其他一些人,打聽之下,都是各路有頭有臉人物的跟班,汪老闆不由感覺委屈,他是跟著李先生來的,但卻不是跟班啊。

    李先生沒想那麼多,他覺得自己坦坦蕩盪,昨夜別人緊張,他睡的踏實。此時跟著一個宮中侍衛,一路來到皇帝的上書房。

    皇帝擺了一桌子酒菜,等著他。

    他也不覺得榮耀。

    見面之後,皇帝端坐,他也不行禮,倆人相互看了看,反倒是皇帝先點頭示意,李先生也隨便點點頭。

    “李先生是吧。請坐!”

    李先生當即坐下,一點都沒有謙讓。

    週瑯繼續道:“李先生舟車勞頓,一桌薄酒為先生接風。”

    李先生沒有表示,拿起筷子就胡吃海塞。

    週瑯看著這個人,還是發起了話頭:“李先生。李立德先生。大周四年生人,父祖三代都是手藝人,大周十七年,官派留英,學工程學。七年後獲博士學位,歸國在海軍船廠擔任幫工。兩年後離職辦廠,半年後破產。之後長期在松江府一帶大小船廠任職。常年堅持為工人免費辦夜校。頗受工人愛戴。”

    李立德一直在吃。

    週瑯疑惑道:“以李先生的背景,似乎不應該仇視官府。您能出國留學,是官方選送,即便沒有感激之情,至少也不會心生怨恨啊。”

    這時候李立德才放下筷子: “皇上。我不會感激官府的,送我出國的經費,取之於民。官府不過是中間經手而已,我為什麼要感激官府?他們不過是人民公僕,卻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我不恨他們就不錯了,何談感激一說?”

    週瑯尷尬的笑了笑,張口閉口人民,公僕之類的說法,他好多年沒聽到過了。這年頭的官員實在,就是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而且敢說出來,他們不覺得自己應該跟人民平等,他們覺得自己是父母官,民之父母,這或許才是真實寫照。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說他們爭著去給人當僕人,這話太不實在了。

    週瑯笑道:“好好,李先生果然是留英的大才,看事情看的透徹。我也不跟你來虛的,我想問問先生。建立議會,制定憲法,打算如何限制皇權和官權?”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50
第五百六十節共商國是(2)





    李立德看了一眼皇帝:“皇上不用試探草民。草民向來坦蕩,所有的主張沒有不可告人的。恕我直言,皇權**的時代,該結束了。皇帝不應該有發動戰爭,掌管他人生死的權力。皇權必須在議會監督之下。同樣官府的權力,也應該如此。”

    週瑯點頭道:“我也是一個坦坦蕩蕩的人,但政治卻並不坦蕩。有些權力也許應該允許保密,你覺得呢。”

    週瑯說話的口氣開始變得嚴肅和生硬,因為他發現對方的口氣一直是這樣,他希望能跟來自社會底層的精英建立良好的私人關係,但絕不會以委曲求全的態度換取。

    李立德冷笑道:“秘密政治嗎?除了欺騙人民,還有什麼用處。”

    週瑯道:“可以。皇權可以置於議會的監督之下,宣戰、媾和等等權力,都可以讓議會來監控。那麼議會你打算怎麼設立,參眾兩院還是上下兩院?”

    李立德搖搖頭道:“不,不需要那種形勢。貴族的上議院代表不了人民,精英的參議院也代表不了人民,只需要一個人民的議院。”

    週瑯道:“一院制?掌握立法權!”

    李立德搖頭:“不,是掌握所有權力!”

    週瑯又問:“那官府組成呢?內閣也是由議會多數黨執政?”

    李立德點頭:“這是基本原則。”

    週瑯建議道:“李先生,你應該明白,這等於是向官府宣戰。你們為什麼不選擇暫時的退讓呢?先建立一個可以監督官府的議院,然後逐步的控制權力。”

    李立德道:“皇上,權力來自於人民,人民不會退讓。”

    週瑯道:“是的。權力來 人民,這句話不管對或者不對,最終都不會有人敢反對它。但你現在還代表不了人民。等你代替人民行使權力的時候,最好還是先取得人民的授權。”

    李立德道:“我之所以還代表不了人民,那隻是因為人民表達權力的渠道,被官府限制住了。他們用科舉限制死了人民的權力。”

    週瑯笑道:“好的,我明白了。建立議會、制定憲法,我個人並不拒絕。那麼,李先生慢用,我就不奉陪了。”

    週瑯覺得他跟這種性格的人很難有什麼談話的性質。

    回到寢宮,皇太子已經等候多時,最難纏的就是工會的代表,他知道自己父親在跟工會代表談判,他想知道談的情況,其實他並不關心工會代表的態度,他關心的是他父親對工會代表的態度。

    “不是一個容易溝通的人。”

    週瑯對皇太子感嘆道。

    皇太子道:“請父皇明示。”

    週瑯評價道:“不懂得尊重人,我不求他尊重一個皇帝,但我至少是一個年過八旬的老人,他缺乏對長者的敬意。一個人,沒有敬畏之心,不懂的畏懼,是很可怕的。”

    皇太子怒道:“竟敢對父皇不敬,孩兒豈能饒他!”

    週瑯擺擺手:“罷了。請這些各界賢達來,是共商國是的。不要因小失大。你記住一點,跟這種人,可以共事,但永遠不要信任他們。他們跟我們不是一路人,你抓了他,充其量是流放,他抓了你,會毫不猶豫的砍頭。”

    皇太子皺眉:“父皇還是要開議會?”

    週瑯點頭道:“大勢所趨。壓制得了一時,壓制不了一世。你記住,你將來是皇帝,皇帝就是皇帝,不是官,也不是民。你既不要被官員左右,也不要被民眾左右。開不開議會,對皇帝來說並不重要。一個皇帝有沒有權力,不是看他重不重視權力,而是看權力是否需要一個皇帝來表現。如果你被官員左右,你就是官員之首,你如果被民眾左右,你就是萬民之首。如果你不選邊站,你才是皇帝。建立一個運行良好的議會,來監督百官,未必是壞事,但如果選擇對抗,就等於是替官員們做了替死鬼,所有的民怨都沖向皇帝了。”

    皇太子思索了一番:“可是他們還要製憲法。豈有用法來管天子的道理。”

    週瑯嘆道:“這不重要!天子畢竟是人,就算權力無窮,還得受人力所限。由法律來限制,也不過是一個程序。議會憲政最大的問題是,官僚和議會的鬥 。你不要夾在其中,而應該從中平衡。你夾在其中,就成了其中一方的幫手,你只有維持平衡,你的權力,才能夠穩固。”

    皇太子嘆道:“孩兒明白了。可是內閣不會同意的。”

    週瑯道:“內閣不同意,就換一個內閣。現在皇帝還是說了算的,真等皇帝說了不算了,一切就晚了。可惜工會的領袖不是一個八面玲瓏之人。也難怪,在中國,不顧一切為底層發聲的人,都不太可能是油滑之人。這種人過剛易折,太好鬥,很多事情都會搞僵。其實反而容易控制,因為他要做什麼,很容易判斷。內閣的話,都是你提拔上來的,盡量安撫一下,如果安撫不成,也只能換了。”

    皇太子道:“孩兒盡力!只是非要開議會制憲法嗎?我們如今國勢日盛,尚不到變法的地步!那些工會也不過是疥癬之癢,一群跳梁小丑而已。”

    週瑯道:“這不一樣,大爭之世,我們 不起!俄國人連續兩次大戰,總是後方變亂。如果我們前線數百萬大軍苦戰之時,後方內亂,後果不堪設想。內部不穩,不敢全力出擊。這是大患。”

    皇太子繼續道:“怕他們作甚,大不了都抓了,送去非洲。抓他幾萬人,看誰還敢有反意!”

    週瑯搖頭道:“靠殺是止不住的。還是你出生那年,我在城市中開了教禁,結果連我自己都大吃一驚。我怎麼也想不到,明朝時候洋人在上海建立的天主堂,竟然一直傳到了現在,教禁一開,他們公開活動,竟有數万人之多。更有甚者,馬嘎爾尼見乾隆的時候,有幾個甘肅人竟然能夠去意大利修道。滿清禁教之嚴格,動輒抄家滅族,也屢禁不止。所以我知道,有些事情,禁是禁不住的!”

    皇太子嘆道:“這些年也抓了不少工會之人,確實屢禁不止。他們總在秘密活動。”

    週瑯點頭道:“你明白這些就好。與其讓他們秘密活動,反倒不如讓他們站在前台,這樣更加容易約束。怕就怕他們不服約束,他們想要的是比皇帝還大的權力,這就糟了!”

    皇太子怒道:他們敢!”

    週瑯笑道:“沒什麼敢不敢的,人之常情。議會你不用擔心,你該擔心的是,建立了議會,他們在議會裡玩不起來,又開始用其他方法。他們的長處在於蠱惑人心,利用人心裡的不滿情緒。一旦他們在議會裡無法掌握權力,怕他們還是要走上老路。其實什麼窮人富人,資本家工人的,都在國家這個大湖里暢遊,一旦傾覆了,所有人都要渴死。”

    皇太子道:“覆巢之下無完卵,他們不明白這個道理。”

    週瑯點頭:“未必不明白。好了,明天的會議你去主持吧。讓他們暢所欲言,你記住一點,永遠站在最多人的一邊,這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這是一個充滿波濤的時代,皇帝這條大魚也隨時有可能被波濤拍死。”

    皇太子不情不願的開始主持四方會議。

    他突然理解了他父親說的話。

    他發現各界代表態度各異,商會、幫會勢力,跟工會站在了對立面。

    他們都堅持要開議會,定憲法。但在選舉問題上,態度非常不一致。

    商會和幫會代表認為,選舉權應該建立在固定資產的基礎上,這也是西方國家的慣例,沒有一定的資產,是沒有權力的。不過商會跟幫會的態度也不盡相同,商會認為應該有固定的房產,並且按期納稅的人,才能有合法的選舉權。幫會勢力認為,只要有本地戶口,合法納稅,就應該有選舉權。工會則認為,不應該按照財產劃分,所有人都平等的擁有權力。

    三方自己爭執不下。

    最後皇太子表示他希望說幾句。

    這時候他想到了他父親說的話,永遠站在人多的一邊,所以他支持每人都有一票。也不限定地域。這基本上完全支持了工會,因為工會的工人普遍貧窮,而且外地打工者眾多。

    大家又開始討論選票問題,這一點倒是沒多少爭執,選票就是一張契約,一份授權,授權別人代替自己行使權力的法律文件。

    最後是議會組成,他們都希望能在縣、府、省建立三級地方議會,在京城建立國會。以省為單位,向國會派遣議員,議定國會議員為六百人,這是建立在六億人口的基礎上的,平均下來一個議員代表一百萬人。

    但各省派遣議員的名額,則爭執不定。有的人口多的省份,強烈要求按照人口比例來分配;有的經濟水平高的省份,則要求按照對國庫的財政貢獻比例來分配。雙方都有道理,人多的強調人人平等的理念,錢多的嚷嚷權利義務對等的原則。

    皇太子繼續站在人多的立場上,表示自己支持按照人口分配的方案,表示國會不能重物輕人。

    吵吵嚷嚷了一個多月,各方勢力才達成了一致,然後通過官報詔告天下。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50
第五百六十一節政治新手





    回到松江府的李先生成了一個英雄,一個工人中的英雄。

    李立德本人倒是勝不驕敗不餒,不以物喜,他迅速投入工作中。

    他希望他們的工會,能向國會中派遣更多的代表,他跟各地的工會進行聯絡,希望能在國會中佔據多數席位,這個國會只是臨時國會,或者叫制憲會議,最大的目的,是盡快制定憲法,將包括議會制在內的所有製度,通過憲法確定下來。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他原本以為,以他為首的松江府工會,聯合江蘇省其他工會,可以取得江蘇省至少三分之一的議員名額,但最後包括他在內,竟然只選出了三個人來,整個松江府的工人代表,竟然就只有他一個人。

    原因很簡單,幫會勢力跟商會勢力聯合,他們採取了賄選措施。

    大家都想盡辦法動員老百姓投票,松江府的工人數量眾多,已經超過半數人口,按道理來說,他們工會會贏得選舉。

    但在工人中,跟他們工會一樣有影響力的,還有幫會勢力。

    這些幫會勢力拉攏工人,比他們工會更早,是最早的工人組織。

    松江府三大幫會勢力,主要是天地會、青幫和小刀會。

    這三個幫會勢力,基本同源,頗多交往。採用的組織形式也差不多,都是敬拜關公,講究兄弟義氣。天地會自不用說,有清一朝一直存在青幫的創立,則是源於雍正時期,招募民間興辦水路糧運,就是俗稱的漕幫,祖師爺是三個人,都曾經加入過天地會,也有說他們加入過羅祖教的。總之民間結社情況復雜,有各種因素,無非是底層百姓為圖心安,牽強附會了一些信仰罷了小刀會創立最晚,同樣脫胎於天地會。

    三大幫會時常爭鬥,但已經很少有見血的武鬥,多是當家人通過談判解決糾紛。各自經營的領域也漸漸分明。青幫主要經營運輸,上海大大小小的碼頭、車站上的苦工,多以加入青幫自保。天地會則涉獵廣泛,遊方郎中,街頭藝人,青樓妓館,非法賭檔他們都做。小刀會則主要在紡織業中經營,她們的成員中,大多數女工。

    工會是後來者,但大有居上之勢,因為工會的組織更有理想,他們不強制會員繳費,不做盤剝會員的剝削者,而是真心實意幫助工人,他們的領導更多的是理想主義者,而不是江湖習氣濃厚,以發財為目的的幫會分子和好勇鬥狠之徒。

    清貧是工會最大的長處,也是他們最大的弱點。

    另一個不可忽視的力量,則是商會。別以為商會是商人的組織,他們就一定跟工人對立,事實上他們在工人中的影響力是巨大的。尤其是外來務工人員,普遍來商會。因為商會以建立會館為紐帶,利用同鄉關係,將外來務工人員凝聚在一個個蕪湖會館、無錫會館之類的同鄉會中。

    結果在選舉中,工會發現,那些平日沒少求助他們向資本家施壓的外地工人,竟然絕大多數都站在他們的同鄉一邊,向他們的家鄉在本地的名望投票,而不是投給工會。而其中不可避免的就出現會館向同鄉許願的情況,一些富商大肆捐獻,主要是向同鄉施藥、建學堂、發時令禮物,一隻粽子就足以讓同鄉幫忙投票,更何況富商們在投票期間,在會館開起了流水席幫會勢力更加下作,派人帶著幫會成員去投票,私下威脅,明面許諾,只答應降低一些會費,就得到了膽小怕事的組織成員的選票。

    結果工會得到的,不過是一些散碎票數,有組織的選票都被商會和幫會給瓜分了。

    “我們不能去,這不公平!”

    選舉結果公開之後,工會領導們大為不滿。

    李先生的理想遭到了沉重打擊,他極為迷茫,他也認為這種威脅、收買不合適,但他想不到更好的辦法,歐洲也充滿了這種情況,那個政客上台前不許諾,許諾不就是收買嗎。

    他們工會也在許諾,他們許諾為工人爭取更短的勞動時間,更高的工資,更好的工作條件,但他們的許諾敵不過一隻粽子,一碗湯圓,更敵不過一桌流水席。

    一場公開的選舉,讓對工人充滿了樂觀希望的李先生備受打擊,這樣目光短淺的工人,就是他立志於為他們的利益奮鬥終生的人群。

    “去,還是得去!不去更沒有話語權了。”

    三哥此時發話了。

    眾人質疑。

    三哥道:“咱的目的是對付官府,讓官府以後不能隨便抓人,隨便把咱們的兄弟抓走。隨便把讚美的人流放。咱不去,豈不正合了官府的意。”

    李先生如夢初醒:“三哥說的對,咱們得去。先把憲法定出來,先限制皇權、官權。至於選舉,這也不是一次鄭氏選舉,立憲之後必然還有再次進行選舉。咱們得吸取這次的經驗教訓,大家挨家挨戶走動,下一次爭取更多的票。”

    各地選舉的結果傳到皇宮裡的時候,皇太子得意的想笑。

    一群烏合之眾。

    城市工人和市民投票只佔了不到一半,六成的票數來自農村,選出來的是一個個地主和宗族族長,是皇太子嚴重的士紳階層。四成的議員代表中,商會佔了三分之一,幫會佔了三分之一還多,工會連三分之一都沒有。還有一些零散的議員,或者是一些大資本家,他們動員自家的工人投票,竟然就佔據了一席之地。最讓皇太子耿耿於懷的工會勢力,竟然一敗塗地。

    這樣一個主要由士紳階層組成的議會,皇太子完全沒有不放心的地方。

    “這下你不用辭職了吧?”

    他拿著結果對他提拔起來的丞相說道。

    丞相週觀海還是搖搖頭:“辭官是一個態度。我必須辭官!”

    皇太子嘆了一聲:“你這又是何苦呢!”

    週觀海道:“陛下年邁,過於姑息。既然開了議會,我這個丞相做著也沒什麼意思。不如下野,更方便為殿下效命!”

    皇太子哼道:“說什麼效命,你都辭官了。你以為我把你提上來容易?你知道多少人反對嗎?”

    週觀海道:“殿下知遇之恩,微臣銘記在心。微臣下野,也是要為殿下舖路。這便於微臣聯絡士紳,撥亂反正。”

    皇太子嘆息一聲:“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這一走,朝廷可就被國會給控制了,群魔亂舞,成何體統啊!”

    週觀海道:“殿下放心,我以聯絡了各省士紳,私下已經擬定了一個章程,不管他們怎麼制定憲法,最終都脫不了我們定的窠臼。”

    果然如周觀海所說,制憲會議上,各派勢力爭吵激烈,一條條法規被提出來討論、修改和 票,凡是不符合士大夫原則的,基本上都被否決。來自鄉村的士紳代表佔據一半以上席位的情況下,他們或許無法輕鬆通過一項法案,但否決一項法案的票數足夠。

    結果出台的第一步憲法,帶有濃厚的士大夫精神。

    憲法條文總計五十餘條,比美國憲法多多了。

    主要分三部分,限制皇權的有,皇帝對外簽訂條約、宣戰、媾和等等重大權力,都需要經過議會授權,議會不批准,則條約無效皇帝任用丞相以及六部官員任免,必須由議會推薦人選,若議會與皇帝意見相左,以皇帝意見為準。另外皇帝不再具有立法權,由議會全面履行立法權力。皇帝立太子的權力,也被寫入憲法,原則是立長不立幼,立嫡不立庶,這很明顯是為了確保皇太子的權位而製定的,也符合傳統的漢人王朝傳位傳統。

    限制官權的部分,各級議會擁有彈劾各級官員的權力省議會有權廢除巡撫,縣議會有權罷免縣令。也有向朝廷推薦地方官的權力,但是推薦人選做了限制,規定必須推薦擁有當官經驗的人員,而不能胡亂推薦人。這其實還是確保了士大夫階層對官職的壟斷,因為大部分官員都出自這個基層,即便是工會掌控了議會,他們要推薦巡撫,也必須在現任官員中挑選,不能讓工會主席直接去當巡撫。

    憲法中第三大重要內容,則是對預算的審批,官府每年預算支出都必須經過議會批准,臨時支出,也必須經過議會討論。但議會召集不便,允許官府經過丞相和皇帝批准之後,臨時募集資金,待來年國會進行審計。

    憲法通過之後,工會勢力大為不滿,他們要求的將皇權和官權完全置於議會監督之下的目的,基本上沒有達到。皇帝跟議會衝突的情況下,還以皇帝的態度為準。而且預算也完全可以繞開議會,議會只是在形式上擁有控制官府預算的權力,但人家隨便就能繞開。

    工會唯一爭取到得議案是,以三年為期,可以對憲法進行重新討論和修改。只要他們能在三年後控制國會,他們還有修憲的機會。問題是作為一個政治新手,他們很難控制議會。所以工會決定反對這部憲法,他們要動員所有的工人,繼續大擺工!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50
第五百六十二節覆巢之下





    週瑯擔心的問題成了事實。

    較為有利的是,廣東、福建的工人運動開始平息,當地工人勢力接受了議會和憲法的勝利果實,他們停止了擺工,生產開始恢復。但很難恢復到以前,主要是紡織工業在經濟危機期間遭受了重創,不過紡織工人並不是運動的領導者,主要領導者是那些容易凝聚,數量眾多,而且是男性工人為主的行業,這樣的行業無外乎運輸業的碼頭工人、鐵路工人,礦產業的礦工,機械行業的技術工人。

    議會召開,憲法制定之後,老內閣就宣布了總辭職,六部部長、丞相集體退出了內閣。

    國會向皇帝推薦了一批在省級任職,官聲較好,跟各方勢力都能打好交道的官員人選,皇帝一一批准。

    新的內閣上台。

    新的內閣跟舊內閣不同,他們對鬆江府的工人擺工運動,採取了默認的措施。

    以前的官府對這種事情,總是希望和稀泥,希望雙方各讓一步,但現在讓無可讓。

    過去工人鬥爭的是資本家,要求無非是加工資和減工時,可這一次,他們鬥爭的對象,卻是整個權力機構,他們不服氣他們一直要求的議會,他們認為議會選舉不公。

    同樣跟周瑯猜測的一樣,議會建立之後,矛盾瞬間轉移到了議會跟在野勢力之間。

    以前工會這樣的組織還可以針對官府,可現在官府已經表示服從於議會,他們只能去反對議會。

    皇帝和整個官僚階層都保持了沉默,不想讓革命的火焰招惹到自己身上。

    任何鬥爭都是傷敵一萬自損八千,工人的擺工行為,誠然是為他們自己爭取利益,但在他們和他們的領導者都還不成熟的時候,不懂得節制,最後傷敵一萬有可能自損兩萬。

    在擺工剛剛開始的時候,主要鬥爭方依然是資本家和工人,工會主要反對資本家解僱工人,發動了擺工,控制了工廠。此時資本家並不著急,他們開始等待時機,想跟工人們熬一熬,過了三個月後,他們發現熬不過工人了,因為這時候全面危機爆發,官府開始救濟,到處擺著粥棚,工人們在工廠做工,也就能糊口而已,有一口吃的,他們可以堅持很久。可資本家堅持不住了,他們開工廠是要賺錢的,經濟危機本就讓生意難做,否則也不至於出現大面積解僱工人的情況。長時間不開工,他們的貸款怎麼辦?他們是會破產的。

    他們求助於官府,不求官府能讓工人開工,他們希望官府幫他們把工廠收回來,工廠是他們的,工人霸占著,他們佔理。但官府從來不願意跟大眾對抗,所以一直在遊說,在跟工會首領們談判。一直都沒有成功,反而讓各種運動的矛頭指向了官府,開始了要求議會和憲法的政治運動。

    這時候已經不是工人和資本家的事情了,而是工會政治家和官府的事情,皇帝做出了妥協,甚至力壓內閣接受了議會監督和憲法制約,但之後工會政治家們依然不滿意,他們認為選舉不合理,他們要求重新選舉。他們不願意在他們爭取到的議會這個平台內鬥爭,繼續發動他們擅長的鬥爭方式,來鬥爭議會。

    這時候又不是官府和工會政治家的事情了,變成了工會政治家和議會的事情。

    此時的松江府,十分混亂。一部分工廠已經恢復了開工,這些工廠,都跟商會和幫會勢力有關。

    商會自不用說,商會組織中就有一群工廠主,這些工廠主,借助會館的力量,讓他們的工廠恢復了工作,這些會館能控制的,往往是異鄉人,異鄉人更依賴同鄉會;幫會的情況十分複雜,既有自己的產業,比如天地會直接經營青樓,大車店等產業,也有別人的產業,但工人是他們的成員,比如碼頭是一家家航運公司的產業,可碼頭工人有一部分加入了青幫,紡織工人有一部分加入了小刀會。

    議會成立之後,這些幫會成為議會中的大勢力,他們登堂入室,地位大大提高,一個個極為滿意。也讓他們的身份從過去的灰色地帶,走入了陽光下。國會召開之後,迅速給予了各種組織一個合法地位,不管是天地會、商會還是工會都成為合法組織。

    結果幫會勢力光明正大的招募會員,登報,打廣告,許諾各種加入幫會的好處,幫會的勢力快速擴張。而幫會的底層成員,則主要是本地人為主。

    堅持鬥爭的工會,比如松江府工會,受到了嚴重削弱。他們中的一部分工人開始轉投其他組織,因為他們實在是無法支撐持久的擺工。他們得生活,政府施粥是吃不飽的,而且他們還有房租要付,這些跟他們一樣窮的工會幫不了他們。

    漸漸的工會成員慢慢離開擺工地點,悄然加入了恢復了生產,開始紅紅火火的工廠,而要加入這些工廠,他們都得加入幫會或者會館。

    此時最倒霉的,是那些原本不想妥協,後來發現妥協都沒有機會的資本家,在擺工進行到六個月的時候,大多數被霸占了工廠的資本家就資不抵債,宣布了破產。此時即便這些工人願意恢復生產,他們的工廠也拉不起來了。這反而讓那些較早恢復生產的工廠,奪取了不大的市場,變得紅火。

    這也屬於正常,工會霸占的工廠總數,在松江府高達三分之一,經濟危機是因為生產過剩而起,有三分之一的工廠停工,彌平了這個過剩,讓剩下的工廠有了活路。間接的解決了生產過剩問題。

    還沒學會如何妥協退讓,如何正確鬥爭的工會,此時有些尷尬了。繼續強行擺工下去,他們發現會把自己弄死,因為他們的成員不斷退出,或者說他們本就沒有什麼正式成員,只有少量骨幹算是長期成員,發動擺工靠的是這些骨幹長期積累起來的,在工人中間的威望。可現在在現實的壓力下,那些非正式成員一個個加入了其他幫會、同鄉會,跟他們一起罷工的工友,從最開始的數十萬人,迅速下降到了十萬以下。

    與此同時,憲法通過之後,臨時國會迅速通過了進行正式選舉的議案。

    商會、幫會和士紳勢力,已經投入到了緊鑼密鼓的選舉之中,松江府工會卻忙著擺工,這嚴重影響了他們的選舉工作,他們內部也不統一,因為他們否認憲法,所以他們不打算參加選舉。

    結果選舉中松江府連唯一一個國會議員名額也丟失了,同時在地方會議選舉中,由於他們的不參加,導致江蘇省議會中,鄉村士紳代表佔據了三分之二,商會和幫會佔據了其他三分之一。

    松江府以及各縣的議會,基本上也是這個比例。

    這也符合鄉村人口占三分之二的現狀。同時也意味著,鄉村士大夫階層,他們的動員能力,其實並不比城市工商業組織差。得益於傳統的鄉村文化,地主、宗族對鄉村的影響力,比官府都大,族長發出號召,基本上大家都會去投票。而且由於中國嚴格的保甲制和鄉村軍事化,這讓鄉村的動員能力,其實比城市更強。之所以在江蘇省鄉村士紳只拿到了三分之二的票數,除了人口比例問題,還因為有相當一部分農民進城務工,不在家鄉。否則他們的比例會更高。比如中部地區的湖南、湖北,鄉村士紳的票數就高達八成,而在陝西、四川等西部省份,鄉村士紳的票數高達九成。基本上讓中國的議會,變成了一個士紳組成的機構,在廣東一帶,當地人甚至按照自己的習慣,將地方議會稱呼為士紳公局了。

    由於松江府工會的抗拒,讓松江府工會,在當地沒有任何發言權。這不得不說,是他們在政治上犯下的一個大錯誤。

    但對整個地區的影響,是巨大的。

    因為地方議會組建之後,第一項決議,就是否決了當地官府提出的預算案,因為預算案中有關於繼續施粥的支出。士紳、商會和幫會認為那些工會是在無理取鬧,他們認為鼓動工人們不干活,官府還花錢養工人,這等於是讓他們繼續犯法。

    犯法指的是這些工會勢力,強行佔據工廠的行為。接著他們就開始打擊這種行為,工人霸占的的工廠大多數工廠主已經任命了,放棄了,這些工廠資不抵債宣布破產,接收工廠資產的,恰好是一群銀行勢力,而銀行,毫無疑問也是商會成員。

    他們向法院起訴,要求法庭判決工會違反,幫他們收回資產。

    一切都是正常流程,在現行法律,甚至在任何只要保護私產的法律制度下,他們的行為都算不上合法,因此法院判決他們違反,送去裁決書,要求工會撤出工廠。

    進行了一年鬥爭的工會,此時發現,他們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輿論已經一邊倒的批評他們。連法律都不支持他們,再強行鬥爭下去,會越來越不利。

    此時突然有人向他們伸出了橄欖枝。

    皇帝派人告訴工會,願意借給他們一筆巨款,讓他們收購佔據的工廠,然後由他們自己進行經營。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1:51
第五百六十三節工團主義





    工人運動和社會思想,在西方也正處於方興未艾的初級階段,許多設想都剛剛出現,並沒有一個固定的模式。

    工人們淳樸的思想中,他們渴望看到未來那種人人都有足夠的財富,人人不用辛苦的工作,就可以豐衣足食。

    他們認為工人窮,是因為資本家的剝削,因此有一個共識認為,要改變工人的現狀,未來的大同世界,一定不是資本家掌握財富和資產,那麼誰來掌握包括工廠在內的這些資產呢,思想家們做了大量的設想。

    有的認為未來的一切資產,都應該掌握在政府手裡,所有人一起勞動,平分勞動果實,按需分配,沒有貧富差距。

    但由於絕大多數工人組織都感受到了政府對他們的壓制,馬教主在西方被多國通緝,讓大家普遍不信任政府。於是又有一種更流行的思潮,讓工會代表工人來掌握資產,工人們自己生產,自己經營,這樣就沒有了剝削。儘管跟全民掌握資產的理想狀態還有差距,但作為一種過渡,一定比現在的資本家掌握資產要好的多。

    所以當鬆江府工會收到皇帝的消息後,李先生自己都心動了,但他很猶豫,他認為這在尊嚴上過不去,他不太想接受皇帝的恩惠。

    可工會中其他人都十分激動,認為這是大家擺脫資本家剝削的好機會。

    “借錢嗎,又不是不還,我們給他利息不就得了。”

    老三暢想著。

    “對啊,皇帝老兒的錢,幹嘛不要。都是民脂民膏,還不都是從我們身上刮來的。”

    李先生突然繞過了灣,點了點頭。

    “好,我們同意了!我要跟皇帝親自談,這筆錢我們不白要,雖然他是民脂民膏,但我們坦坦蕩盪!”

    李先生對中間人說道。

    中間人笑道:“李先生見諒,皇帝說了,見面就不必了。他是看在幾萬工人迫於生計,衣食無著的份上,皇上跟李先生不是一路人,所以就不用見面了! ”

    中間人說這話很解氣,因為他就是汪老闆,曾經被李先生用這句話鄙視過的。

    李先生心裡氣氛,冷哼一聲:“也罷。我也不想看到皇帝那張傲慢的臉。不過錢,我們是一定會還的。就按照貸款利率來算。”

    中間人道:“皇上還說了,還錢的事情,你們記著就行。他說不急於一時,皇上叮囑過了。還是要以經營為重,做好財務平衡,最好能請一些專門的人才,在經營上,得按照市面行情來做,切不可隨心所欲。”

    李先生冷笑道:“別的不說,說起生產,還輪不到皇帝來教我們。”

    中間人聳聳肩:“既然這樣,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既然各位同意,那就簽字吧。”

    他拿出了一份協議,上面是貸款的額度,總計三千萬兩黃金。

    “皇上已經跟各家銀行和其他債務人達成了協議,其中兩千萬兩呢,是積欠的銀行債務,一千萬兩呢,留給你們做流動資金。這筆錢可得好好花,用來盡快恢復生產,可千萬不要都拿去做其他事情了!”

    李先生一邊簽字,一邊冷笑:“放心,我們雖然窮,但還沒無恥到拿所有人的錢中飽私囊。這些錢是工會藉的,就是所有工人借的,屬於所有工人。”

    工會同意借錢的消息很快就通過電報回復到了皇宮。

    皇太子回复皇帝:“爹,他們把錢拿走了。”

    週瑯點點頭,嘆道:“借走就好,我還擔心他們礙於尊嚴問題,不肯借呢。”

    皇太子道:“他們又不是理學家,哪裡會講究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這種事。”

    週瑯道:“希望他們能做好吧。”

    皇太子道:“父皇難道不相信他們?”

    週瑯道:“我很擔心哪。工會做產業,很可能打不過那些資本家經營的工廠。 ”

    皇太子幸災樂禍:“那樣豈不更好,讓他們認清自己是什麼貨色。”

    週瑯痛斥道:“你這不是一個皇帝該有的心胸。作為皇帝,你不能有任何立場,你不是資本家的爪牙,不是官僚的後台,你是所有人的代表,工人,工會裡的工人,同樣是你的臣民!”

    皇太子認錯:“兒臣知錯了。”

    週瑯之所以擔憂,不是他怕工人運動,他可以做出任何妥協,大不了他捲鋪蓋走人,讓大家共和去,他擔心的是內亂。各路政治勢力在工業時代無法達成平衡,勢必造成反反复复的內亂。如果是一個能夠成熟管理自己的工會,週瑯大可以將權力讓渡給他們,然後讓工會勢力成為平衡新時代社會結構的力量之一,可問題是他沒看到工會成熟的經營,他們還很稚嫩,鬥爭的手段很單一,而且思想太激進。

    在中國,甚至在全世界大多數國家中,都面臨這樣一個困境,最敢起來反抗的,並不是最需要改變自己命運的人,而是那些最敢於反抗的人,這些人往往都是理想主義者,有理想並不是壞事,問題是將理想付諸於激進的行動,帶有感情的去從事政治,往往脫離現實。法國人在這種狀態下不斷革命,付出的機會成本太高。德國人在這種狀態下納粹化,全世界都付出了成本。

    週瑯發現,中國問題的複雜,遠遠超出西方國家。西方國家就一個工會,中國的工人勢力就有同鄉會、幫會和工會之分,而且同鄉會一直依附於商會,主要是商業群體提供資金支持,幫會則江湖習氣太重。工會又不夠成熟,這樣的政治勢力很難成為平衡權力的一部分。

    其實週瑯更願意看到的是,是一個成熟穩重,並且頗具政治才華的工會領袖,他站出來跟其他勢力談判,聯合同鄉會和幫會,帶領他們,而不是跟他們內鬥。

    更複雜的還有,同鄉會依附於商會,商會又是資本家的組織,結果資本家跟工人,在同鄉關係下聯合在了一起;幫會則跟成員之間,以江湖義氣聯繫在了一起;他們都有自己的產業,有自己的工人,這更多類似於傳統的鄉村社會,地主即是鄉村社會的意見領袖,又是鄉村社會的資產所有者。

    現在周瑯幫助工會都掌握了資產,工會組織和工會成員,即是資本家,又是勞動者,這種關係之下,能出現什麼樣的結果,週瑯根本就預測不到,因為人類歷史上沒有出現過。

    讓他意外的是,這種工團主義,借助中國目前的影響力,迅速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而且獲得了高度讚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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