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異域神州道 作者:知秋(連載中)

 
Babcorn 2018-3-1 15:26:1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8 70634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17
第八章

    「再鼓點勁,巴克!你不是老吹噓你的流星錘能打爛鯨魚的腦袋麼?這個西方小子的胳膊可連你一半粗都沒有啊!」

    「巴克,把你吃奶的勁都給我拿出來!我可在你身上下了一個金幣!」

    「咦咦….哎喲!又是這個西方小子贏了!」

    「滾開,你這沒用的廢物。,誰去把卡茲大人叫來?」

    風吟秋甩了甩微微發酸的手腕,有些無語地看著周圍的熱鬧場面,他還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剛開始的時候他其實只是想尋個由頭解開那有些尷尬的場面,順便問些問題而已,之前看到有兩桌的海員就在那裡扳手腕,就隨口找了這樣一個方法來和那醉酒的馬爾打賭,哪裡知道贏了之後馬上就吸引了一大群人圍過來。一個看起來瘦弱的西方人居然把力量不弱的肥壯馬爾給贏了,這麼古怪罕見的事立刻就成了這酒館中最大的熱鬧看點,其中自然有人不服想要來再打賭試試,輸了之後熱鬧等級立刻再上一層,就有人開始開盤賭錢,而現在這個剛剛擊敗的壯漢已經是第四人了。

    這幾個人不是力量超群的僱傭兵,就是常年持矛和海獸搏殺的戰鬥型海員,就算之前最差的老馬爾也當得起三四個尋常人的力量,純粹靠筋肉之力連續應付下來,風吟秋還真微微覺得有點累了。

    不過相對的,風吟秋的心情還不錯。這些歐羅人粗魯直率無甚心機,連江湖漢子那種多少愛護面子的想法都沒有,輸了的就老老實實退下,眼中滿是震驚和欽佩之色,連些場面話都不說。周圍看著的人跟著起鬨,但是看向他的眼神也再沒有之前的蔑視。

    這樣的爽利直接,倒還真是和神州上那些化外之地的蠻人差不多。相對來說說,風吟秋還更喜歡和這種人相處些,直來直往沒那麼多鬼心眼,也沒那麼累。

    而扳手腕的賭注,也順便延續了之前和那老馬爾的,贏了的就可以替付酒錢,輸了的就都是回答神州人在這歐羅大陸上的情況,以及他們對神州人,也就是他們口中的西方人的看法。這個問題風吟秋自然也曾向阿諾德牧師詢問過,但是也許是礙於禮貌,或者對這事並沒怎麼在意過,阿諾德牧師只是很客氣地說這是種愚昧的偏見,請他不要在意,並沒有多說。也就正好在這個時候問問這些中下層的市井小民,更能知道些接地氣的實質性的答案。

    「他們都是無信者。就算去神殿祭拜或者捐贈,也總是帶著別的目的,並不虔誠,從來沒見過他們的人獲得神恩……無信者都是卑賤的,沒有神明的指引和勸誡,他們什麼都做得出來…」

    「聽說他們和南方的獸人蠻子一樣祭拜祖先之靈。不過我覺得他們連這個也並不虔誠,我以前和一個西方人打過交道,要他以祖先的名義發誓,結果他後來依然把我給騙了。他們經商很厲害,只是老愛耍些花招,和他們做生意是很累人的…不,也不全都是這樣,也有好人,只是有些人特別討厭而已……」

    「他們有的人很聰明,但都是孬種,基本上不敢和別人衝突,也沒什麼能打的傢伙……啊啊,當然你不是,你一定是個很不錯的戰士,而且很有風度…」

    「……」

    「……」

    問了這幾個人,其他人也跟著七嘴八舌地說了許多,風吟秋聽了之後也大概明白了,這些歐羅土著對神州人的鄙視倒並非是因為人種不同。在異族林立的歐羅大陸上連不少矮人,混種蠻人混種獸人和混種精靈都能融入人類社會正常生活,一小群黑髮黃皮膚的異國人相對來說還真不是太起眼。讓他們產生這樣看法的,似乎是文化習俗上的差異。

    仔細想想,風吟秋倒也不是太奇怪。旅居於這歐羅大陸的,幾乎都是從七八十年前的前朝時期為躲避魔教之災而來的。那時候的儒家之學深入人心骨髓,連佛道都少有人信,異族大陸的神明自然更不會放在眼中,而且許多人是舉家搬遷而來,儒門世家治家極嚴,恐怕就是在這歐羅大陸之後出生的兒子孫子,家中老人也是絕不許信奉這些異族神明。

    至於什麼奸猾騙人之類,大概是混在其中的一些商賈小民的本性了,神州大地上也永不缺乏。相對來說應該算是這些普通的歐羅人太過實心眼,如同神州大地上的很多雲州人一樣也覺得中原人奸猾難信。

    「好了,輪到我來試試了。我這裡可有大把有關西方人的話題。」

    又是一個粗壯的大漢坐到了風吟秋的面前,迫不及待地將那普通人大腿粗細的胳膊擺了上來。輸了只是回答幾個誰都知道的話題,贏了卻能免付酒錢,這種機會當然是要來試試的,何況這些人的好勝心好奇心也早就被激發了出來,這大漢搶到這個位置還是很費了點力氣的。

    風吟秋搖了搖手腕正想說話,旁邊站著的阿諾德牧師先開口了:「風先生已經連續打敗了五個人了,難道不應該讓他休息一下嗎?」轉過頭又問向風吟秋:「風先生,您還要繼續麼?我看是不是到此為止吧……」

    阿諾德牧師一直就對風吟秋和這幫大漢較勁有些不知所措,現在一看他微露疲態,立刻就上來勸說。風吟秋自己也確實沒打算繼續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該知道的他也都知道,就點點頭,對周圍的壯漢們說:「如果是關於西方人的,我已經沒什麼要問的了。我現在想知道的是,有沒有外來的法師來到這奧斯星城來,如果有,又在什麼地方?如果你有這方面的消息,那就可以。」

    「厄,這個…當然…」大漢一愣,然後眼睛骨碌碌亂轉,看起來是一副想胡扯的樣子,但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有另外一個聲音響起:「我知道,不如讓我來試試?」

    眾人隨著聲音看去,卻是一個身著破舊皮甲的中年人。立刻就有人驚呼起來:「高文大人,是守護之手的高文大人!」

    風吟秋也認出了這個中年男子,正是當日被羅伊那拉請來的幾位神殿高手中的一人。他還記得當日這中年男子臉上就是一臉的疲累之色,現在看來還是那樣,好像連續幾日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高文大人。」阿諾德牧師也站了起來,對這位叫高文的中年男子鞠躬一禮,然後對風吟秋介紹道:「風先生,這位是守護之手教會在奧斯星城的首席守護騎士高文大人。」

    經過這兩日的觀看典籍和向阿諾德牧師詢問,風吟秋對這歐羅大陸上的宗教也是頗為瞭解了。這守護之手是這歐羅大陸上眾多教會中的一個,所信奉的是『守護者』。相對於太陽神,風暴神後之類的自然神,『守護者』只是和『戰神』『製造之神』之類的因為人類生活才產生並信奉的神靈一樣,都只屬於次級神。但其教義的『守護』算是純善之道,不僅和所有教會關係不錯,在基層民眾百姓間的聲望更是極好。眼看這位高文騎士走來,周圍的人都是紛紛讓路,即便是那些滿臉橫肉一看就是桀驁不馴之輩的僱傭兵也不例外。風吟秋也站了起來,拱了拱手:「你好,高文大人。」

    高文也是微笑著學著對風吟秋拱拱手:「你好,來自西方的客人。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你。我能問問你,你為什麼想要打聽外來法師的消息嗎?」

    「因為我也是一個法師,來到這歐羅大陸就是想見識一下這片大地上依靠魔網施展的法術。既然這奧斯星城中的貴族法師們沒興趣接見我,那麼我就想來問問有沒有外來的法師了。」

    風吟秋這話一出,周圍頓時一片嘩然,那些大漢全都滿臉難以置信的神情,大喊大叫起來:「什麼?這傢伙他說他是個法師?這是在開玩笑嗎?」

    「我想西方人的法師學徒培訓裡一定有專門鍛鍊腕力的課程。」

    「不!剛才他一定是施展了古怪的西方法術,是靠西方法術才贏的我!」

    「真是意外,沒看出來你居然是一位法師。」高文也微微意外,重新上下打量了風吟秋一遍,然後在他對面坐下,伸出了右手。「不過無論如何,我沒理由不遵守之前的規矩,也想見識一下神奇的西方法術。所以只要你贏了,我就可以告訴你想要的東西。你需要休息一下嗎?」

    「不用。」風吟秋一笑。活動了一下手腕,深呼一口氣之後,就將之前的微微疲倦掃去,伸手握住了高文的手。

    高文的手很大,很修長,骨節柔和,上面的每一根筋肉都充滿了驚人的彈性,風吟秋剛剛一握就知道,這是一隻劍術高手才有的手。之前他在船上的時候看見過,歐羅大陸上的劍術更注重戰陣衝殺大開大合,高文腰間的長劍和那些劍士似乎也沒什麼區別,但是這隻手上擁有的卻全是掌控如意,圓潤柔和之感,這是遠遠超出了武技類型本身的桎梏,如同神州江湖上的由外入內,由外門功夫練出內家真勁一般,已可算是超凡入聖的宗師一流。

    對於這樣的手是否擁有過人的力量,風吟秋一點都不懷疑。這隻手代表的只是不擅長力量而已,但是到了一定的層次之上,再不擅長的也足夠讓一般擅長的人望塵莫及。

    「開始吧。」高文淡淡地說了一聲,風吟秋就感覺到手腕上的力量開始朝他這邊壓來。而看見兩人已經開始較勁,周圍的歐羅人也開始吶喊鼓噪起來,這些原本就粗野的海員和僱傭兵一起大喊大叫累加起來的聲音簡直震耳欲聾,有為高文吶喊助威的,有拿出錢來打賭下注的,也有純粹只是跟著嚎叫的。

    相對於週遭的喧鬧,兩人臉上的神情都很平靜,最多只是微微專注,只有顫動的手臂和桌面顯示出兩人手中正在交錯擠壓的力量。

    喀嚓兩聲,兩人手肘下方的桌面開始崩裂。很快地的,這上好橡木打造的酒桌變得好像脆餅乾一樣,在細碎密集的喀嚓聲中迸裂垮塌成一堆碎木頭。但是兩人的姿勢卻沒有絲毫變化,依然是雙手臨空相握,微微顫抖。

    圍觀的海員和僱傭兵們叫喊得更加興奮了,交織在一起的聲浪像要把這酒館屋頂給掀開一樣,而兩人的神情依然平淡,只是高文身上開始慢慢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白色光芒,風吟秋那看似平靜的眼睛中則亮起了一抹血色。

    嘎拉嘎拉,兩人腳下的地板也在不斷地開裂,崩斷,變形。高文的腳像是踩在了軟泥中一樣深深地陷了下去,而風吟秋的腳下則是純粹的碎裂,崩碎,好像他那並不魁梧的身體忽然一下重量增加了千百倍一樣。高文身周的白色光芒逐漸濃郁,好像一層濃縮了的霧氣,偏偏又絲毫不妨礙到視線。風吟秋眼中的血色也越來越濃烈,他的面部表情並沒有變化,依然是一副平靜不波的樣子,只是看起來卻無端端地給人一種凶暴猙獰之感,彷彿那人形的模樣下是一隻狂野凶暴的巨獸,周圍一些膽小些的海員酒客都不敢再將視線投向他。

    逐漸的,兩人中間的地面上,一些崩碎開的細小木屑開始浮了起來,而圍在最內側一圈的酒客海員也忽然覺得空氣中充滿了說不出的壓抑感覺,好像即將有一場巨大的暴風雨來襲,但周圍喧鬧熱烈的氣氛又隨即讓他們忘記了這錯覺,只有人群中幾個衣著氣度皆比較出眾的僱傭兵臉上微微露出了震驚之色。

    比起有些穿著破舊的鎖子甲和皮甲的僱傭兵,這幾人身上的甲冑比較齊全,武器也保養得很好的樣子,很顯然是僱傭兵冒險者中的佼佼者。他們也並不和其他海員僱傭兵一起大呼小叫,只是夾在人群中靜靜地看著,直到這時候這幾人才開始變了臉色。先是震驚,隨之而來就是一絲惶恐,有兩人不動聲色地朝後退去,另外兩三個人則好像還被幾個同伴簇擁著,連忙拉著同伴一起朝後退。

    浮空而起的木屑碎片越來越大,剛開始還是一些米粒大小的碎末,現在已經有指甲片大小木片開始升起,仔細看的話就可以發現那些碎片並不是失重而浮起,好像是幾面壓力不斷相互擠壓的結果,不斷有大些的木片碎裂成細微的粉末,浮空的碎片木屑也在微微顫抖忽左忽右。而這時候,最靠近兩人的一些酒客海員已經摀住了胸口,左右張望,他們都聽到了一股莫名的低沉聲音不知在什麼地方響起,連帶著自己體內的臟腑都在震動。

    喧鬧熱烈的氛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得古怪而壓抑,除開那些能看出些不妙早早退開的高級僱傭兵,一些原本興致高漲的酒客也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偃旗息鼓悄沒聲息地慢慢朝著風吟秋和高文遠離,好像那裡正有著一團濃縮了的風暴,或者壓抑著的火山正要噴薄爆發而出。

    阿諾德牧師已經是面無人色,滿頭大汗。他站在最近的地方,當然也早就發覺了不對,偏偏不知道該不該去制止,又該如何制止。捏著太陽神徽的手指關節因為太過用力已經是一片慘白,卻一個神術都不敢亂用。

    不過隨著高文的一聲長長的嘆息,這一切都如幻覺一樣都煙消雲散。他身周的白色光芒漸漸的消散,被莫名力量擠壓在半空中的木屑碎片紛紛落下,酒館中壓抑的氣息也忽然消散,只有一陣風從他和風吟秋兩人之間忽然吹出,朝四面拂過,隨後就平靜了下來。

    「好吧,我認輸。」高文鬆開手站了起來,伸手抹去額頭上的細汗,看著風吟秋笑了。「我原本想見識見識西方法術的,哪知道用盡全力也不能讓你用出法術。」

    「我可不敢說是勝利了。」風吟秋也站了起來。他剛剛一站起,身下剛剛坐著的木椅就碰的一聲輕響隨成了一地的細碎木屑。相比起高文坐著的木椅依然基本完好,若是放在神州江湖上這已可說是高下立判。不過周圍的歐羅大漢們似乎並不在乎這些,只是一個勁地鼓噪叫喊。

    「什麼?高文大人居然認輸了?而且他說這個西方人並沒有使用法術!」

    「真難以相信,難道高文大人是故意認輸的嗎?」

    「不,也許是他和邪教徒戰鬥的傷勢還沒有好。」

    「但這個西方人真是很厲害…哦,真慶幸港口那些西方人沒有這麼厲害的,否則兩天前可有好看的了。」

    「你們兩位…真是…」阿諾德牧師擦了擦滿頭的汗水,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褪去的血色終於又回到了臉上,好像他才是剛才最累的人。

    揉了揉微微痠痛的手臂,感受著周圍的人驚訝,敬佩的眼光,風吟秋卻沒有什麼得意之情,反而微微警醒。剛才他那一句並非自謙,之前兩人都用上了真力,鼓蕩起的罡風氣勁卻都是被對方控制相持在了一個極小的範圍之內,不讓其外洩出來傷人,可說帶著一副無形的鐐銬和他較量,就算最後對方主動率先散去力道,開口認輸,也是怕實在控制不住了。

    歐羅大陸上的武道並不如神州江湖上一樣有內家外家門派秘傳之類五花八門的東西,基本上都是一條路,在錘煉肉體筋骨壯大精元氣血之後借助神靈信仰來激發鬥氣力量。這鬥氣類似外罡,內源精元氣血,外通自身信奉的天地神靈,總的來說偏向於神道之路。風吟秋在神州之時就已經見識過一二,總覺得相對於神州武道的博大精深頗有不如,但剛才高文騎士顯示出來的對力道的掌控圓熟細膩,即便是在神州江湖上也算得是一流好手。看來還真不能小覷了這歐羅大陸上的人物。

    「年輕人,看起來你可不像是法師啊。你是你們西大陸上哪一位神祇的僕人嗎?」高文的眼神頗為玩味。這位西方人自稱是法師,但他沒看出一點法師的樣子來,這年輕人只純論筋肉上的力量就不輸於一些高階戰士,就算力量運用上頗為粗糙,也絕不是任何一個縮在法師塔中整天冥想和擺弄試驗的法師該有的。也許西大陸法師的傳統不會那樣一兩月縮在窩裡不動,但也絕沒有道理會去錘煉那樣一身千錘百煉的肉體出來。

    更何況他剛才也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奧術波動,卻分明是一陣神靈加持所特有的氣息,不是任何一個他所熟悉的神靈,倒有些像南方那些獸人所信奉的獸神,蠻荒而狂野不拘。如果不是實在沒有可能,他幾乎要以為面前這人是一個來自南方大草原的半獸人戰士。

    「不,只是我曾經偶爾得到了一點神靈的禮物而已。我真的只是一個法師而已。」風吟秋一笑。他的身軀曾被狼神之力洗練,筋骨氣血強悍之處不輸於任何一個西狄戰士,更有一絲絲真神氣息潛伏在深處,只可惜他在武道上的修為實在不怎麼樣,可惜了這門大好機緣。剛才他氣血運轉之間激發出那絲絲神性,當然是瞞不過高文這位偏向神道的高手。「好吧,現在你能告訴我有關外來法師的事了嗎?」

    「那是當然的。」高文聳聳肩,看了看周圍一地的狼藉,苦笑一下。「不過最好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當然,先得賠錢給老拇指。」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42
第九章

    老酒桶二樓的一間房間裡,風吟秋和高文又重新坐在了一張桌子上,阿諾德牧師自然也跟著一起。

    「好吧,現在我可以告訴你,這奧斯星城裡可能是有一個外來法師的。」高文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面上的疲累似乎又重了幾分。「而且應該是一個很危險的傢伙。」

    「有什麼情況,閣下請直說。」風吟秋做了個請的手勢,只是看這位高文騎士找了這樣一個比較私密的地方,就明白他要說的絕不只是一兩個無關痛癢的消息。

    「今天早上,有人在港口的下水道口發現了一具屍體。屍體裝在一個口袋裡,口袋裡還有幾塊石頭,顯然是想沉到海裡去的,不過不巧的是被下水道口的破柵欄勾住了口袋,才被人發現。」

    風吟秋沒有說話,阿諾德牧師也沒有表現出什麼意外的意思。在任何一個龍蛇混雜,有黑幫有貴族有貧民區的城市中,出現一具屍體真不能算什麼奇怪的事,何況幾天前的邪教徒騷亂中製造出的屍體可不是少數。高文看了看他們平靜無波的表情,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是被法師殺死的。很老練的手法,並沒有使用高階法術的跡象,只是一發灼熱射線從眼眶中射進去就殺死了死者。」

    因為教義的關係,守護之手的成員一般都會成為所在地義務的醫務者和維護秩序的守衛,『守護者』這種少數的高階成員更是其中的核心力量,他們會主動清剿有危害的魔獸,追查危險的殺人者,很多地方甚至會直接邀請守護之手的高階成員擔任治安官。奧斯星城雖然沒有,但在發生這種事情之後他們依然能得到第一時間的詳細消息。

    「但是您怎麼就知道是外來的法師下的手呢?灼熱射線只是一環奧術,奧斯星城裡能使用出的法師並不在少數。羅斯切爾德家族的正式成員都有可能是凶手。」阿諾德牧師反問。

    「死者是『夜刃』公會的一個小頭目,那些人渣就像是下水道的老鼠一樣骯髒,但是也一樣的機靈,他們不會很沒腦子地在這個敏感時期去招惹任何一個貴族法師。而且如果是羅斯切爾德家族的人下的手,也根本沒必要採取這種偷偷摸摸地處理屍體的方式,夜刃的頭目每一個都是惡貫滿盈,就算是隨便安排一個罪名,也絕對不會有人去給死者伸冤。」頓了頓,高文又補充說:「而且最關鍵的一點還是,從屍體的跡象看來下手殺人的法師是個老手。阿諾德牧師你應該很清楚這類偏向於太陽領域的光線法術,灼熱射線的極效射程只有半米左右,超過一米就只會造成燒傷,三米以上就只能是灼傷燙傷了。這並不能算是個很有殺傷力的法術,但是在凶手的手中卻能一擊致命。這不是那些養尊處優的貴族老爺們能辦到的,一般來說他們只會用最高階的法術,不管是捲軸還是法術物品都一股腦兒地往對手身上砸過去,即便那只是一隻地精。」

    「您分析得很有道理。這樣一說來,外來的法師可能性很大。」阿諾德牧師也不禁連連點頭,高文騎士身為奧斯星城的首席守護者,劍技實力都是頂尖,眼光和推斷也大概不會輸給任何人。「不過這些也都只是推斷而已,您詢問過夜刃的其他人了嗎?」

    「怎麼可能,那些陰溝老鼠是不會接受我們的詢問的。連死者的身份也是幾經周折才在旁人口中得到證實。」高文攤了攤手。「所以我只能說,是『可能』有一個外來法師,『應該』是一個比較危險的傢伙。」

    「您告訴我這些,是希望我能幫助你們把這個法師找出來嗎?」一直只是靜靜聽著的風吟秋忽然笑著問道。

    高文也是一笑:「那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年輕人。你們的人下船來尋求醫治,雖然他們什麼都不肯說,但我們的人在他們身上看到了很明顯的被法術波及的傷勢。加上你們那突然需要維修的大船……有法師來找你們的麻煩了是嗎?我不覺得會是羅斯切爾德家族的那些人,我們得把這傢伙給揪出來。」

    風吟秋揉了揉額頭。平心而論,他是真不想插手這些歐羅人的麻煩事情,只看這位見識眼光俱都是一流的高文騎士還專門找了個私密的地方說這些,就知道這個所謂外來法師的事情絕不簡單。

    果然,阿諾德牧師就問:「高文大人,在這樣忙碌的非常時期您還這麼在意這個法師,是有什麼特殊的原因麼?」

    高文頓了頓,點頭,臉上的疲累之色好像越加地濃重了:「這次的邪教徒騷亂很不正常,我懷疑背後有更大的背景和勢力涉足其中,這個法師的嫌疑很大。如果是最糟糕的情況的話,說不定這次的騷亂還只是個開頭…」

    「什麼?難道還會是……」

    「不好意思。」風吟秋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我只是單純地想要找個歐羅法師交流而已,難道沒有更加簡單一點方法麼?比如說,不用牽扯到什麼陰謀之類的……」

    高文一愣:「你們難道不想抓住這個破壞你們艦船的凶手嗎?」

    「您應該是說『他們』。」風吟秋也學著聳聳肩,攤攤手。「我只是順道搭船來這歐羅大陸的一個遊客,尋訪異大陸法術奧秘的西方法師。之前的翻譯工作只是船費而已,現在我想他們應該有新的翻譯了,所以我和那些使節團的大人真沒有什麼關係。」

    高文微微愣了愣,用詢問的表情看向旁邊的阿諾德牧師,阿諾德牧師也也點了點頭:「風先生說的沒錯,他辭去了使節團的翻譯工作,現在只是獨自一人,他也確實只是單純地想找一位法師來交流有關法術上的問題。」

    「我還以為你去酒館裡和人,是為了給你們的使節團打聽消息。」高文重新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了風吟秋一遍。「這麼說來你真的是法師了?好吧,你們西大陸的法師真奇怪…不過,這個確實也是我唯一所知的外來法師的線索,如果你真的不想牽涉進什麼麻煩的話,那就只能去找羅斯切爾德家族的人試試。要我說,他們搭理你的可能性非常低。」

    風吟秋皺皺眉頭,姑且不論能不能見到那些貴族法師,如果當真只是一些只會些低級法術的法師,他也毫無興趣。在船上看見那位港務總督施展的零環法術就知道,這些低級法術其實極為簡陋,就算再高上一點的一環二環奧術,想來也沒什麼本質性的區別。只有那個用符籙——這歐羅大陸上稱之為捲軸所釋放出的四環閃電奧術還有些看頭,而且想要讓萬有真符進一步去『適應』這奧法網絡,至少也要和這相似或者相近的奧術才行。無論是仔細揣摩學習歐羅法師施法的過程,還是直接完整地去『拓印』捲軸中的法術都可以。

    揣摩學習法術不用說是沒機會,那些奧術捲軸肯定價值不菲,那個羅斯切爾德家族就算有,也不會無端端地拿出來給一個毫無關係的異族人使用。至於其他極端些的做法,比如偷盜,直接打上門去之類的,這又不是什麼迫在眉睫生死攸關的大事,好像暫時還用不著如此不擇手段。

    「但是我們現在非常需要幫手……年輕的西方人,我不知道你作為一個法師是什麼樣的,但是作為一名戰士和神眷者,你至少算得上是強大了。而且能得到一位阿曼塔牧師的真心認可,那你的品性也是值得信任的。如果你能幫幫我們,我們守護之手教會把兩件收集來的魔法物品贈送給你當做謝禮,同時替你聯繫兩位和我們教會關係不錯的高階法師,怎麼樣?」

    「真的?」高文提出的要求讓風吟秋眼前一亮。他不想惹上麻煩,也只是因為那是歐羅人自己的麻煩而已,如果真能有利於他對歐羅法術的學習和接觸,那這就絕不算是麻煩了。

    「當然。雖然法師們和各大神殿普遍都不大往來,但是我們守護之手是有些不同的。總有些善良的貴族法師會認同守護之手的教義,我們接觸的層面也很廣泛,偶爾會蒐集到一些奧術物品。」

    「那你是想要我幫你們什麼呢?只是找出那個外來者法師?」

    「當然,那已經是件很難的事了。如果你要能揭露這整個陰謀那當然是更好。這可不止是我們歐羅人的麻煩,年輕人。別忘了那些潛逃走的西方人也是你們的同胞。」高文重重地嘆了口氣,只看他臉上的疲累之色,就能明白他對任何一個可能存在的幫手都是無比需要的。「其他人不知道,只是以為他們單純地給那些邪教徒庇護,但我是清楚的,他們的關係絕不會這樣簡單。那些邪教徒的首領當中有一個是西方人。」

    風吟秋還沒有反應,一旁的阿諾德牧師先問道:「西方人?但是我沒有聽到兩位神殿騎士提起過。」

    「那是個用面具遮住了臉的邪教頭目,但是我們聽他用西方話和其他人說過一句話。如果只是這一句西方話的話,我們並不會認為那是個西方人,畢竟幾乎沒有聽說過西方人當中有什麼強大的戰士,而那些邪教徒為了和西方人打交道,學會一些西方語言也是很正常的。就是因為他一個人牽制住了我和兩位晨光騎士,這才讓那些邪教徒能夠成功撤離。我是和他交手最多的,所以對他的力量印象非常深刻。」說到這裡,高文深深地看了風吟秋一眼。「但是我之前在和這位年輕人比賽的時候,卻從他身上察覺到了完全一樣的用力方式。那是我從來沒有在其他戰士身上發現過的,唯獨只有他們兩人,只是他的遠比那個邪教徒首領粗淺生硬。我想那應該是西方戰士們的獨有技巧吧」

    風吟秋也是一驚,然後覺得匪夷所思。剛才在下面的較量中他也算是用了全力,不只是激發出了狼神之力,自然而然地也擺出了最合適發力的馬步和拳架。只是那也並不是江湖上常見的什麼通用把式,而是從一個故人手上學來的宗門秘傳,專以外門筋肉之力發動的『天河倒傾式』。

    既然是宗門秘傳,所會的人就絕不會多,何況那個宗門還被他那個故人給直接滅了門。就算是神州江湖之上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人會,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萬里之外的歐羅大陸上?

    不過要說高文信口胡言或者是乾脆看錯了,那也不大可能。歐羅大陸的武技雖然略顯粗淺,大概也沒有什麼馬步的說法,但基礎的發力架勢之類的東西不會少,這位守護者的修為和眼光風吟秋剛才也是見識到了,要說他對這種基本的東西也能看走眼,那就像風吟秋自己把最基本的五行符籙也看得顛倒了一樣,那是絕不可能的。

    「啊啊,我聽格里夫騎士提起過,那是一個非常強大的戰士。原來竟然是西方人嗎?」阿諾德牧師也是滿臉的驚奇之色。「聽說那個邪教戰士並沒有使用任何武器,而且還只有一隻手臂,就那樣也能擋住你們三位奧斯星城最強的戰士嗎?真是強大得不可思議,他是借用了魔鬼的力量嗎?」

    高文搖搖頭:「不,只是純粹的戰士而已,他們供奉的邪神還並不成熟,不能賜予力量給信徒。那個戰士的戰鬥方式很獨特,很狡猾也很強大,所以這次各大教會聯合去追擊的人手才會這麼多。其實從我個人的角度,我是希望再和這個戰士能正面好好再打一次的……」

    高文和阿諾德牧師接下來的對話,風吟秋已經聽不見了,他只是看著窗外落日的餘暉怔怔地出神。那裡夕陽耀眼,晚霞如血,如同在神州時看到的一樣。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42
第十章

    「其實『邪教徒』這個稱謂是很籠統的,細分下來有好幾種。這次的騷亂雖然很嚴重,但是只是從邪教本質上來講,並不是最惡劣最具有危險性的那些魔鬼教徒,只是一種虛假神靈的崇拜。您的那些同胞們即便是被牽扯進去也算不了什麼大問題。只要他們能迷途知返,有我們日光神殿的擔保,其他神殿和城主……是續任的城主也不會追究。」

    在離開酒館返回神殿去的路上,風吟秋一直顯得有些沉悶,幾乎都沒開口說過話。阿諾德牧師覺得風吟秋肯定是為了那些不知所蹤的同胞們發愁,也就開口向他解釋。

    雖然風吟秋並不真是在想著這事,也轉頭對他笑笑:「那真是多謝你們了。」

    「日光照耀您的心胸。您能夠答應高文大人的請求,幫助他們去追查那個外來者法師,調查邪教徒事件,那都是對奧斯星城很大的幫助。」阿諾德牧師長嘆一口氣。「消滅那些為滿足私慾以偽神名義褻瀆神靈的邪惡之徒,還有那些更為邪惡扭曲的惡魔教徒,是所有神殿的共同責任。在這一點上大家的立場都是相同的。但是如果涉及到和貴族法師相關的事,基本上大家都會保持克制,沒有明顯的證據的時候,沒有人願意發生任何衝突。五十多年前的神怒戰爭帶給整個大陸的災難實在太大,沒有人願意再挑起貴族們和神殿之間的衝突。所以對於外來法師的事,我們神殿真的是不好插手。在沒有足夠的證據之前,最多只能向那些法師貴族提起建議,只有他們主動邀請,我們才能出手幫忙。」

    風吟秋點點頭。他這兩天在神殿中翻看典籍,瞭解歐羅大陸的文明歷史,其中最為重大的事件就是五十多年前,直接覆滅了魔法帝國的那一場大戰。其影響直接延續到了今日,甚至可以說,當前的歐羅大陸不過是五十多年前那場大戰之後的殘骸而已。

    五十多年前,正是魔法帝國奧由羅最為輝煌的時候,魔能文明綻放出有史以來最為璀璨的光芒,幾乎照耀亮了歐羅大陸上的每一片土地。北方山脈中的矮人,南方大草原的獸人,還有散居各處森林深處的精靈,侏儒,這些曾經和人類共存,甚至需要仰望的異族,全都在刀槍不入的魔像,大法師那驚天動地的法術的壓逼下苟延殘喘,生存空間壓縮到了極限,許多只能淪為奴隸和低級附庸。那時候每一個法師都是那樣的趾高氣揚,彷彿整個世界都只是自己後花園中果樹上的果實,只需要等待他願意的時候就可以摘下。更多更強大的魔像正在走出煉金工坊,三座浮空城正在冉冉升起,帝國皇帝已經將計畫在將魔網最後一步完善之後,就開始走向征服異大陸的征程。

    但誰都沒有想到,這座歐羅歷史上最雄偉最龐大的建築會像沙灘上的堆築的城堡一樣,一陣波浪湧過就完全垮塌了下來。

    就在帝國皇帝準備進行魔網最後完善的短短數日之內,幾乎所有神殿的高階祭司們,都在睡夢和冥思祈禱中接受到了自己所信奉的神靈所頒下的神諭。神諭的內容各有各異,不過大概的內容卻都是神靈的憤怒,憤怒於奧由羅帝國擴散魔網,肆無忌憚地掠奪自然。那是對神靈的絕大褻瀆,也是對其他生靈的壓迫,是所有生命的敵人。於是在極短的時間之內,一股反對帝國,反對魔網擴張,反對法師的巨大浪潮席捲過整個歐羅大陸。

    能有這麼迅速而巨大的反響,當然不止是神諭的作用。隨著帝國的日漸強大,貴族法師們的所作所為確實也越來越極端,跟隨帝國得到榮耀和巨大的利益的只是法師階層,中下層人民的生活卻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改變,農夫依然辛苦地用簡單的農具耕作土地,上繳一半以上的糧食給貴族法師用來飼養各種試驗用動物,走投無路的流民不得不冒死去地底深處開採魔像需要的稀有金屬。帝國的榮光與他們無關,而能給他們提供醫療和精神寄託的神殿,對於他們來說才是更有歸宿感的地方。這些神靈傳下的神諭的傳播速度之快,在低沉民眾中掀起的波濤之大,遠超所有人的想像。即便是已經開始借用魔網在整個大陸瞬時傳送的帝國法師們,對這速度和力量也是措手不及。

    而相對於帝國中下層人民的牴觸和反抗,那些異族的反應更是強烈了無數倍。精靈,獸人,矮人,侏儒,甚至狗頭人和地精都糾集起了所有能糾集的力量,形成一股巨大的聯軍從四面八方同時反攻帝國。在他們所信奉神靈的神諭影響下,即便是最柔弱的幼童和垂死的老者也成為了悍不畏死的戰士,各處圈養的獸人苦工,矮人礦工,精靈奴隸也紛紛暴動。

    一開始,對於帝國法師們來說,這場突如其來的暴動和戰爭只是個意外而已,還遠遠談不到威脅的地步。在他們看來那些異族聯軍只是一群暴怒的乞丐在垂死之前的掙扎而已,在眾多魔像帶領的軍團還有無所不能的奧法面前,不比待宰的牲畜難對付多少。但是他們很快就發現事情並不如他們想像的那樣簡單,因為中下層民眾的牴觸和反抗,居然導致了帝國陷入半癱瘓的地步。

    魔能文明確實發展到了史無前例的地步,連神靈在很多大法師的眼中也不過只是一些泛概念意識高維聚集體而已,就算現在凌駕眾生高高在上,遲早也會和那些試驗動物一樣躺在試驗台上供他們解剖分析。十一萬八千多種刻印在魔網中的奧術涉及各個層次各個方面,近乎無所不能。但是當八成以上的民夫,雜役,商人,接近半數的士兵和中下層軍官都拒絕再為帝國法師們服務,還不斷地搗亂阻礙的時候,他們才發現原來魔能文明和奧術還真不是無所不能。

    有一半以上的魔像因為缺乏保養,替換零件和動力不足無法正常運轉。而戰爭也不可能全靠魔像,那些需要元素晶石才能驅動的東西只能作為攻堅和決定性的主力使用,沒有了士兵和軍官的輔助,那只能是些笨重且昂貴的廢物,缺乏後勤保障的情況下連運輸到各個戰場都是大問題。這還只是最直接的戰場上的表現,在更廣泛的社會底層中,所有的生產流通環節全部都徹底癱瘓。很多法師都開始專研心智系的法術,只為了能多操控些人去辦事,但這又更進一步地造成了人手流失和逃竄,誰也不願意成為被法術控制的木偶。

    強制性的抓捕民夫和徵召士兵激起了激烈的反抗,讓帝國瞬間掉入了內外交困的深淵。異族聯軍勢如破竹地在奧羅大平原上彙集,兵鋒直指帝都奧羅由斯塔。但即便是這時候,帝國也遠沒到絕望的時候,他們用出了最後的殺手鐧,啟動三座剛剛試制完成的浮空城,那不止是魔能文明的最高結晶,也是帝國計畫用以征戰異大陸的終極戰爭堡壘,最強大的奧能湮滅衝擊波足可以將方圓百里之內的一切都化作微塵粉末。但也就是這個時候,精靈,獸人,矮人三族的大祭司俱都燃燒生命使用了九階神術神臨術,將神靈的威能在這世界中完全彰顯了出來。根源性的法則剝奪連浮空城核心動力爐上恆定的數個十環防護性奧術也無法抵禦,兩個動力爐失控爆炸,一個徹底失能,同時還伴隨著整個奧羅大平原上數以千計的法師法術反噬,數以萬計的法術物品損毀。

    三座浮空城的解體墜毀宣告了帝國軍隊的徹底崩潰,聯軍攻入了奧羅由斯塔,將這歐羅文化歷史上最璀璨的明珠徹底砸碎。他們搗毀了位於皇宮和魔法學院中的魔網樞紐,摧毀所有能見到的魔能裝置和法術物品,殺死所有能見到的法師,燒燬圖書館,幾乎將這數百年悠久歷史的城市完全化作一片廢墟。好在除了一部分殺紅了眼的獸人之外,其他異族的本性並不暴戾,這才沒有出現太大規模的平民死傷。

    但是這一場戰爭並不是聯軍的徹底勝利。浮空城墜毀之前,還是以數個廣域攻擊將上萬的聯軍化作了各式各樣的屍體,駐守在奧羅由斯塔中的魔像和法師也並不少,真正能在勝利後返回棲息地的異族聯軍連三分之一都不到。

    而最為根本性的破壞則是牽連到了整個大陸。神臨術作為最高神術,消耗的不只是使用者的生命而已,往後的十年之內,地元素之神,風元素之神,獸神這三個在戰場上展現神靈威嚴的神祇的信徒們幾乎完全失去了獲取神術的能力,根源性的法則動盪對神靈本身也是不小的傷害。隨後而來的則是大陸上的地質災害頻發,山崩,地震出現的頻率提升了至少十倍,突然間變化無常的極端天氣居然生生地將獸人棲息的南方大草原沙漠化了一小半,又將西北荒原化作了一片澤國,整個大陸的農作物全部欠收,小範圍出現的饑荒每年都有。不少動物的習性開始改變,有的變得異常凶暴,有的則迅速退化,總算有精靈和德魯伊的掌控才沒有造成大規模的生態災難。而魔網樞紐被摧毀,雖然沒有讓已經和世界法則融合的魔網崩潰,但引起的動盪還是令整個大陸動植物異變成魔物的概率數十倍地增加,原本平和安詳的荒郊野外都變得危險重重。

    對任何一個大陸生靈來說,這場戰鬥帶來的都是無與倫比的災難。

    帝國皇帝還有直系皇族都死了個精光,最高明的大法師們基本上也全數身亡,無數的奧術研究毀於一旦,偉大的魔法帝國奧由羅似乎徹底覆滅了。但隨之而來的,各地鬧騰不休的內亂反而迅速地平息,各地的貴族們突然醒悟到,他們沒有為之效忠的對象,沒有再去和低層民眾還有神殿糾纏的必要了,而三位神靈的暫時隱匿也讓所有神殿震動,在沒有進一步的神諭之前,他們也停止了對當地貴族法師們的騷擾。損傷嚴重的異族聯軍悄悄解散,不聲不響地返回了各自的棲息地。

    整個大陸的動亂忽然停止了下來,奧羅由帝國這個巨人的心臟和頭腦都被碾成了肉泥,但是肢體軀幹卻基本完好地存活了下來。

    這種詭異的相持平靜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隨之而來的連綿天災打破了。在巨大的生存危機面前,代表了中下層民眾的神殿與貴族法師階層迅速達成了諒解,各大神殿雖然有龐大的低層凝聚力,卻沒有精細的執行力,秉承神靈意志為主的他們更沒有執政的衝動,貴族法師們的地位依然無可取代。

    長達十年以上的天災將帝國人口削減了一大半,再將所有人耗費得筋疲力盡之餘,居然神奇地又將原本分崩離析的法師階層和普通民眾又勉強捏合到了一起。人們重新默認了各地法師貴族們的統治,貴族們也小心翼翼地維護著這來之不易的地位。賦稅大幅度地減輕,再也沒有人耗費大量資源去研究奧術,甚至發掘廢墟殘骸下的帝國遺產也成了一種不受歡迎的危險舉動。

    這種微妙的平衡一直持續下來。貴族法師們很謹慎地儘量不去觸碰神殿的敏感線,神殿和教會也儘量不會幹涉貴族們的事務。

    神殿典籍中對這場歐羅歷史上最為重大的變故記載得很詳細,風吟秋看得也很仔細,所以現在阿諾德牧師一說他也就明白了。對於有關貴族法師層面的變故,各大神殿是絕不會插手其中的。至於高文的態度,則是站在守護之手教義的基本立場之上,覺得這是一個威脅到很多人安危的危險因子,如果一旦有證據否定了這個推斷,那他也必定住手。

    在風吟秋看來,這倒有些像是神州之上江湖門派和官府之間的關係,原則上來說雙方是對立,但實質上又是相互合作並適度容讓。不過歐羅大陸這情況還要來得畸形些,神殿的凝聚力無疑更強於任何幫派山門,相互之間也並無傾軋,貴族法師們卻沒朝廷大義,手中力量也並不足以以力壓人,只能是仗著社會慣性,還有和神殿之間的默契,維持著好像並不怎麼穩固的地位。

    不過災難中磨礪出的默契和潛規則具有超乎尋常人想像的約束力,因為那是用無數條人命填出來的。在沒有外力加持或者變故的情況下,這種看似沒什麼根基的平衡也沒那麼容易打破。

    「沒關係,我自己也對這個外來法師非常有興趣。」風吟秋淡淡回答。「還有那些邪教徒。就算高文先生沒提出那樣的要求,說不定我自己也會去調查看看。」

    「不過我必須提醒您,如果這個法師真是那種擅長戰鬥的類型,那麼就一定是個非常危險,非常難對付的傢伙。」阿諾德牧師的面色凝重。「奧術的多樣性遠遠超過所有神術,帝國時代據說曾經有超過十萬種奧術,即便現在很多已經無人知曉,但依然是非常巨大龐雜的一個體系。一個善於靈活運用,戰鬥經驗豐富的法師即便是只是用一二環奧術,也比那些只知道用四五環高階奧術捲軸砸人的貴族們危險得多。何況,一個戰鬥經驗豐富的法師,不大可能只會使用低階奧術。」

    「謝謝您的提醒,沒關係的。」風吟秋點點頭,隨口答應。

    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讓阿諾德牧師有些擔心,忍不住提高了些聲音:「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日光神殿不希望您遭受到任何傷害。但是只要您開始調查這事,我就不能陪伴在您身邊了……」

    「放心吧。謝謝你的關心,真的沒關係。」看著阿諾德牧師著急的模樣,風吟秋不禁一笑。兩人相處只是短短兩日,但就算拋去神殿的任務不論,這位歐羅牧師顯然也是真心實意地替自己擔心。「如果只是精於戰鬥的話,那沒問題,因為我也可以算是一個精於戰鬥的法師。」

    「我知道,我知道。能得到高文大人的肯定,還有看到你們之前的較量,我明白您一定是位擅長戰鬥的……好吧,法師。但是和法師戰鬥並不是那麼簡單的,奧術的花樣很多,很多時候甚至不是正面的戰鬥,各種幻術,各種陰謀陷阱的暗算才是那些狡詐的傢伙們喜歡的方式…」

    「這一點您也可以放心。陰謀暗算什麼的,我也很清楚那些把戲。」風吟秋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比如說……也許再過一會您就能明白了。」

    「什麼意思?」阿諾德牧師卻真的不明白了。

    風吟秋卻不再說話了,只是繼續看似漫不經心地朝前走著。

    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了下來,路上的行人漸漸減少,有些地方都已經開始亮起了燈火,兩人行走的狹窄街道顯得安靜起來。這裡是一條修建在山坡上的通往太陽神殿的便捷支路,白天的話經過的人不少,這時候卻沒什麼人。

    前方路口處一直有喧鬧聲,好像是一群人正在為什麼而爭吵,然後不一會兒就打了起來,其中一方人多勢眾,打得另一邊的兩個人抱頭鼠竄,而且正好是朝著這條山坡小路上逃了過來。

    「快讓開,快讓開!」這兩人逃得飛快,很快就衝到了阿諾德牧師和風吟秋前面不遠處,對著佔住了前路的他們大喊。兩人都是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其中一人的頭被打破了,鮮血滿臉都是。而後面的那群人手中拿著棍棒匕首之類的武器,殺氣騰騰地大呼小叫著追趕不放。

    阿諾德牧師眉頭微皺,微微猶豫之後就側身讓開了道路,等這兩人擦身而過。太陽神牧師崇尚光明與正義,卻並不是守護之手那樣將救死扶傷寫入教義的純善信仰,而且關鍵的是這明顯有些像是港口的黑幫盜賊們的內訌爭執,這種事情幾乎每天都會發生,很難說誰對誰錯,或者說基本上都是狗咬狗黑吃黑。所以他也沒有出聲喝退這些人的意思,最多等會那些人追上來之時稍微站住位置阻攔一下,讓他們不至於鬧出人命就好。

    但是等這兩人剛剛擦身而過,阿諾德牧師剛剛扭轉身過來的時候,那兩個滿頭大汗看起來狼狽至極的漢子卻是悄然轉過了身,手上的漆黑的匕首無聲無息地刺向了兩人的背心。

    匕首當然是沒有刺中的,風吟秋就像早就料到一樣剛好轉過了身,伸出雙手就將這兩人遞過來的手握住了。

    當阿諾德牧師警覺到才轉過身時,剛好能看到風吟秋對他一笑:「你看,是吧。」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1 16:5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42
第十一章

    「從酒館出來就有人一直跟著我們,中間還有不同的人來窺探過兩次,這不是單純的跟蹤該有的樣子,分明是想找機會動手。而這個時候的這條路,是最合適埋伏和暗算的。」

    隨意地捏著兩個大漢的手,風吟秋轉過頭來對阿諾德牧師侃侃而談,任憑那兩個大漢掙命一樣地在那裡擺動掙扎,兩隻手也如磐石一樣紋絲不動:「這幾個人雖然身手稀鬆平常,但手法很老道,表演得也很逼真,看來是經常做這些類似的事情了。是您提過的港口的黑幫?」

    「你們是誰?膽敢偷襲阿曼塔的僕人?」阿諾德牧師勃然大怒。一般來說很少有人膽敢對神殿的牧師和祭司動手,他還是頭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想到剛才擦肩而過的危險,讓他背上滿是冷汗。

    兩個大漢沒有回答,依然只是拚命地想把自己被握住的手抽回來。這個時候那些追殺過來的人又已經衝到了他們的面前,依然是面目猙獰殺氣騰騰,只是那殺氣是直接衝著風吟秋和阿諾德牧師兩人而來的。

    也就在這時候,那兩個被風吟秋抓住手的大漢沒被握住的手同時又從腰間抽出了另外一把匕首朝著風吟秋捅了過來。原來這兩人早有備用武器,之前的掙扎只不過是一直等著後面的人追上來,剛好能夾擊的機會。

    一道耀眼的白光從阿諾德牧師的手中亮起,在這已經很昏暗的山坡小道上顯得尤其耀眼,正面衝過來的幾名大漢怪叫一聲捂著眼睛,隨著慣性再跑了兩步就被坡道上的階梯給絆倒在地。隨著夜晚的來臨,太陽領域的神術其實是大大削弱了的,但實際運用上在某些方面卻又好用了不少,這還只是阿諾德牧師隨手而發的一道一階閃光術,如果是三階以上的光線神術,一般的人被正面照射到的後果就是永久性的致盲。

    後面傳來的叫聲則比前面這幾個人淒慘了幾十倍。風吟秋握住那兩人的雙手一收緊,那兩人的手就響起一陣噼噼啪啪猶如炒黃豆一樣的密集破裂聲,當他隨即放手之後,那兩個大漢已經丟掉了刺來的匕首,捂著已經變得像是榨汁後的青菜一樣的手倒了下去滿地打滾。

    淒慘的叫聲在有些幽靜的小路上傳出老遠,不遠處的街口冒出幾個人影朝這邊好奇地打量,不過又很快地縮了回去。這裡算是貧民區的邊緣,夜晚永遠不會缺少這些類似的響動,聰明的人從來都不會多事。

    風吟秋一腳一個,踢在了兩個正捂著怎麼看都不像是手的手慘叫打滾的大漢頭頂上,將這兩人踢得暈了過去,然後隨手提起兩個還在地上閉著眼睛努力想爬起來的漢子,像是對付待宰的雞鴨一樣在地上一摔,頓時兩個漢子就不動了。隨抓隨摔之下,其他幾個漢子也是立刻安靜了下來。還有一個卻是早就順著坡道滾了下去,落在十多米下的一個土坑中沒了聲息,也不知還有氣沒。

    風吟秋抓起一個摔得不是那麼重,還能勉強發出攻擊的歐羅漢子來。封穴截脈的精細手法他用起來還有些吃力,遠不如這樣硬摔一下來的方便,當然這種看似粗暴的手法也是有獨門技巧的,這些只比普通人強些的壯漢完全沒有反抗之力,一下就被摔得全身骨節鬆動,氣血鬱結。檢查了一下這歐羅漢子身上的東西,風吟秋將之遞給阿諾德牧師:「似乎只是普通的蟊賊而已。」

    「看樣子真的只是港口的黑幫。」阿諾德牧師頭頂上升起一團光球,將這一片已經開始陷入黑暗的地方照亮,仔細看著地上這幾個人和搜出來的武器。「不過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襲擊我們。高文大人說得對,這些殘渣就是地溝裡的老鼠,沒有足夠的好處,他們不會做出在這種敏感時刻偷襲神職人員這種蠢事來。難道他們就不怕被指認為邪教徒嗎?」

    「他們好像是衝著我來的。」風吟秋接口說。「從之前開始,我就感覺到有人在暗中窺探,剛才那些帶著敵意的視線也是單純地注視我。」

    「真是了不起的感知力。」阿諾德牧師讚歎。不過也不是太意外,神職人員都需要相當敏銳的感知,太陽神域中就有分辨敵意的神術,不少高階戰士的感知敵意更是本能一樣。這些不過是尋常的黑幫盜匪,就算是安排得再巧妙的陷阱也難以奈何得了高明的對手。

    「現在,這位朋友。能不能告訴我們,是誰讓你們來的?」風吟秋抖了抖手中的歐羅漢子。這漢子比他還壯一圈,但他提在手中就像提一隻雞鴨一樣毫不費力。

    這漢子哼哼唧唧了幾聲,喘了兩口氣才斷斷續續地說:「是港務總督大人…讓我們來的。他說你讓他丟了臉,他出一百個金幣要買你的腦袋…」

    「什麼?」阿諾德牧師大驚失色。「羅伊那拉大人怎麼能這麼衝動?這個時候還要挑起事端來,難道他就不怕…」

    「當然是這位朋友撒謊了。我不知道那位港務總督到底有多高的地位,但既然是貴族,怎麼可能擺明自己的身份來指使這種人?還要對他們說明理由?」風吟秋淡淡一笑。無論東西大陸,這些偷雞摸狗之輩的德性倒都是差不多,這一張嘴就來的話怎麼可能是真的。他伸出手拈住了這漢子的小指,準備先給點苦頭吃吃再說。

    「請等等。」阿諾德牧師看向風吟秋。「您是想拷問他們?」

    「難道不行嗎?」風吟秋倒有些意外。「這些人手上的人命大概不少,我想就算是殺掉他們,對奧斯星城來說也是好事。」

    「這些人主動襲擊神職人員,我們就算反擊殺死他們也是合理的。而且你說的對,這種人的歸屬只有絞刑架。」阿諾德牧師倒也並不否認風吟秋的話。「不過他們現在已經喪失行動能力了,定罪和拷問應該是治安官的工作。當然如果您願意,可以向治安官申請參與拷問追查背後凶手,我想他會同意的。」

    「這個……」風吟秋有些哭笑不得,很難說阿諾德牧師的說法是迂腐死板還是恪守規矩律法,這歐羅大陸上的風俗人文到底和神州不同。不過暫時放過這幾個蟊賊也無所謂,他隨手也就將這漢子放下。

    這歐羅漢子落地卻連站都站不穩,膝蓋一軟就滾倒在旁,似乎是連站穩也沒力氣了。只是這一滾就撲倒在旁邊另一個動彈不得的漢子身上,當他再直起上半身之後,手中已經多了一把精巧的小型手弩,對準了風吟秋就扣動了扳機。

    風吟秋微微一驚,他在摔這漢子的時候是留了些勁,原本只是想問些話,但留給這歐羅漢子的力氣也絕不足以反抗,他也就沒在意,卻沒想到這旁邊另外一人身上居然藏得有這樣的暗器。倉促間他身子一側就伸手去抓那激射而來的弩箭,卻沒想到這手弩雖然小巧但勁力十足,這距離又極近,他這一抓居然沒能抓住,一隻筷子大小的弩箭就射中了他的肩膀。

    弩箭入肉不過半寸,立刻就被鼓起的筋肉給夾住了,只能說是輕微的皮肉傷,不過一股酥麻之感卻是在傷口周圍蔓延,這弩箭上居然有麻藥。

    「混賬!」旁邊的阿諾德牧師勃然大怒,抽出一直掛在腰間的一根木杖就朝這歐羅漢子抽去。這木杖原本就是太陽神牧師的隨身武器,質地堅硬不輸於鐵石,他盛怒出手之下全力出手,杖上還浮現出一層白光,碰的一下抽在那歐羅漢子的腦袋上,那漢子的腦袋就像面包一樣凹陷了一半下去,兩顆眼珠子以平常絕不可能的角度怪異地轉了轉,連手中的手弩都還緊握著,就那樣軟軟地倒了下去。

    「風先生,沒事吧?有沒有感覺到什麼」阿諾德牧師轉向風吟秋,一臉的焦急。他也算是有眼力的,知道這種小巧的手弩上經常會附帶有毒藥。

    「沒關係…」風吟秋肩頭一抖,那弩箭就被肌肉逼迫得自動掉出。隨著鮮血流出,酥麻之感也很快消散,能夠讓他也感覺到短暫酥麻,這箭矢上的麻藥也算得上是相當厲害了。但想要真正地將將這具承受過狼神之力的身軀給放倒,就算是神州上唐門的毒藥也只有屈指可數的幾種而已。

    但就在這時,一股極為怪異的感覺陡然而生。風吟秋順著這感覺看去,只看到剛剛才被阿諾德牧師一杖打死的歐羅漢子的屍體正像是吹氣一樣的發脹起來。

    「小心…」風吟秋只剛剛來得及出聲,那屍體就像是被漲破了一樣噗嗤一下爆開了。無數好像水裡面泡了三天三夜一樣腐朽的屍體碎片帶著濃厚的死綠色煙霧噴薄而出,瞬間將半徑二十多米的範圍全部籠罩。

    咕嚕嚕,阿諾德牧師有些僵硬的身軀摔出了煙霧的範圍,滾下了幾階坡道之後趴在了地上動也不動,裸露在外的皮膚淡淡呈現出那種不詳的綠色。而那些煙霧消散得也很快,不過三四秒鐘那些遮擋視線的綠色就全部消失了,其中再沒有一個能發出聲息的人,風吟秋也倒在了地上。

    「嘿嘿嘿嘿……」陰冷的笑聲中,一個有些瘦小的身影從下面的土坑裡爬了出來,卻是之前被阿諾德牧師神術閃花了眼,失足掉下去的那個傢伙,剛才還好像暈了一樣全無聲息地動也不動,這個時候的動作卻靈活矯健,根本看不出一點受傷的影子。

    阿諾德牧師剛才召喚出的光球還沒有消散,還是懸掛在原地,將這人的樣子也照得清清楚楚。和那另外幾個面目粗野,鬍鬚雜亂的大漢不一樣,這是個面目清秀,面白無鬚,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這人滿臉得意地看著躺倒一地的人,邁步朝上走來,走過阿諾德牧師的身邊的時候還踢上一腳,頗為不屑地朝他身上吐了一口唾沫,僵直不動的阿諾德牧師當然是沒有任何反應。

    再走了兩步,這人舉手抬起放在眼前,曲起的拇食二指中浮現出淡淡的光暈,然後四周左右地掃了掃。這正是和羅伊那拉在鯤鵬號上做的那個探查生命的零階戲法,這人做得也很隨意,似乎只是習慣性地看看,但是當他透過光暈的視線掃過地上的風吟秋的時候卻全身一震,然後像受驚了的貓一樣向後跳出幾步,差點一個沒站穩自己摔了下去。

    地上的風吟秋一個翻身已經跳了起來,而正當他要起身朝那人追去的時候,卻看到那個剛剛站穩的年輕人伸手一指,一團人頭大小的明亮火球瞬間成型,然後朝著他疾飛而來。

    不消細看,風吟秋就能感覺得出這團火球中蘊含著的狂亂爆裂的火行氣息,這是稍有觸碰,甚至不加觸碰都會爆裂開來將周圍化作一片火海的攻擊性極強的法術。小範圍的閃避沒有什麼意義,風吟秋直接伸手按向了這個火球。

    依然是和面對羅伊那拉那一道閃電法術時一樣,就在與那火球將觸未觸之間,彌羅神符之力便將那其中暴亂的火行之力完全包裹,容納,同化,分解,將這道法術的一部分『拓印』進神符之中的同時,那蘊含了極大熱量和威力的火球自然也煙消雲散。

    「你…你…你是怎麼做到的?」不遠處的小個子年輕人的眼睛瞪的斗大,一雙碧綠的瞳孔中滿是不可思議,看起來就像只受驚的貓。而他旋即馬上也能從這種震驚中清醒過來,上前一步將手指向了地上不動的阿諾德牧師,對著風吟秋冷聲喝道:「別動。」

    風吟秋沒有動。他眯著眼睛,回味著剛剛被彌羅神符吞噬同化掉的那一道火球法術。和之前港務總督大人的那一道閃電法術一樣,拓印下的元素構造和引起的魔網震動只是殘缺的一部分,畢竟這火球只是法術的『結果』,最為關鍵的『源頭』和『過程』他沒有觸碰到。他看向那年輕人伸出的手指,上面那一個小小的指環就是這一道火球法術的源頭。

    「那個指環已經空了,你那樣指著阿諾德牧師又有什麼用。」風吟秋淡淡說。

    「你看得出來?你是怎麼看出來的?」那個年輕人的大眼睛又朝外用力瞪了一次,隨後又是冷冷一笑。「不過要干掉這只神棍豬,也用不著爆裂火球,一個力場飛彈就能把他的豬腦漿砸得從鼻孔裡噴出來。」

    「力場飛彈?」風吟秋念叨了一下這個詞,咂咂嘴,然後忽然說:「對我砸兩個過來,讓我看看那是什麼。」

    年輕人死死瞪著風吟秋默然不語,也不動,半晌之後另外一隻手忽然從背後腰間抽出一根細細的木杖,一揮之間就有三團勁風呼嘯而出朝著風吟秋飛來。

    風吟秋伸手一觸,一個飛彈就直接如之前的火球一樣瓦解掉了,另外一隻手則是單純地用勁力一拍,將那一團有形無質的飛彈給拍開了,最後一枚飛彈則是正正地打在他胸口上發出嘭的一聲悶響,讓他後退了一步。

    「原來如此,利用魔網構造的單純力量衝擊。雖然實用,但實質很簡單的法術,用你們的分類法,應該只有一環是吧?」風吟秋點點頭,經過剛才的接觸他已經將這法術的本質看得清楚明白,故意受了那一記也是感受一下對人體的破壞力。也還別說,確實是當得起尋常人用大棒重錘之類鈍器的一記猛擊,打在毫無防備的頭部也當真能要人命。

    「你……」對面的年輕人雖然沒有放鬆姿態,那鼓起的眼睛看起來差點就要瞪出來了。

    「之前忽然從那人身上爆炸出的腐臭毒煙也是法術製造的吧?完全地出其不意,倒是要比這個爆裂火球和力場飛彈高明多了。阿諾德牧師還警告我說法師的戰鬥手段詭異多變,想不到你馬上就讓我見識了一下,果然是這樣。」

    「還有,偷走使節團禮物的法師就是你吧?派人一路跟蹤我,偷襲我們的也是你。我並不認識你,想來也沒有冒犯過你,那麼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1 16:5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42
第十二章

    幾階的台階下,那個小個子年輕人保持著單手指著地上阿諾德牧師的姿勢,一時無語,好像在愣神,又好像是想說的太多,不知如何發問。,

    半晌之後,他才出聲問:「據說,你自稱是個法師?」

    「不是自稱,我本來就是個法師。」風吟秋淡淡回答。

    「西大陸的法師都是你這樣的嗎?腕力驚人,還會使用神術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稍微特殊一點。但是也有比我腕力更強的,也有神術比我更精通的。」風吟秋笑了笑,在那酒館中的事情都這麼快被這人知道了,可見這年輕法師的手下絕不僅僅是幾個藏在暗處的蟊賊而已。「你花費這麼多心思,又跟蹤又偷襲我們,就只是想知道這個?」

    「……」小個子年輕人又沉吟了一下。「我看見你用手接住了羅伊那拉用出的連鎖閃電法術,剛才你又用手瓦解了爆裂火球和力場飛彈,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

    「原來你在港口船塢的時候就已經在那裡了?」風吟秋有些意外。當時在場的人太多,遠遠近近地看著熱鬧,他也沒法注意到所有人。

    嘭的一下,一發力場飛彈砸在阿諾德牧師的腦袋旁邊,將地面打得泥土飛揚,小個子冷冷說:「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可以了。」

    風吟秋卻是沒一點被威脅的模樣,反而笑笑,說:「其實你大可不必用這種不友好的方式,我也很希望和一位歐羅大陸的法師好好交流交流有關奧術的問題。」

    「我用什麼方式,是我的選擇。」小個子雖然站在下面,但是那眼神和語氣卻好像是在面對腳底下的螻蟻。「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不想你的這個神棍朋友的腦袋開花,你就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題。」

    「不,你沒的選擇。有選擇的是我。」風吟秋臉上還是帶著很輕鬆的微笑,聲音卻已慢慢轉冷。「阿諾德牧師的安危是你能威脅到我的唯一籌碼,是你能安全離開的最大依仗。你有什麼理由不好好珍惜?還有,你應該知道,我和阿諾德牧師認識也不過是剛剛幾天而已。憑什麼你會認為我們的友誼已經重要到讓我對一個有敵意的危險法師俯首聽命?」

    小個子愣了愣,眼角跳動了幾下,臉上依然有一種很堅定的傲氣:「說什麼最大依仗?難道你還以為……」

    「還有,我告訴你吧,年輕人。」風吟秋打斷了小個子的話,他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笑容,聲音淡然而平靜,那直直地看著小個子的眼神冰冷而堅硬,就像冷凍了一百萬年的花崗岩。「我看見過很多人死在我的面前。有我敬佩的人,有我的朋友,有我愛的人,還有我的老師。有的時候我努力去挽救過他們,更多時候我什麼都不能做。直面死亡對我來說並不是太難以接受的事情,我自己該做的事不會因此而動搖,我只能盡力讓為我死的人的死亡更有意義。比如替他們完成未盡的心願,還有替他們報仇。」

    「所以,我給你個忠告,不要用別人來威脅我,更不要惹怒我。」

    風吟秋的聲音越見低沉,最後這句話從胸腔中壓出來的聲音都有些變形,他的眼神卻一直死死地看著下方的小個子,一直看到那雙碧綠眸子的最深處。

    小個子不說話了,只是呼吸開始急促起來,單薄的胸膛風箱一樣的起伏,一張白淨清秀的臉慢慢漲紅,太陽穴上的一根血管微微跳動。半晌之後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自己用力抿緊了嘴唇,只是死死盯著風吟秋,好像要用眼中的怒火直接將他燒死。

    「好了,不必要的憤怒和情緒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既然大家都是法師,就應該儘量採取理性的溝通方式。」還是風吟秋先開口了,他的語氣又恢復了之前的平淡自如。「正好我也有想問你的問題,你也有想問我的問題,我們為什麼不來交換一下答案呢?」

    小個子又用力喘了幾口氣,努力平定了一下情緒,這才點頭:「好吧,雖然你們那種原始低級的施法體系不值一提,簡直有辱法師這個高貴的稱謂,但我要承認你說的沒錯,理性才是法師最大的驕傲。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樣做到瓦解,操控已經完全成型的法術的。你想知道些什麼?」

    風吟秋想了想,問:「剛才那個人死後忽然爆炸成一團毒氣,那是什麼法術?為什麼我之前沒有感覺到?」

    「次級腐囊爆裂,和爆裂火球一樣是三環奧術。我用初級觸發術恆定在那個傢伙的身上,觸發條件就是那傢伙的死亡。你似乎有一定程度上的奧能感知?但是觸發術和法術定序的隱蔽性都是非常高的,就算是最低級的都需要五環以上的偵查類法術才能察覺,你的那種和魔獸本能一樣的低級能力當然是發現不了的。」

    「原來是這樣,果然是精巧的法術陷阱。」風吟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歐羅法術果真是別有神妙之處,類似的手段神州道法其實也不是辦不到,不過那就要是先天之上的法門了。而這可以設定條件觸發的法術,不過還只是後天法術的那種類似精密機關一樣的精巧,遠沒有那種自成生機意境的先天之境的高妙。「次級腐囊爆裂?那麼還有高級的了?初級觸發術又是多少環的?」

    「高級的那就是腐囊災變,腐囊幽魂之類七環之上的大法術了,只需要一個就能把這座城市裡一半以上的人殺死。普通的腐囊寄生也是六環的高級奧術,可不像這個次級法術一樣只是麻痺性的毒性傷害,你應該慶幸我沒有帶那個捲軸,否則你現在已經該躺在解剖台上了。」說起法術,小個子法師臉上的自信和光彩又重新回來了,口沫橫飛頗有些滔滔不絕的味道。「至於觸發術系列,從四環到八環都有,依據設定的觸發條件多寡,難易而不定。最高級的甚至有自身的智慧,其中深奧的原理和運作機制不是你們西方法師們所能想像的,我再說也沒用。好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用手接下那個閃電術,怎麼消除掉剛才的火球術的了。該死,要掌控完全成型的奧術,那至少是七環以上的法則性奧術的能力,就算消除也不是那麼簡單…」

    「很簡單。感覺法術中的法則波動,元素運轉,然後拆解掉就是了。無論是閃電還是火焰都是法則波動依靠元素運轉來體現,掌控法則,平復元素,自然就能消除和掌控法術了。」

    「廢話。你這並不是回答。」小個子法師瞪著風吟秋。「這就像有人問你怎麼樣拿出埋藏在山底的寶藏,你回答把山抬起來就可以了一樣。很難為你這樣來自西方野蠻社會的法師,居然也能知道法則和元素這樣的詞彙,但是你怎麼可能做到那樣程度的掌控?通過法則和元素是可以影響法術,但只是單純的破壞,不是分解,一棍子把人砸成一具屍體,和一棍子把人砸成排列整齊的206塊骨骼和639塊肌肉和各種臟器還有各種體液那是完全不同的。」

    「但我就是這樣做的。你不相信?」風吟秋笑了笑,看著小個子法師那連懷疑都沒有的堅定表情,說:「這樣吧,你把你那枚可以射出火球的戒指給我…啊,對了,那已經空了,不行。你還有什麼其他的存儲了法術的物品,或者捲軸拿一個給我,我可以展示給你看。」

    小個子法師默然不語,似乎是思考了一會,然後把手中那隻細細的木杖丟了過來。風吟秋伸手接過。這木杖只有常人拇指粗細,木質只是頗有靈氣,遠說不上堅硬,看來是不可能用來當做武器的,如果不是杖頭頂端上一顆鴿蛋大小的紫色水晶,簡直就像個木匠給小孩隨手削制的玩具。

    借助彌羅神符,風吟秋只是剛剛一觸碰就將這木杖中蘊含的法術機制感知得清清楚楚,他一手握杖,一手虛握住杖頭那顆水晶,以自身精神去觸發這木杖中一個很明顯的關節點,那水晶中銘刻的法陣就瞬間開始運轉起來。

    噗嗤,三發力場飛彈剛剛在水晶頂端成型的同時就消散了,只留下一陣空氣振動的微風。而這不到半眨眼的時間裡,這一隻木杖上所運轉出的所有力量,所調動的所有法則,全都在風吟秋心中流過,也被彌羅神符復刻下。他終於完整地將第一個歐羅法術『拓印』到了彌羅神符之內。

    那是一層與魔網很淺也很單調的接觸,確實只是單純的一環奧術。脫離五行之力,脫離實物,純粹的將力量展現於虛空之中,這一點在神州道法中是極難做到的。但是在這天地法則有別的歐羅大陸,借助這與天地完全融為一體的魔網,卻是可以輕易做到。

    三發力場飛彈從風吟秋指尖彈射而出直衝天際,跨越近百米之後力場才逐漸分解,最後消散成三股清風。因為只是從那木杖中復刻下的,這力場飛彈的數目,威力,自然也是完全一樣,風吟秋隱約能感覺到這其中似乎還有些許能提升的空間,不過那是對於真正完全掌握了這道法術的人來說才有意義。

    「你看到了吧?」風吟秋把木杖丟還給了小個子法師。

    「我看到什麼?原來你會使用力場飛彈?」小個子法師好像不大明白。

    「不,那是我剛剛學會的。拆解元素,感知魔網和法則的波動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如果能拆解得完整,感知完整,我就可以完全學會這個法術。就像這個力場飛彈一樣。」

    「……不怎麼好笑的笑話。還是你們西方法師笑話的笑點我理解不了?」小個子法師露出一個努力理解的表情。「你是說,你不需要用冥想感知魔網,不需要記憶法術公式,只需要接觸一遍就可以靠感知法則和元素的動盪瞬間分解奧術和學習奧術?這和一棍子把人打成一排排的器官骨骼肌肉,然後下一棍子又把這些骨骼肌肉器官重新打成一個人有什麼區別。好吧,就算力場飛彈只是簡單的一環奧術,可以不用人體來比喻,但至少要算是蜥蜴,蛇,青蛙之類的。那同樣也是不可能的。」

    「…你還是不相信?但是我確實是這樣做的。」風吟秋攤攤手,想了想又說:「如果你還有什麼複雜的,環數多一點的,你覺得我不可能在之前學會的奧術物品或者捲軸,可以再給我試試。」

    風吟秋這話只是姑且一說。按理說,在這敵對相持的境況之下,再有什麼高階的法術物品那也斷沒有再送到對方手裡,當場資敵的道理。但小個子法師愣愣地看了他一會之後,居然真的收起木杖,又從腰間掏出一隻捲軸丟了過來。

    風吟秋半是愕然,半帶戒心地接過這個捲軸。但微微一感覺,這其中又沒有什麼陷阱機關,當真是一張銘刻了奧術的捲軸。他當然也不多說什麼,精神激發之下,捲軸在奧術靈光中化作一片灰燼,一道遠比剛才的力場飛彈複雜宏大數十上百倍的法則波動流過,但最終沒有並沒有生出法術,就那樣消失在風吟秋手中的同時,也銘刻進了彌羅神符中。

    這是一道頗為高級的奧術,比當初港務總督在船上施展的那一道閃電法術更為複雜更為強大。不過對於風吟秋來說就算再複雜上一千倍一萬倍也是一樣,因為並不是真的靠他來理解記憶,在他識海中的彌羅神符宛如無邊無際的虛空,銘刻下的法則印記再多,在風吟秋的感知中也沒有盡頭。

    而且風吟秋可以很明顯的感覺到,通過這法術與魔網與天地法則進行了更加廣闊更加深入的接觸,萬有真符確實顯得更加『活潑』了一點。雖然離重新將其中的先天靈符展現出來還遙不可及,但確實是在朝這個方向發展。

    心念一動,剛剛才刻印在真符中的法則和波動就隨即浮現,透過魔網那複雜難言的聯繫和演化,以數種元素和能量交匯的方式浮現出來。一道由七彩光輝凝聚而成的長劍在風吟秋手中生成,他隨手一揮,小道旁一株胳膊粗細的小樹就被斷為兩截。小樹的上半截剛剛滑落,斷口處就忽然燒了起來,彷彿是被極高的溫度斬斷一樣,但那剩下的半截斷口上卻只有滋滋聲音,一陣濃重的酸臭味中那斷面附近的木質在迅速變形中冒出氣泡。

    「這奧術…有些意思啊。是四環還是五環的?」風吟秋看著手中那彩光奕奕的長劍,也不禁微微動容,眼中露出讚歎之色。他可說根本不會使劍,剛才只是隨手一揮,幾乎沒有感覺到任何阻礙就如切豆腐一樣將那小樹斬斷,可見這彩光凝聚的長劍實在是鋒利非常,而且居然一劍之下帶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殺傷效果來,真要挨上這樣一劍,所受傷害絕對遠在普通刀劍傷之上。

    「你…你…」小個子法師扭著眉頭,還是不大相信風吟秋真如他所說的一樣,努力想要從剛才的表現中找出最合適的解釋。「你是怎麼樣把捲軸的效用延遲了一下是吧。捲軸的靈光和效果是短暫的消失了一下,不,是我感應不到了,然後才反應在你身上……」

    風吟秋也不多說什麼,只是一揮手將這法術給取消了,拍拍手示意手中卻是再無一點異狀,然後伸指一點,又是三發力場飛彈飛出夜空,隨後再是虛虛一握,萬有真符中刻印下的法則再度流轉,又是相同的一把七彩光劍出現在了他的手上。

    「魔網確實是兩次波動,不是幻術。不,不…不可能!」小個子法師那雙碧綠色的大眼睛幾乎瞪得要飛出來,這一次他再找不出其他任何的可能性。他自小到大所受的是最為正統的法師教育,天賦既高自身也努力,奧術基本常識紮實非常,正因為如此也才能分辨剛才這一下展示再也沒其他可能。次級虹光劍是非常罕有的法術,複雜難學不說,適用性也窄,就算許多大法師也不會去學習,更不用說一個來自異大陸的西方法師了。而要暫時性的取消虹光劍,那必須是能熟悉使用這個奧術的法師才可能掌握的技巧,僵硬死板的捲軸效果是不可能做到的,更何況兩次虹光劍之間還有一個力場飛彈的法術。唯一的解釋就是,那真的是兩個分別開的五環奧術虹光劍。

    也就是說,那個西方法師真的是如他所說,只是單純的接觸,就從法則層面上瓦解了法術,然後從法則層面上學會了那個法術。

    「你還是不相信麼?要不你再給我兩個法術捲軸試試?」風吟秋忽然覺得這真是一個絕妙的狀況。

    「……你,你是怎麼做到的?」不過小個子法師卻沒繼續的意思,傻了一樣的瞠目結舌,連一直指著阿諾德牧師的手指都收了回來,看起來如果不是最後的一點自制力和理智,說不定要衝上來拉著風吟秋仔細看個究竟。

    「我不是說了麼?感知魔網和法則的變動,記下來,然後就可以照樣用出來了……你再給我兩個法術捲軸…」

    「不可能…不可能的…西大陸的法術體系很原始很落後的,我看過學院圖書館裡的記載的,你們這些原始法師不可能有這麼厲害的,這種事情就算是會長也做不到……」小個子法師一副喪魂落魄的模樣,剛才的傲氣自信什麼的早不知道哪裡去了,眼光散亂無神,好像連站都要站不穩的樣子。「…在西大陸能做到你這樣的法師有多少?很常見麼?」

    看著小個子法師眼中那最後一點希望的光芒,好像一旦破滅整個世界就要崩潰一樣,風吟秋覺得有些好笑之餘也不忍開他的玩笑,於是老實回答:「不多,就我一個。雖然比我厲害的很多,但是能做到這一點的就我一個。」

    「原來只是變異性的特殊個體而已……」小個子法師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精氣神又恢復了過來。「那麼…你究竟和其他法師有什麼不同,那種不可思議的法則操控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剛才說過…」

    「具體是什麼原理?什麼機制?」小個子法師有些激動起來,揮舞起手勢給風吟秋解釋。「不要那種概括性的語言,法師的根本是理性,是邏輯,是分析...對了,這幾個單詞你明白意思嗎?就是說……」

    「不是我不想說,是我說了你也不懂。」風吟秋搖頭,這歐羅法師還真和以前認識的神機堂那些搗弄機關的匠師一樣,很容易就進入忘我較真的心態。

    「我不懂?」小個子法師的眼中再度燃起熊熊的怒火,好像受了莫大的侮辱。「我看過介紹你們西大陸文化的文獻,不要用你們那種原始低級的哲學系統來評判真正的法師!什麼『真正的道理無法陳述』這種廢話一樣的東西居然是你們的經典?那不過是和那些神棍巫醫一樣糊弄傻瓜的玩意罷了。這世界上所存在的所有事物,都是可以通過分析,通過邏輯判斷來進行瞭解的。絕對沒有無法理解的事物……」

    風吟秋翻了翻白眼,他對這種嘴皮子的辯論一點興趣都沒有。而且認真說來,他識海中的彌羅萬有真符到底是什麼,具體的運轉又是什麼道理,他自己也不能說是完全明白。佛道兩宗的高人,包括師傅對之是解釋過的,不過也只是微言大義的簡略幾句,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才能翻譯成歐羅語——近道之法,接近絕對真理的法則…不對,似乎也不能說絕對真理這麼絕對,法則的翻譯好像也不準確,那該怎麼說?真理的體現?法則的具現體?——這解釋連他自己都覺得越解釋越糊塗,至於佛門借用曼荼羅來說明那更是不知該如何說起了,難道還要坐下來拿出紙筆畫給這歐羅法師看看?而且這小個子法師分明在心中就早已經坐實了老子歐羅奧法天下第一的念頭,和這種早已站住了自我制高點的人是永遠說不清的。

    看了看口沫橫飛的小個子法師一眼,風吟秋頗為不耐地說:「就像你沒辦法對一隻猴子說明魔網的運轉機制一樣,我怎麼說也很難讓你明白一個你根本無法明白的概念…」

    「猴子?」小個子法師的身軀陡然一震,住口不言,只有眼中的怒火越來越旺盛,臉色也是越來越紅,不過隨之而又慢慢變得越來越白,最後白得發青。

    「很好,很好。我打聽過了,你叫風是吧?」小個子法師的聲音重新變得傲然冷厲,一雙綠色的眸子裡隱現殺氣。「斯蒂芬妮‧多明戈‧德‧奧羅格林,這是我的名字,你一定要記住了。因為你的歐羅大陸之行,終點將是我實驗室的解剖台上。我會把你的大腦連同眼睛一起挖出來泡在維生營養液裡,這樣你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著我是怎麼樣通過一系列精確的手術和試驗把你那微不足道的低級能力從你的軀體裡挖出來,成為我們的無數奧術資料中的一部分。」

    「斯蒂芬妮?這個名字…好像是女的?」風吟秋卻只是為這個稍稍有些意外,他居然之前沒看出來。

    小個子法師,不,應該是女法師最後用那雙大大的綠色眼睛瞪他一眼,轉身就走。

    看著女法師的背影,風吟秋怔了一怔後才醒悟過來,自己居然也有些和這法師說得有些忘形了,居然忘記了這女法師根本就是他現在要找的人。

    「道友請留步!」

    風吟秋隨口一聲神州江湖話,發力一蹬,腳下的石板崩裂,人已是激射而出。這女法師干係甚大,又表現出明顯的敵意,法術手段詭異難防,斷斷沒有放任離開的道理。而且這女法師好像連地上那阿諾德牧師都忘記拿來做人質了,居然就這樣離開,正是大好機會,所以風吟秋這一下出手就是全力以赴,眨眼之間身形就越過十米的距離,眼看伸手之間就要觸碰到那女法師了。

    叫斯蒂芬妮的女法師這時候剛剛來得及側身看過來,臉上卻沒有一絲驚慌之色,一陣白光在她身周閃過,旋即她整個人就連同這白光一起消失了。

    「這是…」風吟秋的手擦過白光只能落在空處,忍不住驚訝萬分。神州道法中,連最為基礎的五行遁法都是頗為高深的先天法術,而這直接破開虛空的遁法更是聞所未聞,想不到這女法師卻是隨手用出。當然,也有可能是捲軸之類的法術物品,但無論如何,看來這種手段在歐羅法術中並不罕見。

    嘭嘭嘭,地上暈過去的兩個黑幫漢子,還有其他幾個原本被制住動彈不得的,忽然都全身鼓脹起來,旋即爆炸成數團綠色的劇毒霧氣,想來是逃掉的女法師不知用什麼手法,將這幾人身上潛藏的奧術全都激發了出來。一時間這劇毒的霧氣層層疊加,將這方圓數十米染成一團死綠。

    風吟秋扛著阿諾德牧師的身影擦著綠色霧氣飛掠而出,轉身看了一眼背後的霧氣,一笑:「呵呵…有意思有意思,十萬奧法麼…看來還真要好好見識一下才行。」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1 16:5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43
第十三章

    劉玄應曾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石窟靜室中,只靠一縷清泉幾粒丹丸閉關三個月,也曾在絕頂高峰之上吞吐元氣,感悟九天星辰,與無窮無盡的九天罡風相抗整整十天。即便是在那狂風巨浪中,操控數百萬斤的鯤鵬巨艦與天地搏鬥,他累的也只是身軀元氣,那一顆金丹中的爍爍精神依然不曾染塵半分。

    但是這剛剛才帶領使節團從鯤鵬號上下來不過才是三五天功夫,他卻已經有了前所未有的精疲力竭之感。

    鯤鵬號的修繕,李大人的病情,沐沁沂的傷勢,丟失禮物的追尋,隊伍駐紮地的安排,和周圍貧民的溝通,柴米油鹽等等生活物資的購買……這些好似無窮無盡的事情排山倒海一般地洶湧而來,每一件都能叫人頭痛無比。他的玄元無極功可以在怒海中操控百萬斤巨艦,安排營地駐守卻也要一步一步來,能將自身精神元氣打磨成道門無極金丹,卻對李文敏大人那驚怒交加精氣虧損導致千瘡百孔的病體只能慢慢養護,他的玄天星罡曾一擊將一隻吞噬整村人的結丹大妖打得粉碎,曾三拳令五萬御林軍總教頭丟盔棄甲甘拜下風,卻不能將那些上來鬧事的當地貧民給直接打死了事。

    而這還是有陳參將在一旁分擔了其他至少一半的雜務,否則還不知道要忙成什麼模樣。

    「你說什麼?這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怎麼會被賊人在這城中給劫了的?財物也就罷了,怎麼會連人都給劫了去?」

    聽著這剛剛傳來的消息,劉玄應只覺得頭痛。在他這種養氣功夫到了極致的道門中人身上什麼頭痛腦熱風感傷寒原本應該是絕不會出現的,甚至連他自己都快忘了頭痛這是什麼滋味,偏偏這幾天裡這久違的感覺出現的太多了。

    「我…我...我們也不知道。都是一幫歐羅漢子,不止是都有武器弓弩,連迷煙都備得有,我們這邊十多人當場就倒了一半……那間店明明也是沒問題的,我們兩日之前才去買賣過,今日去見老闆換了人,我們也沒在意……陳將軍派人去的時候那店中已經無人了…」

    「這…分明是衝著我們來的。」劉玄應一聽之下也能明白其中的關鍵,只是明白了也沒辦法,這在異域異邦,連半分跟腳也沒有,不用說解決應對,就算查都不知道該從何處入手。

    「明白了,你先下去吧。請陳將軍暫時莫要妄動,也莫要將這消息讓軍中其他人知曉,以免慌亂。」劉玄應起身袖袍一拂,神色焦躁中帶著些毅然。「叫洪通譯去營地門口,和我一起再去趟那歐羅人神殿。」

    「劉仙師又去找風先生…?」這兵卒也是個知道些事情的,忍不住就問。劉玄應雖然是目前營地的實際主事人之一,不過為人隨和,也不是他的上司,也就沒那麼多顧忌。「那風先生既然是成了心的避而不見,怕也只是浪費時間吧。」

    「他不見我,我就逼那些歐羅人去叫他來見我。若是見不到他,那些歐羅人的神殿也暫時不用別的人來參拜了。」劉玄應的語氣中帶著些森然,這幾天來的焦躁連他的養氣功夫都有些拿捏不住。甚至他都有些希望如此,和人動動手將這些天的焦慮煩悶也分給那些歐羅人,讓他們也煩上一煩。

    但劉玄應剛剛才來到營地門口,派人去叫的洪通譯都還沒趕來,就看見風吟秋笑眯眯的正從不遠處走來,手中還拿著半截不遠處歐羅小販售賣的魚肉黑面包。

    「劉道長,數日不見,別來無恙?」風吟秋兩口將面包塞進口中,對劉玄應遙遙一拱手,

    「風先生你若是再不出現,那就當真是有恙了。」劉玄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慚愧慚愧。這兩日尋了個僻靜的地方研讀歐羅典籍掌故,剛才看到劉道長給我所留的書信,得知居然發生這許多事情,這才連忙趕來。」風吟秋嘴裡咬著面包,含糊不清地賠罪。

    劉玄應也知道這話多半不實。不過風吟秋能主動前來,那便是說明至少有了些幫忙的意思,對於現在的情況來說當真是善莫大焉,心中再有什麼氣也得消了。嘆口氣對風吟秋一躬身道:「有風先生幫忙,貧道也代使節團眾人謝過風先生了。」

    「哪裡哪裡,豈敢豈敢。」風吟秋連忙伸手去攔,但是劉玄應手上一股大力傳來,他居然拉不住,硬生生讓劉玄應這一禮施了下去。

    「劉道長這是要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啊。」風吟秋苦笑。這一禮受了,他還真不好不出力了。

    「實在是近況艱難,急需風先生幫忙。」

    「那就莫要再客套廢話了。」風吟秋一伸手示意。「正好我這兩日也打聽了些消息。還是進去細細說吧,也把陳將軍一同請來。」

    「什麼?風先生你已經與那偷盜禮物,炸燬鯤鵬號的賊子交過手了?」

    聽到風吟秋的話,劉玄應和陳參將都是頗為驚訝。尤其是陳參將,身上多處都纏滿了繃帶,一張醜臉也只露出半張。

    「也沒有確認,只是在下猜測而已。那人是個頗為瘦小的碧眼歐羅人,很是年輕,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左右,是麼?」

    「正是那小賊!」陳參將露在外面的牛眼一瞪,裡面滿是血絲。他的傷勢看著嚇人,其實也並沒傷筋動骨,只是被火焰燒傷了不少地方,塗了藥也是痛得厲害。而對他打擊最大的還是眼睜睜地看著禮物被人偷走,船隻被人鑿了個洞。他身為護節將軍,這是毫無疑義的失職,更是丟臉。

    「當真是只有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劉玄應也是一驚。當日他並沒有親在現場,回來聽說之後還有些不信,畢竟運用不得道術的沐沁沂也就罷了,陳參將可是身經百戰的軍中猛將,沒能留得住人不說還讓人給毀了船隻,如果對手只是個二十歲的毛頭小子,這歐羅大陸的江湖也實在太過凶險了。

    「昨天我和那人交過手,也差點吃了個虧。這歐羅道法有那什麼奧羅什麼施法網絡之助,善用外力,奇詭難防,純用以對敵而論還在我神州道法之上。而且那人似乎頗有跟腳,身上的符籙法寶不少,陳將軍一時不查確實是容易吃虧。」風吟秋想了想,還是沒說那人可能是女的之事,否則這位陳參將還不知氣成什麼模樣。

    「得知居然有歐羅小賊如此猖獗,視我天朝威儀如無物,風某雖然只是一介江湖草民,也是義憤難當。又有劉道長留書,在下自當為我神州大乾,為這使節團出一分綿力。」風吟秋咳嗽一聲,先把場面話送上再說。

    「好!」陳參將一聲大喝。他算是李文敏的直屬手下,礙於身份和立場,在船上之時就算早看出風吟秋並非尋常江湖人,也不大好拿正眼去看他,現在在這一籌莫展的困頓時候卻得了雪中送炭,心中更是激動。「現今最為難的就是我們在這歐羅大洲全無跟腳,那因克雷公爵聯繫不上,本地的這些法師又對我們避而不見,只是隨便遣個人來讓我們安置在這裡暫待消息,現在等於是兩眼一抹黑,根本不知如何是好。李大人又是個講規矩講禮儀的,我們也不好輕舉妄動。風先生你和那些歐羅和尚交好,又對這歐羅局勢有瞭解,正是能幫上大忙!」

    劉玄應也是神情舒展,鬆了一口氣,不過卻沒陳參將那麼激動,只是點點頭說:「風先生此舉是救我等於水火之中,風先生若是有何需求,不妨直說。」

    風吟秋嘿嘿一笑,知道自己前後態度迥異,讓劉玄應看出了其中必有所求之處,他也不掩飾,直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若我為使節團奔走,總要有個名分才好,否則如何去和那些歐羅神殿中人,還有法師貴族們交涉?隨行通譯這個身份確實上不得檯面,那些法師可都有不少是身有爵位的,怎可能隨意和一個白丁商談正事?」

    劉玄應和陳參將聞言都是一怔,互相看了一眼之後面有難色。

    說起來,風吟秋這要求是合情合理,本身也是很有必要的。名不正言不順的道理哪裡都是一樣,一個全無身份的白丁如何能代表大乾使節團去和那些法師交流?但偏偏使節團中官職最高,有資格委派官職出身的,又是那位最重禮節名分的李文敏大人,早就對風吟秋這種混進來的江湖草莽看得極不順眼,還要封他一個出身官職那簡直是痴人說夢。

    「陳將軍拜風先生為軍中贊畫不就得了。」懶洋洋輕飄飄的聲音傳來,帳篷掀起,一身水藍色衣裙的沐沁沂走了進來。

    「沐道友。」

    「沐仙子身上有傷,何不好好休息。」

    「聽說那獨自落跑的風先生回來了,自然是要來看看。」沐沁沂瞥了風吟秋一眼,眼波流轉,又看向陳參將。「原來風先生只是想要個出身名分方便行事,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陳將軍還猶豫什麼。」

    陳參將看也不看沐沁沂,只是悶聲悶氣地回答:「軍中自有法度。我是可以聘請風先生,但許與不許卻是要李大人同意。」

    沐沁沂輕飄飄地說:「你著人將一應文書寫好就成,李大人時暈時醒,想必不會拒絕你借他印章一用。反正他在這使節團中,也就是起個印章的用處。」

    營帳中一片默然。沐沁沂的話雖然不錯,卻是不好回答。陳參將這樣做起來是毫無問題,但一旦那位大人以後發覺了要較真追究,那就是說不盡的麻煩。

    「有什麼好猶豫的。我看李大人驚怒交加,水土不服,加之年事已高,沒準哪一天就斷氣了也說不定。難道那時候我們還要回神州去禮部重新請一位大人過來才能行事麼?」

    陳參將還是悶悶地回答:「就算李大人有什麼意外,也還有兩位副使大人…」

    沐沁沂卻是盯著這一點不放,自顧自地說:「說不定兩位副使大人也出了什麼意外呢。我看這歐羅大陸也不大太平,那幾位大人身子又弱,路途中一個不慎歸了西也是一點不奇怪。其實那也不錯,我們行事也更放得開手腳了……」

    劉玄應這時候忍不住咳嗽一聲,看了沐沁沂一眼,說:「這幾位大人是朝廷名分所在。貧道自會細心護持他們的安危。」

    「好吧,既然劉道長說他們不會有事,那就不會有事。」沐沁沂好像毫不在意地將這話題略過。「不過眼下那要怎麼辦?難道要去和李大人細細分說這其中的利害關係,讓他許給風先生一個官職麼?你們猜他肯是不肯?」

    「好吧,沐仙子不用多說,就這樣辦就好。我這就去著人準備文書。風先生請稍等。」陳參將也不多說,對著風吟秋一拱手就出去了。

    「沐仙子,你……」劉玄應頗有些無奈地看著沐沁沂。

    「本來就是嘛。我們都還不知能不能回神州去,何必還要在意那幾個百無一用的老道學?」沐沁沂輕哼了一聲。似乎是身上傷勢的原因,她整個人連同聲音都顯得輕飄飄的。「那個姓風的先生,你看我兩句話便幫你弄了個參贊之職,是不是該感謝感謝我?」

    「那多謝沐仙子了。」風吟秋微微一笑,對沐沁沂拱拱手。之前想著獨自一人在歐羅大陸自由自在地旅行,那自然是不想和使節團諸人扯上關係,而現在決定要插足奧斯星城這團渾水中去攪上一攪,那找個出身背景也有了行事的名頭,方便和那些貴族法師接觸。而且順便也算幫了劉玄應和這鯤鵬號上所有人一把。

    當然,他特意來這裡也不光只是為了這個虛名頭銜,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目的。他看向劉玄應拱手道:「此外,若是追尋那賊人的時候遇上難以力敵的對手,卻還要請劉道長出手相助啊。」

    劉玄應微微猶豫之後,也點頭:「那是當然。」

    「那不知劉道長現在可有興趣來先見識見識這歐羅道法?」

    「哦?」劉玄應眼中一亮。「那自然是要見識一下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43
第十四章

    使節團營地本就在奧斯星城邊緣,出了營地不過一兩地之外就是一片人跡罕至的碎石荒地。,風吟秋和劉玄應信步而行來到此處,沐沁沂也跟在後面。

    「昨日和那歐羅小賊較量了一番,見識了一下幾道歐羅道法。恰好我師門有項秘傳,能將這幾道法術給依樣葫蘆地仿造出來,可供劉道長看看這歐羅法術的虛實。」

    萬有真符牽扯太大,就算劉玄應並不計較風吟秋也不好說,隨便扯了個師門秘法就含糊過去。倒是旁邊的沐沁沂哦了一聲:「還不知道崑崙派居然有這些門道,能這般輕易就將旁人的法術給仿造出來?」

    「崑崙乃是上古傳承,有這般玄妙道法也是理所當然。」劉玄應一笑。「那就請風先生施法,替貧道開眼。」

    風吟秋手指一彈,萬有真符微微流轉,三枚力場飛彈呼嘯而出,砰砰砰將不遠處的地面砸得碎石亂飛。

    「哦?居然能虛空生力?確實有幾分神妙。」劉玄應點點頭。他雖然不是符籙道士,但境界眼界都是極高,一眼就能看出些端倪。「風先生可否能朝貧道放上一道?」

    也是和之前自己一樣的要求,親身體會。風吟秋一笑,手指再點,又是三枚力場飛彈朝著劉玄應飛去。

    和風吟秋不同的是,劉玄應並不動彈,連手指尖都不抬一下,任由三枚飛彈打到自己身上,一中額頭,一中胸口,一中肩膀。而結果也和風吟秋當時完全不同,擊在額頭和肩膀處的力場飛彈好像是擊在非常油滑堅硬的物體上一樣,毫不受力地朝旁邊歪了出去,飛出一段距離之後消散在空中。而擊

    在劉玄應胸口處的飛彈則是發出噗的一聲就消失了,除了胸口處的道袍抖動了一下,劉玄應連晃都沒晃。

    「就這樣?直來直去的連一點變化都沒有,連普通軍士的弓弩也都不如吧。」沐沁沂在一旁不屑道。

    「在歐羅道法中,這不過是一環法術。大概相當於我們神州下五六品的符籙法術,是最為低等的。」風吟秋笑笑,也並不意外。真武宗既是內丹派之首,也是天下內家武道聖地,劉玄應那一粒道門金丹可不是只靠著靜坐吐納就能成就的,他這樣即便是不刻意運勁,只憑一身圓融無暇的丹勁也可以本能地將這種單純粗淺的外力卸開。

    「哦?這歐羅道法也是如神機堂那樣有劃分品級的習慣麼?」

    「倒不是刻意如此,而應該是依據觸動那施法網絡的深淺多寡而劃分歸類,如這類相對簡單的法術就只使用了那施法網絡的極小極淺部分。越是使用得深而廣,法術越是玄奧神奇。」風吟秋侃侃而談,這些都用不著旁人分說,他自己感覺所接觸過的那幾道法術就能察覺出來。隨即他伸手平攤,一顆人頭大小的紅黃色火球浮現在掌上。「接下來這一道是三環法術,劉道長可要小心了。」

    不遠處的沐沁沂看了卻是臉色微變:「這不就是那小賊用過的火行法術麼?當真是一模一樣。」

    風吟秋將手一揮,火球就朝著劉玄應飛了過去。雖然這道火球和那連鎖閃電一樣,萬有真符只是截取了『結果』和『現象』的部分,算不得完整刻印下來,不過將截取到的全部魔網運轉也一同呈現,也同樣不影響使用。但就如養育一棵樹苗長大和生造出一棵大樹的難度全然不同,萬有真符所耗費的力量也是十倍以上。

    火球的速度並不怎麼快,可說是悠悠地在半空中掠過才飛到劉玄應面前,連旁邊足有數丈遠的沐沁沂都不禁朝後退了幾步,但他卻不閃不讓,反而伸手朝那火球上輕輕一點。

    轟然巨響中,火球化作一片怒濤般的耀眼火焰帶著灼人的氣浪席捲過方圓近十丈的範圍,劉玄應附近幾個足有西瓜大的石塊都在氣浪的衝擊下飛出老遠,其餘的細小砂石更是如暴雨一般席捲四周,原本已經在後退的沐沁沂乾脆藉著這氣浪在半空中又向後滑出了整整數丈,這才滿臉駭然地落下。這一次爆炸的力量遠比在船艙中的要強出太多,無疑劉玄應剛剛那伸指的一點並沒有像當日陳參將那一刀一樣破壞其中的結構,只是將其中蘊含的能量全數引發出來。

    這種程度的破壞力,莫說是血肉之軀,就算中間的是一尊石像也得四分五裂了,但是風吟秋只是神色如常地注視,那邊的沐沁沂也只是單純地為這爆炸而吃驚。

    火光退去,露出其中劉玄應的身影,這次他總算是在爆炸的衝擊下後退了幾步,但除了衣袍破爛,頭上的發髻有些歪了之外,整個人卻是完好無損,最多是臉色有些尷尬。

    「糟糕,一時忘記還有沐道友在場,貧道失禮了。」劉玄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道袍,兩個手臂上的袖袍已經是完全沒了,只剩下些布巾輪廓掛在身上,幸好褲子還是基本完整。

    「無妨,赤身裸體的我也看得不少呢。臭皮囊而已,劉道長著相了。」沐沁沂笑眯眯地隨口回答,眼睛卻是一直看著近乎赤膊的劉玄應,讓他難得臉上一陣微紅。

    明明剛剛的爆炸劇烈無比,火浪的灼熱也是半分不含糊,地上的一些低矮草木也還在繼續燃燒著,但是劉玄應那裸露出來的軀體上卻看不見絲毫的傷痕,而且那肌膚之細膩,彷彿如嬰兒一般,卻又絲毫沒有軟弱之感,每一分筋肉都給人一種生機充盈,充滿彈性的味道。這是內丹大成,一身氣血運轉生機都圓融無暇的表現。

    當然只是憑著單純的筋肉氣血,是不可能毫無損傷地抵擋得住剛才那一陣灼熱和爆炸的,但這筋肉氣血中運轉的是最為正宗精深的玄門先天元氣,九天星光罡力,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對於真武九轉玄功大成的金丹真人來說,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可不是一句戲言,只要運轉元氣罡勁,出入岩漿,沐浴劇毒強酸也不是做不到。

    用神州江湖上的話來說,就是先天之下的五行道法,基本上是傷不了他的了。現在這歐羅法術雖然看起來氣勢要比神州道法兇猛一些,但本質上依然是後天五行之力,依然奈何不得劉玄應。

    而且以劉玄應的武道修為,如火球飛彈之類的法術也根本沒機會真的擊到他身上,連陳參將都能以飽含血煞罡氣的一刀將那爆裂火球給劈得威力大減,他以先天元氣運轉星光罡力更是摧枯拉朽不在話下。以那女法師的話來說,那才是可以直接擊潰法則和元素,『一棍子將法術給打死』的。

    「看來這歐羅大陸天地法則略有不同,也無損劉道長一身玄功運轉。」風吟秋笑眯眯地看著劉玄應。金丹真人自成內天地,一身精元氣血幾乎不會受外界天地法則變動的影響。雖然他早有所料會是這般情況,但經過親身來驗證一番更讓人心中有底。有了劉玄應這位金丹真人在必要時候作打手,他行事就大可再大膽些了。

    在萬有真符中那三十六道先天靈符能靈活運用的時候,風吟秋自信能穩壓劉玄應一頭,但如今的情況下,看起來還是這位劉道長更適合對付那些法師。

    「我這裡還有一道頗有意思的法術,劉道長可還要來試試?」風吟秋走上前去將手一翻,那一道名為虹光劍的七彩光芒長劍就出現在他手中。

    「哦?這是……」劉玄應伸手過來朝這劍刃上輕輕一觸,手指上已經多了一個淺淺的口子。「好生鋒利,怕是可以削鐵如泥吧。劍鋒上還有焰火寒冰等數種異力,用以搏殺確是難得的利器。」

    不過說完了這一句之後,劉玄應又是重新伸指一彈彈在同一處地方,這次七彩光劍卻就像泡沫一樣連個響動都沒有就崩散消失在空氣中了。

    「再鋒利終究也非是實物,可擋不住劉道長的先天元氣一震啊。」風吟秋一笑。

    「但其構思極其精妙,其中元氣運轉也實在令人歎為觀止。不知這又算幾環法術?」

    「大概四五環吧。」這倒沒聽那女法師說過,只是風吟秋自己感覺的。

    「剛才一道火行法術以我神州道法來看,用以攻伐已算是後天中的佼佼者了。這一道彩光之劍也是如此。」劉玄應忽然問道。「風先生說這是歐羅法術中的三環四環?那不知道最高的是幾環?可有先天后天之分?」

    「聽說最高的有十二環。」風吟秋回憶了一下在典籍中看到的。「歐羅大陸上也似乎沒有先天后天之分,不過聽那小賊提起過這歐羅法術中高段的有法則性法術一說,大概是和先天類似的意思。」

    「十二環?」劉玄應和沐沁沂是都是神色微變。

    「這才只是三環四環道法就有這般威勢,這般奇巧,那十二環也不知道能到何種境界?不過應當不會只是單純的攻伐之用吧。」劉玄應輕嘆一口氣,頗為感慨。「看來這歐羅大洲上的道統也別有天地,不可小覷。只盼有機會也能好好見識一下。」

    「那什麼施法網絡,應該是如我們神水宮的玄天水界之類的吧,匯聚天地元氣便於施展法術,所以歐羅法術才能有如此威能。只是不知道架設於何處?如何能影響到這裡來?」沐沁沂微微沉吟,也是看出了一些門路,畢竟五行宗也是上古道門,就算後來分了家,單獨一脈的傳承依然極為深厚。「而且我看剛才法術中的火行元氣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之前在船上時那歐羅小賊弄出的水行甲兵也有類似的感覺。應該也是有那施法網絡的關係…不過,這歐羅大陸的五行之力是不是從根子上就和我們神州有些許不同?」

    「這歐羅大陸的傳承中可沒有五行一說,基本的只有四大元素地水火風。這說法和五行似是而非,好像指的只是單純死物,並非如五行一樣有相生相剋,運轉不息之妙。」風吟秋回答。這幾天他在太陽神殿中翻看的典籍當然不只是歷史掌故之類,這些最基本的東西也是必須要瞭解。「不過這其中到底有什麼細微根子上的差別,我也還沒來得及弄懂。」

    沐沁沂彷彿明白了些什麼似地微微點頭:「原來如此,我有點明白了。難怪我施展不出水行道法,原來這歐羅大陸之上五行之力運轉不彰。但從那歐羅小賊所用的水行甲兵來看,也當有另外一番運用的手段,只要找到其中關鍵之處,應該也是可以運用道法的。」

    「正是如此。」風吟秋點頭。金木水火土五行真意在『行』,而非尋常人眼中的金屬木料火焰流水等死物,只是經常在這些物體上體現出來而已。反而歐羅大陸上的元素之說就是直指流水火焰等事物本身,這兩者之說在根本上有別。這也應該是歐羅大陸天地法則本身不同,才在這些基礎學問上體現出如此差異,法術根源本就是調動天地之力,神州道法自然在這歐羅大陸上施展不開。

    「而這施法網絡,據說是前朝帝國奧由羅開始設下的。確實如沐仙子所說,是調整天地元氣以供施法的大陣,不過具體是如何做到的我也不知道,據說這施法網絡歷經帝國數百年的擴建與完善,才成如今這般遍佈虛空與天地法則混同為一。原本這大陣也是有實體的,不過五十年前異族攻入帝國都城,將皇族盡數屠盡之餘也摧毀了大陣樞紐,那施法網絡部分受損之外已與天地合一,倒是作用依舊。」

    「而且說起這歐羅法術的道統傳承,那異族殺死眾多法師之後,也將帝國無數典籍燒燬,歐羅奧法的傳承到如今也差不多算斷了一半。那些最為頂尖的法術估計已經失傳,如今就是能施展這三四環法術的法師也不是處處可見。這些算是各地封侯的貴族名義上都是法師,但多卻也只是能用個入門的一二環法術罷了……」

    「原來如此…」風吟秋只是隨口講解,劉玄應兩人也是聽得悠然神往。他們來這歐羅大陸已經好幾天了,卻依然算是兩眼一抹黑。

    「以後再聽風先生詳說…」劉玄應抬了抬手,回頭看向營地的方向,那邊幾個軍士正朝這裡跑來。「還是先回去再說,看來剛才的響動將他們給驚到了,免得那幾位大人又是擔心不安。」

    「也好,以後有的是機會。」沐沁沂看著風吟秋。「風先生,之前我要的感謝你可還沒給我呢。只是嘴上說說那可不成。」

    「不知沐仙子想要什麼樣的感謝?風某自當盡力而為,可惜量小力薄,可擔不起多大的事。」風吟秋一笑。這女人是個有心思有計較的,不過風吟秋卻沒什麼心思去和她糾纏,先把話說到這裡,如果她當真提什麼麻煩事,自己也懶得去應付。

    「放心,對風先生來說不過舉手之勞而已。」沐沁沂也是一笑,眼波似煙,笑容如水。「總不會叫你以身相許。」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1 16:5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43
第十五章

    羅伊那拉躺在花園裡,感受著溫暖柔和的陽光。

    現在再也沒有了累積如山的文件要簽署,手裡翻看著的是剛剛才送來的新銳詩人維斯特的詩集,嘴裡嚼著新鮮切出來的水果,再也不是精力藥劑那種古怪的酸味。旁邊的侍女正在給他輕輕捶著腿,而不是手下事務員們不斷稟報上來的鋪天蓋地無窮無盡的工作。不得不承認,現在這樣的生活還是不錯的。

    除了有點空虛之外。

    羅伊那拉今年四十二歲,作為庶出的次子,既沒有純正的血脈,父親也不是家族裡最有力量的幾個,他能做到港務總督這個實權的位置,無論誰也不能否則他確實是很能幹的。不過只有他自己才清楚,自己能在這個年齡爬到這個高度,在背後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和心血。

    不過也就只能到此為止了。雖然羅伊那拉操持港務的時候兢兢業業如履薄冰,但在家族很多人的眼睛裡,這位置是一件油水豐厚的大蛋糕,只要有心,總能不知不覺地從裡面偷偷掏出一塊肥肉來塞進自己的口袋裡。也不知道那些人流了多久的口水,借助這次發生的意外,總算找了個處置不當導致和神殿關係交惡的好藉口把他給擼了下來。只是到底由誰頂上去,那些人又開始爭了起來,直到現在好像也還沒有結果,港口的事務已經癱瘓好幾天了。

    那些不知所謂的蠢貨們。還真以為只要坐在那個位置上籤字就能把港口的工作給做好了?真的就由事務員去處理所有事情?他們知道港口的黑幫是什麼背景嗎?知道水手工會是誰在把持嗎?知道該什麼時候去風暴神殿祭拜嗎?知道哪家商店的精力藥劑最管用嗎?知道羅伊那拉‧紅手為這個港口,這個城市這些年操了多少心嗎?

    哎,算了,既然都離開了,那就好好休息一下吧。羅伊那拉按了按額頭,把忽然冒出來的怒火給按了回去。也許這樣也不錯,明年開春就可以去奧羅由斯塔看看兩個兒子,魔法學院的學費高得離譜,足足是當年自己在學時候的十倍以上,希望那兩個小混球能好好學點有用的東西,不要整天泡在什麼戲劇詩歌的玩意上……只可惜自己在總督位置上的時候太過小心,沒有想法子替他們多撈點…

    「老爺,老爺…」僕役的聲音把羅伊那拉從恍惚中驚醒,他才發現自己居然差點睡著了。

    「一位太陽神殿的牧師和一個西方人在門口,說是有事要找您。」

    不管是什麼內容,只是『神殿』和『西方人』這兩個詞彙就讓羅伊那拉感覺到一陣頭痛和厭煩,他對著僕役連連揮手:「讓他們快滾!我不想看見除了風暴神殿之外任何神殿的傢伙,更不用說西方人,一看見他們就讓我頭痛更讓我噁心。」

    收到命令的僕役很快地退了下去,但是沒過多久他又用更快的速度跑了回來:「但是那兩個人說一定要見到老爺,他們說是有很重要的事。有一位是神殿牧師,我們不敢趕人…」

    「那就讓他們好好地呆在門口好了,今天的陽光不錯,他們應該會喜歡。」羅伊那拉重新舉起了手上的詩集。其實他是不大喜歡看這種玩意兒的,只是這是小兒子從奧羅由斯塔送回來的,他再不喜歡也得看看。

    「是的。今天的陽光很不錯,但是我們覺得我們還是聊聊的好。」

    聲音傳來,羅伊那拉抬頭,正看到一位身穿白袍的太陽神牧師和一個西方人正走了進來,而且那西方人還正是在大船上自稱是法師的那個翻譯員,造成他現在這種狀況的罪魁禍首。

    「你們怎麼能擅自闖進來?」羅伊那拉一下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高聲怒吼。「這是我的宅院!三秒鐘之內給我滾出去,否則我就叫衛兵了!太陽神殿也不能這樣無視法律和貴族的尊嚴!我會向尼亞大祭司提出最嚴重的抗議!」

    「如果您知道我們為什麼而來,您一定不會這麼做。」那個牧師似乎還有點猶豫和擔憂的神情,那個西方人翻譯員卻是一臉的淡然篤定,侃侃而談。「就在昨天晚上,我和太陽神殿的阿諾德牧師遭受到了一群黑幫分子的卑鄙暗殺,根據他們所說,他們是受僱於前港務總督大人,也就是您。據說是您出了一百個金幣要他們來幹掉我。那些傢伙還動用了淬毒武器和弓弩,如果不是我運氣好,阿諾德牧師早就已經送命了。即便如此,阿諾德牧師也身受重傷,現在還在神殿接受治療。順便一說,尼亞大祭司非常憤怒。」

    羅伊那拉先是愕然,震驚,旋即馬上咆哮起來:「絕對是污衊!你在撒謊!我要吊死你這個污衊貴族的西方人!」

    「我以阿曼塔的名義發誓,風先生所說的是事實。阿諾德牧師現在還在神殿接受治療。」那個太陽神牧師抬手按住自己胸口的神徽大聲說。

    一個神職人員敢以自己信奉的神靈發誓,那就絕對再沒有任何撒謊的可能。羅伊那拉的臉漲得通紅,荒謬感,憤怒和恐懼交織,讓他腦中都幾乎一片空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我沒有這樣做…我以神後的名義發誓我絕對沒有做出那種事情…」

    旁邊的兩個僕役,侍女都面露驚慌之色,悄悄朝後退去。襲殺神職人員可是重罪中的重罪,就算他們的老爺是貴族也不一定能吃得住這個罪名。

    「所以我們最好還是好好聊聊不是嗎?」西方人攤了攤手。「您現在該相信我們確實是有要事要和您商量了吧?否則也不會到這裡來,而是隨著大祭司一起去貴族議會作證了。」

    喘了幾口氣,羅伊那拉終於稍微冷靜了點下來,對周圍的幾個僕役揮揮手:「你們都離開吧,讓我和這兩位先生談談。」

    僕役連忙都退下了,那個太陽神牧師卻也是對西方人一躬身:「風先生,我的任務已經完成,那麼一切都交給您了。我回日光神殿去向大祭司覆命,願阿曼塔的光輝一直眷顧您。」

    看著牧師的離去,這花園中就剩下羅伊那拉和這個西方人翻譯員了。羅伊那拉仔細端詳著這個看起來很年輕,給他的感覺又很怪異的西方人:「好了,你有什麼話就可以好好地說了。我記得…你的名字是風?翻譯員小夥子。」

    「風吟秋。按照你們的習俗可以叫我風。」這個西方年輕人一笑。「還有,我現在是『乾』帝國使節團護衛軍的…參謀長。」

    「參謀長…好吧,我早就知道你這樣傑出非凡的年輕人絕不會只是個小小的翻譯員。」

    羅伊那拉咳嗽一聲,按住自己忐忑不安的心情,儘量讓自己的心情和聲音平靜下來。這個職務可不低,北方軍團現在爛的就像穿了一百年的破汗衫,但軍團的參謀長也敢對著任何一個議會成員拍桌子咆哮。當然這個西方使節團護衛軍參謀長不能和北方軍團的大佬相比,但這總是個不能當做是尋常百姓看待的身份。尤其是現在這樣處於劣勢的情況下,他小心地選擇著措辭:「雖然當天發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但我保證,我都是出於奧斯星城安危的考慮來行使港務總督的職責。而且你看,事後我也受到了處罰,港務總督的職位都丟了。不過我並沒有怨恨你們,報復你們的意思……」

    「嗯,我也這麼想。作為第一受害者的我,其實也認為您不可能做出這種蠢事來,那種無謂的報復心理只能出現在低級的醉鬼和無賴身上,不會出現在一個法師,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貴族身上。所以我才建議大祭司暫時不要直接向貴族議會提起抗議,先來找您談談。」

    「那真是太好了…你,不,參謀長閣下您真是太睿智,太寬宏大量了!」羅伊那拉鬆了大大地一口氣,這時候他自己才發現自己的背心都被冷汗濕透了。和神殿直接衝突這條高壓線是任何一個貴族法師都不願意,不敢去碰的,特別是現在這樣的敏感時刻。不管這些事是不是他做的,只要太陽神殿當真去討要說法,就算是為了安撫神殿,家族裡那幾個老頭子也可能將這個失去大多數利用價值的棋子給拋出來。

    極度的慶幸和鬆懈之後,羅伊那拉也對面前這個西方年輕人的印象完全有了大大的改觀,之前的些許惡感早就不見了。就算這是種外交技巧又怎麼樣,那可確實是可以將自己直接置於死地的把柄,別人輕輕地鬆開了,這就是善意。

    「所以我就是想來和您商量探討一下。我們急需您這樣的貴族法師提供資料來協助我們尋找出背後的線索,查出真正的凶手。這既可以替您洗脫無聊的栽贓陷害,也能讓我們查出真正的敵人。」

    「原來如此。」羅伊那拉連連點頭。「好吧,請坐這裡,嘗嘗我們歐羅大陸的特產水果。我們來慢慢地討論一下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一定會把您需要的所有東西都告訴您。」

    風吟秋笑了笑,也不客套推辭地入座,拿起桌上的一片黃色瓜類啃了一口。

    從不請而入開始,面前這位前港務總督從驚怒,憤怒,惶恐,慶幸到完全認可自己成為朋友,不過花了三分鐘。就算這實質上來說更多是一種妥協,但是這麼快地做到這一點,自己之前的準備確實是沒白花。如果沒有『使節團護衛軍參謀長』這個有名無實——實際上連那『名』認真起來也算不得數的頭銜,就算能拿遇襲之事來威脅對方,也得不到這樣平等對話商議的局面。

    而這無疑是一個良好的開始。

    「好吧,昨晚其實是這樣的……」

    十來分鐘的講述,風吟秋說得有詳有略。關於那個神秘的年輕女法師的目的其實是自己這件事,只是一句話就輕輕帶過,和那女法師交換捲軸用萬有真符學習法術也不提,著重描述的是那女法師指使黑幫,在那些黑幫打手身上埋下法術,心狠手辣思慮周詳,一聽之下就感覺這法師早已在奧斯星城中潛伏許久有極大的暗中勢力,最後再順帶一說守護之手的高文大人有懷疑這邪教徒動亂背後有黑手……對面的羅伊那拉已經聽得面色蒼白如紙,額頭冒汗。

    「這…這…背後一定有巨大的陰謀!一定有巨大的陰謀!」前港務總督再也坐不住了,站起來在花園裡亂走。「這個女法師能夠輕鬆使用三環以上的奧術,肯定是受過正統法師學習的,一定是某個家族暗中培養的精英。居然潛伏進奧斯星城來進行這些陰謀活動,還敢襲擊神職人員來栽贓嫁禍。是誰?安東尼家族?斯威夫特家族?居然會有這麼瘋癲的傢伙嗎?他們想幹什麼?」

    「不行,不行……我必須要把這情況通知家族裡的其他人…參謀長閣下,請您和我一起來一趟好麼。」

    「當然,樂意效勞。」風吟秋起身。有些時候,之前看似完全沒辦法的情況,只要抓住一個機會,稍微改變一下做法,就馬上會有和之前完全不一樣的結果。

    既然下定了決心要插手其間,那就要用最快最有效率的方式。相對於這個法師的陰謀本身,還是她背後的那些東西更讓風吟秋感興趣,所以他是一點都不想浪費時間,找準了這最好利用的機會就要造出最有利的局勢然後用最大的力量碾壓過去便是。

    ###

    「願日光眷顧著您,美麗的女士。」

    「這…這…真是神奇。您…您真是…謝謝您。」

    感受著頭腦中突如其來般地多出來的語言知識,之前那完全是豬嚎狗叫一般的噪音忽然就變得熟悉得好像聽了幾十年的家鄉話一樣,沐沁沂雖然早有準備,但還是忍不住有微微驚奇之感。

    相對而言,面前這個面目慈和白髮蒼蒼的歐羅和尚——而且好像還算是這間歐羅神廟的主持方丈,居然會口出這種在神州看來簡直就是登徒子才能說的稱呼,才當真讓沐沁沂有些錯愕。不過她也能肯定這老和尚並沒有調侃輕薄之意,大概是這歐羅大洲上的民風不同吧。

    真是有意思的地方,沐沁沂忍不住笑了,這是發自內心的笑。

    笑的理由還有另外一個。她能感覺到,自己原本衰弱動搖的神魂,在接受了這歐羅老和尚的神術之後有了相當程度恢復,最起碼穩固了下來。雖然還沒有完全復原,但比之前那種虛弱的狀態已是天壤之別。自己還真是猜對了,這無論東西方,但凡是和尚,都會在這安撫神魂上很有兩手,雖然這邊的歐羅和尚不留光頭,也不禁婚娶。

    「非常感謝您的幫助,感謝偉大的神靈。」對著大祭司一禮,再轉而對他身後的太陽神像屈身一拜,沐沁沂緩緩後退幾步,這才轉身離開。並非單純的禮貌,那巨大神像中蘊含的煌煌神性氣息沐沁沂也能清晰地感覺得到,雖然並不能吸引她崇拜,但就如面對巍峨高山和無邊大海的尋常人一樣,就算不想投身其間,但基本的敬畏之心是一定會有的。

    走出神殿門口,等候在那裡的通譯已經等得抓耳撓腮左顧右盼,看見了沐沁沂連忙上前道:「沐仙師,我們快回去吧,若是被幾位大人知曉了我擅自陪你出來,我可擔罪不起。」

    「現在已經沒事了,多謝王通譯陪我來此。我在這裡要辦的事已畢,你便自行回去吧。」沐沁沂點點頭。

    「沐仙師…你不回去麼?」姓王的通譯眼睛陡然瞪大。

    「我要去看看這歐羅城中的情況,你自己一個人先回去吧。」沐沁沂淡淡回答,看了眼王通譯那手足無措的樣子,補充了一句。「此事我已和劉道長商議過,你便不用操心了。」

    「但…但是沐仙師你言語不通,又怎能…」

    「我已經會了。所以你可以放心回去了。」最後這一句是用歐羅語說的。沐沁沂丟下目瞪口呆的王通譯,獨自走進街道上的人群中,幾個轉折後就不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43
第十六章

    走在陌生大陸,陌生國度的陌生街道上,沐沁沂有種完全陌生的徹底自由的感覺。

    在十四歲那年,為了不被換做五畝水田一隻大黃牛的嫁妝去嫁給張大戶的痴呆兒子,她半夜偷偷跑到鎮外山神廟裡,央求那個販賣符籙,招撫幽魂野鬼的野道士帶她離開。謹小慎微的野道士沒有勇氣答應她,但是當她褪去自己的衣衫鑽到野道士的被窩中的時候,野道士也沒有毅力去拒絕。

    野道士帶著她離開了。但是和野道士一起到處流浪也並不是她所願意的,而且老家的人必定報了官,也派了人出來搜尋他們。她和野道士說了這些之後,野道士沉默了良久,然後帶她來到了神水宮。她很幸運地拜入了神水宮門下,那是五行宗中世俗力量最大的宗門,無論世家宗門還是官府都不敢輕易動一個神水宮的弟子,她終於永遠地擺脫了那五畝水田和一隻大黃牛的陰影。

    神水宮給了她很多,她感激涕零,但是她慢慢發現她失去的也很多。神水宮的三千女弟子不管再是花枝招展,妖嬈可人,在其他人眼中卻從來不是女人。海船上的水手眼中她們是高高在上的仙人,膜拜尊敬,最多就是再偷看幾眼罷了,而在頗知道根底的其他江湖人眼中她們卻都只是怪物,所有人和她們打交道的時候都刻意保持著距離。

    五行宗的人確實多少都有些被人當做是怪物,但她們之所以被看做是怪物中的怪物,卻偏偏為她們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怪物。水行道法讓所有神水宮的女弟子看起來都是那麼地嬌柔可人,膚色白皙細膩,五官柔和身材凹凸有致,讓人一見之下就忍不住想摟入懷中好好蹂躪,但在男女之事上,卻再也沒有比一個精通水行道法的女子更為危險的對象了。曾經有一位偷學了魔門陰陽極樂宗功法的採花大盜用迷煙迷暈了一個神水宮女弟子,寬衣解帶,運轉玄功就要劍及履及之時忽然發現才發現這女弟子的身份,這位縱橫數州敗壞無數良家婦女名聲,受無數名門正派俠客追殺卻依然逍遙法外的淫賊居然嚇得當場走火入魔,縮陽嘔血而死。

    類似的江湖傳言很多,有些是真有些是假,但總的來說這讓其他人看她們的眼光都越來越怪異。也許對那些自小便被選入神水宮的女弟子來說,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但是沐沁沂卻是受不了。

    難道就只能這樣,外出行走之時永遠被人看作怪物,在玄天水界中之時就只能修煉一輩子的道法?要麼最後白髮蒼蒼衰老致死,身歸大海被魚蝦吞食軀體,要麼將水行道法修至極致,以身化水重歸天地之間——在沐沁沂看來這依然是死了,至少不能算是活的。這一眼便能看見盡頭的人生所給她的陰影,似乎並不比那五畝水田和一頭黃牛小上多少。

    不,這世間應該還是有不被別人當做怪物,能多些精彩,多些經歷的生活的。沐沁沂深信這一點,所以當隨船出使歐羅大洲這個任務被朝廷信使送到神水宮之後,不少人對之興致缺缺,甚至望而卻步,她卻是想盡了一切辦法將這個原本是沒資格擔當的任務接了下來。

    使節團中受那幾個大人管制的日子讓她倍感無聊,渡過混沌風暴的艱辛,還有當知道有可能無法返回神州大地的時候她也惶恐過,尤其是混沌風暴中所受的創傷,無法使用道法更是讓她意志消沉。但是現在,她終於抓住了一個機會,完全脫出了這些囚籠的陰影。

    再沒有了被看做怪物和神仙的眼光,沒有了一眼望得到盡頭的生活,沒有了那幾位大人的管制,沒有了門派規矩,沒有了必須一定要做的什麼事,這給她完全的輕鬆之餘,又有一些空虛的恐懼。

    若有完全的自由,莫非聖賢,就成野獸,其間自有大恐怖。她記起宮主曾經這樣說過,當時她還不大明白,直至現在才隱隱有了感覺,原來人完全沒有了桎梏和壓力,那種空蕩蕩的滋味也並不好受。

    要做些什麼才好呢?去找那姓風的傢伙?那倒是個有趣的傢伙,現在應該正在幫劉玄應在查找那些失竊的禮物。自己通過他的引薦去受了那歐羅和尚的醫治和灌頂,說起來是言語擠兌了他一下,實際上也是欠了他一個不小的人情。那要不要去幫幫他?這些歐羅蠻子看起來粗鄙不文,這歐羅江湖大概也遠不如神州波濤詭譎,小心一些應該不在話下,順便也可以學學那些歐羅法師的伎倆,想辦法怎麼樣將神州道法給運用出來……

    「這位漂亮的西方人姐姐,您能幫幫我嗎?」

    一個童稚聲打斷了沐沁沂的思緒,她轉頭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五六歲的歐羅小女孩來到了旁邊,正怯生生地看著她。小女孩只是身著粗陋的麻布衣衫,一頭凌亂的亞麻色長發,臉上手上都有不少塵土污漬,手上提著一個好像只是隨手縫製的簡單布偶,看起來髒兮兮的,不過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秀氣小巧的五官,還是顯得極為可愛。

    「有什麼事嗎?小女孩,你的父母呢?」沐沁沂一笑,在女孩面前蹲下。

    「我的爸爸媽媽都被邪教徒殺死了。」小女孩揉了揉眼睛,淚花在大眼睛裡亂轉。「您能幫幫我,替我把藏在屋頂的面包拿下來嗎?我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爸爸媽媽以前說過,西方人其實都是好人,以前也常常有你這樣的西方人姐姐來我家玩呢。」

    「那當然可以,小女孩,你的家在哪裡?」對於這樣的小女孩,這樣的要求,就算是個完全不認識的歐羅小孩,沐沁沂也生不出一丁點拒絕的念頭。修煉水行道法的女子,幾乎已經不可能再有生育子嗣,但女性先天的母性卻難割捨,神水宮的女修們最愛的便是幼童稚女。

    「我的家就在這後面。」小女孩吸了吸快流出來的鼻涕。

    繞過正面街道,走進一條小巷沒多久,沐沁沂就跟著小女孩來到了她所說的家。那是一座看起來有不少年頭的木屋,連門都破碎了一半,只能歪歪斜斜地虛掩在一邊。沐沁沂很小心地將門挪開,走了進去。

    「小姑娘,你說的面包是放在哪裡……」沐沁沂剛剛開口,就忽然聽到了一陣沉悶的風聲在後面響起。

    行走江湖的時間不算很多,但是沐沁沂的江湖經驗也還算過得去,她根本沒有轉身去看的意思,直接彎腰側身一個打滾。

    還是沒有完全躲閃開,肩膀上一痛,隨之一道火辣辣的觸感略過手臂,幸好這帶來的力度並不是太大,肩膀的關節骨骼都沒有怎麼傷到。

    翻身站起,沐沁沂就看到了偷襲者,那是個精瘦的歐羅男子,手中持著一根包裹了布條的木棍,一直隱藏在門邊的陰影中。眼看這背後一擊居然沒有奏效,半點也沒有耽擱猶豫的意思,直接又高高舉起木棍衝了過來。

    怎麼回事?是這小女孩的家人?沐沁沂倉促間還看了一眼門口的小女孩,小女孩的眼神一片茫然,好像對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者也是完全不明白怎麼一回事。來不及多想,面前那男子的棍子又已經迎頭砸了過來。

    棍子上裹著幾層麻布,砸過來的力道好像也不是太兇猛,那男子應該是沒什麼殺意,偏偏動作果敢堅決,一看就不像是可以溝通的樣子。但這時候也不是去猜測的時候,沐沁沂微微側身手腕一翻就叼住了男子的手腕,腳下一絆一個擒拿手就把男子的手臂給拗到了背後製住。

    沐沁沂剛要開口喝問,一個東西又從側面的陰暗中飛出,還在半空中就爆成一糰粉末煙霧兜頭朝她蓋了過來。

    糟糕,是中了埋伏!沐沁沂這時候才完全醒悟過來,連忙閉氣朝旁急閃,但是一股刺鼻的氣味已經衝進了鼻端少許,剛剛站定之後頭腦就已經開始有了眩暈之感。

    飛出這糰粉霧的陰暗角落中又沖出一個歐羅男子,手中拿著一條繩索中間已經挽上了個活扣,一抖一扔就朝沐沁沂套來,看起來是個套慣了野獸的獵人。同時剛剛被制住的男子也衝出那團分明是迷煙的粉霧,又舉著木棍朝著沐沁沂撲來,居然是早就在鼻間塞上瞭解藥之類的東西。

    「凝水咒!御水法!」沐沁沂手一指,水行道法揮手而出。

    神州道法因為天地法則不同而受排斥的問題還沒想明白解決方法,沐沁沂一直忍著不用,但現在被逼到了沒辦法的危急處也再顧不得了。而她之前聽風吟秋提起過這歐羅大陸上的元素與神州五行之間有所差異,之前運用符籙雖然反受震盪但終究是有了些切身體會,心中隱隱有所得,這時候這一道道法也不敢用上複雜高段的,而是兩道最為基本的下品道法。

    以神水宮弟子的功夫,這種最為基本的水行道法簡直是比吃飯喝水更為簡單,但此刻用來,即便是沐沁沂早有心理準備,還加上之前的猜想稍稍改動了其中一些細節,也感覺雲紋構築心念運使之間異常吃力。

    但這兩道道法終究還是用了出來。兩團水球在那兩個歐羅男子的面前無中生有飛速凝成,然後一下就將這兩個男子的口鼻全數罩住,同時還反向朝口鼻深處湧去。兩個歐羅男子立刻神色大變,丟下手中的繩索木棒摀住嘴臉喉嚨大力咳嗆起來。本能的反應之餘是深深的恐懼,誰知道這忽然冒出來往自己身體裡灌注的液體是什麼,法師們的法術都是詭異而危險的,總不會只弄些平白無奇的清水來灌人吧。

    實際上這確實只是最為平淡的清水而已。若是在神州大地上,沐沁沂再稍微加上些手法自然讓那些湧進喉鼻間的水流變作沸水,抑或是凝聚成冰,這兩個歐羅男子就算不死也要丟半條命。不過這終究是歐羅大陸,就只是這兩道最為基礎的水行道法,也讓沐沁沂剛剛被迷煙迷得有些發暈的頭更是暈上加暈。

    微微定了定神,趁著那兩個歐羅男子嗆咳不止的機會沐沁沂拔腿就朝外衝去,但她剛剛才邁出一步,一道光線從屋頂上射下,然後在她面前化作了一片粘液和絲線將她完全地包裹在其中。這片粘液和絲線的粘性極強,她感覺自己好像瞬間就被無數層繩索緊緊捆綁住了一樣,所有粘到的地方都再不能挪動分毫,就這樣扎手紮腳地倒下被緊緊粘到地上。

    「蛛網術!」和這道化作粘液絲線的光線同時發出的聲音這時候才從房樑上傳下。一個略微瘦小的身影隨之也從上面飄飄落下。

    「是你?」沐沁沂認出來了這人,正是之前在船艙中偷取禮物,和她還有陳參將短暫交手過的那個小個子歐羅法師。

    但是這個小個子法師並沒理會她,只是對著那兩個正在捂著喉嚨拚命咳嗽和嘔吐的男子高聲呵斥:「兩個沒用的廢物!那只是單純的清水而已,你們想要清理肺部和腸胃我可以在解剖台上面給你們挖出來讓你們自己慢慢清理!現在趕快把這個西方女人給我抓起來!」

    兩個男子這才停下了咳嗽和嘔吐,面帶懼色地看了這小個子法師一眼,拿起繩索和木棍朝著沐沁沂走來。

    沐沁沂用力掙紮了一下,但是這些法術變化出來的絲線和粘液粘性非常之高,她根本奈何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歐羅男子走過來舉起了木棍。

    這最後關頭,沐沁沂只能瞥了眼門外,那個帶她來到這裡的小女孩還是呆呆地站在外面,傻傻地看著裡面的情形,那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只有一片茫然和痴呆。

    原來這歐羅江湖也是機關處處,險象百出。沐沁沂剛剛生出這個念頭,就被腦門上傳來的一陣劇痛給震得暈了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44
第十七章

    迎頭而來的冷水一激,沐沁沂悠悠轉醒。然後她就看到那個小個子歐羅法師正在面前幾步之外冷冷地瞪視著她。

    「我還以為你們西方法師都是那種難對付的怪物呢,原來你還真的是和那個傢伙不一樣。枉自我還準備了幾個高階捲軸。」小個子歐羅法師冷冷說。

    是說和姓風的那小子麼?看來這歐羅小賊在那小子手中吃了虧。沐沁沂盤膝坐起,眼光在左右掃了掃。這裡是間有些奇怪的石屋,簡陋得好像是隨便找了些岩石拼湊在一起搭建成的,露出歪歪斜斜的兩邊窗戶和一道門,最奇怪的是屋子中間還有個小水塘。沐沁沂現在就躺在水塘邊的屋角地上,手腳上還都帶著鋼鐵的鐐銬。而屋角的另一邊,則是血肉模糊的兩具屍體,陽光從那歪歪斜斜的窗戶中照進來剛好落在那兩具屍體上,把翻開的皮肉,焦黑的皮膚都照得清清楚楚,幾隻蒼蠅正在上面嗡嗡地盤旋不去,空氣中滿是血腥味。

    而最重要的是,那兩具屍體上穿著的正是使節團中軍士的衣衫。不用說,就是昨日被人劫去了的幾名軍士中的兩個。

    沐沁沂心中微微一沉,低聲說:「倒是沒想到你們會設下那麼卑鄙的陷阱。那個小姑娘呢?不會被你們滅了口吧?」

    「小小的心智操控術而已,她都不會記得發生過什麼事,當然用不著像你們這些野蠻人想像的一樣滅口。」小個子法師皮笑肉不笑地冷笑了一下。「還有,獵人的陷阱那是智力優越於野獸的體現,和道德無關。作為獵物,你最好要有獵物的自覺。」

    「沐。你是叫這個名字吧。作為法師最基本的體面,我不想對你嚴刑拷打。不過這也是在你乖乖合作的基礎上,否則我並不介意讓那幾個擅長拷問的人渣來對付你。我想他們對於拷問女性的興趣遠比男性大多了。昨天抓來的你的那幾個同僚只不過挨了一刻鐘而已,就把什麼都說了。如果你不想落得和他們一樣的下場,就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題。剛好你去接受了那些神棍的神術,沒有了翻譯夾在中間,我們的問答會很有效。」

    話語間小個子法師陰森森地笑了笑,薄薄的嘴唇朝那邊角落中的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努了努。

    目光在那兩具屍體上停了停,沐沁沂臉色又再白了白,微微猶豫之後就頹然回答:「好吧,你想要知道什麼就問吧。」

    「果然是一個聰明人。所以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作為獎勵,我可以提醒你一下,我現在維持著『探察謊言』這個三環奧術。也許你並不能理解奧法的神奇之處,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你撒謊我會知道的。那時候我就不會用這麼客氣的方式來問話了。」小個子法師點點頭,顯然是對這番恐嚇的效果很滿意。「首先,我問你,當天我拿剩下的那些煉金材料有什麼損壞沒有?」

    「煉金材料….瓷器,漆器等等工藝品破壞得不少,如果你是說那些因克雷公爵要求的那些材料和物品,那就沒有多少損壞了。」

    「那些材料現在存放在哪裡?」

    「就在營地裡。」

    小個子法師點了點頭。雖然他沒說話,但是沐沁沂能感覺得出來,他神情之間輕鬆了幾分。

    當日陳參將的一刀雖然將那火球的爆炸震盪之力消減了不少,但畢竟是在艙房之內,爆發出的衝擊也相當驚人。總算是海路之上防止顛簸,庫房之中的所有東西都是用堅固的木箱盛放,繩索固定,中間還填塞了不少稻草木屑棉花之類的緩衝物,這才沒全部在那爆炸中被震個粉碎。那些煉丹所用的五行之物和道法器具原本就不是什麼精細的玩意,小巧些的都被這小個子法師給拿走了不少,剩下的基本都無恙,反倒是那些精美的瓷器陶俑壞得不少。

    「聽說,你是你們西大陸上專門研究水元素派系的法師?」小個子法師的眼光在沐沁沂身上上上下下仔細重新打量了一下。「剛才那兩個操控水元素的法術我也看到了,和那些元素德魯伊一樣,落後而原始地單純尋求元素共鳴,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沐沁沂不答話,只是心中漸漸發冷。這個歐羅法師這麼詳細的『聽說』無疑就是來自昨日被抓捕的幾個軍士,之前能設下那樣的陷阱,說不定自己出自太陽神殿之後就已經被人跟蹤,甚至自己今日去太陽神殿接受神術治癒的事,這歐羅法師也早就打聽到了。那些地痞流氓之輩好像都為他所指使,沿途監視,打聽神殿中的事情說不定都不在話下。這人如此處心積慮,所圖必然不小,決計不是尋常的蟊賊。

    「那麼,那個叫風的法師所用的法術體系,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是你們西方大陸通用的嗎?很常見的嗎?你能給我講講嗎?」小個子法師好像隨口而說地問問。

    沐沁沂微微一怔,隨後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看見過他一兩次動用法術,我並不清楚他是用的什麼法術。不過聽劉玄應先生說,他好像是來自一個很隱秘的派系。我們西方大陸上的法術派系有很多,其中有不少是我也沒見過的。」

    「…那麼他的戰鬥力在你們大陸上算是頂尖的嗎?」

    「肯定不能算。」沐沁沂搖頭。這一點她倒是真心這樣以為,畢竟那小子年紀在那裡,縱然天縱之才縷獲奇遇,又怎可能有多深厚的修為。「他只是有些古怪手段而已,要說比他厲害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我們五…元素派系的任何一位大宗師,都可以在一眨眼的時間裡擊殺他。就是不論法術,那些世家和大型幫派的主人的實力也都是遠遠勝過他的。」

    小個子法師不說話了,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看著沐沁沂的眼神也漸漸露出狠戾之色。半晌之後他的臉色才漸漸放鬆下來,又問:「聽說你們使節團裡最厲害是那個姓劉的法師?那麼他所用的法術又是什麼派系的?你給我描述一下。」

    「這個……我不知道該怎麼描述,他其實…並不能算是法師…他應該不會運用法術……至少我沒見過…」沐沁沂不知道如何解釋了。那些被捉去拷打的兵士會將劉玄應說成是法師,是有因為他隨軍仙師的身份,也有翻譯的原因。但直觀來說,劉玄應卻並非如歐羅人所言的法師那樣引動元素施展法術,反而更像是那些掄起胳膊揮起刀劍正面硬碰硬的戰士。

    不過從本質上來說,劉玄應又並非是為了搏殺而鍛鍊出的那一身武藝,和所有修道之人一樣,最終目的是去尋求天地自然的本源奧妙。只是這『修道』該用歐羅語如何解釋,『以武入道』又該如何解釋,就算是那通曉語言的歐羅神術再神奇,也不足以讓沐沁沂弄明白。

    小個子法師皺起了眉頭,好像不大滿意這樣模糊不清的回答,冷冷笑了笑說:「我知道你沒有說謊,但是很多話也並沒有認真地說出來……看來我們應該換一種方式了…」

    一陣急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然後一個歐羅男子就從那歪歪斜斜地石門邊探出身子朝裡面望瞭望,看見小個子法師也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就訕訕笑著走了出來,縮頭縮腦地說:「法師大人,我們老大請您過去一趟。」

    只是瞥了一眼之後小個子法師就沒再去看這男子,轉過頭來說:「告訴他我沒空。還有給我滾遠點,我之前不是說過不准靠近這裡麼?」

    「但是他說是非常緊急的事情……」這歐羅男子對小個子法師好像有些畏懼,說話間的神色都不大自然。「他說有一位您的同僚來這裡了,請您過去一起商議要事。」

    「同僚?」小個子法師皺眉,冷哼一聲之後轉身走了出去,丟給那男子一句。「看著這女人。」

    「…那我能不能把她帶去地牢?」等小個子法師走了幾步之後,那歐羅男子才猶豫地開口。「還有那兩個等死的傢伙我一起丟過去?這裡畢竟曾經是那個神殿…咳,我是不不會信奉這些莫名其妙的神靈,但是終究是有些不好,大人您說是嗎?」

    小個子法師猛然轉回頭來瞪了那男子一眼,用很肯定的語氣說:「不,我覺得這裡非常好。僻靜而隱蔽,是一個非常適合審問人犯的地方。在我回來之前不許任何人動他們,我還有更重要的問題要問,明白嗎?」

    「是是,如您所願。」男子連連點頭。

    小個子法師很快地離開了,那歐羅男子看了看石屋角落中的沐沁沂,就自顧自地靠在門邊上嘴裡唸唸叨叨地發著牢騷。

    角落中,沐沁沂終於鬆了口氣,微微閉眼。那法師離開了,即便只是心理上的,也真的能讓她感覺鬆了一口氣。

    不過這並不代表她就有機會逃出去。這是哪裡,外面情況如何姑且不論,既然那小個子法師放放心心地一個人單獨在這裡審問她,又放放心心地叫這個歐羅男子在這裡看守,那就說明她真的沒什麼機會。沐沁沂自己也清楚,只是身上手腳處這兩副鋼鐵鐐銬就讓她一籌莫展。

    腳上的那一副鐐銬滿是鏽跡和乾涸的血污,看起來就是不知道用了多久的尋常刑具,中間還掛了一個至少有三四十斤的大鐵球,憑她的力氣絕不能帶著這個行動自如。不過最要命的還是她手上戴著的那一副鐐銬,相對於腳上的粗糙破舊,這一副鐐銬卻是光潔細緻,上面佈滿了細密難辨的花紋,那些花紋的交接之處居然還鑲嵌了幾塊小小的寶石和水晶。這當然不是為了好看,沐沁沂能隱隱感覺到身周元氣的運轉被這鐐銬所禁錮,這分明是一副鑲刻了歐羅法陣,自帶著某種歐羅法術的鐐銬。

    不用說,這是那歐羅法師特製來對付法師的專用鐐銬。沐沁沂試了試,自身氣息倒是無礙,但是卻根本無法引動週遭的元氣運轉。雕刻其上的歐羅法陣她看不出個所以然來,而且這鐐銬看上去居然並無鎖孔,渾然一體好像是直接生鑄在她手上的,也不知道要用什麼辦法才能取下來。

    深吸一口氣,沐沁沂儘量平靜下來。這一番變故來得太過突然,而且凶險,好在剛才和那小個子歐羅法師的一番對話,她隱約感覺到這歐羅法師雖然處心積慮,早有佈置,但還遠算不上是老奸巨猾,言語之中不止能看出這歐羅法師頗為剛愎自用,還透露出不少有用的消息來。必須仔細思量,說不定能找到些有用的東西,甚至脫身的機會。

    首先,那歐羅法師的首要目標應該是那些沒來及帶走的回賜禮品,其次的目標似乎是風吟秋,這表示他遲早會對上劉玄應和風吟秋兩人,這對沐沁沂來說是個好消息。這歐羅法師雖然有些機謀詭變,還有不少盜賊流氓之類的手下以供驅策,但要對付那兩人還遠不足夠。如果不是那歐羅法師說有什麼探察謊言的法術在,沐沁沂絕對會在言語上設下些圈套,讓他去碰得頭破血流。

    對於這歐羅奧術的詭變多端神通廣大,風吟秋之前已經有所提及,所以沐沁沂也不奇怪會有什麼探知謊言的法術,就連水行道法中也有映照人之七情變化的法門,這借助那什麼奧法網絡的歐羅法術想來也不乏類似手段。不過不能說謊,並不等於就是什麼都要老老實實地說出來,一些言語上的小小技巧,就足以讓人自動落套。無論劉玄應還是風吟秋,兩人都是足智多謀,善斷更能戰的老江湖,只要這歐羅法師露出些破綻來,兩人聯手趁勢追擊之下說不定便能一路打到這裡來。

    而且這歐羅法師和那些手下間的關係,也透著別樣的怪異。無論是那兩個埋伏自己的歐羅漢子,還是這守門的這個,對那法師只有畏懼,並無絲毫的敬意,那法師對之也只有呵斥使喚,不見一點對自己手下的體惜,加上剛才那漢子和法師交談的話語來看,這法師似乎與這些人並非是一夥的,甚至不屬於這個地方……對了,剛才那男子說這怪模怪樣的石屋其實是個神殿?

    想到這裡,沐沁沂為之一愣,不禁重新四顧打量起這古怪的石屋來。相對於之前在太陽神殿看到的恢弘景象,這石屋就簡陋得不成話了,不止陰暗狹小,也沒有任何的裝飾和用具,住人都不怎麼可能,說是用來圈養牲口的倒有幾分類似。

    不過這石屋確實也有一個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中央有著一個水塘。現在沐沁沂再仔細看過去,才發現這水塘不過一尺來深,其中的水卻是清澈無比,而水塘的中央,那一尺清水之下,似乎立有一個形狀古怪的石像。

    沐沁沂原本就在水塘不遠處,拖著腳下的鐐銬吃力地挪動了一下,將手伸到了水塘中舀了一些水喝下。

    沐沁沂的動作緩慢且無力,門口守著的歐羅漢子只是看了一眼,也沒去管她,也就沒有注意到喝下這一口水之後,她的眼中有一抹亮光閃過。然後沐沁沂再挪動了一下,再將手探入那水塘中更深的地方,好像依然是隨手舀水的動作,只是這一次她的手就觸碰到了那水底的雕像。

    這時候,那個名叫史蒂芬妮的小個子法師正走進了這裡主人老烏鴉的會客室,看見了正在等著她的老烏鴉,和一個穿著一身灰袍的法師。

    老烏鴉依然是如同最講究的貴族一樣,一身整潔而華貴的打扮,一頭銀髮梳理得一絲不苟,正坐在沙發上純銀的小杯子喝著紅茶,而那個灰袍法師一看見史蒂芬妮就立刻站了起來,伸出雙手做了個擁抱的姿勢,笑嘻嘻地說:「我親愛的史蒂芬妮,聽說你在這裡的任務進展得並不順利,所以我過來接手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1 17:2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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