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異域神州道 作者:知秋(連載中)

 
Babcorn 2018-3-1 15:26:1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8 70657
Babcorn 發表於 2018-3-4 17:09
第九十八章 打臉

    「你是想要找尋完整的水元素之神的祭典,還有儘可能古老的祭壇嗎?這可有些困難啊。」

    在遠離大乾使節團營地的地方,城中一個還算不錯的旅店的房間中,莫特裡法師正聽著沐沁沂的話,露出有些為難的神色。

    「即便是皇家奧術學院裡也沒有記載的嗎?」沐沁沂的臉上儘是失望。

    「當然是有,不過現在我們可沒辦法查詢到。」女法師一攤手。「而且這應該歸屬於比較機密的範疇。元素古神是最古老的信仰,但是流傳下來的卻最少,多是一些零散的殘存遺蹟。大型的祭壇和完整的儀典屬於非常稀少的特定資源,即便是帝國時代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查詢到的。經過這幾十年的復原,這種資料在奧術學院的圖書館中很有可能已經恢復了,但查詢這樣的資料至少也要拜託教授級別的老師才行。」

    「這樣嗎?」沐沁沂沉吟。「看來還是只有到奧羅由斯塔去一趟了麼?」

    「也沒什麼不好吧。那個事情不是已經解決了嗎?你只不過是小小的誤傷,那個官員也是罪有應得。那個李大使已經說了豁免你的責任。而且聽說你們使節團的行程中,原本就有要去奧羅由斯塔的打算。」

    「我是一天也不想在這個使節團裡呆了。」沐沁沂搖搖頭,一手扶額。「而且不是豁免,是『暫不追究』。」

    「好像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怎麼會沒有?其中的區別簡直太大了。你根本不明白他們口中的『暫不追究』是什麼意思。那就是現在不追究,但隨時都可以追究。那是一個拿捏人的把柄,本質上和那個脅迫我想要我就範的王大人並沒有區別,甚至於更惡劣。」

    「……真的是這樣?」女法師瞪著眼睛,有些難以理解這種含糊其辭產生的高深作用。

    「當然。而且這樣算來,說不定那位李大使現在還覺得已經算是接納我成為他手下中人了。在我們那裡,讓上位者掌握自己的把柄,可算是晉陞投靠的必然程序。」沐沁沂長嘆一口氣。在神州江湖上,神水宮經常要和地方官府打交道,沐沁沂也和官場中人有所接觸,還有從同門姐妹那裡聽來的各種事蹟,對這些手段都算知曉一二。官場上有個說法,那就是你若沒有把柄落在上官手裡,上官還不敢對你放心大用,只有你吃喝嫖賭挪用公款貪污受賄的鐵證落下了,上官才覺得生死榮辱皆操於吾手,這才會欣然委以重任。因此居然也有不少為了仕途亨通前程遠大,故意去作姦犯科將把柄送到上級手中的官員。

    「真的?這真是……非常奇怪的西方文化。」

    這些玄妙精微的東西顯然不是莫特裡法師這種歐羅奧術師的頭腦說能明白,沐沁沂也懶得去多解釋。當然她自己也是更對這些手段敬謝不敏,無論這些官場伎倆有多精妙高超,在她看來也只覺得噁心無聊。她想了想說:「就不能我們兩人直接去奧術學院麼?既然你能和那幫僱傭兵走到這蜥蜴沼澤來,那我們重新穿過去不就好了。」

    女法師的目光閃動,搖頭拒絕了:「我覺得最好不要這樣。我有些擔心那幫僱傭兵會的同伴會在半路上找我的麻煩。雖然那些傢伙已經被本地法師議會暫時看押了,但他們是真紅軍團的附庸,找人傳回去一些消息不成問題,他們好像是受了我在學院裡的一些仇人的指示,所以才在任務委託中暗殺我。在大平原中央行省,真紅軍團的勢力非常之大,我們單獨兩人太過顯眼,幾乎沒有可能瞞過他們。」

    「什麼?居然有這樣的事?」沐沁沂也是一呆。

    「對,我自己的麻煩也不小。現在回憶起來,好像是因為一個課題上的爭論,引起了學院中某些人的敵意。對於那些大家族的混蛋們來說,暗中下令附庸們悄悄幹掉一個不順眼的人,實在不算是什麼大事。」莫特裡法師嘆了口氣,似乎她也有獨屬於她自己的煩惱。「這件事只有等我回到學院之後才能想辦法去解決。事實上,我正在努力和法師議會的傢伙們溝通,讓他們能夠同意我跟隨大乾帝國使節團,這是我目前所能想到的最為穩妥的回到奧羅由斯塔的方式。」

    沐沁沂不說話了,只是臉色逐漸陰鬱了下去。這實在是她不願意面對的局面,按照使節團目前的狀況,那位李大人的脾氣,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動身去奧羅由斯塔,要走多長時間才能到達,而途中還有多少各種各樣的官面文章落下來砸到她頭上,讓她感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也沒你想像的那麼糟糕吧?畢竟之前你們不是同在一條船上呆了好幾個月,這樣從西大陸一路來到歐羅的嗎?」莫特裡法師笑笑,反過來安慰沐沁沂。「如果法師議會能同意我的要求,我們就能一路同行了。好像你們那個李大使對我的身份比較在意?大家互相幫助照應,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希望如此吧。」沐沁沂嘆了口氣,搖搖頭。

    莫特裡法師卻顯得很高興:「不是還有風先生,仁愛之劍閣下嗎?他們都是非常有能力,也非常有魅力的好人。最近的接觸讓我開始對你們西大陸的文化越來越感興趣,我真是非常的期待能和你們一起同行啊。」

    「風先生,貧道這次來是想請你指點一二。」

    「劉道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乾營地外的破屋中,風吟秋看著愁眉苦臉的劉玄應,當真感覺有些哭笑不得。

    「李大人責怪我居然不經他同意,就讓那些本地貴族去同那因克雷公爵送信求援。他說若是那因克雷公爵知曉了天子回賜之禮居然被賊人偷走,我大乾天朝上邦的顏面何存?對於我們這弘揚大乾天威,散播神州風采的使節團來說,這些場面上的名聲和大義才是真正的原則上的第一要事。其他什麼路途艱難,無人帶路之類的,不過是細枝末節的東西……認真說來好像也確實是這個道理。貧道上次順口讓那些貴族法師替使節團向因克雷那邊通訊求援,當真是有幾分欠考慮了…」

    「劉道長何須自責,前些時日我們大家都是兩眼一抹黑,換做是誰遇到了能和因克雷那邊通訊的渠道,也一定要託人發信過去的。」

    「不,貧道說欠考慮的並非是這個。」劉玄應苦笑。「而是在這樣做之前,怎麼也應該向李大人請示一番。只是當時那貴族法師來主動詢問需不需要他們傳話,貧道正一籌莫展之際,李大人又正在病重中諸事不理,我才隨口答應了……」

    「原來如此。那劉道長你還真是欠考慮了。」風吟秋也心領神會地一笑,這些官面上的忌諱他也是略知一二。再是理所當然的東西不請示上官那也是不行的。而且不管實際情況如何,這些鑽了一輩子字眼和道德文章的讀書人只要他們願意,總能站在大義高處指出種種不是來。「不過我又有什麼能幫到劉道長的呢?」

    「李大人命我要麼在因克雷的人來到之前尋回那些被賊人盜取走的禮品,或者就想辦法將因克雷的人給攔下來,不要讓他們來此,不能讓他們得知我們的禮品杯盜走之事……」

    「這還當真是李大人才能給出的命令……」

    「但貧道對此毫無頭緒。那些禮品是落入那什麼奧法復興會的手中去了吧,但是又要從何處去尋找那些人?而且對於因克雷的消息已經送了出去,他們會有如何的反應,會不會派人來,從哪裡來,這些貧道都一無所知。因此只能來向風先生尋求指點。」

    風吟秋也只能搖頭:「我也所知不多。雖然和那些復興會的法師交過幾次手,但都被他們遁走了。談何能指點劉道長?」

    「不。」劉玄應搖頭苦笑。「我不是求風先生指點貧道該如何尋回那些禮物,貧道也知那確實有些強人所難。貧道是求風先生來指點我該如何去應對李大人的。」

    「哦?劉道長是說這個?」風吟秋不禁啞然失笑。默然片刻之後,他嘴角露出一絲頗為古怪的笑意,帶幾分肅然幾分譏嘲。「要我來說,劉道長又何必花心思去應對那位李大人。一介只知道官場鑽營和玩弄字眼的腐儒罷了,在我來看,連真武宗一個外門弟子的半根手指頭也當不起,何況是劉道長你?何況隨軍仙師一職本來就不在朝廷正式體制之中,說高便高說低便低,憑你的地位聲望真要不理會那位李大人他又能拿你如何?」

    「但李大人終究代表了朝廷體制,名分大義。」劉玄應長嘆一聲。他並沒有反駁風吟秋的話,顯然並不否認。「我知風先生又要說我身為道門中人,為何還要拘泥於這體制大義。但這些東西原本就不是為我們這些方外之人而設,對風先生這樣力能超凡脫俗,心自逍遙自在的人來說也不過是枷鎖桎梏。但是對普通人來說,比如這使節團數百士卒水手,便是天一般的存在,對於這歐羅大地上的前朝遺民,也是他們能有所依靠的希望。」

    風吟秋默然點頭。這話不假,『名分』『大義』這兩樣對於能看穿的人來說不值一提,但在絕大多數的普通人眼中卻是絕不能少的。即便是混黑道殺人如麻血債纍纍的山賊盜匪,擺在明面上的也必須是義氣,必須是替天行道這類的東西。人必須要相信自己所做的是天經地義的正確之事才能活得下去,生活在極小圈子中的普通人如同蟲子一般無法得見這世界天地的本來面目,各種名分大義便成了他們的指引和支撐。所以李大人雖然本人無能,但代表的朝廷大義卻是這數百士卒水手們精神上的主心骨。而另一方面,要和歐羅大陸的貴族打交道,和前朝遺民相處,朝廷名分也是必不可少的。

    換句話說,沐沁沂那種直接將李大人『去掉』的法子,在劉玄應這裡是絕對行不通的。如果說之前那位更為年輕更為變通的王主薄還在的時候,悄悄地強行做了,把所有名分大義轉移到他頭上,還有幾分希望讓劉玄應捏著鼻子認下。現在卻只剩下個更為昏庸古板的蘇副使,讓他做主只有更加的糟糕。

    「而且貧道受山門師長之名,下山輔佐朝廷,就算一兩位大人有些昏庸,也絕不至於就敢捨棄身上所擔的責任。」劉玄應的神情雖然沮喪,聲音卻依舊沉穩而不可動搖。「所以貧道才來請風先生指點一二。貧道也能看出風先生閱歷不凡,見識極為廣闊,似乎也和這些儒門子弟官場中人相處過,應該能想出些辦法來吧。」

    「劉道長心繫師門重任,朝廷大義,黎民安樂,這確實是了不起的。」風吟秋默然片刻,才微微搖了搖頭,開口淡淡說道。「但現在我不過是一江湖野人,雖然之前確實也算和朝廷官場有些來往瓜葛,但現在跳了出去之後,實在是不願意再花心思和那些酸腐儒生的蠅營狗苟上。劉道長若是不嫌棄聽我一句勸,那些普通人自身看不透那些虛假名分的束縛,便只能在人道洪流中身不由己地受人擺佈,那是他們自身的因果業障,任何人也是無法。你給他們說那些腐儒誤國,上位者卑鄙,他們卻要說你無君無父禽獸不如。即便是佛祖道尊,諸位先賢留下的微言大義指引眾生解脫自在,許多人聽了之後不也如石頭下的泥蟲見了陽光一樣躲避不及,那是他們習慣了自身非得要在那陰濕爛泥中才能安心。正是朝菌不知晦朔,井蛙不可語海,曲者不可語於道也。我道門只求長生久視不修入世法,便是知曉這人道洪流勢不可擋,與那些行尸走肉一起在爛泥中掙扎打滾只是浪費時間,也只能將自己也陷進去。我與這這使節團數百兵卒水手同舟共濟數月,當然也有份情誼在,我也知曉其中不乏忠厚友善之輩。但他們自身要在那朝廷禮法節制下求得安心和庇護,便只能生受那李大人顢頇胡鬧的惡果。所以我便不會如劉道長你一般為他們勞累奔走,最多只能在生死之際幫幫他們罷了。至於貴派師長之命我不便評說,我只說一事,當年貴派玄玄子真人下山帶領群英硬破西狄之後便收手歸隱,而沒想著要去上躥下跳折騰個新朝廷新天子出來。我曾聞當時玄玄子真人所說他能做的都做了,該做的也做了。此中韻味,劉道長可細思一二。」

    劉玄應低頭默然不語,眼光變換,半晌之後才對風吟秋深施一禮:「這一番話不虛不托,貧道可知定然出自風先生肺腑。而風先生境界之高眼光之深,也深得我道門出世之心的真諦。只是貧道確實放不下師門重託,也放不下這使節團的前途。」

    「那便是劉道長你自家的問題了。」風吟秋一攤手。「而且我便直說了吧,只是應付一次兩次並不起絲毫的作用,這些大人總有更加不可思議的命令和想法丟到你頭上來的。還有,真正能決定使節團諸般事宜的,恐怕還不是李大人,而是後面的那位張家老丈吧。」

    「這個貧道也略有所感。」劉玄應點頭。「只是那位張家老丈城府甚深,貧道也不知如何開口與之交流。風先生不是與那位仁愛之劍相熟麼,他乃是張家老丈頗為依仗的客卿,不知可否請風先生代為詢問一下……」

    「原來如此……只是那位仁愛之劍……」風吟秋點頭。這應該才是劉玄應來找自己指點的真正意思。只是他現在心中也有老大的一個問題正是在那個方向。

    「那位仁愛之劍怎麼了?風先生有話不妨直說。」

    「這個麼…一時間我也不知該如何說……」風吟秋忍不住撓頭。這事情說來實在古怪且不可思議,而且目前還只是個猜測,並無實際證據,可能也找不出什麼證據來。「我覺得…我覺得他是不是…」

    忽然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飛快而來,然後就是仁愛之劍一頭衝了進來,那原本就破爛的木板門直接被他撞得粉碎。而他一直以來都是自信滿滿,趾高氣揚的臉上現在居然滿是驚慌和不可思議,對著裡面愕然的風吟秋和劉玄應兩人大叫:「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在這裡閒聊。快來看看快來看看,這出大事了!」

    以三人的速度,不過是數十秒的功夫就回到了使節團的營地之中,但眼之所見卻是一片祥和,甚至是興高采烈。因為據說有感於朝廷天威浩蕩,回賜使李大人道德無雙,又有外力受感召而來投靠,不時就要開拔進發前去因克雷了。

    「劉道長,你去了何處?本官正要叫人去尋你呢。你現在回來得正好,本官正有一件極為重要的要事要請你來辦。」

    李文敏李大人滿臉的紅光,意氣風發,神采奕奕,就算是還在神州朝廷禮部的時候他都從來沒有如此的有精神。側身指了指跟在他身後的張家老丈還有一個頂著個禿頭的矮壯身影說:「這位就是張家老丈引薦而來的金石先生。他們雖然在這歐羅大地上被列為蠻夷之輩,但卻仰慕我神州天朝的威嚴教化,前來投靠效力。他們一族最擅土木之工和土行神通,之前你們所探的那沼澤地只要經過他們之手改造,最多月餘之後就能化作一片康莊大道。到時候便要讓那些為這路途不順頭痛上數十年的歐羅蠻夷們好好震驚一番,讓他們知曉我天朝的道德教化之功!」

    「這…這……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看著金石首領那奸惡猙獰,正盯著他們笑得像是一隻吃飽了人肉的老鼠的臉,風吟秋是錯愕不已,仁愛之劍則是失聲大叫。「剛剛不久之前還信誓旦旦地說這些矮子絕不可能來幫忙做這些事,現在卻發生了這種詭異莫名的轉折。我這正義朋友的臉已經被他們打腫了!正在火辣辣地生痛啊!」

    「劉道長,這位深慕我天朝文化的金石首領對於我神州武學頗有興趣。雖然搏擊廝殺之術只是微末小道,但不可涼了這些前來投靠的異域義士的心。本官知曉你的武藝高深,就請你將一身本領都交給這位金石先生吧。」

    「啊?」劉玄應頓時目瞪口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4 17:09
第九十九章 事故

    奧斯星城中其實是有著好幾座法師塔的,在帝國時代,當時的奧斯星子爵不止本身就是西海岸頂尖的大法師,更有數個大法師作為副手。但是在戰爭中,這些失去了主人的高塔也只能被獸人和矮人洗劫一空,所有的奧術道具連同建築內的寶石水晶等等一切貴重物資都被砸碎外壁敲出來一起拿走,只剩下一棟棟廢墟,連普通人也不願意接近,只能淪為夜貓野狗的巢穴。

    不過其中還是有少數保存相對完好的廢棄法師塔,在法師議會的稍加修繕之後留作他用。其中一間位置在城市邊緣上的,就被改造成了法師議會看押人犯的監牢。

    法師塔的上半截已經在一個獸人戰將的暴怒擊下變成了遍佈數里之外的滿地碎塊,原本用作關押各種實驗動物和類人生物的三層就成了最上層。現在在這裡,原本分散零碎的柵欄被重新結合在一起,組合成了三個大型的囚籠。其中最大的一個足有上百平方米的面積,其中不止安置得有床和馬桶之類簡單的用具,還有用木管導進來的流水,加上這裡還算良好的通風和透光,算得上是一間條件相當不錯的監牢了。

    但是當七八個大漢被關在裡面好幾天之後,這裡面的空氣和氣氛也難免地變得令人難以忍受起來。

    「放我們出去!我們在這裡面已經好幾天了!每天都吃那些發臭的面包和鹹魚,然後聞著我們自己拉出來的面包和鹹魚。該死的西海岸的鄉巴佬,你們知道我們是誰嗎?我們是真紅軍團的附屬部隊!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們!」

    胖子斯坦利和幾個手下暴躁地踹著柵欄,只可惜這是由奧數催化的木質籐條編制而成的,堅硬之處不比鋼筋差,還極為柔韌,連那些生命強度在七八級的巨獸都不能破壞,這些暴躁的僱傭兵無論怎麼樣踢打用力,柵欄稍稍變形之後又會重新馬上彈回來。

    「但是你們之前說過你們是南方軍團的附屬部隊。」阿托金男爵面色陰沉,他身後的兩個法師也是用看著大便一樣的臉色看著囚籠中的這些大漢。實際上十來個原本就滿身臭汗的大男人吃喝拉撒都侷限在這個籠子裡,他們身上的氣味和大便也確實差不多。

    「對,對。我們既是南方軍團的附屬,也是真紅軍團的附屬。你們這些西海岸的鄉巴佬不明白嗎?我們隸屬於真紅軍團紅龍大隊第七營,也偶爾幫幫南方軍團夜梟部隊處理一些事情。那現在你們知道我們背後是什麼樣的大人物了吧?你們居然還敢把我們關在這裡?」

    「這些卑賤無恥,沒有絲毫榮耀感和羞恥心的盜匪!陰溝裡吃糞為生的老鼠!」阿托金背後的一個中年法師憤憤地低聲咒罵。「他們居然敢對著帝國貴族咆哮!」

    「帝國的時候,帝國軍隊連神殿的聖武士都不放在眼中,當然也從不會委派這些老鼠。不,那時候可還沒有這些老鼠!就像沒有垃圾一樣,沒有這些老鼠們生存的空間!」另外一個鬚髮皆白,看起來至少也有七十以上的老法師也是義憤填膺。從他的年紀來看肯定是沐浴過帝國榮光的,不過現在還是只能站在阿托金男爵背後,就說明當時最多只能是沾著『貴族』這個邊的小角色。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感慨回憶帝國的偉大和日漸墮落的現狀。

    「那是當然的,那時候哪有法師議會這麼寬鬆的制度,只有屬於帝國的貴族,屬於貴族的領民,最多照顧一下教會神殿們的牢騷罷了,可沒有現在這樣的尊卑不分。」阿托金男爵也忍不住聳聳肩。緬懷帝國時代是沒落貴族們的通病,幾個西海岸的法師聚集在一起的時候,不超過兩個話題就一定會扯到帝國上去。他們當然清楚帝國時代是不可能回來的,但是牢騷也是少不了的。

    不過他今天勞師動眾地跑到這裡來,可不是為了發牢騷。阿托金男爵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對著僱傭兵們說:「今天我們是來宣佈的,不管你們自稱是隸屬於哪個軍團的,就算有證據能證明也好,這些都沒什麼用。因為你們居然敢對一位法師施暴。這是守護之手的高階聖武士高文騎士和其他幾位外邦友人親眼目睹的,證據確鑿,無可抵賴。無論放在哪裡,這都是不可饒恕的重罪。你們要作好終生囚禁的心理準備……」

    「什麼?終生囚禁?你們不能這樣!」

    「你們這些鄉巴佬法師。就算是在大平原的法師議會也不敢這樣對待我們!」

    「你們是想死嗎?你們知不知道軍團每年會讓我們處理多少事情?你們是要逼著一個大隊指揮官來找你們的麻煩嗎?你們能夠承受南方軍團的怒火嗎?」

    裡面本來就已經暴躁的僱傭兵們頓時炸了窩,一些人更加猛烈地衝擊著柵欄,而又不斷地被彈回去。更多的是像瘋了一樣咆哮怒吼,朝這邊噴灑著唾沫和臭氣。

    「這些老鼠怎麼會這樣暴躁?食物飲水都沒有短缺,也沒有虐待他們啊。」阿托金背後的中年法師眉頭大皺。

    「這些垃圾一樣的賤民!蛆蟲一樣的盜賊土匪!如果是在帝國的榮光照耀的時候,你們唯一的下場就是送到解剖台上去!或者直接丟給煉獄生物當做活食!現在只是終生囚禁,你們居然還不滿足……咳咳咳…你們…咳咳…」老法師表現出來的憤怒卻是絲毫都不遜色於那些僱傭兵,滿臉通紅須發皆張地上前和他們怒吼,但好像被那股臭味給熏得實在受不了,咳嗽著敗下陣來。

    站在他們後面的一個年輕法師連忙上前扶助搖搖欲墜的老法師,看著牢籠中那些凶惡的僱傭兵,這個顯然見識並不多的年輕貴族臉色微微發青,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說:「這樣的處置是不是有些過了?如果這些傢伙真的是……他們不是之前還拿出了真紅軍團方面的委任狀嗎?雖然不太正式,但好像也不是假的。如果他們真的還和南方軍團有關係的話……讓兩邊同時施壓,我們最後也只能釋放他們啊…」

    「閉嘴,年輕人。這是法師議會的決定。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簡單的。」阿托金男爵低聲斥喝。

    「沒錯。阿托金男爵這次的提議非常好,我們就是要應該趁著這時候表現得強硬一點。就算他們真的是真紅軍團和南方軍團的下屬,但是意圖殺害一位僱傭他們的奧術學院法師,這樣的罪行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含糊其辭的。這是對所有貴族尊嚴的嚴重挑釁!我們佔據的是道義的高點。」中年法師在旁邊補充道,他的神情和眼神中都有爍爍的光芒,顯然這個提議確實也很合他的心思。「而我們在這時候表現出來的強硬,一定會讓其他地方的貴族們刮目相看。南方軍團以後也不會再好意思來隨意壓榨我們。就算他們一定要釋放這些隸屬於他們的僱傭兵,我們暗中也可以換取相當多的利益……這比直接釋放他們要好上千百倍。這真是一個絕妙的主意!阿托金閣下的政治智慧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同。不久之前居然有流言污衊他勾結奧法復興會,這真是無恥的污衊。政治舞台上永遠不會缺少這樣高明藝術家的表演空間,何必要去和那群危險的瘋子混在一起?」

    「您過獎了。」阿托金男爵的眼角抽了抽,臉上擠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這邊的低聲交流並沒有妨礙囚籠中的僱傭兵們的暴跳如雷。七八個人集合起來的怒吼聲吵鬧聲叫罵聲居然有些震耳欲聾的動靜,這邊的幾位法師也顯得極不耐煩了,喘過氣來的老法師揮舞起手臂,準備就要給這些人來上一發奧術,好在旁邊的年輕法師及時把他給拉住了。

    「好了。宣判完畢之後就離開吧,讓這些臭不可聞的盜匪們慢慢地對著牆壁吵鬧,食物飲水會自動定期給他們送來的。」中年法師連忙揮揮手,今天他們來這裡本來就只是代表法師議會走個過場而已,如果把這個安東尼家族的老頭給氣出毛病來了那還真是得不償失。

    年輕法師連忙扶著老法師跟在阿托金男爵的身後轉身朝著樓梯口走去,但是他們剛剛才轉過身去,就聽見了一聲不同尋常的啪嗒脆響。再轉過身來,他們就目瞪口呆地發現那個木質的囚籠有一邊的大半部分脫離開了整體結構,像是一面不牢靠的籬笆牆一樣砸倒在地。

    同樣目瞪口呆地還有那些被關押在裡面的僱傭兵。他們這些天來肯定對這道看似松散的木柵欄進行過很多次的嘗試,也對這種奧術生成的囚牢的堅不可摧非常清楚,在裡面的衝撞踹擊搖晃更多的只是種暴怒的發洩而已。他們自己都沒想到居然就這樣直接就把這囚牢給弄垮塌了一面。

    實際上這片奧術木質囚籠也真的沒有什麼實質上的損壞。只是這間相對較大的囚籠是用十數個比較小的囚籠改造拼湊而成的,畢竟之前只是用來關押各種動物的東西,真用來當作囚禁人的監牢的話並不完全合適。奧術改造的木質柵欄依舊堅韌異常,還有緩慢的自我恢復功能,但是拼湊鏈接的地方就是後來的加工了,看起來捆紮得很粗壯,但是終究不能和帝國時代的奧術造物相比。現在這出現的狀況就是不知道是年久失修還是這幾天這些僱傭兵們不斷撞擊搖晃積累下來的成果,其中一個關鍵的鏈接點忽然鬆脫斷掉了,導致半片木柵欄直接從上面倒了下來。

    短暫的寂靜只維持了不到兩秒,僱傭兵們率先就反應過來,怪叫著從破開的地方一湧而出,朝著還呆滯著的幾個法師撲了過來。

    「宰了他們!這些鄉巴佬法師!」率先的幾個人早已經在裡面被憋得紅了眼,一身臭氣之外更是一身的殺氣。雖然手上並沒有武器,但是只憑那多年戰鬥的筋肉力量,捏死兩個法師貴族也不比殺雞難上多少。

    「等等,活捉,要捉活的!」胖子斯坦利多少還有幾分冷靜,吊在最後努力提醒著手下。只是聲音完全淹沒在其他人的怒吼中。

    而不管這些僱傭兵到底要做什麼,只是這些扭曲猙獰的面孔,和散發著惡臭和殺氣朝著這邊猛衝過來的身軀,就讓幾位貴族老爺從囚籠的崩塌之後的震驚直接進入了驚恐過度的震怖狀態,他們就像眼看著蛇頭逐漸逼近的青蛙一樣,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和肌肉都落入恐怖的掌控中,僵直在那裡絲毫動彈不得。

    咚咚咚,最前面的幾名僱傭兵突然被反彈著跌倒在地,就像撞到了一面透明的牆一樣。

    「別愣著,快走快走!」阿托金男爵大聲怒吼著,同時也拚命拉拽著中年法師和還扶著老法師的少年。好像只有他還能在這突變中保留些理性和應對,匆忙間用道具激發出了一個力場障壁擋住了那些衝過來的僱傭兵。這是低階法師們最常用來製作成道具的奧術,雖然這種低階奧術構築的力場並不足以防護很多真正意義上的攻擊,但應對一些突發狀況卻是非常有用的。

    「怎…怎麼會?他們怎麼會衝出來的?那個藤木囚籠怎麼會壞掉的?那些負責維護的混蛋是不是又用維護費用去花天酒地了?我要扒了他們的皮!」這個緩衝讓中年法師略微地回過神來,一邊連滾帶爬地朝著樓梯口跑去一邊驚恐不已地咆哮。西海岸上了年紀的法師們多少都在災荒時期有過和盜匪和野獸作戰的經歷,但那也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在神殿教會維持的大體和平下,奧術對他們來說只是身份的象徵,並不是一項安身立命的技能和學問,很多人身上連應急的奧術道具都不會準備,緊張起來也不可能成功施展任何一個奧術。

    「守衛呢?防護奧術呢?不是應該有守衛魔像嗎?快來殺死這些無恥的老鼠!」反倒是剛剛還需要年輕人攙扶的老法師一下衝到了旁邊不遠處的煉金實驗台邊,對著上面的一些法陣和機關一陣亂拍亂打。法師議會修復這裡當做監牢的時候,當然也順便修復了一些防護措施,只是這裡本來就很少使用到,這些備用的防護措施效果如何就更沒人知道了。

    隨著老法師的拍打和激發,那邊一堆雜物中倒是有兩個身影帶著吱嘎吱嘎的聲音走了出來,那居然是兩個木質的魔像,兩米多高的身形倒是顯得頗為威武,只是行動舉止之間比老法師還要緩慢僵硬,好像中風了的老年人。

    「安德魯斯!見證我的戰鬥!」僱傭兵們紛紛高聲吶喊起來,其中後面三個衝向了木質魔像,猛踹硬扳之下很快把這兩個只比稻草人強上一些的魔像給拆成了幾塊。而其他的剛剛被反彈撞倒的也飛快地爬起來,聚集在一起怒吼著沉肩朝前方撞來。

    噼裡啪啦,力場被破壞的聲音有些像是大塊的晶石破裂又像是電火花,雖然由魔網構築的力場本身無形無質,但是消失前散逸的力量還是在震動周圍的空氣。單純從力量上來說,這些僱傭兵的撞擊遠遠沒有超過這個力場系奧術的承受能力,但他們鼓動起來的生命能和引動信仰而產生的微薄鬥氣還是對這個三環奧術造成了破壞。很明顯這些僱傭兵的戰鬥經驗都非常豐富,知道對付這種奧術的有效辦法。

    阿托金男爵已經拉著中年法師退到了樓梯口,兩人的臉色都是一片青白。這時候純粹的逃跑也什麼沒用,這些常年野外跋涉的僱傭兵肯定比他們兩個缺乏鍛鍊的貴族老爺的腿腳快上無數倍,這裡又是奧斯星城的邊緣,因為這事暫時並不適合宣揚,他們連隨從護衛也沒帶,就算跑下去也沒有任何人來幫忙。

    而安東尼家族那位老法師還在那裡發瘋一樣拍打著實驗台,試圖激活著上面的某個不知道是不是存在的開關:「有一個奧術的,我記得應該有一個束縛性奧術的,負責修繕這個監牢的卡托司對我說過,他恢復過有一個防止犯人逃逸的四環奧術……」

    「你們站住!我這裡還有一個大範圍殺傷性四環奧術,你們再過來我就使用了!」阿托金男爵猛然站了出來,手中高舉一塊寶石。「你們自己冷靜一下,你們就算抓了我們當人質,又真的能逃出去嗎?這裡可是奧斯星城,日光神殿和守護之手的聖武士絕不會允許你們……」

    「好,等等…」胖子斯坦利站住了,大叫著叫手下停下。這些天的關押雖然也讓他滿身臭氣和戾氣,眼眶同樣地泛紅,理智卻還是沒有完全喪失,明白這個法師說得並不錯,他們現在就算真的把這幾個貴族法師給宰了或者是給劫持了也沒有什麼作用,他們並不是完全走投無路的亡命徒,犯不著在這裡孤注一擲。

    但好像是這些天憋起來的怒火太大,這些僱傭兵幾乎沒有人聽他的話站住的,依然滿臉猙獰和殺氣地朝著阿托金男爵他們撲過去。

    就在中年法師表情因為恐懼而扭曲,阿托金男爵的手緊捏得變了顏色,這些僱傭兵馬上就要衝到他們面前來的時候,那邊的老法師好像終於觸動了實驗台上留下的奧術機關,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從散落在地面的木質魔像,還有那邊的木質牢籠上發出,這些經過奧術改造的木頭和籐條像是活過來了一樣飛舞纏繞,眨眼之間就組合成了十數條宛如巨蛇一樣的木藤鎖鏈朝著僱傭兵纏繞而來。

    這變化來得太過突然,幾乎所有僱傭兵都沒有來得及有絲毫的反應就被這些木質鎖鏈給緊緊纏住了。胖子斯坦利提早覺得不對,往旁邊跳著滾開了一截,躲開了最先的木質鎖鏈,但他還來不及爬起來也就被後面跟著緊隨而來的鎖鏈給纏了個結實。這些木質鎖鏈不止完全繼承了那些柵欄的堅韌,還因為互相纏繞勾結顯得更加粗大,轉眼間這些剛剛從囚籠裡逃脫的僱傭兵就成了一個個渾身都是木頭的球體。

    「住手,住手!我們投降!」胖子斯坦利只露出個腦袋,也還及時地拚命大叫求饒。而隨即他的聲音就變成了怪異的慘叫和呻吟,那些捆綁住他們的木頭鎖鏈在朝中間用力地壓榨收縮,好像要將這些僱傭兵身體中的空氣全部擠壓出來。包括胖子斯坦利在內,所有僱傭兵的頭臉都隨著他們古怪的呻吟變成了紫紅色,眼珠子全都要立刻飛出來一樣地凸出。

    「停下,快停下!」中年法師連忙朝著老法師大喊,但是老法師雙手攤著也看得目瞪口呆,很明顯也不知道如何操控這個被激發的奧術。

    不過兩三個呼吸之後,這些僱傭兵口中的呻吟只剩下了游絲般的氣息,好幾個眼角和鼻子中都開始滴出血來,臉色紫漲得就像是一顆顆畸形巨大的葡萄,空氣中開始瀰漫出屎尿的惡臭。

    噗噗幾聲輕響,有僱傭兵的眼珠子直接被擠壓得跳了出來,只剩下些視神經牽連著掛在已經徹底變形的臉上,但是他們連慘叫都無法發出。隨著格拉格拉的骨骼碎裂的聲音,所有僱傭兵的呻吟和掙扎都徹底消失了,鮮血和各種體液混雜在一起,像是擰乾毛巾中滲出的水一樣從那些再也不動彈的僱傭兵身體中不斷湧出,在地面上彙集成一大灘一大灘的暗紅水潭。這種應該是對付大型魔獸的束縛性法術對於人體來說效果好像有些過於強大了。

    嘔嘔聲中,年輕法師跪在地上,好像是要把自己腸子都一起吐出來,一邊吐著一邊還手腳發抖著朝著樓梯下爬去,這樣的場面對於沒怎麼見過世面的年輕人來說有些刺激過度。

    「自動針對被關押的生物…原來是帝國時代的複合型奧術序列…那他們是怎麼修復的?」老法師喃喃地看著一地的屍體,對於這自己一手製造的場面發呆。

    「這…這…」中年法師的臉色只比剛才更難看,扭頭過來向著阿托金男爵尋求意見。「這怎麼辦?阿托金閣下?這…這些人全都死了,我們該怎麼辦?」

    「這個…是他們自己強行越獄,還要劫持我們,被防護奧術自動絞殺的。我們完全是自衛而已…」阿托金男爵咳嗽一聲,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那塊寶石重新收了起來。

    「但…但是南方軍團和真紅軍團會相信我們的解釋嗎?我…我們還怎麼和他們交涉?」

    「這個麼…我想需要我們接下來好好地商議一下了,發生了這種事,我想有必要把責任暫時轉移一下的好…」

    阿托金男爵以手扶額,目光深邃閃動,顯然是陷入了沉沉的思考。不過和中年法師以為的不同,他現在想的是一些收尾的細節。這個意外中的束縛法術很不錯,讓他節省了一個價值不菲的奧術道具,只是毀滅證據上就要重新動點腦子了。這些屍體可能應該沒有人會去仔細解剖研究,但是那些殘留在他們食水中的微量狂暴藥劑必須要找個藉口去消除才行……

    至於真的如何應對軍團方面,這根本不需要操心,接下來的步驟是早已經決定好了的。他的任務到這裡基本上就結束了。

    隔天之後,大乾使節團就收到了本地法師議會的一個正式請求——請他們順道護送之前被他們所解救的莫特裡法師回到奧羅由斯塔。
Babcorn 發表於 2018-3-4 17:09
第一百章 猜疑

    「哈哈哈哈,那些歐羅貴族豪強現在也知曉我大乾天朝的王化威儀非同小可了吧。聽說那位歐羅國子監教習是得罪了什麼權貴是麼?看來也是頗有幾分風骨的讀書人,不枉風先生沐仙子他們搭救一番。既然他們有此請求,本官自然不會推辭,就讓那位教習一路跟隨我們,讓她好好感受學習一下我神州天朝的風采威儀,領略一下聖人教義熏陶出來的道德文章吧。」

    對於法師議會的請求,李大人自然是欣然應諾。這些天來他的心情非常之好,不僅那心懷不軌的王主薄自尋死路,還有異族蠻夷前來投靠效力,令這些歐羅土著頭痛數十年的交通要道眼看就要打通,到時候這大乾帝國的名號永留歐羅,縱然千百年後也會有人知曉是他李文敏李大人前來震懾的歐羅諸族,弘揚天朝神威。

    現在居然又還要不請自來地將那歐羅國子監的教習送到這裡來,這簡直就是錦上添花,烈火烹油。李大人幾乎已經可以確定,自家必定能成神州聖教揚威海外的千古第一人。所以對於這件事,他是一點抗拒之心,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直接就答應了下來。

    「不過現在此事最大的難點,便是那歐羅女教習聽不懂我神州話語,有礙於她領會我神州道統中的精髓和微言大義。這歐羅法術也當真小氣,只有讓人學會他們的歐羅夷話的,卻不知主動來學習他族話語的。如此自大自滿,不知虛心學習,難怪這歐羅帝國要分崩離析……」

    「但是如此也總不能讓洪通譯他們隨時呆在她旁邊吧?歐羅人雖然粗鄙,這女教習看著黃髮碧眼的也煞是嚇人,但終究是男女授受不親,無論是誰走得太近了終究有些不妥……這樣吧,沐仙師你不是也學了那歐羅法術,現在精擅於歐羅話了麼?正好你們兩人也是交好,那麼本官便給你個重任,這段時間你便要擔當這歐羅女教習的通譯,凡是涉及到我神州道統的種種,譬如本官的言行舉止一舉一動,其中的寓意韻味,關聯的種種典故,你務必要一絲不苟地解釋給她知曉明白……本官也明白這有些強人所難,你出身江湖草野本身沒唸過什麼書,對於這些聖人教義的理解肯定也是不夠的,但此事現在也只有落在你頭上。此事說來瑣碎,但其實影響深遠責任重大,你務必要用足十二萬分心思去做,明白麼?本官這裡還找來幾本儒門書籍,你拿回去有空的時候多多看看……」

    「是。屬下謹遵大人之命!」

    加入這使節團近半年的時間,沐沁沂這還是第一次覺得這位李文敏李大人的聲音是如此的好聽,下達的命令是如此的英明。所以她回答的也是格外的恭敬有力,讓李大人臉上的笑容更是燦爛。

    當然,沐沁沂也明白這事絕對不能真算是李文敏大人的英明。她只能對女法師有十二萬分的感激之情了,現在這個突如其來的任務可算是解了她的倒懸之苦。

    既然大乾使節團同意了,法師議會就像是扔燙手山芋一樣立刻督促莫特裡法師搬進使節團中來。沐沁沂很高興地在大門口等到了這個其實並沒認識多久的異族好友,帶著她一路參觀進來。

    「這次可真是多虧你了。如果不是這時候法師議會剛剛通過你的申請,把你派到這裡來,也許我就只有乾脆逃跑,獨自四處流浪去了。要是讓我去和那些矮子蠻族一起去修什麼路的話,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現在的大乾使節團已經是一片繁忙。矮人的協助當然重要,但修出一條路來也不可能全靠神術,在李大人義氣飛揚的命令下,之前還一直閒散的兵卒水手們都動員了起來,加上一些本地貴族支援的民夫一起準備前去沼澤地修路。而如果沐沁沂不是要全程陪伴女法師的話,絕對就要算是這修路大軍中的主要力量,李大人可是之前就專門詢問過她為何不用道法神通去排干沼澤中的水塘。

    「哈哈,不會這樣糟糕吧?看來你們那位使節大人是一位老派貴族味很濃的人,注重一些無關緊要的繁文縟節更甚於實際。我記得我小時候也曾看見過,一個家族已經沒落了的老男爵寧肯餓肚子,賣掉自己所剩無幾的家產,也要去舉辦一次彰顯他家族榮耀的騎士選拔會。」莫特裡法師也顯得心情不錯,一路東張西望到處看著,也隨口和沐沁沂閒聊。「這些老人沉溺在往日虛幻的榮光裡自得其樂,其實不用太在乎他們。」

    「貴族?也許是吧。只是我們那裡叫讀書人,大概應該是學者的意思。」

    「對了,那位風先生和仁愛之劍閣下呢?總不會把他們也派去修路了吧?」莫特裡法師忽然問。

    「不可能的。也許又窩在哪裡看書了吧?」說起來沐沁沂不禁有些洩氣,這兩人在使節團中才是真正的地位超然,聽調不聽宣,真要自己不願意了誰也沒辦法。連那李文敏也只能裝作看不見。「他們也不來歡迎歡迎你,不是之前還吵著要找你學習奧術的嘛。」

    「啊,真的嗎?我非常榮幸能指導他們呢。我覺得他們兩人都很有趣!」莫特裡法師雙眼放光,面上微微潮紅,好像看見了新奇玩具的小孩。沐沁沂看了也不禁暗自失笑,這歐羅女子沒有禮教束縛,天真直率之處遠勝神州江湖女子,李大人那種看了會覺得粗野不堪,但她卻覺得別樣可愛。

    「喂,那兩個女人站在那裡做什麼?看不見周圍的人都在忙麼?就算不好意思上前去給忙碌的人們擦擦汗水跳跳舞給他們鼓勁什麼的,端茶送水總做得到吧。居然只是站在那裡聊天,成個什麼樣子?」

    隨著一聲怒喝,滿臉橫肉,神情肅穆的仁愛之劍大搖大擺地從營地門口走了進來。沐沁沂扁扁嘴把頭扭開,她有些忌憚也不知道如何和這瘋癲了的前邪教大祭司應答,反而是一旁的莫特裡法師笑笑說:「真是不好意思,仁愛之劍閣下。我也是剛剛來到這裡,對一切都還不熟悉,正在請沐女士給我介紹情況呢。」

    東張西望了一下,仁愛之劍忽然問:「你們看到風先生了嗎?」

    「我說了,我剛剛到。」莫特裡法師攤攤手。仁愛之劍把目光瞪向沐沁沂,沐沁沂連忙說:「我怎麼知道。你們兩個不是整天膩在一起研究什麼奧術麼?」

    「咳,這還要從我上次被打臉說起。之後我細細思考,為何會出現這般不可思議的事情。這些向來粗魯暴戾的矮子居然願意過來幫忙修路,實在是太過奇怪,就去找張家老頭打聽情況去了。回來之後就沒看見過風兄弟,他這兩天也顯得有些奇怪,心中好像藏了什麼事情似的。對了,劉道長也沒看到人,好像沒在這營地中,他們兩人會到哪裡去了?難道也被那李大人叫去幫著那些矮子修路了麼?」

    「這…不大可能吧?」連沐沁沂都忍不住開口搖頭。

    「有什麼不可能的?我看多半如此!」仁愛之劍忽然又哈哈大笑。「劉道長修為精深,玄天真氣一運,比那些矮子的力氣還大上百倍,九天星罡妙用無窮,砍樹破土舀水都犀利無比,急著建功立業,到處抓人去修路的李大人可是絕不能放過這樣一個好勞力的。」

    沐沁沂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聽不懂神州話的莫特裡法師只能是一臉呆然。

    「在那邊!那位無敵先生!」這時候遠處跑來兩個士兵,一直來到仁愛之劍面前才停下,滿臉的緊張。「原來你在這裡,我們正在找你呢,不好了……」

    「有什麼不好了?你們劉道長難道是搬運土石閃了腰被壓在下面了?」

    「不是啊,劉道長怎麼會去搬運土石…是那邊來了幾個歐羅人,說是什麼戰神殿的,要來約戰你呢。洪通譯他們正在對付,讓我們來告訴你一聲讓你暫避一下。」

    「什麼?」仁愛之劍像是聽到了天地即將崩陷,宇宙即將毀滅一樣被震驚得不能言語,呆若木雞。

    「怎麼了?」莫特裡法師問。

    「好像是什麼戰神殿要來找這位仁愛之劍的麻煩?」沐沁沂的表情也變得奇怪。「看起來他是害怕了?」

    「戰神殿?南方軍團的走狗而已,他們為什麼要…」

    「哈哈哈哈…」一陣爆笑聲突然從仁愛之劍的口中爆炸出來,他的眼神表情也像是爆炸了一樣猛地落在了那兩個報信的士兵身上,將他們嚇得一跳。

    「叫我暫避?你們和那個什麼洪通譯是便秘多年肚子裡狗屎漫上來糊了心竅嗎?居然叫我暫避?」仁愛之劍瞪著兩個士兵,唾沫星子和震耳欲聾的聲音一起噴在他們臉上。他又一下轉過來,看著沐沁沂和莫特裡法師兩人,用歐羅語說:「兩位女士,你們千萬千萬不要誤會。我只是太震驚了而已,為這些低等動物的奇異思維而震驚,面對一些同樣無腦的低等動物的挑釁,他們居然叫我逃跑躲避。這簡直是對我,是對愛與正義,對這個世界的侮辱!如果不介意,你們可以跟著過來看看,看看我是怎麼樣把這些無腦挑釁十倍百倍地反抽回去的。這可是每一個愛與正義的戰士最擅長的技能。」

    看著仁愛之劍氣勢洶洶地遠去的背影,莫特裡法師的表情也變得奇怪起來,她猶豫著問:「在沼澤地的時候還沒有發現這位仁愛之劍閣下會是這樣的……古怪。聽說他以前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在一場失敗的祭典上精神受到了神靈的衝擊,就變成這樣瘋癲了。幸好大事上並不會太過亂來,只是言行舉止上顯得非常怪異而已。」沐沁沂嘆了口氣。「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和這樣的瘋子打交道。也不知道風先生他們怎麼想的。」

    「真的?你們確定這是神靈信仰失敗造成的精神衝擊導致的?雖然我對神職者的狀況不是太瞭解,但這個樣子可不像啊……」莫特裡法師想了想,還是搖搖頭。「也許是你們西方文化的獨特性導致的?」

    「這個嘛……好像是這樣吧。」沐沁沂想了想也只能點頭。雖然她現在走的神道之路,但所接觸的並不廣,元素古神對人精神層面的影響絕不至於這樣粗淺。反倒是神州江湖上那些鄉村野社裡跳大神裝狐仙的,和現在這個仁愛之劍的模樣還有些相似,都是一樣的狂妄瘋癲語無倫次。

    「你們西方文化還真是神秘,真是有趣呢……」女法師的眼光爍爍,顯得興致盎然。「我們也跟過去看看吧。」

    這時候,遠離營地的海邊懸崖上,風吟秋正在和劉玄應兩人對面而立。

    「風先生特意將貧道叫到此處來,說是隱秘要事相告。這是不是有些過於謹慎了?」劉玄應看著四周的曠野和下方波濤洶湧的海面,相比什麼密室,這種視野開闊之處才是最不怕人偷窺竊聽的。但正因為如此劉玄應才會覺得奇怪,以他和風吟秋兩人的感知,他還想不出有什麼人能不知不覺地在旁窺伺。

    「難道風先生是顧忌那些奧術師的手段?那些奧術到了高深處確實是詭異多端,但是真要有那些頂尖奧術師的探查手段,到了這裡也沒什麼區別吧?」

    風吟秋沉吟了一會,才說:「不,其實我要說的,是有關那位王者無敵?仁愛之劍的事。此事說來異常詭異古怪,我也只是些許毫無根據的猜測,並無絲毫根據。但此事後果卻又可能極其嚴重,所以才請劉道長來參詳參詳。」

    「哦?到底是何事?還請風先生說來聽聽。」

    「那我先問劉道長,你覺得他這人怎麼樣?」

    劉玄應皺眉想了想,然後緩緩說:「我接觸他並不多,就從眼前來看,我覺得這位無敵先生言語有些輕佻狂妄,看似恣意妄為,但其實是極有分寸的,見識也頗為不凡。這也說明他胸中自有溝壑城府,內中到底是如何,貧道卻是看不透的。」

    「嗯……」風吟秋點點頭。「但他以前並不是這樣的。可說是判若兩人。並非是那種遭受大變或者是恍然大悟之後的自然變化,而是從頭到尾都完全不同……」

    「嗯?風先生你的意思是……」劉玄應也是面容一肅。「但他乃是踏入武道先天之境的高手,好像還是純粹由外門武藝一步步由外而內打熬而成,一身精元氣血強大無比,連貧道也有所不及。而且他這樣的人靈肉合一,精神意志極為堅固,是決計不可能被奪舍的……」

    「我知道。而且他一身修為未失,前塵記憶也盡數記得……」風吟秋點頭。「而且遭受之前的封神祭典失敗之時,曾遭天地真靈的意志洪流沖刷,那是真正的天地大力。莫說陰鬼之流,就算是道門頂尖高手的元神意志也承受不起千百分之一,我曾親眼見過,絕不會錯的。所以我一直以為是這歐羅大地的天地真靈和我們神州的有所區別,才將他的秉性改變過來。但直到我之前問過那太陽神殿的大祭司,才知道歐羅大地有記載的千年歷史中,神道上從來就無此先例,反而有一樁大大的在世災劫和他的情狀有些相似。」

    「災劫?」劉玄應愕然。「說到底這不過是一人之厄,如何當得起災劫之說?」

    「不知劉道長可還記得,當日我們找上那潛藏在黑幫巢穴中的兩個復興會法師,解救沐仙子之時,那個男法師曾變化出一個大如騾馬的,形如蟲蟻的異獸?那完全是栩栩如生,猶如實物,只是被我斬殺之後就化作灰燼消散。」

    「啊,當時貧道正和那全身都是刀鋒的機關交手,不過匆忙間還是看到了一眼,確如風先生所說。」

    「原來那東西並非道門甲兵之類純粹以法術捏造出來的東西,而是以奧術投射出來的真實之物。不過那真實之物並非在此界之內,而是在一處歐羅人稱之為『下層界』的界域。」

    「哦?我神州道門雖然也有跨界飛昇之說,只是幾乎從無實證。這歐羅大地當真不同。」

    「據桑德爾大祭司說,那下層界廣闊深邃無邊無際,凶險惡劣猶如地獄,其中生靈也極為殘暴凶惡,而且天生就對歐羅此界懷有極大的惡意。那日那法師變化出的巨大蟲蟻只算是其中的普通魔怪,如同我們這裡的野獸一般,而還有一些生靈靈智極高,神通廣大,說是魔神也不為過。只是由於界域法則的排斥,他們無從以真身進入這裡。更多時候他們是以意志降臨此界,陰謀算計矇騙歐羅人來信奉他們,積蓄力量,然後再行顛覆殺戮破壞之事。這種情況在歐羅歷史上有記載的就有十數次,大大小小不等,但次次都是一場腥風血雨。最大的一次是二百餘年前奧術帝國尚在之時,一公爵大法師被魔神所惑,以奧術施法將所轄公國全都拉入下層界,魔怪橫行江河枯竭火山噴發,死者數以十萬計。當時帝國和教會聯手,也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公爵和魔神擊殺,但整個歐羅也受創不輕。教會神殿向來對邪教嚴防死守絕不姑息,也就正是防備那些異界魔神……」

    「等等,風先生。」劉玄應的臉色也變得古怪。「你的意思是那位仁愛之劍有可能是被異界魔神附身?」

    「這個…也並不一定如此。只是我之前在詢問桑德爾大祭司,似仁愛之劍這類肉身記憶皆不變,但前後秉性大變,判若兩人的情況,會不會是神靈所為,他才說這是那異界魔神才慣用的手段。而且之前那個復仇邪教,也正有些符合那些魔神利用凡人的路子……」

    劉玄應想了想,搖頭說:「…貧道覺得應該不會。那位仁愛之劍縱然言語行止有些怪異,也絕對和殘暴凶惡拉不上關係。」

    「據桑德爾大祭司所言,那些下層界的魔神越是神通廣大,越是奸詐狡猾,尤其擅長欺瞞之道。而且他們所謀之大,隱忍謀劃也遠超常人所能想像。兩百年前那位投靠魔神的帝國公爵覆滅後,帝國和教會一起根據種種蛛絲馬跡抽絲剝繭的細細查證,才發現居然是在他幼年時就被種下了心魔,此後數十年間不斷誘導,最後才鑄成那等大禍。事發之前,無論是有無數頂尖大法師的帝國皇族,還是神殿都沒有發現絲毫不對……」風吟秋的臉色也漸漸越來越難看,忍不住一聲長嘆。「當然,這些只是可能性罷了。我也不希望當真如此,如果是真的有其他緣由導致,我也再高興不過。但是若當真有這樣的可能性……總之我將此事告訴劉道長,就是想請劉道長幫我多加注意,若有什麼不測的變化,我兩人齊心攜手也能有所防備。」

    「…貧道始終覺得不大可能…」劉玄應想了想,還是點頭一嘆。「不過這是歐羅大地本有的隱患,也不是我等外來客可以臆斷,我神州不也曾有星宿下凡,域外天魔的種種傳說麼……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多留上些心思。這些情況那位桑德爾大祭司也知道了麼?」

    風吟秋搖頭:「這個倒沒有…我問的比較隱晦,桑德爾大祭司當時心神也被那戰神殿的事所吸引,沒有多加詢問。而且他們似乎頗為篤定,既然真神出手壓制,仁愛之劍便不會再有什麼大問題。其中關節他們不說我也不好多問。」

    「如此…也好。」劉玄應點頭。「畢竟那仁愛之劍也曾是我神州江湖中人,在沒有確定之前,不宜讓那些歐羅人插手。那我們兩人便先留心試探試探吧。」

    「正是如此。」風吟秋點頭,面沉如水。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4 17:1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4 22:49
第一百零一章 比武

    大乾使節團外,此刻正是一片熱鬧歡騰。就在營地旁邊,一片大概兩百米見方的空地已經完全被整理出來了,周圍全是看熱鬧的士卒水手,一塊匆忙堆積起來的土堆上是幾張座椅,連李大人和張家家主也在陳參將的護衛下來到了一邊觀看。

    「牧齋先生,現在這正是清理淤積,修繕道路,揚我大乾名聲的大好時機。早一日打通通向那奧羅平原的路,我們也好早一日動身啊。這個時候這些蠻夷居然不識抬舉,上門挑釁,當真是可忍孰不可忍。那戰神殿到底是何來路?可和這些本地豪強有什麼關係麼?」

    座椅上,李大人眉頭微皺。正是這形勢在一片大好,蒸蒸日上的時候,卻居然有人上門滋事,就算不是針對大乾使節的,但投靠過來的附庸也是自家臉面,怎麼能給這些蠻夷拂了?

    旁邊的張家老丈回答:「回大人,這戰神殿信奉的乃是名為安德魯斯的神靈,專職戰鬥和戰事。和這些西海岸的豪強貴族倒是沒有什麼瓜葛,不過和盤踞南方的帝國軍團聯繫緊密,因此和其他神殿稍微有些隔閡。這戰神教會中人平日間就好勇鬥狠,縱是沒有敵人,平日間自己也要舉辦各種搏殺比賽,斗死鬥傷的屢見不鮮。前幾日夜間動亂,無敵先生趕去援手,路上碰到這戰神殿中人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是狠下殺手。幸虧無敵先生身手了得,將其制服擊敗,其他教會神殿也都認其為咎由自取。但是這些人嗜戰如狂,反而視其為奇恥大辱,遂養好傷之後便死活要來挑戰。」

    「嗯,其中因果本官也聽說了。這歐羅果然是蠻荒之地,這些野人不思文教只知廝殺,當真和禽獸無異。」李大人臉上滿是鄙夷之色,卻又連連點頭。「之前洪通譯居然還叫無敵先生暫避,還說什麼以和為貴。這真是微末小吏,謹小慎微的本性難移!對這些蠻人忍讓有何用?還會讓他們覺得我們軟弱可欺,正是要以雷霆霹靂手段將之震懾打服才能顯我天朝威武。無敵先生這番說辭真是深得本官之心!」

    「不過……無敵先生當真能穩勝那歐羅蠻子麼?」李大人隨即又放低了聲音,問向一旁的陳參將。「無敵先生信誓旦旦地說要將那歐羅蠻子痛打一頓,不但可以借此讓那些歐羅夷教中人更加信服,還可以大大提升我軍心士氣,本官才同意他在這公開和那蠻子一戰……萬一他失手了輸與那蠻人了,豈不是大大地傷了我方的顏面?本官看那蠻子外貌甚是凶惡強橫,是不是讓劉道長準備一下,暗中用個手段幫無敵先生一把?對了,劉道長人呢?」

    「這個…」陳參將的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他臉上的傷疤太多,把五官分別割裂拉扯,好像隨時都沉浸在沉思憤怒憂傷猙獰等等成分複雜程度不同的情緒中,這個時候似乎還有點為難和不知所措。但想必就算他的臉沒出問題,現在的表情也不會正常到哪裡去。「無敵先生的武藝精熟,修為極高,想來是沒有問題的。」

    「你想便行了?這可是事關我大乾顏面,神州體統的大事,怎麼能全靠在你『想來』這兩字上的?」李大人瞪了陳參將一眼。「你速速去將劉道長找來,將我的意思轉告與他,不得有誤!」

    「是…是…末將遵命。」陳參將只能拱手應下,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難看越來越彆扭。他抬頭張望了一下,忽然像是發現了大寶藏一樣,雙眼猛瞪成一大一小一朝左一朝右的兩隻凸起。「那邊不正是劉道長麼,和風先生在一起,末將馬上就找他們。他們必定有讓那位無敵先生必勝的手段。」

    劉玄應和風吟秋這個時候也是剛剛才從海邊回來,眼看營地外這熱鬧喧天,簡直就如趕集看戲一般,也是愕然。這時候才看見矮墩的陳參將在人群中擠了過來。劉玄應連忙問:「陳將軍,這是怎麼回事?李大人他們在做什麼?」

    「嗨,劉道長你剛走一會,就有那戰神殿的歐羅蠻子來挑戰那個仁愛之劍。這本來也不干我們的事的,洪通譯先叫人去通知仁愛之劍,說是讓他暫避,不知怎麼的就把他激怒了,他就去找李大人說什麼就是要當眾人的面將這些蠻夷給痛打,可提升軍中士氣,讓那些蠻夷再也不敢小看。李大人當即就大聲說好,於是就叫所有人過來圍觀這場比武。我看李大人心中肯定還對剛到這裡時所受的屈辱耿耿於懷,他還叫我來尋劉道長,讓你用手段暗中相助,務必要幫仁愛之劍贏得這場比試。」

    「這個……」劉玄應和風吟秋兩人對視一眼,神情都頗為古怪。

    「哦,對了,劉道長你看,你的那個矮蠻子徒弟也在那呢。」

    「咳,陳將軍說笑了,那可不是我徒弟。」劉玄應也只能苦笑。他當然也看到了,在人群中,幾個矮壯的身影也夾雜其間,其中為首的那個禿頭而面容猙獰的,正是不久之前帶著一群屬下過來說要幫著修建道路的金石頭目。

    「哦,劉道長,說起來,你奉命教這個矮人教得如何了?我之前在北邊的時候和他們打過些交道。其人因為多年受奧術師的壓迫虐待,性情凶暴殘忍,恐怕不適合修煉你們真武宗的道門功夫吧。」風吟秋也是頗為好奇。現在這個滿手血腥的矮人頭目似乎收斂低調了許多,再也沒有在灰谷鎮時候的瘋狂喧鬧,帶著幾個矮人一起混在人群中,對周圍使節團士卒的好奇眼光視若無睹,只是全神貫注地看著開始走進場中的仁愛之劍和戰神殿的巨漢。

    「風先生說笑了。就算李大人有命,貧道怎敢隨意將師門武藝傳授給這種異域蠻人。不過是隨手教授給他一些我神州江湖上的武學基礎罷了。」劉玄應連連搖頭。「不過貧道也能感覺這蠻人身上的血腥氣極重,但要說凶暴卻沒什麼感覺,言語間對貧道也很是客氣,資質也不錯,搏殺經驗極其豐富,所問問題常常能切入要害,非常虛心,給貧道的感覺反而是很有些城府陰鷙,不大能琢磨得透。」

    「什麼?」風吟秋聽得卻是有些發愣,以他之前的所見所聞,這個矮人首領可萬萬和『虛心』『客氣』這種詞拉不上什麼關係。不過轉而想了想,在最後祭典結束他們離開之前,矮人中分明是有一個隱藏起來的真正頭目,只看手段就知道是個極有頭腦算計的城府深沉之輩,金石首領的這番改變說不定就是出自那人的授意。

    「看來這些矮子所謀不小啊…」風吟秋也忍不住搖搖頭嘆了口氣。「當真算得上是多事之秋,暗流處處。」

    在空地的另外一邊,沐沁沂和莫特裡法師作為女性,能得到相當大一塊清靜的空間,相對於其他人明理暗中的各種複雜心情,她們就要愉快輕鬆多了,這對她們來說純粹就是一場難得的好戲。莫特裡法師甚至用零環戲法弄出了兩個土墩當做凳子,很舒服地坐在上面,然後雙手拍了拍,不無遺憾地說:「真是可惜,倉促間這裡找不到什麼美味的零食。在奧羅由斯塔的時候,拿著蜜汁爆米花進劇院,可是我感覺最幸福的時候呢。」

    「這裡有木靈果,要試試嗎?」沐沁沂也坐下,遞給女法師一個小果子,自己也丟了一個進嘴裡。

    「這是什麼,西大陸的水果嗎?」女法師也丟了一個進嘴裡,但只是剛剛的第一口咬下去,五官就像是被狠捏了一把一樣地皺在了一起,忙不迭地把嘴裡的吐出來,驚叫:「這是什麼東西?居然這麼酸?你們怎麼會想到把這個東西當做零食的?」

    「這是長途旅程中必不可少的果實,和茶一起可以預防膿血病。習慣了就會很喜歡。」沐沁沂嘴裡嚼著果子,這時候她看著走進場中的那個戰神殿的巨漢直皺眉頭:「這個什麼戰神殿的人是怎麼回事?怎麼居然長得這樣粗壯?看起來簡直都不大像是人了。」

    即便以普遍高大一些的西方人的標準來看,現在站在場中的那個戰神殿巨漢也是高大健壯得有些過分了,兩米出頭的身高,全身處處隆起的筋肉,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個筋肉堆積成的怪物,連臉上的五官都是一副隨時可以用來發力用來戰鬥的樣子。

    「這個也還好吧。戰神殿的蠻子們很多都是這樣的,聽說在帝國時代,有不少傢伙還特意用奧術改造肉體,植入龍之類的強大魔獸的筋肉和器官的。那樣改造出來的很多樣子才是脫離了人的範疇呢。」莫特裡法師終於吐乾淨了嘴裡的殘渣,恢復了奧術學院出身的高階法師該有的態度,侃侃而談。「現在是沒這條件了,就算是奧術學院裡也極少做這種人體試驗了。教會的抗議是一方面,技術的丟失也太過嚴重。不過聽說當時那些頂尖的改造戰士,戰鬥力可不比一具精金魔像差,當然,我覺得性價比是不能比的,畢竟那樣的改造戰士可不能量產……」

    「他們為什麼會這樣?」沐沁沂一臉厭惡之色,只是遠處那個筋肉怪物一樣的人就已經有些讓她感到反胃,很難想像那些還要把野獸的肢體筋肉安置在自己身上的。「就只是為了戰鬥?真是一群瘋子。」

    女法師顯得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肯定能理解他們呢,同樣作為神職者,你難道沒有那種為了信仰不顧一切的衝動嗎?」

    「元素之神的浩瀚偉大,是這世界的本源之一,靠近她只能是讓人感覺到無與倫比的安全和生命的昇華。至於戰鬥?那是什麼?」

    「生命的原始衝動之一吧?我對他們的信仰瞭解不多,體會更說不上,但所有次級神都是站在人類的衝動和行為上衍生出去的,嚴格來說他們都是『生命之神』的分支。當然在我們人類中沒有這個信仰,精靈們信仰的似乎是這個。這屬於比較高深的神學課題,我不是太清楚。不過聽他們宣揚的教義中也有什麼『感受生命』『生命的真諦』『生命的昇華』,一些老練的戰士也曾經說過他們在戰鬥中的感悟,應該是沒錯了……」

    「但是那絕對不包括改造自己身體之類的手段,在我們西大陸,這被稱之為…嗯……用你們的話來說應該是被魔鬼誘惑了的邪惡之路。」

    「魔鬼誘惑?這不大可能。次級神也是真正的神靈,而任何下層界的氣息都是不可能瞞過真正的神靈的。他們最多只是比較好利用而已。」想了想,女法師忽然又嘿嘿一笑。「對,這群肌肉傻瓜倒真是很好用的,只知道打打打,為什麼去打從來不多問,南方軍團所以才把他們牢牢抓在手裡。」

    這時候,場中的兩個主角已經開始緩緩地走動,面對面走到了十餘米左右的時候又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站在你面前的是第一百零八屆戰神比武大會的冠軍,戰神殿的首席鬥士,海德‧戰神之力‧獸人碾壓者‧索武德!西方人,我已經不會再有半點小看你了。我要承認你除了卑鄙之外,還是有那麼一點實力。而且居然有足夠的勇氣沒有去逃跑,還敢來面對我的正面挑戰!作為報答,我會用我全部的力量把你擊敗,用你的血和頭顱來洗刷我的恥辱!」

    巨漢的聲音就像是發怒的公牛,說話的時候扭動著臉上的筋肉,好像是用筋肉而不是用舌頭把這些聲音給扭動出來的。現在他的手中是兩把普通尺寸的單手劍,但是握在他手中卻更像是兩把長一點的匕首。依舊是一身只遮擋住要害的簡單皮甲,身上塊塊隆起的筋肉上滿是傷疤,好像他這體型和一身的肌肉不是長成這樣或者是鍛鍊出來的,而是被刀劍給切割出來的一樣。任何人一看,都能明白眼前這個怪物一樣的人類是經歷了何等慘烈和頻繁的搏殺。

    相對來說,站在他面前的仁愛之劍就顯得有些不起眼了,平日間看起來健壯高大,滿臉橫肉凶相畢露的他,現在在襯托下簡直就是個無害的普通人。而他一臉輕鬆的表情,更是和這個苦大仇深,恨不得用語音和表情和就將敵人撕碎的巨漢有天壤之別。

    「看起來那守護之手的醫療技術真是有效,居然這麼快就把你給治好了,難道是我當時用力不夠,沒有徹底踢碎嗎?只可惜他們再好的技術,也沒辦法彌補你先天不夠的腦容量。上一次居然還沒接受教訓,還敢再過來挑釁,你是特意來送聲望值的嗎?」仁愛之劍雙手抱胸,趾高氣揚,志得意滿,看著面前的巨漢好像只是看著一大塊烤得不怎麼好吃的牛肉。「但是這種事只來這一次就夠了,等會我會把你揍成一灘狗屎,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嗎?」

    「你說什麼?你這個」巨汗臉上的五官好像要再筋肉的鼓動下跳出來一樣。

    「索武德閣下,他是在激怒你!你不要在意,冷靜地面對就一定能擊敗他!」場地的邊上,那位戰神殿的老牧師還帶著兩個隨從在那裡,一臉緊張地高聲提醒。

    「哈哈,居然還有場外指導麼?」仁愛之劍哈哈大笑。「就你們這種為戰而戰的蠢貨,不明白愛與正義才是一切力量的源泉,能夠成為我練手的木樁,戰績上的一筆功勛,你們該感到榮幸才是。不要再浪費時間了,能動手大家還嘰嘰歪歪什麼?來吧。」

    「我是不會中你的奸計的!」叫做索武德的巨漢已經雙眼通紅,咆哮著揮舞手中兩柄長劍撲了上來。「安德魯斯見證我!賜予我力量!」

    兩把只是普通尺寸和重量的長劍,在這巨漢手中簡直就是兩隻牙籤一樣的輕若無物,揮舞起來的軌跡也是快得幾乎肉眼難見。這兩把劍和著巨漢迅疾無倫的衝勢,還有激發出來的鬥氣一起化作一小片無堅不摧的雷霆風暴席捲而過,所過之處連地面的泥土砂石也全都被激盪的氣流餘波吹飛得漫天都是,又被裹挾在一起更加浩浩蕩蕩地朝著仁愛之劍衝去。一塊半人高的岩石只是被這風暴給帶起,被巨漢那揮舞的長劍擦中兩下,就無聲無息地碎裂成了百千小塊的碎片。

    這樣的威勢讓周圍圍觀的士卒水手都是齊齊色變,驚聲不已,台上的李大人更是面色如土。他們還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直觀地感受這樣的力量。

    「哦?這人的一身筋肉氣血居然強大到如此不可思議的地步,那所謂『鬥氣』的外罡似乎並不只是一味的兇猛剛硬,也還大大加強了這人的靈活協調之感,看他戰技也是嫻熟無比千錘百煉,縱然放在我神州軍中也可說是一員萬夫不當之勇的陷陣猛將,尋常山門大派的先天高手若是接不下他的猛招說不定一個照面就要被斬殺劍下。厲害,厲害。」連遠處的劉玄應也是眼中一亮,忍不住點頭稱讚不已。「純論力量迅捷兇猛,這人恐怕已經勝過了之前貧道對上過的那具刀鋒機關獸了。只要給他合適的武器,恐怕戰而勝之也是可以的。」

    「這鬥氣本就是和神道息息相關,戰神殿的信徒,自然在戰鬥方面有其獨到之處了。」一旁的風吟秋看了看場中那狂衝猛打的巨漢,忽然問:「那不知道劉道長對上此人,能在多少招之內戰而勝之?」

    「雖說純論戰力他大概不輸那機關,但在我們這些神州武人的眼中,這武技縱然熟練,也實在太過粗陋了一些,反不及那刀鋒機關獸了。」劉玄應笑了笑,看看場中想了想,才說:「若再讓貧道多看看,加上試探,也許三五招也差不多了。那位仁愛之劍的話,也許三十招開外就可以了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3-4 22:49
第一百零二章 勝負

    巨漢索武德手中的雙劍連連斬擊,特意挑選的輕便武器讓他的攻擊速度發揮到極限,一秒鐘之內可以斬出十餘次,斬出的罡風刺耳呼嘯,讓百米之外圍觀的不少士卒都忍不住摀住耳朵,周圍一片飛沙走石,看起來聲勢異常駭人。

    但事實上他卻是連一劍都沒有斬中過,面前這個叫做仁愛之劍的西方人讓他感覺就像是小時候抓過的多羅多斯油蟲。那是種堅硬無比,全身又滑溜得像是塗了油的蟲子,只有拳頭大小,速度快得能讓人眼看不清,甚至還有些能釋放一些粗淺的幻術。即便有奧術師為這種可以用來提煉珍稀元素的小蟲子開出高價,也很少有人願意去和這種難纏的東西浪費時間。他在十二歲那年曾在野外無意間發現過這樣一隻蟲子,還不知什麼原因受了不輕的傷,為了獨佔這只價值不菲足夠換取他們吃上一年口糧的獵物,他率先砸碎了兩個哥哥的腦袋,但最後即便是他累得癱倒在地上,也沒有能抓到這只半死的蟲子,反而差點被蟲子撞碎了腦袋。

    他現在感覺這個西方人就是這樣,硬,滑,快,完全捉摸不住,還有極度的危險。不提那些詭異莫名的動作和步伐,只是偶爾發來的一兩個卑鄙的低級幻術,就已經給他造成了極大的麻煩。

    單純的低階幻術其實對於他這樣豐富經驗的戰士能起到的作用其實很有限,妄圖用幻術來遮掩耳目結果被他砍成肉醬碎片的法師至少已經有一打,那些純粹作用於視覺或者聽覺的小把戲並不能瞞過高階戰士的感知,只是憑著對生命氣息的本能感知,經驗豐富的戰士就能確定對手的位置。所以很多戰士都認為只要自己提升得足夠強大,這些東西就完全只是毫無作用的小花招。但是此刻高階戰士中的高階戰士,可說是這個大陸上最為強大的戰士之一,索武德閣下卻突然發現,當這些卑鄙無用的幻術是從一個戰鬥經驗甚至更加豐富,更加狡猾和強大的戰士手中使用出來的時候,那是有著完全不同的概念的。

    根本就不用什麼大範圍的遮擋視線投射影像之類的,只需要在極小的幅度內的扭曲,比如前後遠近的距離差了一兩釐米,速度上一個普通人根本感覺不到的凝澀,腳步聲突然的沉重,甚至地面上陰影投射的變化,在這種凶險之極的近身搏殺上就能造成完全不同的結果。他有幾次都是覺得自己馬上就能擊中這個可惡的對手,但馬上發現那不過是幻術造成的錯覺,他攻擊的落空反而給自己留下了不小的空檔,有兩次他手中的長劍幾乎都要被那個狡猾的西方人給奪去,全憑了爆發出壓倒性的力量和鬥氣才能不讓這種極度丟臉的事情發生。

    沒有無能的奧術,只有無能的奧術師。這個匪夷所思的西方人讓索武德忽然想起了這句在一些戰鬥法師中流傳甚廣的話。但他敢肯定沒有任何奧術師會這樣運用奧術,那需要的戰鬥經驗和戰鬥直感,還有技巧和力量協調等等基本屬性不是任何奧術師能達到的,即便是那些帝國時代也算高階戰鬥力的奧術戰士,也好像沒有聽說過能有這樣的戰鬥方式。

    「卑鄙的西方人,不要再用這些卑鄙的奧術來浪費時間了,來堂堂正正地決一勝負吧,為了戰士的榮耀!」索武德忍不住地大聲咆哮。

    「沒有腦子的人,就不要再去奢求什麼虛頭巴腦的東西了。勝負則是從你出生開始已經注定了,站在我這樣的愛與正義的戰士面前你永遠只能是個失敗者。」閃避著的仁愛之劍則是好整以暇地回應。

    「就在這裡!去死吧!」怒吼聲中,索武德瞬間將原本就已經極快極猛的雙手劍勢再提升了一個檔次,整個人周圍捲成一團劍刃和鬥氣的風暴朝著面前那個西方人捲去。這一次他有絕對的信心,他是故意那樣說的,他知道這個西方人非常地喜歡開口嘲諷,但是在這樣猛烈急促的動作中,開口說話必定會對呼吸節奏和移動產生細微的影響,而且開口說話的聲音源頭他已經通過聽覺捕捉得清清楚楚,那是在那個西方人的後腦的位置上傳出的,也就是說這個西方人又用幻術偏移了一點位置,但這次他是再也不會錯了。

    噗嗤兩下,灌注了鬥氣的長劍像是沒有遇到任何阻礙一樣把兩塊岩石斬成兩片,而仁愛之劍已經貼到了索武德的懷中,在這個宛如肌肉堡壘一樣的巨漢面前他簡直可以算得上是小巧玲瓏,好像連原本不大擅長的小巧騰挪的功夫都用得更流暢了。

    「蠢貨。」仁愛之劍臉上的橫肉抖動著嗤笑了一下,他是很喜歡言語上去調戲對手,但更喜歡的是在蠻力之輩面前展示壓倒性的智力,在聰明人面前展示壓倒性的蠻力,這優越感更勝於口頭嘲諷的千百倍。趁著這個用幻術和幻音術製造出的空隙,他的雙掌已經搭在了索武德的肋下,小天星陰勁狂湧而出。

    小天星掌力是最為淺顯易學的外門功夫之一,在神州江湖上十個漢子至少就有八個多少都練過,但能練到由剛返柔,由內入外這樣地步的最多千里挑一,而能達到他這樣至簡即至繁,返璞歸真於粗淺中見武道真意的,一萬個裡也不見得有一個。他能隔著一寸厚的豆腐震碎一寸厚鋼板,也能隔著一寸厚的鋼板震碎一塊千斤巨岩。這個巨漢身上的筋肉不會比鋼板軟弱多少,其中強大得不可思議的血肉精氣更是對任何外來力量都有極強的排斥性,但仁愛之劍依然可以肯定,這兩掌依然可以震碎這個索武德閣下的內臟。他甚至都沒有什麼留手,既然有守護之手那麼強大的治療能力,連上次那麼重的傷勢都能讓其在幾天之後生龍活虎地又跑來挑戰,那麼只要不讓這傢伙立斃當場那也就夠了。

    蓬蓬兩下,好像有兩個不知在哪裡的古怪巨鼓被敲響,濕噠噠又渾濁的聲音,讓人一聽之下就能明白那是血肉內臟和體液震盪出的動靜。索武德的巨大身體猛地一震,身上的那些隆起的筋肉,尤其是臉上的那部分忽然之間更是要猙獰得跳出去一樣,他的動作猛然地停了下來,雙眼怒瞪得好像想要用自己的眼珠子噴出去砸死人,只是卻再也沒有了行動的力量,僵直在原地緩緩地跪了下來,兩行殷紅的鮮血從鼻孔中緩緩流出。

    仁愛之劍再也不理會這個筋肉巨漢,轉過身來高舉雙手,得意洋洋地看著周圍圍觀的士卒水手們,還有一些附近看到動靜趕過來的歐羅人。這些觀眾也是頓了一頓,這才意識到了勝負已分,頓時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才爆發出來。

    「居然能這麼巧妙地運用低階幻術……就算是很多專精了一輩子戰鬥施法的戰鬥法師們也是做不到這個地步的……這怎麼可能?」

    遠處的場邊,莫特裡法師早已經是看得目瞪口呆,她可是給自己加持了一個增加視力的輔助性奧術,才能勉強看清那戰鬥的細節。仁愛之劍那些和戰鬥結合得如此緊密的低階幻術居然發揮了決定性的作用,幾乎讓她的認知世界都發生了動搖。在她的經驗中,想要對戰神殿精英鬥士這樣強大的戰士產生作用,至少也要是四環法術以上才行,而想要戰而勝之,一般來說肯定需要法則性的奧術。

    「失敗的神靈祭祀居然能讓一個之前完全不知道奧術的人擁有這麼高超的施法技巧,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你們西方人的文化真古怪。」

    「厄,這個……應該是他多年的戰鬥經驗和戰鬥技巧造成的吧…」沐沁沂只能這樣回答。

    「不,不。戰鬥經驗和戰鬥技巧當然也很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觀念。他相信奧術的力量,這是根本性的改變。」莫特裡法師言之鑿鑿。「比如戰神殿,守護之手那些聖武士,幾乎是所有的高階戰士他們都從心裡抗拒奧術,就算是能使用,他們也絕不會花任何心思去思考運用的技巧和方式。你們西方文化裡有戰士會對法術方面有興趣嗎?」

    「這個……有的吧。我們那裡的法術和搏擊戰鬥並沒有像你們歐羅大陸這樣的對立。」沐沁沂想了想,還是點頭。其實歐羅大陸上這些所謂的戰士,放在神州江湖上來說就是些粗通武技的蠻人,和西狄那些茹毛飲血的野人差不多的貨色,也許仗著神道上的加持戰力不俗,卻完全不能歸入『武道』這個範疇之內,只是倉促間沐沁沂也解釋不了這麼詳細。「在我們那邊,一位傳說中最強大的……也可以說是搏擊戰鬥的大宗師吧,說過戰鬥搏擊其實和法術是一樣的。」

    「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理論?你們西方文化真是難以理解…」女法師瞪著一雙大大的淡藍色眸子,滿臉的不可思議。還好不用等沐沁沂費力去思考怎麼解釋,她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場中的兩人身上去。「那個戰神殿的蠢貨到底是怎麼了?好像沒有什麼傷勢啊。這種不惜一切代價鍛鍊自己身體的戰神殿蠻子生命力和戰鬥意志都是非常恐怖的,就算是被打到開膛破肚,斷手斷腳也能繼續戰鬥的。但是只是被那個仁愛之劍摸了一下怎麼就不動了?看起來並沒有受傷啊。」

    「那是用了一種特殊的發力技巧,把破壞力傳達到對方體內,只聽剛才那個聲音,這個戰神殿傢伙的腸子至少斷掉了一半。」沐沁沂搖了搖頭,神水宮自然也有武藝傳承,她就算沒有學到多少,最基本的眼光也是有的。

    而同樣的情形,落在另外一邊的劉玄應和風吟秋的眼中,所蘊含的意義就完全不同。

    「前前後後一共十五招,但這最後戰而勝之的並非靠的自身武功,只是奧術障眼法而已。這手段看似巧妙,比硬和那巨漢拆招來得更快,但本質上其實已是偏離了自身武道。如果不是他刻意戲弄,或者別有他意的話,只能說明他對自身的武道拳意已經有了動搖……這是武者的根本,縱然生死恐怖也不可撼動。看來之前風先生所說的,還真有幾分可能……」

    劉玄應的面色凝重,風吟秋的面色也是格外陰沉,但他想了想,似乎也不願意就此下定論斷,只是長嘆一口氣之後說:「暫且看看再說吧。」

    「劉先生,風先生,你們好。」忽然一個矮壯的身影湊了過來。「這樣精彩的對決比武,真是讓人不願意錯過一點,但是受限於眼界的狹隘,我不是很能看得明白,能不能請你們給我講解一下呢?」

    「是你?」風吟秋看清楚了眼前這人,也不禁微微皺眉。這個頂著個大光頭,面目陰鷙的矮壯矮人正是現在投靠過來要幫著使節團修路的金石首領。和在灰谷鎮看到的時候相比,這個矮人臉上的戾氣似乎少了許多,至少表面看起來不怎麼讓人感覺刺眼,那些原本隨時都跳躍在他臉上的凶暴和猙獰現在都不見了,當然應該是隱藏在了那張依然不怎麼好看的臉下面。

    「風先生,我現在可是對你們表達了足夠的善意,現在正在幫助你們使節團完成重要的工程。之前我們確實有一些衝突,不過正如我們的大洞穴賢者所叮囑我的,那只是因為大家的短期目的相互矛盾產生的衝突,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仇恨。現在謀求合作,才是對我們大家都最為有利的選擇,相信你們也能明白這一點的。」

    「大洞穴賢者?」風吟秋喃喃念了念這個詞。相較於以前在灰谷鎮的形象,現在面前這個滿手血腥的矮人首領是徹底改頭換面,連言辭都有條有理了許多,甚至可算得上是彬彬有禮,這改變之大幾乎不下於那位仁愛之劍。但這應該是源自於背後隱藏著的那個幕後人物,那個在灰谷鎮祭祀之後就只聞其聲,未見其人的隱藏起來,甚至還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矮人的存在。風吟秋也很是好奇,到底需要怎麼樣的手段或者是威望,才能將這個原本暴戾無比的矮人首領束縛成現在這個模樣來。

    「之前我和劉先生的交流,都是那些姓張的人來幫我翻譯的。但是那些傢伙的見識實在太低,劉先生所講述的東西又太過深奧,所以這些天來我學習到的實在不多。現在趁著這個好機會,能不能請風先生給我講解一下呢?當然,我會奉上絕對讓閣下滿意的酬勞作為感謝的……」

    「這矮人想請我來給他做翻譯,讓劉道長給他指點呢。」深深地看了金石首領一眼,風吟秋轉向旁邊的劉玄應說道。「劉道長覺得如何?正好我也想看看這些矮人背後要搞些什麼玄虛。」

    「貧道哪裡還有拒絕的權力,這可是李大人非要給安排過來的頭痛事呢。」劉玄應只能苦笑。「有風先生來給貧道分擔一二,那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好吧。」風吟秋對著矮人首領點點頭。「可惜這次戰鬥看起來已經完結了,你有什麼想問的下來再問吧。」

    「嘿嘿嘿嘿,也許並沒有哦。」金石首領咧著嘴發出好像撕裂木材一樣令人牙酸的難聽笑聲,那雙沒有眼白的眼睛盯著場中。「這些戰神殿的傢伙可不是那麼容易屈服的。」

    周圍的歡呼聲依然是此起彼落,震耳欲聾。雖然之前的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勝利是毋庸置疑的,使節團的普通士兵們前段時間也確實憋悶,這時候來看這樣一場激烈的打鬥,還是自己這邊的人完勝那看起來就異常恐怖的巨漢,自然要將所有的熱情歡呼都爆發出來,送給中間不斷舉手示意的勝利者。

    「嗯,不錯不錯。果如無敵先生所言,這對軍心士氣實在是大有裨益。」看台上連李文敏大人對周圍的高漲情緒也感覺頗為滿意,不禁面帶微笑連連點頭。不過旋即他好像又想到了什麼似的眉頭微皺。「不過那蠻子怎的那樣輕輕的一拍就吐血不動了?怎麼的也得再大戰三百回合,斷個手腳弄得血肉模糊的,最後艱難勝之,這才是正理啊。這樣輕輕飄飄地就吐血勝了,不是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來?你們誰去給劉道長帶個口信,說背後做手腳也要講究一個虛實陰陽之道,若是被人看穿了那只能適得其反。還有,無敵先生為何要如那街頭賣藝一般地向周圍抱拳,這般出了風頭是不是有些過了……」

    一旁的張家老丈連忙說:「大人英明,不過這勝負已定之下,那些蠻人也沒什麼好說的。無敵先生的武藝精深,就算是正面對敵也多半能勝之。他也知曉眼下這番局面最關鍵的還是由於大人的氣魄非凡,若是換了那顢頇自負的王主薄,老朽守舊的蘇大人,必定不敢舉辦這等公開比試。所以為了不辜負大人這番苦心,才要更加一步地鼓舞士氣。現在局面既已成一片大好,老朽覺得也就無需再做其他了……」

    「嗯,先生說的是。」李大人面露微笑,手扶長鬚,神情一片滿足,彷彿周圍的歡呼聲都是朝著他而來。

    而要說最為享受周圍的歡呼的,卻是正在場地中央的仁愛之劍。他一直高舉雙手環抱成拳繞圈行走,對著周圍圍觀的人連連作揖,那張橫肉叢生的臉幾乎都要笑得爛了,周圍士卒水手們的歡呼一直連綿不絕,也和他這樣的不斷鼓動不無關係,尤其是那些聞訊趕來看熱鬧的歐羅人,更是手舞足蹈怪叫連連。這些歐羅人也並不因為人種之別就有所偏好,這些戰神殿的比試他們多少都看過,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場熱血沸騰的好戲,勝者無論是誰都沒關係。

    在仁愛之劍背後,巨漢索武德雙手持劍撐地,巨大的身軀哆嗦著,尤其是臉上的筋肉跳動得好像要崩斷一樣,但是他始終還是無法戰力起來。他雙眼紅得幾乎要滴血,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不遠處的對手洋洋得意。內臟碎裂帶來的劇痛遠超過尋常人所能承受的極限,不是皮開肉綻之類的所能比擬的,即便他的鬥志再旺盛意志再堅強,現在也只能是勉強維持著不倒地不呻吟慘叫而已。

    戰神殿的老牧師正在和幾個隨從一起手忙腳亂地在他胸腹間抹上藥膏,他雖然沒見過這種隔山打牛的陰勁震盪,數十年生涯中什麼傷勢都見得太多了,很快就明白索武德是內臟受了幾乎致命的重創。抹上藥膏之後,呵斥一個手下趕快去通知守護之手的人,自己施展了一個減免痛楚的神術,隨後老牧師從自己懷中拿出一個玻璃小瓶,遞到了索武德的嘴邊想要朝他的口中灌去。

    索武德的嘴唇抖動著,似乎想要張開也很不容易。老牧師有些急了,捏住了他的牙關想硬把他的嘴給扳開,但是剛剛一把他的嘴捏開,頓時一大口間雜著細碎碎塊的鮮血就直噴而出,將老牧師滿頭滿臉給噴得血紅一片。

    「如果還希望他能撐到守護之手的牧師來,你們最好就不要輕舉妄動,他現在的內臟很有可能已經是一鍋煮雜碎了,偏偏他還要強撐著,一動就會吐出來。」仁愛之劍轉過身來,看著驚慌失措,一臉鮮血的老牧師,臉上又露出那種特有的包含譏嘲和優越感的表情。「你們居然沒有事先讓守護之手的人來跟著,是不是怕他們妨礙你們這位鬥士下狠手殺掉我?真是一群自以為是的蠢貨,為戰而戰為打而打,你們連野獸都不如,還談什麼榮耀。」

    老牧師只氣得渾身直哆嗦,連臉上的血污都沒伸手去擦拭。一旁的索武德又張口噴出了一大口血霧來。

    「安德魯斯,以你的名義!燃燒我的生命來榮耀你!」噴出這一大口血的索武德好像忽然之間掙脫了劇痛的束縛,猛然站立了起來,他雙眼已經被血絲充斥成了兩顆血珠,那張滿是血污的大嘴張開得好像一個通往血池地獄的通道,發出滿是血腥味和憤怒的咆哮。

    比剛才更加猛烈的鬥氣光芒從索武德身上爆發出來,而怒吼出這一聲的巨漢也爆發出了更強烈的速度,猛地朝著仁愛之劍衝去。周圍剛剛還在歡呼的觀眾們頓時齊齊驚叫。

    「兩位看到了吧。戰神殿高階的鬥士可以呼喚他們的神靈之名,隔斷一切痛感,無視任何傷勢和痛楚,用生命力為代價爆發出更加強大的力量,讓他們更快更有力量。所以這些傢伙非常難纏,簡直比那些魔像更可惡,在這種狀態下只有把他們給拆成幾段才能真正地干掉他們。嘿嘿。」

    場邊上,講解著的金石首領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讓他興奮的東西,一邊說話一邊舔著嘴唇,舌頭上帶出濃重的土腥臭和腐爛味。可惜他的歐羅語只有風吟秋能聽懂,不過無論是風吟秋和劉玄應,對巨漢索武德的爆發也只是略微意外,沒有多少驚奇。

    「這種狀態我們西方戰場上也有,不過通常是用藥物或者其他什麼邪惡的手段…」風吟秋都懶得對劉玄應翻譯,隨口就給金石首領講解了。「其實這並不是個好辦法,尤其是在真正的高層次的搏殺戰鬥中。如果平時沒有練習和習慣,突然增加的力量和爆發性只會帶來動作的失調,這在我們的搏擊理念中是致命的失誤,經驗豐富的格鬥家戰士能夠輕易地抓住這樣的機會。」

    就像印證他的話一樣,索武德爆發出的攻擊依然沒有擊中仁愛之劍,反而被他用小擒拿手法抓住了手部關節,屈指而成的鳳眼拳猛擊下,關節碎裂的清脆響聲就像爆竹一樣清晰可聞。即便是這個首席鬥士這個時候已經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但沒有了骨骼的支撐僅靠肌肉也是不可能完成動作的,腕部粉碎之後手中的那兩把劍也只能頹然落地。

    但這一點點小小的殘疾並沒有讓這個狀若瘋狂的巨漢有絲毫的退讓,狂怒的咆哮中他反而趁這個機會用雙臂將欺近他身邊的仁愛之劍給摟住了,那一身原本就猙獰的筋肉更是猛地膨大,要爆炸一樣地高高隆起,好像要用自己這一身血肉將這個敵人給生生碾壓成肉泥。

    嘭的一聲悶響,好像一顆熟透了的西瓜被人猛拍了一掌。在被摟住之前,仁愛之劍的雙掌就已經舉起,這時候左右齊下拍在了索武德的兩隻耳朵上。好像只是兩記耳光,卻讓這個巨漢徹底停止了下來。

    依然是看起來沒有絲毫的外傷,但是這個連內臟破裂都可以無視,被金石首領說成是比魔像更難對付的筋肉巨漢卻沒有了動靜,雙眼還是滿是血絲地圓睜著,卻再也沒有絲毫的神采。

    輕輕一掙,仁愛之劍就從索武德的懷抱中掙脫出來,頗為噁心地拍拍身上,看著不遠處呆若木雞的老牧師說:「你們戰神殿的戰鬥方式就是這樣噁心嗎?這傢伙多少年沒洗過澡了?下次記得找個身材性感的女戰士來吧。」

    他背後,巨漢索武德像是只被抽空了的布口袋一樣軟倒在地,那一身如鋼鐵一樣的筋肉現在完全變做了爛泥棉花,粘稠的粉色液體緩緩地從他的耳朵和鼻孔裡緩緩流出。

    場邊上,風吟秋淡淡說道:「你看見了吧,人體其實是很脆弱的,就算再怎麼不怕痛不怕傷,也用不著把他切成幾段。」

    「嘿嘿嘿嘿。」金石首領的眼珠子像是兩顆毒液浸泡出的結晶寶石,發出滲人的光芒。「太有意思了,這麼精湛的殺戮技巧,你們的文化真是太有意思了。你們有信仰殺戮的神靈嗎?請一定要給我介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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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講解

    「我對你們西方大陸的戰鬥方式很有興趣,非常精湛的搏擊技巧和殺戮的藝術,我曾經在那位大祭司啊,不對,應該是仁愛之劍閣下身上看到過。我和他比試過很多次,對他的格鬥技藝非常佩服,但是我又聽他說過要論真正的搏殺技藝的精髓,使節團的劉先生比他高明上許多,所以我才想到來這裡向劉先生學習的。不過前幾次是受限於翻譯的問題,我學習到的並不多,現在有風先生來幫忙,想必一定會非常有效的。」

    「當然,我也明白風先生的身份是非同尋常的,當然不能用尋常的感謝方式來彌補。那麼我用北方軍團那個老爵士留下的那件奧術戰甲來作為酬勞怎麼樣?聽說風先生現在對對於奧術比較有興趣,那件奧術戰甲可是帝國時代遺留至今的高端奧術物品,找遍全大陸都不見得能找到幾件呢。」

    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面前這個努力維持謙和友好的神態語氣,但無論怎麼都掩飾不了那股腥臭味和猙獰的矮人首領,風吟秋問:「難道這些也都是你們那位大洞穴賢者教你的嗎?」

    「是,當然。大洞穴賢者是我們的精神指引,用他的智慧和遠見卓識引導我們。」金石首領一臉的信服。「他花了非常大的功夫來說服我,給我引導精神,撫平我心中殘留的憤怒,讓我能夠冷靜地面對一切。」

    「希望我有天能拜訪你們這位了不起的賢者。」風吟秋想了想,點點頭。「那好吧,只要在這使節團裡,我每天可以抽出兩個小時的時間來給你翻譯劉先生的格鬥指導。」

    「啊,那真是太好了。那不如現在就開始吧,雖然劉先生離開了,但是有一些問題我一直非常弄不明白,正好在這時候請教你。」

    周圍的圍觀人群基本上都已經散去了。鼓舞士氣的目的已經達到,李大人心滿意足地重新叫士兵和水手歸營落隊,還叫人傳話劉玄應也一起回去了。戰神殿的老牧師和幾個手下一起抬著耳洞裡流淌著腦漿,卻偶爾還能抽搐一兩下的索武德急匆匆地走掉,好像還想要去試試還能不能搶救,一時間這營門的空地上就只剩稀稀拉拉的幾個人。

    讓風吟秋有些意外的是,金石首領連等都不願意等,立刻就要向他請教之前關於武技上的疑問,好像剛才親眼目睹的這場戰鬥讓他很有感觸的樣子。

    「剛才我所看到的仁愛之劍大祭司閣下的戰鬥技巧,甚至比之前和我較量的時候更為巧妙,更為直接有效。他曾經親口所說劉先生所學習的戰鬥學派比他高明很多,是你們西方大陸最頂尖的,但是這幾天從他那裡學習到的很多東西我都完全不懂,而且看起來好像根本和戰鬥無關。比如這個。」

    說著,金石首領做出一個半蹲的姿勢。矮人那原本就已經很粗壯,類似酒桶一樣的體型,再做出這樣一個古怪的姿勢來看起來簡直就是個樹墩,那半蹲的粗短腿乍一看好像是在大便一樣。風吟秋仔細看了看還想了想,才能分辨出這應該是一個馬步。

    「劉先生說,這種姿勢是你們所有搏擊學術的基礎,一定要練習好了之後才可以學習其他更進一步的技巧。還說這是非常重要的,要讓我仔細體會這個姿勢中的含義,說是會有什麼神秘的氣體在身體裡吹拂,似乎還有什麼精神哲學上的含義。翻譯的那個張家人也是不大能明白的樣子,轉述得很吃力,所以我想請您來解答一下。既然是和格鬥搏殺有根本上的聯繫,但是又沒有任何直接的作用,難道一種祭典,一種儀式?是向你們的戰鬥之神祈禱嗎?這是不是他最有標誌性的一個動作?這樣蹲起來是準備用腳踢嗎?」

    「我們沒有戰鬥之神……」風吟秋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看不到自己臉上的表情,但知道一定很奇怪。「這當然也不是什麼祈禱姿勢…」

    「那這個姿勢到底有什麼用意?他說的其他幾個和搏殺有關的建議我都覺得非常好,有很深的用意,只有這個完全不明白。」

    「這個是…讓你感覺身體裡的力量的流動…」風吟秋也只能勉力解釋。他算是明白劉玄應的頭痛之處了,對這完全不通神州言語,更不用說什麼神州道統文化的異域蠻子,就算是一些最為粗淺的道理都很難讓他明白,中間還要隔著一個同樣也不怎麼懂的翻譯,這不是對牛彈琴,簡直就是要教牛彈琴。

    劉玄應當然沒有傳授他真武宗的內丹搬運之道。現在這樣看起來就算想要傳授也傳授不了。只是這種尋常的站樁馬步,就讓這金石首領完全摸不到頭腦。

    「我當然是能感覺到我自己的力量。」金石首領瞪著那雙沒有眼白的眼睛。「他說那個神秘氣體在身體裡吹拂是怎麼回事?」

    「那個不是什麼神秘氣體……只是一種形容,形容你的力量和能量在體內流動的態勢和路徑產生的感覺。就像所謂的『風』其實只是流動起來的氣體,風這種東西本身是不存在的,只是描述一種動態改採用的名詞。」

    「真的……?真是這樣的意思?那為什麼又要用這樣的姿勢?還叫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下腹部感受那個什麼氣體……啊,力量能量的流動。但是那裡有什麼力量?是腸子還是膀胱的力量?」

    「嗯,這個是真正的最基礎的學徒入門的練習了。因為腰部肌肉是身體所有動作的力量中樞,下腹部這裡則是人體的重心,讓你保持這樣的姿勢去感知,是要你逐漸明白整個身體的力量是如何流動的。這樣蹲著也不是完全不動,而是慢慢地抖動和蠕動,整個身體逐漸保持一個和諧的節奏……」

    「什麼節奏?什麼力量?為什麼要感知這些?為什麼不直接教給我那些能最有效擊敗敵人的方法?比如仁愛之劍大祭司之前教給我的『像老虎一樣把你的心挖出來』那些,當然他老是說我用得不對,就算姿勢不錯但是用力好像錯了。既然劉先生比他更高明很多,就教給我更直接更厲害的技巧吧。」

    「這個……」風吟秋拍了拍有些疼的腦門,仔細想了想。「我問你,奧術能脫離魔網而存在嗎?神術能脫離神靈而存在嗎?」

    「當然不能,那怎麼可能。」

    「對吧。因為無論奧術和神術,其實都是一個更為廣闊無邊的巨大體系中的一個部分。就像樹上的果實,看似可以單獨拿出來看,但事實上是整個巨大生命體系中的一個部分,和那個體系中的任何其他部分都密不可分。而仁愛之劍和劉先生,他們所學習的戰鬥技巧,理念,同樣如此。甚至在我來看我們的體系也許比魔網更加的龐大。」

    金石首領聽得呆著不說話了。就在風吟秋懷疑他是不是聽傻掉了的時候,這個矮人首領忽然大笑起來,大股大股的土腥臭和血腥味從他那金屬色的大嘴裡蔓延出來,一雙眼睛也散發出攝人的光芒:「哈哈哈哈,果然沒錯。我感覺得沒錯,這樣厲害的搏殺技藝,背後一定有一個非常悠久深遠的文化體系。太棒了太棒了,請一定要教給我。那個半蹲站姿就是這個體系的學徒級的練習嗎?沒有問題,我會好好學習的。為了能學習到一拳把一百個奧術師砸成肉泥,把大法師的法術用手活活撕碎,我會好好學習的。那麼能不能請風先生給我大概地描述一下你們的這個非常厲害的戰鬥和殺戮的文化?之前我還以為你們有一位戰鬥和殺戮的神靈……」

    「……我們確實是沒有這樣的神靈,而且我們的文化並不推崇戰鬥和殺戮……」

    「怎麼可能?你在騙我吧?」金石首領像是聽見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眼珠子瞪得大了一圈,但配合著五官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其他大眼睛動物的可愛,反而顯得古怪。「那麼你們花那麼多的心思和精力,研究出那樣神奇的戰鬥和殺戮技藝是為了什麼?」

    「當然是為了愛與正義!」

    一聲大喝中,仁愛之劍大搖大擺地從營帳那邊走了過來,一邊走著一邊對站在遠處的沐沁沂和莫特裡法師兩個大聲說:「不要站在遠處偷聽,大膽地站過來。有正義的朋友風和偉大的仁愛之劍在這裡,這個渾身發臭的矮人不敢把你們怎麼樣的。」

    「哼,這個傢伙…」遠處的沐沁沂手一揮,面前一幕極輕極薄,懸掛在半空中的簸箕狀水幕就化做水汽散去。他們遠遠地離著風吟秋和金石首領有近百丈,但是剛才兩人的說話聲全都透過這個水幕之後讓她們聽得清清楚楚。

    「真是奇妙的用法,是模擬煉金器具的使用嗎?我從沒看見過這樣的神術。」莫特裡法師對這個小小的把戲很有興趣。「神術比奧術狹隘,但這狹隘中又靈活很多。這是你們西方法術的應用吧。」

    「一些小把戲罷了。」沐沁沂不以為意。「要過去嗎?那個討厭的傢伙這樣開口了,我們還在這裡或者是扭頭就走好像都不合適…只是那個矮人真的非常討厭。我之前曾經落在他們手上,差點被他的手下虐待……總之我對他的感官非常之差,只是靠近都會讓我感覺噁心起雞皮疙瘩。」

    「是…我以前也沒覺得這個…矮人這個種族會有這樣讓人反感噁心。他還是殺死了霍華德法師的凶手是吧?我只能說西海岸法師議會真的是爛到骨子裡了,居然會對這樣一個野蠻人罪犯裝聾作啞視而不見……」莫特裡法師也一臉的嫌惡之色。「過去看看也沒關係吧,我對風先生所說的那些東西也很有興趣。他說得確實很對,任何技能和學術都不是憑空冒出來的,必然有生長的土壤和條件,也就是說必然是一個巨大體系中一部分……」

    「啊,行了,那走吧,看來你們接下來會有很多可以交流的東西……」

    那邊,看到仁愛之劍出現的金石首領又是滿臉堆笑,只是那張臉怎麼笑也笑不出什麼和善來。「尊敬的大祭司…不,仁愛之劍閣下,剛才您的戰鬥實在是太精彩了。我真是非常佩服,然後才在這裡請教風先生有關於你們格鬥藝術的問題。」

    仁愛之劍卻沒理會他,轉而對一旁的風吟秋用神州話說:「我問過張家老頭,這些矮子似乎是因為上次和我們一起搞復仇神教,暗算北方軍團的人,結果整個計畫失敗,沒人來背黑鍋了,雖然搶了不少錢和物資,但大山脈裡的其他矮人氏族怕北方軍團的報復,也有幾個氏族趁機侵佔他們的地盤,於是就聯合把他們給排擠了出來。所以這些傢伙現在才跑過來和張家人聯合,說是想辦法在外討生活。張家老頭正想著法子給那李大人拍馬屁呢,於是就讓這些傢伙過來幫忙修路了。」

    「這個說法聽起來沒什麼毛病,但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尤其是這個傢伙,之前還一副每天不活撕幾個人不吃幾百斤人肉就渾身難受的樣子,現在卻跑過來一臉虛心求教,又是修路又是幫忙的,這分明是背後有大大的陰謀!還有這些矮人傳承幾千年的信仰傳統,哪裡會那麼容易說變就變的?總之像是這樣前後判若兩人,見風使舵變得太快的,背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東西,風兄弟你可千萬多留個心眼!」

    「這個…」風吟秋看著這個同樣也是前後判若兩人,而且比見風使舵更誇張的男人,也只能點頭。「無敵兄提醒的是,我會小心的。」

    「至於你們嘛,想要瞭解我們偉大文化的心情,我是非常理解的。」仁愛之劍又轉過來,用歐羅語說。「不過礙於腦部回溝和那些可憐的知識,對你們來說這是一項非常困難的事情,所以當發現自己不明白的時候也就不要來這裡問來問去,自己回去慢慢思考吧。」

    「嘿,仁愛之劍閣下,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們?你說的這個『你們』難道是包括我嗎?」剛剛走過來的女法師也聽到了。「很意外你也能知道腦部回溝這種專業的身體器官的名詞,但是我敢肯定我在這方面不會輸給任何人,當然包括你在內。」

    「每一個正義的朋友所知道的有關身體器官的名詞可都是浩瀚無比呢,那可是你萬萬不能想像的。」仁愛之劍聽了立刻哈哈一笑:「雖然我沒有特意針對你的意思,但既然你問了,我也大發慈悲的告訴你。腦回溝是這個矮子的功能性障礙,知識就是你的技能性障礙了。在你滿腦袋都是那些自以為是宇宙真理的奧術知識的時候,是體會不了更為偉大的存在的。」

    女法師聞言立刻瞪大了眼睛:「這就更不對了,仁愛之劍閣下,雖然我很尊敬你,但是你不止藐視我,還藐視奧術,這是絕對錯誤的……」

    「嘿嘿,這裡太吵了,看來今天已經不適合再討論了,我還要出發去沼澤地指揮族人修路,以後再慢慢來向風先生請教吧。」

    金石首領笑了笑,對其他人也點頭示意了一下,轉身離開了。

    「這種無恥殘暴的野蠻人真是讓人噁心至極。也只有你們能忍受得下這個傢伙,如果李大人真要讓我去和這些矮人合作,我寧願是死了。」一直站在不遠處的沐沁沂這時候才終於開口,直到這個時候她也不願意靠近,好像連金石首領站過的地方都散發著令她反感的氣息。

    「這個也真是的。」仁愛之劍也撓撓頭,看了看遠去的那個矮壯的背影。「怎麼以前都沒有發現,這個傢伙原來是這麼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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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矮人

    一場勝利的比武表演,好像確實大大刺激了使節團的士氣。被召集起來的士兵和水手們還有張家提供的勞工一起沒用多少天就趕到了沼澤地邊緣,準備完成李大人心中唸唸不忘的偉大工程,修建一條從西海岸直接通往中央大平原的道路。

    但事實上他們並不是這個工程的主角,想要在沼澤地這樣的地形下修建道路,光靠人力是異常困難的。在神州,這樣的工程基本上都會由各地的官府或者是門閥大派委託給厚土門去做。之前的帝國時代,在萬能的奧術和魔像面前,這樣的事情也算不上什麼困難。不過現今這個奧術文明崩潰後的時期,能仰仗的就只有一群土著野蠻人了。

    不過很多人又馬上就發現,這些土著野蠻人其實並不是那麼地聽話,內部都還有很大的意見和分歧。不管是在施工的地方,還是在他們那好像巨型螞蟻堆一樣的臨時營地,很多時候都可以看見一群矮人相互之間用矮人語吵吵嚷嚷,甚至有時候還會動起手來。

    「你為什麼不願意幫忙用神術整理地形?還要鼓動那些小夥子們也一起罷工?」

    矮人單獨的營地中,金石首領正看著一個矮人祭司,用矮人語質問。如果風吟秋或者仁愛之劍在這裡,就可以發現這個矮人頭目的神情和與他們交談時是一樣的,或者說還要更加平和,那些難以自抑的凶暴戾氣好像真的從這個矮人身上消失了。不過這樣並沒有就讓這個矮人顯得和善多少,相反地,這樣平靜甚至是內斂的氣質,和他那無論怎麼樣都會顯得猙獰的外表混合在一起,更隱隱散發出一種詭異的氣息。

    「之前你叫我們一起過來的時候,並沒有說清楚是要來幫助這些可惡的人類修築道路,為他們的野心和慾望在大地之母的身體上肆意妄為!」矮人祭司把手裡的枴杖朝著地面上用力一頓,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一般來說矮人的年齡從外表上來說是很難分辨的,這些亞人類幾乎從幼兒期開始就會長出濃密的絡腮鬍,皮膚也粗糙得像是岩石表面,但是這個矮人祭祀的面孔就像是用風化的斑駁岩石擠壓出來的,給人隨時都會有砂礫從上面掉落的感覺。這是個即將走完生命歷程的老年矮人祭祀,這種自然老化最後會讓矮人完全成為一塊岩石,不過在矮人的文化中這是回歸大地的終極方式,這種老矮人也很受尊重,一般來說在矮人中威望不小。

    「這片土地上依然留有大地之母的憤怒,這是當年的神靈憤怒的餘波,我們不能冒犯。不止是我們,金石,你和你的族人也應該回去,離開這裡。」

    面對老祭司的拒絕和指責,金石首領卻並不生氣,依然是一臉的平靜,問:「但是你不要忘記大洞穴賢者對你說過,是要讓你來協助我。而且我們被逐出家園,生存的問題就是最重要的,和人類合作是最好,幾乎也是唯一的方式。那些傳承幾千年的東西並沒有給我們帶來更好的生活,我們為什麼不暫時放一放呢?」

    「神靈是我們存在的意義,那是一切的根源。是我們所來的地方,也是我們該去的地方。一切的一切都歸於此。」老祭司的聲音如同兩片頁岩在摩擦。「飢餓,死亡,都不是背棄大地之母,元素之神的理由。大洞穴賢者曾經是個聰慧的人,但是被利慾和仇恨矇蔽了眼睛,和人類一起進行骯髒的計畫。現在我們被逐出,正是對我們的懲罰。我們正應該在荒野中爬行,艱難求生。而不是來這裡淪為人類的苦力,再度冒犯神靈的威嚴。」

    「你們也是這樣想的嗎?」金石首領轉頭看向周圍其他的矮人。「神靈當然偉大無比,身為地元素眷屬的我們,時刻都能感受到土之根源的存在。大地之母,大地之靈,這世界的根源,無論我們怎麼樣讚美都不足以闡述他偉大的萬一。但是這樣偉大的存在,難道就會在意我們通過我們的努力,去換取一些必要的食物,居住地和麥酒麼?」

    老祭司身後的矮人互相看了看,都沒怎麼回答。矮人的智力和言談習慣其實很不善於『討論』這種談話方式,甚至是理解不了這麼複雜的意思。半晌之後,才有個看起來機靈些的矮人嘟嘟囔囔地說:「大洞穴賢者是不會錯的,他一直指引我們,上次也搶到了很多物資和麥酒,是那些傢伙嫉妒我們才把我們驅逐出來的。但是我覺得祭司大人說得也很對,我們為什麼要為了那些該死的長腳傢伙去冒犯大地之母?想要糧食,想要麥酒我們去搶就行了。」

    「啊,對,我們去搶就行了。」

    「啊,對,對!為什麼要來給他們幹活?我們去搶就行了!」

    「對啊。氏族議會把我們驅逐出來,我們不用再聽他們的禁令了!」

    「對,那些長腿蠢貨們並不是我們的對手,我們想要什麼直接去拿就是了。」

    這個機靈的發言給了周圍矮人們啟示,剛才還沉默的氣氛立刻熱鬧起來了。被奧術帝國奴役虐待了數百年,矮人們的本性不管怎麼樣,也不可能是一個平和的種族,對他們來說拿錘子敲破人的腦袋可比敲石頭容易多了,當強盜也比當勞工什麼的更符合他們的簡單思維。

    「蠢貨們,那不是什麼好選擇。被逐出大山脈的我們沒有了整個矮人氏族的支持,只會淪為流浪的野狗。而即便是成群結隊的老鼠,也會把野狗吞噬。歷史上那些被逐出大山脈的氏族們迅速地被消滅,這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這些大洞穴賢者已經再三教導過我們了。」金石首領看了看周圍一臉振奮的同類,開口給他們澆澆冷水。「我們勇敢的戰士確實一個就可以輕易戰勝四五個長腳人類,但是難道能戰勝四五百個嗎?沒有了氏族家園的保護,只是北方軍團就能把我們給消滅。上次搶來的那麼多東西,現在那些傢伙正眼紅呢。他們沒有那麼做,只是那些貪得無厭的傢伙不願意承受損失而已。一旦我們觸碰了神殿和法師們的底線,他們就會被迫聯合起來像是剿滅害蟲一樣地捏死我們。現在這些黑頭髮的西方人正是我們最好的擋箭牌,法師和北方軍團現在可都不願意去惹他們……」

    周圍的矮人們又陷入了沉默中,有些面面相覷有些一臉呆然,這番話中的信息對於他們的思維來說有些太多太複雜了。

    「好吧,那麼你們只要知道,大洞穴賢者會帶給我們更多的麥酒,更多的烤肉和面包。」金石首領只能換了種簡單而直接的說法。「事實也是這樣!這些日子你們都吃上了比在大山脈裡更多的肉,更多的麥酒,難道不是嗎?這些都是大洞穴賢者帶給我們的。大洞穴賢者帶領我們脫離了山脈氏族議會那群老朽傢伙們的統治,讓我們吃上了更多的肉和面包,讓我們喝上了更多更美味的麥酒!地靈與大洞穴賢者同在!」

    「地靈與大洞穴賢者同在!」

    「大地根源護佑大洞穴賢者!」

    「大地之母喜愛大洞穴賢者!」

    簡單又熱烈的話題一下就把矮人們的精神和熱情都煥發了出來。對他們來說麥酒和烤肉就是最簡單最有力的證據,七嘴八舌地用各自氏族的習慣稱謂讚美大洞穴賢者。

    「所以我們只需要相信大洞穴賢者就夠了。暫時借用這些黑頭髮西方人的掩護,我們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弄到更多的麥酒和烤肉,所以大家不用理會那些發臭的老規矩老傳統,那些老規矩帶給你們麥酒和烤肉了嗎?我們並沒有絲毫對大地之母的不敬,大地之母也根本不會在乎這一點點……」

    老邁的祭司用手中的枴杖又是猛烈地朝地面一頓,大聲用那沙啞的聲音反駁:「這是絕對的胡說,神靈沒有表達他的憤怒並不是就意味著這樣的舉動不是褻瀆,傳承數千年的傳統是我們地靈之子的根基,絕對不能違背的……」

    「並不是那樣,我可以給你們看看證據。」金石的聲音平淡,卻是伸手捏住了老祭司的脖子,他的手好像忽然變得更大了,能將矮人那如大腿一樣粗的脖子給捏住。

    矮人祭司背後的矮人都鼓噪起來,有些還拿起了武器,而金石不為所動,神情和話語都很平靜,好像做的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們難道想違背大洞穴賢者的意志嗎?難道你們忘記了大洞穴賢者的命令?讓你們完全聽我的嗎?」

    這話讓那些激動起來的矮人又猶豫了。脫離了大山脈之後,老祭司在族中其實沒有什麼實際上的權柄,矮人們只是出於尊敬和習慣聽從他的話而已。這時候那些矮人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只能說:「那你也不能這樣對待老祭司……」

    「我只是要給你們看看證據而已。大地之靈寬厚無比,不會偏袒於任何人。褻瀆不褻瀆,只是這些老朽笨拙的祭司們自以為是的感覺而已。他和那些因為想侵佔我們的領地而把我們驅逐出大山脈的傢伙們是一樣的,只會成為大洞穴賢者的阻礙。難道你們真的想和這個老朽的傢伙說的一樣,去荒野裡像野獸一樣的爬行,吃蟲子樹皮,再也沒辦法喝甘甜的麥酒啃美味的烤肉了嗎?」

    矮人們面面相覷,這簡直就是個不需要回答的問題。

    「所以你們看看吧,要說起大地之母的眷顧,我可不會比這些老朽祭司們弱。」一邊說著話,金石的手上一邊傳來嘎巴嘎巴的碎裂聲,那是不斷從老祭司身體上剝離的石片。

    從被金石抓住開始,老祭司全身就開始石化。矮人祭司並不會因為年齡的老朽而衰弱,至少在神道之路上,年齡通常是和實力成正比的,老祭司被捏住了喉嚨並不代表他就全無反抗之力,就像是本能反應一樣,他的全身都開始化作最為堅硬的花崗岩,同時他腳下的泥土也如水波一樣的抖動起來。

    但是在金石的面前,這些變化都好像毫無意義。金石捏住老祭司脖子的那隻手瞬間成為了金屬色,金屬和寶石等等其實都是地元素凝聚後的多種形態之一,金屬化也是地元素的高層次運用。在這只金屬化的手面前,老祭司身上的岩石則開始不斷地剝落,那也並不是被力量擠壓的結果,而是在法則上受到了更高層次的干擾。同時,地面上不斷波動起的泥土也始終無法成型,不管是在想要凝聚成什麼形狀還是要附著在兩人身上,很快也都會重新落下去。

    天然對地元素的親和感,讓矮人們每個都多多少少會使用一些神術,所以在場的每個矮人都能分辨出這確實就是在元素法則層次上的對抗。金石首領確實比這位老祭司高出了不少。

    「你們都能看到,地之根源更親近我。我更能清楚地聽到大地母親的聲音。難道我會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褻瀆嗎?那些所謂的規矩,傳統,都是那些氏族議會用來束縛我們的,讓我們不能和他們爭奪蘑菇農場和牧場,讓我們一輩子聽他們的使喚!現在我們跟隨大洞穴賢者了,就不用再理會這些枷鎖了,我們都可以得到更多的烤肉和面包,更多的麥酒!」

    「更多的烤肉和面包,還有更多的麥酒!」

    「沒錯!這不是褻瀆!大洞穴賢者是不會錯的!」

    「地之根源與大洞穴賢者同在!大地母親護佑大洞穴賢者!」

    短暫的沉默之後,不知道是哪個矮人率先出聲叫喊了一句,馬上氣氛就開始又熱烈起看來了。只要繞過了心中的那個坎,麥酒烤肉是永恆不變的興奮劑。

    「這就對了。」金石終於微微笑了笑,鬆開了手。但是老祭司卻沒有動彈,身上的岩石化也完全沒有褪去的樣子。「啊,你們看,老祭司已經蒙受地之根源的召喚,他的靈魂已經前往元素疆域,與偉大的世界之源一起永恆不朽了。」

    「啊,真的是這樣!」

    「老祭司真是幸運。那我們要把他的遺骸送回大山脈嗎?」

    「還是就埋在這裡吧。願大地之母包容他。」

    短暫而且並不怎麼激動的慌亂之後,矮人們也恢復了平靜。從矮人的傳統角度來說,這畢竟是一件值得欣慰的喜事。而剩下的就是重新聚合在新的首領身邊,為了麥酒和烤肉而努力了。

    「那些矮子在搞什麼?這段時間經常鬧騰,出工不出力。我看這些蠻夷就是靠不住!」

    而在另外一邊,大乾使節團的營地上,負責工地這裡的最高長官陳參將遙遙看著遠處的矮人營地,面色陰沉地發著牢騷。雖然從外形上來說,個子矮壯的他看起來還真有幾分像是一個有些瘦削的矮人,但實際上他對這些歐羅蠻夷中的蠻夷沒有一丁點的好感。

    「他們的頭領,那個叫金石的傢伙倒是信誓旦旦說,他們一定會協調好的。這些矮人被逐出斯古特大山脈,這時候敢來投效,也是存了借大乾使節的名義來自保的心思。因為他們內中是黑石怒風兩個部族,中間難免有些摩擦不順,但諒他們也不敢胡混亂來。」

    既然帶來了矮人來幫忙,居中調節的張家人自然是不能少的。幾個張家男子也被臨時授予了軍中參贊職位,來和陳參將一同負責這邊的工程進度。這些張家人的氣色精神都極為高昂,現在這個時候也許是他們在這歐羅大地上最為揚眉吐氣的時日,行事起來也是極有效率。

    「嗯,張兄如此說我也放心了。」陳參將點點頭。他也大膽放手讓這些張家人去做,事實上也只能如此。就算張家現在是過來歸附於大乾使節團下,但親身參與各種實務的陳參將能清楚地感覺到,別人在這歐羅大地上生活了數代人打下的基礎是何等的根深蒂固,就算之前備受本地貴族的欺壓排擠,帶積累下來的資源,人脈,人力等等都極為可觀。若是沒有他們幫忙,大乾使節團想要做任何事情都要難上百倍。

    甚至陳參將隱隱有些這使節團都在逐漸被這些張家人牽著走的感覺。但這種事情他明白輪不到自己來操心,名義上有回賜使李文敏大人,實際上還有劉玄應和風吟秋。這些張家人現在看起來確實是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將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他現在也暫時不願去多想。

    這時候一個士兵跑來向陳參將稟報:「陳將軍,負責警戒的兄弟又發現那個歐羅少年了,還是在遠處張望。要不要趕走他?」

    「又來了?」陳參將眉頭一皺。從在奧斯星城出發開始,就有個歐羅少年一直在偷偷摸摸地跟隨窺探他們,只是那少年窺探的手法拙劣,很容易地就被使節團的士兵們發現了,還派人去詢問探查了一番。但這畢竟是別人的地盤,他們做的也不是什麼偷雞摸狗見不得人的事情,這又是個年紀不大的貴族少年,他們也只能不去管他。「算了,只要他不礙事,也不用去管了。不過要提醒兄弟們分心留意留意,小心不要讓他惹怒那些矮人,也不能讓那些矮人傷了他。這時節正是要緊的時候,萬一又和那些歐羅貴族起了什麼衝突就不好了。」

    營地另外一邊,樹上的大臉少年收起了偵查法術溜下樹來騎上馬,用滿是血絲的雙眼帶著深深的恨意最後看了一眼那好像巨型蟻巢一樣的土堆,策馬朝著西邊遠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4 22:50
第一百零五章 少年(上)

    「父親大人,我已經確定了,混在西方帝國使節團裡的那些矮人,就是殺害我老師的凶手。請你立刻向法師議會提交報告,向神殿申請聖武士的支援,把這些罪犯繩之以法!」

    羅伊那拉將手中的文件放在桌上,歸入小山一樣的文件堆中,閉眼揉了揉有些發痛的太陽穴。這好像是他前段時間喝多了精力藥劑之後落下的病根子,只要用腦一段時間之後,常常會感覺到頭痛。等頭痛稍微緩解之後,他才睜開眼睛,看看面前少年那張滿是疲累卻依然精神爍爍,稚氣未脫又能凝重嚴肅的臉,嘆了口氣,說:「孩子,你長大了。」

    「父親大人。我剛才所說的您都聽清楚了嗎?」少年的臉色越加認真越加嚴肅了。

    「當然。安傑洛,我的孩子,我聽得很清楚,所以我才說你已經長大了。這些都是你自己一個人去打探出來的吧。換在你去奧羅由斯塔之前,不,應該是在一兩個月之前,你都還只是個一無所知,拿著帝都出版的詩集來裝模作樣的毛孩子,現在卻已經敢獨自涉險去打探一群危險的矮人罪犯的情報。我能看出你已經兩三天沒怎麼合過眼了,但你依然還能有這樣的眼神和表情,我非常欣慰。」

    羅伊那拉的聲音聽起來確實很欣慰,他的心情也確實如此。他花費畢生積蓄把兩個兒子送去奧羅由斯塔,就是希望兩個兒子不用像他那樣在泥漿裡摸爬滾打幾十年才能逐漸從最底層慢慢爬上來。只是那幾年耗資巨大的學業換來的成效並不大,大陸最正統的奧術知識,貴族培養體系並沒有給兩個孩子多好的改變,帝國首都的良好環境反而讓他們附庸風雅,跟著學習什麼詩歌戲劇結交紈褲子弟來掩蓋他們心底深處出身窮鄉僻壤的自卑。也許在其他傳統貴族眼中,這些是非常正常,甚至可說是非常良好的養成,但是從底層靠著自己一步一步走上來的羅伊那拉卻感覺到不對。具體是怎麼樣的不對他說不清楚,只能隱約感覺那些像征身份地位的東西其實一文不值,就像泡沫上的彩光一樣,抵抗不了任何一點點風浪。而直至此刻他才恍然明白,原來從磨煉和苦難中掙扎出來才是能真正給予一個人力量和成熟。

    「謝謝您的稱讚,父親大人。」少年安傑洛也有些驚訝和靦腆,在他的記憶中,好像還沒有看到過父親這樣的眼神,聽到過這樣的肯定。「但是我剛才所說的」

    「我知道了。」港務總督點點頭。「如果是在以前,我會把你關起來,嚴禁你再出去一個人任性胡鬧,但是現在你已經長大了。那麼我們就用相對成熟的談話方式來交流。首先我可以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不管是我,還是誰去通告法師議會那個矮人罪犯的事,他們都只會裝聾作啞。那些矮人現在是在給西方人做幫手鋪設前往大平原的捷徑,無論是為了那條很多人都想了很多年的沼澤捷徑,還是因為西方人的願意,他們都只能對這個消息視而不見。一個外來,而且還沒有到法師議會去登記過的法師?誰願意承認這件事?一個來自帝都的自以為是的大家族成員被矮人盜賊夥同邪教徒給殺害了。這可是這段時間的聚會裡,很多人津津樂道,幸災樂禍的話題。」

    「我對這一點並不是太意外,父親大人。」雖然這樣說,但安傑洛的聲音還是在發抖,那張大臉明顯地漲紅了起來,臉上的青春痘變得更加突出,像是一座座即將炸裂的微型火山。那不是因為害羞,而是憤怒。「奧羅由斯塔的人稱呼我們西海岸的法師為鄉巴佬,這並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的。我在這些人身上看不到絲毫作為法師的尊嚴,在神殿和教會的箝制下,他們只是一群庸庸碌碌混吃等死的官僚而已!在這一點上,古板的神殿和教會都比他們來得有尊嚴,他們至少還有自己的原則。我相信當守護之手知曉這個雙手沾滿鮮血的矮人的罪行的時候,一定不會允許他再這樣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這座城市裡。到時候議會那些傢伙只能在神殿和民眾的問責下顏面掃地」

    「不,孩子。我來告訴你,即便你現在把這件事匯報給日光神殿和守護之手,他們依然不會去理會。」羅伊那拉喝了口桌上已經冰冷了的紅茶,忽然忍不住懷唸起來精力藥劑那種酸澀的味道來。坦白說那種味道絕對不好,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一段時間不喝了還非常懷念。

    大臉少年非常篤定地搖頭:「不會的。神殿和教會雖然死板,但他們有自己的原則,絕不會和議會那些腦滿腸肥的貴族一樣。父親大人,您也算半個神職人員,您應該清楚這一點的。」

    「對,神殿教會當然有自己的原則,但是並不代表他們不會妥協。」羅伊那拉同樣很肯定。「這個矮人確實是滿手血腥的罪犯,但只要沒在奧斯星城裡殺人,就不算觸犯守護之手的原則。抓捕危險罪犯只是守護之手的一種由核心教義擴展開來的防範措施,並非不可妥協的。相比之下,他們現在有更重要的問題要面對。那個被找回來的浮空城碎片已經成了吸引危險份子的燙手山芋,你大概不知道,就在前幾天晚上的那場動亂裡,有來搶奪碎片的法師試圖使用八環奧術陽炎爆。如果不是兩位大祭司拚命制止,奧斯星城和城中的十萬居民都已經化為了灰燼。面對這樣的危機,你覺得他們還會分心出來去抓捕什麼罪犯?」

    「什麼?陽炎爆?」這個消息讓安傑羅那正在激憤的大臉都呆滯了,作為奧術學院的學生,就算還只是學徒,他當然明白這個大名鼎鼎的八環奧術代表了什麼。知道自己前幾天睡夢中就離化為灰燼只有幾公分的距離,這讓他震驚過度之餘,也明白了守護之手大概真的是不會有再有任何心思來抓捕罪犯。少年終於不可遏制地激憤了起來。「難道就讓這個滿手血腥的凶手就這樣逍遙自在?難道非要等著奧羅由斯塔那邊派人過來追究,霍華德老師家族派人來追查凶手?連神殿和教會都不能再維護公平和正義了嗎?」

    「那你看過這世界上可有公平和正義的神靈嗎?」羅伊那拉淡淡地說了一句。「不用說自然元素古神,人類供奉千年的各大真神,就算是從帝國時代開始締造的次級神,可有一個代表了公平,公正和正義的神靈嗎?就算是世人眼中代表了正義的太陽神殿,核心教義中也並沒有真正的『公平』和『正義』這樣的概念,只是說『阿曼塔的光輝普照大地,普照眾生,驅散任何非自然的陰暗,包括人心中的。』這也只是透過日光衍生出來的意義。守護之手同樣如此,也只是『守護』和『治癒』的衍生。除此之外,你在任何的神靈的教義中都不會看見什麼公平,什麼正義。」

    「而且我可以預先告訴你,就算是奧術學院派人過來調查,甚至是霍華德家族的追究,最後可能也只能是不了了之,無疾而終。人畢竟已經死了,追究凶手並不能挽回什麼。只要遇到相當的阻擾和壓力,他們也多半不會堅持下去。而本地的貴族法師們不會容忍一群外來者來這裡大張旗鼓地搞事的,如果其中再有些利益相關的話……我想那些矮人這麼著急地主動成為西方人使節團的附庸,也是明白其中的道理的。」

    「……父親你的意思,是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公平,沒有什麼正義。是嗎?一位高貴的帝國貴族,盡責的老師,就那樣無緣無故地死在一個野蠻的矮人手裡。他臨死之前想著的卻還是如何保護他的三個學生,還在用他的生命來教育三個學生什麼是法師的尊嚴。你是想說,這些都是毫無意義的。和路邊一堆等著自然分解的狗屎一樣,是這世界中可有可無的一點塵埃。不會得到任何的補償和援助,是這樣嗎?」

    少年的聲音和身體都因為過於的激動而微微顫抖,港務總督都看在眼中,聽得很清晰。他只能嘆了口氣,回答:「我明白你的憤怒,孩子。但是關於你的疑問,我只能說我也不知道。在這個城市,這個港口工作了幾十年,從最底層的事務員開始做起,和黑幫,和漁民,和貴族打過的交道無數,各種黑暗,不公的事情看得太多了。我見過操勞一生,性格和善的人只是路過黑幫爭鬥的地方,因為誤會就被幾十個大漢砍成碎片,見到過漁民之間為了爭奪漁場,把鄰居的船鑿沉,而上面還有整整一家人。我也見到過無辜的外來母女因為容貌出眾,結果被黑幫捕捉賣掉,淪為某個家族成員的玩物,最後在下水道口裡發現她們的屍體。但這些所有的最後也都不了了之。我也曾經激憤過,也曾經明裡暗中地想要幫助他們,但最後一點用也沒有。不用說站在整個大陸的歷史上,即便是在這個城市,這個港口的歷史上,這些事也真和路邊的狗屎沒什麼區別。我懷疑除了我和少數的當事人,還有多少人記得這些……我很多時候也在想,如果真能有個『正義』『公正』之類的神明就好了。即便是站在港口管理者的角度,不會有那麼多的陰謀,犯罪和各種齷蹉,管理起來也要容易得多。但事實是確實沒有,連帝國打造次級神的時候也沒有考慮過這個,我不知道到底是神學上的根本問題,還是帝國出於自身的利益所考慮……」

    「不過,我並不是否定這些,孩子。我也不是直接告訴你這世界就是怎麼樣怎麼樣,我只是在說明我的看法。我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就是沒有聽從我父親,也就是你爺爺的命令,沒有在他所告訴我的世界裡去轉圈,否則我現在也只能是在家族的某個小產業裡當個小管理員。我很清楚被父母限定世界後成長起來的,都是些溫室裡的花草,那個在培育他們的環境中看起來健康好看,卻受不得任何意外的波折,看看家族裡的那些廢物就能明白了。我把你和你哥哥一起送到奧羅由斯塔去,就是想讓你們在一個超越我的更高層次的環境中去成就自己。不過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明白了,能讓人真正成長的不是刻意的澆灌,而是風雨。你現在已經有了足夠的意志和勇氣,就去尋找你自己的道路和世界吧。」

    少年臉上的激憤慢慢沉澱下來,最後點了點頭,他臉上依然是無法掩蓋的疲累,雙眼中依然滿是睡眠不足的血絲,但是眼神深處的光芒卻更亮了。他對著羅伊那拉深深一鞠躬:「謝謝您,父親大人。我已經知道我該作些什麼了,那我去了。」

    羅伊那拉點了點頭,張了張嘴卻又停了下來,好像有什麼顧忌,默然了片刻之後才說:「注意安全。無論遇到什麼,多想一想。」

    安傑洛再不說話,轉過身去邁步走出了辦公廳。看著那略顯稚嫩,但是步幅堅定有力的背影,港務總督出了會神,緩緩伸手重新拿起了桌上的文件,但目光卻久久無法聚集在上面。

    ###

    風吟秋現在很頭痛。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像這樣頭痛的感覺了。

    這是營地外他用來歇腳的破屋,破敗的牆壁和屋頂,周圍是幾棟更加破敗的房屋和廢墟。將之稍加修繕,甚至是重新無中生有地建造一座完好的屋捨出來,對他來說都不過是舉手之勞,但他卻沒有那麼做,依然心安理得地住在這個四處漏風上面漏雨的破屋裡,平日在這裡的時候不是打坐休息,就是靜靜地看著仁愛之劍弄來的奧術入門書籍。他的存在對於這裡來說就像個無聲無息完美鑲嵌進來的幽靈一樣,並沒有增加任何的生機,連周圍的蛇和老鼠都沒有驚動。

    但是現在這種情況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因為莫特裡法師和仁愛之劍已經把這裡當做是學習奧術和西方文明,探討和吵架的場所。這兩人搞出的動靜和吵鬧,就連一里之外的飛禽走獸都能嚇跑。

    原則上來說,他對這個互相學習是很贊同的,他也很希望能從那位奧術學院來的女法師那裡學習正統的奧術知識,同時他覺得在仁愛之劍學習奧術的過程中應該也可以讓他看到更多他所希望看到的東西。但是他很快就發現他錯了,一切都和他之前預料的所去甚遠。

    「這就是五環奧術『陰影力場觸手』的全部奧術公式……這個奧術也是法則性力場奧術之下最有操作性和實用性的,力場構成的絕對強度雖然不大,但是是以類似實體的立體形狀表現出來的,還擁有自動纏繞的主動能力。可說已經是具有法則性奧術的雛形了,當然本質上還是差的很遠,不過這個五環奧術確實也已經是我所知的,我法術書裡所記載的最複雜的奧術了。連我自己都需要集中全部精力才能成功施展出來。如果你對你所謂的智力領悟力精神力有信心,不妨就來試試看吧。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五環和六環奧術失敗之後對精神的衝擊,可不是三四環法術可以比擬的,減少精神力上限的情況經常可見,還聽說曾經有奧術師因此而變成白痴。」

    「哈哈,你這見識短淺的金發女人,又怎麼能明白愛與正義的戰士對觸手類技能的天賦親和,你就在一邊吃著零食好好看著吧。嗯嗯……嗯嗯……好,我明白了。是這樣……唉喲…」

    「哈哈哈…」不遠處坐著的女法師一下跳了起來。她原本是眼也不眨,略有些緊張地在一旁註視,這下好像是碰到了什麼值得慶賀的大好事一樣,連手裡的堅果殼撒了一地,差點就要鼓掌歡呼。「你看,你看,我就說吧,這麼複雜的奧術是不可能讓你這麼輕易的學會的。其中的公式轉換非常複雜,就算是奧術學院中也是需要三年級以上的高級課程才能講解。你們那種只是憑藉直覺理解的原始學習方式在面對一些相對簡單的低環奧術的時候也許還可以,但是這種需要大量瞬間運算公式的高環奧術你們是怎麼也難以學會的。」

    仁愛之劍搖了搖頭,拍了拍臉,把剛才因為精神衝擊而恍惚的表情重新穩定下來。又抹了抹鼻端,擦去剛才流出的些微鼻血。對於他這樣完全拿捏住氣血的先天武道高手來說,這樣的情況幾乎不可思議,也只有強行運用精神施展這樣『外道』的法術才會因為心神意志的極端失控導致氣血不調。不過只要重新清醒過來,只是微微吸氣,那些破損的細小血管就自動收縮。

    「不要太得意了,自以為是的奧術吹捧女,你所謂的那些什麼公式,在愛與正義的戰士眼中不會比街邊大媽的買賣算計更複雜。」一旦恢復神志,仁愛之劍馬上也恢復了那種志得意滿,藐視一切的信心。「最多給我兩個小時,就能運用這個在你眼中了不起的奧術。」

    「不可能。」莫特裡法師顯得比他還有信心。

    「那我做到了呢?要打個賭麼?」仁愛之劍眼睛一瞪。「我要是做到了,你是要繞著使節團營地跑上十圈邊跑邊大叫我服了我認輸,還是脫光了跳個舞來慶祝一下?」

    「你們西方人就用這些低級幼稚的行為來打賭?真是古怪。」女法師愕然。「沐,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應該只是這位仁愛之劍自己的愛好而已。」一旁的沐沁沂只能嘆氣回答。

    「不用管那是傳承千年的傳統還是我的個人愛好,既然你對你的奧術那麼有信心,就直接說你敢不敢答應下來吧。」

    「不。雖然我依然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但是這種噁心而且幼稚的行為,作為一個法師就算是連理論上的答應都不能,那簡直是侮辱我們的智力。」

    「哼。好吧,就讓偉大的愛與正義的戰士,碾壓任何學派和知識的仁愛之劍來粉碎你那不知所謂且可悲的自大自傲吧。作為誠意,就算你不敢答應我之前提出的條件,我也可以保證如果我做不到的話,就全裸倒立上三天三夜,你就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著吧。」

    「不,相信我,我沒有半點興趣。不過我建議你可以去奧斯星城的市中心去全裸倒立,說不定能收到些喜歡獵奇的酒鬼們的銅板,只要治安官沒把你當做瘋子關起來……」

    「風先生,你覺得他們是不是太吵鬧了一點……」在莫特裡法師和仁愛之劍爭執的時候,沐沁沂悄悄走到了風吟秋的旁邊,壓低了聲音問。

    「不是一點,是非常。」風吟秋頭也不抬,還是翻看著手中的奧術書籍。這是莫特裡法師帶來的,不得不承認,這位出身奧術學院的女法師無論在理論基礎和實際水平上,確實要遠遠超過這西海岸本地的奧術水平,他在這幾天的學習中也算是獲益頗多。只是確實太吵鬧了一點。

    「也不知這兩人是怎麼搞的,湊到一起剛開始還是有禮有節,慢慢地就變成這樣了。簡直就如兩個市井小兒一樣的胡鬧。」沐沁沂也是皺眉搖頭。

    「嗯。」風吟秋抬頭頗為無奈地看了一眼。仁愛之劍這時候捧著莫特裡法師法術書,正滿臉殺氣全神貫注地盯著上面的內容看,好像要用眼神把上面記載的奧術給攪碎碾爛,不遠處的女法師則是一臉輕鬆,又帶點譏嘲和期待的古怪神情,將手裡的帶殼堅果咬得卡卡作響。現在這棟破屋已經是大變了模樣,再不是之前那樣漏風又漏雨的四面破牆。那是莫特裡法師用奧術修繕過了,然後她又嫌這裡太過簡陋髒亂,不斷地從外面不知道哪裡弄來一些家具桌椅,還有不少的種類繁多的零碎食物,甚至是一些果汁和麥酒。現在這裡看起來已經像是一個有些簡陋的小酒館了。而就如沐沁沂所說的,莫特裡法師和仁愛之劍這兩人也很快地從開始還相互之間有些客氣,迅速地轉變到了相互爭執吵鬧,加上不時的奧術釋放,這兩個人弄出的響動完全不遜色於一群半醉的酒鬼。

    其實只是單純的吵鬧也就罷了,真正讓風吟秋感覺頭痛的是,他原本希望從仁愛之劍身上看到一些東西,但現在看到的卻是太多了。他理解奧術公式的速度飛快,讓莫特裡法師極度驚訝。各種匪夷所思,超越常識的想法,觀點爭前恐後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讓女法師連連驚呼西大陸的直覺性思考方式太過神奇,風吟秋卻知道分明沒那會事。但要已知作為被所謂的下層界邪惡意志控制的證據,好像又怎麼都說不過去。那些觀點充其量只能稱之為古怪,無論如何說不上邪惡,而且他是肆無忌憚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聽不明白一樣,沒一點遮掩的意思。

    神州江湖上口耳相傳有種說法叫全身都是破綻那就成了沒有破綻。這種說法當然是貽笑大方,騙騙不懂裝懂的外行人罷了。但此刻風吟秋卻有了這樣的感覺。想看到的東西太多,仔細想想卻又沒一個能算是確鑿的證據的,加上這隨時隨地的爭吵,他只覺得頭痛。

    「哎,無所謂了,仔細想來這樣的日子還真是悠閒啊……」旁邊的沐沁沂卻完全沒他的煩惱,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將凹凸有致的身段顯示無遺。忽然她又有所察覺:「咦?有誰來了?好像是營地那邊來的,別是李大人又搞出什麼鬼名堂了吧。」

    風吟秋也早聽到了由遠而近的腳步,起身走了出去,正好看到使節團的兩名士兵走了過來,後面還跟著一個似曾相識的大臉少年。為首的士兵對他躬身一禮:「啊,風先生。這個歐羅少年似乎有什麼要緊事來找您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8-3-4 22:50
第一百零六章 少年(下)

    「風先生,沐女士,你們好。」

    大臉少年對風吟秋,還有聞聲走出來的沐沁沂行了個禮。

    「是你?港務總督羅伊那拉大人的兒子……你是叫安傑洛是吧。」風吟秋認出了這個少年,正是他在灰谷鎮中解救出來的那三個少年之一。

    「啊,是你。」沐沁沂也認出了他,神情一黯。「你老師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真是非常遺憾,最後關頭沒有能和你們一起共同戰鬥。他是一位真正有勇氣的貴族紳士,我永遠都會記得他。」

    兩人身後,走過來的莫特裡法師也看見了少年,臉上浮現出一陣頗為古怪的表情,不過旋即就恢復了平靜。不過因為位置的原因,沒有人看見她那奇怪的神情。

    「你來這裡是有什麼事嗎?你那兩個同學怎麼樣了?」風吟秋問。

    「他們兩人已經走了。南下去南方軍團的轄區之後再轉回奧羅由斯塔,他們家族都有人在南方軍團任職,應該沒有什麼安全問題。只是情緒上還是有些不穩定。我沒有跟他們一起離開,是因為有些事情我還想……咦?請問這位女士您是…?」這時候帶他過來的士兵已經回去了,仁愛之劍還在屋中的角落裡全神貫注地看著法術書,周圍一片寂靜。不過剛剛從屋中走出來的莫特裡女法師讓安傑洛一愣,那身法師長袍雖然是到了奧斯星城之後才購買的,但是上面卻帶著她之前就一直佩戴著的一個胸牌。風吟秋和沐沁沂並不認得那是什麼,安傑洛卻是一眼看出了那正是屬於奧術學院的標誌。

    「你好,我是皇家奧術學院奧術理論系的傑佛遜教授的助理傑麗斯?阿爾伯特?莫特裡。」女法師微微一笑。這個胸牌她一直刻意地帶著,這時候果然發揮了意料中的作用。「你的和你老師的事情我已經聽沐女士說過了,非常令人遺憾,他是一位真正的貴族,值得尊敬的法師。我曾經聽過他的文學課和奧術歷史課,他的風趣和淵博讓我印象深刻。」

    「啊啊…您好,莫特裡女士。我是學院的二年級生安傑洛?羅伊那拉?羅斯切爾德。傑佛遜教授的理論知識在奧術學院中可是鼎鼎有名的,可惜那是三年級以上的高年級學員才能學習的課程,所以我沒見過您,真是抱歉。」能在這裡遇見一位奧術學院的老師,即便還只是助教,也讓大臉少年有種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雖然說起來這裡才是他的故鄉,但此刻他的心卻早已經不屬於西海岸了。「很高興能在這裡遇見您,您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呢?」

    「前些時日我去東邊的蜥蜴沼澤探尋一個整理資料發現的遺蹟,結果被僱傭的僱傭兵們襲擊了,多虧風先生沐女士他們也在那邊,剛好聞訊過來救了我。因為那個遺蹟裡發現了浮空城的動力碎片,我被西海岸法師議會判定為觸犯了西海岸的法律,是受限外來法師,不過他們現在把監視權轉讓給了『乾』帝國使節團。現在我就等著和風先生沐女士他們一起回奧羅由斯塔去呢。」

    「啊,原來是這樣。原來那塊從遺蹟中發掘出來的浮空城碎片是因為您啊,我就說西海岸法師怎麼會有勇氣去幹這種事。真是非常遺憾,聽說他們要把那碎片送到南方軍團總部的戰神殿去放置。不知道奧術學院能不能想辦法把這個碎片得到,我覺得這種帝國時代的奧術遺產用於學術研究才是唯一正確的處置方式……」

    「你還真是和學院裡的很多學生一樣的關心時事。不過我們還是接下來有空再閒聊。你今天來這裡是有事情找風先生的吧。」

    「啊,是的。」大臉少年咳嗽了一下,臉上的神情重新變得嚴肅而凝重,注意力也重新放在風吟秋身上。「風先生,今天我來找您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問您。您是知道那個殺害我老師的凶手,那個窮凶極惡的矮人頭領,現在已經在幫助你們使節團修建道路了麼?」

    「對,我知道。」風吟秋點頭。

    「您在灰谷鎮中的義舉拯救了包括我和兩個同學在內的上百條生命。如果不是您,我們可能全都成為了那個邪教儀式的血祭祭品,我對您的感激和尊敬無以復加。您原本是可以獨自離開的,但是為了拯救那麼多人,冒著生命危險而留了下來,和那些邪教徒還有矮人奮戰。那個矮人是如何地邪惡暴戾,如何地滿手血腥您都是親眼所見。為什麼您這樣的人還會允許那樣的邪惡之徒為你們使節團效勞?我聽說您不是這使節團的參謀長嗎?您難道看不出他們是在尋求你們的庇護嗎?」

    風吟秋微微搖頭,回答:「你是聽你父親說的吧。其實我這個參謀長的職位,只是之前為了方便和法師議會溝通而臨時任命的,甚至我們使節團的最高長官都不承認。嚴格來說我只是個編外人員,在使節團內部並沒有任何真正的權力。」

    「是這樣嗎?」大臉少年一臉的愕然和失望,隨即又繼續問:「但是,您難道就這樣熟視無睹嗎?那些矮人無論現在怎麼樣,本質都是滿手血腥的罪惡之徒,曾經和他們生死相搏的您是再清楚不過的了。您又擁有那樣強大的力量,難道您不能去做點什麼麼?」

    「說得對!」一旁的沐沁沂也大聲贊成。「那些骯髒卑鄙,滿手血腥的野蠻人真是令人作嘔。和他們一起呼吸相同的空氣都讓我感覺噁心,我覺得我們完全可以悄悄地找個機會把那個叫做金石的頭領給幹掉!」

    風吟秋忍不住白了沐沁沂一眼。這位神水宮的女修不止是眼中揉不得半點沙子,處理事情也喜歡這樣的簡單粗暴,當初如果不是有劉玄應示意過,包括李大人在內的那幾位禮部大人說不定早就莫名其妙地被口水嗆死,吃東西被噎死了。現在面對這些更讓她深惡痛絕的矮人,她心中的殺意肯定比對那只是覺得礙事的禮部大人強烈了千百倍。

    看了對風吟秋的白眼,沐沁沂也做了個鬼臉回應。其實對於風吟秋和劉玄應這些男人所謂『顧全大局』的態度,她也是早已不滿。也是知道那個叫做金石的矮人首領實力非凡,她自己絕對對付不了,否則她早就自己,或者夥同女法師一起找個機會去動手了。

    「事情並不是這樣簡單的,孩子。」風吟秋嘆了口氣。「如果大家都是置身荒野,全無牽掛的野獸,我不會放任這個凶暴邪惡的矮人進入的我視線。但既然是在這由人組成的社會中,就必定要有所顧慮。使節團的最高長官正需要這樣一個幫手,就算我不同意,我也不能去無端阻攔。再說了,他既然是殺害你老師的凶手,你應該去向本地的法師議會報告吧?他們難道會對殺害法師這種罪行不予理會嗎?」

    還不等安傑洛開口,旁邊的莫特裡法師先冷笑一聲回答了:「那是當然。因為來自奧羅由斯塔奧術學院的真正貴族,只會讓西海岸這些蠅營狗苟的官僚貴族們自慚形穢。」

    「對。」大臉少年看了女法師一眼,表示贊同。「雖然我出身西海岸,勉強也算是西海岸的貴族家族成員,但是我完全不否定莫特裡女士的看法。」

    「那奧術學院呢?那位先生所屬的家族呢?他們總不會坐視不理吧?我想那些從灰谷鎮逃離的家族騎士們肯定會把消息傳回去的。」

    「但是外來法師的話,想要在西海岸活動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得不到任何的協助不用說,說不定還會受到重重的阻擾。尤其是這個矮人現在已經庇護在你們使節團之下。法師議會也好,神殿和教會也好,連神明都沒有一個真正的正義和公正的神明。我現在只是想知道的是,連您這樣的正義之士,也要屈從於各種顧忌和牽掛之下嗎?難道這世間的公理和正義就這樣難得到伸張嗎?如果是那樣的話,請把您的顧忌告訴我,我會想盡一切辦法為您解決。因為現在唯有您才是我心中所認為的值得託付正義的人了。」

    看著眼前少年因為過於激動而微微喘氣的樣子,風吟秋一時間也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種年紀的人總是將一切想得過於簡單,但事實顯然並不像他們想像的那樣。而想要讓他們明白這一點,只用語言是遠遠不夠的。

    「這個問題上,我倒是和這位少年持相同的態度。」一旁的沐沁沂眼珠子一轉,也開口了。「風先生,現在只有您能主持正義了。既然在灰谷鎮那樣危急的時候您都能不顧自身安危,這時候沒道理會無動於衷吧?你有什麼顧忌大可以說,我也保證能幫你解決。」

    一旁的女法師也像是湊熱鬧一樣舉起手來:「啊,對,也算我一個。我聽沐說過風先生在那個北邊小鎮上的英勇舉動。對於那種邪惡之極的矮人,真的應該消滅掉才是。」

    「你們兩個……」風吟秋皺眉看向沐沁沂和女法師,看來這『唯小人與女子難養』倒也是不分東西皆是如此。

    「哈哈,你們不要去煩風先生了。有關與正義的問題,哪裡還會有更比我這個愛與正義的代言人更清楚的呢?」

    一個高大的身影隨著粗豪的聲音從屋中走了出來,正是之前還在死死看書的仁愛之劍。

    「你…你是…」一看到這個的身影,安傑洛立刻後退了幾步,臉色也忍不住變得蒼白了幾分。雖然在那場祭典之後,還是仁愛之劍把他們從矮人的挾持中救出來的,但是對這個邪教大祭司的恐懼還是深深烙在他的印象中。

    「不要慌張,少年。站在你面前的是明曉了愛與正義的戰士仁愛之劍,你眼中唯一值得託付正義的風先生的親密戰友。你所有的疑問我都可以替你解答。其實你大可以放心,對於那個邪惡的矮人,這裡所有人對他都沒有一點好印象,包括我在內。一旦有機會,我不介意把他那散發著土腥惡臭的腦袋擰下來。但是你和這兩個蠢女人一起來騷擾風先生,那就是說明你根本沒有理解到正義是怎麼一回事。」

    「嘿,你說蠢女人是什麼意思?」女法師又不高興了。

    看著這個大漢一臉的志得意滿躊躇滿志,看看周圍幾個人的見怪不怪,安傑洛總算不怎麼驚慌了,勉強點頭說:「那麼請問這位…仁愛之劍閣下,您的意思是我不應該來請求風先生嗎?」

    「當然了。你自己要尋求的正義,怎麼能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仁愛之劍露出回憶的表情。「在很久以前,我也曾經和你有一樣的困惑。那時候我所有的兄弟都被人殺害了,自己也遭受了不公正的指控。我也曾迷茫憤怒,覺得這世界上沒有公理和正義了,總是期望別人能給我公正。但是後來請教了一位受人尊敬的賢者,那位賢者就對我說,你不用去別的地方尋求正義,因為正義就在你自己這裡。」

    「在自己這裡…?」大臉少年露出一個大號的困惑表情。

    「不明白嗎?你剛才不是還在說沒有正義和公平的神靈嗎?因為不需要了,生命本身就是正義。什麼是正義?就是最合適最適宜生命本身的道德規範。正義就在每個人的心中!看到弱小受到欺凌會同情會憤怒,希望更多的秩序更多的和善友愛,這就是人的本能,散發自內心最深處的衝動,這就是正義!」

    「啊…對,您說得很對。」安傑洛好像有些領悟的樣子。

    「所以不要在其他地方尋求正義了。你自己的正義,就需要靠你自己一步一步自己來找到,自己來發掘。這是個很緩慢的過程,我和風先生也是經過了幾十年的磨煉,才能達到現在這樣讓你仰望的地步的。」

    「啊啊,是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之前我父親也是說過類似的話。但是我現在太弱小了,什麼都不能做……」

    「放心吧,少年。當你面對現實的艱難不斷磨礪自己的意志,同時向內發掘自己的潛力,明曉正義的真理的同時,你自然也會充實自己的力量。生命本身的力量,正義的力量是無窮無盡的!」仁愛之劍哈哈大笑。「就像我一樣。當領悟了愛與正義的真諦之後,就算是從無到有地重頭學習你們的這個奧術體系,這不過是短短的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就邁過了無數奧術師花費幾十年也沒能到達的境界,現在已經可以使用五環奧術了!邁過那個什麼法則障壁,成為大法師也是為之不遠了!」

    「什麼?真的嗎?一個月的時間學會了五環奧術?」之前的那什麼正義的真意之類,安傑洛還聽得懵懵懂懂似懂非懂,但這成就代表的意思就是再明白不過了,眼睛頓時睜得幾乎要飛出那張大臉的束縛。

    「五環奧術?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已經有把握運用了嗎?」女法師同樣吃驚不小。「這不可能,那些公式沒有相當的基礎數學能力是不可能理解的。你們西大陸有那麼發達的數學嗎?即便有你也不可能學習過吧。」

    「在愛與正義的戰士面前沒有任何不可能。雖然你出於膽怯沒有應承下之前的賭約,但是我完全不介意用事實來碾壓你那可憐的自尊。」仁愛之劍冷冷一笑,對著愕然愣在旁邊的安傑洛揮手。「少年,讓開些。我要以正義之名施展法術了。」

    安傑洛連忙朝旁邊跑開了兩步。轉過頭去,卻看到風吟秋和沐沁沂兩人並不為所動,臉上都帶著幾分無奈的表情,顯然這種情況在這些天裡已經不是一兩次了。

    「再讓開一點!」仁愛之劍對這個距離並不滿意的樣子。大臉少年連忙繼續朝旁邊跑開了一段距離。然後仁愛之劍才閉眼開始低聲誦念。

    「嗯,這個輔助發音倒是挺標準的……」莫特裡法師也不得不點頭承認。奧術的本質純粹是用精神力溝通魔網,振動法則,不過數百年的發展中還是衍生出很多輔助的手段,用特定的聲音來輔助精神力的運用,還有計算口訣這些都極為專業的奧術技巧。出於試探和其他一些別有深意的心思,她在這裡的這幾天也算是把這些奧術學院才有的高深課程傾囊相授了,這個看似瘋癲的西方人居然全都能學會掌握,還真是讓她大為驚奇。

    「不過你這麼慢的速度…不行就不要勉強吧。我還真是擔心你的精神力會再度失控,把自己的腦髓爆掉一部分……還有這可是個標準的戰鬥型奧術,你要花上一分鐘還是兩分鐘來完成?如果是實戰的話,這個時間就算是面對一群地精,都能用牙齒把你給咬死了……」

    仁愛之劍的這次施法確實是有些緩慢過頭了,閉眼吟念了超過十秒還沒有半點動靜,看他那咬牙切齒青筋暴露的樣子,好像當真是在用肉身的蠻力推動精神去勾連魔網一樣。莫特裡法師看得又是驚訝又是覺得好笑,忍不住出言嘲諷。一旁的風吟秋和沐沁沂也看得是一臉古怪的表情,而已經逃到遠處的大臉少年安傑洛則早已經看得目瞪口呆。

    就在仁愛之劍臉上的表情已經吃力到極點,似乎馬上就要堅持不住,連莫特裡法師都不禁停下了口中的嘲諷的時候,忽然間豁啦一聲,數十條如同蟒蛇一般足有人大腿粗細的黑色觸手從虛空中生成,朝著正全神貫注地看著的風吟秋三人捲來。

    措不及防之下又近在咫尺,女法師和風吟秋瞬間就被四周湧上來的黑色觸手給淹沒了,倒是稍微遠一點的沐沁沂反應極快,就如本能一般地原地一縱,就被一股水流托得高高昇起脫離了那些黑色觸手的纏繞範圍。

    蓬蓬幾聲,纏繞住風吟秋的幾隻黑色觸手炸裂開來,化作一陣陣黑色煙霧消散,風吟秋趁機抽身而退。這些力場和其他能量混合構築的觸手其實極為堅韌,全力運轉的時候足夠生撕牛馬,但是在他的面前卻不算什麼。不只是純粹的力量,他肉身中蘊含的強大血肉氣息也對這些奧術構造有相當強的干擾作用。

    沐沁沂則顯得比他還要輕鬆。那些黑色的觸手只是本能地纏繞周圍的事物,但是托著她的水流卻是怎麼纏繞也不曾被截斷的,浮浮沉沉不定,卻一直將她穩穩地托在半空。

    唯一陷入那些黑色觸手中無法脫身的就只有莫特裡法師了。那些只是按照固定程式糾纏的力場觸手像是聞到血腥味的螞蟥一樣,全部朝這個唯一的目標身上纏來,而她顯然沒有掙脫的能力,被糾纏之下連奧術也不能施放,轉眼間就被裹成了線團一樣的黑色球體。

    「喂~~!放開我,該死的,救命~!」女法師的呼救聲從黑色觸手裹成的球體裡傳來,好在還是中氣十足。看起來這些觸手的力量還是有相當的控制,否則五環戰鬥型奧術,可不只是用來纏繞的,真正的力量足夠把大型動物活活撕裂。

    仁愛之劍喘了口氣,甩甩頭,讓剛剛使用得有點過度的頭腦清醒一下,馬上又盯著被纏繞的女法師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好好享受正義的觸手纏繞吧。」然後轉而又對著遠處的安傑洛大聲說:「看到沒有?少年。這就是正義的力量!」

    在他背後,風吟秋的眉頭緊皺,看著這個越來越顯得陌生的男人的背影。他只覺得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

    南方,炙炎要塞的戰神大殿。

    「男爵大人,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托尼大祭司盯著眼前的小艾瑞亞男爵,還有他身後的兩個容貌俊秀的秘書。他很不喜歡這個胖子,有一大半的原因就是這個胖子的性取向。雖然他肯定這胖子絕不會對自己有任何的一丁點慾望,但是和這樣一個人相處在同一個空間之中他也覺得渾身不舒服。

    尤其是不久之前,這胖子的一個心愛的秘書才被軍團長大人一拳給砸成了肉泥,但這麼快地又重新找了兩個,可見在這方面的愛好非常之深非常之堅定。

    「我是想來問問,大祭司閣下準備接下來怎麼辦?」小艾瑞亞男爵笑眯眯地,好像完全看不出大祭司眼中那明顯的嫌棄神色。「您知道的,奧斯星城那邊的計畫基本上成功了,我想太陽神殿和守護之手很快就會把那個碎片拱手送上。現在唯一的意外就是出在戰神殿上了,原本準備用來弘揚戰神殿聲譽的索武德鬥士居然被一個西方人擊敗,這可和我們的期望完全相反啊……」

    「我知道了!你不用說了!戰神殿絕對會找回屬於自己的榮譽!我們會派出更加強大的戰士的!」大祭司咆哮著,他要很用些自制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一拳打在面前這胖子的臉上讓他閉嘴。「索武德只是前年的冠軍鬥士,我們今年的新秀更加強大!實在不行我會親自去挑戰這個西方人斬下他的頭顱來!」

    「厄…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小艾瑞亞男爵連連擺手,轉身從秘書的手中拿過幾頁紙來,遞給大祭司。「您看,這是夜梟部隊蒐集來關於那個西方人的情報。你覺得這樣一個人能加入戰神殿麼?」

    「加入戰神殿?」大祭司一愣,這倒是他完全沒有想到過的方向,這個善於在陰影中搞陰謀的胖子的思維方式好像真的和平常人不大一樣。不過仔細想了想,他也並不覺得這是個壞主意。戰神殿的宗旨就是戰鬥,至於其他的都是次要。而且真的加入戰神殿的話,那對索武德鬥士的戰勝反而會成為一筆功績。「…只要他願意,好像也沒什麼不好。西大陸的戰鬥技巧確實是很高明的,傳承也比我們這邊更為深遠,我的老師就曾非常推崇。不過要怎麼說服他?西方人好像都是卑賤的無信者。」

    「他不是還曾經想建立一個新的教派和信仰麼,怎麼會是無信者呢。而且大祭司閣下你不清楚,就是要無信者才最好溝通呢,因為他們不會有什麼死板的信條和規矩。」小艾瑞亞男爵笑眯眯地又從大祭司手中收回了資料看了看。「……你看,他是隻身偷渡過來的,應該在西大陸犯有嚴重的罪行……被這裡的西方人家族接納之後開始成立復仇邪教,之前的成神祭祀遭受失敗之後是唯一存活下來的教徒,但是受到了相當大的精神衝擊而變得有些失常……我覺得這樣一個人應該是很容易就被打動的,只要你能摸準他的要害,然後給他充足的條件……」

    「充足的條件?會是什麼條件?」

    「金錢,女人,權力,仇恨……不外乎就是這些…」小艾瑞亞男爵笑得越來越開心了,好像已經看到了這個強大的西方人已經被他的條件所收買。「相信總有一個是他無法拒絕的條件。」
Babcorn 發表於 2018-3-4 22:50
第一百零七章 傳道

    咚的一聲巨大的悶響,金石首領像是一顆天外飛來的隕石一樣砸在地上,將泥土地面砸出一個數米深數米寬的大坑。

    泥土飛濺灑落如雨中,金石首領的身影又無聲無息地從坑底掠出,衝向了之前把他擊飛出去的那個人。那個人寬袍大袖,面如冠玉,下顎唇邊只有些微鬍鬚,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正是大乾使節團的隨軍仙師劉玄應。而此刻劉玄應卻是雙眼緊閉,神態也是安然祥和,好似正在焚香清雅的靜室中休息,而不是正在和一個窮凶極惡的矮人搏殺。

    金石首領的步伐極快,那雙短腿在地面上飛速邁動,帶動著他矮壯得像是一整塊金屬錠的身體用詭異的路線朝著雙眼緊閉的劉玄應側面撲去,但是卻沒有絲毫的腳步聲和震動。他腳下的泥土在和他接觸的瞬間就會化作一種極有彈性的泥沼一樣的狀態,讓他蹬踏在上面也不發出任何聲息。

    轉眼間金石就已經來到了劉玄應的側後方,那一對滿是金屬色澤的大手用剛剛激發不出呼嘯風聲的速度朝著劉玄應的脊椎處抓去。只要是真的抓實了,這一雙聚合了高階土元素法則的手足可以無視任何血肉之軀的強度,任何生物體都只能捏成一團漿糊一樣的血肉。

    但雙眼緊閉的劉玄應就在這時候轉過了身,雙手緩緩抬起,剛好搭在了金石首領探過來的雙手上,兩人的速度步調節奏契合得完美無暇,好像演練過千百遍的舞蹈搭檔一樣,金石之前的詭異移動和偷襲好像全都只是為了在這個時候恰到好處地把手送到劉玄應手中去。

    察覺到這一點的金石雙手猛地翻轉用盡力氣抓了過去。相比起他的這雙粗大猙獰,好像野獸爪子一樣的金屬狀雙手,劉玄應的手卻是過分的秀氣了,細膩修長骨節順滑,一絲毛孔和老繭都看不到。但就是這樣一雙好像一碰就會碎的手,又是輕輕飄飄地抓住了金石雙手的關節,一撇一擰一扔之後,金石首領整個人又像是一顆石頭一樣地滾了出去。

    「…這…這感知力也太誇張了吧…就算是七環奧術『全面感知』也做不到這樣的地步。」

    遠處,莫特裡法師已經看得目瞪口呆,就算是已經用奧術加強了視力,她的眼睛也是瞪到了最大,眨也不眨好像生怕錯過了一點,口中還在不停地發出驚嘆:「…這感知已經完全超越了五感本身的程度,他不只是能清楚辨別那個矮人的行動,連他體內的力量是怎麼樣運用都是清清楚楚,否則是不可能做到這樣的地步的…風先生,這是一種你們西大陸獨有的技能嗎?」

    「…這並不是技能。」風吟秋只能這樣回答。

    「不是技能是什麼?」

    「是本能。」

    「本能?怎麼可能?人類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本能?你是在胡說吧…」

    「……」

    「…啊啊,還有,那位劉先生明明沒有絲毫鬥氣的跡象,又是怎麼抗拒那矮人身體上的地元素法則的?如果是普通人的肉體的話,只是挨著那矮人金屬化的肢體就會受到一定的影響。我聽沐女士說過,這位劉先生可還能純粹靠著肉體抵抗奧術和元素,是真的麼?那應該是生命能量的高級運用吧?但是生命能量的外在表現形式不就是鬥氣麼?怎麼一點也察覺不到呢?」

    風吟秋有些後悔帶這位女法師來參觀這場劉玄應對金石首領的『教學比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奧術師都是這樣的性格,那疑問好像永遠都不會停歇一樣。而且這很多問題根本就是跨越了兩個不同的文化體系,翻譯起來異常的費力。

    不過想想,反正等會也要給金石首領那矮人翻譯過去,這位莫特裡法師也算是順帶的了。而且這位女法師可也是李文敏大人特意叮囑過要一切隨她心意讓她多多見識使節團中的一切風貌,劉玄應教授這矮人也是李大人的吩咐,女法師要來看還誰都攔不住她。

    這時候,那邊被扔出去的金石首領又重新爬了起來,這一次他沒有再度衝過去,而是對著風吟秋咆哮大喊:「不要再用這種單純的技巧了,讓我親身體會一下那種你們所說的和世界共鳴帶來的力量吧。讓劉不用留手,用他最大的破壞力來讓我親身感受一下吧!」

    「這不知死活的蠻子。」風吟秋冷哼了一聲,再提聲對劉玄應說道:「劉道長,這矮人對你的四兩撥千斤不大感興趣呢,說是想嘗嘗你的重手,還叫你不用手下留情。你也就給他點顏色看看吧。只要留得一條命也就差不多了。」

    劉玄應聞言也不說話,連眼睛也沒有睜開,只是微微沉腰含胸,雙腳一前一後,雙手一內一外,擺出了一個內家拳的拳架。他的舉止輕柔有致,動作無聲無息不帶絲毫煙火氣,好像一個暮色中完全沉浸在自己精神世界中的舞者,又好像一個老拳師正在清晨的陽光中回味他這一生的技藝。

    「…這個姿勢是什麼意思…祭祀的舞蹈嗎?看起來非常地……和諧。」一旁的女法師又看不懂了,忽然她用手指頭在空中點了兩下,像發現了什麼似的。「啊,我明白了一點,你看他的四肢的節律,肌肉的鼓動,這節奏都完全一樣,感覺互相融合在一起了…」

    另外一邊,矮人首領似乎也要使出自己最強的攻擊,他發出不斷發出沉悶的咆哮聲,好像一隻被掩埋在地底深處的嗜血野獸,身上的金屬色澤越來越濃烈,從外表上看起來完全已經脫離了血肉之軀的範疇,像是一尊能活動的金屬雕像。不止如此,四周的地面也隨著他的怒吼咆哮微微震動,不斷有泥土像是被他吸引起來一樣脫離地面,半空中就化作了渾濁的晶體狀然後附著在了他身上,十來秒之後,金石的身形就幾乎高大寬闊了近倍。

    隆隆隆隆,成為了一個半晶體半金屬巨人的金石首領開始邁腿朝著劉玄應衝去。他這外形看起來只是高大粗壯了一倍,但這體重卻至少增加了一百倍,威勢增加了一千倍。他的每一步落下都會有一聲巨響,地面都在震盪,都會因為巨大的衝擊力而微微下陷出一個不小的凹坑,而坑中的泥土表面都會像寒冬的水面一樣凝結出一層晶體,要等他的腳步離開之後才會慢慢重新化為泥土。他就像一尊縮小了數百倍的山峰一樣朝前滾動,要將所有擋在前面的東西都碾壓成碎末。

    這樣巨大的轟隆腳步聲和威勢,讓遠處觀看著的女法師也是花容失色,喃喃自語:「這…這麼強大的法則化表現,這矮人在元素神術上的造詣非常高啊…以前…以前可沒聽說過有這麼強大的矮人戰士…這樣看起來幾乎都快趕得上帝國時代的元素魔像了…在元素專精上,果然還是神術比奧術更加強大啊……」

    風吟秋也是有些意外,這一段時間沒見,這矮人金石的實力好像也增強了不少。如果是在灰谷鎮的時候就有這樣程度的戰鬥力,當時的他還真是難以應付。

    不過對於現在要正面對上這矮人的劉玄應,風吟秋卻是一點都不擔心的。

    劉玄應這時候也動了。他的雙眼依然緊閉,只是邁前一步一掌拍出,整個動作整個人依然是輕柔和諧,依然是不帶絲毫的煙火氣。如果說那帶著轟轟巨響彷彿要撞碎天地的晶鐵矮人像是一整座滾動著的山峰,他這輕柔緩慢的姿態就像是一隻蝴蝶。

    但是這輕如蝴蝶的一掌,卻真的將滾動的山峰給完全拍的停了下來。

    劉玄應輕描淡寫,好似隨意散步的一邁步就跨過了數十米的距離,那輕輕的一掌也印在了晶鐵巨人化的金石胸口,然後金石那巨大粗壯的身軀也就無聲無息地停了下來。無論是轟隆隆的巨響還是那驚人的氣勢和衝勢都在一瞬間完全停止消失了,好像就從來沒有存在過。

    以被印中那一掌的胸口開始,金石晶鐵化的身軀飛快地瓦解消失,化作泥土崩落,眨眼間就露出了內中他的真實模樣,而且連他肉體上的金屬色澤也一同不見了,一兩秒的時間之內他就重新變回了一個血肉之軀的普通矮人。

    金石的所有動作,表情也都凝固了,他那雙沒有眼白的眼睛睜得很大,那模樣同樣也很猙獰,但是此刻就像一個完全沒有生機的雕塑或者死人一樣再也動彈不得。劉玄應抽掌而退,靜立在旁,金石則真的像是死了一樣一頭栽倒在地。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這是怎麼搞的?幻術嗎?那麼強大凝聚的元素法則,怎麼可能這樣輕輕鬆鬆地就消散了?還有那麼巨大的慣性,他是怎麼抵擋住的?這同時違背了元素法則和力學基礎!啊,還有空間的連續性,我看見他明明沒怎麼動就怎麼能從那裡到那裡的……」

    女法師的不可思議的驚叫在耳邊響個不停。有些頭痛的風吟秋忽然覺得仁愛之劍那種沒頭沒腦的狂妄話語有時候也是很有用的,至少用來應對這位奧術師的大驚小怪實在是相得益彰。

    當然他也不會學者仁愛之劍那樣直接出言譏刺,只是一言不發朝著劉玄應和金石那邊走去。

    「喂,風先生你就不能給我解釋一下嗎?」女法師在後面大叫。

    「那你就跟著過來吧。」風吟秋頭也不回。「不過別吵,我沒開口你也不用問。」

    躺屍的金石旁邊,劉玄應還是沒睜開雙眼,他神情恍惚動也不動,似乎自己也在回味剛才擊出的那一掌。風吟秋走到了數丈之外也就站住了,一言不發地靜靜等著,莫特裡法師也跟了過來,這次倒是很聽話地跟著靜靜地等著。

    半晌之後,劉玄應終於睜開了眼睛,長出一口氣,面露微笑。

    風吟秋這才開口:「剛才劉道長那一式『星河玄牝』當真了得,看起來至少也有四五分火候了吧。這一掌之後看起來頗有餘韻,看來劉道長是對這歐羅大地的元素法則相互印證,心有所得之故。」

    「哦?風先生果然好眼力,看得出貧道宗門這一式絕招。」劉玄應也是微微一驚,旋即微笑搖頭。「自從踏上這歐羅大地之後就荒廢了磨煉武道。俗事纏身是一則,再也是對這歐羅大地的天地法則有些不適,想要摸索卻又不知從何入手,今日這番較量到是略有心得。這矮人的神道造詣也確實深厚,能讓貧道得窺一二絲這歐羅神道的天機所在。」

    這時候地上的金石終於有了些動靜,重重地喘了一口氣,勉強抬起了頭,有氣無力地問:「怎麼會這樣?怎麼能做到的?」

    相比起以前戰鬥後的模樣,金石現在看起來既沒出血也沒吐血,只是虛弱了很多。風吟秋卻很清楚,這比直接將他打得半死不活要難得多了,剛才劉玄應這看似輕飄飄的一掌確實是用上了真功夫的。運轉到近乎最高層的九天星罡衝擊之下,將這矮人的地元素之身給生生擊散,只要再加上一把勁,就能讓這滿手血腥的矮人立斃當場。

    忽然心有所感,風吟秋回頭看了莫特裡法師一眼,只看到女法師也正盯著地上沒有還手之力的矮人頭目眼珠子亂轉,雙手收在袖子裡面微微動彈,不知道是不是在擺弄一些奧術道具或者捲軸。

    「在這位劉先生面前,莫特裡女士你的那些奧術手段是沒用的,你最好連試都不要試。」風吟秋只能出言提醒這位女法師不要干傻事。「這個矮人至少在現階段來說,對帝國使節團是非常重要的。只要劉先生在,就不會允許有人真的殺了他。」

    女法師伸出舌頭做了個鬼臉:「我能不能把你的話理解成,等他們修完了沼澤地的道路之後,或者在這位劉先生看不到的地方,就可以悄悄地干掉他?」

    「隨便你。」風吟秋聳聳肩。

    地上的金石用盡了全部力氣才把自己的上半身支撐起,但是卻怎麼樣也站不起來,還是一臉的不可思議,嘴裡還在念叨著:「怎麼做到的?風,請你給我解釋一下他是怎麼做到的?他怎麼能這樣擊敗我?我身體裡的力量…力量怎麼使用不出來了…」

    劉玄應彎腰伸手在金石身上輕輕一拍,這個矮人首領全身一震,立刻就站了起來,滿臉的驚訝。

    「你剛才是被劉先生把你身體裡的能量循環打亂了,產生了局部的亂流和逆流,所以讓你無法行動和運用力量。現在給你糾正過來就可以了。」

    不待金石開口,風吟秋就給他解釋。其實這本質上和神州江湖上的截脈點穴是一樣,只是矮人身上的氣血循環和人的大為有異,普通意義上截脈手法不可能有用,更別說混合了元素神道之力和變異的肉身了。也是只有劉玄應這樣對於各種元氣和氣血運轉理解極深,感知又敏銳到了極點,這才在之前的數次交手中摸到了矮人氣血運轉的脈絡和關竅,打出這樣的效果。這倒是比直接將他震死震碎成一地的碎肉更見高明得多。

    「原來是這樣…能量的感知和掌控,就是你們格鬥技藝的核心意義麼。難怪之前要讓我用那樣的古怪站姿去感受能量的流動。」金石的眼睛爍爍發光。「那又怎麼把元素化都擊潰的?那力量層次可並不是能量可以概況的,那是法則的高層次體現。」

    「『能量』這個詞只是一個籠統的寬泛概念,其本身並不存在。能量的本質是法則變動衝突所引起的表象,光,熱,力,無不如此。從沒有無中生有的能量,所謂的能量的消散,其實也只是相關法則的平復和自我沉寂。所以能量永遠是一個循環中的一部分。」

    風吟秋想了想,用這些日子中從那些奧術書籍上學到的詞彙和概念開始向金石和旁邊一直留意著的女法師講解。這事情也只有他能做,就算劉玄應去學會了歐羅語,無論是內丹修煉之道還是武道,從字面上直接翻譯過來也保準這兩個歐羅土著聽不明白。『內勁』『真氣』『筋脈』之類的概念是基於人身氣血運轉,這矮人身體結構就和人不一樣,生搬硬套也決計學習不來。

    「而任何循環,都只是更大的循環中的一小部分。循環之上還有循環。法則之上也同樣還有法則,低層法則一定被更高層次的法則所覆蓋。就像這世界的滿目琳瑯,多姿多彩,好像有無限多的事物和變化一樣,但是站在法則層面來說,其實都是最基本的四大元素相互混合而產生的。所以能量的感知掌控並不是真正的目的,而是感知了更高層次的法則和力量產生的自然效果。我們的文化中無論是格鬥搏殺,還是法術,其實都是低層次上的表現方式不同而已,理論上的最終極目標都是和這個世界合一,和這個世界共鳴。用你們容易理解的話來說,就是通過不斷地感知整個世界,感知並瞭解這個世界最終極的源頭,最終極的真理法則。」

    「源頭?真理?你是指神靈麼?」

    「是一切。」風吟秋豎起了一根手指。「最高層次的真理,必定是包容一切循環的。所以在我們那裡的神話中,最高成就的神靈必定有『包容一切不分彼此』,類似於『混沌』的前綴。當然,這只是神話,不過能看出一些本質的東西。所以一切技巧的宗旨,目的,都是朝向這個目標,或者說都不過是朝向這個目標的過程中衍生出來的一些些實用性的小技巧。」

    「剛才劉先生所用出來的那一擊,是他所屬的那個學派中層次最高的技巧之一。他也許還不能發揮出其中完全的精髓,但更高層次的法則共鳴,能壓制所有淺層次的法則效應,所以能抹平元素法則的匯聚,抵消巨大的衝擊力,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跨越空間……」

    「…這不大可能吧…」口中說的是一個比較委婉的疑問句,但女法師臉上露出一種根本不相信的表情。「那種高層次的元素匯聚,相當於七八環奧術的效應。扭曲空間至少也是八環奧術,一般來說是九環。力能無效化倒是用六環奧術就能辦到的。這三個完全不同系的法則效果糅合在一起,需要考慮的變量,數據的龐大繁雜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我想就算是帝國時代的巔峰大法師來處理,至少也要十多秒的計算分析時間…他剛才輕輕一拍手之間的就完成了這個估算過程,你不會是想說你們的計算方式和公式優化程度這些比我們高出幾個文明等級吧?」

    「不需要計算,為什麼要去計算?看看這個。」風吟秋腳下隨意一踢,一顆小石子就飛向莫特裡女法師的面門。

    這石子飛過去的速度並不快,女法師輕輕伸手就接住了,她拿在手中翻來覆去地仔細看了看,卻沒發現任何異樣。

    「你需要去計算怎麼樣接住這個石頭麼?需要去計算怎麼樣去調控手臂上的肌肉,讓它和你的頭部眼光的角度協調麼?如果要用奧術解剖學的角度將之分解開來說,這些肌肉纖維的合作協調的複雜程度不會遜色於一個四五環的奧術了吧。但是即便是一個小孩也用不著計算就能做到。因為那是生命的本能。所以你之前問劉先生那是什麼技能,我只能回答你那是本能。他的感知和認知層次達到了足夠高的地步之後,那些都是自然而然的東西。世界本身是不可分割的一體,每個人也是這一體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越是能感知到整個世界的本質,越是能和這個世界共鳴。這是我們傳承的基礎認識。」

    拍了拍頭,風吟秋自己也說得有些頭痛。要用歐羅奧術文明的話來闡釋『混元』『天人合一』『境界』這些概念實在是太過艱難,但不把這最根本核心的方向性問題說清楚了,其他任何技巧功法什麼的都是無根之木,不能自圓其說。這矮人和女法師兩個都不是泛泛之輩,都是在各自的領域中有不凡見識的,可不是隨便說兩個鄉下把式就能糊弄過去的。

    可惜他費了這麼大精神和腦力的解說,並沒讓女法師臉上的困惑消散,反而越來越濃,而且還有些扭曲起來,好像是不信,好像又是有些感覺好笑。忽然她反問道:「照你這麼說,那個瘋瘋癲癲的仁愛之劍也不是胡說了?」

    「什麼?」風吟秋一呆,也不明白了。

    「他胡扯什麼生命本身就是正義,挖掘生命的潛力發揚正義就能獲得無所不能的力量什麼什麼的……」

    「厄,這個…」風吟秋一時間也語塞。那位仁愛之劍的話看似胡說八道,但認真考究下來,卻也不是完全的信口胡柴。發掘人自身精神意志乃是修煉的必要手段,修道結成金丹,也是為返還先天將『本來良知良能面目全現』。連儒門經典上也有『大人之心,如保赤子』的說法。至少這一點是完全不能說是錯的。

    「這些基礎理論太過莫名其妙,難以理解。我覺得你在用一種難以捉摸和驗證的虛幻概念來糊弄我。」女法師撇撇嘴,攤手做了個和表情相符的無奈手勢。「好吧,奧術理論上來說,人的靈魂確實是能直達萬星宇宙的高維層次,從存在本質這一點上來說可能並不輸於神靈。但你說要由此就能感知整體宇宙,那就是純粹的胡扯了。這個宇宙有多麼龐大誰也不知道,我們這個物質界也不過是整個星界的一粒塵埃,要怎麼去感知整個宇宙?這即便是神靈也無法做到的事。能最大限度地感知神靈,成為聖者和大祭司這就很了不起了,已經是許多人終其一生也無法達到的成就。你說要感知整個宇宙,就拿出可操作的具體流程和方法來看看…」

    「這個麼……」風吟秋猶豫起來。這涉及到具體的修煉法門就太過龐大繁雜,一時間不知道該挑什麼來說了。練武的行氣調息靠的是各門各派的秘傳心法,筋脈走向圖解,修道的靜坐吐納觀想存神,也有各種歌訣和內景圖等。須知即便宗旨相同,衍化出來的也有三千大道。

    而且即便說出來,這女法師大概也一時間難以理解。畢竟歐羅大州這方天地和神州有些本質上不同,真靈彰顯真神存世,神道上的路比之神州好走上無數倍,人很容易就感知並運用到法則層次的力量,所以一些基礎概念上就有了差異。特別容易看到局部,難免就會忽視更高層次整體循環中的奧妙。而且那個魔網更是變本加厲,在這個基礎上更進一步地將天地法則割裂開來,這固然在實際運用上更有效率,讓這歐羅奧術在威能上遠超神州道法,卻也徹底將這些奧術師的眼光和境界禁錮在這個層次上,沒辦法窺見更深層次上的天地大道。」

    「…嘿,還真是像是仁愛之劍所說的。你所學習到的奧術知識,只會成為你拓展眼光理解更深層次知識的障礙……」風吟秋忍不住苦笑搖頭。

    女法師一副極度不以為然的神情:「你不想說就算了吧,不要借用那個瘋瘋癲癲的傢伙的話來糊弄我。」

    這話倒是提醒了風吟秋,他還真不是來這裡和這位奧術師拌嘴的。扭過頭去看看旁邊那位正經的需要講解的對象,卻看到金石首領正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從剛才講解開始,這個暴戾的矮人頭目就那樣沉默不語,似乎是在全神貫注地聽著,又好像是在出身恍惚想著什麼其他東西,讓兩人不知不覺中都將他完全遺忘了。

    「如何?這位金石矮人可還有什麼疑惑麼?」一旁的劉玄應倒是不脫得道高人的本色,一直在旁好整以暇地聽著他們兩人那些根本聽不懂的爭論。

    「劉先生問你還有什麼疑問。」風吟秋伸手在這矮人面前晃了晃。

    「不,暫時沒有了。」金石咧嘴一笑。那股熏人的土腥臭又立刻散發了出來。「真是非常厲害的示範,還有非常好的解說。非常感謝你們兩位,非常感謝。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會回去好好反省一下,謝謝你們了。」

    「這矮子現在好生奇怪……」看著金石首領那遠去的背影,風吟秋搖搖頭。轉過來對劉玄應問道:「今天看來是將這矮子給打得服氣了。不過若是這矮子要學那一招星河玄牝,或者類似的高深武藝劉道長要怎麼辦?就算不能傳授真武宗的真傳,用其他門派的高深武藝來應付麼?」

    「那也決計不能。最多也就應付一番而已。」劉玄應搖頭,眉頭微皺。「倒不是說他是蠻夷什麼的。其實這矮人天賦悟性並不差,只是剛才的交手之中貧道能感覺出他胸中彷彿有一股暴戾血腥之意根深蒂固,簡直猶如本能一般。貧道倒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狀況。若是放在其他地方肯定就將之打殺了,無論如何不可能還傳授什麼武藝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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