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異域神州道 作者:知秋(連載中)

 
Babcorn 2018-3-1 15:26:1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8 70635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45
第二十八章

    「這邊請,劉法師閣下。」

    前面的侍衛躬身伸手示意,劉玄應就算是聽不懂那個彆扭的稱呼,也明白什麼意思,邁步走了過去。後面的洪通譯抹了抹額頭上因為緊張而冒出的細汗也快步跟上。

    走過略顯陰暗的走廊,然後就是一個寬廣明亮的大廳,大廳中間是一個直徑五米的原型大桌,十來個穿著華貴衣衫的歐羅男子正圍繞著圓桌而坐,看見劉玄應走進來,一個胖胖的老頭就站起來,滿臉微笑地伸開雙手,大聲說:「啊,歡迎,終於看到這位來自西方大陸的神奇的法師劉先生了。我是阿托金?羅斯切爾德男爵,代表西海岸法師議會歡迎您。」

    其他人也都將目光投向了劉玄應,坐在這裡的所有人當然都聽說了這位能空手拆掉奧法復興會的戰爭魔像的神奇西方法師,不過這還都是頭一次見。之前有過不少人曾私下邀請過這位西方法師,但卻都沒有收到回應。

    「諸位好。」劉玄應對四周拱手作禮,對四周投來的或是好奇或是質疑或是不屑的目光處之淡然,依然是和在其他絕大多數時候一樣的溫文爾雅風度卓然。

    洪通譯連忙說:「來自大乾帝國使節團的法師劉玄應,向法師議會的諸位法師問好。」

    「真是神奇的西方語言,三個音節就能表達出這麼複雜的意思。」叫做阿托金的胖老頭笑眯眯地搓搓手。「啊,那邊請坐吧。我們專門給您留下了位置。」

    洪通譯的臉紅了紅,他也不知這胖歐羅老頭是有譏嘲之意還是真心以為,也不再敢多說什麼,只是站到了劉玄應的背後。跟隨劉道長來參加這些歐羅人的會議,聽說這些歐羅法師還是這片地面上的諸侯,雖說是蠻夷之輩,但畢竟身份非同小可。洪通譯這些天來他也對這歐羅大陸曾經的繁榮有所瞭解,也由不得有些忐忑。

    「洪通譯不用緊張,今日我們就只是來看看罷了。」劉玄應沒回身,好像就看到了洪通譯的窘迫模樣,語氣平淡地說道。「聽風先生說,這幫歐羅法師雖然佔據了朝廷大義,但手中實力卻不多,說不得還要想辦法來拉攏我們。我們拿住自家位置,自然能榮辱不驚。今日是替風先生來出席的,也看看這些歐羅法師的虛實。」

    「是。」洪通譯咳嗽一下,勉力提起精神仔細看向了其他在座的法師。

    「啊,諸位,正如我之前所說的,這次原本是邀請的另外一位法師風先生來參加的。但是那位風先生有臨時的急事離開了這裡,於是就請這位尊敬的劉先生作為全權代表。那位風先生是使節團護衛軍的總參謀長,這位劉先生是首席大法師,都是非常值得尊敬的。」

    阿托金胖老頭站起來揮動短胖的手,給在座的諸位法師介紹。他說話聲音抑揚頓挫,表情豐富,還配上相對的肢體語言和姿勢,每段話之前好像都要習慣性啊的一下來吸引眾人注意,看起來頗有感染力。

    「反正是你羅斯切爾德家的麻煩,隨便你吧。」圓桌另一邊的一個老頭不咸不淡地聳聳肩。

    「啊,那好吧,來自各個家族的諸位閣下都已經到齊,我們就開始今天的正式議程了。」阿托金男爵拍拍滿是肉的手掌。「把那個傢伙帶上來吧。」

    在四名守衛的押送下,衣衫破爛,一頭亂發,看起來已經和乞丐無異的老烏鴉被帶了上來,這個曾經在奧斯星城暗中呼風喚雨的黑幫老大這時候已經沒有絲毫往日那種神氣,步履蹣跚動作遲緩,就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啊,就是這個人了。奧斯星城幸運埃羅商會的主人,法夫海德先生。相信在座的諸位有些還認識他。實際上,我也曾經和這位成功的商人先生有過一些短暫的接觸和友誼,對他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深表遺憾。」

    阿托金男爵長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看起來確實是一副很遺憾的樣子。實際上也確實如此,這位大商人每年供奉給他的金幣可不少。不過和復興會的危害比起來,那些金幣也算不了什麼了。他繼續說:「但是他投靠了復興會的法師,幫助操縱邪教徒,幫助暗殺我那親愛的弟弟,帶給了奧斯星城巨大的傷害。所幸在兩位西方法師的幫助下,我們擊退了那兩名復興會的法師,抓住了他。」

    「關於復興會居然在我們西海岸做出這樣的舉動來,相信沒有任何人不感到驚訝和憤怒。他們居然鼓動邪教徒暴亂,居然暗殺一位真正的帝國貴族!還指使流氓土匪襲擊神職人員並栽贓給其他貴族,意圖挑起貴族們和神殿的衝突!難道他們已經失去了和我們同為貴族的驕傲了嗎?這實在是難以相信!」

    阿托金男爵有些激動地揮舞手臂,口沫橫飛:「我們必須弄清楚他們到底想搞些什麼!搞清楚到底是我們中間有人和他們勾結想要獲取什麼不正當的利益,還是這些偏激的傢伙自己在圖謀些什麼瘋狂的計畫。我們必須搞清楚!」說著他指了指被押著的老烏鴉。「所以我們現在就來公開審問一下這個和他們勾結在一起的商人。我先聲明從他被抓捕的那個時候開始,為了公正和安全起見,我們羅斯切爾德家族,安東尼家族,羅蘭家族相互交叉監督看守,隨時都有來自三個家族的法師守衛,保證了沒有人私下和他接觸過。」

    「好吧,現在告訴我們,法夫海德先生,你和那幫瘋子法師合作到了什麼地步?你對他們的陰謀知道多少?他們到底想做些什麼?」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們?還有,你們知道了又能怎麼樣?」老烏鴉抬起頭來,掃視了一下面前的十多個法師,神情中雖然有沮喪有憤怒還有絕望,但是面對這些看似高傲的貴族老頭,他並沒有一絲恐懼和怯懦的意思。

    和他之前最擔心的一樣,他被捲入的漩渦實在太大,即便是想方設法抱緊了復興會的大腿,最後還是只被余波波及就落得身敗名裂。他苦心經營幾十年的根基就如沙灘上的城堡一樣不堪一擊。實際上,這兩天來還是有忠心的手下聚集起來想要把他給救出去,但是感覺到了危機的貴族法師們也拿出了全力來看守他這個最重要的證人和線索,有整隊的精英家族護衛,邀請來的神殿牧師不說,還有兩名一般是用作家族壓箱底力量的高階法師。有一次那些手下們都已經衝進了地牢,但也就在他眼前被塑能法術給變成了一地焦黑扭曲的屍體。

    他現在幾乎可說是一無所有,但是這並不就會成為對這些貴族屈服的理由。幾十年的風雨廝殺,生死富貴早把他的內心磨練得剛硬無比,面前這些傢伙在他看來並不比碼頭那些搬運工強到哪裡去,如果是同樣的出身,他相信這裡的人沒有一個能有他十分之一的成就。

    「法夫海德先生。依照帝國的法律,你犯下的罪行足夠上十次絞刑架。但是看在你曾經對奧斯星城有過不少貢獻的份上,如果你能夠把你所有知曉的有關奧法復興會的事情說出來,我以羅斯切爾德家族的尊嚴發誓,一定赦免你的死刑。」

    老烏鴉冷冷地笑了笑。阿托金男爵這一番聲情並茂,莊重又嚴肅的保證在他心裡連最微弱的一點鬆動都沒有撬起來。這些傢伙的誓言和尊嚴並沒有他們想像的那麼有價值,至少離蠱惑一個從最低層爬起來見識過無數骯髒和血肉的黑幫老大還差得遠。

    「我再說一次,我就算是說出來又能怎麼樣?難道你們還敢要去找他們報仇嗎?最多只是查查自己內部,看看是哪個家族的哪個蠢貨和他們有聯繫,乘機去挖上一塊肉吃。」

    老烏鴉的話讓阿托金男爵還有在座的所有法師臉上都有一陣難堪的陰鬱閃過。不得不承認這個黑幫頭目看得很準,這話一點錯也沒有。

    西海岸法師議會是在帝國崩潰之後,由奧蘭多行省中殘餘的法師家族們自行聯合起來鬆散聯盟。一般情況下,靠著和基礎教會的妥協和默契,法師議會還是能將奧蘭多地區中的絕大多數事情解決的。但奧法復興會的事確實超出了他們的能力之外,他們現在最緊要的是想將自己內部有可能和復興會有聯繫的傢伙揪出來。

    現在這在場的所有法師並不就是法師議會的主體,除了代表羅斯切爾德家族的阿托金男爵算是本家族的領袖,其他人也只是代表各自家族常駐在奧斯星城附近的代表而已。這其中所能代表的意義和執行力又要再度下降不少。

    「至少你可以承認,襲擊神職人員和西方使節團的人員,並栽贓給羅斯切爾德家族的事情確實是你和復興會的法師做的吧?」阿托金男爵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瞪著老烏鴉問。

    老烏鴉瞥了眼劉玄應一眼,雖然之前只是驚鴻一瞥,但對這個西方年輕法師的印象極其深刻,徒手和戰爭魔像搏鬥這可不是尋常能看到的光景。現在看來這個西方人也是極有氣度,端坐在那裡神色淡然,只是靜靜地聽著背後的翻譯人員的飛速話語。

    也許是出於對強者的敬佩,而且這確實是個很無所謂的問題,老烏鴉點了點頭。

    阿托金男爵卻好像是鬆了一大口氣,轉而看向劉玄應笑道:「劉先生,您看到了吧。他確實是承認了這一點。」

    「是。」劉玄應微微一笑,點頭。連日光神殿的人都沒在這裡,說明這事其實早已經就沒人在乎了。現在這不過是一種表態和示好而已。

    「啊,好。」阿托金男爵一拍手,多少顯得精神一振,再看向老烏鴉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厲色。「那麼,法夫海德先生,你是執意不肯配合我們。那也就不要怪我們使用非常規的手段了。」

    「無論我怎麼樣說,反正遲早你們也會用的吧?那又何必那麼多的廢話?」老烏鴉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窮途末路時的猙獰。落到這樣的地步,受到精神系奧術的拷問那是肯定的,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依照法術等級的高低,還有施術者的水平,精神控制類的奧術往往對受術者的頭腦經常會帶來永久性的傷害。想要指望這些法師貴族的奧術水準和良心,無疑比指望母豬上樹還靠不住。

    「這位法夫海德先生歷經多年的風浪,意志堅定,魅惑類的低階奧術可能沒有什麼作用,直接強制控制的最好。」一個老頭輕飄飄地說。

    「當然,我這裡已經準備好了一張五環的『心智控制』。大家可以檢查一下。」阿托金男爵拿出一個製作精美的捲軸放在桌上。其他法師有的拿起仔細看了看,有的只是隨意一瞥,傳遞了一圈之後就落回他的手中。

    捲軸展開,中間設置的樞紐被最低單位的精神力激活,上面早已經設置好的奧術能量與魔網共振,捲軸化為飛灰的同時一蓬銀色光芒也在阿托金男爵的手中閃亮,隨後照射向老烏鴉的頭部。

    該死的奧術!該死的法師!感覺著思維被奇怪的力量扭曲著,似乎要陷入一個不自在的夢境中,老烏鴉最後在心底怒吼一聲。他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他一直還以為對於他這樣已經算是正是加入了的下級成員,復興會多少會採取一些保護和營救措施呢。自己那十五萬奧金幣難道什麼樣的保護都換不到嗎?難道那些瘋子法師就不怕自己把所知的東西都洩露出去嗎……

    最後一點意識和念頭也徹底被奧術的力量所扭曲,銀光中,老烏鴉的神色和表情都徹底呆滯了下來。多年曆練下來的心智毅力畢竟還是不能與五環奧術的力量相抗衡。

    「這是五環奧術『心智操控』,非常地強大。生效期間受術者絕對聽從命令,那位西方的法師劉先生要不要試驗一下?現在叫這個傢伙吃屎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執行命令的。」一個略微年輕些的法師帶著幾分傲氣,好像炫耀一樣笑嘻嘻地看著劉玄應問道。

    洪通譯翻譯了之後也忍不住皺眉道:「這歐羅蠻子好生低俗無禮。既然能用這操控心智之術,之前又何必逼問那人?」

    「自然是示意給我們看,之前的回答是絕非受法術操控了。那胖老者倒是心細謹慎,面面俱到,其他之人便泛善可陳。看來確如風先生所說,這歐羅貴族法師良莠不齊,大多不足一觀。」劉玄應淡淡回答道,看著面目呆滯的老烏鴉,又顯得頗為好奇。「這歐羅奧法也果然包羅萬象,居然還有這等如魔教的搜魂奪魄一般的法術,只是不知效用如何。可惜風先生不在這裡,否則他定然有興趣去一探究竟……」

    那邊的阿托金男爵已經開始高聲對受控的老烏鴉發問:「現在,告訴我們你所知道的奧法復興會的全部陰謀吧,還有西海岸法師議會中,有哪個家族是和復興會有所聯繫的?」

    「是,他們是…」

    剛剛說出開頭幾個音節,老烏鴉忽然就停下了。他的表情依然呆滯,但是整個人已經飛快地起了變化,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膚全數變作了一種灰綠色,然後整個人就像充氣一樣地鼓脹起來。

    「這是……」所有法師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老烏鴉的變化,只有阿托金男爵在短暫的呆怔後猛然聲嘶力竭地發出受到強暴的女人一樣的尖叫:「觸發定序術!腐囊!」

    阿托金男爵一邊歇斯底里地尖叫,一邊連連後退,慌亂得差點被腳下的椅子給絆倒,一雙短胖手在法師長袍亂抓,終於抓出了一枚藍色寶石。其他法師有的也在手忙腳亂地朝外摸著法術物品,有的跳起來轉身就跑,也有的直接嚇癱在了椅子上連站都站不起來。

    從異變開始,不過也只是兩秒左右的時間,老烏鴉已經腫脹得大了兩圈,依然呆滯平靜的面孔都在隆起的皮膚下變形,一些皮膚和肌肉已經在開始飛快崩解,眼看就要將這軀體內蘊含的恐怖力量爆發出來。

    就在這時候,一雙手掌分左右兩邊按在了老烏鴉的身側,飛舞的星光閃爍間他身上的異變都放緩了下來。有些地方的軀體已經開始糜爛,放射狀的綠色氣息噴湧而出,但是卻無法越過那層看似稀薄的星光屏障。

    出手的自然是劉玄應。其實在老烏鴉說話的時候他就已經感覺出了異樣,但他還只是以為那是這些法師釋放的法術的正常效果,直到看見四周法師的尖叫慌亂才知道出了事,立刻飛身過來雙掌一攏,一式『星河周天』將變異的老烏鴉完全籠罩在其中。

    「這是怎麼回事?」劉玄應沉聲問道。不遠處的洪通譯連忙也向周圍的法師大聲發問。

    「這…真是太神奇了…難以置信…」勉強回過神來,驚魂未定的阿托金男爵看著被劉玄應控制住了的變異老烏鴉。「一定是復興會的法師干的!他們用定序術觸發術什麼的,把腐囊系列的法術種在了這個人身上。對,這是一些極端法師們控制走狗的手法,我們太大意了,居然沒有想到這個……」

    「那到底是什麼意思?」洪通譯顯然不能明白那幾個奧術的名字。

    阿托金男爵揮動胖手吃力地解釋:「就是說……他們設定了一個條件,把法術偷偷埋藏在了目標的身體裡,只要滿足了觸發條件就會突然爆發出來。這樣的法術就是觸發定序術。至於造成這個傢伙這樣的,是腐囊系法術,我也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個,總之腐囊系列的法術都很噁心,非常危險。瞬間把目標的所有生命力都轉化成死靈系的殺傷效果,有可能是腐蝕性極強的毒氣,有可能是致病性傳染性都非常高的毒氣,還有可能直接把人轉化成殭屍幽靈的。總之告訴劉法師閣下,千萬不要讓裡面那一點點氣體跑出來,只要沾上一點就能要人的命…」

    用不著洪通譯說,劉玄應自己也能感覺到,每一點從老烏鴉身上洩露出的氣息都帶著堪稱恐怖的毒性,只是完全被玄天星罡隔絕在內。那已經不是普通意義上那種幾息幾息就致死的毒性可以形容的,而是能將接觸到的人從根本上轉化作帶疾病的殭屍或者其他什麼怪物,以神州道法來說已是先天之上的手段。

    「果然好生毒辣。」劉玄應低喝一聲,旋即雙腳微微下蹲,然後帶著被控制住的老烏鴉一起如弩箭般地衝天而起。

    哐的一下,劉玄應撞破上方的玻璃屋頂直飛而上,眨眼間就來到了近百米的高處,然後他雙手一抬,被玄天星罡裹住的老烏鴉又繼續朝上急升,變作了一個小黑點。

    嘭的一下,老烏鴉的小黑點炸成了一片綠色的霧氣,很快又在高空的強風吹拂下煙消雲散,沒有留下一點痕跡。而在玄天星罡消失前最後的一絞中,那其中最為危險的毒性也從法則性上被破壞,散逸出去的煙霧很快就會在自然中迅速分解,不會留下絲毫後患。

    劉玄應則飛速落下,百米高空落下的大力在他隨手一震間全數化解在半空中,周圍的法師只感覺一陣強風拂面,劉玄應就已經像沒有重量一樣地落地站穩。

    一片狼藉的大廳中一片安靜,所有法師都看怪物一樣地看著他,半晌之後還是阿托金男爵那胖老頭啊地大叫一聲,滿面激動和欣喜地說:「太神奇了!太感謝您了!劉法師閣下,為了感謝您的救援,我代表羅斯切爾德家族宣佈,我們家族一定會成為您最忠實的盟友!」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1 17:1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45
第二十九章

    「沐仙子,請。試試這歐羅大陸栽培出的荊南雲霧,比起神州大地的又是如何。當年先父為避戰禍旅居於此,帶了幾株茶樹苗。這些年花了不少心思才能在這萬里之外的異國他鄉栽種成功,我輩才能有幸嘗此故土之香。」

    對面一身儒家長袍的老者端起手中的茶盞,向沐沁沂微笑示意,姿態舒緩,儀態十足,分明是經年累月才能培養起來的儒門風采。沐沁沂舉起自己手邊上的茶盞,淺淺嘗了一口,倒也是一股清香。不過她向來不大喝茶,也不大能品出好壞,只能回答:「確是好茶……只是可惜,這水差了點。」

    「那可就沒辦法了。」老者失笑。「這畢竟是河海孤島之中,卻沒辦法去尋上好山泉來配這好茶了。不過沐仙子乃是出身五行宗的高人,可能有辦法麼?」

    「山泉之水自有天地靈性,以道法生造出的只能是死水罷了。」沐沁沂搖頭笑了笑。在這幾乎滿地都是白膚異發的歐羅大陸,突然間能和這樣一個儒家老人對坐而品香茗,這倒也能說是匪夷所思了。而這大廳中的所有陳設,大至桌椅書櫃一應家具,小至水壺茶盞旁邊書櫃上的書籍,全數都是神州物件,如果只是呆在這裡,根本感覺不到所處的實際上乃是異域大陸。

    而還不算是最奇妙的。他們現在所處的這個看似寬廣的客廳,其實正是在之前她所發現的那一座河心小島的腹中。也不知是用了什麼法子,居然能將外面的天光引進來,透過上面的水晶將這大廳照耀得如同露天,甚至都還可以感受到日光帶來的絲絲暖意。

    「張老丈這座小島假山確實是佈置得精巧,可見是當真花了不少心思。真可稱得上是世外桃源,看起來乃是經年累月慢慢積累之功。奧斯星城那場風波,老丈能帶領家中族人全身而退絕非僥倖。」

    「不敢不敢,這破島子如何敢稱世外桃源,不過是置辦的一處避禍之所罷了。」老者卻是長嘆一口氣,神色間沒有絲毫的得意,反而有幾分蕭瑟。「遠在這風雨飄搖的萬里異域,一切心思也只是想著如何保存我神州血脈,一舉一動無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無時無刻不想著退路。這才想盡辦法,斥巨資從那幫矮人蠻夷手中購得這一座廢棄了的浮島,當做最後的容身之所,想不到的是當真還有用得著的一天……」

    居住在這小島內部的自然不是老人一人。實際上沐沁沂自己也沒想到,她不過是順流漂泊而來,居然就正好能碰到前些時日從奧斯星城避禍而出的神州族人,而這個小島,也是他們專門從矮人那邊悄悄購來的一座浮島艦。

    矮人這一歐羅大陸上的類人異族,大多棲息在山體地底修築的地下城之內,這北方的斯古特大山脈就是矮人在大陸上最大也是最後的棲息地,在奧法帝國時期也曾是苦苦支撐沒有陷落。這附近的北方軍團也是當年帝國時代因為應對矮人而組建的軍隊編制,一直遺留至今。

    矮人因為身體粗壯沉重和天生習性,幾乎都不會游泳,但有些時候又必須出海或者渡河,而矮人天生親和土元素,族中也多有信奉土元素之神的牧師,於是就開發出了這種看似小島一樣的浮島艦。其實道理也很簡單,就是一座巨大堅硬但是內部呈蜂窩狀空心的岩石,除了驅動不便之外,若論穩當倒是勝過任何船艦,幾乎不懼任何風浪,而且內部空間極大,容納幾百人在其中生活也毫無問題。從這一點來說,這東西也確實是一個遁世避難的好去處。

    沐沁沂之前偶然遇見的那個年輕男子,就正是老者族中的一員。當初從神州避禍東渡而來的都是舉家搬遷,雖然在這數十年間在歐羅大陸上也算開枝散葉,血緣關聯卻一直沒斷,尤其身在這異族蠻夷滿地的大陸,相互之間的聯繫只有更緊密。老者一聲令下,整個奧斯星城的神州族人全都在邪教徒叛亂之前就都乘船離開躲來了這數百里之外的浮島之中。當日沐沁沂遇見的那男子就以為她也是隱居於這浮島中的神州人,和她攀談之下,聽說居然是從奧斯星城而來,是隨著如今神州朝廷使節而來的隨軍法師,震驚得不能言語,結結巴巴地請沐沁沂進浮島中來與族長一見。

    沐沁沂正對這奇妙的浮島和內中之人很是好奇,當然欣然前往,這佈置得滿是神州氣息的島中屋舍也讓她驚奇不已,只是等了半晌之後卻來人通知族長暫時急事外出了,還請這位法師在此暫等,而當她想要外出的時候卻又被告知,浮島內部通向外面的機關不知突然出了什麼故障,居然全部打不開了。

    當時沐沁沂有些微微慌亂,她知道自己終究是大意了,被同是神州族裔的外表麻痺了警戒心,須知這本是旅居異域苦苦求生的一群人,又是隱遁避禍之時,戒心和防備之心肯定是極重的。不過看看接觸到的所有的人對她都依然是恭敬有禮,她也暫時地放下心來,決定暫時等等。

    果然,耐心在這島中等了一天之後,終於有人來告知,他們的族長已經及時歸來了,請沐沁沂過去一敘。至於那些出故障的機關到底修好沒有誰都沒有提,只是沐沁沂能感覺到有幾個精壯的男子在周圍,偶爾看向她的眼光隱隱有些提防之意。

    對此沐沁沂只是一笑。經過這一天的休息,她的精神元氣都恢復到了最好,而這幾個看似精壯的漢子也只是普通意義上的精壯,並沒有顯露出濃厚的氣血或者其他什麼高深氣息。關鍵是經過偷偷的用水元素的偵查,她基本上弄明白了這浮島的結構和機關,現在她真的想要走的話已經完全沒有問題。這時候再來看這那島中族長的佈置,就顯得有些可笑了。

    但她還是不動聲色地跟著前來,見見這位族長張老者。這些有些失禮的過度謹慎也可說情有可原,她不是太介意,而沐沁沂想要知道的也非常多。

    「不知道老丈可否清楚那奧斯星城邪教徒叛亂在背後有何玄妙?那叛亂與我神州族裔可有什麼瓜葛?」

    喝過香茗,也寒暄過了,沐沁沂也沒有繞什麼圈子,直接就問出了問題。

    老者卻並不回答,只是問:「不知道當今朝廷使節在這奧斯星城如何,還請沐仙子告知。」

    「奧斯星城如今如何,老丈自家便清楚,哪需我這初來乍到的外人告知?」沐沁沂也是淡淡一笑。奧斯星城那邪教徒叛亂,和這群避禍遠遁的前朝遺民肯定是有甚深瓜葛的,而這老者能連這樣龐大的浮島也預先準備妥當,要在經營數十年的奧斯星城中不留下點眼線,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之前的對自己避而不見多半就是在確認自己的身份來歷,思慮應對。

    果然,老者笑笑,說:「老朽也只是聽聞一些風聲而已。聽說居然有復興會那等歐羅前朝餘孽潛藏於奧斯星城中,謀劃甚深,意圖挑起夷教神殿與法師之間的衝突,還綁架了使節營中軍士,但被使節軍中一位法師,一位參贊大人看出破綻,直接打上門去。兩位大人大顯神威,不止險些將那兩個前朝餘孽拿下,還順便將那城中為虎作倀的黑幫也夷為平地一舉殲滅,驚得那些向來高高在上的法師貴族折節下書意圖結交……當真是為我神州族裔數十年的憋屈好生地出了一口氣。」

    「不過老朽所問的,自然不會是這些尋常人也能風聞之事。」老者端起茶盞,輕輕地喝了一口。依然是儀態端莊,只是水汽繚繞中,那雙渾濁散亂的老眼也好像有一抹精光閃過。「老朽想知道的,乃是當今朝廷不遠萬里派遣這一隻使節團來此異域,所欲為何?對我們這些前朝遺民又有何安排?」

    沐沁沂微微一怔之後搖頭一笑:「老丈卻是想多了。其實只是這歐羅大陸上的因克雷公爵之前遣人給朝廷送上禮物和文書,朝廷自然而然的回贈而已。至於如何應對你們這些前朝遺民,也許禮部的幾位大人是有些想法,卻又不是我能知曉的了。我也對這些事情並無興趣。」

    「這些糊弄人的場面話也不用多說了。」老者眼中的精光卻不曾散去。「區區回賜一介番邦諸侯而已,哪裡用得著如此的高手不惜涉險遠渡萬里重洋?那一位隨軍法師還有參贊大人居然能輕易擊潰復興會那些法師,據說後來還有極高的法術出現,令各大神殿和法師議會都齊齊震動。這樣兩位高手即便是放在神州大地上也絕非泛泛之輩吧?」

    「而如今神州大地上魔教重現,當今朝廷風雨飄搖,卻捨得將這樣兩位大高手隨意派遣來這萬里之外?如今那混沌元磁風暴足足比當年我等遠渡而來時猛烈了十倍不止,任何人想要遠渡而來都可說是要冒性命之險。若非有絕大的理由,他們何苦涉險來此?」

    老者的話竟然讓沐沁沂一時之間啞口無言,無話可說,因為確實如此。無論是身為真武宗長老的劉玄應,還是神神秘秘修為古怪在神州也絕對能算上是高手的風吟秋,其實都和這小小的使節團極不相稱。老者有這樣的疑問也是正常得很,倒是老者連神州大陸如今的情勢都有瞭解,看來兩大陸之間的往來倒沒有完全斷絕。

    當然,無論是劉玄應還是風吟秋,那兩人應該都不是朝廷大義能指使得動的,沐沁沂也能隱約看得出這兩人應該都是抱著各自的心思。但這話卻不足以拿來解釋,沐沁沂也只有苦笑:「這個麼……小女子確實是不清楚那兩位為何要前來這歐羅大陸,但應該不是受朝廷旨意才是。小女子對使節團那幾位大人有何打算也並無絲毫興趣,此番來歐羅大陸只是存了遊玩之心,老丈無須多慮。」

    「哦,那沐仙子尋訪到我們這處隱遁的浮島,也純粹只是碰巧了?」

    「確實如此。我只是順流而來,想要從河口進入北邊那些軍鎮中去探探邪教徒的蹤跡,剛好在這遇見老丈的族人,這才被他引進來拜會老丈。」

    老者默然,神色古井不波,再度端起茶盞對沐沁沂一舉:「那老朽錯怪沐仙子了。便以茶代酒,再敬沐仙子。」

    沐沁沂微微一笑,也端起茶盞再喝了一口。

    老者放下茶盞,慢吞吞地又問:「那不知沐仙子為何會想要來尋訪那所謂的邪教徒?難道也只是為了遊玩麼?」

    「差不多吧。」沐沁沂莞爾一笑。「我有一朋友對此頗有興趣,我也想著助他一臂之力。而且有些事情我也頗為奇怪……」

    「久聞前朝乃奉儒家為天下至道,遷徙來這歐羅大陸的前朝遺民也當是以儒門聖人之學治家傳世。今日得見張老丈的儒門風儀,也知此言非虛。但小女子曾聞『子不語怪,力,亂,神』,前朝之世佛道兩門也盡數衰微,到了這歐羅大陸之後,也聽聞前朝遺民並不信奉歐羅神祇。但那為何又牽扯到一邪教叛亂中去呢?好像也有不少神州族裔拜入了這信奉邪神的教派之中吧?」

    老者默然不語,只是面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渾濁的老眼似乎越來越渾濁,眼皮越來越低垂。好半晌之後才低聲說:「不錯,沐仙子說得是。我大正以聖人之教治天下,縱然已是流落異域,又怎能被區區歐羅邪教蠱惑?不過沐仙子可又知曉,這歐羅神祇的正邪之分從何而來?」

    「這個倒不清楚……」沐沁沂微微搖頭。「不過這歐羅大陸天地真靈彰顯不虛,若是真正的天地真靈,恐怕也不敢有人稱之為邪神吧?」

    「不錯,若是彰顯不虛的天地真靈,自然無人膽敢否認。譬如那四大元素之神,雖然信者寥寥,卻也從無人膽敢斥之為邪教。其餘日月雷霆,山河海洋莫不如此。只是到了次一等的人道之神,孰正孰邪卻又都是要靠人說了算的。」

    「人道之神……照這歐羅大陸的話來說,好像是稱之為……」沐沁沂沉吟一下,以歐羅詞彙說:「『次級神』,是吧?」

    「正是。」對於沐沁沂的歐羅語,老者也是微微訝異。「即是天師教所列的那些凝聚信仰香火而成的人道之神。只是這歐羅夷民心思單純,所供奉的也都俱有來歷,心念虔誠,比之天師教那等胡亂封出的神靈名號強出百倍,加之這片天地真靈彰顯,凝聚出的也是真正神靈。」

    沐沁沂微微點頭。她剛剛學走神道之路,對這歐羅大陸上的神靈信仰也有些瞭解,老者這番話確實是不錯的。從奧斯星城中的神殿教會來看,這些因為人道信仰才有的『次級神』其實才是佔了大多數,譬如『守護之手』『鍛造之神』『戰爭之神』等等都是如此。相對於神州大陸上正一教冊封的數百各路神仙來說,這些歐羅人道神靈是當之無愧的『真神』,只要真正能領悟到神靈之意,誠心禱告,則能真正引動神靈所代表的天地法則。而正一教那真靈業位圖上的諸多神靈最多就起到一個凝聚香火願力的作用,所匯聚的力量再大也只是個受使喚的傀儡,想要發揮先天之上能引動天地法則的玄妙,反而要以正一拘神氣禁法為根基。

    那真靈業位圖是歷代張天師所封的,自然做不得數。而這歐陸大陸的人道神靈似乎純是依靠人們經年累月自然崇拜而生,不過何為邪神沐沁沂倒是真不知道。之前聽說邪神邪神,她還以為只是和神州大陸那些信仰某些修煉高深的陰魂妖孽一樣,倒也沒去往深處多想。

    「…以這歐羅大陸的天地特性來說,若是不加管束克制,人道洪流之中孕育出的真神不知有多少,其中必定泥沙俱下,良莠不齊。譬如『殺戮』『盜竊』『搶奪』『詐騙』之類的行為也許有極少奸惡之徒崇尚沉湎,但對人族本身來說是有百害無一利,更是違背良心本性。偏偏這歐羅大地又能通往滿是邪魔的異域,內中邪魔暴虐極惡遠超任何野獸,而其中有大神通者會借凝聚此類信仰真神來意圖染指此界,聽聞歷代便有數次因此而起的浩劫,死傷無數。因此現存的所有神靈教會也都早有延續上千年的默契,對於任何有涉及負面因素的神靈崇拜都報以十二萬分的提防……」

    沐沁沂不由得聽得入神。她和歐羅人接觸並不多,這些有關神靈信仰的深層緣由也還是第一次聽說,之前她也見過那法師以奧法召喚來的詭異怪物,確實是暴虐恐怖不似自然生物,想不到背後居然還有如此之深的背景。

    「這等提防之心原本是好的。不過難免也矯枉過正,將一些早有歷史淵源,幾乎與人道同在的行為也排除在外….譬如說,復仇。」

    「復仇?」沐沁沂恍然大悟。「原來那些歐羅人所說的邪教,便是拜『復仇之神』的?」

    「聖人亦云:以直報怨。」老者沉聲道。「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如此行徑何邪之有?若無匹夫一怒的血濺五步,這天下的公理正義難道全都要憑別人來施捨麼?」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1 17:1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46
第三十章

    依然是高冠禮服,舉止之間的禮儀姿態依然還是一絲不苟,但是老者渾濁的雙眼之中依然閃爍著壓抑不住的戾氣。

    「看老丈如此說,神州族裔在這歐羅大陸上的情勢一直以來都似乎並不大好的樣子。」沐沁沂有些意外。畢竟這老者能經營起這一座浮島隱居地,在奧斯星城中眼線不少,還能在那般騷亂中全身而退,看起來還算是頗有辦法的。

    「畢竟是旅居異域,畢竟並無堅實的立足根基,免不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老者一聲長嘆,眼神朦朧。「老夫猶記得隨先父東渡而來之時,奧由羅帝國尚在,那時雖也不易,但總算秩序井然。奧由羅帝國畢竟是大國風範,不說照拂,但也算給予我大正子民一些立足之地。我神州子民天性聰穎,吃苦耐勞,不過十數年的生發就有了頗為可觀的發展。先父還和幾位一同西渡的領頭人商議能否想辦法再返神州……」

    「…只可惜盛極必衰,奧術帝國似乎也如我儒門大正朝一般擋不過這人道氣運的大勢轉變。那一場神怒之戰動盪遍及整個大陸,天災連綿,各地秩序崩潰,民不聊生。而我神州族裔多年積累下來的財富資源在這風波中竟成了取災之道。自身本是無根之木,全數依託帝國秩序之下的財富那就只是吸引貪婪之輩的香餌,各路因天災而成的土匪盜賊流民蜂擁而至,不止將財產糧食劫掠一空,我族之人稍有反抗便遭殺戮。那各大神殿教會視若無睹,有極少的曾伸來援手但終究自顧不暇,不少貴族法師甚至先一步找藉口來鯨吞資財。那二三十年間,我神州族裔簡直是如活在地獄中一般,連人口也是十去七八,幾乎是苟延殘喘才挨到了天災結束。再經過一代人的兢兢業業,辛苦經營積累,總算又才恢復了一點點元氣……」

    「但即便如此,我神州族裔也總是被欺凌的對象。普通的歐羅民眾還好,那些習慣於持強凌弱之輩一直都視我為魚肉,時不時就要想方設法來劫掠欺凌一番,我們辛辛苦苦所賺取的資財有一半以上要拱手送人。港口的黑幫,背後的貴族,甚至一些神殿教會都要來啃上一塊肉……」

    老者的聲音沉悶而含糊,和他那渾濁的眼球一樣好似衰弱模糊,但內中又透著一股不詳的戾氣。沐沁沂靜靜聽著,隱約能感覺得到深藏在老者心中的那股絕大的怨氣,五十多年的艱苦和不堪都一步一步地隱忍過來了,這其中的艱辛和苦難當真非是常人所能想像。

    「……所以老丈便與族人暗中祭拜『復仇之神』,打算以神道之路替自家討回公道,維護我神州族裔在歐羅大陸上的地位了?」

    張老者雖沒細細分說,但只一句『無根之木』,就讓沐沁沂大體明白了其中原委。說到底,無論財產也好地位也好甚至性命也好,都需要握在手中的硬實力來做保證,尤其是在混亂無序的世道中,拳頭便是一切。但前朝大正乃是以儒門為道統,而儒門那一套在這歐羅大陸上顯然是行不通的。

    儒門能成一朝之天下正統,其根本經義衍生出的術法之用自然也是非同小可,似神道而非神道,在神州大地之上甚至又要遠比神道更為宏大。以人人本心中那一點『存任取義』之心為根基,以天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為脈絡,內養浩然之氣,外聚人心氣運,大正朝全盛之時匯聚天下士人百姓之心強行將西狄狼神從那片天地中完全隔離開來,以這歐羅大陸的觀念來看簡直是匪夷所思。

    但當這一小群大正族裔流落到萬里之外的歐羅大陸,那儒門術法卻是再沒半點用處。大正朝被魔教顛覆之後人心動盪,就連神州大陸上能再養出浩然之氣的儒門之士都是鳳毛麟角,更別說萬里之外民風人種都完全不同的異域。沐沁沂根本都不用問就知道,這些前朝遺民們祖傳下來的儒門心法最多也就只能修身養性,延年益壽而已,更何況儒門心法本就不長於攻伐殺戮。這般狀況在奧法帝國尚在,秩序井然之時還罷了,一旦局勢混亂那就毫無自保之力,只能任人魚肉一途。

    而神州族裔天性聰穎敏感,本性中少了一份暴虎馮河的莽撞蠻性的同時,也少了一份血性和剛勇,儒家向來講究的『規矩』『中庸』,忌諱的『以武犯禁』,更是將這一點特性發揮到極致,居然就這樣生生忍受了數十年的欺壓凌辱之餘,還能攢下一份不小的家業。但那些受過的欺壓與屈辱,卻是一直深藏在心底的。

    所以老者現在一提起復仇之神的教會,沐沁沂就有此一問。以她目前所知,這歐羅大陸之上就只有奧術神術兩條大道,老者胸中飽含這樣一口怨氣,帶領族人走神道之路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但老者卻搖搖頭,面無表情地道:「子不語怪力亂神。連沐仙子這樣的道門中人也知聖人此語,我張家乃大正遺族,奉聖人教誨數百年,縱然流落異域,人心不古,但也斷無就因此而捨棄我神州道統,改信異域神靈的道理……」

    「……不過我神州族裔又是確實苦難深重,因此其他人要信仰這復仇神靈,我張家自然是不好阻攔的…看在神州族裔的份上,多少也還會幫襯一二。而且這歐羅大陸上亂象紛呈,爭鬥殺戮欺壓凌辱無處不在,想要借這復仇神靈來出一口惡氣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因此這復仇神靈的教會,其實與我神州族裔,至少是與我張家關聯並不是太大。沐仙子可莫要弄錯了。」

    「原來如此,多謝老丈賜教。」沐沁沂點頭,她現在算是大概明白這所謂邪教的來龍去脈,還有和神州族裔之間的關係了。此刻再去看對面老者那一身儒家長袍,舉止有度的儒門禮節,只是微微覺得淒涼之外,還有幾分滑稽可笑。

    沐沁沂站起對老者一拱手:「那麼,我就準備告辭了。老丈可有話要對使節團中諸位大人說的麼?老丈請放心,當今大乾朝廷依然延續前朝之例,奉儒門為正朔,這幾位大人都是出身儒門,想必與老丈頗為合契。而且我看那幾位大人對你們這些前朝遺民並沒有什麼多餘的想法,我建議老丈不妨主動一些…..」

    「有沒有什麼樣的想法,並不是沐仙子能決定的。」張老者並沒有回禮的意思,甚至都沒有看沐沁沂一眼,只是盯著自己手中的茶盞,面無表情,聲音也是淡漠之極。「老夫將其中所有來歷緣由都告知沐仙子,便是希望沐仙子能體諒我等大正遺民如今的局面實在是得來不易。而之前的小小風波,其實還只是個前奏而已,這西北海岸的大變動還在後面。值此非常動盪之際,沐仙子何不就在老朽這浮島中暫居一段時間?待得塵埃落定,老朽自會送沐仙子前去大乾營地,找幾位使節大人細細分說。」

    沐沁沂笑了,有些發冷有些可憐的笑,嘆了口氣,她才淡淡說道:「小女子也曾聞:君子坦蕩蕩。老丈行事乃是為神州族裔謀求福祉,為族人爭一口氣,應該是心中無愧,何須再多此一舉?」

    嘴唇一張,一顆晶瑩剔透的水珠從她口中飄出,輕飄飄地落進桌上的茶盞中,沐沁沂的聲音和神情也不見絲毫異樣,依然是清淡如山泉水:「老丈操勞於俗事太多,又不曾在神州江湖上走動過,這些畫蛇添足的手段以後千萬莫要再用。小女子不才,終究還是五行宗神水宮出來的,混到水中的毒物還能瞞過神水宮弟子的,普天之下也是屈指可數,還不知這歐羅大陸上有沒有呢。」

    老者的神色木然,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一樣,一雙渾濁中透著腐朽之氣的眸子就只死死盯著面前的茶盞。

    「告辭了。」沐沁沂再也懶得多說,轉身朝外走去。這大正遺族現在在她眼中再沒有絲毫的敬意,那一身儒門長袍再端正,那一套儒門禮節再正宗,也不過是一套衣服一套動作罷了,和乞丐的蓮花落也沒什麼本質的區別。

    呼啦聲中,沐沁沂前面的石門忽然間滑動著閉了起來。這石室的石門都是鑲嵌在石壁中滑動的,打開的時候完全看不見,但一旦封閉起來就不留下絲毫縫隙。而且這浮島艦原本是矮人鑄造來用以海戰的,中間的任何佈置都非是尋常民用那麼簡單,只是這石門就厚達數寸,堅硬無比,足可抵擋數個壯漢用巨錘硬砸。

    沐沁沂卻只是冷冷一笑,沒有回過頭來看那老者一眼,連腳步都沒停下,依然朝著緊閉的石門走去,好像要用自己撞上去試試一樣。

    「這位五行宗的姑娘,你還是留下的好。」

    一個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沐沁沂邁出的步子一下停在了半空中,再也落不下去,一層細細的冷汗浮現在背心。

    這並不是張姓老者的聲音,而是另一個厚重沉悶的男子的聲音,也是一口地道的神州話,隨著這個聲音的響起,沐沁沂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到這個男子從一旁的屏風後走了出來,步履沉重而極穩,顯然是有功夫在身,而且沒絲毫掩飾的意思。

    身為五行宗弟子,感知其實遠比尋常的所謂江湖好手更為敏銳,不過沐沁沂也並沒自滿到覺得瞞過自己會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旁的不說,劉玄應就可以輕鬆做到這一點,其他能將自身氣血拿捏住的先天高手大約也都能辦到,反倒是許多錘煉神魂的道門高人不見得能將自己的氣息完全掌控。

    也就是說這說話的男子居然是一個武道先天高手,想不到這歐羅大陸上居然還有這等人物。

    不過沐沁沂最為驚駭的並不是這一點,而是那男子隱身在後的屏風其實並不是一個藏身的好地方,離她剛才的位置不過幾步之外,透過屏風間的縫隙也可以依稀看到後面的東西,照道理來說就算這個人再是如何刻意收斂氣息,自己只要隨意一個偏頭就能看到。但是她剛才就在那裡坐著的好一陣子裡居然就真的沒有朝那邊看過一眼。

    身在旁人精心佈置的居所中,主人還有隱約的戒備敵視之意,沐沁沂早就將自己的警戒心提升到了最高,但就這樣她也沒有朝那個近在身側的屏風看過一眼。不止如此,她自己還記得自己剛才選擇的坐姿和方向是刻意避開了那一邊,好像是從本能上就不願意朝向那邊,不願意去注意那邊一樣。知道最後這人主動出聲,放開一直壓抑收斂的氣息,她才猛然察覺到那裡居然有人。

    從深層的意識上就隱約影響到了她,還讓她自己毫無察覺,這一點就算是劉玄應或者風吟秋也做不到,或者說她根本無法理解那個人是如何做到的。一種被人完全掌控的恐怖感覺瀰漫到了每一處肌膚上,沐沁沂幾乎要忍不住發抖。

    深深吸了一口氣,盡最大的力量收攏了感覺,沐沁沂轉過身來,看到了那個一直隱身屏風後的人。

    以神州人的身材來說,這是個高大健壯的男子,一身隨意的粗布衣衫也擋不住塊壘分明的筋肉,一頭隨意的黑色亂發與鬍鬚中間夾雜了一些銀絲,也許三四十歲左右,因為這人的臉上帶著一張面具,看不清楚樣子。而看到這個人臉上那面具的一瞬間,沐沁沂心中巨震。

    這是張用木頭雕刻而成的面具,上面似乎沾著不少幹涸了的血跡,材質已經看不分明,雕刻的手法也遠遠算不上高明細膩,好像只是一個粗通手藝的匠人隨手雕刻而成,線條粗放生硬,但是只要稍微仔細一點,就能感覺出這木質面具上的每一條輪廓,每一處棱角都瀰漫出一種混合了冷厲,凶暴,狂怒,而又全數能拘束在一起的深沉戾氣。只須一眼,沐沁沂就能感覺到這必定是一個身懷莫大冤屈和仇恨的人,在一邊思索如何復仇的時候一邊一刀一刀鑿出來的面具,那上面沾著的必定是他手刃仇人時候濺出的血。

    這並不是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虛幻錯覺,而是實實在在的氣息,沐沁沂甚至能察覺到自己看向這個面具時候,周身的氣血都在隱隱勃動,從小時候記事開始所記得的受過的所有委屈,冤屈,想要報復和發洩的念頭都忽如其來地在腦海中一一浮現出來。

    這是神道之力。沐沁沂猛然明白過來。這面具上散發出的信念,怨氣,還有暴戾和狂怒,分明是凝聚了許多人的香火願力成就的,只是和那些有真神為樞紐的神道之力還有些根本上的差距,這些願力雜亂無序大而不純,這才以這種外放的方式讓人很直觀地就感覺不適。

    而也正是直接能作用於人神魂的神道之力,才能讓她從本能上就迴避退讓,偏偏自身還察覺不到。這是神道之力上位階的壓制,雖然這種尚不完善,連真靈都未凝聚的神道比之她剛剛嘗試接觸的水元素之神相差不可以道里計,但同樣的她只是在神道之路上初窺門徑,這個面具卻是這門教派中的核心祭器,這其中的差距卻又更大了。

    而這個面具下的男人,居然能將這種尚未成熟,但分明極為凶險的復仇神道之力基本掌控得住,身份自然不用多說了。

    「這位便是那復仇教會的當家了?」沐沁沂後退了兩步,緊靠在閉上的石門上。

    「這位仇先生正是復仇教會的大祭司。今日剛剛才趕到,老朽便請他來與沐仙子見上一面。」一直木然的老者這時候才開口介紹,那滿是皺紋的臉上還是面無表情。

    原來這老者拖著的不是等情報,而是在等這個人。沐沁沂的一顆心向下沉,即便是不論這人在神道上的造詣,就只是顯露出來拿捏氣血的先天武道修為,就不是她能應付得了的。

    「之前張老丈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近日我們還有大事要做,為求穩妥,就請這位五行宗的沐姑娘暫時隨我前去歇息幾日。沐姑娘也盡情放心,只要你不亂來,我也不會為難你。縱然不看大乾朝廷的面子,那位真武宗劉真人的面子,在下也總是要給的。」

    和面具散發出的滲人氣息相比,面具下露出的那一雙眼睛卻顯得很平靜,很深邃,這個叫仇先生的人話語聲沉重平穩,姿態也客氣而有禮,不過沐沁沂的注意力並不在這些上。

    「這位大祭司先生,原來並非大正遺民,而是近年來才從神州東渡而來的?」沐沁沂笑笑問。這仇先生不止是那一口標準的神州江湖口吻,還有那對真武宗的態度,都很能說明一些問題。真武宗的開山祖師玄玄子真人也是大正朝覆滅之後才開始嶄露頭角,真正地名揚天下成就天下第一人,那也是近幾十年的事情。

    「哦?那位劉真人當真有如此厲害?」連張姓老者也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

    「我在神州落魄之時,也曾欠真武宗一個人情。而且這位劉真人也曾隱約耳聞,武功德性俱是非凡,自然是比那紙殼子朝廷更值得賣一個臉面。」面具下的仇先生並沒直接回答沐沁沂,只是對著老者淡淡說道。「只要等凝聚真靈元識之後一切俱都好說。在此之前總是小心無大錯。」

    「如此,便要請沐姑娘去盤桓幾日了。」仇先生轉而看向沐沁沂,聲音依舊淡然有禮,眼神平靜。

    「有緣再留待他日吧,今日便不奉陪了。」沐沁沂忽然一笑。隨之她身後緊閉的石門忽然朝旁滑開一道縫隙,剛剛容她退了出去,隨後這石門又重新滑攏緊閉起來。閉起的最後瞬間,剛好能看到張姓老者臉上驚愕的神色,還有那仇先生面具下的詫異眼光。

    這石門的機關當然不會是自己滑動的,實際上操控的權柄全都在那老者手中,不過沐沁沂在這浮島中等候的一天時間裡可沒閒著,這浮島中的機關門路她早就熟悉得差不多了。

    她當然是並不怎麼懂機關學,也並不清楚這歐羅矮人製作這浮島艦的各種工藝的,不過只要是這些機關之間還有縫隙,還能讓水滲透進去,那對她來說就並不難。太過複雜了的機關構造她當然是無能為力,但只是開個門封鎖個插銷之類的,那對於她召喚出的水元素來說還真不是什麼難事。

    老者的驚怒呼聲從石門後隱隱傳來,顯然是發現這石門已經不受他操控了。中間的幾個關鍵滑輪已經被沐沁沂的水元素悄悄拗斷了,一時間肯定無法弄開。但是沐沁沂一點也不敢耽擱,疾步朝著記下的路線朝外疾奔而去。今日在這裡打聽出的消息可是極有價值,想必能讓那姓風的小子佩服得五體投地吧。

    嘴角剛剛抿起一絲笑意,轟然一聲巨響就在身後不遠處炸裂,同時一股巨大的力道就轟在了沐沁沂的背心上,讓她直直地飛了出去。這力道雖大,但沐沁沂卻知道自己並不是傷得有多重,只是感覺四肢百骸五臟六腑好像同時被這力道給震得鬆散脫節了一樣,再也用不起一絲一毫的力氣。

    啪嗒一下撞在對面的岩壁上,沐沁沂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軟軟滑倒。勉力側過頭去,她看見灰塵瀰漫中,那個復仇教會的仇先生正邁過滿地的碎石大步走出來,那一扇厚達數寸,連尋常火器都能擋得住的石門在他面前原來也就和一扇薄木門差不了多少。

    仇先生放下了拳頭。他的拳頭上滿是老繭,關節凸出,青筋暴露,每一絲筋肉都顯露出猙獰的力量之感,和劉玄應那種內家高人的拳頭全然不同,看起來就像是打磨光潔的玉石和暴曬雨淋風化了數百年的花崗岩之間的區別一樣。但正是這樣一個粗糙得好似沒經過一點人工痕跡的拳頭,剛才擊出的一記臨空拳勁卻是一下將沐沁沂全身的精神氣力全部打散。

    沐沁沂知道,這可遠比臨空一拳將她擊斃,或者直接把她轟成一地的碎肉要難上十倍。

    而直到這個時候,沐沁沂才發現這個仇先生居然是個獨臂人。剛才她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那一張詭異的面具所吸引,都沒有注意到原來這個人的一隻左臂齊肩都是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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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這鎮子……還真是有些古怪啊……」

    當跟隨著高文一起進入這個夾在兩片灰色的懸崖中間,很名符其實的灰谷鎮的時候,風吟秋忍不住被眼前的景象微微震動。從規模來說,這根本都不能算是市鎮,倒像是一個堡壘要塞的群落,而且即便是在神州大陸的邊疆之上,他也從未見過如此高大的堡壘。

    依託在兩邊懸崖上的建築足有二十丈高下,整體棱角分明,又似乎渾然一體好像是整個澆築而成的一樣,挨著這兩大堡壘的其他建築順勢漸漸降低,逐漸朝內收縮,但同樣都是這樣高大雄壯仿若一體的風格,很多的門框大小都有數丈,看起來不只是給人進出使用的。整個鎮子都給人一種肅殺冷硬的感覺。

    而在建築之間,還有地面街道上幾乎就極少見到什麼老弱婦孺,來來往往的大多是些滿臉橫肉的精壯漢子,還有滿身橫肉的矮人。而且無論是哪一種,對他們兩人投來的目光都頗為不善。

    高文在一旁說道:「灰谷鎮其實是隸屬於北方軍團的一個據點,基本上沒有原本的本地居民,只是作為儲存物資的一個要塞來修建的,只是帝國覆滅這麼多年之後,隨著和矮人的關係的變化,才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這些矮人對人族一直都多少有些敵意,而北方軍團也很排外,除了來這裡和矮人做交易的商隊之外,一般平常人很少到這裡來的,現在這個季節正好是那些酒販子來這裡做買賣的時候,否則是看不到幾個人的……」

    風吟秋點點頭,這地方的建築風格確實是一副軍鎮模樣,一眼看去四周都是冷硬肅殺之氣。之前路口上也有士兵設卡盤查,如果不是高文這位守護之手的首席聖武士,憑他自己是無論如何都別想進來的。而自從進入鎮子開始,就有幾個士兵打扮的傢伙遠遠跟在後面大搖大擺地擺出監視的架勢,高文並不以為意,風吟秋也懶得理會,只是仔細打量這帝國時代遺留至今的軍事小鎮。

    面對這些頭一次見到的高大卻渾然一體的建築,風吟秋也只是好奇,並不覺得驚奇。只看之前那個法師驅使的軍用刀鋒魔像就能明白,當時奧術帝國所擁有的力量,操控岩石塑造建築什麼的可能只是小菜一碟。這一點和神州道統倒是大不一樣,道門五行宗的承天井,建木神樹等等駐地俱都是巍峨雄壯的天下奇觀,以他們的手段,真要弄出比眼前這雄偉百倍的建築來也是可以的,但無論五行宗還是哪一家道門都沒有興趣將力量用於世俗之中。所以神州之上就算是世家大族乃至皇宮想要修建建築,也得是要靠人來老老實實一磚一瓦地壘上去。反觀這歐羅大洲奧術文明道統卻和世俗渾然一體,一旦用力起來也當然極有效率,從這軍鎮上就能看出些味道來。

    不過這也是各自道統的核心思想不同,神州道門求的是超脫,長生久視,佛宗就算有入世修行之法終究最後講的也還是真空妙有,連儒家聖人也言道不行乘桴浮於海,求仁而斯仁至矣,仰不愧天俯不慚人等等,至聖先師萬世師表什麼的反而是後人給強擺上去吃冷豬肉的名頭。在這世俗能力的表象上,確實就不如這歐羅道統顯得有力。

    不過奧術文明終究是隕落了,數十年的時光之後,這些龐大的要塞碉堡上也有了許多風化破舊的跡象。街道上行走的漢子們身上的戾氣也非是職業士兵的軍伍氣息,反而有些像是山賊土匪的那種單純的殺氣匪氣。除此之外,這道路左右也偶爾可見一些真正的軍鎮上沒有的『柔和』亮色,比如風吟秋和高文剛剛路過的在路口上,就有一個濃妝豔抹的中年妓女在對他們招手微笑,旁邊不遠處一座高大的行營模樣的建築裡面,傳出來的則是興高采烈的狂笑喧鬧和陣陣麥酒烤肉的香味。

    風吟秋也不禁朝那妓女多看兩眼,主要是那妓女臉上的慾望和不知道用什麼塗料抹得鮮紅的嘴唇,在鬆弛的臉上勾勒出的外形著實有些獵奇。不過剛剛過去幾步之後,很快就有一個滿面風塵,看起來是剛來這裡的商團護衛上前去攀談了幾句,然後就急匆匆地拉著這妓女鑽到了不遠處的陰暗小巷中去,一邊走著一邊就在拉著自己的褲子,也不知是從多遠地方來的路上走了多久,能急成這模樣。

    這場景頗為有趣,風吟秋也忍不住啞然失笑。他回頭過去走了幾步,忽然一片爭吵喧嘩聲響起,他回頭看去,只見那精瘦漢子又急匆匆地跑了出來,連褲子都沒來得及拉起來,就那樣光著屁股跑了兩步後就被自己的褲子絆倒在地。然後中年妓女也在自己的刺耳尖聲嘶叫中手舞足蹈地被丟了出來,將剛剛想要重新爬起來的精瘦漢子給重新砸倒在地。

    憤怒的咆哮聲中,一個異常矮壯的身影從小巷中衝了出來,原來是一個矮人。這矮人一頭亂發,明明是醉眼朦朧好像剛剛被人吵醒的樣子,卻又是滿臉的殺氣滿眼的血絲,一手提著一個酒瓶一手還捏著一小塊黑色的布片胡亂朝自己的臉上抹去,那臉上卻是一團濕噠噠的痕跡。抹了兩下,那矮人又盯著手中的布片怒吼一聲,像是被燙了一樣地慌忙不迭地丟掉,原來那竟然是一條頗為風騷的女士短褲。好像是這矮人窩在那陰暗小巷中喝酒還是喝醉了小睡,那精瘦漢子和妓女也沒注意到,只當做是一團雜物還是土墩石塊,猴急地胡弄之下把短褲和穢物都弄到了那矮人身上。

    矮人雖然算是亞人族之一,在很多帝國貴族眼中比那些未開化的野蠻人還要不堪,但只要不是毫無廉恥和文化的野獸,就肯定受不了這樣的侮辱。矮人舉手一丟,手中的酒壺就飛出去砸碎在了妓女的頭上,滿頭鮮血碎片的妓女慘叫一聲栽倒在地,矮人另一隻手則在腰間摸出了一柄鐵錘,朝著那剛剛又爬起來,提著褲子狼狽不堪地逃竄的精瘦漢子扔去。

    這一柄鐵錘看起來不大,但至少也有近十斤的份量。矮人天生的力量就要比人族強壯得多,那些滿是筋肉的胳膊有一般女人的腰身粗細,一般使用的也是大錘巨斧之類的重型武器,這些尋常人提著也有些費力的鐵錘在他們來說也就是可以隨手拋丟的投擲類武器而已。這一拋出,鐵錘在空中旋轉就帶出猛烈的呼嘯聲直朝精瘦漢子的背心而去,其中的力道就遠比那砸碎在女人頭上的酒瓶大了重了數十上百倍。

    倉皇逃竄的精瘦漢子對背後飛來的奪命一錘沒半點察覺和反應,但運氣卻相當好,恰好在這時候被半拉起來的褲子一絆,身形一個前撲踉蹌,剛好就閃過了這一錘。錘頭只是在他肩膀上剛剛擦過,隨即飛到了街道對面的牆壁上乓的一下砸得碎石紛飛。

    精瘦漢子痛呼一聲,捂著肩膀沖了幾步之後撲倒在了地上,後面的矮人邁著短腿速度雖不快也是幾下追了上來,怒罵聲中抽出掛在腰間的一柄好像是用來打鐵的大鐵錘,高高揚起對準地上的漢子就砸了下去。

    但是這可以把那精瘦漢子的腦袋砸成爛雞蛋的一擊卻沒真正落得下去,人影一閃之間,高文已經衝了上去,雙手一伸把那一錘給接了下來。

    「滾開!」矮人怒吼著雙手一送一擺,掙脫了高文的雙手,這固然是高文並不願意和他較勁,但這擺動的手勢之間嫻熟老辣,居然是一個經驗極為豐富的戰士才能有的反應和動作。

    面對著矮人再次揮下的大錘,高文也只能拔出劍來架住,說:「請停下,無論是怎麼樣的事,那個人只是出於無心的過失。不如就讓他賠償給您一些金幣,換來甘甜美味的麥酒,不是比鬧出人命,換來軍團士兵的盤查更好麼?」

    矮人咆哮了一句種族的俚語怒罵,揮舞起鐵錘又砸了過來,數十斤重的鐵錘在那粗短的手臂上居然運使得猶如一根細鐵條一樣的靈活,飛速舞動激起的勁風呼嘯刺耳,但是高文的長劍只是輕輕一架,上面若有若無的一層鬥氣閃動,就將開山劈石的力道消於無形。

    相對於其他神靈來說,『守護之手』這個次級神靈真正誕生的時間還很短,也這就並不意味著力量的弱小,只要成為這個整體世界法則的一部分具現,那擁有的法則性力量就是絕對毋庸置疑的。每一位守護之手的聖武士鬥氣都遠比其他種類的鬥氣在『守禦』『防護』屬性上更為優秀,而身為西海岸屈指可數的守護者,高文連戰爭魔像的精金巨刃都可以抵擋得住,這矮人可以砸碎岩石的重錘對他來說並不比小孩丟來的石塊難應付多少。

    而守護之手的基本教義就是援護危難,護衛生命,守望相助,這對於每個守護之手聖武士來說也並不是什麼死板的戒律和規矩,而是發自自身內心的共鳴,所以高文面對這樣的情況幾乎不用考慮就一定會出手,而且絕對不會退後。

    但是被他護在後面的精瘦漢子卻顯然並不怎麼領情,捂著被擦傷的肩膀從地上爬起來就要朝遠處跑去,只是一隻腳忽然從旁伸過來一絆,這漢子立刻又摔出趴到在地,他還想爬起來,這只腳卻又踩在了他胸口上。

    「這位朋友,你難道沒有聽到這位聖武士大人的提議麼?我覺得拿出些金幣來消弭這個矮人朋友的怒火,讓你撿回一條命來,實在是不錯的選擇。」風吟秋踩住精瘦漢子不讓他站起來,對於這種罔顧旁人援手,只是想著自己脫身的小人真是沒有什麼客氣的必要。而且這漢子褲子都沒穿好,汗水鼻涕什麼汁水和地上的泥土混在一起沾在身上,風吟秋還真不大願意用手去碰他。

    「我…我…我沒錢…我真的沒錢!救命啊!殺人啦!」精瘦漢子沒有一點害怕的意思,反而用眼光在高文身上掃了下,看到了那守護之手的聖徽之後立刻拚命掙紮起來,倒有些潑婦撒潑的意思。

    風吟秋腳下微微一用力,這漢子頓時就再說不出話來,只能呼哧呼哧地喘氣,同時用雙手拚命拉扯胸口上的腳,但風吟秋卻踩得穩如泰山,紋絲不動。

    但是這邊的騷動還是傳了出去,將不遠處的人都吸引了過來,那邊酒館中也先冒出幾個腦袋看了看,縮回去一下之後馬上就湧出一群人來,有舉著酒杯高聲叫好的商團護衛也有幾個半醉的矮人,都一起朝著這邊圍了過來。

    而一直跟在後面監視的幾名士兵也有些著慌,如果是一般的鬥毆他們也懶得理會,但一旦涉及了這些矮人就不敢大意了。這些醉醺醺的蠻子可不是好講道理的,而且面對人族的時候異常抱團,一兩人的毆鬥打架處理得不好很可能就會蔓延成一場波及整個小鎮的風波。那幾名士兵分出一兩人去叫援兵,其他的都吹響了警戒的哨子朝這裡跑來。

    好在局面並沒有惡化的趨勢,矮人的大錘揮舞得如旋風一樣,卻愣是一點都砸不進高文長劍所指的範圍,但高文也一點都沒有反擊的意思,只是單純地將所有的攻擊都擋下而已。周圍的矮人面對這樣的場面也沒有激起同仇敵愾的心思,反而在高聲叫好和嘲弄那個拚命朝著高文打砸的矮人。眾目睽睽之下那個矮人更是惱怒如狂,但無論如何猛攻,將那大錘揮舞得如旋風一樣偏偏就是奈何不了高文,只能徒勞地乒乒乓乓打砸在他好像隨手揮出的長劍上。

    忽然之間那矮人停了下來,再沒理會高文,反而轉頭對著那幾個對他嘲笑的矮人用矮人族語言大聲喝罵起來。那邊的幾個矮人也繼續對著他高聲嘲笑,然後猛然間那矮人怒吼一聲丟下手中的鐵錘對著那幾個矮人撲了過去,一拳就將其中一個嘲笑得最厲害的一個揍倒在地。轉眼之間幾個矮人就打在了一起。

    這變化之突然,連風吟秋都有些看得呆了。高文則是鬆了一口氣,收劍說道:「幸好,那邊那幾個黑石氏族的矮人和這個矮人的怒風氏族一向不和,倒是給我們一個台階下。」看了看被風吟秋踩得動彈不得的那個精瘦漢子,說:「不用為難他了,他也是無心之失。他們走這北地一趟其實賺不了多少錢的。」

    風吟秋的腳下一鬆,那狼狽不堪的精瘦漢子這才掙紮著爬了起來,心有餘悸地看了看風吟秋,才對著高文連連鞠躬:「謝謝這位聖武士大人,謝謝這位聖武士大人……」

    這漢子一邊說著一邊後退,退了幾步之後看看風吟秋和高文似乎沒有制止他的意思,轉身提著褲子朝遠處飛奔而去。這時候眾人都轉去看那幾個打成一團的矮人了,遠處幾隊士兵正朝這裡趕來,倒沒人注意這個造成騷亂的元兇就這樣跑了。

    高文從自己腰間翻出兩枚金幣來,但是看了看不遠處打得幾乎互相裹成了一團的幾個矮人,覺得實在找不出機會把這錢送過去,也就只有重新收了起來,搖搖頭對風吟秋說:「走吧,現在這場面已經用不著我們了。守護之手在這鎮上還有一個據點,我們可以去那邊落腳。」

    風吟秋看了兩眼那打得異常熱鬧的幾個矮人,發覺這些矮個蠻子從某方面來說倒也真是極有克制力和默契,雖然相互之間打得拳拳到肉,砂鍋大的拳頭在彼此的腦袋上砸來砸去毫不手軟,卻都沒有動用武器的意思,即便這幾個矮人身上腰間都掛著斧頭鐵錘之類的凶器,一點不似剛才對付那精瘦漢子動輒就是真正要命的攻擊。

    「這些矮人…好像都是很有經驗的戰士?」多看兩眼,風吟秋又看出些門道來,這些矮人的動作居然極有章法,而且那看似粗壯如水桶一樣的身材騰挪扭打起來一點也不遲鈍,許多時候的規避和格擋動作也如本能反應一般直接,分明是歷經過生死考驗和無數實戰的真正戰士。

    「那當然。」高文對此毫不吃驚,神色如常,只是聲音中帶著幾分澀然和寒意。「矮人的平均自然壽命有兩百五十年以上,現存的成年矮人們,基本上都曾經歷過五十年前那場神怒之戰,都是面對過帝國的魔像軍團和奧法狂潮,血洗過奧羅由斯塔的真正戰士。」

    遠遠逃離那邊的騷亂之後,那名精瘦漢子喪魂落魄地回到了商團定下的小旅館中,走進了自己的房間裡,一下癱睡到木板床上。

    直到這個時候,他腦袋裡都還渾渾噩噩的,剛才發生的一切讓他自己也感覺莫名其妙。他也不明白,自己確實是很久沒碰女人,也確實是早打定了主意,來這裡領了錢之後第一時間就要去快活快活,但怎麼的就會猴急成那樣,一看到街邊那個老妓女就忍不住了,衝過去拉著就去巷子裡辦事,結果弄出那樣一攤子來,險些連命都丟了。

    還有自己可是出了名的持久力十足,戰鬥力奇強,怎麼會在那麼一個又醜又老的妓女身上幾秒鐘就完事了?難道這一路上真是太過勞累了,還是年紀上來了真的不行了的原因?幸好隊伍裡的其他傢伙都被拉去喝酒了,這事沒人知道,要不還不知道會被他們嘲笑成什麼樣子。

    鬧騰了這半天,肚子也是飢腸轆轆,他隨手拿過床頭小桌上放著的黑面包啃了一大口,就這樣躺在床上吃了起來。這黑面包似乎是這小旅店隨便放置在這房間裡供這些住客充飢用的免費食物,不知道用了多少殘次雜糧和糠皮糅合起來烤制的,又硬又韌勁十足,就算在嘴裡咬了好一陣子被口水泡了半天,也是難以下嚥。

    要不要去倒杯水和著吃,或者乾脆丟了這豬食一樣的東西出去吃又軟又香的白面包?這念頭閃過他的腦海,但渾身的痠痛和疲累又實在讓他不想起來,而且頭昏腦漲之間他覺得自己就好像快要睡著了一眼。努力地將嘴裡那一口面包朝喉嚨裡咽,他打算先靠著這一口撐著睡一會兒休息一下,然後再說其他。

    這一口面包實在不小,又太硬太澀,勉強吞到了喉嚨中間就再也嚥不下去了。他努力了幾下發現完全沒用,這才有些著慌了起來,想要爬起來找口水喝喝沖一下,但勉強撐起上半身左右看了看,這由下等兵宿舍改造的房間裡哪裡會有現成的水?因為窒息而來的昏脹感一陣一陣地如潮水般地襲來,眼前的黑暗越來越重,他終於支撐不住抓著自己的喉嚨翻著白眼重新倒回了床上去。

    用來透氣的小窗口上,一張臉面無表情地看著床上發出最後的掙扎和痙攣的精瘦漢子。這張臉從一開始就在那裡,不過精瘦漢子卻並沒看到,或者說他的視線明明就看到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就一點都沒去注意。

    終於床上的精瘦漢子紫脹著臉,翻著白眼吐著白沫停下了掙扎,褲襠裡傳出一陣惡臭,窗口上這張臉才露出一個有些噁心的表情,搖搖頭離開消失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1 17:1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46
第三十二章

    隨著奧術帝國崩潰,那場綿延二十多年的天災讓歐羅大陸上的所有生靈都自顧不暇,所有的一切紛爭恩怨全都要放在一旁,必要的時候還要以結盟互助的方式才能對抗各式各樣的天災和魔獸暴亂,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歐羅大陸也完全和平了下來。

    只是隨著整個大陸的根源法則波動慢慢平復,天災結束之後再過了十多二十年,各個種族的逐漸恢復元氣,一些局部的紛爭難免又重新浮現。而這其中最常見的依然還是種族之間的爭鬥,南方的獸人部族在這十年內居然兩次北侵大平原一帶,掠奪燒殺了不少物資人口。而某些生活安逸起來的貴族老爺又重新燃起了對精靈奴隸的熱愛,絕跡數十年的精靈捕奴隊又開始出沒於西北叢林。

    相對於精靈和獸人來說,矮人這個族群和人類的關係好像還是不錯的,至少並沒有那種一旦見面就必然不死不休的地步,所以在靠近這矮人大本營的北方,就算是奧斯星城中也可以看到矮人的身影,而這最為北邊的邊疆小鎮上,那種木桶一般矮壯的身影差不多也算是隨處可見。

    矮人能與人族勉強維持這樣一種關係,當然並不是因為這種習慣於生活在地底的亞人種的性格有多和善,實際上這些天性就嗜酒的矮個蠻子性格粗豪暴躁,狂怒起來的危險程度絕不比獸人小。在奧斯星城裡,就算偶爾見有矮人死豬一樣醉倒在街後小巷裡,乞丐們都不大敢去搜身。能夠讓這些並不算友好的蠻子平心靜氣下來和人類相處的,是人類的糧食和麥酒。

    獸人嗜殺,矮人嗜酒。如果說在一場激烈的戰鬥中戰死是獸人們公認的最好歸宿,那麼在麥酒中被淹死脹死,或者說被麥酒醉死,那就是所有矮人們都夢寐以求的死法。矮人這種生物對酒類的狂熱嗜好似乎與生俱來,傳統和環境更是將這種天賦發揮到了極致,他們可以不吃任何食物,可以不從事任何娛樂,甚至好像都不必呼吸空氣,但是卻不能不喝酒。就算是在奧術帝國時代倍受欺壓的時候,幾次最大的暴動和抵抗都是為了讓帝國供給他們最低限度的麥酒。

    只是最為悲哀的是,矮人們習慣生活的山脈和地底卻很難找到合適釀酒的東西。地底也許有各種可以果腹的菌類,高山貧瘠的土地經過改良也可以種植各種包含塊莖的農作物,但是最適合釀酒的糧食和果樹永遠都只能在陽光充沛雨量足夠的肥沃大平原上生長,而且矮人並沒有耕種的傳統,他們的脾氣也注定了不會去從事需要耐性和細心的農業。

    所以也就注定了,矮人要麼建立一個足可以佔據大平原奴役無數農奴來耕種的帝國,要麼就只能乖乖和人類保持相當程度的合作關係,當然前者只存在理論上的可能性,甚至都從來沒有矮人有過類似的念頭。好在矮人們也不是沒有拿得出手的資源,地底的寶石和各類貴金屬也同樣是人們永遠需求的。他們還有足夠暴躁的脾氣,足夠鋒利的斧頭和足夠沉重的大錘來保證自己的話語權。

    這一切都很快地在北地促成了一條價值不菲,而且相對穩固的商業鏈,北方軍團麾下的幾個軍事據點也漸漸成為了一座座和矮人交接物資,商貿往來的據點。每年在這裡交接的麥酒和各類寶石礦產,逐漸成為了西海岸貴族們必不可少的一項收益,幾乎每個家族都在其中或多或少地插進了手,撈到了屬於自己的油水。

    而其中最大的一份油水,自然是屬於北方軍團的。

    奧羅由帝國崩潰的速度之快,應對矮人的北方軍團,對付獸人的南方軍團,還有西北軍團,因為後勤的癱瘓和下層士兵的抗拒,並沒來得及全軍回撤至帝都參加那一場慘烈至極的神怒之戰,帝國中樞就在那一場戰役之中徹底崩潰了。天災連綿的幾十年下來,曾經的帝國軍隊慢慢淪為了一種混合了軍閥,土匪,僱傭軍,貴族私兵於一體的畸形組織,和各地的貴族勢力若即若離糾纏不休。西北軍團和南方軍團至今都在陸陸續續地向著大平原區的貴族們索要軍費物資,北方軍團離得遠了些,吃不上這種官糧,那麼和矮人交易這種自家地頭上的肥肉,當然必須狠狠地咬下最大最肥的那一塊。

    所以灰谷鎮這樣的地方,自然是由北方軍團牢牢掌控在手中。外人來這裡無論是想要查詢什麼情況還是想要做什麼,北方軍團永遠是繞不過去的一道檻。

    灰谷鎮,駐地指揮官的營帳裡,高文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新一任的指揮官。這是灰谷鎮的最高長官,可說得上是軍政一把抓的第一把手,但這又並不是他所認識的昨天才見過面的那一位。

    「托裡斯大人……」

    「托裡斯大人昨夜接到了軍團參謀部下達的緊急指令,調動他去山脈深處監視兩處有異動的魔獸巢穴去了。在他回來之前,我來暫代駐地指揮官的職務。」這位新一任的指揮官是個四五十歲的胖子,勉強也能從他的舉止和頭臉上的疤痕看出來年輕時候的軍伍風範,不過現在最凸出的還是那個大肚子和滿臉的肥肉,腦滿腸肥的肉堆中一雙小眼睛散發出警惕的精光,盯看著面前的聖武士。「聽說你們想要調查什麼邪教徒?軍團駐地中可從不允許有教會和神殿活動,我們可沒有發覺到任何異常,我勸你們也不用來調查什麼了。」

    「…嗯,大人,可是我們確實是收到了確切的消息,那些在奧斯星城暗殺了子爵大人的邪教徒確實逃遁到這裡來了。而且托裡斯大人也允許我們展開一部分適當的……」

    「他允許是他的事,我可不允許。」新一任指揮官拍了拍桌子,讓桌面和他臉上的肉都一抖。「這段時間山脈裡矮人氏族之間有不少衝突,鎮子裡屬於戰敗氏族的矮人不少,鎮裡的安全有極大的隱患,在這個時候我可不允許有任何可能刺激到他們的胡亂舉動。至少在托裡斯大人回來接任之前,我是不允許的。」

    通常這樣的斷然拒絕,只是收取賄賂的前奏和鋪墊而已,前一任的指揮官托裡斯大人就是這樣的斷然拒絕,然後就在第二天收了一百枚金幣之後鬆了口。但是面前這個新任指揮官的故技重施,卻讓高文有種不大妙的感覺。這次的拒絕好像是真的拒絕。

    而且他也確實沒錢了,之前那一百枚金幣幾乎就把這鎮上守護之手分部裡所有能動用的流動資金挪用了。守護之手的護衛業務固然繁多,但收取的費用並不重,還要花費不少在裝備的添置,死傷者的救治善後,對無助人群的救濟等等神殿活動上,遠遠算不上富裕。

    「如果不是你們守護之手對於往來商隊的幫助很大,我們也是絕不允許你們在這裡駐紮人手的。這裡畢竟是北方軍團的駐地,這裡是前線,是前線!你明白嗎?守護者大人!」

    「還有!我們要提醒你們多少次?嚴禁在這裡傳播你們的信仰和教義!我知道你們沒有主動……至少表面上沒有,但是在你們建立據點之前不是就交代過麼?就算有士兵主動要求來信奉守護之手,你們也要拒絕!至少在軍團據點之內,你們必須拒絕,我今天再提醒你們一次!」

    「好了。我剛剛上任,有非常繁多的事務需要處理。就請高文先生離開吧,這段時間也不要再來找我了。對你們的監視也不會有絲毫放鬆,我說過了這是敏感時期,對一切外來者我們都一視同仁地小心。如果你和你的這個西方人朋友一旦有什麼過激的舉動,我們馬上就會驅逐你們。是馬上,明白嗎?」

    在幾個護衛士兵虎視眈眈地注視下,高文埋頭走出指揮官的營帳,臉色難看地就好像小鎮四周那些幾十年沒清掃整理過的灰色岩壁。風吟秋皺眉走在他旁邊,也是默然不語。

    「…會不會是北方軍團暗中和那些邪教徒勾結?」走出軍營一段距離之後,風吟秋忽然開口問。如今這樣的情況,看起來還真有幾分像是這北方軍團主動替那些邪教徒掩蓋蹤跡。

    「這應該不大可能,至少高層上不會。」高文想了想還是搖頭。「帝國軍團中向來禁絕任何教會勢力,這是帝國時代就定下了的軍規。尤其是經過了神怒之戰之後,就算中下層的士兵和低級軍官會有私下加入神殿的舉動,但是高層軍官絕沒有膽量讓任何教會的勢力摻和進軍隊中來。更何況是復仇之神那樣的邪教。」

    風吟秋想了想也點頭。人心聚散是軍伍中頭等大事,除非是掌控這軍團的高層瘋了,否則絕不會和擅長拉攏人心的任何教會扯上關係。連守護之手這樣對他們有幫助的教派都只能勉強有一個據點而已,還必須受到種種限制,更毋庸說是其他神祇的教派。

    「……應該只是軍團中的某一小部分人在悄悄搞鬼…」沉吟片刻之後,高文得出了結論。「北方軍團裡的派系太多,有些人抓住貿易這一塊不放,有些人則是和西海岸的貴族勾結,算是他們的半個私兵,還有些人會偽裝成土匪劫掠商隊和村莊。其中的詳細情況複雜就連軍團內部的很多人都搞不清楚,我覺得應該只是一小撮人被那些邪教徒收買了…」

    「那麼現在……」

    「看來必須想辦法去找到軍團高層才行…」高文長嘆一口氣。「幸好我們守護之手在軍團高層上也還有一些門路,我們可以明天離開這裡去試試」

    「那真是多謝,一路麻煩高文先生了。」風吟秋拱了拱手。如果面對的是如之前的那港口黑幫一樣的組織,他和高文大可硬憑著實力一路碾壓過去,或者暗中動動手腳。但對面的是曾經的帝國軍事組織那就完全不一樣了。別看這些天見過的那些士兵歪瓜裂棗的不少,但可以肯定,作為繼承了帝國軍事遺產的軍團勢力,那些古怪龐大的岩石建築中絕對暗藏著軍用魔像。也許不會像當初那個復興會的法師所用的那個精金魔像那樣精緻和高端,但數量一旦累積上來,也絕不是單純人力所能抗衡的力量。

    總之,在別人的地盤上,就算對自己的實力再有自信,但在沒有完全摸清對付的深淺的時候,還是最好先照著別人的規矩來辦事。風吟秋走過幾十年的江湖路,非常明白這一點。

    高文深深嘆了口氣,臉上的疲累之色又重新濃重了起來:「不,風先生不用感謝。清除邪教徒也是我們守護之手工作的義務之一,那些立足於暴力和殺戮的教派和神靈概念,即便有再多再大的理由,也只能成為魔鬼侵蝕這個世界的工具。我不知道貴族議會緊急請求神殿人員回援,到底是真因為顧忌復興會還是有什麼其他政治利益摻雜其中,但即便是我自己一人,也要把這個邪教查個水落石出。」

    「嗯…魔鬼麼?」風吟秋摸了摸下巴,想起不久之前和那兩個復興會的法師戰鬥的時候,其中一個用奧術變化出的古怪生物。只是那個好像被稱之為惡魔,都是這歐羅大陸與之隱約相連接的異界中的怪物。

    雖然他這段時間惡補了不少和這歐羅大陸有關的知識,但涉及到這些東西還是瞭解不多,只是看高文如臨大敵的模樣,這些異界怪物好像危害極大。

    「…不過,那位新任指揮官不是說了,對我們的監視不會放鬆嗎?」風吟秋忽然回頭四顧看了看,這兩天一直在他們身後或者周圍大搖大擺地巡視著的士兵忽然間都不見了。這難得的輕鬆感覺倒一時之間讓他有些不適應。

    「……也許是回去準備換人了?」高文也微微疑惑了一下。「算了,也無所謂。我們回去修整準備一下,明天就出發吧。」

    沐沁沂是被一陣遠處的吵鬧聲吵醒的。

    身下是冰冷的石頭地板,整塊地不見絲毫拼接的痕跡,但是卻平整如鏡。如果是其他人免不得還要驚詫一下,她卻是一看就明白,這是用五行法術,或者說是這歐羅大陸的元素法術造就出的地面。

    上方和兩邊的牆壁也是這樣一般的平整石面,有些像是一個方方正正的石頭盒子一樣,只有一面的金屬柵欄則顯示出這是個囚室的真實面目。不過從其中並沒有什麼污穢和垃圾,卻有不少灰塵來看,這個囚室應該也是很久都沒有動用過了。

    她直起身來左右仔細看看,柔和的光芒從不遠處牆壁上的兩塊水晶中散發出來,將外面的情形照得清晰可見,和這囚牢中一樣都是冰冷整齊的石面,寬大空蕩蕩卻又佈滿灰塵的走道,並不見外面的自然天光,這似乎是某個巨大的堡壘內部或者乾脆是山腹或者地下。

    頭頸中還隱隱作痛,是那個仇先生下手將她擊暈過去的後遺症。從腹中的感覺來判斷那至少已經有一整天的間隔了,那個神秘的復仇邪教大祭司身手確實驚人,居然只是用外門手法就將她打暈過去失去意識這麼長時間,卻又沒有真正地傷到她。不過這也似乎說明了那位大祭司也許並不是什麼名門大派的出身,否則內家手段才是最益制住人的。

    爭吵聲和朝這裡而來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空間中迴蕩出老遠,聽起來似乎有人在很急躁很哀求地解釋什麼,沐沁沂心中一動,重新又躺回去了閉上眼睛,裝作和之前沒有醒過來時候一樣。

    「……您只需要稍微再等等,稍微再等等就好…您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等著我們將一切都安排好,計畫立刻就可以執行。軍團方面的一切都已經就位,只是一點小小的意外而已…」這是個很年輕很焦躁的聲音,腳步聲也是輕快細密凌亂,好像是在小跑一樣。

    「那不關我們的事,我們已經等得足夠久了。太無聊,太無聊。就算是麥酒也已經滿足不了我的胃口,我很想快點宰幾個人玩玩。擰斷那些細細長長的胳膊大腿,聽著那些人慘叫的聲音,可比在酒館裡聽那些詩人唱小調有趣多了。」這個聲音渾厚沉重有力,應該是有個足夠寬大厚重的胸腔來共鳴,隨之而來的腳步聲也異常的沉悶穩重。

    「…但是守護之手的高文騎士忽然來到灰谷鎮了。您應該聽說過他吧,西海岸首屈一指的守護者。有他在的話,是一個不小的麻煩,我們正在想辦法把他逼走。」

    「為什麼要逼走這麼麻煩?宰了他不就好了麼?」這個聲音說話的語氣雖然好像很平淡,就像在談論家常一眼,卻又帶著一種含而不發的血腥暴戾的味道,而且這個口音也帶著說不出的古怪,好像是不大能熟練說話的異族。

    「但是那位守護者的實力很高,好像還帶著一個很強的幫手。如果沒能殺掉他們,讓他們帶著消息逃走了的話,會對我們以後的計畫有很大的妨礙…」

    「對,對你們。可是不關我們的事。我們只需要宰掉足夠多的人,拿到足夠多的糧食和麥酒就行了。」

    「我們已經在採取措施了,請你們相信….」

    「措施?是打算犧牲兩個倒霉鬼,找個讓我們能直接幹掉那個守護者的機會麼?托裡斯已經派人這麼幹了,可惜失敗了。聽好了,我現在已經沒有耐性跟著你們玩那些噁心的小把戲了,我決定自己來……啊,不對,也許還是有些可以增加我耐心的小小玩具的……」

    腳步聲和談話聲來到了柵欄外就停下了,沐沁沂好像感覺到有兩道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比如你們送過來的這個西方女人,就可以讓我消磨一下無聊的時間。那些酒館裡的女侍和那些妓女真是無聊透了,主要是因為不能帶回來好好玩。我喜歡強暴女人的時候慢慢折斷她們的手指頭或者撕下其他什麼小東西,那是我唯一會覺得人類可愛的時候…」

    感覺到那其中一道視線中帶著的惡意,好像一隻帶著毒刺和粘液的舌頭在自己身上遊走,沐沁沂猛地睜開了眼睛,看到了柵欄外的兩個人。或者說一個人,和一個矮人。

    「啊,你看,她居然在裝暈偷聽我們說話,這真是太不可愛了。我決定好好地懲罰她整整一天,這樣你們就又多了一整天的準備時間了。」那個矮人看著沐沁沂,露出一個食腐巨獸一樣的笑容。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1 17:1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46
第三十三章

    這是個面容猙獰而又陰鷙的矮人。一般來說,矮人都有著矮壯的身材和粗大的五官,看起來第一印象都給人頗為憨厚的感覺,但這個矮人的一雙眼睛卻很小,深深地陷在眼窩裡,好像沒有眼白一樣,只用兩團漆黑的眼珠子發出陰森森的光芒,這矮人還有個他這個種族中很少見的鷹鉤鼻子,看起來簡直就像是蛇或者食腐蜥蜴之類的冷血動物和矮人雜交出來的一樣。

    不過除了這有些異於同類的相貌之外,臉上那幾道很深的舊傷疤,左手上只剩下的三顆手指頭,也說明這矮人和其他同族一樣,同樣也是個身經百戰的真正戰士。

    而這矮人身邊的則是一個西方年輕人,或者說神州族裔,雖然比這矮人高出整整一個頭,卻是用央求和焦急的聲音和表情小心翼翼地半蹲著在旁邊,好像生怕自己俯視的目光惹得這矮人不高興一樣,看著沐沁沂投過來的眼光,臉上也露出一絲不忍和焦急,連忙對矮人說:「這個是萬萬不行的。大祭司閣下已經說過了,這個女人是很重要的人質,不能讓她受到傷害。我們只是借這個據點裡專門壓制神職人員的牢籠來用一用而已,她可是水元素之神的牧師,你們矮人不是也信奉土元素之神嗎,也算是互相親近的信仰了吧……」

    「嗯…」那個矮人露出個意味不明的表情,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一個有趣又暴戾的念頭,臉上的肌肉和幾道傷疤湊在一起扭成一個古怪猙獰的笑容。「又搬出偉大的土元素之神,又搬出你們的那個大祭司來,聽說你們西方人都很抱團的,你害怕我真的強暴這個女人嗎?」

    旁邊的年輕神州男子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回答:「厄…這個…不是,是因為這位小姐確實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身份…」

    「好吧。看在你們大祭司說過的份上,我就暫時不對她怎麼樣了。」那矮人扭曲的笑容抖動了一下。「你們大祭司是少有的會讓我覺得不錯的人類之一。他的拳頭確實很厲害,如果他下手能更痛快點,比如上次直接把那個神殿守衛的腦漿從鼻孔裡砸出來,我會更喜歡他的。順帶一說我也很喜歡你們西方人的搏擊習慣,每一套動作都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名字,上次他擊退那個神殿守衛的時候用的就是什麼『像老虎一樣把你的心臟挖出來』。這個名字闡述的動作非常好生動,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用在什麼人身上了……」

    「厄,這個……咳…能得到金石統領的喜歡和認可,想來大祭司也會非常高興的…」年輕的神州男子頗為尷尬,只能連連點頭應和。

    「至於元素之神,那是你那個種滿了黑頭髮的小腦袋永遠無法杜測的偉大存在。不要用你們那種短視的眼光和可笑的習慣去猜測他們之間的關係,他們之間並不會有什麼類似同盟一樣的聯繫。如果不是還要靠著你聯絡,就在剛才你胡說八道的時候我就擰斷了你的脖子了。」矮人的眼光在年輕人的脖子上掃過,頓時讓他額頭上的冷汗更是密集如雨。「還有,只要我願意,不管這個女人是不是水元素之神的牧師,我都會像對付其他人類女人一樣對付他。」

    「是,是……但是…但是…」

    牢籠中,沐沁沂靜靜地聽著這兩人的對話,表情好像波瀾不驚,但在微微的水晶燈光下,面上的血色已經褪了個乾淨。這個矮人隨口說著話,並沒有什麼刻意的殺氣和語調,但是落在沐沁沂身上的那種赤裸裸的眼光還是讓她很清楚地瞭解到,這是個遠遠超乎尋常意義上『惡人』的存在。

    惡人再惡也是人,但這個矮人看過來的眼光,比廚子看向雞鴨的眼光還要冷漠和淡然,又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生殺予奪的慾望和戾氣。這是比純粹的獸性還要惡劣的惡意,沐沁沂可以肯定,死在這個矮人手上的人,或者說女人,絕對不會幾十上百這麼簡單。

    而最讓她不安的還是這個看似簡單的監牢,上下左右後面還有前方的柵欄都給她一種異常的壓抑感,這並不是單純的感覺,而是一種實實在在的精神層面上的壓制,她只覺得好笑有無數層浸透了冰水的濕棉被壓在腦海裡一樣,沉重得讓人昏昏欲睡,卻又冰冷得不帶絲毫生機。

    從那矮人和神州男子的話中可以得知,這是專門用來關押神職人員的特殊牢籠,現在看來確實也非常有效。這樣冰冷沉重的桎梏感讓她幾乎無法將自己的感知延伸出去,去觸碰天地間那無處不在的法則,再也無法感覺到之前那無處不在的水元素的氣息,這才是現在最讓她不安的地方

    冷靜,冷靜。這不過就是在歐羅蠻夷中也只能算蠻夷的矮子罷了。沐沁沂在心中不斷地對自己默念,試圖冷靜下來。她也沒想到,只是之前對神州族裔的一時好奇,最後莫名其妙地就落在這樣一個冷血野蠻的異族手中。看來這神州族裔還有復仇教會背後的水,似乎遠比她之前想像的更深更危險。

    為了不在這灘深水中悄無聲息地淹死,必須抓住每一絲機會。只是感覺到面前這個矮人的眼光,沐沁沂就明白絕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那位大祭司仇先生的面子上。

    何況從十四歲開始跟著那個野道士逃出村裡開始,她就明白了每一絲的轉機都是要靠自己親手去一點點地抓起來,捏在手中。

    「住嘴吧。西方小子,我已經厭倦了你的聲音。你再開口喋喋不休,我就擰斷你的脖子,讓他們重新派第四個聯絡員過來。」

    柵欄外的矮人打了個哈欠,有點懶洋洋和不耐煩地用這樣一句作為爭論的終點。那個神州年輕人就算依然還是滿臉的焦急之色,也立刻住嘴,再也不敢開口了。

    「你只需要回去告訴你們大祭司,我們已經打算開始動手這就夠了。他們最好動作快一點,免得錯過了些什麼關鍵的東西。至於他們之前答應我們的,也最好全都準備好,否則我們會自己去拿。雖然你們大祭司的拳頭很厲害,但其他人的拳頭可擋不住大地勇士們的斧頭和戰錘,是麼?」

    年輕人愣愣地看著矮人,喘了幾口氣之後忽然轉過身去朝著來路飛奔,急促凌亂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甬道里逐漸遠去。

    佈滿灰塵的空曠石質監牢中,就只剩下沐沁沂和那個陰鷙的矮人隔著柵欄對視。矮人陰陰地一笑,伸出寬大猩紅像是熊一樣的舌頭舔了舔猩猩一樣的嘴唇,正要轉身離開,忽然看見裡面的沐沁沂也對他一笑。

    雖然在水晶的光芒之下依然是沒什麼血色,沐沁沂的這一笑還是豔麗動人,更帶著些挑釁的意味。

    矮人愣了愣,隨即那一雙沒有眼白的眼中開始閃出絲絲危險的光芒。


    這時候,風吟秋和高文正在守護之手的據點吃飯,他們已經收拾好了行裝準備離開這裡去找和守護之手有關聯的那一位軍團高層。

    因為守護之手的獨特教義,除了一些貴族法師們嫌他們礙事之外,這個教會在世俗之中普遍是極為受人歡迎的,尤其是需要往來各個地方的商人們,對守護之手麾下的聖武士們這種實力高強又相對收費低廉的護衛趨之若鶩,因此連在這原本禁止任何教會的北方軍團也將灰谷鎮邊上的一座小樓撥給他們作據點。

    據點中的人手並不多,但凡到達這裡的聖武士都會很快被商隊聘請去。這靠近北方軍團駐地的地帶倒是相對安全,但是一旦朝東南進入相對潮濕溫暖的丘陵地帶,不用說土匪山賊和地精部落,甚至食人魔部落這類的東西,一些四處遊蕩的魔獸都可以是非常致命的。神怒戰爭後獸神受創導致的根源性法則波動還有魔網的動盪,讓整個大陸的自然環境倒退回了千年之前的蠻荒時代,甚至更加危險。守護之手的信仰也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才開始蓬勃發展。

    風吟秋撥弄著木碗中的稀糊和塊莖,有些無語之外也有些佩服。守護之手也算是家大業大,也並沒有什麼太過嚴格的清規戒律,至少在飲食享受方面沒有限制,但一般越是教會中的高層越是過得簡樸,這種稀糊和塊莖算是貧苦人家用來充飢的,一般稍有資產的都不會吃,高文卻是一日三餐都是類似的東西,而且從來也不見他浪費一丁點。

    不過風吟秋作為客人,高文專門派人去酒館中買了一份烤肉,只是那專門供應商隊護衛和矮人們的廚子手藝也著實夠嗆,把一團菠蘿大的肉團烤得焦硬無比,也有可能是故意如此,讓人無從分辨這到底是什麼肉。好在風吟秋的牙口和胃口都鍛鍊得相當好,毫不費力地就把那肉和稀粥一起吃完。

    「高文大人,有一位戰士這個月已經是第五次來拜訪我們了。希望由我們給他指引踏上守護之道。」

    一個年過半百的老牧師走進這後面的休息室來,對高文深深一禮之後稟報:「這位戰士所在的巡邏小隊在不久前遭遇到了山脈中流浪出的一頭冰原巨熊,他的戰友們為了掩護最年輕的他都死在了和巨熊的戰鬥中,他在最後關頭也殺死了巨熊。他希望加入守護之手教會,體悟守護的真髓,藉以守護更多的同伴…」

    「但是北方軍團規定,我們不能在這裡傳播信仰,不允許接受新的教友。他只能去南方的城市中才能正式加入。」高文嘆了口氣。

    「但是這位戰士是北方軍團的正規士兵,暫時並不能離開軍團駐地…」

    「那就更沒辦法了。軍團的高層允許我們在這裡駐紮,只是單方面因為往來商隊的要求而已,我剛剛也還接到過新任指揮官的警告,嚴令我們不得接受軍團士兵的入會。你去把這個轉告他,如果他能得到他上級的同意,我們也可以接受他的加入,否則就請他自己去南邊的城市中吧。」

    「這…我明白了…我會去轉告他的。實在是非常可惜啊,這可是一位真正感受到了守護和生命的意義的年輕人。」老牧師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頗有些怨念地念叨:「這些軍團高層也真是,難道懂得相互守護的戰士不是會更加強大嗎?他們總是禁制這個教會那個教會,怎麼幹脆不成立一個自己的教會?比如戰爭之神軍隊之神什麼的……」

    「對啊。為什麼沒有戰爭之神?」風吟秋在旁忽然接口問。之前他在奧斯星城中就沒有見過戰爭之神的神殿,當時並沒有放在心上,這時候這老牧師口中念叨,他也才順便覺得奇怪起來。正一教中也有勒封的司職兵戈殺伐的神靈,這歐羅大陸上神靈眾多,卻並不見一個和戰爭有關的神靈。

    高文反而轉頭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著風吟秋,說:「戰爭只是一種其他更深層次矛盾衝突的外在體現,也許是出於資源爭奪的生存本能,也許是貪婪通過扭曲制度造成的災難,甚至也許只是政治家單純的陰謀產物。即便是崇尚爭鬥的獸人,也只是因為爭鬥是他們獸性的釋放,戰鬥是他們對獸神最崇高的祭祀方式。無論如何戰爭本身並不存在本質,怎麼會有真正的神靈?」

    「我剛才只是隨口一說…」老牧師也是一副很好奇的模樣。「這位來自西大陸的客人,難道你們西大陸竟然有戰爭的神靈嗎?」

    「…沒有…剛才是我想錯了。」風吟秋攤了攤手,也是明白了。正一教的真靈業位圖上供奉的只是歷代張天師人為捏造出來的香火神位,當然是想要什麼都可以,而這歐羅大陸上的真正神靈卻都是天地法則的真實演化,即便是次級神靈這種人道之神,也是代表了一部分世界本質的真實不虛的存在。

    這真正的神靈和捏造出來的香火神靈的區別之一,就是以真實法則為根基的真神信仰才能吸引人真心崇拜和奉獻,就如剛才那老牧師所說的想要主動加入守護之手教會的士兵一樣。那是與人本心本性隱隱呼應的召喚。而正一教那些供奉的香火神靈都是人為強加的司職,許多人去拜祭也都是為了滿足各種私慾,比如陞官發財之流。所以真心侍奉神靈感悟神靈所屬的那一道法則,也就自然能邁入神道之路,而神州道門中真正有成的有道之士反而不會去信奉那些香火神靈。

    相對來說,五行宗那樣倒和這歐羅神道有些類似,五行真髓天地真靈對修行五行道法的人來說也就是神靈真身,尋求天地根源,脫離凡俗昇華自我的修道本能和歐羅大陸上的神靈對人的吸引力都是一樣的。不過五行宗分裂之後單求五行之一,從教理上來說倒已是有些落了下乘,這歐羅神道也是有些相同的意思。

    也不知道那所謂的復仇之神到底是哪一種?高文之前所說的有可能成為魔鬼的工具又是什麼意思。

    正要開口詢問,忽然他微微一怔,外面似乎隱隱傳來喧鬧之聲,同時還有不少頗為沉重的腳步聲在四周同時朝這裡靠攏。

    慌亂的腳步聲中,一個在前面做登記工作的事務員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大叫:「幾位大人,一群矮人把這裡圍住了!他們要求高文大人和您的朋友出去,說是您在前幾天侮辱了他們。」

    「搞什麼?這群矮子又在喝醉了聚集鬧事?」老牧師皺緊了眉頭,這時候外面的喧鬧聲越來越大,他也能清楚聽見了。「北方軍團的人難道不管嗎?」

    轟的一下,那事務員身後半掩的門被一腳大力踢開,連帶著將那事務員也撞得飛了出去摔在一旁,一個鼻青臉腫的矮人提著一把蒲扇大小斧頭走了進來,看著高文和風吟秋兩人立刻眼光一亮,轉頭對著後面高聲大叫:「在這裡,在這裡!這兩個傢伙都在!」

    呼啦啦一群矮人立刻匯聚到了門邊,全都目露凶光神色不善地看著高文和風吟秋。

    風吟秋和高文對視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再看那為首的矮人,臉上帶著的傷很是不輕,依稀好像也還有些面熟,但兩人來到灰谷鎮之後就沒和人動過手,就算是前兩天高文隨手從矮人手下救下了一個商隊護衛,但那交手的矮人也根本不是面前這個。

    「咦?你不是那個…一邊看熱鬧然後和那個傢伙打起來了嗎?」風吟秋忽然想起來了,這矮人正是之前在酒館中喝酒然後聽到動靜出來在旁邊看熱鬧,出言嘲諷那個被高文攔下的矮人,結果卻被那矮人沖上去打作一團的其中一個。「但是和你打起來根本就是你們同族的矮人,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如果不是你們,我怎麼會被怒風的那個混蛋打傷?我們四個居然都被那個怒風氏族的混蛋給打傷了,這是黑石勇士的恥辱!我們回去之後會成為族裡的笑柄!」那個矮人一揮手中的斧頭,哐的一下將門邊的一個小櫃子砸爛,大聲咆哮間,一大股麥酒混合食物發酵後才有的酸臭味道從那口中撲面而來。「那個怒風氏族的混蛋不見了,必須用你們的血才能洗清我們的恥辱!」

    風吟秋和高文再對視了一眼,這矮人的邏輯有些混亂,但對整日間都在半醉的矮人來說,好像這樣的邏輯也夠了。還沒等兩人開口辯解什麼,那個為首的矮人就一揮斧頭,大吼著衝了過來:「大家一起上!剁了他們!」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1 17:1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46
第三十四章

    矮人的圓桶一樣粗壯的身體一般來說都給人略微粗苯的感覺,但是真正和矮人戰士交過手的人都知道,在數倍於常人的筋肉力量下爆發力是極為驚人的,就算這些矮個蠻子通常都用的是數十上百磅的重型武器,還有的常年披著一身鎖子甲,但是一旦真動了起來卻是一點都不慢。

    不止不慢,他們憑那一身比常人重出數倍的體重和武器累加在一起,一旦快起來帶來的衝擊力也是極大的。

    吶喊聲中,為首的矮人就像一個的充滿彈性的大肉球一樣猛地蹦起,朝著高文直撞而來。只是他的體重和這個衝力就能把一般人給活活撞死,更不用說他雙手高舉過頭順勢揮砍下來的那一把大斧。

    噌的一聲輕響,高文已經拔劍在手,對準了劈下的巨斧一挑,鬥氣光芒的閃動間蹦過來的矮人就又飛了回去,而高文也不得不後退一步才能抵銷那衝撞而來的大力。但這時候,跟著那矮人一起衝上來的其他矮人也揮舞起各自的斧頭戰錘等武器殺到。

    「護御!」一旁的老牧師驚怒交集地大喝一聲,一揮手之間一層白色的光芒之牆閃現在高文的身前。下一瞬間,乒乒乓乓聲中幾柄斧頭戰錘全數打砸砍劈在了上面,立刻將這片白光給砸得粉碎消散。老牧師的臉色也頓時一陣發白,身軀一陣搖晃。

    「滾開!」一個衝近老牧師的矮人怒吼一聲,一拳砸在了老牧師的臉上,立刻把這個暫時放棄了自身防護的老人打得翻滾著飛了出去,倒在牆角下再也不動。

    呼呼聲中,幾枚力場飛彈從風吟秋的指尖飛出,砸在幾個沖得最近的矮人頭臉上,直砸得他們捂著臉嗷嗷大叫。對這些肌肉橫生的矮個蠻子,力場飛彈的鈍性殺傷力其實極為有限,不過這樣直接打在臉上還是能有些暫時擊退的效果。

    「有些不對勁,我們暫時避避。」風吟秋另一隻手一揮,七彩的光劍已經在手指間成型,對著旁邊的牆壁幾揮之下就劈出一個可供通過的缺口來。這些矮人拿著個莫名其妙的理由上來就是狠下殺手,這種事若是一兩個人的一時意氣之爭還有可能,這樣一大群矮人都是如此,卻讓他本能地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們現在被堵在這據點中最深處的一所小休息間裡,連轉身騰挪的餘地都極小,無論如何都是要先衝出去再說。

    「法師!法師!是卑鄙的法師!宰了他!」

    風吟秋還沒來得及去拉著高文衝出去,幾乎所有的矮人就都咆哮起來,尤其是那幾個被砸中頭臉的,更是捂著淚水橫流的眼睛也要死死看清他的位置,然後馬上數十柄小一號的專門用來投擲的戰錘和斧頭就從幾乎所有矮人的手中脫手而出,全部對準風吟秋砸來。

    哐啷哐啷一陣如暴雨打芭蕉一樣密密麻麻的巨響,高文已經上前一步,手中長劍劃成一道光幕將他和風吟秋兩人護住,但是這狂風暴雨一樣的戰錘斧頭上所帶的力量著實不小,帶著他也連連後退。

    風吟秋剛剛拉著高文從牆上砍出的破洞中躍出,兩柄最重最大的戰錘也呼嘯而至,碰碰兩聲悶響砸在牆上,那厚達數寸用奧術凝固而成的整塊岩石牆面也碎石亂飛,裂痕四處。

    「是有些不大對勁…」高文看著十來個守候在外面的矮人衝來,臉色也是越來越難看。這分明是一場有蓄謀的劫殺。如果只是少數幾個矮人,他們兩人當然不怕,但這周圍圍上來的放眼看去就有十多個,加上房間裡的和周圍朝這裡圍攏過來的腳步聲,至少也有數十個全副武裝的矮人。這些都是身經百戰的勇士,戰力絕不是尋常人類戰士能相比的。

    最為詭異,也是最為危險的,那就是原本一直跟在他們身邊的北方軍團的探子這時候卻不見了蹤影,而這邊鬧騰了這些時候,也完全沒有軍團的巡邏士兵出現維持秩序。照理來說這樣規模的矮人集結,在這地方本身就已經是一件極為危險的徵兆。

    「先走再說。」風吟秋沉聲回答。他看了眼牆後爭先恐後想要跟著衝出來,結果擠成一團的矮人,這時候本該是丟過去兩顆爆裂火球的好時機,就算這些矮人皮糙肉厚炸不死,至少也能弄他們個五癆七傷,但這畢竟是守護之手的據點,裡面那個老牧師也還是生死不知,這發火球也真的不好出手。

    這時候高文已經和三個圍上來的矮人交上了手。這三名矮人都是雙手持斧,進退敏捷戰技嫻熟,他們的打法也並不是一昧地強攻,而是相互配合儘量把高文困在原地,等著其他的矮人戰士一同圍殺過來。高文也還當真一時間衝不破這三個矮人的封鎖,眼看著其他矮人也嗷嗷叫著朝這邊衝來。

    一腳把剛剛爬出牆上破洞的矮人給踢飛出去,風吟秋皺眉躬身舉手朝著地面拍下,一提,一個土包就從地面上凸起浮現,好像真的給他把這片地面給抓了起來一樣。不過頃刻之間他的腳下就拱起一個小山丘大小的土坡,隨即這個土坡又分裂成兩個,外形飛速扭曲變化,凝聚成兩個高大的泥土巨人。

    風吟秋從一個泥土巨人的肩上跳下,雙手朝兩邊輕輕一拍,兩個泥土巨人就分別邁開步子,一個朝著那些圍過來的矮人而去,一個則走到了那破碎的牆壁之前,揮舞起足有籮筐大小的拳頭對著那破洞中正要鑽出來的兩個矮人一拳砸去。

    這正是風吟秋之前從那裡那個女法師手中得來的高階奧術『召喚土元素長老』。將這個高達七環的法則性高階奧術完全拓印之後,萬有真符獲得的進展是前所未有的,他都隱約能感覺到萬有真符終於能和這歐羅大陸的天地法則有了絲絲真正的融合之兆,引動法則更為靈動便捷,運用也更為自如。這也正是他面對不妙的局勢卻依然並不慌亂的底氣所在。

    如果說之前萬有真符所能調動模擬的奧法力量是十,那麼在接納拓印了這道法則性奧術,開始與這片天地有了真正的溝通之後,所能夠調動模擬的力量就是十八到十九之間,近乎擴展了一倍。而這道法則性的『召喚土元素長老』,也隱隱與五行道法中『戊土甲兵咒』相合,讓他運用起來更為省力也更為靈活,譬如這樣直接將之分裂成兩個土元素同時動作,就遠不是那個只能使用捲軸的女法師所能做到的。

    這兩個泥土巨人的突然現身也讓所有看見的矮人大吃一驚,不少矮人用俚語吼叫起來。這些矮人縱然自身並不會使用奧術,但也都是和法師戰鬥過的老手,尤其是他們天生對土元素的親和,更是一眼就能分辨出這種元素巨人不好對付。

    直接從元素疆域投影而來凝聚出的身軀,可不只是一堆簡單的凝固在一起的泥土那樣簡單。在堵在牆邊的幾個矮人驚慌的叫喊聲中,泥土巨人的拳頭在揮下的過程中飛速地增大,上面也開始泛出岩石一樣的堅實紋理,最後則是一個足有水缸大小的岩石巨錘重重地敲在那牆壁的缺口處,將剛剛探出來的幾個矮人一起像是打地鼠一樣地打了回去。鎧甲和武器金屬扭曲的聲音,矮人的慘叫,骨頭斷裂的悶響全部交織在一起,就算是以矮人那強壯的軀體和力量,面對這樣的上萬磅的衝擊力也是承受不起。

    而另外一邊,那些本來朝著這裡圍過來的矮人也停下了腳步,顯然知道這玩意不可力敵,不過他們也並不慌亂,而是朝著其他方向高呼示意,似乎是在召集更多的援手。

    乘著圍攻的三個矮人的微微分心,高文一劍挑開一個矮人的戰斧順勢一劈,血光暴現中那矮人慘叫後退,同時高文一腳踢開另外一個矮人,借力飛身後退終於擺脫了這三個矮人的糾纏,和跳下的風吟秋站在了一起。

    「走。」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出同一個詞,趁著這機會拔腿就朝遠處飛奔,但是兩人才剛剛邁出幾步,卻不約而同地又都是身體一頓一沉,動作頓時緩了下來。

    「這…這個是…」風吟秋只感覺到身體忽然之間沉重了數倍,原本隨便一發力就能邁出老遠的步子,現在卻是和常人奔走無異,還因為措不及防一個踉蹌險些跌倒,舉手投足之間也要費力多了,好像忽然被罩進了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厚重鐵甲中一樣。

    而腳下的凝滯感更加嚴重,原本乾燥的地面好像變作了泥潭一樣,一抬腳就有厚厚一層泥土主動附著在腳上,這些泥土還在不斷地朝上蔓延,不斷地變厚變重變得更多,只是再勉力走了兩步之後,風吟秋的腳簡直就成了兩個大泥球。

    這當然不會是因為真的踩進了泥坑。風吟秋感覺得到,這忽然變得沉重的身軀,腳上不斷附著上來的泥土中,都隱隱透著一股淡漠但卻又純粹的法則氣息。

    「這是…神術?」風吟秋順著感覺抬頭看去。數十丈之外,一座不知做什麼用的高台建築上,一個肥胖老朽,和其他矮人穿著打扮都不大一樣的矮人正面無表情地用一根石柱模樣的枴杖指著他和高文兩個。

    所有他曾見過的矮人幾乎都是身著甲冑,身配武器,一副隨時準備和人打鬥的模樣,這個矮人老者卻是一身的毛皮長袍,老舊中透著華貴,鬍鬚頭髮全部一片白色,編織的方式也和其他矮人的不大一樣。尤其是他的身後身側都有幾個全副武裝的矮人戰士護衛著,顯露出不凡的身份地位。

    「大地祭司!這是在矮人氏族中地位崇高的長老,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跟著一群喝醉了酒的矮人來胡鬧?這些矮人是存心要對付我們!」高文也看到了這個高台上的矮人,原本就已經很難看的臉色更是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北方軍團的人也不見,他們是要故意給這些矮人動手的機會?和這些矮人勾結在一起,他們瘋了?」

    風吟秋也不說話,抬手一揮,一發明黃色的爆裂火球就朝著遠處高台上的大地祭司飛去。

    蘊含了極大破壞能量的火球飛得並不算太快,但那個矮胖的大地祭司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理會,而一直護持在他身邊的幾個矮人中一個手持巨盾的跳了出來,站在高台邊緣對準了火球的軌跡將手中巨盾向地面上一頓,同時高喊一聲,那巨盾和他身體上立刻也有一層神術光芒一閃而過。

    轟然巨響中,火球在接觸巨盾的瞬間就化作了一大片的火海,爆炸的氣浪和火焰將後面的矮人們全部吞沒。但是轉眼之間火焰熄滅消散之後,後面的矮人們卻是絲毫無損,只有那個手持巨盾的矮人戰士被震得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幾步,身上有些煙燻火燎的痕跡。

    巨盾矮人臉上浮現出一絲得意之色。他和手中的巨盾就專門是為了護衛祭司,這種三環奧術雖然看似猛烈,但卻是散亂而不集中,想要穿透有神術加護的巨盾和他也還是差得老遠。但他的得意微笑剛剛才浮現,馬上就僵死在了臉上。因為他馬上看到了半空中接連飛來的如連珠炮一樣的五六顆火球。

    轟隆隆連成一片的巨響,疊加起來的火光和氣浪籠罩了方圓數十米的空間,那棟高台建築直接崩碎垮塌了下來,隱約間可見那塊巨盾也在氣浪中遠遠地飛了出去。

    也不知道那大地祭司在這火球中喪命了沒,不過想要繼續維持這種拖拽他們的神術卻是肯定不可能了。風吟秋也能感覺到,身上的負重感雖然好像沒變,但是其中最為核心的那一道隱隱的神道氣息卻忽然中斷了。

    不用出聲提醒,旁邊的高文便抓住了這個機會,沉聲一喝,鬥氣的光芒在身上閃現,他腳下附著的所有泥土頓時四處飛濺落下,身形也為之一鬆。

    風吟秋眼底也閃過一陣血色光芒,氣息勃發之下,也立刻便將腳下粘附的泥土全部震碎,沉滯的感覺也全數祛除。只要沒有了神道施法者的意志灌注,附著類的法術便很容易受到其他法則的干擾,高文的鬥氣和風吟秋的獸神氣息都是蘊含了法則的力量,沖散這種失去了施法者掌控的法術自然都不在話下。

    但也就在這個時候,風吟秋的臉色忽然大變,轉身扭頭看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在他身後的遠處,同樣是數十丈之外的一邊岩壁的凸起上,又是有一個身著華貴長袍,身邊有護衛護持的矮人老者。不過現在這個老者卻是跪在地上,雙手平攤,對著風吟秋這邊滿臉的肅然,口中還不停地禱唸著什麼。

    風吟秋暗叫不好,神道之術的儀式越是隆重複雜,投入的心神越是專注,所起的效果也是越大。這個矮人老者祭司這樣鄭重其事地做派,遠比剛才那用神術遲緩他和高文兩人的大地祭司認真,顯然已是全力以赴。

    果然,在他感知中,剛才的不妙徵兆已經迅速演化擴大,直至崩潰完全開來。

    屈身堵住牆壁上破洞還有大步向前開路兩個泥土巨人忽然停下了動作,高達四五米的巨大身軀像是中了風一樣地微微顫抖著,隨後忽然都轉過身,朝著風吟秋和高文疾衝而來,那水缸粗細的胳膊高高舉起,對準兩人砸下。

    感受到與這兩個土元素巨人的心神聯繫完全被切斷,風吟秋暗嘆一聲,放棄了鼓動萬有真符再去和那矮人老者爭奪這兩個土元素的心思。就像他仗著萬有真符中的神妙,還有對戊土甲兵咒的親身體悟,能從使用捲軸的女法師手中將土元素長老強奪過來一樣,這矮人祭司也是強行中斷了他和土元素的聯繫。神術之道相比奧術雖然狹隘,但又貴在專精,矮人族天生親近土元素,這大地祭司肯定也是信奉的土元素之神,不用說風吟秋這兩個土元素是從土元素長老變異而來的,就算是真的有大法師親自召喚出的土元素長老,在土元素之神的祭司面前想要保有控制權那也是痴心妄想。

    土元素巨人的攻擊力量絕大,但是行動卻稍顯笨拙,風吟秋和吃了一驚的高文都是輕鬆閃過。,已經完全岩石化了的巨大手臂錘擊在地面上,轟然巨響中碎石飛濺,地面震動,而一直不大敢上前來的矮人戰士,還有那些從後面破牆中衝出的矮人都是一陣歡呼,嚎叫著朝兩熱鬧衝了過來。

    「局勢危急,不要再留手了。」風吟秋沉聲對高文說了一句,抬手一揮,又是五六發爆裂火球連珠射向遠處山壁上的矮人祭司。他對劍術不通,但是眼光還有,能看出高文之前和那幾個矮人對戰的時候其實並沒有下過狠手殺手,也不知道是他有所顧忌還是守護之手的教義所限,但現在這樣的局面,再不全力出手恐怕就自身難保了。

    高文也不說話,只是眼光掃過從破牆裡鑽出來的幾個矮人,怒意和殺機也頓時湧上了這個一直以來都惇厚謙和的聖武士臉上。那幾個矮人手中的斧頭上還有身上都有不少血跡,而剛才那休息的裡屋中除了那個被打飛過去的老牧師,好像也沒他們的敵人了。顯然這些性格暴躁的異族戰士剛才被土元素堵在牆後,暴怒之下已將那老牧師活活砍死。

    劍光一閃,一個衝過來的矮人戰士的頭顱已經飛起,半空中還呲牙咧嘴地好像還要發出戰嚎吶喊,而那矮壯的無頭身軀還是揮舞著滿是鮮血的戰斧歪歪扭扭地衝出好一段距離,才撞在土元素邁開的巨腿上被像個皮球一樣地踢了出去。

    劍光再一閃,又是一個矮人捂著喉嚨,吐著血沫嚯嚯有聲地無力跪倒。高文的劍勢雖然大體上還是歐羅劍術那種大開大合的路子,但是其中的細膩精微的變化即便是在神州劍術中也算得上是少見,絕不和矮人的武器鬥力硬碰,挑,蕩,借力之後宛如靈蛇,那些矮人的甲冑幾乎沒有絲毫作用,轉眼就是兩個倒地不起。

    轟隆隆,五法連珠火球一起在遠處的岩壁上炸成一團光亮的火焰,氣浪碎石到處飛濺。危急關頭那剛剛緩過氣來的矮人祭司似乎凝聚出了一道岩石護壁,但想要在這疊加到五個的爆裂火球下全身而退,看樣子也是不可能的。

    其實風吟秋也知道歐羅奧法變化多端,精細操縱善於運用之下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但是他是純靠著萬有真符強行模擬而來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會的也沒幾個,乾脆就這樣當做火器一股腦兒地扔過去砸過去,一兩個解決不了就五六個。仗著不用自己耗費精神去連接魔網構築奧術公式,他這樣的野蠻手法就算是大法師也是遠遠不如。

    另一手一張,那個七彩斑斕的五環奧術次級虹光劍已經出現在了風吟秋手中,他也沒有高文那樣的劍術,乾脆就仗著這光劍的鋒銳無匹直接兜頭朝著一個矮人戰士當頭劈去。那矮人好像也知道這種奧術光劍的利害,連忙舉起手中的盾牌和戰錘一起迎上。

    嗤的一聲輕響,然後就是那矮人的高聲慘叫。矮人手中的盾牌被整個地切為兩半,手中的戰錘上也多了一個深深的缺口,然後就是頭臉上多了一道焦黑的刀痕,鬚髮鬍子都燒了起來,焦臭四溢。

    風吟秋卻是微微一怔,因為他手中的虹光劍也消失了。這法術的力量有限,切割了一定的物體之後就會耗盡能量而消散,風吟秋也試過不少次,但是照往日的經驗來說只是這樣一劍還遠不至於,他還本以為能將這矮人給一劍劈成兩片的。

    那矮人臉上挨的一劍其實頗深,連眼珠子都暴了出來吊在一邊,只是虹光劍中帶的火焰灼燒之力把傷口燒焦了沒濺出血來而已。這矮人也勇悍之極,連頭髮鬍鬚上燒起來的火焰也沒管,就著這股傷痛和怒氣慘嚎一聲揮著那戰錘砸來。風吟秋倉促之間朝旁邊一讓剛好避過,但是肩膀上陡然傳來一股大力和劇痛,卻是另外一個矮人從旁衝了過來,一錘敲在了他的肩膀上。

    這矮人的和身一錘不比一匹馬衝撞過來的力量小多少,直接將風吟秋給錘得飛了出去。

    ###

    外面似乎有隆隆的爆炸聲傳來,不過沐沁沂也沒心思去留意這些,隔著手臂粗的柵欄看著外面的五個矮人,她的額頭上滿是冷汗,面色慘白如紙。

    那五個矮人也在看著她,不過神色間全是嫌棄厭惡和為難之色,還在嘰嘰咕咕地用矮人語互相交談,不時搖頭。

    「嘿嘿嘿……我的棒小夥子們在說,這個人類女人太瘦弱了,太醜了,非常難看。實在激發不起他們交配的慾望。還有一個傢伙說他相信就算是用母山羊,也比用這個人類女人好。」

    之前的那個矮人頭領站在一旁,很熱心很主動地當著翻譯,一雙漆黑的小眼睛裡閃著莫名的光芒,聲音裡滿是惡意的期待:「但不管他們願不願意,我的命令他們一定會遵守的。他們現在只是在商定次序而已。我已經提醒他們注意了,不要用力過度把你給弄死了。而且我還可以祈求大地之母賜予她的恢復能力在你身上,我保證你可以撐到第二天。」

    「所以你有什麼樣的花招,可以放心地用出來。就像你剛才對我挑釁的,有什麼樣的想法,什麼樣的體位,都可以盡情地和我的小夥子們交流。他們也都可以說你們人類的通用語的。你不要說你現在有些後悔了吧?哈哈哈哈,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現的。」

    沐沁沂真的是有些後悔了。她沒有想到這個矮人頭目會這樣敏銳,只是從她剛才那一個有些挑釁意味的笑容裡就感覺到了她可能有什麼企圖,更沒有想到這個矮人頭目會有這樣地邪惡,直接找來了五個矮人手下。

    終於那五個矮人商議完了,其中一個滿臉的不情願,好像是被逼去完成一件極不情願的任務一樣,苦著臉褪下了褲子,光著屁股打開了牢門,和其他四個矮人一起魚貫而入。

    沐沁沂的身軀微微顫抖,她幾乎要忍不住乘機沖上去拚死一搏。但她沒有動,只是從這五個矮人身上那如老樹粗藤一樣虯結的筋肉,行走間的步子她就明白只靠自己那幾手三流武藝,換來的絕對只有更粗暴的對待。更何況外面那個統領頭目的眼神中雖然滿是惡意,但警戒和戒備之色卻是一直都沒有減弱分毫的。

    囚牢中的那種冰冷壓抑感一直都在,這種奧術帝國特製的牢籠依然一絲不苟地發揮著作用,她依然無法將自己的精神散發出去,感知到一丁點的元素之神的存在。

    光著屁股的矮人一邊苦著臉唸唸有詞地抓弄胯部,一邊伸手抓來。雖然儘可能地壓抑住,沐沁沂的身軀還是忍不住顫抖起來。

    轟隆隆。一陣巨響好像在很近的地方炸響,地面和周圍的牆壁都在猛烈地抖動。

    身邊的五個矮人都愕然四周張望,沐沁沂猛然起身朝牢籠門口衝去。但是她剛剛才探出去半個身子,那個矮人統領的腳就蹬在了她的胸口,她立刻就像是一個被猛擊了的布娃娃一樣倒飛回去,狠狠地撞在後面的牆壁上。

    矮人統領看著面露請示詢問之色的五個手下,面無表情地對著癱軟滑下的沐沁沂努努嘴。但這個時候急促的腳步聲在後面空曠的通道中響起,一個矮人滿臉焦躁之色地跑了過來,人還沒到就用矮人語大聲地吼叫了起來:「那兩個人很利害,有一個是非常利害的法師,連奧加祭司大人都被奧術炸死了。那個法師的奧術非常古怪,看起來我們的勇士會死傷非常多!」

    「什麼?」矮人統領漆黑的眼睛中泛出一絲血腥氣。「人類那邊的情報裡怎麼沒有說過?我要把那幾個傢伙的心臟用手指頭給挖出來。」

    「走。我們去看看這個法師。我已經很久沒有宰過那些人類法師了,我要拿他的腦漿熬粥喝。」矮人統領打了個手勢,轉身向外走去,囚籠裡的五個矮人也如蒙大赦,跑出囚籠來一路跟在後面。

    隨著腳步聲漸漸遠去,這囚牢中變得寂靜一片。半晌之後,沐沁沂才呻吟一聲緩過氣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1 17:1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46
第三十五章

    原本平靜的灰谷鎮,從半個小時之前就開始陷入一片莫名的喧鬧混亂中。爆炸聲,慘叫聲,吶喊聲,武器碰撞聲交織在一起,彷彿是忽然陷入了戰爭一樣。

    不過有些詭異的是,這片喧鬧混亂只是止於鎮尾的一小部分,其他地方依然如往常一樣,甚至比往日間更顯得寂靜冷清,原本從早到晚都營業的酒店都休息了好幾間,有些好奇的外來商客想要朝那邊去看看,卻馬上就被巡邏的士兵給攔了回去。

    「…是那些矮人內裡自相鬥毆。這些蠻子向來喝多了酒就要胡鬧,這個氏族搶了那個氏族的地盤那個氏族又偷了這個氏族的羊什麼的,一向糾纏不清,這次不過是響動大些罷了。大家也最好別靠近,那些蠻子一下打得興起將人給宰了,你們都找不到地方伸冤去。反正我們是不管的……」

    巡邏的士兵們大多都是這樣類似的口徑,許多人聽到之後也聳聳肩不以為意,也有些面色不善匆匆趕回旅館和駐地閉門不出,甚至匆匆收拾東西離開的。能來這灰谷鎮的商人和護衛,都能算是見多識廣,心中有數的,在士兵們的勸阻下還真的沒有人靠近那邊去一探究竟。每個走過足夠多路的商人和護衛都知道,不要管太多閒事是活得長久的要領之一。

    似乎有了一種莫名的默契,好像知道了騷亂無法傳播過來一樣,那邊的響動越來越激烈,動靜越來越大,已經有一小片街區在戰鬥中化作了廢墟。近百個矮人的包圍中,只有兩個身影時而騰挪閃避,時而和靠近的矮人撞在一起打得血肉橫飛。

    「矮人給自己鍛造的武器防具都會經過土元素精煉,非常堅固,對奧術都有相當的抵抗力,你的那個奧術光劍消耗會非常快,最好不要再使用了……」

    「不要試圖和這些矮人比拚耐力,矮人的肌肉結構和人類並不一樣,他們能全力持續足足半天的全力搏殺。矮人的忍耐力也很高,只要不是殘障性的傷害和致命傷就能一直保持戰鬥力……」

    「矮人的缺點是協調性相對比較差,所以他們使用的都是重武器,注意避讓和借力。還有別讓他們結成陣勢圍攻…」

    「矮人的心智和智慧遲鈍,就算天生親和的土元素也很難真正領悟運用,神職人員也只有極少數。如有你能有心智或者幻術方面的奧術,就能好對付得多了……」

    刀劍交集聲,戰嚎怒吼聲,肢體破碎聲中,高文的指點聲從沒斷過。風吟秋似乎也慢慢找到了和這些矮個蠻子近戰的感覺,次級虹光劍雖然也能勉強切割這些矮人經過元素加持過後的盾牌和武器,但是太過耗費萬有真符之力,畢竟那也是屬於五環奧術,激發一次所需的力量並不小,所以風吟秋乾脆拼著挨上了一記重擊,用擒拿手抓住了兩個矮人的腳脖子,掄起來當做流星錘一樣地四處亂砸。

    這一打法連高文都一時有些目瞪口呆,還出聲提醒他節省體力,但兩個四五百磅重的矮人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風,確實又要比什麼樣的武器都管用,於是高文乾脆靠近過來以他為核心在旁遊走輔助。而那兩個被當做武器的倒霉矮人剛開始的時候還在努力掙扎,等硬接了幾下同胞們的重錘大斧,再在地面岩壁上砸了幾下之後也再沒了什麼反應。

    不過風吟秋心中卻並不輕鬆,反而隱隱有些焦躁。因為就算這樣,他和高文也並沒有衝出這些矮人的圍攻。

    矮人總數其實並不算多,大概只有百多上下,但是給他的感覺卻遠比上千人的普通人類戰士更難對付。不只是矮人天生的力量和體力,還有這一百多人全都是身經百戰的真正精銳戰士,也許攻擊遲鈍簡單了些,但卻都是經驗豐富的勇士,進退有度,自己的血肉橫飛和同伴的死也不會讓他們有半絲的猶豫。甚至可以說他能這樣佔到上風,反而只是仗著比這些矮人們更為恐怖的肉體力量還有體力。

    周圍陳屍於地的矮人前前後後已經有三四十個,剛才被奪去操控權的兩隻土元素巨人已經重新化作了一地的土塊,畢竟這種不能以人力硬抗的東西實在太過危險,被那岩石手臂砸中一下遠比挨上矮人一記重錘還要命,好在這東西本是風吟秋自己變化出的,他也能清楚感知其中的核心流動,強行用虹光劍切割外層再擊毀了核心。這代價就是萬有真符的力量所剩餘的也不多了。畢竟召喚出這兩個土元素巨人,十餘發爆裂火球,還有四五道虹光劍,就算是一個資深的高階法師也不見得能有足夠的精神施展這樣多的法術。

    但就是這樣,他們還是找不到衝出這層包圍的機會。剩餘的近百個矮人,依然是四面八方遠遠近近地按照一個極有層次的圈子把他們團團圍住,既沒有像是無腦蒼蠅一樣一股腦兒地衝上來,也不給他們一點逃脫或者閒暇的空間時間。

    咔嚓咔嚓,幾把戰斧的連環砍劈下,被風吟秋當作武器的兩個矮人終於被狠下心的幾個同胞給分了屍,而其中一個傢伙好像也都沒死或者沒死透,還來得及發出半聲慘叫。而這些矮人無疑都是相互認識的同族,分屍戰友的幾個矮人都忍不住發出淒厲凶悍的嚎叫,眼睛中滿是血絲,一起朝著風吟秋撲過來。

    噌噌噌噌,數個鋒利之極的石筍也忽然從風吟秋和高文的腳下冒出來,自下而上朝著兩人的要害刺去。同時這石筍上也生出一股吸引之力,一些周圍的泥土石子都朝著那邊滾動。但風吟秋和高文好像對這個突變早有預料,兩人身形都是提前地一閃,同時身上的鬥氣和氣息猛地一盛,和生命氣息混合的法則波動將這個神術引動的法則效果全數抵銷。

    風吟秋一招擒拿手就抓住了離他最近,也是最容易抓住的矮人的手,只是免不了的也被這個矮人的斧頭砍在了肩膀上。同時他另一隻手一張,五枚連珠的爆裂火球朝著剛才感覺到的神術傳來的方向射去。

    轟然巨響中,不遠處的一間屋舍在火光氣浪中被炸成了碎片,隱約間好像有破碎的肢體被拋了出來,周圍附近的矮人也被氣浪掀翻了幾個。

    火光和氣浪肆虐中,不少矮人眼中露出忌憚和震怖之色,他們都見識過最鼎盛時期的奧術的威能,對這種曾經主宰過整個大陸的力量從來不敢小覷半分。而這也是他們一直都不敢站得太過密集的原因之一。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個西方人法師施放的火球奧術居然能夠這樣密集。原本靠著堅實的體魄和元素淬煉過的護甲,他們也能硬抗一兩下這種範圍傷害型奧術的,但是四五個疊加在一起那就受不了了。剛才只是三個疊加的火球就將擠在一起的七八個矮人戰士炸得四分五裂,再把稍微外圍些的十來個矮人燒得半死震得暈暈乎乎。

    雖然他們也清楚,再強大的法師也不可能無休止地用精神連接魔網釋放奧術,但看這個西方人法師那輕鬆自如毫不在意的神情,揮手就是五六發的隨意,所有矮人都毫不懷疑他一定還有大把的餘力。

    事實上,根據風吟秋自己的估計,萬有真符最多只能再維持一下這樣的火球五連發,就會暫時徹底耗盡力量。

    但他也沒有絲毫想節省的念頭,越是在這種有些不妙的時候,越是要表現得行有餘力。如果稍有猶豫,或者釋放出的火球數量不足了,那只會給這些矮人一個極為危險的暗示。而且相對於這些矮人戰士,那躲藏在後方的矮人神職者才是最危險的,他們兩人遲遲不能突圍出去,可說最大的原因就是土元素神術的騷擾。風吟秋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兩個大地祭司之一,也不知道自己剛才這幾發爆裂火球有沒有直接將對方給炸成碎片,但是他敢肯定就算是防護再好,面對這連發的三環奧術也不可能無損無傷。就算這次不死,那矮人祭司下次再想用神術的時候肯定也要顧忌更多。

    噹噹幾聲響,其他幾個矮人的斧錘全部被高文的長劍擋開,這位西海岸首席守護者的劍術精妙,本身的鬥氣對於守禦方面也有很大加成,雖然這些矮人的斧錘都是力大勢沉,他遮擋掩護到現在也沒有露出絲毫的疲態。

    肩膀上的傳來的劇痛絲毫沒影響風吟秋的動作,被他抓住的矮人的那一斧其實已經在肩骨上砍出了一絲裂痕,但是斧頭剛剛一拔出來,四周破裂的筋肉和血管就在這具身軀強大無比的生機的驅使下飛速重新癒合生長,連血都沒流多少出去。反而那好像直達腦海的疼痛像是觸到了身體深處某個閥門一樣,一股暴戾的血氣蔓延而上,順著這股血氣他手上猛一用力,矮人那遠比人類粗壯結實的骨骼也承受不起,在一聲微不可查的悶響中斷裂,那個矮人慘叫一聲,手中的斧頭也撒手落地。

    隨手一揮,把兩個從後面衝上來的矮人又砸了回去,風吟秋忽然把這矮人一丟,在半空中換手抓住了這矮人的兩條腿猛地一撕,霍拉一聲血光暴現,他居然生生把這矮人給撕成了兩片。

    一腳將血泊中那還在慘嚎的矮人的頭顱踩碎,心中瀰漫的那股獸性和戾氣發洩了些出去,風吟秋這才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這具經狼神重塑的身軀雖然強悍,但沾染上了狼神那一股真靈法則,旺盛到極點的生命力同時也意味著難以駕馭的獸性本能,平常時間都還好,但是在這樣的極端環境之下他就有些拿捏不住。如果再受一點重傷的刺激,他真的沒有把握是否還能保持理智。

    完全激發出狼神氣息,將這具身軀中隱含的那一點天地真靈的力量全數發揮,固然可以將這群矮人給屠戮一空,但那時候恐怕他也理智全失,會做出些什麼連他自己也不敢肯定。在神州的時候他有過一次那樣的經歷,而那次給他的教訓就是最好永遠不要再來一次。

    「請務必要冷靜。神靈的偉大是讓我們認清自己和世界的本質,指引我們靠攏偉大,而不是讓我們在偉大中迷失。」

    高文的聲音在旁響起。這位守護者在神道之路上浸淫了多年,見識廣博,就算東西傳承有別,風吟秋也從沒說過有關這身軀和狼神的關係,但他也從風吟秋的模樣,神態和身上散發的氣息判斷出風吟秋有些失控,立刻出聲提醒。

    風吟秋啞口無言。他也知道高文說得沒錯,但是卻沒辦法。他並非真正意義上的神道修者,連信者都不是,能勉強承受得住這一點真神氣息,那還是因為狼神本身已經隕落,他修煉的本身又是清明高遠的道門心法的緣故。這軀體中深藏的真靈氣息,對於信奉狼神的西狄人來說那是無與倫比的絕世寶藏,對他來說卻是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失控爆炸的危險事物。

    剛剛這一手血腥殘暴的手段顯然是給了圍攻的矮人們一個不小的刺激,暴怒的吶喊嚎叫聲響成了一片,不少矮人都是雙眼一片血紅,立刻就要不管不顧地一擁而上。

    一個有些尖利的怒吼聲忽然炸起,讓周圍那些幾乎就要失控矮人齊齊一頓,然後又重新安靜了下來,連最近那些矮人也停下了武器,暫時退開了。

    一個矮人帶著幾個手下快步從遠處走來,外圍包圍著的矮人戰士連忙朝兩邊讓開出一條通道,讓這個矮人徑直走到了戰場最中央。

    這是個身著一身精良的甲冑,容貌陰鷙的矮人,從周圍矮人看向他的眼光中都帶著畏懼和服從,能分辨出這應該是矮人們的首領。這個矮人首領走到了離風吟秋和高文二三十米之外,陰沉沉地掃視了他們一遍之後就將目光投向了周圍地面上各種各樣各形各狀的矮人屍體,然後那神情就更陰沉,模樣也更陰鷙了。

    一陣暴怒尖銳的矮人語突然從這個矮人首領的嘴裡爆發出來,他左右巡視著這些包圍的矮人,語氣極為暴躁,一雙漆黑的看不到任何眼白的小眼睛閃動著危險之極的光芒。一些矮人老老實實地回答著他的話,讓他的怒氣和嗓音更高昂了幾分。

    「這是這些黑石氏族矮人們的首領,不過不是族長…好像是軍事統領,族中最強大的戰士,應該有一個傳承的稱號名字……」高文和風吟秋也停下了手,他們可是比周圍的矮人更需要這個休息的機會。高文閱歷豐富見識淵博,對矮人的風俗和語言自然也是知道的,一邊仔細聽著那個矮人首領對其他矮人的呵斥一邊給風吟秋翻譯。

    「他對這些人折損了這麼多人還沒能解決我們非常不滿……好像之前的大地祭司也死掉了一個,這對一個氏族來說可是極大的損失。他非常憤怒,說是死了這麼多人,會對之後的行動有很大的影響……還會被那些人類嘲笑……果然,這些矮人是和北方軍團…甚至和那些邪教徒有聯繫的!」

    隨著那個矮人首領的話,高文的臉色完全地陰沉了下來。風吟秋也點了點頭,這些矮人看似莫名其妙的襲擊,本身就暗示了很多要命的東西。

    「……既然他當著我們的面肆無忌憚地說這些,看樣子是下定了決心不會讓我們活著離開了。」

    這個時候,那個矮人統領已經訓斥完了周圍的矮人,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他們身上,那有些尖利的嗓音也換做了人類通用語:「厲害的法師?非常好,原來你是一個很厲害的法師,一個西方人居然能是一個很厲害的奧術師?看來你們西方人裡偶爾還真能出現一些奇葩的,居然殺掉了這麼多的黑石勇士......」

    「我是金石?紅達爾?斷背者。黑石氏族的統領和族長。」矮人統領那散發著危險氣息的一雙小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風吟秋。「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把法師的脊樑骨磕在我的膝蓋上,像是蘿蔔一樣的折成兩段。你知道嗎,那不會馬上喪命,就算折斷了的肋骨刺穿了內臟,他們也可以再撐一會兒。不過那些孬種的精神在脊椎斷掉的痛苦下根本沒辦法集中,連一個零環法術都用不出來,只能像是一條條蟲子一樣在地上慢慢抽搐著死去,通常時候他們會失禁什麼的。我最喜歡看到這樣的場面,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回想起死在法師手裡的父親和兩個兄弟。他們被酸液球慢慢溶解掉的時候,也一定沒有這樣痛苦。」

    「作為西方人,我可以給你一點優待。用我不久前從一個西方朋友那裡學來的西方手法來對付你,比如什麼像山一樣把你給劈成兩片,或者是像老虎一樣,用手把你的心挖出來之類的。」

    ###

    隱隱有喧鬧聲從外面傳來。不知是從哪裡的通風孔,還是從遠到不知道什麼地方的入口,傳到這裡來的時候只剩下比蚊蠅聲還細微的響動,只是因為在這幾乎完全寂靜無聲的甬道和囚牢裡,才能讓人勉強聽得見。

    沐沁沂勉力靠著冰冷的牆壁調息了一會兒,終於把胸腹中的煩悶憋氣之感給祛除理順了。也不知道是她運氣好,還是那矮人故意的,那樣把她踢飛的一腳居然沒讓她斷掉一根肋骨,只是臟腑震盪手腳痠軟。

    她不清楚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可以肯定那個小眼睛的陰鷙矮人一旦返回,剛才那還沒來得及沒發生的事情就很有可能繼續。想到這裡,她只感到一陣惡寒從頭到尾地掠過,激起一陣雞皮疙瘩,身子也微微顫抖。

    恐懼並沒有將她俘虜。抱頭躲在角落裡,將希望寄託在可能性極小的外面騷亂的失控,讓那些矮人再也無法返回上,這也許是絕大多數女人下意識的選擇,但絕不是她的選擇。沐沁沂先是仔仔細細地檢查了這囚籠中的每一個細小角落,然後是柵欄,最後是柵欄上的鎖。但是很可惜,並沒有發現絲毫可供她利用的破綻。

    深吸了一口氣,沐沁沂盤膝坐下,閉眼。

    冰冷的壓抑感一直都沒有消失,讓她完全無法感覺到一點點水元素的存在。這個極有可能是奧術帝國遺留下來的針對神術者的監牢,經過了這幾十年依然在一絲不苟地發揮作用。但沐沁沂可以肯定,這種封禁只能是在一定程度上能發揮作用。地水火風是構建這方天地的根本基石之一,連奧術帝國的浮空城也要在元素的根源性震盪中被摧毀,何況這一個小小的監牢。所以這監牢封禁的只是她的神識,或者說對於外界法則的感知。

    但這同樣應該只是只能在一定程度上而已。

    神州佛門講人人皆有佛性,道家煉氣講究人身小天地宇宙大天地,即便是一些少見的異教方術,總綱也都說人之神魂本質與天地大源相連接。而這歐羅大陸的奧術文明,就算是那些學問術法再複雜精深,魔網再龐大神奇,從本質上來說,也是讓人的心神靈魂去引動世界根源的力量,這才能變化出那般繁複神奇的奧術,掌控元素等萬事萬物,甚至涉及時空變幻。

    所以從根本理論上來說,人之神魂本質是天地大源的一部分。而最為直接體現出這一點的,就是神道。

    神道之路其實是一條似易實難,外人也很難言說和評價的路。不管是相對於神州江湖的符籙練氣,還是歐羅大陸的奧術,神道之術入門看起來都簡單到了極點,不管是天賦異稟還是閱歷足夠,甚至是機緣巧合,只要感知到了那一條天地法則,便可以算是走上了神道之路。潛心靜思感悟,就可以引動所感悟到的法則,按照感悟深淺,心思願力的大小,擁有深淺不一的神通。神通神通,就是通神之後才有的神通。按照道門說法,神道之術再是微弱不堪,從一開始就已是先天神通。

    只是人之一物,與天地相比又是渺小到了不可思議。即便任何一道天地法則只是整個天地本質中的一部分,但人與之溝通,也就像是一縷浮萍去借助長江大河的水勢,隨波逐流也就罷了,想要主動去探尋深究那就是不自量力,危險之極。所以神道之路上的各種儀軌,祭祀,教義規矩就很重要,既是供人漸漸攀登而上的階梯,也是保護人不滑落到萬丈深淵中的扶手。

    沐沁沂現在就既沒有階梯,也沒有扶手。信奉四元素古神的教會和神殿就算是德魯伊中都已經不多見了,一般的城市中更沒有,她當然更不會知曉任何有關水元素之神的教義,祭祀和儀軌。而她能走到現在這樣的地步,固然是因為神道之路剛開始之時都相對簡單,也還是因為她是神水宮的弟子,修煉了足足十多二十年的水行道法。

    雖然此水非彼水,神州道法的五行之力和歐羅大陸上的四大元素並不是一回事,但相互之間並非沒有相通之處,尤其是水行道法的潤澤流轉,和水元素之間的共性頗高,這也是她能夠一轉修水元素神道,立刻就能一日千里的緣故。

    只是達到現在這樣的地步,差不多也到了極限。再想要往下深究,延伸下去,探尋更深層次的神道力量和奧秘,那就是要以真正的元素神殿中的教義,儀軌和祭祀方法來輔助和保護。

    但是現在這樣的情況,已經來不及去尋找元素神殿的教義和儀軌了。沐沁沂緩緩默唸著神水宮嫡傳的玄水經,收攏著自己的心神,在腦海中全力觀想著她那幾日在無邊大海中暢遊時,所見所聞所感受到的一切。

    慢慢地,腦海中那一片汪洋恣肆,無邊無際的水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了。

    然後她就一頭紮了進去。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1 17:1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46
第三十六章

    咚地一聲悶響,風吟秋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好幾步,還沒等他站穩,矮人首領重重的一拳就如影隨形地打了過來,他只來得及舉起手臂遮擋一下,整個人就被打得飛了出去。

    足足飛出了近十米,把一個閃躲不及的矮人撞得四腳朝天之後,風吟秋還碰的一下將一幢破屋的半掩的木門撞得粉碎,砸進一堆破屋的家具中這才停下了身形。

    捏了捏生痛的手臂,皮下的腫脹飛快地消散,受損的細小肌肉和血管在緩緩復原。風吟秋從一堆破爛木材中站起,走了出來。

    「哦?居然這樣還能站得起來?還一副沒事的樣子?真是難以想像,看來你們西方人的鬼把戲真多。還是你學了那些奧術師的法子,把什麼魔獸的器官肌肉都移植到自己的身體裡,才能有這樣的體質吧?我總感覺你的肌肉和骨骼好像和正常人類有些不一樣的味道……」

    不遠處,那個面容陰森的矮人首領臉上也露出驚訝之色,好像看一個很不可思議的怪物一樣。驚訝之餘他又笑了,好像這個怪物很容易就能做成一道風味迥異的大餐:「算了,沒關係,正好可以讓我多玩玩。現在已經很難得有親手慢慢弄死一個法師的機會了。一根一根地把你的骨頭抽出來怎麼樣?作為最後結束動作之前的前奏,這個玩法不錯吧…」

    矮人首領揉捏著他那雙寬大如蒲扇一樣的雙手,發出的不是骨節的脆響,而是金屬或者岩石在大力擠壓後發出的令人牙酸的聲音。他並不像其他矮人那樣用戰錘巨斧之類的重武器,只是這樣空著雙手,因為那雙拳頭遠比任何一個矮人的戰錘更重更硬也更靈活。

    周圍的矮人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加上無數斧頭戰錘相互撞擊聲,敲打盾牌聲混雜在一起的聲浪好像真的能將人耳朵給震聾。他們散在外圍極有秩序地圍出了一個包圍圈,空出了方圓百米左右的空地在中間,供給他們的首領和風吟秋一對一。

    高文面色陰沉地也站在包圍圈邊緣,握著劍柄的手已是青筋暴露,但他只是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並沒插手,因為這是風吟秋和那個矮人首領的『血鬥』。

    開出一定的條件為賭注,再由爭鬥的雙方各自派出一位戰士來進行一場不死不休的戰鬥,這種習俗在各種原始落後的亞人類或者野蠻人部落文化之中很常見。剛剛矮人首領提出的這個建議的時候,倒是讓風吟秋和高文都有些意外,畢竟佔據優勢的是矮人一方,在這個首領的帶領下一擁而上,似乎才是他們勝算最高的選擇。

    不過從仔細衡量一下,這個建議好像也是很正常的。矮人的壽命遠比人類漫長,生育率和成年期也相對更少更長,每一個矮人戰士都是氏族的寶貴財產。而從矮人首領剛才的話語裡可以聽到,他們似乎在之後會有一場更大的戰鬥。相比把兩個原本就不大好對付的棘手獵物逼入絕境,這樣給獵物展露出一些有希望的條件,減少己方人員的損失,也是非常合理的。

    當然,這是建立在矮人首領對勝負的確定,對自己實力的絕對信心上。至少現在看來,他的判斷非常正確。

    咚咚咚咚,矮人首領的短腿在地面上踩踏的聲音如同密集的戰鼓,整個人則像是一個靈活鬼魅的大鐵球一樣,在地面上以非常詭異又非常快速的方式朝著風吟秋直衝而去。他的雙手以矮人的標準來說很長,在彎腰跑動的過程中不時還用手支撐一下地面,方便轉向的同時,他的手上也不斷閃爍出金屬一樣的光芒。

    轟的一聲響,矮人首領的拳頭雖然好像並不是太快,但在空氣中炸出的罡風居然並不輸於火器發射時的響動,就這樣當面的一拳朝著風吟秋的胸口打來。

    風吟秋不敢招架或者是抵擋。剛才的招架就已經讓他明白,這矮人的拳頭不能硬擋硬架,而他已經有些年沒有遇見過像這樣的拳頭了。他只能微微側身避讓而過。

    拳頭從他身側兩寸遠的地方掠過,然後這拳勢未老之際又重新捏做了手爪形狀,反方向地硬抓回來。風吟秋腳下一轉,依然是險險避過。他的武藝嚴格來說只能是比三流強些,二流不到,但是勝在所學的極雜,尤其是一些唐門的小巧功夫,在神州江湖上也算得上不傳之秘。雖然他疏於練習,但要就靠著那些基礎身法來閃躲這個矮人首領那並不算是太快的攻勢也還是綽綽有餘的。

    但是矮人首領反抓回來的手在突然之間變了,那五根棒槌一樣忽然伸長,前段異常尖銳鋒利,就好像五把短劍一樣,直接在風吟秋的胸口上劃出了五道深深的傷痕。

    而這個時候風吟秋的手這時候也揮向了矮人首領的頸間,五彩斑斕的光劍從他手中噴薄而出瞬間成型,只是矮人首領的另一隻手好像好像早就等在那裡,剛好擋住了這記斬擊。鋒利無比的光劍切在那泛著金屬光芒的手臂上,只是剛剛切割出一條寸許深的傷口就消耗光了所有力量,隨即煙消雲散。

    兩人各自後退幾步。矮人首領摸了摸自己那短短的頸側,有些紅色的血跡留在手上,虹光劍的餘勢也在那裡切割出了一條小小的傷口,不過似乎沒有傷到什麼要害。而他用來抵擋的那隻手甚至連一絲血跡都沒有,絲絲酸臭味從寸許深的傷口處飄出,但他卻毫不在乎,那裡面也全是一片金屬和岩石的質地和岩石,沒有一點血肉之軀的痕跡。

    「這個奧術光劍至少也是四環的。不過想要對付偉大的土元素之神賜予我的力量,只憑一兩劍那還遠遠不夠。但是西方小子,你還能再用幾次?」矮人首領獰笑著用指頭一抹,頸側的傷口上就凝結了一層岩石一樣的外殼。他那異變的手指頭也重新恢復了原狀,只是上面依然是一片金屬的色澤。

    風吟秋不說話,只是按了按胸口的傷。肌肉和血管的瞬間自我收縮,也是連血跡都沒滲多少出來,但是他自己能感覺得很清楚,這五道傷口甚至都在肋骨上留下了痕跡。矮人首領那一隻手在變形的時候看起來就好像軟泥一樣,但成型後的硬度絕不遜色於任何刀劍,在那手上巨大力量的揮舞下,比其他矮人的巨斧還要有殺傷力。

    他還是第一次在歐羅大陸遇見這樣空手搏鬥的戰士。但是嚴格說來,這個矮人所用的又並不是類似神州江湖上掌法拳法那樣的武藝,因為他的武器就是他的雙手,就是他本人。那凝聚在手上的金屬色澤是濃縮的土元素,這種以神術凝聚起來的濃縮元素,其堅韌之處甚至要超過之前曾經見過的戰爭魔像。或者說,戰爭魔像的精金刀鋒身軀,原本就是以煉金術的手段來模擬這種濃縮元素,賦予法則性的狀態。

    地元素的精華可不只是各種寶石水晶,也還有各種金屬。矮人天生對地元素的親和才讓他們最喜歡,也最適合熔煉鍛造各種金屬,只是礙於文明的水準和天生的智力感知都不高,這才在煉金術的高級形態上被人類遠遠拋下。但是當其中極少的天賦異稟者,比如這個叫做金石的矮人首領,直接在神術之路上將土元素的天賦發揮在戰鬥上,便直接將自己變作了一尊魔像。

    甚至在某些地方,這個矮人首領還遠比魔像更難對付,畢竟設計得再精巧的魔像也是死物,又怎麼能及得上生靈對天賦法則的感悟和運用。

    咚咚,矮人首領的腳步連踏兩下,地面都在微微震動,整個人又如同一顆炮彈一樣地直轟向風吟秋。

    不是矮人首領故意想要弄出這樣的聲勢,而是他現在一舉手一投足之間確實有著超乎尋常人想像的力量。那特意平整過,可以供數千斤的魔像盡情奔馳的堅實地面,在他每一步用力踏下的時候都會凹陷下一個小小的土坑,那代表了上萬斤的衝擊力。

    風吟秋也是只能再度朝旁一閃。高度凝聚的元素法則不只是讓這個矮人首領的身軀和拳頭猶如精金一樣的堅韌,更是可以隨意由心變得沉重無比,那比砂鍋還大的拳頭上攜帶的衝擊力甚至比攻城錘還大。剛才也就是風吟秋那遠超人類的身軀才能挨上一下,如果是普通人正面被這樣的拳頭砸中,恐怕就要像塊血豆腐一樣被打得支離破碎。

    腳下一滯,矮人首領的另一隻手臨空一抓,就用出了類似剛才大地祭司隱藏在暗處所用的拖延人腳步的神術,地面的泥土變作了沼澤軟泥一樣好不受力,還主動朝腳部吸附過來,立刻讓風吟秋的步伐一亂。雖然這神術的強度不如剛才大地祭司,但所用的時機非常之好,和攻勢配合得恰到好處。風吟秋眼看再無法閃避開,只能雙手虛抱成球,迎向矮人首領那一拳。

    嘭的一聲,風吟秋又再度被打飛了出去。雖然這一招『如封似閉』是真武宗用以卸力守禦的絕妙招數,但他半生不熟地用出來頂多只有兩三分效用,當然沒辦法盡數將矮人首領的拳勁化解,被一拳當胸打中,像是射出的箭矢一樣飛出三四十米開外才踉踉蹌蹌地站住。

    「哦哦?」吃驚的反而是矮人首領,那雙小得幾乎要藏在眉毛下的黑眼睛都瞪大了些,帶著幾分猙獰的喜意。「居然這樣都沒有把你的肋骨打斷?這可是我很得意的一拳啊。你的防守很好,很好。我們再慢慢來。」

    胸口一陣劇痛中,一股血腥味隨著暴戾之氣瀰漫上來,風吟秋眯了眯眼睛,擦擦嘴邊的血跡,勉強把這種瀕臨失控的感覺壓了下去。如果萬有真符中的先天靈符再能恢復兩三道,這樣的對手並不在話下,或者之前自己獲得的那個召喚元素長老並不是剛好被這些矮人所克制的土元素,也都不用怕這個矮人蠻子。

    但是在目前這樣的情形下,這個精修神道之路的矮人戰士,或者說是土元素之神的聖武士矮人,確實剛好克制住了自己。土元素在法則性上的厚實沉重,被這個矮人首領的近身戰技發揮得淋漓盡致。就算這個矮人的戰技並不算是多精妙靈活,依然還是有點矮人特有的那種粗重笨拙,但是多年生死搏殺中鍛鍊來的經驗足以彌補這個缺陷。

    而且他總是覺得這個矮人的拳法中有些熟悉的影子,好像在有意無意地模仿自己曾經很熟悉的一個人的打法,尤其是剛才那一擊的發勁方式,劣化生疏了不少,但確實是自己領教過多次的那一套拳法。

    「剛才你那一拳,是從哪裡學來的?」風吟秋問。「是不是從一個只有一條手臂的西方人那裡?」

    矮人首領一下呆住了,陰冷的眼光重新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風吟秋,半晌之後,他才神經質地笑了笑,忽然側身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的高文,大聲說:「殺了他。」

    所有人都是一呆。風吟秋,高文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而周圍的矮人們在極短的愣神之後就齊齊爆發出了吶喊聲,潮水一般地朝中間的高文湧來。人還沒到,數不清的小型戰斧和飛錘就先如雨點一樣密集地砸了過去。

    「我會帶你去見他的。」矮人首領則又朝風吟秋撲了過來,臉上的笑容依然猙獰。「不過先要把你四肢的骨頭全部抽出來之後。我對會用奧術的傢伙說過的話,一向都要兌現。」

    風吟秋的雙眼中陡然升起一陣猩紅之色,但是當他正要迎上去的時候像忽然察覺到了什麼,忽然抬頭看向了上空。

    天空中有十數把斧頭和戰錘劃過的痕跡,那些在後方的矮人甚至高高躍起來,越過前面的同胞來把武器投擲砸向高文。但是在這些斧頭戰錘中間,又還有十來個拳頭大小的東西正在飄飄蕩蕩地散佈開來。

    噗啦一大聲響,好像有一個碩大無朋的熟透了的漿果被戳爆了的聲音,鋪天蓋地的漿汁粘液從那十來個東西里面同時炸開,將這方圓一百來米的範圍全部籠罩。這些漿汁粘液非常地多非常地濃也散佈得非常地均勻,在半空中就互相粘連勾結凝固成了一大張網狀的半固體直落而下,將下面所有的東西全部都罩住。

    正在全力揮劍抵擋四周如暴雨一樣襲來的各種小型錘斧的高文,正在朝高文撲去的幾乎所有矮人,全部被這粘液網絡給罩得嚴嚴實實。這粘液半凝固之後粘性極大,而且極為堅韌,那些原本力量不小的矮人陷了進去之後居然就像是陷入蜘蛛網中的蚊子一樣,只能拚命且徒勞地掙扎。

    雖然也居於這個粘液網的範圍之內,但風吟秋並沒有被這網粘住。他是最先察覺到這個古怪粘液網的,只是看著這詭異的東西迎頭落下,他下意識地就用出了最後一次虹光劍,只是幾下揮砍就在自己的上方砍出一個空洞來。

    一道火光從遠處飛射而來,剛好落在正在用力掙脫粘液的高文身上,那些粘液馬上就燃燒了起來,而高文的鬥氣光芒一閃,那些火焰則和粘液一起震得散碎脫落,傷不到他分毫。

    「高文大人,西方人,快,這邊!」射來火光的地方有一個人正在朝這邊招手。

    高文和風吟秋對視一眼,他們都並不認識這個人,但是能在這個時候對他們施以援手的,想來不會比這些矮人更危險。高文高高躍起身上的鬥氣光芒浮現,一躍就是數十米,半空落下之際他隨手扯下一片衣服丟在一個正要掙紮起來的矮人背上,用腳一踩把那矮人重新給踩了下去,同時自己再一借力,再滑出數十米之外就已經脫出了粘液網絡的範圍。

    而風吟秋則是朝那邊一路飛奔,沿途的粘液網絡被全數切碎。他剛才就已經發現了這種粘液被虹光劍切割之後,有的部位燃燒起來,有的被凍結而徹底喪失了粘性,而虹光劍本身的力量幾乎沒有損失什麼,顯然正好極為克制這種東西。而他剛才感覺到的魔網振動,也充分說明了這東西來自哪裡。

    「奧術師!!我要宰了你!!」尖利刺耳的怒吼聲中,矮人首領終於也擺脫了粘液的包圍,或者說他乾脆就是從一大團粘液的覆蓋下硬生生給爬出來的。這粘液好像是對他特別照顧,其他地方都只是一層寸許厚的密集網絡狀,而落在他頭上的則乾脆是直徑三四米的一大坨,直接把他給埋在了下面。

    縱然以矮人首領加持了土元素神術的力量,想要完全擺脫這樣一大團粘液也不是什麼輕鬆的事。他用力站起身來,猛地扯掉粘在頭臉上的粘液,連鬍鬚頭髮都一起扯落了一大團,剛好才能勉力看到風吟秋和高文的背影消失在遠處的建築中。

    一群矮人跟在他們後面不遠的地方。那些矮人身上並沒有粘液,看來是在最外圍運氣好沒有被這粘液大網給覆蓋住的,他們明顯是剛才也追擊過逃走的風吟秋和高文,只是現在卻莫名其妙地駐足在那裡,有的發足狂奔卻好像無頭蒼蠅一樣地原地打著轉,有的目光呆滯若有所思,有的乾脆怒吼著相互扭打在一起,好像忽然成了一群神志不清的瘋子。

    「奧術師!我要宰了你!!我要宰了你!!」矮人首領尖叫著原地蹦跳起足足兩三米高,轟轟轟地把腳下的地面砸出一個坑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47
第三十七章

    一陣鬧哄哄的喧鬧聲慢慢在空蕩蕩的地底甬道中由遠及近,五個矮人一邊用矮人語爭論著,一邊朝這邊走來。

    矮人們的腳步聲倉促而雜亂,通道岩壁上淡淡的水晶光芒照下來,可以看出他們很狼狽。其中三個身上還滿是粘液,好像剛剛在膠水裡打過滾的屎殼郎一樣。幸好過了一陣子之後,這些粘液的粘性已經消失了一大半,總算不怎麼妨礙他們行動了。這些矮人的神情有些憤然,有些惶惶不安,行走之間還在討論不久之前的戰鬥。

    「…居然有人類的奧術師出現把那兩個人給救走了。北方軍團不是答應了我們,不會管這邊的事嗎?那些該死的人類騙子,我早就說過他們不可靠!」

    「…但是那個法師也不一定是北方軍團的人吧?那個加強型的蛛網術至少也是四環的水平,後面出現的那個範圍心智法術肯定也不會低於四環,灰谷鎮裡有這樣的強力法師嗎?不會是那些傢伙特意埋伏在這裡的吧?」

    矮人對奧術既陌生又熟悉。礙於天賦和文化,矮人從幾乎從沒有誕生過奧術法師,但多年受奧術帝國的奴役,以及和奧術帝國的戰爭,讓他們對奧術,至少是對戰場上最常見的低階奧術都很熟悉。剛才結束那場大亂鬥的兩個魔法並不算罕見,基本上所有的矮人戰士都能能分辨出那是什麼。

    四環奧術,說不上太高明,但也不是隨隨便便的一般法師都能用出來的。原本在安排好了的戰鬥中忽然冒出一個這樣的法師,背後所隱含的意思肯定讓這些矮人們惴惴不安。這裡畢竟是北方軍團的地盤,而且他們來這裡也不是來旅遊的。

    「…金石老大已經去找駐地指揮官了。大概還有兩天最大的一股商隊就會到了,在這個時候出了亂子可不好。所以我之前也反對去找那兩個人類的麻煩。我當時看見過那兩個傢伙,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但是其中一個是守護之手的聖武士。如果不事先把他們解決掉,他們也遲早會是我們的大麻煩…好像他們還是來調查復仇者教會的。」

    「…那就應該讓那群西方人自己來處理!那一群偷偷摸摸地藏在後面,只知道玩弄陰謀的黃皮膚老鼠!每次看到他們那個猥瑣的模樣我就很不高興!金石統領上次忍不住就把那個碎嘴的傢伙的腦袋直接給捏爆了……」

    說話間,幾個矮人也走到了通道盡頭那幾個特製的囚牢前。那是帝國時代的奧術師們修建的專門用來囚禁施法者的特製監牢,五面牆面和柵欄都是用煉金術特製加固的,即便是矮人和獸人也休想空手破壞,而埋藏於其中的魔法陣一旦啟動,就能把其中的精神波動壓制住。無論是神術還是奧術,發散精神力去溝通神靈和魔網都是基本。也不知道曾經有多少矮人的祭司,獸人的薩滿曾在這種禁魔囚籠中關押致死。

    奧術帝國分崩離析之後,和異族之間的戰爭基本上也偃旗息鼓,就算偶爾有些小小摩擦,也絕不至於擴大到足以把地位尊貴的祭司和薩滿囚禁的地步,這些禁魔囚牢也就無人使用了。畢竟用來維持壓制精神力的魔法陣也需要資源,如果不是埋藏在石壁內部的魔法陣一旦破壞就沒什麼價值,恐怕早就被士兵們挖出來賣掉了。

    倒是誰也沒有想到,有一天這些囚牢會讓矮人用來關押人類的神職者。連這些矮人都覺得有些奇怪。

    看著裡面那個端坐在地上動也不動的人類女人,一個身上沒粘液的矮人轉過頭來對那三個渾身都是粘液的聳聳肩:「金石頭領的命令你們也聽到了,他讓我們好好對付這個西方女人。不管她願不願意,也要強行和她交配一整天。」

    「真是個莫名其妙地苦差事。剛才你們就在做這個?」這三個矮人都不滿地哀叫起來。

    「對。如果不是那兩個逃走的傢伙,也用不著找你們來頂替。」帶頭的矮人給他們解釋。他們剛才隨著金石首領出去之後守在外圍,好運又不好運地沒有被那個鋪天蓋地的奧術蛛網給罩住,跟著逃走的風吟秋和高文追過去,卻被高文一劍削掉了一個的腦袋,還有兩個又在後來的心智法術下相互大打出手,等到清醒之後已經嘔血重傷。

    「我還寧願被打個半死呢。居然要讓我們和這個人類女人交配?真是…你看那個人類女人,好像還是西方人吧?皮膚那麼光滑,一點體毛都沒有,像是蛇一樣,真是噁心!」

    「對啊。還有那個腰,還沒有我的胳膊粗!那個胸脯,是在哺乳期期嗎?人類的女人真是醜陋!居然要讓我們和這麼噁心的雌性交配……金石頭領是怎麼想的?聽說他自己有時候會親自去和那些人類女人交配?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做那麼噁心的事?那些老山羊不好用嗎?」

    「好像是他覺得這樣是讓那些人類感覺到最大的羞辱和痛苦吧?金石頭領在很多地方和我們想的不怎麼一樣,他非常地奸詐殘忍,又是那麼地仇恨人類,他是個好頭領,做的事一定有他的道理…」

    「所以你們就不要發牢騷了,最好照著他吩咐的去做。」為首的矮人打開柵欄走了進去,後面三個不情不願的也只能老老實實地跟上。他們很明白金石頭領是個什麼樣的頭領,所以對他的命令從來都不敢含糊。

    地上,沐沁沂依然盤腿閉眼坐著紋絲不動,好像完全不知道五個比她粗壯三倍的矮人正把她圍了起來。為首的那個抓住沐沁沂的肩膀,就像抓一隻小雞一樣毫不費力地把她提了起來。而她卻還是緊閉雙眼動也不動,只有輕微的呼吸還在繼續,好像是睡著了一樣。

    「這個西方女人怎麼了?睡著了嗎?還是暈過去了?」矮人們卻並不是很在意。他們只是來執行一個不怎麼舒服的任務而已,這個任務載體是睡是暈,或者是死是活對他們都不是很重要。提著沐沁沂的矮人隨手抖了抖,看著沐沁沂似乎沒有什麼反應,也就不再去管了。

    「開始吧,讓我先來?」矮人隨手扯開了沐沁沂的裙褲,再解開了自己下半身的皮甲和褲子,露出了對於人類來說有些不可思議的巨大器官。和人類的有些不同,矮人並不需要情緒或者是慾望之類身不由己的東西來作為驅動,就像肌肉一樣,只要他們願意,隨時都可以充血和做功,並且保持相當長的時間。

    看著同伴開始擺弄布娃娃一樣的沐沁沂,其他四個矮人覺得有些無聊,互相看了看,一個矮人忽然開口提議:「一次只能一個,那為什麼我們不去弄兩桶麥酒和烤肉來這裡?」

    立刻就有矮人拍手贊同:「啊。對!無聊的時光會在麥酒的沖刷下變得有趣起來。其他人肯定還在跟著金石首領到處亂跑吧?這真是個絕妙的主意!」

    「哎,哎…」擺弄著沐沁沂的矮人忽然叫喚了起來。另外四個扭頭看去,正看到他抱著的西方女人正在變得逐漸透明,縮小,變形。

    這個奇怪變化的速度加速得非常明顯,幾乎只是三四秒鐘的時間,沐沁沂整個人就完全萎縮消失了,就像一個充滿了氣的氣囊被一下放空了氣再連那層皮都一起消失了一樣,只剩下一些衣裙散落在地上。

    「這…這是…你是怎麼弄的?」以矮人的智力和理解力面對這樣詭異的情況,立刻就有些不夠用了。四個矮人面面相覷,然後只能把目光投向那個剛才還抱著沐沁沂的矮人,覺得應該是他用了什麼古怪的交配手段來一勞永逸地完成這個討厭的任務。剛才他們都看到了,那個西方女人最後消失的地方好像正是他那膨脹起來的器官那裡。

    然後他們就發現了這個同伴好像真的開始了什麼不同尋常的變化。他一直保持著剛才的姿勢,表情好像也定格在那個時候了,只是身體在微微顫抖。忽然間,他的雙眼做出了一個正常的哺乳動物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兩隻眼睛分別朝著兩側一分,然後用相反的方向轉動起來。

    「喂,你在做什麼?你把那個女人怎麼了?」一個矮人略有些焦急,伸手搖動著這個同伴問。

    這一搖好像觸動了什麼機關,突然間嘔的一聲,一大股水流從那個矮人的口鼻間噴射而出,徑直全部射到了這個離他最近的矮人頭臉上。而好像這個矮人自己在大力吸噬一樣,這些水流也沒有四處飛濺,而是一滴不剩地全部飛速鑽進了這個矮人的口腔和鼻子裡,。

    噗通一聲,嘔吐完了這一大股水流的矮人一下栽倒在地,好像把自己的所有力氣和活力都一下吐出去了,連那倒下去的姿勢都是軟綿得像是一隻布口袋。一個矮人伸手想要去把他給拉起來,卻發現觸手的感覺柔軟得像是抓住了一團發酵過度的麵糰,只是一拉之下就把他的整個胳膊給扯了下來。

    以矮人的筋肉和肌腱,就算是腐爛到生蛆的地步,也絕不會變成這樣的軟爛。提著同伴完全變了形,斷口出還在不停地滴著血和一些肉末的胳膊,其他三個矮人繼續大眼瞪小眼。再轉向看向那個被嘔吐噴射中的同伴,發現他也忽然變得和剛才這個矮人一樣,神情呆滯地全身微微顫抖,一雙眼珠子違反常規毫無邏輯可言地亂轉,剩下的三個矮人才好像醒悟到了什麼,高聲叫喊起來。

    沒等他們轉頭逃跑,這個矮人的腦袋好像一個裝滿到了極限的豬尿包終於無法承受了,爆髮式的水流從他的嘴,鼻,甚至眼眶和耳朵裡一起炸了出來射向周圍的三人。三個矮人這時候多少有了些警惕和防備,或是伸手遮擋或者是偏頭避讓都沒有被這些水流直接射中。但是這些水流好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或者是從縫隙中鑽,或者是自動繞過去,任憑幾個矮人再用多大的力氣來擺手搖頭,這些激射的水流都百折不回堅貞不屈地鑽進了他們的五官中去。

    兩個矮人發出古怪的咕嚕咕嚕聲,全身顫抖著倒下了,只有一個勉勉強強還打開了囚籠的柵欄,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這才一頭栽倒在地。

    空蕩蕩的甬道一下就安靜下來了,當三個矮人的輕微顫抖都很快停止之後,這裡寂靜得就像一座被遺忘了千百年的墳場。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嘩嘩的細微流水聲響起,清澈透明的涓涓細流從三個矮人的五官中慢慢流出。明明那三個矮人滿頭滿臉的粘液,鼻涕口痰還有血絲都糊在口鼻間,這從他們體內流出的水流卻是清澈無比,隱約間還透著一股清新靈動的氣息,好像最珍稀的山澗靈泉。

    這些水流聚集在一起,慢慢地相互疊加,升起變化出顏色和固體的形質。這個過程很緩慢,不時的還會有水流維持不住崩散出去,但是總歸是在慢慢地變化成一個人形。而在這不知是地下還是山壁內的通道中,也沒有人來打攪這個看起來有些詭異的變化。

    終於,在小半個時辰之後,全身顫抖,緊閉雙眼的沐沁沂就出現了。她緩緩睜開了雙眼,眼神朦朧迷茫,好像還沉浸在一個不大好清醒過來的迷夢中。又過了半晌之後,她才擺擺頭,眼神逐漸清晰起來。

    返身從囚籠的地面上撿起自己的衣裙鞋襪穿起,沐沁沂冷冷看了一眼地上的五具矮人屍體,快步走向了矮人所來的方向,

    ###

    「你不是說過,保證不會有人來打攪我們的嗎?」

    駐地指揮官的辦公室內,矮人的金石首領盯看著新任的駐地指揮官,那雙小小的眼睛中是毫不掩飾的暴戾之氣。

    「我只是保證,我的人不會來打攪你們。」肥胖的新任指揮官坐在自己那張特製的椅子上,也同樣神色不善地瞪視著這個異族蠻子頭目。作為北方軍團最正統的出身,他對這些蠻子只有深深的鄙視和厭惡,在他年輕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拿著長劍扛起鋼盾和這些蠻子搏殺過。他後背上還有兩道斧傷就是這些蠻子留下的,一到陰雨天就隱隱作痛。「還有,我確實也派巡邏隊隔離出了你們那片街區,給你們製造了需要的環境。我該做的事都已經做到了。」

    「那麼那個法師是從哪裡來的?石頭縫裡鑽出來的嗎?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你知道我們死了多少個戰士嗎?三十二個!那個奧術師讓我們白白犧牲了三十二個勇敢的大地之子!」

    看著矮人首領口沫橫飛的咆哮,指揮官也覺得有些頭痛。他相當反感和這些矮人蠻子的合作,在大多數北方軍團的正統軍人眼中,死掉的矮人才是好矮人。

    「是你們自己主動要求去清除那兩個人的!」指揮官也忍不住拍了桌子。還沒完全褪去的腕力讓上好梨木的桌面發出嘭的一聲巨響。「如果按照我們的計畫,根本就不需要這樣做!你是把你們的魯莽造成的錯誤推卸到我們頭上嗎?」

    「那可是守護之手的守護者!如果不事先清除掉,等他發現什麼端倪的時候,你覺得他會坐視不理嗎?而且他們是追蹤那些西方人來的!」

    「正因為那兩個人的身份,所以才需要慢慢計畫…」

    「就靠你們和那些黃皮膚老鼠的陰謀詭計?你們難道不覺得反而更容易露出破綻嗎?他們找來更多的援軍會怎麼樣?直接殺掉就解決了一切問題!」

    「那你們這樣直接的結果又是怎麼樣?」

    「那是因為在你們北方軍團的據點裡,居然有一個連你們都不知道的高階法師來幫助他們!能使用四環法術的奧術師,你覺得整個北方軍團會有多少?你是希望讓我覺得你們在暗中搞鬼嗎?比如設下卑鄙的陷阱,借用那兩個人來削減我們的人手和實力這種鬼名堂嗎?」

    金石首領的眼睛中有絲絲的血絲和血腥氣一起在蔓延,這讓指揮官感覺背上的兩道老傷都開始隱隱生痛。他有些不自在地打了個響指,站在他身後的兩尊魔像立刻做出了防衛的動作,鑲嵌在頭部,好像一對眼睛的偵查水晶也亮了起來。

    「無能的法師廢物就是要靠著這些低劣的煉金物品來尋求安全感。」矮人首領看了看這兩尊比他高出兩三倍的鋼鐵造物,一點也沒有懼怕的跡象,只是陰沉沉地笑了笑,眼中的血腥味還是那樣重。「你是想讓我表演一下親手拆卸這種破銅爛鐵給你看嗎?要不要我把那個傀儡的刀劍從你的屁股一直塞到你的喉嚨?我還可以保證不傷害到致命的器官。」

    指揮官當然是不會在這種粗俗野蠻的恐嚇下表現出絲毫退讓,他撫弄著手上的戒指,上面有微微的光芒亮起,顯示這是一件奧術道具。作為軍團中的中層軍官,法術學徒等級的奧術能力是基礎,那可以用來激發奧術物品和捲軸。

    門口不遠處的護衛也察覺到了異樣的氣氛。指揮官和矮人要商議的事情肯定是絕密,他們不能在房間裡留著,但是出於對矮人的提放,他們也不能離開太遠。這一下感覺到了裡面傳達出的危險氣息,立刻抽出武器衝了進來,把矮人首領團團圍住。

    金石首領連回頭看一下都沒有,依然用那雙又黑又小又滿是血腥味的眼睛看著指揮官,臉上的笑容古怪又猙獰。之前的戰鬥中因為那些奧術粘液,他把自己的鬍鬚和頭髮都扯掉了不少,缺少了毛髮在視覺上的緩衝,只剩那個高挺的鷹鉤鼻,他現在看起來就像是一隻粗壯巨大怪異而且吃多了人肉的老鼠。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1 17:1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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