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異域神州道 作者:知秋(連載中)

 
Babcorn 2018-3-1 15:26:1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8 70645
Babcorn 發表於 2018-3-3 19:22
第五十八章

    兩顆劃著相反曲線的石彈同時砸在了一尊魔像的左右兩個腋窩處,凹陷下去的接觸面讓石彈沒有馬上彈開,而是陷在裡面飛速旋轉,將自身所帶的巨大動能釋放出來,然後就可以看見那尊魔像的手臂在劇烈震顫下不正常地彎曲了過去,一隻直接還掉落在地。

    釋放了不少動能的石彈掉落在地,剩下的勢頭依然還能帶動著以飛快的速度順著旋轉的方向斜斜地衝入後面的隊伍,幾個矮人試圖用武器砸停石彈,卻被撞得人仰馬翻,彈出去斧頭還砍傷了周圍好幾個矮人戰士。

    風吟秋操控下的力場巨手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每次都抓起兩顆石彈地連環朝四周丟出,幾秒之內就把積累下來的十來顆全都丟了出去,隨之而來的就是周圍的包圍圈立刻陷入崩潰的邊緣。或者說只還剩下有兩百多矮人戰士在強撐,北方軍團的士兵早已經嚎叫著四散奔逃。

    力場巨手不間斷地以加旋轉給這些數十斤重的石彈灌注力量,光滑的石板路面又讓石彈在旋轉中損耗的力量極少,這將近十分鐘下來,每一枚旋轉的石彈上所攜帶的動力勢能已有數萬斤以上,純論破壞力當真稱得上是擋者披靡無堅不摧。風吟秋在扔出去的時候加上了唐門暗器手法中的些許巧勁,這些石彈是劃著弧線飛出,落地之後還互相碰撞猛地加速變向,更是防不勝防。如果兩三顆石彈互相碰撞著滾進一個稍微窄小的街道,在裡面的不斷碰撞就能將之變成一座血肉磨坊。

    不少矮人戰士怒號著用手中的戰錘和戰斧對著這些石球猛砸,但是上面巨大的旋轉力直接就把他們的武器給帶偏開去,不過這些類人異族的身體結構比人類結實得多,就是被石頭撞倒也不一定被扯破身體,只是筋斷骨折卻是免不了的。

    趁這包圍圈大亂的時候,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的霍華德家族騎士們衝出破牆,朝著預定好的最寬闊的大街朝外衝去。

    「攔住他們!攔住他們!」指揮官在魔像上面跳著大叫,但是就連他自己也不敢指揮魔像沖上去。轉過頭去,卻看到剛才還耀武揚威地發號施令的小個子法師居然給跑掉了,而以阿爾斯通為首的那些戰鬥法師,有好幾個都因為之前操作投擲魔像耗盡了精神,而剩下的也是手足無措,跟著士兵一起驚叫著四散逃跑,能徒勞地朝石球丟出兩個力場飛彈酸液飛濺之類的奧術來盡盡場面功夫就算是不錯了。

    而阿爾斯通法師稍好一點,慌亂中還能對著一個石彈用出了一個二環的奧術蛛網術想要把這些瘋狂的玩意給粘住。但是奧術變化出的粘液大網不止網住了石彈,也網住了周圍的不少人,粘液網絡被石彈的瘋狂旋轉扯動著拉著周圍被粘住的人朝中間裹挾,最後成了一個十來個人疊加粘在一起的人球,還餘勢未竭地滾動了一下,壓得下面的人嗷嗷直叫。

    而另外一邊,金石首領咆哮著雙拳齊出,終於把一顆石彈給砸得四分五裂,飛濺出去的碎片彈得周圍兩個矮人大聲慘叫。他自己也被石彈的旋轉力帶得跌倒在地成了個滾地葫蘆,他強忍著眩暈站起來,看準了前面不遠處的商隊騎士就是一個飛撲,他合身衝進人群中憑著巨大的力量立刻撞出一片血肉殘肢,四周都是那些想要逃跑的高個子人類,他根本不用章法地雙手連抓連打,就將所有靠近自己的身體全部給撕裂。

    「這矮人瘋了!瘋了!」

    「打錯了!首領,是我們!」

    周圍的慘叫連天中,也有一些不大對頭的叫喊聲,金石首領一下愣住了。不過並不是因為這些叫喊,而是他剛剛一拳打爆的腦袋好像比預料中的結實很多,硬要比喻的話就是他以為一拳砸碎的只是一個番茄,但手感卻是一個蘋果。而好像只有他身為同族的矮人兄弟們的腦袋,才會硬到讓他的拳頭都能有些阻澀感。

    稍微用力傾聽了一下地面傳來的震動,他馬上就發現這些周圍跑動的都是自己族人那和人類完全不同的腳步聲,而那些馬匹突圍的響動根本就是在另外一個方向。然後他馬上就知道自己被奧術影響了視覺。

    「該死的奧術師!該死的奧術師!你以為這樣就能迷惑我嗎?」金石首領狂怒地咆哮著,衝到一個商隊護衛的手裡搶過一把長劍,但是入手的感覺他就知道這是一隻族人常用的長柄戰斧。反正眼裡看過去的景象都是錯亂的,他乾脆閉著眼睛,朝遠處那些馬蹄聲響起的方向全力投擲了過去。

    一陣稀里嘩啦的骨肉破裂聲和慘嚎聲混雜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砸中了到底砸中了什麼,金石首領睜開眼睛還想著從哪裡搶來一把武器,卻發現周圍的人全都逃開了。他一邊咒罵著一邊從地上隨手抓起一個武器來,閉上了眼睛又扔了出去。

    「這個矮人好恐怖……幸好老師您先一步把他給控制了。」

    外面的血腥場面讓馬背上的三個法師少年面色如土,尤其是看著身邊不遠處一大堆的新鮮熱辣的殘肢斷骸,還有四處響起的慘嚎,有一個少年直接嘔吐了。剛才那個矮人閉著眼睛扔出來的斧頭把側面趕過來想要攔住他們的兩個矮人四五個北方士兵砸得稀爛,他們根本不敢想像剛才那一下如果是砸在他們隊伍中會是什麼場面。而這個時候那矮人又撿起了一把大錘揮舞著閉著眼睛朝另外一個方向投擲了出去,立刻又是一片慘嚎和。

    「集中精神!注意周圍,一旦發現有戰鬥法師就立刻用力場飛彈攻擊!」鄧德爾法師其實也快吐了,他也是第一次經歷這種血肉戰場,空氣中的血腥味四周的慘嚎好像有形質一樣地壓迫在他身上在他心裡。但是他拚命忍住,還能裝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因為他知道這個時候他就是這只隊伍的精神支柱。

    「走那邊!走那邊!溫德法師已經給我們開出一條道來了!」鄧德爾法師指著早就和風吟秋商量好了的方向,那裡的矮人戰士和北方軍團士兵早已經不成隊列,一尊近戰魔像也被石彈砸斷了腳部,躺在地上徒勞地劃動著雙臂。

    一邊強作鎮定地指揮,鄧德爾法師的雙眼也忍不住到處亂看,期望能看到他心中的精神支柱。眼前這大好局面都是那位溫德法師一手造成的,連剛才那個禿頭的矮人首領,也是溫德法師事先警告過,讓他發現之後第一時間用精神或者幻術系的奧術將之迷惑。他率隊衝出來之後立刻就找到這個矮人相貌怪異的矮人首領,先後用強化了效果的『視覺錯亂』和『聽覺錯亂』,果然一舉奏功。

    但是他最期望看到的身影並沒有出現給他指點,那位溫德法師好像忽然之間消失了一樣,他也只能按照之前商定的指揮手下的護衛騎士們朝著那邊衝去。

    忽然間身邊的一個護衛騎士舉起手中的鐵皮木盾擋在了鄧德爾的身側,一道酸液剛好飛來打在上面,頃刻間就將上面的鐵皮給腐蝕得透了,後面的橡木隨即也變得焦黑一片,發出濃重的酸臭。

    「強酸箭!」鄧德爾大驚。他沒有感覺到絲毫的魔網振動,如果不是身邊的護衛機警及時擋住,他挨上這樣一下就得半死。順著這道奧術的方向看過去,正看到一百多兩百米外的屋頂上,一個老頭模樣的法師正放下施法的雙手。

    「軍團的戰鬥法師!」鄧德爾法師咬牙切齒。這些專職戰鬥的法師學習奧術的唯一目的就是用來戰鬥,知識儲備奧術水平不見得有多高,各種實戰和超魔技巧卻是他們擅長的。這個距離已經超過了普通正常二環法術的射程,讓自己感覺不到魔網的振動,而對方卻還能準確命中。

    現在這情況肯定是沒功夫和這個法師慢慢一招一式地用切磋奧術技巧,鄧德爾法師直接激發了自己胸針上儲備的六環奧術,一道暗紅色的的射線從胸針上的寶石中射出直接照在了遠處那個戰鬥法師身上。這兩百米左右的距離,其實已經將正常奧術效果衰減得差不多了,這道灼熱死光沒有任何超魔技巧輔助,威力所剩的連十分之一都不到,但畢竟六環塑能奧術的十分之一,還是讓那個戰鬥法師渾身的衣服著火慘叫一聲從屋頂上跌落了下來。

    「走!快走!」準備突圍的隊伍已經沖上了預定的街道,前面是一片被三顆不斷碰撞的旋轉石彈開闢出來的一條血肉模糊的通道。但是隊伍剛剛衝出去沒多遠,忽然最前面的幾匹馬身軀一沉,居然整個地載進了前面的地面中去,上面的騎士也被拋了出去,一起陷進了地面中。

    馬嘶人喊,陷入地面的人和馬都在拚命掙扎,但是身體都在不由自主地不斷下沉,原來前面的一段街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全數化作了流沙一樣的地面。後面的人馬緊急勒馬停下,但又有不少被擠著掉進流沙裡面,人群一片驚恐。

    「流沙!這裡怎麼可能突然有流沙?是軍團的法師弄的?老師,快想想辦法!

    「不是軍團的法師…是矮人的神術師!」看著前面的突發狀況,鄧德爾法師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當然看得出來這大概不是奧術所能造成的。並不是奧術不能做到把堅實的岩石路化作流沙,以奧術的多變性和靈活性來說幾乎無所不能,只是要把這樣一大片街道全部轉化成流沙,就算是五六環奧術也是力有未逮,能做到這個地步的只能是神術、

    這時候,四周那些街道上還在不斷旋轉彈跳的石彈也都遭到了同樣的待遇,每一顆石彈下的石板路面都會突然變成一片細沙,石彈的瘋狂旋轉掀起一陣陣滾燙的沙子飛得漫天都是,但自身的力量也飛速地消耗殆盡,終於一個個地停在沙坑裡不動了。

    十來個石彈掀起的沙子飛揚得滿天都是,那些被揚起的沙子也乾燥而細膩,在空中漂浮著就像這一片街道上忽然颳起了沙塵暴一樣,之前被石彈沖散的矮人們和北方軍團的士兵都在叫喊著互相集結。趁著這個機會鄧德爾法師跳下馬來,對著地面開始施法,岩石地面也變得像是活動的軟麵糰一樣朝著沙坑對面延伸過去,他必須要趕在矮人和北方軍團重新集結起來之前,在這裡重塑一條通路出來。

    這時候誰也沒注意,一直不聲不響地跟在突圍部隊最後的那隻多塔拉野豬忽然轉身朝側面的一個岔路口裡衝了進去。

    漫天的沙塵中能見度極低,但是這只野豬好像根本就不用看一樣只是埋頭猛衝。在出發之前,鄧德爾法師就按照風吟秋所說的給這只野豬加上了幾個小小的加強身體反應和強度的輔助法術,這一整天中這野豬也吃下了給駝獸準備的大量飼料,精力充沛無比,沿途碰到的不管是矮人還是士兵,都是毫不費力地一頭撞飛。直到飛奔到一座兩層高的岩石小屋的面前才停下,歪著眼睛瞪著上面的一群矮人。

    這是五個相對於其他普通矮人,裝備更為精良,神態也更為精悍的戰士,顯然是矮人當中的精銳,其中兩個還拿著比他們身軀更寬大的盾牌,看起來還是純鋼打造。不過他們這樣嚴陣以待地護衛在中間的卻只是一塊略比他們高大些的岩石,上面插著一隻石頭打造的手杖。

    看著下面突然出現的野豬,五個矮人戰士也有些奇怪,不過他們並沒有像其他矮人那樣大大咧咧地視而不見或者胡來,兩個矮人戰士抽出投擲用的小斧就要對著野豬的頭部扔過去,不過野豬忽然又轉身朝著鎮外的方向衝了出去。兩個矮人戰士猶豫了一下也就收回了斧頭,畢竟這種巨大的野生動物,不是命中頭部的傷害很難致命,如果只是個碰巧路過的野獸,也就沒有必要再去激起多餘的衝突。

    但當這幾個矮人的注意力剛剛從野豬身上收回來了,就看到一柄七彩斑斕的光劍從空氣中浮現,直直地插入那塊岩石中去。那塊岩石好像有生命一樣抖動了一下,然後從那傷口中冒出一陣鮮血來。

    旁邊的五個矮人呆了一瞬間,就全都嚎叫著舉起手中的武器發瘋一般地朝著發出光劍的空氣中擊去,但就像是真正的空氣一樣,他們的武器也只能是激起一陣陣徒勞的氣流。然後又是一把新的五彩光劍浮現,飛速無倫地在三個矮人戰士的後頸上掠過,順著鎧甲和頭盔間的縫隙中把他們粗短的頸項切斷一半,然後再一下刺入一個矮人眼眶中,光劍消失的同時那個矮人的臉也被腐蝕得好像一鍋熬焦了的粥。

    轉眼之間就只剩下最後一個矮人,這個沒有顯露出絲毫退讓和害怕的勇猛戰士倒是好像真的打中了什麼東西,但是隨即從自己武器上傳來的力量就把整個人扯得踉踉蹌蹌,然後兩邊太陽穴上同時傳來的巨大痛楚就讓他的視線和思維一起永遠昏暗了下去。

    所有的矮人戰士都倒下了。風吟秋在身影從空氣中浮現出來,他看了看之前用虹光劍刺中的那塊岩石,上面的痕跡已經完全消失了。而且就趁著自己解決這幾個矮人戰士的機會,這塊岩石居然又變得大了一圈。

    一道七彩的虹光劍從風吟秋掌中浮現,他又對著這塊岩石刺了過去,不過這一刺卻沒有再滲出血來,而且切口周圍的岩石飛速朝中間閉合,不過眨眼之間虹光劍刺出的痕跡就又消失了。

    當然這並不是真正的岩石。在這個危機四伏需要爭分奪秒來求取一線生機的戰場上,風吟秋沒可能專程來找一塊石頭的麻煩,這五個精銳的矮人戰士也不可能專門在這裡守護一塊岩石。實際上這岩石裡藏著的正是施法把街道化作流沙,化解了風吟秋的石彈殺招的矮人祭司。

    之前就領教過矮人大地祭司的土元素神術,風吟秋深知這種可以躲在後面不斷干擾的施法者才是最致命的對手,而且還是讓他不敢召喚土元素的死穴,大範圍的神術更是商隊突圍的阻礙,所以從一開始他就藏到了野豬的身上,等著這個大地祭司的土元素神術的出現,等著順著神術的氣息悄悄摸過來將這個頗為麻煩的施法者擊殺。

    但沒有想到的是,原來這個矮人祭司在開戰之後沒有第一時間顯露蹤跡,是在先施法把自己包裹進了這樣一個岩石中去。現在看來這法術果然不凡,這岩石中蘊含的戊土之精極為濃厚,用歐羅奧法的說法來說就是法則性極高,一柄虹光劍只是刺出一個切口就耗費盡了能量,第一劍的時候還能傷了其中的矮人祭司,而這層岩石再度加厚之後,再想要用這柄奧術劍奏功可就更為不易了。

    何況那虹光劍也是五環奧術,消耗不菲,風吟秋沒興趣也沒時間慢慢去試。他從地上撿起一個矮人戰士的重錘,雙手舞起用力朝岩石砸了過去。哐的一聲巨響,風吟秋只感覺虎口巨震,那矮人重錘的錘柄都在大力下彎曲了過去,那岩石上也微微崩裂開了幾條裂縫,濺開幾粒碎石。但又只是眨眼之間的功夫,上面的裂痕又消失了。

    丟下已經不成樣子的重錘,風吟秋伸指虛點,暗紅色的光芒直射在岩石上,直射中的那一圈也是飛速變紅,融化成岩漿。但是這岩漿卻並不流下,範圍也只侷限那一小塊之間,隱約可見那層岩漿之下是如海綿一樣細密的空洞,令熱量無法擴散開來。數秒之後,這一道六環奧術灼熱死光的能量全數釋放,但結果只是岩石的一小塊變得通紅,而且那通紅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刀槍不入,水火不侵,莫過於此。這就是先天之上,法則性永遠優於物質性的特性。大地祭司寧願捨棄先手,讓風吟秋的石彈先把包圍打散也要先用上這個法術防護,也是對這個法術極有信心。

    風吟秋眉頭大皺,這矮人祭司居然用出這樣一個神術來護身,他既意外也不那麼意外。五行道法中,土行道法也是以厚重守禦之能著稱,這歐羅大陸上的土元素神術有這樣的手段也是一點也不奇怪。

    當然也不是這樣的防護就是固若金湯萬法不侵。如果是劉玄應在這裡,運起玄天星罡的一掌就能將其中還遠不算登峰造極的法則給擊散,或者那位仇斷大祭司用隔山打牛之類的打法也能透過這層岩石傷到裡面的血肉之軀,甚至在奧斯星城所見過的那一尊精金刀鋒魔像,那淬煉過的精金巨刃如狂風暴雨一般的斬擊也是有可能一層層削去這岩石外殼。但是這些都是風吟秋用不出來的手段,至少是暫時沒辦法。

    不可能掉頭就走,這樣一個施法者是極其危險的,能找到這個大地祭司是難得的機會,而且風吟秋很清楚,就像他一直在等著這個大地祭司露出蹤跡一樣,也有人在一直等著他露出破綻。他在找到這個大地祭司並出手的時候,其實也暴露了自己。

    好在和土行道法的厚重凝實就失於靈動一樣,這土元素神術守禦能力極強,但是一旦使用之後自身就無法移動。風吟秋乾脆雙手環抱住那個還熱氣騰騰的岩石,直接將其舉了起來。

    三千餘斤的重量,剛好是在承受的極限之內。風吟秋猛地怒喝一聲,將這岩石朝天扔去。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3 19:2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3 19:22
第五十九章

    努力掌控著『固態塑形』,終於將地面上的岩石延伸過了前面那片流沙地帶,形成了一個勉強可供三匹馬並行的狹小通路。鄧德爾法師揉了揉有些發暈的頭,他並沒怎麼休息好,加上之前的幾個奧術,他的精神現在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這時候其他人已經把陷入流沙的幾個人拉了起來,但仍然有幾人和幾匹馬徹底地被扯到了地下。這個時候甚至都沒有人來得及去傷心,漸漸減弱的煙塵和周圍的喧鬧聲喊殺聲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們這是生死存亡的關頭。在幾個隊長首領的指揮下他們井然有序地排列好了隊伍,依次通過前方的道路。這就是隊伍單純的優勢,如果不是屬於同一個家族,相互之間都有信任和服從的本能,在這種危急關頭絕對不會還有這樣的秩序。

    但是最前面的騎士剛剛才起步,從後面的煙塵中就追出來一大群人,直接將隊伍給咬住了。這群人既不是矮人也不是北方軍團的士兵,而是那些留在駐地中的僱傭兵。在被旋轉的石彈分割的包圍圈中,也只有他們離這裡最近,也沒受到石彈的衝擊。

    「這是好機會!搶他們的馬!搶他們的馬啊!」

    「別讓他們走了!他們殺了這麼多矮人和北方軍團的人,還把我們丟在這裡,就是想讓我們給他們當替死鬼!」

    「搶到馬就可以衝出去了!」

    這些商隊僱傭兵看見了外面的一片亂象,短暫的驚恐之後就朝著這邊受阻的商隊騎士們衝了過來。如果之前讓他們在這裡成為人質是無奈之舉,還能讓他們暫時安心,現在這樣一地的狼藉就給了他們足夠的勇氣和壓力。一片煙塵中他們並不敢去衝擊已經潰散了的矮人和北方軍團的陣線,駐地周圍的道路並不止一條,還有其他幾個方向的,但是都通往灰谷鎮深處支路,只有眼前這一條路是直接通往鎮外的主幹道,現在這樣的一片混亂,似乎只要搶到馬匹就可以逃出一片生天。

    絕望中的一線希望能夠將人所有的潛力全部激發出來,這些衝上來的僱傭兵瘋了一樣地砍殺擁堵在一起的護衛騎士,想要把他們拉下馬來。護衛騎士們當然也毫不手軟,兩邊立刻陷入了一片混戰。

    「這些人……」荒誕,驚恐,匪夷所思的感覺,鄧德爾法師覺得眼前這一幕簡直比他曾看過的最荒誕的荒誕劇還要荒誕。這次的突圍將矮人和北方軍團衝擊得一團糟,眼看就要一人不傷地成功了,居然是被這些自己之前一直想辦法想要救下來的人給拖住。

    「攔住他們!前面的秩序不能亂!」鄧德爾法師怒吼。他勉力用最後的精神力構建出了一個二環奧術『油膩術』,讓那些追上來的僱傭兵亂上加亂。「讓沐女士走!讓沐女士先走…沐女士呢?」

    扭頭在人群中掃視一遍,鄧德爾法師卻沒有發現沐沁沂的影子,本來已經有些發白的臉色更是難看,對著之前叮囑過負責保衛沐沁沂的護衛騎士怒聲喝問:「我不是讓你注意保護沐女士麼?她現在在哪裡?快去看看是不是剛才不小心落馬……」

    「沐女士剛才是自己下馬的,好像是溫德法師叫她一起去的……」

    「什麼?溫德法師?他在哪裡?」

    「…我們也不知道,溫德法師只是很短暫地露了一下面,然後就和沐女士一起用奧術隱身了…」

    「溫德叔叔在那裡!在上面!」大臉少年安傑洛突然大叫起來。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鄧德爾法師和幾個護衛騎士抬頭看去。這時候沙塵正在緩緩散去,而且沙塵只是範圍廣,上方的卻並不濃厚,他們果然隱約看見了風吟秋的身影。

    風吟秋已經托著那一塊大地祭司藏身的岩石升到了一百多米高空之上,而且手中的岩石正在飛速旋轉,雖然還趕不上那些石彈那樣近乎音速,但此時手中也旋轉得成了一片虛影。

    岩石中的大祭司無疑是能清楚感知到外面的情況的,也還能夠施展土元素神術,剛開始的時候還刺出了幾隻石刺,甚至增加自身的重力來企圖讓風吟秋無法承受。不過當這飛速旋轉開始之後就再沒有神術出現過了,神術也同樣是需要精神集中才能與法則共鳴,矮人祭司那老朽的血肉之軀雖然還是遠比普通人類強悍,還是承受不起這樣的飛速旋轉。

    不過這只是前奏而已,將這塊三四千斤重的岩石提升到這百餘米的高空之上花費的力氣著實不小,力場巨手的出力已到了極限,萬有真符的力量也不停地在消耗。風吟秋這樣做可不是單單為了讓那個矮人祭司頭暈而已。

    用力場巨手牽引著自己和那塊岩石再前行了一小段距離,感覺清楚到了正下方那個熟悉的氣息,風吟秋操控力場巨手一鬆,那塊飛旋的岩石就直直地朝下落去。

    下面,金石首領正像是一隻憤怒的無頭蒼蠅一樣到處原地亂轉,大吼大叫。他早已經覺察出了自己是中了幻術系的奧術,眼中所見耳中所聞都是錯位了的,但這方面又正是矮人族的短板所在,原本就脾氣暴躁容易衝動的個性最容易被幻術蠱惑,除非那些廢物一樣的戰鬥法師腦袋突然開竅了給他來個相應地解除奧術,否則他就只有硬撐著等這奧術失效。

    忽然之間,一陣巨大的危機感從頭頂上方襲來。雖然聽不到也看不到什麼,但是上百年數以千計的生死搏殺早就鍛鍊出的直覺讓他明白,一道兇猛的攻擊正從頭頂上方而來,而且隨即而來的巨大氣流也讓他越發肯定了這不是幻覺。他怒吼一聲,土元素神術之力發揮到了極限,整個身體全部呈現出金屬一樣的光澤,簡直就好像一尊縮小版的矮壯魔像,然後雙手握拳朝上狠狠擊出。

    轟的一聲巨響,巨大的氣浪將周圍的煙塵都吹散了不少,地面的震動讓百米之內的人都腳下不穩。

    煙塵散去,金石首領好像一顆釘子一樣被釘進了地面,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雙手和腦袋。以他為中心堅硬如岩石一樣的地面凹陷出方圓數米的一個大坑,蛛網一樣的裂痕蔓延得到處都是。金石首領大聲怪叫著,五官中緩緩地滲出水銀色的血液來,那雙金屬化的粗短手臂有一隻已經完全彎曲,畢竟這數千斤重的岩石從兩百來米的高空下旋轉著掉落下來,衝擊力至少有數十萬斤。他正面對抗之下還能只傷不死,已經是強悍得令人難以置信了。

    至於那塊包裹著大地祭司的岩石,這時候已經崩落成了幾大塊散落在旁邊,裡面一片已經被震成了漿糊一樣的模糊血肉流得到處都是。

    至此,矮人中最為強悍棘手的兩大戰力就是一死一廢。

    不過風吟秋並沒有絲毫的輕鬆得意,就在他丟下矮人祭司之後不過一個呼吸,十數道石塊就從下方連珠箭一樣地朝他射來。這些石塊大小各異,好像就是從亂石堆中隨手找出的一樣,但是其中蘊含的勁道遠勝於任何弩箭,連風聲都沒有絲毫傳來,顯然是這些石塊快過了聲音。

    不過比起之前在那牆頭上驟然襲來的一擊,這些密集拋來的石塊又要輕鬆得多。風吟秋知道,這是那位故友終於動手了。

    這些石塊似乎來得隨意,卻是把風吟秋四面八方都隱隱籠罩住,如果是之前用力場障壁那樣直來直去的閃躲幾乎不可能全數避開,但是現在他只是用力場巨手拉著自己在空中轉折了兩下,就像一隻靈活的飛蟲一樣閃過了全部的石塊,然後那擊破空氣的轟隆聲才源源不絕地傳來。

    這力場巨手看似沒有什麼特別強的殺傷力,比之同為七環奧術的召喚土元素長老,甚至六環的極熱死光,用以對敵的威力都是大大不如。但其實從奧術帝國流傳至今的每一個奧術,都是經過了無數大法師們的多年研究和改進,絕不會有什麼雞肋無用的。這奧術的擴展性和靈活性非常之高,只是看如何運用而已,像是風吟秋這樣直接用以把自己提起來在空中飛舞,也等於就是飛行術的效果了。尤其是以風吟秋的體質,絕不會存在像斯蒂芬妮那樣尋常法師忍受不了速度與轉向之間的力量的情況,可說只要在力場巨手的力量和速度極限之內,他遠比任何飛鳥昆蟲都要靈活。

    只是這一項,帶給風吟秋的助益就超過其他所有奧術,面對像是金石首領這種無法飛遁的敵人,幾乎就已算是立於不敗之地。

    不過面對那位故人,現在改名做仇斷的復仇邪教大祭司,風吟秋卻不敢疏忽大意。只是那一連串石頭射來之後,下面卻又再沒有任何的攻擊襲來,一片逐漸平復的煙塵中,霍華德家族護衛和僱傭兵們的廝殺聲,北方軍團和矮人的喧鬧聲依舊,風吟秋最為在意的那個人卻沒露出絲毫蹤跡。

    已經半崩潰的包圍圈的最外圍,斯蒂芬妮守著阿達裡老爵士靜靜地待在一座廢棄了的高樓上。這裡孤零零地就只有他們兩人,斯蒂芬妮抬頭警惕而小心地看著上空風吟秋的身影,老爵士坐在一把寬大的椅子上,昂頭向天,渾濁的眼睛半眯半張,好像那些垂垂老矣只剩下等死的老人在神遊假寐。

    「你們難道就這樣只是看著,不準備幫忙嗎?」

    忽然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斯蒂芬妮猛地轉頭看去,看到大祭司仇斷正站在不遠處的陰影中看著他們。

    但他本應該是什麼都看不見的,這裡有一個方圓五米的隱形法球,可以把其中的所有物體都全部隱去行跡。斯蒂芬妮很肯定自己的奧術依然還在發生著作用,但大祭司那雙眼睛就正正地落在她和阿達裡爵士身上。

    「這樣的隱身把戲是沒用的,不管是對我還是對上面的那個傢伙。」大祭司好像不止能看見斯蒂芬妮的奧術,還能看穿她的驚訝似的。他低沉的聲音好像帶點笑意。「他沒有理會你們,只是他暫時覺得沒有必要而已。因為他不知道我在哪裡。」

    老爵士也感覺到了斯蒂芬妮的驚疑,低下頭來緩緩,給她解釋說:「他們更多是依靠感知生命體徵來辨認對手,所以這種單純視覺上的幻術作用不大,反而是像他那樣完全掌控自己的體徵散發的技巧更能夠瞞過對手。」

    「謝謝爵士大人的提醒,我以後對付這些野蠻人的時候會更加注意的。」斯蒂芬妮對老爵士很恭敬地點點頭,又轉過來看著大祭司的時候就不怎麼客氣了。「那你是什麼意思?大祭司先生,按照約定你要幫助我們抓捕那個人,你也曾經說過那不成問題,難道現在又需要我們來幫忙嗎?」

    「之前答應你們的時候,他可還沒有現在這麼難對付。」大祭司的聲音帶著點嘲笑的味道,讓斯蒂芬妮又羞又怒。「那時候他應該還不會這樣像是蒼蠅一樣地亂飛。是你送他那張捲軸讓他學會了,對嗎?」

    「那你又要怎麼樣?要我也送一張捲軸給你嗎?難道你們西方人特有的一種巫術就是能在瞬間偷學奧術嗎?」斯蒂芬妮真的憤怒了。「而且你可是你們教會的大祭司,就算還沒有真的凝聚神靈編織世界法則,半桶水的神術也是可以用的吧?」

    「呵,放心。你所謂的偷學奧術,那只是那個傢伙自己的特有能力而已,我可不會。」大祭司淡淡回答。「我只是覺得你們最好還是稍微出一點力的好。你們也知道,在凝聚神靈真神之前,每一點信仰神力都是無源之水,如果用來戰鬥實在是太浪費了。而且沒有神靈真神作為依仗的話,就算是我也並不能很好把握神力的力度,你們要求的不是要捕獲他嗎?難道就不怕我失手把他殺死了嗎?」

    「那你想要我們怎麼樣?好吧,我承認把那個傢伙變得現在這樣難對付,是我的失誤。」斯蒂芬妮雖然又羞又惱,但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錯誤。「但是按照那個傢伙現在的狀況,就算是我和爵士大人一起出手,也沒有把握把他給逼到地面上來。而且那個傢伙的神奇西方巫術你也應該知道的,奧術對他的作用非常小。」

    當然這只是一方面的顧忌。斯蒂芬妮看了看遠處,透過漸漸散開的煙塵,能看到被釘到地下的金石首領正在吃力地想要爬出來,從那慢吞吞的動作可以看出來,這位矮人中最強大的神術戰士受傷實在不輕。而這位大祭司閣下如果早出手一點,或者在旁稍微幫上一點,情況絕不會糟成這樣。矮人勢力這一下的實力可謂去了大半,她可不願意自己在和這位大祭司聯手的時候也出現這樣的情況。

    「你們不需要去向他動手。你們只需要做你們該做的就是了。」大祭司指了指不遠處的街道,霍華德家族商隊正在一邊和追來的僱傭兵廝殺,一邊艱難地渡過流沙區域。「難道你們沒有看見嗎?那些傢伙快要突圍了。」

    「我們去攔截那些商隊的人,那個傢伙就會下來?」斯蒂芬妮抬頭再看了看天上,那個身影依舊漂浮在那裡。「他有那麼蠢?」

    「當然。」大祭司回答得很肯定。「如果不蠢,他又何必留下來呢?」

    這時候,從戰場衝出去的多塔拉野豬在從側翼繞了一大圈,再撞碎了幾處廢墟的牆壁之後終於衝出灰谷鎮了。那些因為天災和年久失修而難以通行的地方,對於這種習慣翻山越嶺的野生動物來說不算什麼。而這邊是屬於更靠近北方斯古特大山脈的一個死角,北方軍團連駐守的人手都沒有安排。

    忍耐著最後一塊被撞碎的磚石瓦礫砸在頭上之後,沐沁沂睜眼,發現眼前一亮,前面終於是一片空蕩蕩的北地荒野了。她終於鬆了一大口氣,感覺好像連野豬身上那股濃重的惡臭都不是那麼難聞了,口鼻間吹出的氣流也讓她被隱身術遮蓋的身形都稍稍顯露了出來。

    空氣中傳來隱隱的水汽,只要再朝這個方向繼續跑出一兩個小時的路程,就應該是那一條她原本計畫逆流而來,流向西面大海的河流。只要她一旦入了水,以她現在所領悟的水元素神術,曾經化身元素之身後的境界,在水中的速度遠超任何的魚類,幾乎達到了五行道法中的『水遁』的地步。即便相對於陸路來說繞了一個大圈,即便還不能全力施展水元素神術,她也可以在一日之內回到奧斯星城去。

    讓多塔拉野豬悄悄載著沐沁沂趁戰亂的時候突圍而出,走水路去奧斯星城求援,這才是風吟秋備下的最後計畫。現在看來這計畫非常地成功,一片混亂中也根本沒人在意這只野豬,還有似乎沒什麼戰力的沐沁沂。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片黑壓壓的人影,沐沁沂驚愕之餘連忙繼續趴在野豬的背上不敢動彈。風吟秋給她施用了二環的『透明術』,只要自身不亂動的話並不會顯現身形,而且這野豬龐大的生命力和更加龐大的臭味也足以掩蓋她的氣息,只要不是特別去留意,相信沒有人會發現她的存在。

    野豬繼續朝著那邊奔跑,那些人影也能看得清楚了,原來那些都是矮人。全副武裝的矮人,總共有數百人之多,正慢慢朝著灰谷鎮的方向而去。

    矮人們也發覺了野豬,喧鬧中兩個似乎首領一樣的矮人戰士開始朝著野豬小跑著迎來,他們手中全是提著幾乎比自己身軀還要龐大的巨錘。但是被奧術啟迪了的多塔拉野豬並沒有被這種行為激怒,而是感覺到了危險,忽然轉了個身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跑去。

    兩個矮人戰士追了幾步,看了看好像這只是一隻單純的野豬之後也沒有了追擊的興趣,重新帶領那些矮人繼續朝著灰谷鎮那邊而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3-3 19:22
第六十章

    終於,第二隻駝獸也邁著寬大的腳步,小心翼翼地走過了對它們來說簡直是獨木橋的通道。而這時候後面的僱傭兵們幾乎已經陷入了瘋狂,有十多個霍華德家族的護衛騎士已經倒在了他們的瘋狂攻擊下。而他們自己也沒好多少,搶過來的馬匹馬上又會招來同伴的搶奪,這一群人幾乎陷入了歇斯底里的互相殺戮中。

    鄧德爾法師不得不承認自己錯了。其實就在他決定把其他商隊都號召集合起來之前,那位溫德法師就問過他,他是否真的肯定在危機之下聚集一群陌生人是正確的選擇。當時他還覺得很奇怪,巨大的外部壓力不正好是增加凝聚力的絕好因素麼,而且身為奧羅由斯塔貴族的榮譽感,一個法師的驕傲,他覺得他不能丟下這些無辜的商人和護衛。直到現在為止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是太天真了。

    周圍揚起的煙塵已經基本平息,被打亂了陣型的矮人和北方軍團的士兵們正在吵吵嚷嚷地一邊叫喊一邊重新圍了過來,好在霍華德家族的護衛騎士們現在已經基本算是衝破了阻攔,現在只要全力衝刺並不是沒有突圍的希望。

    但是一個人影從天而降,攔在了隊伍的前面,是那個曾在天空中飛舞的小個子法師。他手中握著一隻奧術捲軸,上面散發的奧術波動深邃而悠遠,鄧德爾法師可以肯定這又是一張涉及到法則層次的七環之上的奧術捲軸,而且正處於半激發狀態,也許只要一個音節和一個動作,裡面被編制好了的奧術公式就會噴薄而出,在魔網中演化出應有的法術形態。

    「我曾經以為,法師都是有一顆高貴的心,至少是應該有。但是知道今天我才發現,也許我是太天真了。」

    鄧德爾法師整了整有些散亂的儀容和頭髮,看向前面蓄勢待發的小個子法師。周圍和身後一片混亂,但是既然這個法師出現在了前方,那麼再慌張也是無用的。

    「我也曾經以為,復興會的目標是偉大的。對奧術的復興對帝國的復興,對奧術的夢想,這應該是每一個奧術師心中的夢想。有了這樣一個偉大的目標,就算是他們有些時候的行動有些過於偏激,我覺得也是情有可原的。甚至我還想過如果能夠遇到復興會的法師,我可以向他們捐款……幸好我沒有遇到,因為我實在是難以接受,高貴的法師會和這幫卑鄙貪婪的軍團士兵還有矮人一起勾結殺害一幫無辜的商人。不管他們標榜的目標有多麼神聖和偉大,這都不能掩飾他們行為的卑鄙。而卑鄙的手段是不可能達成任何偉大的目標的,就像蟑螂的肢體不管再多再巨大,也沒辦法拼接成巨龍。」

    如果說之前的一個七環奧術捲軸還有可能是自復興會中不小心流失出來的,那麼眼前這個法師又拿出了一個同樣強大的法則性奧術捲軸,加上這個法師之前展現的和年齡不相稱的奧術造詣,那答案為何就毋庸置疑了。鄧德爾法師這個時候幾乎對逃跑已經不存任何希望,心中的不安反而平靜下來了。

    斯蒂芬妮的眼角忍不住地抽搐。對於面前這位法師的話她完全不能否定,復興會也確實沒有具體策劃過這一場陰謀,她插足進來只是臨時的另有原因,而且對於這些矮人和軍團士兵居然意圖暗害一位帝國貴族她也覺得不能接受。

    但現在也肯定不是慢慢對這位法師解釋的時候,她看似直視著前面,其實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瞳孔中秘法眼傳來的景象中,那個西方法師依然漂浮在百米高空上,就像一隻獵食的兀鷲一樣注視著下方。她勉強分出一兩點心思說:「不要做無謂的反抗,我保證你和那三個學生的生命安全。」

    「我身後的都是發誓以生命來護衛霍華德家族的騎士,我絕不會捨棄他們。」鄧德爾法師搖頭。「不過如果你還有一點作為法師的尊嚴,就讓那三個孩子離開。我可以給你在學院私人儲藏室的秘鑰,裡面的物資和道具價值二十萬奧金以上,換取你們復興會的大法師施展用奧術抹除那三個孩子的部分記憶……」

    「好吧……」上空那個身影還是很謹慎地漂浮在百米高空,沒有絲毫接近的跡象。斯蒂芬妮微嘆口氣,看來還是要照那個大祭司的說法,沒必要去做戲。看了看面前那些廝殺在一起的僱傭兵和護衛騎士,她將精神力灌入手中的捲軸,完成了最後的一個奧術回路。

    磅礴的奧術能量從捲軸中釋放,在魔網中瞬間勾勒出早存儲好了的法則公式,一個方圓近百米,若隱若現的巨大法陣在空氣中浮現,這片地域中的所有人都籠罩在其中。

    這個通過捲軸釋放奧術的已然完成,但是在斯蒂芬妮的秘法視野中,上方那個人依然是漂浮在那裡,似乎是顧忌著下面隨時可能的襲擊而不敢妄動。

    似乎是自己想多了?斯蒂芬妮微微鬆了一口氣。但就在這時,轟然一聲巨響,一個身影猛然從旁邊的建築中衝出。奧術捏造的岩石外壁簡直就好像紙板一樣,還是被風吹日曬雨淋了幾十年的紙板一樣脆弱,被這個身影一帶就碎成了滿天的粉塵,沒起到絲毫的阻攔作用。那個身影不過是半眨眼之間就衝到了斯蒂芬妮的身邊,帶出的勁風和灰塵幾乎要將她給颳倒。

    怎麼會是在這裡?上面原來只是個幻象?他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斯蒂芬妮震驚得腦海裡一片空白。但是這個時候她已經來不及做出任何的反應,法則性奧術的構建已經將她的所有精神都牢牢吸附,連想用最少的精神力來激發法術道具都做不到。

    不過隨即她就發現這個身影原來並不是她一直以為的,這突然衝出的身影高大魁梧,只有一隻手臂,頭臉上帶著一個猙獰古樸散發著極度彆扭不詳氣息的木質面具,赫然是那位復仇之神的大祭司仇斷。

    猛然衝到了斯蒂芬妮身邊的仇斷大祭司卻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只是對著她身邊的空氣擊出一拳。砰的一聲,另外一個身影就從這空氣中突然顯出形狀來,看起來就好像他這一拳硬生生地從無到有打出一個人來一樣。而這個突然現身,被大祭司一拳擊飛出去的才正是斯蒂芬妮一直小心注視著的那個人。

    捲軸中激發的奧術模型這個時候終於完成了,法則的波動席捲過被這法陣覆蓋的所有生靈,好像有一個無聲的巨大震爆從各自的心靈和身體深處爆發。不管是正拿著武器廝殺的僱傭兵和護衛騎士,還是正圍上來的矮人,甚至是馬匹和那兩頭巨大的駝獸全都身體齊齊一震,有的變作了泥塑木雕,有的乾脆直接直挺挺地躺下,所有吶喊,怒吼,垂死的呻吟和慘叫也都一同消失,就好像這個世界都被這個奧術法陣震懾得停止了。

    除了直接衝出來的仇斷大祭司,還有被他一拳從空氣中轟出來的風吟秋。這兩人也處在這個法陣之中,還是法陣最為核心的位置,但是那爆發出的法則波動對他們來說好像只是拂面的春風。

    碰的一下,風吟秋的後背重重地撞上一個街道旁破舊的小樓。他收斂氣息的吐納法雖然得自唐門,可算是神州江湖上一等一的法門,但奈何自己本身修為不到,得自狼神的自身氣血又太過旺盛難以駕馭。和這隱身奧術一起運用,也許瞞過普通高手和偵察手段還不成問題,但在大祭司這樣的先天高手的感知下終究還是露出了行跡,居然反被大祭司埋伏偷襲中了一拳。

    直接在牆面上撞出一個大洞來跌入小樓裡,一股不知道存了多少年的腐臭陳朽味道直衝風吟秋的鼻端,他想要站起,但一陣短暫的酸麻震弊之感讓他行動一滯,所幸這感覺在他體內龐大氣血的運轉下很快就消散了。

    這並不是那個奧術法陣帶來的麻痺。風吟秋感覺得很清楚,那個法陣所激發的是生靈自身生命力震盪,對他體內的殘餘神力來說這種淺層次的法則波動只是猶如隔靴搔癢,這是被大祭司仇斷那一拳中所含的外罡內勁一同震盪所致。

    他身上的高級隱身術其實還有相當長的持續時間,但是在大祭司的先天拳罡之下,魔網在物質層面所構築的法術結構全數被瓦解。更為要命的是那層層疊疊,雄渾無匹又凝練有如實質的內勁不斷從中拳之處在體內衝擊震盪,只要風吟秋的體質再差上半分,就要被震散氣血精神全身癱軟散架。而這還是因為大祭司的用意並不是單純的殺傷,否則以他更為擅長的剛猛拳勁這一拳就要風吟秋筋斷骨折受傷不輕,若是中在頭腦或者心臟這種要害處甚至可能一拳斃命。

    「我給過你機會的。」

    大祭司的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地底發出來的熔岩湧動產生的低鳴。剛剛被撞出大洞的牆面瞬間徹底崩塌,只因為他在踏入這裡的同時就已經出拳。

    只是一拳擊出,卻有整個世界都朝出拳之處坍縮的錯覺,風吟秋知道,這正是這位故友的先天拳罡已入極高境界的證明,以歐羅奧術的說法,那就是帶動的濃烈生命能量和意志高度結合,在極小範圍之內扭曲和摧毀世界法則。

    但這一拳卻沒打中風吟秋。風吟秋的手在地上一撐身體一扭,以一個極不合理的姿勢和軌跡飛速地沿著地面滑了出去。大祭司的一拳擊在空處,噗的一聲好像一個巨大的氣囊破掉,勁風四溢氣流狂動,而拳風所對的那出地面則是無聲無息地凹陷了下去一大塊,堅實的石板地面直接被臨空拳風給震成了極小的碎石砂礫。

    大祭司也是微微一驚,他也是知道風吟秋的輕功身法並不比他高明多少,但這一下避讓靈巧詭變之處居然不輸於那些長於身法閃避的成名高手,而且其中還有一些單純的身法所沒有的特異。

    再度緊跟而上的連環數拳,風吟秋又是靈巧之極的幾個轉折便從旁邊的窗戶中又沖了出去。大祭司這次看清楚了,他那動作並非完全的輕功身法,好幾個看似不可思議的轉折全都在空中毫不著力的情況下做出來的,更像是如飛鳥昆蟲一樣地在空中飛舞,就像是剛才在空中閃避他投過去的石彈一樣,只是在這斗室之中敏捷靈巧又更上了幾個台階。

    「歐羅奧術?」大祭司沉喝一聲,身形一閃直接撞破了牆壁追上。他在轉折靈便上有所不及,不過風吟秋想要甩開他也不是那麼容易。

    但牆面一破,迎接他的則是一道暗紅色的灼熱射線,飛揚在他前面的幾塊砂石塵埃在半空中就已經飛速地化作了岩漿,週遭的空氣瞬間灼熱得好像到了火山口,大祭司身上的衣衫瞬間著火。

    一聲暴喝,大祭司猛然出拳了。凝聚如實質的先天拳罡帶著暴風一樣的氣流迎向面前的暗紅色光柱,然後那道從風吟秋指尖射出的光線就急速地暗淡下來轉眼消失了,大祭司身上剛剛燃起的火焰也在氣流中被吹熄,連他身上的衣衫只是被燒出了幾個洞而已。

    如同剛才的高階隱身術一樣,這種只是單純地在物質層面產生效果的法術,在凝固了拳意,引動扭曲了法則的先天拳罡下直接被破壞了法術結構。在神州江湖上,這樣的境界已被稱為『一拳破萬法』,足以開宗立派,成就一方拳法宗師。

    風吟秋一聲暗嘆,繼續轉身就跑。目前他所能運用的最強大的殺傷性奧術居然被一拳就這樣破去,他其實並不意外。武道先天之上精神血氣合一之後,對後天法術都有壓制,這位故友其實天賦極高,就算傳承不夠深厚做不到如劉玄應那樣舉重若輕萬法不侵,大巧若拙以力破巧還是毫不吃力的。

    不管神州道術還是歐羅奧法,靈活多變花樣百出上肯定是要勝過拳腳武藝的,但法術畢竟是調用天地外力,又如何能與性靈合一,無時無刻不浸淫其中的血肉精元之氣比持久,比凝練?

    而這一點無論風吟秋還是大祭司仇斷都是再清楚不過的。

    看著不遠處飛揚的沙石塵土,一棟一棟破碎塌陷的建築,一群殘存下來的北方軍團士兵都是面面相覷,神色恐慌。雖然看不見交手的兩人,但只是看這威勢,就和兩具魔像差不多,早已經超出了尋常血肉之軀的概念。

    斯蒂芬妮的臉色更是一片蒼白,就算她其實手中還有一個七環一個八環捲軸,身上的防護性奧術和逃遁奧術只需要一個意念就能激發,但還是不能帶給她絲毫的信心和安全感。這個好像可以無視任何奧術,連法則性奧術都可以瞬間就學會的怪物對手早就在擊潰了她的許多奧術常識的時候就連她作為法師的信心都隱隱被打得搖搖欲墜,而直到之前被搶奪去那一個力場巨手的捲軸,剛才又被潛伏到身邊而不知,要靠著那位邪教大祭司才撿回一條命,她心中的最後一點底氣這才完全崩潰。現在她最想做的是有多遠就逃多遠。

    但看了看周圍那些徬徨失措的北方軍團士兵,膽大些的才一步一頓地朝這裡接近,更多的只是在遠處探頭探腦,也許還有不少早就逃得沒影了,斯蒂芬妮又強行提起精神大喝起來:「別慌張,那個僅存的敵人已經完全被我們的朋友壓制住了!現在我們已經完全勝利了!現在拿出你們的精神來,一半的人快點去救治傷員,剩下的把準備好的繩子拿出來,把這些人全都給綁起來!」

    有了這位法師的發話,士兵們的神色總算安定了些。剛才正是發自這位法師手中的強大奧術將這方圓百米之內的所有人全部擊倒,甚至包括那些凶悍蠻橫的矮人戰士,也只有他們被之前的旋轉石彈給打得四散逃竄,反而才安然無恙。不過他們現在左右四顧,也還是有些不知所措。這位法師的命令太過模糊而想當然,顯然並不是一位擅長指揮的長官。

    「菲尼克斯尉官帶第一小隊,第二小隊的人去救助重傷員,裡維斯小隊長把其他所有還能動的人都召集起來,迅速把這些商隊的傢伙都綁上。輕傷員也必須要上去幫忙,動作要快!奧術震懾這些傢伙的時間是有限的!那個霍華德家族的法師和三個法師學徒直接打暈!」

    好在這時候駐地指揮官指揮著勉強能動的魔像挪了過來,開口接過了指揮權。剛才他的魔像被石彈打中了下肢,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險些把上面的指揮官給壓成了肉餅。跌得頭昏腦漲的指揮官一時間根本爬不起來,也因此而沒在剛才的奧術範圍之內,這時候才湊過來指揮大局。

    魔像扭動著粗大的身體,像是個偏癱病人一樣吃力地一步一步邁到斯蒂芬妮身邊,上面的指揮官偏著身體偏著頭,半個身體都探出魔像肩上的平台,用儘可能低矮的聲音問:「這位…法師先生,爵士大人在哪裡?」

    「在後面。」斯蒂芬妮瞥了這個好像隨時都要掉下來胖子一眼,能看出他一臉肥肉下的驚恐和不安,又補充說:「他沒事,只是有些勞累,所以在那邊休息而已。」

    「哦,那就好。」指揮官鬆了一大口氣,臉上的肥肉也鬆弛了一些,又看了一眼那邊不遠處不斷揚起的沙塵飛石,不斷崩塌的街道建築。「那…那個,那個野蠻人大祭司能戰勝那個敵人吧?他是受我們的指揮的吧?」

    這個問題其實斯蒂芬妮也很想知道,不過她還是板著臉淡淡說:「那是自然的,你不用擔心。」

    「那就好。」指揮官點點頭,臉上的肥肉終於完全鬆弛下來。「那…您那個法則性奧術的效果能持續多久?能制住這些人多久?那些矮人呢?」

    那是死靈系的七環奧術『生靈震懾法陣』,還遠不是斯蒂芬妮所能真正掌握的,但並不妨礙她用深厚的奧術基本知識兩三秒之內就推測出大概的結果:「那些僱傭兵不過是強壯一些的普通人,大都是二到三能級左右的生命強度,極少數最強壯的也不過能達到四能級,法則性的生命震盪對他們應該至少有一到兩個小時的效果。矮人一般來說至少也有四能級,一般也有五個能級左右,甚至可能接近第六能級,那麼最短的效果也就只有十分鐘左右吧…」

    「哦…」指揮官瞪大了眼睛,周圍掃視了一下滿地的矮人戰士。這些蠻族本性悍勇兇猛,就算面對那些恐怖的旋轉石彈的時候都沒有一個後退的,全部集中在了戰場最中央廝殺,因此幾乎全部被籠罩在剛才的奧術法陣當中,除了一些之前被石球砸傷了的,現在全都在奧術之下變作了泥塑木雕。指揮官臉上的肥肉突然之間猙獰起來,指著地上的矮人大叫:「那就先把這些野蠻人給捆起來!快!快!用那些矮人專用的特製牛筋束縛皮帶!沒用過的新兵就向那些會用的新兵學習怎麼用,不能像捆你們的綁腿那樣胡亂綁!德普尉官還活著嗎?還活著就先指揮他們捆綁一下!先不要管那些商人和僱傭兵,先把矮人都綁起來!」

    這命令出乎所有人的意外,不過北方軍團士兵們也就很快地行動起來。那些用以捆紮俘虜的繩索是早就準備好了的,和矮人打了一輩子的北方軍團當然不會缺乏專門對付這些力大無窮的蠻人的工具和特殊手法,有早受過專門訓練的老練士兵拿過來專門的束縛皮帶,用多年實踐研究出來的特殊手法把地下動彈不得的矮人捆豬仔一樣地捆紮起來,最大幅度削減他們的力量。這些凶悍的矮壯蠻子都是滿目赤紅眼珠子亂轉亂瞪,卻還是連手指頭都動不了。

    「你在幹什麼?」斯蒂芬妮看著滿臉奸笑的指揮官。她對這場陰謀中的細節並不清楚,也沒興趣去瞭解。

    指揮官笑得好像偷吃了幾百斤美食的大肥豬:「還是要多虧法師大人的高階奧術,才能把這些矮人蠻子給一舉拿下……」

    「你們在幹什麼?你們這群卑鄙無恥的蛆蟲!你們比羊糞裡面的蠕蟲還懦弱卑鄙,比喝蜥蜴尿的老鼠還令人噁心!」尖利的叫罵聲在不遠處響起,居然是還被釘在地面上的金石首領。他也是被籠罩在那個七環奧術的範圍之內,但好像很快就擺脫了被震懾麻痺的狀態,現在正在吃力地想要從地裡爬上來。只是這個矮人首領傷得實在不輕,宛如水銀一樣元素化了的血液流得到處都是,那扭曲了的胳膊分明用不上力,爬得很艱難。

    「把他壓住!別讓他爬出來!」駐地指揮官手一揮,立刻有戰鬥法師指揮著僅有的還能動的兩尊魔像挪了過去,把重達數萬斤的鋼鐵身軀壓在了金石頭領身上,立刻讓這個重傷的矮人首領再也難以動彈。

    「這些該死的野蠻人,終於都落到我們手裡了,看他們還怎麼囂張。請大人快快去請示一下爵士大人,我覺得既然任務已經完美達成了,那麼這些蠻人就沒有用了,不如趁這個機會全部都幹掉,他們腦袋可都是軍功啊,而且可以借此向西海岸法師議會索要報酬,而且我們這次任務的這個…這個收益也是可以大大提升的……」

    「我保證你會後悔的!你這只只配吃山羊屎的糞蟲!我保證要讓你後悔!我要把你身上的肉一塊一塊擰下來讓你自己重新吃下去!我保證!」尖利的叫罵聲從魔像下面不斷傳出來,像是那個矮人首領正在用牙齒啃咬魔像的金屬外殼一樣的刺耳。

    駐地指揮官臉上的肥肉抖動了幾下,眼中露出猙獰之色,對那幾個指揮魔像的戰鬥法師下令:「把他挖出來!這個矮人首領窮凶極惡,曾經當著我們的面殺死過軍團的軍官,實在是罪大惡極。也不用請示爵士大人了,趁這個機會把他直接就地正法!」

    「夠了!你們就不能等等再內訌麼」斯蒂芬妮出聲呵斥。她對這些軍團士兵和矮人的死活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是這時候明明戰鬥都還沒有結束,這種迫不及待就要內訌的行為簡直不可理喻。

    就好像印證她的話一樣,不遠處那些崩塌的房舍和飛揚的沙石塵土猛地朝這邊延伸過來。

    轟然巨響中,一棟附近的小樓在衝天而起的爆炸和火焰中粉碎,沙石碎片被洶湧地氣流裹挾著肆虐四周,有幾個稍微靠近些的北方軍團士兵被砸得人仰馬翻。斯蒂芬妮一眼就能看出,這是數發破壞力最強的三環奧術『爆裂火球』疊加在一起的效果。

    她還來不及想明白該怎麼辦,就看見十數個身影從火光和碎片中衝出,朝著她飛速衝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3 19:22
第六十一章

    看著十數個二環奧術『擬像術』所變化出來的一模一樣的身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飛速撲來,斯蒂芬妮只猶豫了不到半秒鐘,就決定還是暫避為上。

    雖然她知道她的逃遁可能會直接導致北方軍團士兵的士氣再度崩潰,雖然她能感覺到那身些影背後一道令人顫慄的感覺正在升起,正是那個西方人邪教大祭司正在追擊,雖然她身上還是有兩個壓箱底的法則性奧術捲軸,但她還是升什麼反抗甚至是阻擋這個敵人的信心。這些擬像她很容易就可以破解,但那個敵人給她的感覺太恐怖太不可思議,她都想不出該用什麼奧術去對付。

    但就在她這個決定剛剛作出,念頭剛剛凝聚在身上的奧術道具上,那一個『定點閃現術』正要將發未發之際,頸脖上一陣劇痛傳來,她的眼前就是一黑。

    怎麼又是這樣…下次一定記得把真知術的捲軸帶上…她最後只能勉強浮起這個念頭就昏了過去。

    一把扶住斯蒂芬妮的身體,風吟秋卻是眉頭微皺。他這些幻化出的身影可不止是用來迷惑視線的,憑著高階隱身術,還有爆炸氣浪的衝擊和力場巨手的加速,他大可以無聲無息地就直接將這女法師制住,還要特意奧術來變化出形象,就是想讓這女法師拿出高階奧術的捲軸來。哪知道這女法師居然是想要直接逃遁,那一陣曾經見識過的虛空逃遁奧術的波動隱約傳來,他也只有出手將之擊暈。

    識海中的萬有真符之力已經所剩一小半。那個力場巨手雖然妙用無窮功效極大,但在接近極限輸出力量的時候消耗也是頗大,之前不斷地旋轉十數發石彈並彈射出去,將那數千斤的岩石和自身一起舉上百米高空,都在持續消耗力量。加上一直使用的其他奧術,儘管拓印了力場巨手之後萬有真符已經當得起十位高階法師之力,也快速接近極限。

    而且面對那位仇斷大祭司,目前的所有奧術都難以起到作用,這時候分明攜帶得有高階捲軸和道具的復興會女法師就成了突破的目標。只要能在這裡再拿到兩個類似力場巨手,剛才用出的奧術法陣之類的奧術捲軸,不止可以大大補充萬有真符之力,應對的手段也可以多出不少,說不定就能有奇效的。

    這時候,那邊還未散盡的火焰和沙石瓦礫中,一股磅礴如海,凝重如山的拳意正在升起。

    伸手在斯蒂芬妮的胸前腰間手邊這種方便拿取的地方飛速地搜摸了一下,卻是一無所得,風吟秋微微一怔,凝神再仔細感知一下,這個復興會女法師身上雖然還是有著幾個隱隱散發出奧術氣息的道具,但是卻再沒有什麼強烈如力場巨手捲軸那般強烈的波動了。

    這女法師真是再沒什麼壓箱底的手段了?風吟秋眉頭大皺。對於另外幾個相對氣息比較平淡的道具他現在沒有什麼興趣,普通奧術面對大祭司這樣的對手不會有任何效果,只有七環之上的法則性奧術才能進一步擴展萬有真符之力,帶來翻盤的可能。

    不應該。這女法師如果沒有壓箱底的手段,不會之前那麼輕易就把那個大範圍法陣奧術捲軸用掉,也會在看見那些幻象的第一時間就逃掉……難道她的依仗只是那個會用奧術瞬間出現的高大老人?

    大祭司卻沒有給風吟秋留下慢慢思考的時間。呼呼聲中,一面被火球炸裂的斷壁在煙霧火光中高飛上天,然後大祭司的身影才一躍而起,站立在其上,猙獰古樸的木質面具後面,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牢牢鎖住了還處於奧術隱身之中,其他人都完全看不見的風吟秋。

    一股毛骨悚然的危機感油然而生,風吟秋知道這是自己被大祭司的拳意牢牢鎖定了。這並非是單純的精神感應,他的身形也直接在空氣中浮現,高階隱身術居然在這拳意之下直接潰散。這是大祭司那凝練無比的精神氣血,透過武道拳意震盪天地法則產生的結果。

    武道之途純粹而直接,並沒有什麼花樣,也不需要有什麼花樣,只是生命和精神意志最直接純粹的昇華,就是這天地宇宙間最根本性的力量之一。

    大祭司彎腰,腳下一蹬,那半片牆壁就在巨大的力量之下徹底粉碎成細碎石子朝後遠遠飛出,他整個人也如出膛的弩箭一樣破空而來。但是在其他所有人眼睛裡,看見的都不是大祭司,只是一個拳頭,大祭司收在腰間的拳頭。這一拳尚未出,就已然將所有人的心神盡奪。

    彷彿整個世界都在朝那個拳頭那裡塌縮,彷彿整個世界都在那個拳頭的籠罩之下。風吟秋身邊一直緊隨他的七環奧術力場巨手也在不斷動盪,再要操作運轉也很吃力,遠沒有了之前的靈活如意。這還是法則性奧術的結構和普通奧術有本質性的區別的結果,其他七環之下的任何奧術在這樣的武道拳意之下甚至根本無法成型。

    換句話說,只要沒有足夠高端的法則性規避或者抵禦手段,歐羅大陸的任何奧術師,即便是通曉數萬種普通奧術精神力龐大到無限,在這一拳之下也是脆弱如螻蟻蚊蠅。

    風吟秋的瞳孔縮小到了極點,後背的汗毛倒豎。他認得這一拳,這是大祭司所學傳承中最強的一式『天河倒捲碎乾坤』,但是比起當年在神州之時,這一拳中的氣勢韻味威能又遠遠超出。原來他還是小看了這位故友,小看了這些年的顛沛屈辱憤怒對他的磨礪。

    隨手將手中昏迷的女法師丟出去,面對這彷彿能粉碎世界的拳意所帶來的巨大威脅,身體最深處那股狼神遺留的氣息本能地在血肉中飛速蔓延,無窮無盡的精力和氣血充斥在身體內的每一分。身周那越來越盛幾乎讓意識都要模糊的壓迫感終於稍稍鬆動了些,也只有這同源於生命源頭的力量才能與那拳意微微抗衡。

    風吟秋全力掌控著體內蓬勃如山呼海嘯一般的精血力氣,雙臂相互虛抱成球,雙掌交叉外翻,迎向飛襲而至的大祭司。這是真武宗玄天九式中的『運轉陰陽』,在他所學繁雜的武藝中傳承最高最為玄奧的一式,雖然他從沒有在人前顯露過,但實際上已能得其中二三分真傳精髓,已然是他所能用出的最強的一招守勢。

    也就在他這一式守勢剛剛完成,大祭司的拳頭便已經到了。從大祭司起身出拳到跨過這近百米的距離不過三分之一眨眼的時間,但是連一絲風聲氣流聲都沒有產生,連最細微的動靜都在這一拳的拳意和拳勢中被徹底湮沒。

    而在四周旁觀的其他人感知中,這一拳從一出現就已經擊中,這一拳的存在本質便是命中和摧毀擊潰,再不會有其他任何的過程和可能性。

    通的一聲又長又大的悶響,好像數十面巨鼓一起敲響的聲音濃縮到兩三個呼吸之內的聲音。風吟秋的身形猛地倒飛出去,不過三四米之後就狠狠地撞在地上,然後從撞擊處往後的扇形地面就好像一張被抖動的毯子一樣起伏,一直蔓延到百米開外才漸漸消散,沿途的所有建築無論大小形狀,全都如同沙灘上被海浪衝刷的沙雕一樣無聲無息地就垮塌崩潰下來。無論是岩石塑性的堅硬地面還是建築,在這一拳的餘波之下全都粉碎成了米粒至黃豆大小的碎渣。這一拳的餘波,就居然在這石頭建築密佈的鎮中央開闢出了一片不小的碎石荒漠。

    風吟秋躺在這片碎石海洋的源頭上,身體大半都被細碎的沙石掩蓋了起來,只是露在外面的雙手以一個不正常的形態扭曲著,口鼻耳竅中不斷有絲絲鮮血流出,他終究還是沒能接得下這樣一拳。

    大祭司就站在面前數米處靜靜地看著他,木質面具後的一雙眼睛裡並沒有絲毫終於擊倒這個對手的喜悅和輕鬆,只是一片平靜,深處也還有些許惘然。

    「原來連真武宗的招數你也偷學到了?」半晌之後,大祭司忽然開口笑了笑。

    「可惜沒能好好練練,終究還是接不下你這一拳。」風吟秋也笑了笑。他一開口,口鼻中的血就加倍地流得更歡快。

    「…我還以為你會把這小子扔過來擋一下的。」大祭司看了一眼遠處的斯蒂芬妮,被風吟秋扔出去的女法師砸在兩個北方軍團士兵的身上三個滾作一地。不過也因此而把女法師給砸得清醒了過來,正在吃力地爬起。

    「…你不是不殺女人的麼…」風吟秋繼續吃力地笑。他傷得極重,雙手骨骼還有肋骨鎖骨全數折斷,內腑也被震傷,鮮血從口鼻中不斷流出,連每一次呼吸都感覺全身如數百把小刀一同切割一樣的痛,而最重要的是他體內的氣血全被震散,連那一點真靈氣息也無法再與自身血氣精元勾連作用。他能強撐著說話就已經是能做到的極限。

    若純以對敵來說,剛才把手中的女法師當做暗器直接丟過去,或者當做盾牌擋在前面那確實都是不錯的選擇。即便當時大祭司那一拳已是一往無前,擋著的是一個人還是一百個人還是神佛妖魔都不能讓他收手,但就算不能讓擊殺盟友的後果去亂他心境,只是先殺一人也能讓他的拳意稍洩,接下來應付也要多少輕鬆一些。

    不過風吟秋還是想都沒想就把手中的斯蒂芬妮朝旁邊丟了出去,不只是因為他知道這看似只是個乾瘦小子的復興會法師是個女的,也因為在他內心深處,始終還是無法把這個因為復仇而不顧一切的當日故友,還有背後那備受屈辱的神州族裔當做敵人。若是把復興會法師的性命砸在他們的手上,難說以後這個極端法師組織會怎麼樣去對付他們。

    「哦?是個女人?」大祭司略有些意外地再瞥了一眼遠處爬起來的斯蒂芬妮,她用來改變身體的奧術並非是幻術一類,而是頗為高階的直接把身體外形體徵甚至氣味都全部變化,連劉玄應這樣的高人也都只能在一掌擊中她之後才能從體內深處感覺到女性特有的陰柔氣息。大祭司自然一直都沒能看出來。

    不過也僅僅是微微意外的一眼之後,大祭司就轉過來,淡淡說了句:「無妨。一般來說我是不殺女人。不過若是擋在我道上的蟲子一不小心踩死了,也不會在意那蟲子是公是母。」

    「不過,我還是要多謝你,替我和其他教眾少了不少麻煩。這法師的身份有些敏感,而且之後對我們來說還有大用。」大祭司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還有,我不是提醒過你,莫要擋在我的道上麼。你若是一心要逃,我不一定留得住你。你又何必一定要攔在我面前?你來歐羅大陸才多久?那些歐羅人就成了你的至交好友了?」

    「我來這裡,可不是為了逃。攔在你前面,只是因為我知道你這條路一定是錯的,更沒有必要讓沒關聯的人用命來給你鋪路。」風吟秋咳著血,淡淡說。「只是我沒有想到你沒那麼硬了,拳頭卻還是那麼硬,還更厲害了。」

    大祭司面具後的一雙眸子閃了閃,似乎是冷笑了一下。默然片刻之後才說了一句:「我提醒過你的。那麼你也怪不得我了。」

    說完這句,他就轉過身去,看著慢慢走過來的斯蒂芬妮,對復興會女法師沉聲說:「按照約定,我把這個人活生生地抓住了,就在這裡,你隨時可以帶走他。」

    之前他與風吟秋的對話全都是神州話,只有這個時候才用上了歐羅語。

    「你們是認識的?你們剛才在說什麼?」看了看那餘波造成的一片砂石荒漠,又看了看這兩個明顯是相互認識的西方人,斯蒂芬妮的眼光中還是不自禁地帶著幾分警惕。她能看出這一片砂石可不是單純的衝擊力能造成的,當然相對於一些專注於破壞的法則性奧術的破壞力來說,這樣的場面並不算什麼,但血肉之軀居然在舉手投足之間就有這樣的威能,背後所蘊含的深層次意義還是讓她本能地感覺到了忌憚。

    如果不是手中還握著可以調動這個邪教大祭司的底牌,她甚至有些不敢靠近這兩個超出他理解的怪物。

    「那不關你的事。」大祭司顯然卻沒有和女法師深談的意思。「我只是讓你來確認一下。」

    「當然關我的事,大祭司先生。」斯蒂芬妮也寸步不讓。她確實是心存顧忌,但是作為法師的尊嚴也不允許她面對一個西方野蠻人,即便是一個非常強大的野蠻人的時候表現出退讓和弱勢。「這個人是我們復興會很看重的研究對象,對他的一切資料當然我們也有必要知道。如果大祭司先生你知道他的過往請你最好……」

    「夠了。」大祭司的聲音平淡而低沉,好像只是隨口而出,但那雙面具後的眸子深處透出的晦澀氣息還是讓女法師不自禁地停下了話語。「聽著,你是男是女或者是其他什麼東西,是屬於哪個組織哪一位大人的手下,我都不感興趣。這個人你們要抓去研究還是生吃還是油炸什麼的,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是叫你來確認一下,你是不是可以肯定我已經完成了我們約定的協議。你只需要告訴我是還是不是就可以了。」

    斯蒂芬妮漲紅著臉,視線在大祭司和地上的風吟秋之間轉了幾個來回之後,才點頭回答:「沒錯。看起來你確實是做到了。」

    「那麼,你們答應的條件呢?」大祭司的聲音和眼神一成不變。

    「你放心。尾款的一百八十萬奧金幣就一筆勾銷,我們不會再向你們,或者那幾個西方人家族追討。」

    「還有呢。」

    「這個你就更不用擔心了。」斯蒂芬妮的眼神中有一抹奇異的神采閃過。「祭祀的『鑰匙』我會親手來替你們打開。你不用再去花心思找其他人,或者冒險讓你們自己的人來。」

    「好。」大祭司點點頭,視線掃過四周的滿地狼藉。「那麼,你就盡快召集人手,開始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3-3 19:22
第六十二章

    在有足夠動力和足夠壓力的情況下,北方軍團的士兵們的效率也並不是那麼低下。在駐地指揮官的吆喝聲叫罵聲中,他們終於趕在那一個法陣奧術的效果消失之前,把所有的矮人戰士都捆綁了起來。

    數分鐘之後,一些最強壯的矮人終於擺脫了奧術的效果,重新恢復了行動能力。但是北方軍團多年實踐擺弄出來的專門捆紮道具和手法也當真不是這些矮人們能擺脫的,在特製的獸筋束縛帶的層層捆綁下,一個個矮人就像是剛剛被制桶匠捆出來的木桶一樣整整齊齊地碼放在一邊。只是隨著恢復過來的矮人越來越多,叫罵聲咆哮聲也迅速地增大,這些性格暴躁的野蠻人把無法釋放出去的怒火和力氣都用在了喉嚨上,各種通用語和矮人語的叫罵聲疊加成一股股聲浪,震得人耳朵生痛。

    「把那些該死的蠻子的嘴全部塞起來!沒有專門特製的東西就用你們的襪子!用你們的綁腿和內褲!用那些矮人自己的發臭皮衣用地上的石塊!總之不管用什麼東西先塞起來再說!」駐地指揮官要努力咆哮才能讓士兵聽到自己的聲音。「動作要快!還有那些商隊的人也全都捆起來!」

    「其實就我覺得,直接把他們全部都幹掉還更省事,是吧?大祭司先生。畢竟他們也根本沒出什麼力,抓獲這群人靠的可是大祭司您的力量。如果最後不分一份給他們,又怕這些矮子會鬧騰。」

    指揮官朝那個站立在碎石砂礫地上,一直沉默不動的西方人大祭司靠近了一些。這個邪教首領剛才一拳擊倒了那個詭異的法師之後就一直站在那裡,似乎是在看守腳下那個親手捉下的俘虜。

    對於這個西方人邪教首領,駐地指揮官原本是不大放在眼中的,但剛才的表現無疑讓他重新認識了一下這個邪教頭目,而現在的情況很清楚,這場面上最大的威懾性力量就只剩這個獨臂的西方人了。

    在北方軍團裡混了這麼多年,指揮官很清楚什麼時候是權力最大,什麼時候是拳頭最大。所以雖然他們之間並不是從屬關係,但指揮官覺得還是有必要過來問上一聲,暗示上一下。

    說起這個,指揮官頗為不滿地瞥了一眼遠處。阿達裡老爵士正端坐在一座有四層近二十米高的高大建築的頂上,他身軀依然端坐得筆直,一雙渾濁的老眼半睜半閉,默然無語地俯瞰看著遠處的士兵們的忙碌。似乎之前的戰鬥將他身軀中所剩無幾的精力給抽乾了一樣,這位老爵士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和語言,對於之前指揮官的各種請示和暗示,老爵士也沒什麼反應,只是叫他自己拿主意。

    這種表現可和指揮官之前對老爵士的期望並不相符。原本指望這位老軍人的高端戰力能給自己這方撐腰的,但現在卻不得不首先要照顧這個西方人的看法。如果自己真能拿定主意,指揮官一定就要趁這個難得的機會把這些矮人全都給宰了。好自己背後還站著北方軍團,那依然還是西海岸最強的一股力量,讓他心中還能有著一定的底氣。

    「雖然這些矮人朋友們的脾氣暴躁容易失控,但是就這樣暫時捆起來讓他們冷靜些就是最好的選擇了。你處理得非常好,我的朋友。不用再多做什麼了。如果讓人知道你是一個唯利是圖,可以隨時撕破協議給自己曾經的盟友背後一刀的人,那麼以後誰還會和你合作呢?」

    大祭司的聲音平和,措辭都可以說得上溫文爾雅,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駐地指揮官聽在耳朵裡總感覺背心上有一陣一陣的寒意浸出來。那一張木質面具後面那雙眸子好像是兩個能吞噬一切的無底深淵,就算只是心平氣和地看著,也能讓人不寒而慄。

    指揮官扭過頭去,從腰包裡掏出一塊蜜汁燻肉來塞進嘴裡大嚼,在脂肪和糖分在口中交融爆炸帶來的快感的幫助下,他也花了足足兩個呼吸才忘記那雙木質面具後的眼神帶來的不安,才能喘上一口氣,然後才升起因為不得不妥協的不屑和惱怒。

    所謂協議,那當然是人與人之間才能用得著的東西,這種暴躁嗜殺的矮個蠻子也就只是比豬牛羊之類的牲畜微微高級一些而已,難道還需要和他們認真嗎?甚至在指揮官的眼中,這些搞什麼邪教的西方人也並不比矮人高級到哪裡去,如果真有機會,他完全不介意把這些傢伙也一起幹掉。不過面對著這個恐怖的邪教首領,他還是很小心地把自己不屑和輕視收斂起來。至少現在看起來計畫進行得還不錯,所有商隊的人全都抓住了,沒有一個漏網之魚。那些貨物和金幣都靜靜地躺在那裡等著他們去接手呢。

    指揮官臉上又堆上了和善的笑容,很親切地說道:「大祭司閣下您完全可以放心,我們北方軍團永遠是您可靠的盟友。對於那些利慾熏心只知道蠅營狗苟的貴族法師,還有那些死板的神殿教會,我們同樣地非常厭惡他們。不過是這些矮個蠻子們太過桀驁不馴,之前又殺了我們的人,我會有這樣的提議的。不過大祭司閣下既然覺得這樣不好,那麼我就看在您的份上,暫時放過他們吧。」

    大祭司沒說話,似乎是笑了笑,面具後那雙眼睛依然是黑得有些怕人。

    真是古怪,怎麼以前就沒發現這個邪教徒頭目這樣詭異?看來這些搞邪教傢伙真的都是精神不正常,聽說還有被異界的高階魔鬼操控了神智的……以後還是少和這些傢伙打交道為好。

    指揮官聳聳肩膀,吞下嘴裡的肉糜,轉過身去不再看那一張猙獰的面具。這個時候,場地中的士兵們基本上也把所有的俘虜都捆綁完畢了。那些普通人類在奧術的作用下完全僵直不動,士兵們簡直就像對付木頭一樣輕鬆。那些之前逃散的人都全部召集回來了,受傷的人也得到了及時的救治,畢竟這些是受過訓練的職業士兵,能調來這裡的也多半都是指揮官的親信。

    眼看場面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大腹便便的指揮官重新走上魔像肩膀,對著下面的士兵和低層軍官們拍拍手,高聲說:「那麼,接下來就應該來好好盤點一下這次的收穫了。把那些貨物都給我抬過來,仔細搜查他們有可能藏匿金幣的地方,我再一次重申絕對不允許私藏……」

    「請等一等,指揮官閣下。」一直站在原地不動也不出聲西方人大祭司忽然開口了。「金幣和貨物可不會自己跑掉,我們最好先把正經的要事完成?」

    「還有什麼正經的要事?大祭司閣下?」指揮官強忍著不快,笑眯眯地看向這個古怪的西方人。「這些人不都是已經束手待斃了嗎?剩下的除了平分金幣和貨物,還能有什麼?」

    「金幣和貨物對我們來說,只是次要的。」大祭司的聲音溫柔而平淡。「你不會忘記我們的協議了吧?除了合力制服這些商隊,取得貨物和金錢之外,你們還要協助我們一同完成我們的祭典。」

    「祭典?什麼祭典?這些商隊的人已經全部都在這裡了,難道你們自己不能搞定麼?」指揮官的眼珠子轉了轉。雖然和這些西方人打過不少時間交道了,但他對這些野蠻人的信仰沒有絲毫興趣,不管是原始野蠻的祖先崇拜還是後來偷偷摸摸地搞的這個地下邪教,他都沒有去仔細瞭解的興致。

    雖然奧術裡面也有神學分類的知識,但北方軍團的軍官們從來也不需要去學習得那麼細緻,只要大概知道離這些傢伙遠一些就好了。這些不被其他教會神殿所承認的地下信仰,固然有人為被排斥的因素,其中確實也夾雜了不少異界魔鬼的影子,比如需要借助人命血肉的血祭來換取異界投影力量的危險把戲。指揮官很懷疑這些西方人就是想搞這一套,對於這種行徑必須要敬而遠之,這是最基本的常識。

    「啊,您也許誤會了,這些商人們其實和我們的祭典無關,因為他們本身和我們並沒有關係,您能明白麼?」大祭司淡淡說。

    指揮官是真不大明白了。他撓撓頭,正想要努力想出一個合理的藉口來脫身儘量離這個散發著詭異氣息的西方人遠一點,忽然外圍的士兵傳來驚呼和騷動,他站在魔像身上的平台看過去,就發現現一群古怪的人正在靠近。

    這群人稀稀拉拉地分散在街道中沉默不語地朝著這裡走來,人數居然有數百之多,老老少少高高矮矮,外形打扮各不相同,只是有一個相同的地方就是頭臉上都帶著一個木質的面具。雖然這些木質面具不盡相同,有的精細些有的簡直如同小兒隨手雕琢一樣的簡陋可笑,不過大體上都能看出都是在盡力模仿大祭司臉上的那一張面具所制成的。

    「吵什麼?慌張什麼?看不出這些都是復仇神教的朋友們嗎?都是我們的盟友…」指揮官大聲呵斥士兵,但他自己心中也有些打鼓。這些邪教徒逃來這裡之後就一直潛藏在山腹裡,幾乎不露頭也不和他們的人交流,只有在這時候才全數冒出來。雖然知道這些教徒其實多半是些沒什麼戰鬥力的平民,只是這出現的時機和場面,怎麼看都有些詭異。

    陡然間指揮官的眼神一縮。那些復仇教徒的背後,不少矮壯的身影也夾雜在其間,而且全都是身著甲冑手持利器,居然是全副武裝的矮人戰士。

    「怎…怎麼可能?這些矮人是哪裡來的?在外圍留守的人呢?怎麼連聲響都沒有?」指揮官雙眼圓睜,頃刻間就是滿頭的冷汗。這次在灰谷鎮中謀劃殺人劫財的事情非同小可,無關人等早就全部清除出去了,四周還佈置下了警戒留守的人手,但是現在這樣大一群矮人居然不聲不響地出現在這裡。

    這群矮人的數量不少,足足有數百之多,和復仇神教的教徒混合在一起足有上千人,一起從外圍包圍上來,反倒把北方軍團的人全數圍在了中間。隨著他們的不斷逼近,軍團的士兵們只能不斷地後退不斷地朝中間壓縮,那些帶著面具的邪教徒最多只是讓他們感覺到詭異,但是這數百手持武器的矮人戰士卻是一股他們無法抗衡的力量。這西北線附近,已經許久沒有這樣數百名矮人戰士集結在一起這樣的力量了。

    尤其和一直沉默不語的復仇教徒相比,這些矮人戰士臉上都分明帶著不壞好意的獰笑。不少矮人還舞動著手裡的武器,嘴裡用矮人語咒罵或者嘲笑著,不時摸出腰間的酒壺來灌上兩口,看著被圍在中間的士兵們眼中放光,好像面對著一群待宰的肥羊

    「這是怎麼回事?這些矮人想要幹什麼?指揮官大人!」

    「這些傢伙是之前和黑石部落交戰的怒風氏族的矮人!他們是知道我們的計畫了,趕過來撿便宜的嗎?」

    「這些復仇邪教的傢伙們居然和這些矮人勾結?為什麼我們沒有發現?」

    下面的士兵和低層軍官都驚慌失措,大叫大嚷,魔像上的指揮官也是汗流浹背,一雙眼睛瞪得通紅,探出頭去對著不遠處的大祭司大叫:「大祭司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我剛才不是說了麼,難道您沒有聽見?這些商人本身和我們毫無關聯。」大祭司仇先生的聲音依然平和,眼神依然帶著絲絲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寒氣,不過卻並不只是對著駐地指揮官,他是注視著場地中所有的北方軍團的士兵。「我們的教義是公平,是復仇,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用以獻祭的祭品當然要是我們的仇人了。」

    「什麼意思?難道說,我們是你們的仇人?我們做過什麼了?」指揮官聲嘶力竭地咆哮著,還沒吞嚥乾淨的食物殘渣和口水一起隨著咆哮噴飛。「你們瘋了麼?我們可是北方軍團的部隊!你們居然敢和矮人一起勾結對付軍團?你們以後還想要在西海岸立足嗎?」

    大祭司沒有回答,那面具後的臉似乎是笑了笑就轉過去,仔細欣賞四周的一片慌亂。北方軍團的士兵正在不斷地被矮人像是趕山羊一樣地朝著中間驅趕,一個矮人戰士就需要近十個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職業士兵才能對付,在人數出於劣勢的情況下士兵們根本不敢真的和這些蠻人動手,而僅有的幾尊魔像也在之前的戰鬥中受損不輕,戰鬥法師們也耗光了精神。這些矮人似乎沒有直接動手殺戮的意思,只是拳打腳踢威懾性地揮舞手中的武器,不斷壓縮著外圍的包圍。

    「對了,這些怒風氏族不是和黑石氏族的有仇麼?快把這些黑石氏族的矮人都給放開了,我們大家聯合起來!」

    不遠處的阿爾斯通法師像是忽然想起來了似的,高聲大叫起來,他身上纏滿了繃帶,就像是南方沙漠裡某些獸人種族特有風俗裡處理過的乾屍一樣。他之前在和那個頗為鄙視的學院派法師的戰鬥中被一個六環奧術射中,幸好距離足夠遠奧術的力量衰竭得足夠厲害,他自己身上又帶著一個元素防護,這才僥倖撿回一條命來。醫護士兵的包紮和治療藥劑的止痛確實很有效,能讓他暫時忘卻傷勢,跳出來指揮手下。

    「對對!那些黑石氏族的矮人和怒風氏族一直是死敵,先把他們都放開再說!」而且阿爾斯通法師說的並不錯,之前兩個矮人氏族的鬥爭就是人盡皆知的事實,立刻就有軍官和戰鬥法師指揮著手下的士兵去解開那些剛剛由他們親手綁起來的黑石氏族的矮人。

    「不,不對!住手!」只有駐地指揮官在大叫著想要阻止,但是一片混亂中他的聲音根本沒多少人能聽到,即便聽到了也大概也不會明白。

    果然,那些被解開了束縛的矮人戰士跳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揮拳揍向旁邊剛剛給他們鬆綁的士兵,不管旁邊的士兵和戰鬥法師怎麼解釋,這些脾氣暴躁的野蠻人也拳腳相交地對著旁邊的士兵們亂打,然後搶過他們的武器就去解開其他族人。一時間場面亂得像是一鍋沸粥,到處都是怒吼,嚎叫,驚呼,手舞足蹈四處亂竄的士兵和亂打亂跳的矮人。而外圍的矮人和復仇教徒們停下了進逼的腳步,好整以暇地看著中間的熱鬧。

    幾個被解開的矮人一起合力移走了兩具魔像,露出了下面被壓住了的金石首領,這個滿身金屬色澤鮮血的矮人首領在幾個手下的幫助下吃力地爬出坑洞來,那一雙眼睛死死地看著駐地指揮官,好像要用目光從他身上摳下幾塊肉來。

    「我剛才說了,我一定要你後悔的,我一定要你後悔的!」金石首領咬牙切齒地獰笑著,重複著之前咆哮過的話,原來這還真不是一句徒逞意氣的狠話。

    周圍圍著的怒風氏族的矮人看著這個滿頭是血,面目猙獰扭曲的矮人首領爆發出一陣陣大笑聲,好像這是全世界最滑稽的動物一樣。但是落在指揮官的眼睛裡,這卻是比異位面裡所有的惡魔魔鬼加起來還要恐怖。他滿頭大汗,篩糠一樣地全身發抖,把身上的肥肉抖出一層層的波浪。

    「爵士大人!阿達裡爵士大人!」指揮官只能聲嘶力竭地對著遠處的高樓大叫,期望那一位北方軍團中資格最老的老人在這時候能拿出他該有的威懾力,至少是表明一下他應有的態度,但是這遠遠看去,那位老人依然是端坐在那裡動也不動。

    實際上,矮人和復仇教徒圍攏的包圍圈早就越過了阿達裡老爵士所在的建築,下面的矮人也有不少抬頭上望看到了這位老爵士的。不少矮人看著他的時候目露凶光,口裡低聲咒罵著。這位手上有過不少矮人鮮血的軍團老兵,顯然在矮人中的知名度並不低。但這些矮人也很有默契地並沒有去招惹他的意思,最多看上兩眼就繞過了老爵士所在的建築。

    「爵士大人肯定是被那個法師操控了!那個小個子法師肯定是和這些矮人,這些西方人邪教徒勾結在一起的!」

    「誰有辦法,你們這些法師,誰還有解除法術一類的奧術?快把爵士大人叫醒過來啊!現在只有靠爵士大人了!」

    「沒用的!那個小個子法師肯定是有所準備的!」

    不只是駐地指揮官,慌亂中的北方軍團士兵們,下層軍官們還有法師們,現在都殷切地期盼著老爵士能過來打破這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困境。只是和他們的期望相悖,老爵士依然還是端坐在高處俯瞰著這邊,似乎什麼都沒有看到,什麼反應也沒有。

    不用說,幾乎所有人都把原因歸咎於那個同樣是來歷神秘的小個子法師身上,直到現在,那個曾經用飛行術讓所有人都明白他來歷不凡的小個子法師依然蜷縮在老爵士高大身軀的陰影中,看起來確實是一副幕後黑手的模樣。

    不過在一片嘈雜慌亂甚至癲狂中,駐地指揮官沒有和其他人一樣繼續陷入歇斯底里的恐慌中,他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麼一樣忽然呆滯了起來,一言不發地把目光從遠處老爵士身上拉回來,重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然後眼神中的恐懼味道越來越濃。

    「安靜。」

    大祭司仇先生忽然開口了。只是一個很簡單的詞語,就讓喧鬧無比的場面當真的立刻就安靜了下來。他那一聲的語氣好像很平淡,聲音也並不刺耳,卻好像在當場的每個人心底和腦海中同時猛擊了一下,即便是那些最為恐慌最為歇斯底里,已經開始像女人一樣尖叫哭泣的年輕士兵,也被震得有些發蒙,停下了尖叫哭聲。

    「對於眼前發生的這一切,你們用不著奇怪,北方軍團的諸位朋友們。這都是必然的,注定的,早就計畫好了的。當你們做下那些罪孽,埋下那些仇恨的種子的時候,就注定了今天的結果。」大祭司淡淡的聲音在每一個人的耳朵深處響起,就好像一個不那麼親密的朋友在耳邊低語。「這些商人,這些財貨,甚至於這些幫忙的矮人朋友,都不是今天的主角。你們才是。你們所以為的計畫,安排在這裡的一場劫掠,不過都是為了將你們聚集到這裡來的附屬佈置而已。」

    北方軍團的士兵,軍官,法師們都面面相覷,一時間不大能理會這個邪教大祭司所說的話。而只有站立在魔像上的駐地指揮官依然神情呆滯,只有一身的肥肉抖動得越來越厲害。

    一個復仇教徒忽然越眾而出,走進了包圍圈中,徑直對著指揮官所在的魔像走去。

    這個復仇教徒臉上帶著的面具頗為精緻,雕琢的手法工藝甚至還遠超大祭司臉上的那一塊,只是那種莫名地震撼人心的詭異氣息淡了許多,而這個復仇教徒身上的衣著也乾淨整潔中帶著些奢華,和其他復仇教徒的髒亂簡陋不大一樣。他旁若無人地行走在北方軍團士兵當中,好像周圍密密麻麻的人群不過都是空氣,而還在震驚和慌亂迷茫中不能自拔的士兵軍官們也不敢阻攔,甚至擋在他前面的還紛紛自己朝兩旁讓開出一條路來。

    徑直走到了指揮官的魔像前,這個復仇教徒伸手取下了面具,露出的是一張年近半百的神州族裔男子的臉。男子抬頭上望,看著死死瞪著他的駐地指揮官長長地噓出一口氣,面露微笑,神情滄桑淡然中帶著玩味和回憶,還夾雜著其他什麼難以言說的東西,像是對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樣說:「好久不見,小詹姆士先生。看你的表情,好像是沒想到過我們還會有見面的一天吧?但是我可是一直盼望著這天,等著這個機會,等了足足二十八年零七個月。」

    「張…張…你是張…」指揮官指著下面那個中年男子,手抖得像是得了二十八年的肌肉痙攣症,瞪大的雙眼中滿是血絲。他另一隻手下意識地從腰間掏摸出一塊雞腿,抖著塞了幾下才塞進嘴裡,剛剛咬了幾下,又嘔的一聲把之前吃的一起全吐了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3 19:22
第六十三章

    「二十八年前,當我在托博拉城外的路邊看到你的時候,你正在一具淺淺掩埋的屍體旁一邊哭著一邊啃一塊發霉的救濟黑面包。我問你是怎麼回事,你說你哥哥為了把這塊面包讓給你和人爭鬥中被打死了。在那人與人之間多是欺詐強奪的饑荒年代,還能有這樣動人的兄弟之情,我當時真的是很感動,所以我在知道你曾是北方軍團的子弟兵之後,就讓你加入我們家的僱傭守衛中去,即便當時你整個人看起來不過三四十斤重,只是比皮包骨頭好上一點,也許連一隻地精都打不過……」

    神州族裔的中年男子已經重新把那一張木質面具戴在了頭上,眼眶的空洞後面一雙眼睛很仔細很用心地打量著面前起碼有一百五十斤重的駐地指揮官,好像要努力將之和他印象中多年之前那個只有三十來斤重的少年聯繫起來,他的聲音平和而帶著回憶特有的悠遠,好像真的只是在複述一段自己快要忘記的回憶。

    「……當時我和我父親都在等著你的好消息,畢竟雖然價格低了一點,甚至還虧了本,但是能和北方軍團搭上關係,建立真正的商貿往來,那對我們家族,對整個西方人族裔來說都是一件影響深遠的好事。但是沒想到你帶回來的卻是一整隊的正規軍,原來你們連那一點點讓我們虧本的價錢都不想出,也根本不考慮長遠的利益,只是想把我們那一次的財貨一口氣全部吞下…真是貪婪得近乎愚蠢啊。」

    「可惜,即便是再愚蠢,正規軍人畢竟還是軍人,而且你們還有十多具魔像和幾個戰鬥法師,我們自己的護衛和請來的僱傭軍在這樣的對手面前不堪一擊。我現在也能清楚記得,我父親被一個投擲魔像扔出來的石球砸中,四分五裂的情形,那鮮血迎頭澆在我的臉上,那溫度我現在都好像還能感受得到,那觸感好像一直持續到今天……我運氣好,被裹在死人堆裡躺了一整天之後才慢慢醒過來。足足花了三天,靠著身上的一點乾糧和水才回到最近的庇護所,然後是兩個月才恢復過來。只不過當我回到奧斯星城把發生的一切告訴其他人,準備帶人找你報仇的時候,聽說你已經因為一次剿匪的功勛被重新收進北方軍團,成為一個小隊長了。」

    「…無論是什麼樣的理由,一群夾雜在各個勢力之間努力求生的西方人,都沒有能力去報復一個北方軍團的正式軍官。於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反反覆覆地回想你這個人,想你的性格想你的秉性,想你為什麼要那樣做。反覆的回味中我明白過來,你那個哥哥應當是被你殺了吧?就為了那一塊摻了木屑的救濟黑面包?不過你既然都能狠心殺了他,為什麼又還要哭呢?還有,為什麼還要花力氣去埋葬他呢?割下他的肉來吃,不是比那一塊救濟面包好吃多了?」

    駐地指揮官小詹姆士先生沒辦法回答。他現在早已經從魔像上被拽了下來扔在碎石地上,巨大的恐懼像是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捏住他的胃,明明之前吃下的燻肉雞腿全都嘔吐乾淨了,他還是在不自禁地努力嘔出一些顏色古怪的液體。

    周圍所有的北方軍團的人全都已經被制服了。在數百個矮人戰士面前,失去了魔像和戰鬥法師的奧術支持的士兵們並不比一群肉雞更有反抗力和鬥志,那些剛才用來捆綁矮人的皮帶繩索全部用在了他們自己的身上。不少人嚇得瑟瑟發抖,不少人在開口求饒,只是旁邊的矮人和復仇教徒們並不怎麼理會,一些矮人對著那些嚎哭求饒聲太大的俘虜拳打腳踢。

    嘴裡的脂肪香味早已經被胃液和膽汁的酸澀代替。雖然胖得就像一隻豬,但能爬到現在這個位置,駐地指揮官的頭腦遠比很多人都聰明得多。他非常肯定非常確信他無論回不回答,怎麼樣回答,他都只有死路一條。中年男子的問話根本就不是想得到什麼回答,那不過是一種數十年積怨的宣洩,一種復仇之前的儀式。

    「這些年我想盡一切辦法去提升我們家族的人脈和地位,只是希望能有一天能不用在乎北方軍團的報復,堂堂正正地報仇。為此我不顧其他人的反對,不惜花費上十倍百倍的代價讓所有有希望的年輕人,包括我自己去學習奧術。但是很可惜,即便是我們展現出不遜色於你們的天賦和才智,在你們很多歐羅人眼中也是和其他蠻族一樣的低等民族,可以想盡辦法來欺壓侮辱。你們相互之間勾心鬥角,面對我們的時候反而合力齊心。這些年你帶領人來搜刮走的財富有多少?被你們害死的神州人有多少你可還記得麼……幸好,這樣的日子已經不長了。就在今天,你曾經犯下的罪孽和仇恨,在公正和復仇的名義下,將用你的鮮血和生命來償還。」

    像是誦念禱詞吟唱詩句一樣的聲音中,中年男子臉上的面具也散發出一陣陣和大祭司臉上面具相同的味道,而且似乎和大祭司臉上面具隱隱有了什麼共鳴和溝通,一種一看之下就能讓人生出淒厲,痛苦,憤怒,殺意等等感覺的詭異氣息開始在上面蔓延。

    「這把劍是當年我父親贈送給我防身的,我一直戴在身上,就是等著用來割開你的喉嚨,剖出你的心臟。」男子從腰間抽出了一把老舊的短劍,一步一步地朝著癱坐在地上的指揮官走來。

    「等一等,他是我的,我說過,我要把他身上的肥肉一塊一塊地擰下來。」金石首領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盯著地上的指揮官嘿嘿陰笑,那浸透了金屬色血液的臉看起來更像是一尊魔像而不是生靈血肉,但又遠比任何魔像都要猙獰。

    默然了一陣,中年男子點頭:「那是個好辦法,不過最後的幾刀必須由我來。」

    「沒問題。」金石首領咧了咧嘴,銀光閃閃的口中發出熏人的腥臭。

    極度的恐懼好像突破了心中某個界限,地上的指揮官發出一聲絕望的怒吼一下跳了起來,手中的戒指閃出奧術的光芒。戒指附近的空氣微微扭曲,然後沿著一個錐形朝前面的中年人飛速擴散開去。

    純以奧術物資和道具來說,從帝國時代苟延殘喘至今的北方軍團甚至佔據了西海岸的一半以上,中級以上的軍官都會有幾個用以防身的奧術道具。這個戒指中存儲的是三環奧術『震盪衝擊』,對於生命體有絕大的殺傷力,在這樣近的距離之下,就算是幾個身強體壯的矮人也要被震得七竅噴血半死不活。如果目標只是一個體質普通的正常人,一秒數十次的強烈震盪足以將人體變作一個裝滿了血肉泥漿的皮囊口袋。

    但是就在指揮官手上戒指發出光芒的時候,中年人也飛快地低聲吟念了幾個音節,一個無形的屏障就在他身周生出,那奧術扭曲的波動擴散到屏障上就消散不見了,只剩微微的餘波讓中年人身上的衣服抖動了一下。

    「你看,是吧。我這半路才開始,東拼西湊才學來的奧術水平,也並不比你們北方軍團所謂帝國正統奧術教程訓練出的戰鬥法師差吧?」中年男子攤了攤手,然後又是以極短的音調念出兩個音節,一陣細微的風聲之後,指揮官的手腕就無聲無息地掉落下來。又再過了一兩秒鐘,動脈中的血液才和指揮官的慘叫一起開始四處噴灑。

    「我非常討厭奧術。」金石首領臉上的筋肉扭成一個好像是笑容的猙獰表情。「所以看見這些使用奧術的傢伙被奧術宰殺,也是非常愉快。」

    中年男子不再言語,做了一個接下來就交給你的手勢之後就朝旁退開。然後一瘸一拐的金石首領獰笑著朝指揮官走了過去。

    握著噴灑著鮮血的斷手,指揮官眼淚鼻涕在臉上糊成了一片,哭得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無助,他都沒有再看面前步步逼近的矮人,只是望著遠處的老爵士發出最後的哭號:「為什麼?爵士大人,為什麼要這樣?」

    這哭號沒有得到回應,阿達裡爵士還是那樣泥塑木雕一樣的端坐在那裡。就連那些被捆綁的其他北方軍團的士兵軍官也都沒有再向這個老人哀嚎求助,在他們眼中老爵士肯定是已經被那個法師或者是邪教徒用什麼辦法操控了,而他們也並沒有聽出指揮官這聲哭號裡的真正意思。

    老爵士自己當然是聽出來了。他知道這個看似痴肥,其實精明的中層軍官已經察覺到了這一切都和自己脫不開關係。這並不奇怪,整個北方軍團中想要來這次這個『油水豐富』的任務中來摻一腳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如果這真的是一個分吃肥肉的好買賣,最後誰能進來當然是靠著各自的運作和付出的利益交換,而當這根本只是一個很有針對性的險惡陷阱的時候,還能將他們這些人『挑選』出來加入的,必定只有極少數的軍團高層。這個時候很反常地出現在現場,還能和邪教徒和矮人們秋毫無犯的他,簡直是對自己幕後黑手的身份不打自招。

    不過這又如何。

    遠處碎石地上的指揮官已經開始在矮人首領的手下開始血肉模糊地翻滾慘嚎,俘虜中的嘔吐聲求饒聲哭泣聲此起彼伏,但老爵士看出去的眼神依然是淡然而漠然,甚至有些不耐。數十年的戎馬廝殺,比這殘酷血腥的場面他也看得太多了。如果說北方軍團是一枚曾經光輝閃耀的勛章,那眼前這些士兵和軍官不過就是勛章上的鏽跡和污漬,他們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令北方軍團,令軍人這個稱謂蒙塵蒙羞。這裡的每一個軍官,每一個士兵手上都沾有無辜平民的血,而倖存者或者受害者的親人就都在那群邪教徒中間。他按照復仇教徒提供的名單,耗費他在軍團高層中最後的人脈和威望,將這些敗類都調動到這裡讓他們復仇,不過就像是搓掉那枚勛章上的些許污漬和鏽跡一樣,不會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而這不過是另一個更大,更宏偉的計畫中的小小一步罷了。強忍著頸椎上的刺骨疼痛,還有過度透支精神帶來的虛弱感,老爵士的背依然挺得筆直。他自己很清楚,奧術戰甲帶來的透支對他這原本就缺乏維護,過度老朽的身軀是雪上加霜,他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但他必須要撐住。他現在可不是單純是為了看那焚燬所有污漬的火焰而坐在這裡的,肩膀上那個重擔並不讓他覺得有絲毫累,只有一種久違了的充實感和力量感。

    「爵士大人,我已經都看過了,沒有問題。那些西方人應該沒有膽量,也不大可能有能力在這上面搞鬼。」在老爵士身後的陰影中,復興會的女法師終於完成了她的準備工作,一陣很細微,但是又極為深邃的奧術波動漸漸隱去。

    「那就好。」老爵士緩緩點了點頭。

    「那麼…之後的事,就拜託您了。您的身體…還能堅持麼?」女法師的聲音帶著深深的自責。如果不是她之前的判斷失誤,老爵士的身體絕不會透支得如此厲害。

    「你放心,我撐得住。」老爵士的手握了握插在面前的刀柄,依然很有力。雖然連他自己都能聞到自己身上散發出的腐朽的老人味,但是他相信對一個肩負著重要使命的

    「那麼……接下來就等著那些西方人了……一群愚蠢的野蠻人…」女法師看向遠處充斥著血腥和悲號的沙地,又看了看站立在不遠處的大祭司,還有他腳下的風吟秋,微微後退了一點,往老爵士的陰影中藏得更深了。

    滿地的鮮血中,指揮官小詹姆士先生已經不成人型。如果非得要說『體型』這個概念的話,看起來比他之前的瘦小了足足兩圈,周圍的地上全是從他身上扯下的黃白色的脂肪和肥肉。所以當中年男子手持短劍朝他的胸口插下的時候,他那還沒有完全崩潰的眼神是充滿了輕鬆和渴望的。不過中年男子沒有多理會他的感受,只是鄭重其事地如他之前所說的一樣,一劍剖開了指揮官的胸口,再一劍斬下了他的頭。

    「你割得太快了,我覺得他還能再撐一會。」金石首領滿臉滿身的血污,好像一隻剛從人肚子裡鑽出來的巨大老鼠,對於中年男子的舉動有些不滿,小而漆黑的眼睛閃著不算友好的光芒瞪著他。

    「已經夠了。」中年男子嘆了口氣,也沒解釋是什麼夠了。他用雙手從血泊中拿起了指揮官的腦袋,那張滿是肥肉的臉算是為數不多的還算完整的地方,還在從頸脖處不斷流淌的血液好像受到了一股莫名力量的吸引,紛紛在半空中飛舞起來附著到了中年男子的面具之上,不過幾個呼吸之後,那一張面具就已經鮮血淋漓。而那一種和大祭司頭上的面具遙相呼應的詭異氣息也漸漸平淡了下來,卻不是消散,而好像是被這層鮮血凝固,穩定,收斂了起來。

    中年男子將指揮官的頭顱收入一個口袋中系在腰間,然後走到了大祭司仇斷面前,雙手取下了滿是鮮血的面具,捧在手中,恭恭敬敬地送上:「大祭司,我的仇已經報了。」

    「是的,我看到了。」大祭司的聲音沉悶而悠遠,好像是從地底深淵中傳來的。他確實一直目不轉睛,全神貫注地看著中年男子的舉動。他伸出雙手,同樣鄭重地接過了那一張鮮血淋漓的面具,上面的鮮血好像完全被面具所吸引住了一樣,只是在面具上緩緩流淌,一滴也沒有滴落下來。

    「心中的憤怒和冤屈,只有仇人的鮮血和生命才能稍稍撫平。如果這世界本沒有公平,那麼就用我的手和刀來鑄就公平。」

    隨著大祭司的低語吟唱,他手中的木質面具化作細碎的粉末落下,而附著在上面的鮮血則化作一片紅色的霧氣升騰而上,朝他臉上帶著的那個面具飄去,最後完全融入其中。

    「心中的憤怒和冤屈,只有仇人的鮮血和生命才能稍稍撫平。如果這世界本沒有公平,那麼就用我的手和刀來鑄就公平。」中年人重複了一次大祭司剛才的低語,然後才轉身離去。

    在目睹他們長官的下場之後,俘虜們的精神基本上都已經崩潰,哀嚎聲,哭泣聲,叫罵聲,還有瘋癲後的大笑交織在一起,加上刺鼻的血腥味和不少俘虜失禁後的臭味,這一片大戰後的廢墟彷彿真的就是個巨大而詭異的邪教祭壇,靜靜等待著吞噬更多的血肉和生命。

    回到復仇教徒隊列中的中年男子面目一片平靜。他顯然並非是普通教徒,而是其中的僅次於大祭司的首領人物,在他的指揮下,很快地就有復仇教徒排出次序在俘虜中辨認自己的仇人,然後拉出來扔到剛才指揮官被斬首的碎石地上。

    周圍的矮人有些四處去搜尋戰利品,有些則拿出麥酒來席地而坐大口喝著,一邊叫罵一邊嘲笑北方軍團的俘虜們,大都是一副看熱鬧的架勢。怒風氏族為首的三個矮人首領找到了滿身鮮血的金石首領,開始商議一些似乎關於分贓的細節,不時傳來爭吵聲。

    一片忙碌喧鬧中,只有大祭司靜靜地站在原地,好像是一尊矗立山頂的神像,俯瞰著周圍眾生。

    「那就是你設下的禱詞和儀軌?」

    在大祭司腳下的地上,風吟秋吃力地笑了笑,問。

    「如何?以你曾經道門第一人親傳弟子的眼光來看,是不是太過簡陋了?」大祭司依然站的筆直,連眼神都沒有底下看來一眼。他很清楚這個故友身上的力量,但他同樣也對自己的拳頭有足夠的信心。

    「心誠,意正,則可通神。無所謂繁簡。」風吟秋咳了一小口血。震得他重傷的拳勁已經消散,但那一道洶湧澎湃凝練至極的拳意卻還深埋在他體內,將龐大勃然的生機都完全壓制。「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你這樣做錯了。神道之路絕不是這樣走的。」

    「你看著便知道了。」大祭司還是連視線也不移動一下。

    「如果你是要和那些歐羅人合作的話,你最好小心些。一群居心叵測行事極端的歐羅法師,不可能會真的幫助神州族裔。」

    「你看著便知道了。」大祭司還是那一句。頓了頓之後他忽然又開口解釋:「我從沒奢求過他們會幫助我們,這不過是交易。沒有人會背叛自己的利益。」
Babcorn 發表於 2018-3-3 19:23
第六十四章

    加上散佈在外圍警戒的士兵和軍官,北方軍團一共三百四十八人,全部一個不留地被矮人和復仇教徒們捕獲,俘虜了。這原本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針對他們的陷阱,連兩個矮人氏族之間仇怨都被用來當迷惑他們的煙霧,在兩個貌似合作的盟友甚至背後的自己人的聯手安排算計之下,他們當然沒有半點僥倖的機會。他們就像是農夫飼養的羊羔一樣,毫無戒備地在安排下自動走到了為他們準備好的屠刀和餐盤面前。

    甚至他們之前為了防止洩密,將自己特別安排在這裡讓商隊放鬆警惕的一些乞丐和吟遊詩人全都抓起來滅了口,也只是幫矮人和復仇教徒減輕了負擔,讓他們不用為此分心,可以集中全部精力來把他們一網打盡,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迄今為止最大的意外,只不過是在之前的衝突中,有近十個士兵被殺,二三十個士兵輕重傷而已,還遠遠比不上矮人的傷亡。除卻那些死去的,但凡是還有口氣在的都被抓了過來,在和他們有仇的復仇教徒面前被一一陳述罪狀,唸誦復仇的禱詞之後被斬下首級。

    即便只是很簡單的儀軌和禱詞,但足足三百多人還是讓整個儀式變得很漫長,一直持續到了入夜之後。復仇教徒們蒐羅出北方軍團的物資,點燃出數個巨大的火堆和上百個的油脂火把,將這一片血腥之地照得亮如白晝。

    儀式還是逐漸地進行到了尾聲,足足三百多人的鮮血將碎石地徹底浸透,屍首和斬下的頭顱像是祭品一樣地堆積碼好,只有少數教徒像最開始那個中年男子那樣選擇把頭顱帶走。到了這最後階段,北方軍團的俘虜們多半都已經徹底崩潰,除了一些瘋癲了的能語無倫次的說幾句笑兩聲,基本上都是全身癱軟不聲不響地被拖出了一刀宰掉。

    一連好幾個小時的殺戮,連在一旁觀看等待的矮人們都開始顯得疲倦了,有些蜷縮在不遠處的建築裡打起盹來,有些專注於去到處搜刮北方軍團的物資和錢財。而數百名復仇教徒卻一絲疲態都沒有,從始至終都全神貫注地投入到復仇儀式當中去。不純粹地只是因為仇恨,那些手刃了仇人的教徒並沒有鬆懈下來,他們的精神都已經融入了整個儀式一樣,全神貫注地注視著之後的過程,似乎每一個教徒都在相互之間分享本屬於一個人的復仇。

    這片血腥碎石地的最中央,復仇神教的大祭司仇斷無疑就是這場儀式的焦點。隨著大祭司不斷收下教徒們復仇之後用仇人之血浸泡的面具,然後面具本身在他手中崩碎湮滅,仇人的血液揮發蒸騰,那一股復仇的信念,復仇之後的滿足,似乎也全都融進了他頭上的面具之中。他本人和那面具上散發出的詭異氣息也越來越濃厚,越來越深遠。

    終於,最後一個北方軍團的俘虜士兵在哀嚎哭泣中被砍下了頭顱,一個被這士兵強暴並殺死了女兒的老者教徒老淚縱橫地取下了鮮血淋漓的面具,交給了大祭司。和之前的一樣,面具粉碎,血氣和完結了的仇恨一起昇華融入到大祭司臉上的面具中去。

    就像完成了一個神秘不可知但確實存在的回路一樣,大祭司身上的那種詭異深遠猙獰的味道忽然之間濃重了許多倍,四周火光的搖曳照耀下,彷彿一個突如其來出現的魔神,吞吐著不屬於這世間的猙獰氣息。

    遠處那些原本懶懶散散的矮人像是被扎到了屁股的兔子一樣跳起來,議論紛紛朝這裡張望,有些頭腦不靈的還拿著武器咆哮,這股氣息讓他們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和不安。而四周的復仇教徒全都跪倒在地,額頭深深地放在血泊浸泡的碎石上,全心全意全神貫注地拜服在那股和自己的仇恨,自己的行為,自己的心意,自己本身都緊密相連的氣息當中。

    「大祭司先生,你準備好了麼?」斯蒂芬妮走了過來,不過只到二三十米之外就遠遠地站住。那股氣息同樣也讓她感覺到極不舒服,而且作為法師,她更能感覺得到這周圍已經被人的意志所扭曲了的世界法則。這附近所有人,所有生靈的憤怒,受傷害之後的反擊本能都會極大的加強,甚至他們的復仇行為本身也會更有力,刺出的武器咬出的爪牙就算力道一樣破壞性也會更大,甚至運氣更好,更容易命中也更容易致命。

    不同於奧術通過魔網作用的那種暫時性淺表層次的扭曲,而是在更加深邃的深層,而且似乎有漸漸穩固,永久化的傾向。這就是次級神域的雛形。彙集起來的慾望,信念,秉承這種信念的行為對物質世界的改變相融合,濃烈到了足夠的地步之後,開始反向地對世界法則產生影響。

    這就是人最不可思議,最有別於其他野獸的地方。不管看起來如何的平凡,如何庸俗愚蠢,每一個人的靈魂本質都與世界最深處的奧秘隱隱相連。這就是每一個生命系奧術學徒都需要知道的第一個原則,從廣義上來說,甚至是整個奧術施法體系,整個魔網鑄造的理論基礎。第一次親眼目睹這種情況的斯蒂芬妮在深深歎服之餘,也重新明白了這點。

    不過只憑眼前這樣的程度,要想真正塑造出一個次級神靈還是差得遠,最多只是開啟了一道門,離真正的終點還有著相當遙遠的距離。

    好在還有無所不能的奧術可以彌補這個距離。

    面對女法師的詢問,大祭司沉默不語,好像在仔細體悟感覺現在的這種狀態,半晌之後才開口回答:「你覺得,現在這樣足夠了麼?成功的幾率是多少?」

    「由我來開啟,肯定要比你麾下的那位張先生來開啟的成功幾率要高得多。」斯蒂芬妮看了一眼不遠處那個中年西方族裔男子,他是現在唯一一個沒有跪下沉浸在儀式中的復仇教徒,身份不同是一方面,顯然是有比參加儀式更大的作用。雖然早知道這些西方人邪教徒中有能使用奧術的人,這個中年西方人的奧術運用水準還是讓她微微吃驚。不過也僅此而已,野路子的刻苦鍛鍊得來的最多是技巧上的熟能生巧,深厚的基本功和學術理論還是要靠著正統的傳承才能積累下來的。

    「不過我也不能給你肯定的答覆,說成功率一定是多少。」雖然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儘量給對方信心,但作為一個研發部精英的嚴謹本能,斯蒂芬妮還是用很客觀的角度來陳述。

    「次級神靈的誕生就算是在帝國時代也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我更是第一次接觸這種奧術。雖然已經經過了我們會長的精心簡化,奧術的效果應該可以保證,但你這裡的儀式只是基本上達到了要求,所以還是有一定的不確定性。」

    「我明白,還是積累得不夠,是麼。」沉吟了一會,大祭司點了點頭。「如果能再等幾年,或者這次的用以祭典的仇人能再多一點,把握自然能再大一點……不過我已經沒時間了,現在這個機會就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你們也知道……」

    「是,換做是其他時候,你可找不到人來替你執行這個奧術。這畢竟是一件相當有風險的行為,不止是執行這個奧術本身,還有日後會面對各大神殿的麻煩…沒有哪一個高階法師會願意的。」斯蒂芬妮看了一眼大祭司腳下的那個閉著眼動彈不得的西方人。她當然不會說這同樣是她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能借助這個大祭司把這個目標抓住了。否則照之前交戰的過程來看,就憑自己是無論如何都難以辦到的,說不定要請兩位副會長大人動手。

    「是。」大祭司的聲音越發低沉了,也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那麼我們就開始吧。」

    「等一等,等一等,我的朋友。我聽到你們的談話了,剛好我有一個很好的建議。」

    金石首領那既尖細又沙啞又口音古怪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這個依然一身血,不過從通紅的鮮血乾涸成了褐色的血跡,像是巨型粗壯版食人鼠一樣的矮人就走了過來。他有些彎曲的手臂已經恢復正常了,行走之間也不再一瘸一拐,怒風氏族的矮人祭司用神術給他治療過了,同系元素神術之間的回覆效果遠比單純的血肉治癒要好得多。

    「這裡的氣味真是非常好,這是復仇的氣味。」金石首領聳動著鼻子,同樣是神職者,他在這方面的感知比單純的奧術法師還要敏銳多了。「我剛才聽到了,你們需要更多的復仇,是嗎?這裡馬上就有啊。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需要特定的儀式了,只要是復仇就可以了,是吧?」

    斯蒂芬妮沒出聲,連看都不看這個散發著暴戾和邪惡氣息的矮人。大祭司點頭很簡單地回答:「是。」

    「非常好,這裡可還有大把的復仇呢。」金石首領嘿嘿一笑,狠狠地盯著地上大祭司腳下的風吟秋。「比如這個人,殺了我很多同胞,黑石氏族的兩位祭司都是被他殺掉的。之前還用幻術迷惑我,然後用祭司老頭的石頭砸傷我,我有足夠的理由向他報仇。」

    「這人不行。他是這位法師預定的『貨物』。」大祭司直接拒絕了,又補充了一下。「價值一百八十萬奧金,還有一個我無法拒絕的條件。」

    「好吧好吧。我看得出來,你們大概不會讓這件貴重貨物毀在我手上。那麼我還可以有其他復仇可以用來娛樂娛樂。」金石首領咬牙切齒地點點頭,看來也是對此早有預料。他轉身高聲對著遠處用矮人語呼喝了幾聲,馬上就有一隊矮人押著一群人走了過來。

    這時候還剩下的自然是只有商隊的那些人了。被矮人拖拽著拉過來的基本上都是那些商隊的僱傭兵,不過其中有一個穿著華貴,打扮精緻的中年男子,正是愛德華商隊的鄧德爾法師。雖然衣衫早已經被揉得皺巴巴的不成樣子,一頭捲髮也全被汗水打濕粘在額頭上,臉上的粉也被汗水浸得花了,臉色看起來蒼白如紙,走路也搖搖晃晃,但至少他的神態相比其他僱傭兵來說還算是平靜的,或者說是努力保持一種平靜。

    「你想要幹什麼?」斯蒂芬妮皺起了眉。

    「不關你的事,小法師。」金石首領猛地瞪住女法師,小眼珠裡射出危險之極的光芒。「你要慶幸那個北方軍團的人類小老鬼沒斷氣,要慶幸你還對大祭司先生還有點作用。否則我絕對不介意像對付剛才那個胖子一樣,慢慢地把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撕下來,或者還要撕得更細些,順便把你身上的每條骨頭都捏碎,因為你是個法師。」

    「你這個……」斯蒂芬妮喘著粗氣,也是惡狠狠地回瞪著矮人。

    「如果他真是要復仇,那麼對於現在這個儀式就是有益的。」大祭司在旁邊淡淡補充道。

    「……好吧,好吧,你說的沒錯,真對這個儀式有益的話…」女法師的臉漲得通紅,但終究明白這並不是和這種野蠻人衝突的時候。這個儀式不僅是對這些復仇教徒們至關重要,其實對於復興會也有極大意義,其中動用的一個奧術道具可是非同小可,即便是復興會中也是唯一的。

    「好了。這個人類法師,剛才你居然都一直沒嘗試用奧術逃跑,還真是有些遺憾啊。其實我一直在等著呢。」金石首領轉而過來看著鄧德爾法師。和其他僱傭兵一樣,他同樣都被北方軍團的士兵用繩索綁了起來,身上的奧術道具也被戰鬥法師搜了個一乾二淨。

    伸手一撥,鄧德爾法師身上綁著的特製繩索就被全部崩斷。金石首領並不擔心這個法師有可能的反擊,在這個距離上沒有任何奧術道具的輔助,想要從他和大祭司兩個人手中逃脫,就算是那些可以運用法則性奧術的大法師也不可能。

    「這樣吧,作為你沒有逃跑的獎賞,我可以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金石首領指著另外那一些僱傭兵。「你看,這些就是之前拖住你們,不讓你們逃跑的傢伙。我記得你之前還主動收留過他們是吧?但他們在最後關頭居然恩將仇報拖你的後腿,你們人類真是讓人噁心。當然,就算你們當時衝破北方軍團的封鎖了,外面還有怒風氏族的傢伙在等著,但是終究還是有些機會的不是麼?但是這些機會就是被這些恩將仇報的傢伙們給扼殺了。你現在就可以用奧術把他們烤熟也好,用酸液溶解掉也好,總之隨你喜歡。」

    身上的束縛被解開,幾個關節處還有十幾個繩結所在的位置那種好像要撕裂一樣的疼痛逐漸消去,鄧德爾法師鬆了一大口氣,感覺自己幾乎快要被疼痛感完全淹沒的知覺終於回來了。只憑繩索當然不可能真的捆綁住一個高階法師,北方軍團沒有準備針對法師的特製鐐銬,不過經驗豐富的戰鬥法師依然有自己的手段,他們把繩索用特別的手法打結之後捆綁得很緊,讓受束縛的人始終疼痛難忍,如果是法師,特別是對於鄧德爾法師這樣的沒有經歷過足夠實戰訓練的學院法師和普通貴族,那就極難集中精神施展奧術。再加上一兩個感知敏銳的戰鬥法師看守,也算得上是一種極有效率的土辦法了。

    終於擺脫了這種差點讓他休克的疼痛束縛,鄧德爾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很凌亂的頭髮給稍微理順了一下,然後是衣服整理得勉強算是整齊了,然後才看著旁邊那些基本上都嚇得癱軟了的僱傭兵,當然其中也有兩三個滿臉狠厲的,不過不管是哪一種,都只能讓他嘴邊浮現出輕輕的嘲諷之色。然後他轉過頭來,看著旁邊那個滿臉猙獰的矮人,淡淡說:「我拒絕。他們的卑賤是他們的卑賤,並不值得我來回應……」

    咔嚓一下,金石首領的手飛快地伸過來在鄧德爾法師的手上好像只是輕輕地一捏,鄧德爾法師的手就直接成了一團形狀難明的模糊血肉,細碎的骨刺參差不齊地到處都是。

    啊的半聲慘叫,鄧德爾法師摀住自己的手腕跪了下去,剛剛才消散的疼痛又以數倍的速度和力量席捲回來,幾乎讓他直接失去知覺。

    「你拒絕?你居然敢拒絕?你用什麼來拒絕?」金石首領用一種誇張好奇的聲音和表情來對著幾乎要暈過去的法師,口沫和他嘴中散發的腥臭一起四處橫飛。「不是聽說你們奧術師都是智力很高,很聰明很高貴,看我們這些野蠻種族就像看動物一樣的上等人麼?你怎麼會得出這樣愚蠢的結論來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居然覺得你還可以拒絕?」

    「我並不是在和你講條件啊,尊貴的法師大人。就算你像個小羊羔一樣聽話,用奧術把這幾個傢伙慢慢地燒焦,慢慢地腐蝕溶解,或者其他什麼辦法弄死,你以為我就會放過你了麼?不,你肯定是死定了,我不會放過你的。最多看在你為大祭司先生貢獻出一丁點復仇之力的份上,讓你死得輕鬆點痛快點而已。你會做的,你肯定會照我所說的去做的,你不做我就折磨到你做為止。」

    斯蒂芬妮把頭扭開,雙手捏成的拳頭微微顫抖。她不是沒殺過人,沒見過血腥的菜鳥,那也並不意味著她喜歡或者已經適應了這種場面。只是為了復興會的偉大目標,有時候必須要做出一些犧牲而已,而她也儘量避免傷及無辜,甚至少殺人,之前的大肆屠殺即便可以說是那些人罪有應得,但也讓她本能地反感不適。現在這個矮人蠻子的行為則簡直就是在挑戰她心中的底線。

    反倒是旁邊的僱傭兵神情古怪,剛才在遠處目睹那一場如宰豬殺雞一樣的屠殺祭典,他們心中的恐慌其實比知道自己必死的北方軍團士兵們還要更甚,不少人已經在互相埋怨早該合力抵抗,說不定這些矮人和邪教徒並不會浪費力來對付他們。這時候看到這樣的場面,心中的感覺簡直難以言喻。

    握著血肉模糊的手腕跪在地上喘息了一陣子,鄧德爾法師才慢慢地直起身來,眼淚鼻涕汗水和他臉上的粉糊作一團,他還是盡力挺直了身體,顫抖著環視了一下四周,並沒有發現那個期望又不希望看到的面孔。他欣慰地笑了笑,視線最後看在面前的金石首領臉上,虛弱地搖了搖頭,說:「真正的尊嚴和驕傲,並不是暴力的折磨和死亡的恐懼就能征服的,你這個如同野獸一樣只屈從於嗜血本能的蠻人,又怎麼能明白。」

    「嘿嘿,很好,很好。」金石首領並不發怒,反而陰森森地笑了笑,對著遠處揮了揮手。「把那幾個小崽子給我帶過來!我要試試他的什麼尊嚴和驕傲。」

    「住手!這怎麼能算是復仇?」斯蒂芬妮咬牙切齒地看著矮人首領,幾乎要忍不住一個火球扔在那滿是血腥的臉上。

    「當然是復仇!法師!」金石首領好像要把牙齒咬碎一樣的肯定。「從我二十八歲還沒有拿起戰錘開始,我就不斷親眼目睹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的兄弟和族人死在你們這些法師的手裡!我親眼看過他們在烈焰裡哀嚎,兩個法師一邊討論著他們的肌肉和骨骼能承受多高的溫度,一邊慢慢地把他們燒烤成兩具焦屍!我看見過他們在酸液裡被活活溶解!我看見過無數次他們用血肉之軀來對抗魔像,被砍成滿地的血肉碎塊,而這些都只是因為你們那該死的奧術需要地下的資源,需要我們的寶石,需要奴役我們來開採!都是因為你們這群自以為高貴無比的雜碎!我向大地之母發誓,我生命的全部意義就是要讓你們付出代價!讓每一個使用那該死的奧術的雜碎感受到痛苦!從肉體到心理,全部都要讓他們痛苦!」

    「他的動機他的意志都來源於曾經受到的欺壓和不公,他的行為都是在撫慰曾經的憤怒。」大祭司的聲音在旁邊幽幽地響起,面具後的一雙眼睛已經閉上,好像在仔細分辨空氣中的味道。「這確實是復仇。」

    大祭司既然開了口,女法師也不能再說什麼了。很快地僱傭兵被丟了回去,三個少年被兩個矮人扛了過來,丟在滿是鮮血的碎石地上。這幾個除了學院和自己家族幾乎沒怎麼見過世面的少年早就被這血腥恐怖的場景給嚇得傻了,這時候看見自己老師的模樣,也只有大餅臉少年安傑洛眼中還有些神采,另外兩人一個滿臉呆滯一個只知道癱軟在地哭泣不已,看起來精神都已經崩潰了。

    鄧德爾法師慘然一笑,搖搖頭,勉力對著三個少年用顫抖,但儘量平穩和藹的聲音說:「對不起,孩子們。很抱歉沒有能保護好你們。這是我給你們上的最後一節課了,你們聽好了。作為一個法師,作為一個貴族,最重要的不是你們的地位,財產,或者是能施展什麼樣的奧術什麼的,而是你們自己內心的尊嚴和驕傲。那是你們作為有智慧有道德的存在的本質,和那些卑賤之輩最根本的區別。只要你們能夠真正找到內心的尊嚴和驕傲,你們就會發現,相較之下死亡也好恐懼也好,怎麼樣的痛苦和折磨也好,都不過是短暫而且膚淺的……」

    「夠了!」

    突然的尖叫從斯蒂芬妮的嘴裡爆出來,女法師的眼中已經禁不住地流下了淚水,她看著大祭司說道:「這三個學徒法師一定不能傷害。之前我已經和這位法師達成了協議,用他們三個人去換取他在魔法學院價值二十萬奧金的庫存物資。法師之間的協議不容違背。」

    「哦?」大祭司面具後的眼睛睜開了,似乎是笑了笑,用一種頗為玩味的眼神看著女法師,問:「真的?」

    「當然是真的。」斯蒂芬妮很認真地回答。「復興會現在很需要這筆物資。而且如果違背之前法師之間的協議,會造成我的精神波動極不穩定,對於即將執行的奧術也有很大的不利影響,至少相對於這一點點復仇儀式的累積,是非常不划算的。你也不用顧忌他們走漏消息,我把他們帶回去之後會請我們協會的大法師用奧術消除他們的記憶。」

    「呵呵。好吧。」祭司輕輕笑出了聲。這時候他腳下一直閉著眼的風吟秋也睜開了眼睛,看了女法師一眼。

    「那麼,金石朋友,你也聽到了。這三個少年人你就放過他們吧。」

    金石首領陰沉著臉,惡狠狠地掃視了幾人一圈,最後緩緩點了點頭。不過就在下一瞬間他突然跳前伸手一挖,手中就多了一顆血淋淋的還在跳動的心臟,而鄧德爾法師終於像被抽空的口袋一樣完全癱軟著撲倒在地,殷紅的鮮血飛快地在他身周蔓延出來,然後和周圍地面上已經有些干涸的血液混雜在一起。

    「像老虎一樣把他的心給挖出來,是這樣用的吧?」金石首領一捏,手中的心臟就成為一灘肉泥流下。「這次我死了這麼多族人,犧牲這麼大,還請大祭司閣下一定要把你的神奇戰鬥技能教給我,讓我以後可以更多的把這些該死的奧術師挖出心臟來。」

    大祭司深深地看了這個散發這濃厚暴戾氣息的矮人,什麼都沒說,只是緩緩點了點頭。

    大祭司的腳邊,風吟秋看了鄧德爾法師的屍體一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然後又重新閉上了眼睛。另外一邊的大臉少年安傑洛撲在地上,和另外一個同伴一起哭得稀里嘩啦似乎隨時都要昏厥過去。

    斯蒂芬妮已經淚流滿面,全身顫抖,但她知道她什麼也不能做也沒什麼好說的。她不可能真把這個法師也保下來,她甚至都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在這個牽涉極深極廣的計畫中,這個法師的生命不過只是不小心掉入齒輪中的一粒小石子,被碾碎消滅是唯一的命運。

    只是即便清楚知道這個道理也沒用,無論她如何說服自己這是必然的結果,這是計畫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這情緒只是因為自己的歷練不夠,心中的憤怒悲傷淒涼還是止不住地如潮水一般從四面襲來,一波又一波。那個法師的形象,所說的話,和她記憶深處的影像幾乎完全重合,將那時的傷痕一直拉扯到現在,然後一同迸發。

    「這位復興會的法師閣下,既然你的承諾還在,那麼不如就將注意力集中在我們即將要進行的正事上吧。」大祭司的聲音好像在天邊響起。「或者如果閣下你的精神確實有了不穩的跡象,覺得對接下來的奧術程序有所影響,那就不如讓我的人來?」

    「不用了。我沒問題。」斯蒂芬妮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沒有忘記她還要做什麼,這也給了她心中一個新的力量和支柱。她轉向三個少年,也不管他們是不是能聽進她的話,說:「你們三個好好看著吧。即便以後你們的記憶會被消抹,也要在這個時候好好地仔細地看著,你們老師剛才告訴了你們法師的尊嚴和驕傲,你們現在將要目睹的就是奧術的偉大。這兩個都是足以烙印進靈魂,與你們自己與這世界都可以永世同存的東西。」

    將手伸進腰間的空間袋中,隨著她緩緩抽出早準備好的那個東西捧在手中,一股深邃無邊,彷彿與這世界在共同呼吸的奧術波動逐漸瀰漫。

    在大祭司腳下的風吟秋猛地睜開了眼睛,眨也不眨地死死瞪著女法師雙手上捧著的東西,那是一張外形古樸而又華美捲軸。而在他的感知中,這捲軸虛幻如一團模糊不清的幻象,卻又凝實得像一個世界。

    「十一環奧術,奧羅格林的神靈律令。」

    女法師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念出這個捲軸的名字,虔誠得不輸於任何一個神靈的信徒。也就在這個時候,她自己心中隱隱體會到了之前她一直極度不以為然覺得極度愚蠢的那些牧師的心態。

    至高的奧術,你是這世上最亮的光,願你指引我的路,願你庇護我,願你賜予我力量,讓一切悲哀傷痛遠離我。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3 19:2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3 19:23
第六十五章

    「……如同諸位同學看到的,今天我們的課題是:論泛概念意識高維聚合體的本質和意志。嗯,首先我要說明的是,即便是在帝國時代,這也是個還沒有來得及完善的課題領域。因為大家所知的原因,現在所能遺留下來的資料也非常有限,所以我們只能從最基本的……那位同學有什麼疑問?」

    「教授,請問什麼是『泛概念高維聚合體』?」

    「這位同學,還有有同樣疑問的同學,看來在懷德教授的『奧術名詞學』和阿弗拉教授的『帝國奧術歷史』上,你們必須得要重修了。雖然在現在的奧術學習範疇之內這是個比較生僻的詞彙,但你們不該不知道,這是對高維秩序集合體的一種學術化的稱呼……好吧,用你們比較容易理解的說法,這是奧術中對神靈的學術稱謂……」

    這是一座圓弧形的,有百米寬闊的巨大講堂,可調控透明度的水晶屋頂在白天可以將外面的日光全數放了進來,而到了現在的夜間,框架之間和四周牆壁上鑲嵌的無數發光水晶則放出明亮的光芒,也保證了這大廳之中不會有一絲影響視線的陰影。講堂中央是一個堪比劇院舞台的講台,背後由幻術系奧術維持的光幕上正浮現一行行文字,光幕的下側方是一張講桌,旁邊一位身著長裙的老婦人正一邊輕輕挪動著手指,調控光幕上的內容,一邊對著前方稀稀拉拉的學生們侃侃而談。

    老婦人一頭銀色短髮,鼻樑上架著一副金絲水晶眼鏡,就算臉上佈滿了皺紋,但依然可說是清秀,身姿纖細修長,眼神靈動而專注,聲音依然中氣十足而清脆響亮,好像歲月除了在她臉上鑿刻出皺紋之外,並沒有剝去她絲毫的青春和活力,而她的舉止神態之間更多了年輕人絕不能有的歲月沉澱出來的優雅從容。

    「……在具體討論『泛概念高維聚合體』的本質之前,我先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覺得『泛概念高維聚合體』…好吧,我們還是先換個通俗一些的說法…你們覺得神靈自身是有意志的嗎?體現在什麼地方呢?嗯…那位褐色長發的…安德魯同學。」

    「當然是有的吧。要不然五十年前的戰爭是怎麼回事?不是神靈直接發起的嗎?」

    「哦?是嗎?你的理由很簡單直接呢…不過好像有人有不同的看法。霍華德同學,不用把手舉得那麼高,你那一身定製的瓦捏加上裝非常優雅非常棒,但是過大的肢體動作會破壞那種氣質和感覺。好吧,請你說說你的看法。」

    「謝謝,傑弗遜教授。我不大同意安德魯同學的觀點,哦,我不是針對你,菲爾。只是我自己的一點點看法而已。至少現在為止並沒有直接的證據表明過任何一個神靈有他們的意志。那些教會典籍中的各種傳說當然不能算是證據,而詩人們為了娛樂而編造的那些劇作歌曲中人格化的神靈,有喜怒哀樂有愛恨情仇有空還要和人談個戀愛生個小孩什麼的,更只是胡說八道。現在來看最有力的證據,確實是菲爾剛才所說的,五十年前那場戰爭了,不管哪一個神殿教會都聲稱是自己接受到了自己神靈的神諭。要知道數百年間,各大神殿聲稱接受到的神諭次數都屈指可數。」

    「但是我個人覺得,這恰恰反而可以用來當作神殿的陰謀論的證據。當時帝國的實際情況是社會階層割裂嚴重到了極點,矛盾也幾乎累積到了極限。而皇族的魔網升級計畫不只是要耗費巨大的資源,一旦成功之後,奧術和煉金術會更加強大更容易使用,這無疑會直接導致帝國階層的割裂和矛盾進一步地擴大——這是顯而易見的,法師們擁有更加強大的力量,以及需要更多的資源,那自然會加強對低層百姓還有異族的掠奪,而神殿和教會的生存空間和話語權更會縮小。所以這時候,階層之間的矛盾被提前引爆出來了,在神殿的暗中幫助下異族聯合攻下了帝都,摧毀了三座浮空城,洗劫了奧羅由斯塔。最後的結果是帝國上層和體制崩潰,但基層卻沒受到最大的創傷,神殿和教會的話語權大增。那些異族們損失雖然慘重,但至少是個他們自己願意看到的結果,暫時擺脫了帝國的奴役……所以我覺得,那場戰爭其實根本就是帝國本身矛盾的一個爆發,那些神棍們的神諭什麼的,不過是一個對外的藉口而已。事實上早就有人曾經質疑過神諭這件事的真實性,帝國曆243年光輝神殿爆出的醜聞不就是大主祭企圖偽造神諭,結果被其他幾位主祭拆穿了麼。事實上我們大可以大膽假設,這所謂的神諭從來都只是他們的謊言,用來掩蓋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因此我說那場戰爭也許正可以說明什麼所謂神諭,都是神殿一種用於宣傳的手段而已……」

    「非常好,非常好。」老婦人微笑著率先鼓了鼓掌,發出讚許。「這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才有的眼光和視野,我很高興看到霍華德家族以後出現一位優秀的執政官和繼承人。」

    學生群裡也發出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和叫好,發言的學生對四周微微行禮,雖然盡力壓抑,但年輕的臉上還是有禁不住的得意之色。

    「雖然純粹是出於政治和社會學方面的判斷,還是很好地說明了你的觀點。那麼你是認為神靈本身是沒有意志的了?」

    「這…是的。雖然他們的存在真實不虛,誠心膜拜他們確實能夠得到回應,運用神術……但我想這並不能說明他們就擁有自身的意志和判斷。就如同『高維秩序聚合體』字面上的意義一樣,不過是在高維層次上,一些類同的法則糾結匯聚而成的漩渦。帝國時代利用奧術造就出了『鍛造之神』等等幾個次級神靈,不就是基於這個理論基礎麼?用禱告儀式去和神靈共鳴,藉以運用相關法則性的力量,這個和我們用冥想去感知魔網使用奧術,從狹義上的本質來說是一樣的。」

    「哦,真是讓我驚訝的回答,看來你是事先做過功課了。難道是我的教學計畫事先洩露了嗎?」

    「並不是那樣,傑弗遜教授。只是我最近剛看了一些有關方面的書籍,有感而發而已。」這個年輕人頗有風度地聳聳肩。

    講台上的老婦人伸手扶了扶眼鏡,微笑著問:「好吧,那麼在你的觀點中,所謂神靈就像一些無意識但是有跡可循的龐然大物,或者說非常巨大精密的高維機械一樣,只是依照一定的客觀規律來自我運轉的東西。所以當然不會有意志存在之說,是嗎?」

    「這個…是這樣。」

    「嗯,我記得像你這樣的觀點,在帝國時代可是非常流行的。當然,各大神殿和教會也是最為反感的,他們說這是標準的無信者的思想,充滿了自以為是地自傲和自大。」

    「但是我覺得這就是法師的驕傲。」年輕人的頭微微昂起,感覺自己彷彿成為了這講堂中的主角。

    「呵呵,好吧,你先坐下。大家也都聽到了霍華德同學的講述,他的觀點非常地具有代表性。這對我們的課題來說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首先我要說明,我對這方面的看法和霍華德同學的看法有些不同,雖然我不能說你的這個觀點,或者說之前帝國時代流行的看法是錯的,事實上從描述事物本身上來說他們也沒錯。只是角度問題我覺得有些偏頗,所以才造成了觀點的不同。」老婦人伸手從旁邊的講台上拿起一隻水晶筆,拿到面前輕輕一鬆手,這個用以操控奧術屏幕的小道具就跌落在地。「現在告訴我,同學們,你們從這個現象中看到了什麼?」

    一時間課堂中靜默無聲,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看見了那隻筆掉落在地,這只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現象,但在這個大陸最頂尖的奧術學院的講堂中問出的問題,當然不會只是考查人的視力和常識那麼簡單。所有的學生都在低頭沉吟思考,至少也要裝出思考的模樣,有些人還在悄悄地用出偵查奧術和啟用類似的奧術道具,想看看這個看似簡單的情景背後是不是在有什麼隱藏的奧術在運行,不過他們顯然什麼也沒有看到。

    老婦人就靜靜地立在講堂上,面帶微笑環視著四周的學生,不過隨著時間的靜靜流逝,她臉上的微笑慢慢化作了一絲無奈的苦笑。

    足足有數分鐘的靜默之後,忽然一個有些猶豫的聲音從最高的最後幾排位置上響起:「您的意思是……重力是…地元素之神的意志?」

    老婦人臉上的笑容一下燦爛起來,眼中也放射出爍爍的光芒,看向坐在最後角落上的那個發言的學生:「那正是我想說的。這位同學有著非常敏銳的聯想力和不拘一格的想像力,這對一個優秀的奧術師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我記得不錯,你還是第一次來上我課,以後有機會你可以多來。」

    「厄…我只是從您問題的語境上反推而已…」看到滿教室的眼光都匯聚到自己身上來了,這個學生似乎有些畏懼和不好意思,往後縮了縮。這是個面目俊秀,但是乍一看又相當普通的紅發年輕人,穿著一身在這大廳中略顯得土氣的衣服,大概就是他有些自卑和畏懼的原因。

    「在討論神靈是否有意志之前,我們先需要明白一下意志的範疇和涵義。」老婦人拍了拍手,將眾位學生的注意力和視線轉移過來。「很多人在常識上,容易把意志和感情混作一談,但實際上相去甚遠。當然,這裡的意志是廣義上的,而不是狹義的。相較於廣義的意志來說,我們常識上的感情其實層次很低,不過是動物本能的衍生變化。如果有同學有選修心靈系有關精神構造的課題,而且足夠深入的話,就能知道我們的喜歡,愛,恨,恐懼,憤怒,等等讓人著迷讓無數詩人寫出戲劇詩歌來歌頌的感情,其實都是動物本能的擴展性演化,就像三原色可以調和擴展成無數美麗的畫面一樣。當然也有極少數原始衝動是非動物性的,使我們人類在本質上有別於其他野獸,但那是另外一個非常大非常深的課題,我們這裡暫時不用討論。」

    「所以說神靈是沒有感情的,這一點是絕對沒錯。因為作為法則聚合體的他們不可能具有動物本能,即便是獸神也沒有,但卻不能說他們沒有意志。而所謂意志,我覺得雷吉托馬斯大師在他的著作『靈魂本質與魔網構建』中闡述得非常好:真正的意志的根源是來自自身本質的。是將自身的本質向外散發,由此去影響客觀世界的一種傾向,是在這萬星宇宙的運轉中,自身位置和自身作用的一種體現……」

    「夠了,到此為止吧。同學們,這堂課結束了。」

    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將老婦人的講述聲驟然打斷。講堂的大門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一個一身長袍的青年人站在門口,冷眼掃視著講台上的老婦人和周圍的學生們。

    「艾迪先生,你不知道中途打斷別人的講課是非常不禮貌的嗎?」老婦人冷眼看著這個突然的闖入者。

    「當然知道。不過傑弗遜教授,您也更應該知道,您的這個課題可沒通過學院理事會的審核,或者說,學院理事會並不同意您在這裡進行這個課題的教學。」這個闖入者看起來不過才三十出頭的樣子,但是面對老婦人的時候並沒有一點年齡差異帶來的尊敬,神態和語氣都非常冷淡。他轉而對著學生們繼續高聲說:「同學們,你們都聽到了,這個課題並沒有通過學院的審核,你們在這裡聽多少也得不到一點學分,大家都離開吧。」

    大多數學生只能從座位上站起,一臉無奈地轉身離開,但也有坐著一動不動的,那個叫做愛德華的學生就冷眼看著這個叫做艾迪的青年說:「我來這裡可不是為了混學分,是想學習到真正的奧術知識。傑弗遜教授的知識淵博,課題也非常獨到,我們很有興趣。」

    叫艾迪的青年打了個響指,一個小小的幻術系奧術在他眼前浮現,他飛快地瀏覽了幾眼之後再看向愛德華學員,淡淡說:「薩拉托加愛德華同學,你在追尋沒通過學院審核的興趣之前,還是先把你的學分湊足了吧。上學期你有一門必修兩門選修不合格,我知道你家很有錢,但每學期都要補交上萬奧金的補修費用的話,在家裡也抬不起頭來吧。」

    「你……」愛德華拍案而起,一張臉漲得通紅瞪著眼前這個青年。叫艾迪的青年卻對這憤怒熟視無睹,再環視了一圈座位上那些少數不願離去的學生,朗聲說:「還有,既然這個課題沒有被學院通過,那麼也無權使用學院的設施。現在我馬上就要關閉這裡用做其他用途,如果還有不願意離去的,我就要警告你們違規佔用學院設施了。」

    這一下再是不情願不高興,學生們也只有起身離開了。很快的,這碩大的講台中就剩下了老婦人和青年兩人,一片靜寂中,背後那片大大的幻術光幕還在孤零零地閃爍著。

    「珍妮…你能不能…」叫艾迪的青年嘆了口氣,神情不再那麼冷淡,轉而看向在身後冷目怒視著他的老婦人。

    「艾迪先生,請注意你的言辭,我和你並不熟。而且我警告你,我現在很生氣。」老婦人的聲音和眼神充分說明了她確實沒有在說謊。

    「好吧…」青年又長長嘆了口氣。「傑弗遜教授…您能不能不要這麼任性?你不會不知道理事長否決你的課題的原因的。卡爾頓家族的亂子過去才幾個月而已,太陽神殿和亡者教會的主祭剛剛才同時發佈聲明絕不允許瀆神者的存在,在這樣的敏感時期你居然在學院裡宣講和神靈有關的課題?你是想讓理事們逼理事長強行辭退你嗎?」

    「那就辭退我好了。」老婦人無所謂一樣地攤手,冷冷回答。「我並不是刻意要和神殿和教會的那些傢伙作對,我對課題的選擇絕對問心無愧。想要在奧術領域取得真正的成就,必須在基本理論階段就讓學生們明白有關奧術的『起點』和『終點』的問題。理事長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明白,理事長當然明白這個道理。」青年嘆了口氣點點頭,頓了頓,又說:「我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是我們不能純粹站在奧術的角度上來考慮問題。這雖然是大陸最大最高的奧術學院,但這學院也不是用奧術就能憑空變出來的。沒有理事會的哪一位成員家族願意因為只是一個課題引來神殿的抗議,引來下人和雜役們的罷工,波及招生和營運,甚至有可能波及家族的其他產業和生意。而沒有理事家族的投資,捐助,這裡還是一片到處是屍骨和灰燼的殘垣斷壁。你又何必要選擇這麼尖銳,容易引起衝突的課題呢?」

    「所以就該讓年輕人只學學簡便易懂的小技巧,讓他們能以變著花樣釋放三四環奧術而沾沾自喜,搞幾個施法競賽什麼的噱頭來熱鬧一下就行了。或者引導他們多花些精神在那些詩歌戲劇,爭風吃醋上面?沒錯,這樣永遠也不會引起那個神殿和教會的不滿,不會有什麼被教唆的暴動,不會讓任何一個家族的產業受損。你覺得那樣有意義?」

    「…當然不是,只是……現在的時代不同了。至少生活在這個時代裡,就只能向時代妥協…我們都是…」青年的聲音逐漸的低沉了下來,好像變得有些意興闌珊。「醒醒吧,傑弗遜教授,離那個連神靈都可以用奧術來締造的時代已經過去足足五十年了……」

    老婦人扭頭看著窗外默然不語。她臉上的怒色已經逐漸淡去,只是在那看似平淡的神情深處,似乎有著些旁人難以察覺的深沉。

    忽然間,她好像察覺到了什麼,快步走到了窗邊朝著西北方向遠遠眺望,只是那邊的夜空除了幾顆稀稀落落的星辰之外就只是一片漆黑。

    「咦?這個…這個魔網的震盪是……怎麼回事?世界法則好像在深層次的波動…」叫艾迪的青年也是一臉驚愕地抬頭左右四顧,好像這空無一物的講堂空氣中有什麼不可見的巨大變動正在發生,隨後他也把目光轉向了窗外的西北方。「這…不會是…十環…不,是十一環的傳奇奧術的波動…真是有人在用奧術塑造次級神?怎麼可能?是誰?誰居然發掘出了十一環奧術的捲軸在使用?」

    「是帝國時代遺留下來的一縷奧術光輝,看看能照亮出什麼來吧……」老婦人微笑著凝望著西北夜空,眼神中蘊含的意味很深長。「…只可惜不能在近距離親眼看看呢……」

    「終於開始了……」

    一間寬大敞亮得好像正午露天的沙漠一樣的巨大煉金實驗室中,一個痴肥的中年男子停下了手中正在操作的實驗,抬頭朝感覺到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是那邊只是一面掛滿了實驗器具和各種人體和生物標本的牆壁。

    「嗯………」中年男子沉吟了起來。他有著一頭亂糟糟的褐色頭髮,小小而無神的吊角眼,短短的蒜頭鼻子,看起來永遠都在嘟著的厚嘴蠢,加上一些油脂的痤瘡一起散佈在一張胖胖的大圓臉上,看起來懦弱而痴呆,稍有閱歷的人一看之下就會覺得這應該是一個在常年歧視和欺辱中自閉起來的蠢笨胖子。

    現在這個胖子面前正漂浮著一個直徑兩三米的透明無形圓球,或者說一大坨濃稠得如瀝青一樣的褐黃色液體正以渾圓的圓形漂浮在他面前,液體正在猛烈地沸騰,四五隻人的手足在沸騰中瘋狂劃動,不時有一個半個地頭顱掙扎出液體表面,拚命張開嘴發出無聲的咆哮隨即又被液體裹挾著沉沒了下去。這就像是一鍋把四五個人熬成了一鍋的濃稠肉湯,甚至根本就是把四五個人用不知名的辦法融成了一團而且還保持著各自清醒。但不管是那液體如何的沸騰人體如何的掙扎,甚至那些頭顱張嘴發出來的響聲,一切都被束縛在那個圓球的範疇之內,沒有一絲一毫外露出來。這就是他之前一直在操作著的實驗。

    「嗯…嗯…」男子的眉頭緊皺,好像有什麼難以決斷的選擇。圓球中兩三個頭顱不停地冒出,大張著那好像通往地獄的嘴在他面前晃蕩,他顯得有些微微不耐,揮了揮手,圓球就飛快地干涸縮小下來。不過幾眨眼的功夫,無論是液體還是液體中的人體就徹底脫水成了一大蓬灰燼。

    摧毀了之前的勞動成果,男子好像也下定了決心,轉頭對著另一片開口問:「哈默,你在嗎?」

    「聽候您的吩咐,副會長閣下。」不遠處一個直立在試驗台的架子上的男子開口回答。

    這個男子沒有手腳,只剩下軀幹和頭顱,被支在一個特製的架子上,身上還插滿了大大小小的軟管和縫補上的古怪器官,沒有毛髮的頭顱上還算乾淨,只是連雙眼都被縫了起來,雖然呼吸平穩,偶爾會愛能看見眼皮下的眼珠在轉動,但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用人改造成的奧術道具而不是一個人。

    「西海岸的a2計畫開始運轉了,注意記錄。」痴肥男子的聲音小而溫柔,帶著好像生怕被別人拒絕的膽怯氣息。

    「當然,我這裡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魔網的震盪。我已經開啟了所有能使用的記錄儀器。」只剩軀幹的男子沒有任何表情,但是說出來的聲音卻帶著幾分激動。

    痴肥男子肥厚的嘴唇微微抽搐著,遲疑了一會之後才開口,聲音越發地溫柔和小聲:「那個…會長呢?」

    「因為上次施法的消耗和反噬,蓋西迪閣下還在深層冥想中沉睡,這種震盪還不足以驚醒他,我也正想請示您,需不需要喚醒他。」

    「不用了。」痴肥男子馬上說,隨後輕輕長出了一口氣。

    「是。」

    「那麼……星殿現在的狀況呢。」痴肥男子又問。

    「一切正常運轉中。」

    「那個……次元隔斷防護法陣呢?」

    「沒有偵查到任何危險的可能性,當然也就沒有開啟。」支架上的男子頓了頓,又開口傳來詢問聲:「需要開啟嗎?」

    「不用了。」痴肥男子的臉抽了抽。「……節省一點吧。」

    「……」支架上的男子好像遲疑或者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是。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痴肥男子面無表情地回答。支架上的男子隨後就徹底沉默下來。

    痴肥男子也不再說什麼,朝不遠處打了個手勢,然後一個凳子一樣的東西就自己飛快地爬了過來送到了他的背後。

    能夠自己爬動的當然不會是真的凳子。這是兩個身體的一側被不知名的東西粘在了一起,並排趴在地上的兩個年輕女孩,都很年輕很漂亮很有生機的樣子,微笑的臉上都透著自然而可愛的粉紅血色,嘴唇上細細的絨毛上好像還掛著晶瑩的汗珠。兩個女孩打扮得也很華貴乖巧,只是和桌上支架的那個男子一樣,她們除了會照著指令行動之外在沒有其他任何自主的跡象,臉上的微笑也一直保持那個樣子。

    痴肥男子一屁股坐在兩個女孩的身體上,龐大身軀的非凡重量讓兩個女孩也是微微朝下一彎,不過還是撐住了。男子並沒有理會身下的兩個女孩,就那樣微駝著背,看著自己的腳尖和地面發起呆來,呆滯而漠然的神情,渙散的眼神,看起來好像一個內向怯懦的痴呆肥胖兒童沉浸在自己思想的世界中,又好像在等待什麼只有他自己明白的東西。
Babcorn 發表於 2018-3-3 19:23
第六十六章

    南方,炙炎要塞,帝國炎龍軍團的總部。

    相比破敗凋零,幾乎要淪落成為土匪的北方軍團相比,南方軍團無疑要幸運得多,儘管同樣也經過了幾十年的艱難光景,但是軍團的規模,裝備,戰鬥力都還保存了近半,沒有像缺乏給養的北方軍團一樣爛成一團臭泥。

    不過從某種意義上這又是不幸的。能讓奧羅大平原的貴族老爺們在節衣縮食之下還要送上軍費,物資,還有兵員,當然不是因為炎龍軍團的名字比北方軍團好聽,而是在南方大草原上生活的獸人的侵略性和戰鬥力,遠不是那些只知道抱著麥酒桶的矮人們所能比擬的。如果奧羅由斯塔和大平原上的貴族們不想某一天清晨在自己的門前看到狼騎兵,不想和自己的領民們混在一起被那些凶惡的綠色亞人類抓去當做奴隸甚至食物,他們也只能這麼做。事實上從帝國時代至今的五十餘年間,南方草原邊境上大大小小的戰事確實就沒停過。

    要塞深處,通往軍團長辦公區域的長長過道上,戰神殿大祭司正大步疾走。

    如今的南方軍團當然也和帝國時代有了不少區別,至少就在對待神靈的態度方面已經完全放棄了以前的老傳統,不止允許神殿和教會在軍隊中傳播信仰,允許在各個據點中設立神殿祭壇,甚至近些年還大力扶持戰神殿,幫助戰神擴展神職。當然由此和其他神殿引發出各種口水紛爭,但相比以前的互為死敵已經要好上太多太多。而剛剛在炙炎要塞中修成的戰神大殿已經是整個大陸當之無愧最大的一處戰神祭壇,極有可能隨著時間逐漸演變成為戰神殿的中樞。

    對於執掌這處戰神殿的大祭司來說,這絕對是件天大的好事。但是現在大祭司的臉上看不出絲毫輕鬆的味道,相反卻有重重的憂慮之色,他的步子邁得極大也極快,雖然是行走但卻當得上尋常人的全力奔跑,高大健碩的身軀帶出呼呼的風聲,這寬闊得可供幾尊魔像並排衝鋒的巨大走道好像被他一人就完全佔據滿了,甚至他這個人幾乎就是一尊行走中的筋肉魔像。不像其他神殿的祭司通常都是垂垂老矣的老人,能在『戰鬥』這個領域中出類拔萃感悟至深的,他當然也是最頂尖的戰士,即便是最強壯的獸人戰士,純論體格和身體在他面前也佔不了什麼上風。

    「大祭司大人,您也來了?」前面的岔路口上,一個滿臉油汗的胖子正等在那裡,遠遠地看著大祭司就開始打招呼。這個胖子一身華貴的絲綢衣服都來不及理順,看起來是倉促間匆匆套上就連忙趕來的。他身後跟著一個面貌俊美柔和的年輕人,手中拿著一疊厚厚的資料,似乎是秘書之類的職務,不過大祭司一眼就看出這個年輕人身上的衣衫也是倉促間剛剛套上的。

    大祭司漠然無視,連腳步都沒有放慢直接就從胖子身邊走了過去。這個胖子是『夜梟』部的指揮官小艾瑞亞男爵,專職從事情報蒐集的,向來頗得軍團長的信任和喜愛,整個南方軍團中就沒有多少人喜歡。大祭司當然也同樣不喜歡,他可以肯定自己在奧羅由斯塔裡剛剛購置的豪宅還有十七個情人三十一個私生子都被這個傢伙調查得清清楚楚,不過相對於現在的憤怒,之前的小小厭惡又完全算不得什麼了。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直接把這個胖子抓過來一把捏成肉醬,那不會比捏爛一顆橘子難多少。

    「等一等,等一等我啊,大祭司大人……」小艾瑞亞男爵連忙跑著跟上,也算他沒有落下平日的鍛鍊,居然也還能勉強跟得上大祭司的腳步,他後面的那個秘書就吃力許多了,跑得偏偏倒到的樣子似乎是腳下發軟。

    「到底是什麼事啊?軍團長大人突然緊急傳喚我們,以前從來都沒有這樣的先例的……而且我聽說他很生氣,到底是什麼事情,您能告訴我麼?」小艾瑞亞男爵那一頭一臉的油汗原來不是累的,是緊張出來的。一個一直從事情報工作的密探頭子,也許整天都因為掌握了無數機密和訊息而沾沾自喜,覺得世界在他眼中沒有秘密,然後忽然發現有個他完全不明白的危機降臨在頭上,那種恐懼可想而知。

    大祭司當然知道軍團長為什麼會發火,因為他自己也很發火。他卻沒有對這個胖子解釋的興趣。這時候軍團長的書房也到了,大祭司都沒有理會門邊的侍衛,直接推門而入,對身後的小艾瑞亞丟下一句:「你馬上就知道了。」

    書房在照明水晶的照耀下顯得很明亮,但是站立在書桌後的枯瘦老人卻是一臉的陰鬱,連同他身周的空氣都好像跟著變得陰暗了幾分。這個看起來高高瘦瘦,幾乎只有大祭司三分之一的寬度和厚度的老人就是炎龍軍團的軍團長,喬治?佛蘭多尼亞?多利亞迪?阿莫斯伯爵。

    看著大祭司和小艾瑞亞男爵進來了,然後是跟得氣喘吁吁的男爵秘書,陰沉沉的阿莫斯伯爵開口:「關上門。」

    站都要站不穩的小秘書連忙放下手中的文件,轉身將大門關上。可以容納魔像進出的厚重木門一關合就發出輕輕的嗒的一聲,然後上面鑲刻的魔法陣就自動運轉起來,把這房間裡的一切聲音響動都隔絕,沒有伯爵的同意,外面就算是用最專業的竊聽道具和高階探查奧術,也根本別想聽到這裡面的任何響動。

    然後小秘書剛剛才轉身,就看到阿莫斯伯爵兩步就跨過十數米的距離來到了小艾瑞亞男爵的面前,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胖臉上。

    啪的一聲大大的脆響,夜梟部隊的最高長官就像被小孩扔著玩的布娃娃一樣,在空中打著旋飛出好幾米之外,又在地毯上一路滾過去一直到撞上牆才停下,十幾顆牙齒像是岩石被砸碎時候崩飛的碎石子一樣在書房的空間中四處亂竄,打在牆壁和家具上發出格拉格拉聲。

    軍團長臉上的陰冷並沒有因為這個耳光而散去半分,反而有絲一直壓抑的暴戾從眼神深處激發了出來,他隨手抬起就像要找什麼東西扔出去打砸一樣,不過最後手卻落在了旁邊正目瞪口呆的小秘書的頭上。更加響亮卻顯得沉悶的『啪』的一聲,這個年輕俊秀好看只是有些腿軟虛弱的小秘書就像被人猛砸了一拳的番茄一樣炸成了滿地飛濺的血紅漿汁。

    「怎麼回事?」一身血污肉泥的軍團長依然陰沉,陰鬱,好在那絲暴戾已經散去,他眯著眼看著牆角上努力想要站起來的夜梟指揮官,問。

    小艾瑞亞男爵用盡全力才靠著牆壁勉強站了起來。那張原來就肉呼呼的胖臉半邊已經腫脹得像是抹了油的豬頭一樣,噁心想吐的眩暈感他自己都沒有去在意,只剩巨大的恐慌和恐懼把所有的思維感情都佔據了,看著軍團長的目光,如果不是在之前剛剛的玩樂中把所有的尿都留在了小秘書的嘴裡,他現在早就失禁了。

    怎麼回事?他才是最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的人。他從來沒見過軍團長如此的憤怒過,是自己挪用軍費的事被知道了?還是上次偷偷把戰俘賣給奴隸商人的事被捅出來了?抑或是自己對軍團長那個英武可愛的外孫抱有些想法被察覺了?可他只是想想,只是想想而已沒有付諸過任何行動啊,再給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啊。

    而且就算是這些事,一向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的阿莫斯伯爵大人好像也不會憤怒到這個地步吧。

    「忘了這個廢物感覺不到。」軍團長偏了偏頭,對一旁的大祭司說:「托尼,你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站在軍團長身邊,大祭司就像是站在猿猴旁邊的狗熊一樣的顯眼魁梧。但是面對軍團長的命令,他順服得好像被馴獸師馴服了一輩子的一樣。看了看這個瑟瑟發抖狼狽不已的胖子一眼,大祭司很確定那狼狽模樣如果被軍團中其他人看到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拍手稱快,只是他自己心中的怒意並沒有稍減半分,沉聲給他解釋:「主祭級別的神職者都可以感覺得到,有一個新的次級神靈正在飛快孕育誕生,位置是大陸西北,阿古斯大山脈附近。而這個速度不可能是依靠儀式慢慢地積累信念,唯一的解釋是:有人使用了十一環奧術,奧羅格林的神靈律令。」

    「整個魔網都在微微震盪,這確實是十環之上的奧術。五十多年了…足足五十多年沒感受過這樣的感覺了……」乾瘦的阿莫斯伯爵遙望北方。他雖然不是神職者,但身為帝國時代就擔當軍團高層的人,奧術上的造詣不會比現存的任何一個大法師差多少。他再低頭看向小艾瑞亞男爵,陰鬱的眼神中又有怒火在緩緩燃燒。「…現在這個時代,已經沒有可能再製作十一環的奧術捲軸了,而且即便是帝國時代本身也不可能有多少這捲軸,也許這就是存世的最後一本……我叮囑過你的,任何有關這個東西的情報都是最為優先的,但是直到這個奧術捲軸被激活之前,我卻沒有得到過任何消息……原來我每年花費上百萬奧金來維持的情報部隊只是一群廢物,或者是你把錢全花在了那些年輕侍從身上?」

    「我…我…」小艾瑞亞男爵抖得像是篩糠一樣。他當然從中撈了不少錢,阿莫斯伯爵也肯定是知道的,作為帝國時代的貴族,伯爵當然不是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的死腦筋,只是軍團長閣下的底線也很清楚——錢可以貪,但是事一定要辦。而現在的情況已經不是一兩件事情搞砸這麼簡單了,小艾瑞亞男爵也是非常清楚這個十一環捲軸對於整個南方軍團,對於阿莫斯伯爵的計畫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事先居然完全沒有得到這個捲軸的有關消息,治他一個瀆職都是輕的,就算軍團長馬上像對他那個小情人一樣一拳把他敲成肉泥也不是不可能。

    好在小艾瑞亞男爵雖然貪錢,雖然喜歡培養一些漂亮又可愛的年輕小夥子玩玩特別的遊戲,但也並不只是把心思都放在這些東西上。每年拿著那麼多的軍費,掌控著大陸最強軍團的情報部隊,他也確實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有關西北的情報在心中飛速地過了一遍,巨大的壓力下思維速度以平常十倍百倍地提升,居然在短短的幾個呼吸間就想到了說辭:「這…這其中肯定有問題……伯爵大人您請想想,那裡是北方軍團的地盤,這樣一個也許是大陸僅存的奧術道具居然在那裡悄無聲息地就被使用了,絕對是非常不正常的!那些一整年都收不上十幾萬奧金的給養,需要靠著販賣裝備物資需要靠著搶劫村莊勒索貴族來維持生計的爛泥部隊,會允許一個價值至少也是上百萬奧金的奧術道具從眼前飄過嗎?」

    「神靈律令不可能脫離教會和必要的祭典而單獨使用,而想要在北方軍團和西海岸那些神殿教會的眼皮底下玩這一手,這絕對不是普通教會能辦到的事……最近一段時間西海岸只有一個以西方人為主體的信奉復仇之神的復仇者教會在私下活動。一幫西方人而已,能做些什麼?在大多數人眼中他們只是一群敬小慎微的商人,軟弱可欺的無信者膽小鬼,北方軍團眼中隨時可以割肉剪毛的肥羊!他們怎麼可能到手這種珍貴無比的奧術道具?他們不可能去發掘奧術遺蹟,他們也許有錢,但是這東西怎麼可能用錢就能買到?這背後一定有陰謀!有一些手段高超算計高明的人在背後操控!這事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的!」

    阿莫斯伯爵的眼睛眯了起來。雖然神情依然陰冷如故,但難抑的憤怒和殺氣慢慢消散了。他並不是感覺到這事的詭異之處,只是巨大的憤怒和失望下沒有去多想,對西海岸那個地方他也沒興趣去瞭解,現在聽到小艾瑞亞男爵的說辭才慢慢地注意到了其他方面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大祭司悶哼了一聲。其實最失望最憤怒的是他,如果戰神殿能夠得到這個捲軸,就可以將目前還比較微弱的鬥神神域徹底穩固下來,還能嘗試將神職領域朝由單純的『戰鬥』朝更進一步的『戰爭』上擴展,這也是炎龍軍團一直大力支持戰神殿的原因。而這個嘗試一旦成功,戰神殿直接便會成為次級神教會中最為強大的一個教派,那些說他們走上了歪路的質疑聲也會立刻消失。

    但現在這一切都變得有些遙遠了。軍團長說的沒錯,這種只有在奧術文明頂峰的帝國時代才能製作的奧術捲軸不大可能流傳下來多少,如果說之前他們還抱有希望,現在這希望就已經變得相當渺茫。

    「嗯?」就在這個時候,大祭司豁然一驚,抬頭上望。

    「怎麼了?」阿莫斯伯爵皺眉。他卻沒有感覺到什麼異常,而且這裡是炙炎要塞的中央核心區域,整個大陸最為強大的軍事堡壘,不大可能有什麼東西能秘密潛入到這個地方來。

    「有…有些不大對勁……」大祭司臉上的驚愕表情越來越大,他的雙眼圓睜,嘴也張得越來越開,連口水流出來滴在他那引以自豪的金色鬍鬚上也沒察覺。他凝望向北方,好像想用目光貫穿這層層保護的鐵壁要塞一樣,一股只有神職者才能感覺到的深遠波動正在那個遙遠的地方興起。

    噗通,健壯得像是一尊筋肉魔像,好像隨時都能扛起一座山的大祭司突然跪下了。

    西北邊境,灰谷鎮。

    火光升騰,滿地血腥,然後是死一樣的寂靜。

    不是沒有人,而是每一個人都安靜到了極點,除了呼吸之外什麼都忘了。因為他們正在目睹一個神靈的誕生。

    仇斷大祭司臉上的面具已經粉碎,露出下面一張橫肉叢生,粗豪中帶著猙獰的臉,而現在這張臉上全是一片肅穆和神聖,全神貫注地看著上方半空中那片虛空中正在翻騰糾結的光影,那是他臉上面具粉碎之後升騰而上的氣息。曾經凝固在那面具上的龐大信念,糾纏的因果和法則已經擺脫了物質實體的拘束,開始朝更高層次,更深層的存在演化。

    那光影忽而是之前復仇教徒們斬落仇人頭顱的畫面,更多是模糊不清的許多人影殺戮,鬥毆,來來往往瞬息萬變,演變的光影範疇大體卻是一個放大了百倍的面具,每一幅畫面每一次光影的變動都帶出一陣淒厲,暴戾,憤怒的氣息,而這氣息正在越來越淡,或者說越來越由容易外顯的波動昇華成相互勾連,自成體系秩序的深層法則,並開始與這世界本源相連接。

    即便是最為遲鈍,已經喝得爛醉的矮人戰士都發不出絲毫的喧鬧,所有人都能從靈魂中感覺到一種最深層的悸動,他們身處的世界正在孕育一種細微,但卻是根本性的改變。

    除了兩個人,只有兩個人還在用極低的聲音竊竊私語。他們的聲音放得極低,又處在遠處的邊緣上,就算是這一片寂靜中也沒有被其他任何人發覺。

    「你要注意,如果有什麼變化,那麼久應該已經到了差不多的時候了。我們不是神職者,在這方面的感覺遠沒有他們敏銳。所以你必須要小心。」阿達裡爵士是唯一一個還是一臉平靜的人,經歷過五十年前的戰爭,還有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能夠讓他激動失色的事物幾乎已經沒有了。「一旦有機會,你就抓住那個西方人離開。他們應該不會有餘暇來理會你。」

    「……好。」斯蒂芬妮拿出一瓶提振精神的煉金藥劑喝下,苦澀的味道直衝腦門,把已經枯竭的精神力恢復了一點。精神力的本質涉及到靈魂層面,再高明的藥劑也只是短時間的激發,並且副作用不小,她平常時候是絕不會使用的。但這顯然並不是平常時候。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花上一整天的時間去慢慢回味剛才啟用那一道十一環奧術捲軸的感覺。幾乎難以計數的奧術回路彷彿在構建一個自成體系,自成循環的新世界一樣,帶著難以言喻的美感化作一道由奧術方程式組成的長河,一直從魔網最淺表的最外環的延伸到她感知尚未能及的最深處,勾連起整個世界的胎動。

    曾經她無數次地想像過,奧術文明巔峰時創造的那些傳奇奧術會是什麼樣,是不是繁複到需要成百上千個大法師來一起構建回路,龐大到需要花費成噸的寶石和晶石來消耗,直到真正接觸後她才明白原來並不只是單純的大,繁複,還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以她現在的奧術知識和感知水平,十一環奧術實在太過深奧,即便是親手釋放也根本談不上能從中學到什麼受益多少,但只是品味這種不可言說的奧術之美,她覺得都是一種無可替代的享受,直至現在她都還沉湎其中,苦澀的煉金藥劑不止補充了精神力,還將她的注意力也拉了回來。

    捲軸製作得非常完美,兩位副會長在十一環奧術捲軸外層附加的輔助性奧術都不亞於幾個疊加在一起的七環法術,可以充分保證這個原本需要數個大法師才能合力開啟的傳奇性奧術現在只需要一個普通的高階法師就可以使用。斯蒂芬妮很肯定就算自己不出手,那個西方人法師大概還是可以完成的。這讓她在對兩位副會長再度佩服無比之餘,也對接下來的行動有些擔心。

    斯蒂芬妮的眼光看向遠處大祭司腳下的那個古怪無比的西方人法師。這個人是一定要帶回去的。原本按照和大祭司的約定,只要這個儀式成功完成之後她隨時就可以把他帶走。單純從協議上來說,斯蒂芬妮並不擔心這些西方人敢毀約,就算他們真有一個新誕生的次級神撐腰,也還沒有和復興會撕破臉的膽量。

    斯蒂芬妮擔心的是,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將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更超出她所能把握的範疇。對於這個西海岸a2計畫的具體情況她並不清楚,這是兩位副會長直接策劃的並委託阿達裡爵士執行,甚至老爵士也並不清楚這計畫會導致的變化和後果。她和老爵士出現在這裡純粹就是意外。不過斯蒂芬妮很清楚,兩位副會長花上這麼大的力氣改造,浪費上這樣一個珍貴無比的奧術捲軸,絕不會真的只是為了賣個幾百萬的奧金。

    「來了。這是……」老爵士渾濁僵硬,幾乎已經如同死物的眼中忽然閃過一抹光。
Babcorn 發表於 2018-3-3 19:23
第六十七章

    看著上方不斷變換的光影,仔細感受著天地法則如同胎動般的鼓蕩,那彷彿世界將要新生的韻律,風吟秋很感慨,很迷茫,很失落,又很期待。

    總而言之,他很激動。

    經歷過那許多事情之後,連他自己都覺得也許這輩子再也沒有什麼能讓他心緒澎湃,難以自已的了。但是此時此刻他才明白,原來並不是這樣。當目睹無垠的星空展露在眼前,目睹天地宇宙的根源在自己面前顯露出一絲端倪的時候,以前那些心灰意冷,連自己生死似乎都覺得無所謂的疲憊心態,忽然被一種衝動掩蓋了過去——他很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想靠得更近一些。

    神魂深處的『太上正一彌羅萬有真符』正在隨著這股天地法則的胎動浪潮而一起鼓動,原本已經消耗一空的力量正在以原本百倍千倍的速度飛快恢復,但是風吟秋根本沒注意到這一點,或者說他就算注意到了也根本不會去在乎。這股胎動的浪潮,跟隨著整個世界一起躍動的韻律是如此的宏大深遠神奇不可思議,彷彿能揭示這世間一切存在的意義。

    曾經感受過真神之威,曾經感受過同樣不可思議的佛門大法和道門神通,但是礙於當時自身的修為和境界,風吟秋並不能感受得如何清晰明白,也談不上能理解多少其中的大道真意,就如霧裡看花,隔著一層窗戶紙去分辨字畫一樣。但此刻那規劃細分得清清楚楚,每一絲變動都纖毫畢現可以看得明明白白的魔網的演化變動,卻是在萬有真符中映射得清清楚楚。從那捲軸拉開開始,好像是一瞬間,又好像是一萬年,風吟秋卻從頭到尾看到了那一點點一滴滴最細微的變化開始一直到組合成一片貫穿宇宙的銀河。

    這還只是單純地映射,就像水面反映景色一般,並沒有讓萬有真符真的接觸到這個奧術,就有如此壯美神奇不可思議的景象。風吟秋頭一次感覺到自己就像是一個阻礙,阻礙著萬有真符展現出它的真正形態,阻礙著它和原本就遙相呼應的世界根源相接觸。

    也幸好只是映射而已。風吟秋同時隱隱也能感覺到,如果他真和之前拓印那些奧術一樣,讓萬有真符真正地去和這股恍如世界胎動一般的洪流接觸,他的識海,他的整個人說不定會直接被瞬間膨脹的真符給吞噬同化,化作一片恢弘宇宙中的一分子。

    不過若是真有那個機會,風吟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夠忍耐得住不去試試。能見識到如此浩然深邃的天地並投身其間,與這世界本質相融為一,那種歸屬感絕對要遠超於生死慾望之上。

    朝聞道,夕死可矣。原來這才是修道者之所以修道的原因。相較之下那些什麼長生不死,王霸雄圖之類的東西,簡直蒼白膚淺得像是鄉間社戲檯子上的三流戲本。

    到了這個時候,風吟秋也不得不承認他之前估計錯了。這歐羅奧術當真是有塑造天地真靈這種幾乎不可思議之能,即便只是借勢而造一個人道之神,也是從根源上改變天地法則,真正的改天換地的無上法術,比之什麼移山填海都要高明上無數倍。根本不需要旁人解釋,風吟秋就知道這絕對只能是曾經的奧術帝國巔峰時的產物,只憑現在的那些餘孽,再是號稱什麼了不起的組織或是大法師也絕不可能做到,甚至他們不可能有辦法想要在這個奧術上做什麼手腳。

    而現在這樣看來,仇斷大祭司這供奉的復仇之神就要借助這奧術之力,真正從天地之中孕育而成了。風吟秋已經能隱約感覺得到那股天地真靈的氣息。

    而作為直接孕育出神靈的始作俑者,仇斷大祭司可說在神道之路上直接便走到了極致,除了張天師那種想要自身成神的瘋子之外,這便是神道的終點。以後只要是真正涉及到『復仇』這個領域,他所能施展的威能可達這世間的極致,。

    也許他還真有能力返回神州去面對那些人。風吟秋默默地嘆了口氣。但那又不知是何等的一場腥風血雨,不知又有多少人頭落地血流成河,與之相比今天在這裡這一場數百人的血祭不過是毛毛雨。只是此事到底會怎麼樣,卻早不是自身難保的他所能操心的了,現在萬有真符之力雖然在飛速恢復,他身上的傷勢卻不見好轉,這樣近的距離之下,大祭司察覺不對隨時就能將他制服,而且面對這潮汐一般的天地胎動韻律,他也不知該怎麼樣去阻止。

    但就在這個時候,異變突起。

    滿臉莊重肅穆,全神貫注的大祭司忽然身體一震,雙眼圓睜,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雖然不是神職者,沒有最直觀的體會,但在風吟秋的感知中,這胎動一般的天地韻律也好像忽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插入其間,變得舒緩,綿長,更加地充盈更加地強大起來,或者說,似乎被一股更加強大的韻律所同化,掩蓋。

    然後所有人都看到在那片正在不斷變化的光影上方,一個女人從虛空中邁步而出。

    嚴格來說這並不是個女人,而是個女性精靈。一雙精靈特有的長長尖耳聳立在頭側,一頭紫色的長發在空中輕輕地隨風舞動,容貌冷豔,看起來很年輕,但一雙碧綠眼眸中的滄桑漠然卻好似看過了無數世界的生滅演化。這女精靈衣著極其簡單,好像只是選擇一些大型甲蟲的外殼拼湊起來的甲冑,卻在幾分原始古樸中帶出種特異的美感,就這樣突如其來地出現在上方的虛空之中。

    所有矮人,所有那些被俘虜的商隊護衛和僱傭兵,看著這個女精靈的出現都完全呆滯,幾乎連呼吸都忘記了。並不是這個女精靈有多麼美,而是那種遠比大祭司凝聚的光影更強烈的懾人感,所有人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自己的心靈,自己的靈魂都在跟隨這個精靈的出現而一起搖曳,一起歡呼,一起膜拜臣服。

    地上的風吟秋則是呆若木雞。他並不認識這種歐羅大陸的特有異族,實際上他連這到底是人是鬼是男是女都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當這女精靈一出現之後,那比之前強大了上數十上百倍的天地法則的鼓蕩之中。好似整個世界都在與這個女精靈一同呼吸。

    這種氣息他在神州的時候就曾經感受過,那是天地宇宙的真靈顯化在世間的氣息。

    真神之威。

    「…那是…」遠處的角落裡,斯蒂芬妮拚命從那攝人心魄的震撼感中清醒出來,低聲問。

    「…九階神術,神臨術…原來是這個…原來是這樣…」阿達裡爵士原本已經渾濁不堪,滿是死氣和暮氣的眼珠此刻煥發出的確實銳利無比的光芒,好像回到了五十年前的戰場上。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卻不再是因為虛弱和無力,感受到這股久違了五十年的氣息,似乎將他身體和精神裡最後一點潛力都榨了出來。

    「…神臨術…」知道了答案,斯蒂芬妮心中的驚恐卻是有增無減。在她心中宛如信仰一般的帝國和奧術文明,可就是傾覆在這個終極的神術之下。「…那麼這個女精靈是…」

    「…暗葉氏族的阿莎特公主,既是暗葉氏族的族長,也是十二月林的大祭司之一,當年就是她帶領一隻聯軍狙擊了北方軍團…」老爵士慢慢站了起來,他的身軀,還有握著刀柄的雙手越來越有力量。這不只是精神和鬥志的作用,而是這股浩然莫御的法則波動中帶給身體的恩賜。「你不用怕,我們太弱小,並不是她的目標。神臨術需要巨大的代價,她不會浪費力量來顧及我們兩個螻蟻。」

    「……那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只需要靜靜地等著就是了……機會一定會出現的。」

    「那麼他們召喚的這個…是哪一位神靈?精靈氏族並沒有特別崇拜哪一個神靈啊?而且…怎麼能對這個即將成型的次級神形成這樣的完全壓制?」

    「……」老爵士默然半晌,緩緩開口:「也許是……生命女神吧…」

    這個時候,整個歐羅大陸之上的所有神殿教會都是燈火通明,之前十一環奧術帶來的法則波動就讓所有的主祭,還有能切實感受到這股氣息的高階祭司牧師們驚醒了。而現在傳來的氣息更是讓他們全都雙膝跪下,虔誠默禱。無論他們是信奉的什麼神靈,但是此刻出現的這個感覺都能讓他們從靈魂深處明白,這依然是他們應當膜拜的偉大存在。

    除了高階神職者之外,就只有越過了法則之牆,足以堪稱大法師的奧術師們才同樣感覺到了這個氣息。他們則幾乎都是驚疑不定,甚至是惶恐。這股深遠悠長,似乎連魔網都無法解析無法覆蓋的力量讓他們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

    而且對於許多大法師來說,這股力量似曾相識,在很多年之前他們也都感受過,而那一次給他們帶來的震撼和創傷直至今日也沒有忘記。

    「這…這是…神臨術…誰?是誰?是哪一個種族的大祭祀在運用這種九階神術?是為了應對之前的那一個十一環奧術?他們為什麼要這樣?他們瘋了嗎?這到底是些什麼人?是怎麼回事?」

    奧羅由斯塔的奧術學院,那一所空蕩蕩的巨大講堂中,叫艾迪的青年已經是汗流浹背,滿臉的驚慌和難以置信,幾乎有些歇斯底里。能分辨出這股覆蓋大陸的法則動盪,顯然他的真實年齡並不如看起來的那麼年輕。

    站在窗邊的老婦人卻是一點都不驚慌,甚至連一點意外的表情都沒有,只是遙望著西北方向的夜空,嘴邊抿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那一雙眼睛亮得就像十八歲的少女看著一捧心儀的鮮花。

    明亮寬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煉金儀器和肢體器官的實驗室裡,痴肥的中年男子也終於抬頭凝望向西北方向,只是眼神依然是搖擺不定而渙散,想看又不敢看似的。他看起來很是侷促不安,腦門上開始滲出了汗珠,肥大的身軀扭來扭去,讓屁股下的兩個少女的手腳都有些不勝負荷地顫抖。他的一雙手也就像不知道該放哪裡一樣,忽而放在膝蓋上,忽而十指交叉握在一起,然後又撓撓頭皮掏掏耳朵,從鼻孔裡摳出一塊濕噠噠的鼻屎隨手抹在一個少女的頭髮上。

    最後他深吸了一口氣,握緊了雙手像是給自己鼓勁,終於用力凝視向那個方向,頭臉上的汗珠子越來越多。如果再能年輕上幾十歲,他這個樣子就活脫脫是一個等待著考試結果宣判下來的學生。

    大陸西南,炙炎要塞的最深處的軍團長書房中,阿莫斯伯爵在短暫的驚愕之後忽然開始放聲大笑,震耳欲聾的笑聲在這被魔法陣隔絕來的書房中來回滾蕩,就像是一隻地行龍在咆哮,很難想像這樣一個乾瘦的老人居然可以發出這樣巨大的聲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幹得好!幹得好!是誰?是誰?是格里芬和傑弗遜?還是因克雷那個小雜種?還是……隨便吧,總之不管是誰,都做得好!」

    旁邊不遠處,戰神殿大祭司依然跪倒在地上。作為神職者,尤其是一個次級神的大祭司,他更能從靈魂最深處感受到這股氣息中蘊含的含義,平日間面對再多再強的獸人戰士都能昂揚磅礴的戰意和鬥志連一絲一毫都激發不起來。牆邊角落上的小艾瑞亞男爵只是驚恐而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兩位表現迥異的大人,他什麼也感覺不到,當然什麼也不明白,只能勉力忍耐著軍團長雷鳴般的笑聲瑟瑟發抖。

    笑聲稍歇,阿莫斯伯爵轉過頭來看著小艾瑞亞男爵,還帶著幾分笑意的表情和和善的話語讓戰戰兢兢的情報部隊指揮官心中大定:「好吧,這一次確實不是你失職。不過以後依然要更加用心些,把那些花在挑選秘書的心思多放些在正事上。這次的事件的因果由來必須查個水落石出,把那些藏在西方人邪教背後的人給我查出來!」

    「遵命!夜梟軍團一定拿出十二分的努力!」小艾瑞亞男爵用力挺起了胸膛行了一個軍禮,房間中這剛剛還充滿了恐懼和腥臭的空氣好像都突然變得清新起來。

    阿莫斯伯爵點了點頭,轉頭看了看仍跪在地上的大祭司,喃喃說:「也算是運氣不錯,幸好這捲軸也沒有落到我們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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