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異域神州道 作者:知秋(連載中)

 
Babcorn 2018-3-1 15:26:1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8 70639


【作者概要】:知秋,男,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玄幻 > 東方玄幻

【內容簡介】:

  自尋道向前找
  自有人間道
  水和山走了多少數不著
  天不老保我家鄉永遠的好
  看盡儘是青山
  青山處處雨急風高
  故園路竟是走不盡長路
  道人道道神道
  自求人間道
  妖與魔都說自已好
  風起雷暴天地鬼哭神號
  舊日疆山為什麼變成了血海滔滔
  故園路怎麼是不歸路
  舊日疆山為什麼變成了血海滔滔
  故園路怎麼是不歸路
  問人間到底道在哪裡找

【其他作品】:《十州風雲志》、《神州道》、《猛獸記》《歷史的塵埃》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8-3-1 18:1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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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14
楔子

    「很多時候,人總想知道山的背後是什麼。但翻過去之後又才會發現,山的背後原來還是山……但是人活著,總要不斷的走下去,不斷地翻過一座山看過一座山,然後又去翻後面的一座。你說是麼?小子。」

    師傅仰著頭,看著前面的龍虎山。這時候清晨的陽光剛剛越過山頂,灑下來照在他身上,將他下顎上的幾縷蝦須也照得纖毫畢現,金光閃爍,讓走在前面山道上又回轉過身來的他看得發愣。在他記憶最深處最初始的那個原點上,師傅的影像和現在的模樣完全重合起來。也是這樣在初升的日光下,用這樣的角度俯瞰著師傅說著什麼。師傅的背後是一片荒無人煙,殘垣斷壁的荒村野外。那時候他被師傅雙手高高地舉著。

    師傅很喜歡發感慨的,經常會說些好像很有道理卻根本沒什麼用的話,他這麼多年早就聽得慣了,但不知為什麼,剛才師傅那一句讓他心裡忽然感覺到很觸動,只是到底觸動了什麼他也不明白。

    一天後的龍虎山上,在授徒大典中師傅忽然跳出來鬧著要和張天師辯論的時候,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卻不那麼意外,他就知道,師傅忽然冒出來,要跟著他上龍虎山上來參加這個授徒大典,肯定是存心想要做些什麼的。

    四周香火鼎盛,鼓樂喧天。天下道門第一人要親收唯一的真傳入室弟子,張天師素來又重視威嚴儀仗,那場面自然是要操辦的奢華隆重。而場中央,師傅正口沫橫飛地和高高在上華服高冠的張天師說著,說他此行此舉毫無道門清淨之風簡直就是俗不可耐,還想著和他搶徒弟那簡直是豈有此理。周圍的執事,長老們都驚怒不定,又羞又惱,誰都沒想到在道門祖庭龍虎山上隆重的大典之上,會有這樣一個不識時務的野道士上來打臉,但是他們又都不敢說什麼,因為那是他的師傅,他帶到龍虎山上來的。他們甚至都不敢上來詢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最多就是在那裡交頭接耳,疑神疑鬼這是不是他有意為之,有什麼更深一層的用意和暗示。

    對於這些更像是政客的道士,他沒有興趣去理會,甚至對於張天師的震怒,他也只是覺得有些奇怪而已。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寶座上坐著的道門第一人,其實在偷盜截取妖神所遺留的那一點天地真靈法則之後承受天地意志洪流的衝擊,自身的秉性已經所剩無幾了,與其說那是人,不如說只是個圍繞『張天師』這個概念而本能性地存在的活生生的神道傀儡。此刻這個原本應該喪失了所有肉體和自我意識的木偶人居然表現出了憤怒的情緒,難道是還有些殘渣留在識海中沒有被清除乾淨,在刺激下泛起最後的泡沫麼?

    直到那位新任的茅山掌教過來提醒,他才醒悟到從場面上來說,他確實好像真的該去勸阻一下才是。但他真的又不知道該如何去勸,勸誰。他知道師傅是不願意讓他拜入龍虎山當這個天師親傳弟子的。即便他已經向師傅解釋過了那不過只是個已經沒有了自身意識的傀儡,要將身懷彌羅神符的自己收入門牆,甚至驗證血脈讓自己歸入張家,這些都是為了維繫『張天師』這個神位的傳承而做出的本能反應而已。自己拜入龍虎山不但不會受制於人,反而可以反客為主,用彌羅神符去影響張天師這個神道傀儡,他不必要一人之下,可以直接便是萬人之上。

    而成為萬人之上,他就有能力可以去做許多他以前沒能力做的事情了。

    「你不需要這樣做。」師傅只是淡淡的回答,就將他潛藏在最深處的心思擊穿。「如果他們還活著,也肯定不願意你去這樣做的。他們不需要你去替他們報仇。小子,邁過去吧,你在這座山上耽擱得太久了。」

    他默然無語,無言以對。但是他還是決定要這樣做。他邁不過去。

    「好吧,你不是小屁孩了,要做什麼是你的自由,你自己願意就行。」師傅笑了笑,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要求和他一起上龍虎山來見識見識這個授徒大典。師傅的要求他沒有辦法拒絕,而且他不覺得師傅能做什麼,從小到大,他最頭痛的就是師傅的牢騷廢話,但是師傅通常也只會牢騷廢話。

    但是此刻,張天師這個神道傀儡中所殘餘的意識似乎全都被師傅的牢騷和廢話給激發了出來,雖然那雙眼睛偶爾還是會陷入混沌迷茫,憤怒卻是無可置疑的,師傅的譏嘲和質疑每一句好像都擊中他殘存理智的要害,每一句都讓他狂怒不已。天空中已經佈滿了雷雲,紫色的雷霆閃電不時地轟鳴閃過,越來越密集。那是無須刻意就能自然外顯的真神之怒,真神之威。

    他邁出半步,張口欲言,卻又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地停了下來。而這時候漫天的雷霆匯聚成一股彷彿能開天闢地的紫色光柱朝著師傅頭頂猛地劈下。耀眼的光芒中,這原本應該是十分之一眨眼都不到的時間裡,他看到師傅轉過身來對著他灑然一笑,輕輕說了一句話,距離太遠閃電撕裂大氣的聲音太響讓他聽不見,但他還是明白了師傅在說什麼。

    我先過去了。

    轟隆一聲驚雷巨響。他猛地從床上彈起,冷汗已將他滿頭頭髮都全部打濕。

    精赤著上身坐在床邊,冰冷的汗水沿著凸顯分明的筋肉之間的脈絡匯聚流下,就算是在這悶熱狹小的艙室中也感覺到一陣濕噠噠的冷意,好半晌之後,他才從剛才不知是回憶還是夢境的夢境中擺脫出來,依然是疲倦不堪。

    「風先生,風先生。」外面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還有個焦急的聲音在叫喊。「又打雷了,又打雷了。」

    腳步聲和叫喊雖然很焦躁惶恐,還是在他門口停了下來,轉化成敲門聲:「風先生,您睡醒了麼?又打雷了您聽見了麼?您快出去看看吧。」

    他穿上衣服拉開房門,就看見姜魚滿頭大汗地站在門口,這個小水手在上次那整整綿延三天的雷霆暴風雨中兩次差點送命,現在聽到雷聲就緊張得不得了,總以為又會是那種綿延不絕的混沌風暴。

    他也有些後悔在最後出手給他們引開了一陣雷暴,一個臨時聘請來的通譯居然會有這一手道術,讓人欽佩之餘自然也免不了的引來好奇的目光。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若是他不想船毀人亡,自己游泳去西大陸也只能如此,何況也不能見死不救。好在這海船之上有眼光能看出他根底的人沒幾個,而且這裡早已遠離神州大地萬里之遙,就算看出來也沒什麼關係了。

    「沒關係的,這只是普通尋常的雷雲,之前的元磁混沌帶應該已不會再有了,無須驚慌。」一個溫和淳厚的聲音響起,不遠處的倉房打開,一個看起來只不過三十許的青年道人走了出來。

    「劉仙師。」水手姜魚連忙對著青年道人躬身為禮,有些惶恐。「我忘記劉仙師也在這裡休息了,一時慌忙驚擾了劉仙師,罪過罪過。」

    「劉道長。」他也對這青年道人拱了拱手,用的卻是江湖上的禮節。

    「風先生。」青年道人對他稽首一禮。「說起來,那日最後能撐過混沌風暴也還要多虧了風先生的出手相助,只是貧道這幾日靜坐調息,此刻才見到風先生,多謝風先生了。」

    「不敢不敢,微末小技而已,難入真武宗高人之眼。」他也還禮。面前這位劉玄應道長看似三十許人,其實當有五十歲以上,已是內丹大成的武道高人。是這只使節隊伍中的兩位隨軍仙師之一,也是這艘船上他最看不透,也覺得最奇怪的一個人。

    真武宗是天下內丹派之首,祖師玄玄子真人曾率領江湖義士擊退即將席捲中原的西狄大軍,是毫無爭議的天下第一人,不管是在江湖上還是廟堂中地位都是極高,只是真武宗向來奉行遁世潛修的出世之道,少有人下山行走而已。而這位劉玄應道長便是一位負責世俗之事的外門長老,修為精深自是不用說,地位之高即便是當今天子見了也要尊稱一聲道長仙師。但是這樣一位地位超然,修為高絕的道門高人,卻來當了這一隻使節隊伍的隨軍仙師。

    大乾軍伍中是有隨軍仙師這個職位的,不過一般來說也非必須,就是和軍中參贊一樣地位可高可低,通常都是由聘請來的正一教或者五行宗的道人來擔任,甚至也有用無門無派的野道士的。這次出使遠洋異邦,朝廷請來五行宗的女冠隨軍那是應有之義,但再加上一位丹道大成的大高手在其中,好像就是牛刀殺雞了。

    不過也不知該說是這安排有先見之明還是單純的運氣好,他們這艘船能從五日前才結束的混沌風暴中挨過來,幾乎就全靠了這位劉道長。狂風巨浪中他跳下船尾親自用手直接操舵,一身先天內家真勁灌注之下,將船舵當作是手中的武器,以四兩撥千斤的巧勁操縱著這艘上百萬斤的鯤鵬巨艦,一一化解巨浪帶來的衝擊巨力,這才將最難的一段挨過去。不過連綿三日的這般作為,連以後力連綿不絕著稱的道家內丹真勁也是到了極限,脫出風暴這位劉道長跳上甲板之後也是腳步虛浮面色蒼白,居然生生耗傷了元氣,連忙找了間倉房靜坐調息養傷,看樣子直到現在這時候才恢復過來。

    「雖說感覺不到天地元氣的異動,不過小心為上,不如風先生便與貧道一起去看看吧。」

    想了想,他點頭:「好。」

    來到船頭甲板上,潮濕的海風撲面而來卻並不強烈,浪頭也不高,雖然確實偶有雷聲響起,聲音也是在逐漸減弱,或者說在逐漸遠離。微微感覺了一下遠方傳來的雷電氣息,他就知道他們的運氣還不錯,剛好和一團雷雲風暴擦身而過。

    「不錯,剛好躲過了一場暴風,至少兩三天之內該是平安無事的。姜小哥可以去回稟李大人了。」劉玄應也是感覺到了這般情況。雖然夜空中還是一片漆黑,幾可說是伸手不見五指,但對於一位內丹早成,踏入了先天之境的道門高人來說,直接感知天地所得來的消息遠比直接用眼睛看更多。

    「是,是,多謝劉仙師,多謝風先生。」只敢守在艙門口的姜魚大喜過望,提著油燈連滾帶爬地跑回去了。

    「看來最後那一場元磁風暴將他嚇得不輕。」劉玄應看著姜魚的狼狽相微微一笑,隨即又化作帶著自嘲的苦笑。「其實貧道也著實提心吊膽了一把。還是頭一次見識如此狂暴無常的天地變化,之前斷斷續續的還好,最後這一場居然持續數天之久,貧道記得那夷人使節可不是如此說的。」

    「也許是天地異變,讓那元磁帶的範圍擴大了吧。聽聞百年之前的前朝之時,那元磁風暴帶還只是狹隘一線的唯一一條,一頓飯時間便能穿過。」他隨口回答。當然事實也可能確實如此,西狄的狼神隕落,對九州大地的整體天地法則都有影響,似乎也有可能導致這天地元氣完全失衡動盪的元磁混沌帶擴散。

    「若真是如此,照這元磁混沌帶擴展的規模來看…回去之時…」劉玄應的臉色也是越加凝重。若只是普通風暴,即便是再劇烈也難以讓他這等道門高人露出這樣的神色,但元磁風暴中天地元氣亂作一團,煮沸如粥,也就是他那一身玄門正宗內功凝結而成的金丹運轉自身精神元氣,自成一方天地,這才在這風暴中自保之外還有餘力護住船隻。另一位隨軍仙師,五行宗神水宮的沐沁沂,平日間操控水流平息浪頭皆是如臂使指,但在那風暴中就用不出絲毫法術,最近最危險的那一場風暴中勉強想要幫忙,立時就被狂暴的天地元氣傷了神魂,一直都躺在船艙中昏睡。

    「一時之間恐怕是回不去了……」劉玄應搖頭,神色微微黯淡。

    師傅,這就是你要我過來的意思麼,讓我別回去。他看著東方,默然不語。半晌之後微微嘆息一聲:「沒關係,回不去便回不去吧。」

    「風先生倒是豁達。」劉玄應苦笑,轉而前方漆黑的一片默然了片刻,也是彷彿自言自語地喃喃道:「其實也正是此理,哪裡的黃土不養人,哪裡的黃土不埋人。我自向去處去,何須問何處歸。」

    劉玄應忽然壓低聲音道:「不過此事須得請風先生瞞住其他人,尤其是李大人和陳將軍。」

    他點頭:「我知道。」

    忽然壓低聲音是因為細碎的腳步聲在他們身後響起,隨即一個窈窕身影提著風燈也走上了船頭,對著劉玄應笑道:「劉道長,聽說你療傷出關了?怎的就來這甲板上吹風?」

    「沐道友。」劉玄應轉身對著來人一禮。「原來沐道友也傷癒了麼?」

    「神魂震盪,只能慢慢將養。好歹是能下床行走了,也幸好這洋流風向都朝東而去,用不著我來施法推動。倒是那李老頭還半死不活的,但聽說劉道長出關無恙了,鬧著要人扶著來見你呢。」昏暗的風燈燈光映照下,這是個二十許的藍衫女子,容顏柔和中帶著豔麗,也許是因為傷勢未癒,神態中一股說不出的慵懶之意,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是會說話一樣。她便是這使節船隊中另外一位隨軍仙師,五行宗的沐沁沂。

    「哦,你便是那深藏不露的外聘通譯?」沐沁沂的眼光一轉,落到他的身上,軟綿綿懶洋洋的聲音好像馬上就要掛到人身上來一樣,不過說的話卻不客氣。「聽說最後是靠著你才闖出來的?既然有這手段怎的不早些用出來,非要藏著掖著到最後。難道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麼?」

    他沒說話,依然是默然地注視著漆黑的前方。倒是旁邊的劉玄應一笑道:「風先生是出自崑崙派的吧,那一手雲霄聚散恢弘大氣,但沐道友也知道在元磁風暴中施法絕非易事,也就是到了風暴邊緣才能使得出。沐道友莫要擠兌風先生了。」

    「多謝劉道長體諒。」他對著劉玄應一拱手。他使的當然不是什麼崑崙道法,不過劉玄應此刻這樣說了,那自然也就是了。

    「也就是劉道長惇厚謙和,有君子之風。」沐沁沂瞟了劉玄應一眼,水汪汪的眼睛看起來像是在飛媚眼,然後轉過來看了他一眼,言語之間卻還是不怎麼柔和。「大家既然都是出來混這一碗皇家飯吃的,在這萬里異域之外,正該守望相助同舟共濟,兩位說是麼?」

    「那本是理所當然的。」劉玄應一笑,略一頓之後又問道。「不過沐道友何須特意提出來,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麼?」

    沐沁沂先沒說話,只是將手中捏著的一枚木靈果慢慢剝開,塞入口中。那是遠航船上必備的小東西,常人若是長期只吃醃肉米穀,不得新鮮果蔬的木靈之氣滋潤,五行失衡便會生出許多病來,所以出遠海的船上都會帶上些泥土,栽種上幾株這種小果實,數日一枚吃了便可無礙。但此物味道極為酸澀,一般船員若無必要都不會吃,倒是這位神水宮的女仙師好像頗為喜歡這東西。

    「…我聽領航的水手說,越過那條最大的風暴帶之後,天空中的星辰分佈都不大一樣了…你們兩位可有察覺?」將木靈果嚼碎吞下之後,沐沁沂才緩緩開口,一股淡淡的酸澀之氣從她口中瀰漫出來,在這酸澀中她的聲音好像有些顫抖,雖然整體的聲音還是慵懶軟綿和她的人一樣,但那是她所修道法的緣故,此刻這音調中的波動才將她的真實情緒表現出來。「說不定這方天地並不是我們預想中那樣……」

    「竟有此事?」劉玄應微微詫異,抬頭看了一眼上空,只是現在還是一片漆黑,烏雲將什麼都掩蓋了。「我調息之時凝聚玄天星罡感應星力,感覺確實和神州之時有些不同。不過此方天地法則與神州大地有異,星光銀河原本也是九天之力映照而下,有所不同也是有可能的。」

    「那誰誰誰,你早就知道,對不對?」沐沁沂卻是察覺到了一直默然不語,聞言也不驚不詫的他,指著他大聲喝問。

    「不知道。」他淡淡回答。這個他確實不知道。

    「休要糊弄人,你不知道為何聽到之後也一點都不吃驚?」

    「為何要吃驚。不同便不同吧,難道你還想要將之扭轉為相同麼?」

    「哈哈哈哈,風先生此言有理,不同便不同吧。」

    「你們兩人…」沐沁沂惱怒地一跺腳,卻是全身都是一抖。

    「天要亮了。」他說。果然,幾息之後的海面上就出現了一片魚肚白,慢慢的魚肚白越來越大,直到一絲陽光劃破黑暗。

    忽然間,後面桅杆上望樓裡負責瞭望的水手大叫起來,三人都聽不清他到底在叫什麼,只是能聽出聲音中滿是瘋癲一般的激動喜悅。轉過頭去,只能看見那水手手舞足蹈,差點連手中望遠的天視機關鏡都丟了出去,一手抓起連通在桅杆上的傳聲筒大叫:「看見陸地了!看見陸地了!前面看見陸地了!」

    果然,他們很快也就都看見了,從東方那一絲陽光中正浮現出一線黑色的影子,那是半月餘未曾看見過的陸地。

    「看來是要到了。前方那便是歐羅大陸了麼?」劉玄應的臉上也禁不住滿是欣慰之色。這時候,身後腳下的船艙中喧鬧的人聲和歡呼正在隱隱地越來越響亮,所有人這些時日來的壓力和惶恐此刻全被這消息沖散了。

    「總算到了。」沐沁沂長吁一口氣,將口中的酸澀果味全數吐到旁邊兩人身上。她的神色雖然也是顯得輕鬆了不少,但望遠方那一線地平線的眼光卻並非和旁人一樣全是釋然輕鬆,有幾分複雜隱藏其中,轉而看向他的背影,又隱含了幾分古怪。「喂,那個出身崑崙的外聘通譯,還沒請教高姓大名?」

    他眨也不眨地凝望著遠方,地平線上那一線陸地在他烏黑的眼眸反映出光芒來,他淡淡回答:「在下風吟秋。」

    這原本不過是上船之前才隨口起的名字,和過往之前似斷未斷,似續非續。而現在,他就要以這個名字踏上前方那片新的土地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1 16:1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14
序章 從西大陸來的西方人

    該死的邪教徒!還有那些同樣也該死的無信者!

    看著窗外忙碌一片,也是狼藉一片的奧斯星港,港務總督羅伊那拉.紅手.羅斯切爾德咬牙切齒地簽署下今天的第十份臨時委任狀,把手中堆積如山的雜務又重新分攤了一些出去。稍稍鬆了口氣之後,他感覺又有些昏昏欲睡了,伸手拿過辦公桌邊上一堆紫色小藥瓶中的一個擰開蓋子喝了下去,一股酸澀從喉嚨間直衝腦門,把剛剛升起來的疲倦和睡意全部洗刷一空。讓他精神再度一振。

    這是城裡煉金公會製作的精力藥劑,靠著這玩意宛如洗胃一樣的喝法,他已經三天兩夜沒睡覺了。

    不過這還遠遠不夠。邪教徒騷亂不止是差點吧奧斯星港差點掀了個底朝天,有一打以上的事務員被殺,半打以上的事務員不知所蹤,讓港口完全癱瘓,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就連城主費文子爵都在混亂中不知道被誰一刀砍下了半個腦袋。在決定出城主繼任人選之前,所有的港口事務全部都堆積在他一個人的頭上了,就算他是五十年來公認最能幹精力最充沛的一任港務總督,就算他可以靠著精力藥劑來二十四小時不停地工作,也別指望能在兩個月內讓奧斯星港恢復正常。

    而只要再想想家族裡那幾個早對這個位置垂涎三尺的傢伙,就知道這事沒有幾個月的明爭暗鬥和扯皮根本決定不下來。一旦思及這一點,他簡直就要崩潰。

    該死的邪教徒!該死的無信者!一邊咒罵著一邊簽署著委託書,羅伊那拉祈求風暴之後能降下一個奇蹟來拯救自己,否則他懷疑自己遲早要被過度使用的精力藥劑給弄成瘋子。

    咚咚咚咚的腳步聲傳來,讓羅伊那拉的心情更加煩躁。那些新來的傢伙簡直一點規矩和禮儀都沒有,聽這腳步聲是又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突發事件了。

    果然三秒之後一個新上任的事務員推開門進來,有些氣喘地報告:「總督大人,有一艘據說是從西邊大陸來的遠洋船申請入港。」

    「西邊?」羅伊那拉連頭都沒抬,依然埋頭書寫。「又有哪些倒霉鬼遇到擴散的混沌風暴了?他們還能活著回來運氣真不錯,該去風暴神殿捐獻一大筆錢。不過這種小事你都需要來問我嗎?只要他們繳上該繳的金幣就讓他們進港吧……」

    「不…不是。不是從西邊經過的船,是從西邊大陸過來的船。您該去看看,那上邊全是西方人,全部都是。」事務員揮動著手臂做了個很大的圓圈,配合他有些鬥雞眼的眼睛,過於寬大了的帽子,看起來就像是個小丑在跳舞,很有些滑稽。「而且據他們說他們是應因克雷公爵的邀請而來的西方那個帝國的使節,他們要求我們用合乎規格的禮儀來接待他們,您是不是去安排一下…」

    「西大陸的西方人?」羅伊那拉終於抬起了頭,瞪大了眼睛,連手中的筆都停下了。「他們越過混沌風暴帶了?最近風暴擴大得這麼厲害,他們居然還能穿過來,真是群好運的傢伙。」

    「不過,這他媽的關我什麼事?要我們用合乎規格的外交禮儀來迎接他們?他們不知道我們現在有多忙嗎?還要我去給他們安排什麼外交禮儀?」

    「是因克雷公爵邀請的西方人?那個該死的有錢佬有什麼資格越過帝國去邀請別國的使節建立外交關係?他難道真以為他是一位尊貴的帝國公爵?他難道忘記他的爵位是他老爸用山一樣的金幣換來的嗎?他的爵位就和菜市場的豬肉一樣!最多不過稍稍貴些罷了!」

    羅伊那拉的驚訝很快就轉化作了憤怒,也許是剛剛喝下去的那瓶精力藥劑的藥效正在上頭,讓他亢奮過度,還有這些天來的焦躁壓力正找不到地方釋放,他跳起來拍著桌子指著事務員的鼻子:「還有,西方人都是一群可惡的無信者。看看這外面的一團糟,我們被他們害得還不夠慘嗎?正是因為他們包庇收容那些邪教徒才會搞成這樣!讓這些新來的西方佬滾去因克雷!我不管因克雷有沒有港口離這裡有多遠,我不想看見那些西方人!我一看見他們的黃皮就頭痛!」

    看著港務總督指著自己的手指頭,事務員的鬥雞眼越發明顯了,怯怯地說:「但是…他們船隻的狀況可能不太適合航行了。您知道的,根據帝國的海事法條例來說,我們必須得允許他們進港…」

    「哦,對了,該死的我忘記了。好吧,神後也說過經歷過她怒火而倖存的人是值得善待的,我們還必須得允許他們在這裡靠岸……」羅伊那拉一拍腦袋,頹然往後仰到椅子的靠背上。無論如何,驅逐一條剛剛經歷風暴的殘破船隻都太過分了,就算帝國律法現在很多時候只是個擺設——實際上在帝國傾覆了幾十年的現在,帝國律法在很多地方連擺設都不是,不過羅斯切爾德家族自詡為帝國正統,這一點點表面功夫還是必不可少的。而且風暴神後的喻示卻不可違背,如果他還想繼續在港務總督這個位置上繼續做下去的話,他就只能讓這些西方人在這裡靠港。

    「好吧,讓他們進來吧。不過什麼外交禮儀就別想了,我沒空沒時間更沒興趣。話說這群卑鄙的無信者還奢望得到什麼尊重嗎…等等…」羅伊那拉又拍了一下腦袋,這瓶精力藥劑看來效果不錯,一個好點子突然在他腦子裡冒了出來。「對了,先把他們全部扣押起來!船可以靠港維修,但是對於這些無信者也不能客氣。通知太陽神殿還有守護之手的高階祭司來給他們甄別一下,如果有邪惡者就直接下獄,不,直接吊死!」

    「咦?但他們可是外國使節…」事務員越發地惶恐,連聲音都越來越細。他本來就有些瘦弱的模樣,現在這樣看起來簡直是成了懦弱。

    「他們只是那個有錢佬叫來的!還是他們自稱而已,我可沒收到任何通知。而且在這個時候,我怎麼知道他們是不是城裡那幫西方人的同夥?他們可以包庇邪教徒,說不定這些人就是邪教徒的同夥!當然必須拘捕扣押起來嚴格審查!」羅伊那拉得意洋洋地說著,看著這個手下那沒骨氣的模樣,還有困惑不解的鬥雞眼,他難得地心情好了點,笑了笑覺得自己也該解釋一下,讓這些新來的沒骨氣傢伙能明白自己為什麼能坐在這個位置上。「蠢貨,不管他們到底是不是那些邪教徒的同黨,在這個時候找個替罪羊出來可以分散一下民眾們和神殿的注意力。他們的怒火和注意力有了發洩的地方,對我們就有可以借力的方向,收拾殘局的時候就沒那麼費勁。好了,你去通知領航員把他們帶進來吧。我親自去看看港務衛隊,希望他們的卵蛋還沒有被那些邪教徒給徹底打爆。」

    羅伊那拉丟下了筆,拿起桌上的清涼油倒了些在手上擦了擦太陽穴,再度提振了一下精神,起身離開那已經坐了整整一天的座椅,活動了一下腰身關節,發出嘎巴嘎巴幾聲響動,然後才邁出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沒錯,就是這樣。轉移一下神殿和中下層市民的注意力,讓他們明白這場騷亂並不是因為我們疏於管理才造成的,是那些狡猾的西方人早有預謀,而且給了因克雷一個難堪,讓法師議會那些習慣媾和的老頑固再也不能無恥地去和那個暴發戶妥協。

    讓那些該死的無信者,該死的有錢佬都去見鬼吧!想明白了接下來要做什麼,他覺得自己走在過道上都好像帶出了呼呼的風聲。

    背後的辦公室裡,那個瘦弱的事務員還留在那裡,愣愣地看著港務總督那氣勢十足的背影,好像被上司這散發出來的威嚴震懾了一樣,不過他有些呆愣的鬥雞眼慢慢地消失變得正常了,一雙綠色的眸子靈動又深邃,好像兩團清澈碧綠的湖水。

    然後他忽然一笑。剛才的懦弱再不見分毫,笑得是又自信又得意。

    ###

    眼看著那艘舷高十多二十米,長一百多米,宛如小山般的龐然大物緩緩開進泊位,羅伊那拉還真有些震驚。早聽說過這種西大陸的遠洋大船很大,但親眼第一次看到還是令人吃驚。也多虧了奧斯星城還有為北方矮子們的浮島戰艦準備的特大泊位,否則還真容納不下這傢伙。

    眼光仔細掃過船身上下,羅伊那拉不由得有些驚訝地承認,這些西方人能把船開到這裡來,倒真的是有些不同尋常的本事。做了這麼些年的港務總督,羅伊那拉對各種海船的各種狀況當然是有很清晰的瞭解,甚至比女人的身體還瞭解得更清楚,他一眼就能看出,這艘西方大海船確實是從混沌風暴中衝過來的,船身到處都是巨力碾壓震盪後留下的暗傷,簡直就像是被幾十個暴戾的小孩一起揉捏了幾天的玩具一樣,能維持到現在還不散架,簡直就是個奇蹟。

    不過這也得力於西方人那特有的造船技術,或者說用料,也不知道他們哪裡去弄來能造出這麼大船的龍骨,還有那麼多結實細緻又輕的木料。在歐羅大陸這邊,能長這麼大這麼結實的樹木都是德魯伊和精靈部落的聖樹,想砍下來做船?小心先被巨大化的戰爭甲蟲先砍下腦袋。

    而且對於偉大的魔法帝國來說,船這種東西還真不是值得太花精神去研究的,也就是沿海的一些商會和煉金術師會去專研一下造船術,用作捕撈和運輸也就夠了。帝國時代最精英的法師和煉金術師們肯花費精神去製造的才不是這麼簡陋的造物——在帝國時代末期,浮空城的試製品都已經有三座了。

    當然,最後這三座浮空城都砸了下來,帝國也名存實亡了,不過這並不妨礙羅伊那拉在震驚之後又對這船不屑一顧。羅伊那拉打了個響指,他手下的首席事務員就和港務衛隊的副隊長瓊斯帶著二三十名全副武裝的衛隊劍士沿著放下的舷梯衝了上去。拘捕一船有嫌疑的無信者而已,他到場只是一個重視的表態,還沒到要讓自己親自出面的地步。

    甲板上很快傳來事務員和衛隊副隊長的嚴厲喝罵聲,羅伊那拉腦子裡已經在開始構思接下來的一系列後續方案了。要把這些人拿下當做替罪羊這是一定的,但到底要將這些人處置到什麼地步,其實是一件非常考驗政治眼光的工作,既要給那個該死的有錢佬一個難堪,又不能太過,那畢竟不只是一個只靠金幣來肆意妄為的暴發戶,同時還是大陸最頂尖的幾位大法師之一。羅伊那拉可以憑藉自己的高貴姓氏盡情藐視一個有無窮金幣的暴發戶,卻沒有膽量真正面對一個大法師的怒火。

    想著想著不由得出了神,反應過來之時不知不覺地已經過去好一陣子了,但是上面的喝罵聲和爭執還沒有停。羅伊那拉忍不住怒吼起來:「該死的,你們到底在幹什麼?和他們交涉需要這麼長的時間嗎?如果他們拒捕就直接動手!難道你們手裡的武器是用來撓癢癢的嗎?」

    首席事務員的頭從船舷上伸出來,滿頭大汗地看著下面喝多了精力藥劑而顯得暴躁的頂頭上司,為難地說:「大人,他們的翻譯人員都不大能聽懂我們的話,溝通起來很費勁。我們至少要把我們拘捕他們的理由說清楚才行。」

    這倒是沒錯,該走的程序必須要走到,儘量少些把柄落在那些老頑固的手裡那是很必要的,而且這些傢伙能乖乖聽話最好,真要強行動起手來不可控的因素太多,萬一多殺了幾個不該殺的就麻煩了。羅伊那拉不耐煩地問:「該死。他們不是使節團嗎?怎麼會連翻譯都沒有?之前領航員是怎麼和他們溝通的?」

    「他們有一個會說通用語的翻譯,不過好像是僱傭的。他說他們的領隊老頭說這是正式場合,如果是官方上的溝通的話必須要用他們帝國政府內配給他們的官方翻譯員,但是那個官方翻譯員的傢伙…我感覺我們好像是在和一個智障的獸人溝通一樣,那傢伙翻來覆去只會幾個單詞…」

    「該死!這些該死的無能官僚!」羅伊那拉這會倒是百分百確定這確實是一艘西大陸帝國派遣來的使節船了,也只有龐大帝國的僵化體制下才會培養出這種顢頇守舊又無能的官僚來。他小時候在奧由羅斯坦看過不少這樣的老頭子。「我們這裡難道就沒有會說西方話的傢伙了嗎?快去找一個過來!」

    「您知道港口的西方人都逃跑了…我們可沒人去學他們的語言,拗口又複雜,比精靈語都難多了。不過也許貧民區裡能找到一兩個和他們經常打交道的小販?要不要我們派人去找找?或者我們可以去請個能使用通曉語言的高階祭司來?不過太陽神殿和守護之手都派出了精銳去追擊那些邪教徒,不知道城裡還有沒有…」

    「該死!你以為我們的時間充足到可以慢慢陪他們喝茶等著翻譯來的地步嗎?」羅伊那拉終於忍不住了,爬上了舷梯。

    船頭甲板上的情況和他想像中差不多,首席事務員和副隊長帶領的三十來個戰士分散站著,對面的則是一群黑髮黃皮膚的西方人,站在中間為首的應該就是這個使節團的首領,一個打扮得很正式的老頭。羅伊那拉雖然沒看見過那種長袍和帽子,但還是能分辨出來那應該是專門用在正式場合,穿戴很麻煩的一套打扮。老頭旁邊是個矮胖醜陋,穿一身華麗甲冑的傢伙,看那一身份明不該是在船上穿的玩意,還有所站的位置,應該也是這使節團的官方首領之一。一些士兵護衛在這些人的周圍,相對於他們的武器,他們的衣著好像花費了更多的心思。除此之外再沒有看見其他人了,看起來這為首的老頭官僚確實很注重禮儀,不止讓所有人都精心穿戴了一番,還讓其他水手們都躲在了船艙下,可能是期待著一場正式的外交歡迎儀式。

    兩個那個老頭官僚身邊是一個面紅耳赤,正結結巴巴地想要和這邊的副隊長說話溝通的中年人,看來就是那個官方的翻譯,只聽了那傢伙的半句話羅伊那拉就完全認同了手下對這傢伙的評價,如果就靠這樣的溝通,就算站在這裡說上一整天也別想有什麼進展。

    「那個據說能聽懂話的傢伙在哪裡?看在風暴神後的份上站出來吧。」羅伊那拉在人群中看一下,其實他這只是下意識的一個掃視而已,不過他卻一眼就把這個人看了出來。

    這是個站在隊伍外圍,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的年輕西方人,相對於其他西方人大都平和的五官來說他的模樣更深刻分明一些,也比其他西方人要稍稍高大,看起來有些像夾雜了其他血統一樣。相對於其他西方人那或者麻木或者恐懼或者排斥或者敵視的神情,這個人卻是面帶微笑饒有興趣地看著他,這是種希望溝通的表情。

    港務總督看人的眼光並不比看船的眼光差,只是一眼就能確定這是個和其他西方人完全不同的年輕人,甚至他還有種感覺,這個年輕人並不屬於這個使節團隊。果然這個年輕人走了過來,看著羅伊那拉開口了,是一口標準清晰還帶點奧羅由口音的通用語:「日安,您就是他們所說的港務總督大人吧。」

    「謝天謝地。」羅伊那拉焦躁的心情總算好了些,這個年輕人的奧羅由口音讓他有些親切感。看來這是個原本生活在這邊的西方人?

    那邊站在人群中心的老頭突然對著這個年輕人怒喝起來,似乎是非常不滿他擅自和這邊說話。羅伊那拉厭惡地看了那老頭一眼,轉過來對著這個年輕人說:「不用管那些該死的官僚的那一套,給他們帶句話吧。因為懷疑他們和這裡兩天前發生的一起邪教徒騷亂有關,我必須把他們全部都拘捕起來。」頓了頓他再補充:「也包括你在內。不過看在你沒他們那麼愚蠢的份上,只要經過調查,也許你會是最先被釋放的那一個。」

    如他所願,這個年輕人確實沒有怎麼理會背後那怒吼的老頭,只是好像也沒怎麼理會港務總督的話,只是用一雙漆黑的眸子很仔細很有興趣地看著羅伊那拉,問:「冒昧地問一句,您是法師吧。」

    被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看著,羅伊那拉居然有種自己要被吸進去的錯覺,他不是沒和西方人近距離說過話打過交道,不是沒看過西方人特有的漆黑眼睛,但是這個年輕人的一雙眼睛卻黑得好像一對無邊深邃的黑洞一樣,他忍不住後退了一步:「我當然是法師,你又是誰?」

    年輕人偏頭想了想,回答:「您可以叫我風。按照我們那邊的話來說,我也是一位法師。」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1 16:2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14
第一章

    風吟秋饒有興趣地看著面前這個歐羅貴族,他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這個歐羅人那比尋常人強大近倍的神思波動,還有他身上所配飾的幾個小首飾,腰包中隱隱勃動著的靈氣,這無疑是個法師。但是那精神卻勃而不精,大而不純,看來這法術上的造詣並不高,反倒是隱隱有一股天地法則和他整個人的相連,似乎是神道中人特有的那股氣息。

    羅伊那拉也瞪著眼睛上下打量著這個西方年輕人,不大能相信這年輕人剛才的話,一個這麼年輕的西方人怎麼能是法師?怎麼能是高貴的法師?

    『貴族即法師,法師即貴族』,這是奧由羅帝國不變的驕傲,魔法帝國屹立數百年的根本。就算帝國已經名存實亡,分崩離析了數十年了,但在真正的帝國貴族心中那份驕傲可是未變分毫。羅斯切爾德家族自詡為帝國貴族,更將這個傳統很好地保持了下來。原本就有法師天賦的不用說了,其他沒有的只要不是天生太過蠢笨的傢伙,成年之前也要用煉金藥劑強行提高感知去感應魔網,至少也要成為一個高階學徒級的入門法師。

    羅伊那拉的天分還算不錯,沒用感知藥劑就邁過了學徒的門檻,不過他沒什麼時間精力也沒興趣去專研法術,這麼多年下來依然是個一環法師。相對來說,身為港務總督多年處理海上事務,又經常去風暴神後的神殿去祭祀跪拜,聆聽神後祭祀的喻示,他倒算是風暴神後的半個牧師,居然能感知神恩釋放三階神術。不過這一點對於一個自詡帝國正統的貴族家族來說可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最多只能從側面說明他身為港務總督確實是非常稱職。所以羅伊那拉向來對法師這個詞既自傲又有些敏感,一個這麼年輕的西方人膽敢自稱是法師,他是無論如何不會相信的。

    西大陸也是有法師的,這個他早就聽說過。但是在受過正統法師教育的真正法師看來,那種沒有運用魔網技術,和最古老的德魯伊一樣純粹依靠自身與元素共鳴的施法手段,簡直和那些拿著石塊骨棒狩獵的未開化野人一樣粗陋,那也能被冠以『法師』這個高貴的稱謂麼?

    沒有觸摸到魔網的法師哪裡有資格被稱為法師?

    對面的年輕西方法師卻正在問:「我早就聽說過奧羅由帝國數百年前鋪設的那個…奧羅斯多塔魔能奧法網絡…是整個歐羅文明最偉大成就,一直很想見識一下,想不到剛剛來到這裡就能遇見一位法師,您現在能滿足一下的好奇心嗎?用這個奧法網絡施展一下法術給我看看嗎?」

    「當然不能。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我是來這裡做什麼的?」羅伊那拉眼睛一瞪。「我說你最好快點吧我剛才說的話告訴你們的首領,我羅伊那拉‧紅手‧羅斯切爾德以奧斯星港港務總督的身份宣佈,懷疑你們和不久之前的一起邪教徒事件有關,必須要將你們全部暫時扣押起來。」

    「啊,對。」風吟秋也拍拍頭,總算想起了自己還有『公務』在身。說起來剛剛登陸歐羅大陸的第一個城市就莫名其妙地遇到這樣的事,也確實夠讓人頭痛的,好在最頭痛的還遠沒輪到他。想了想,他覺得還是該先盡到自己的通譯之責,先提醒一聲:「恐怕您不能這麼做吧。我們可是外國使節,應因克雷公爵的邀請才遠道而來這裡的…」

    這是意料之中的質疑,羅伊那拉可沒耐心和一個非正式的翻譯人員解釋,不耐煩地說:「這裡不是因克雷,那個有錢的暴發戶邀請你們可不關我們的事!這裡是帝國治下的奧蘭多行省奧斯星港!你們對我們來說只是一群來歷不明的外來者而已,而且和前幾天幫助邪教徒製造騷亂的傢伙們都是一樣的西方人!我們有理由懷疑你們更有資格拘捕你們!還有你只是個翻譯員,沒資格來質疑我的決定,你只需要把我的原話轉告給你們的首領就行了。我希望你們能聽從我們的處置,這樣大家都能少些麻煩,這些天來我們的麻煩已經夠多的了。不過如果你們執意要反抗的話,我們也就只有訴諸武力,相信那也不是你們所希望的。」

    風吟秋嘆了口氣,轉身回去使節團隊前,剛剛拱了拱手還沒來得及開口,站在人群中間的使節團官方首領,高冠古服的持節使李文敏李大人就先怒吼起來:「你這小小通譯簡直不成體統!初入這番夷之邦面見這番夷頭領,正該是由我禮部之人來交涉,你一介白身平民不通禮數輕重,萬一言語有失沒了我上邦顏面那便是萬死莫辭之罪!早知如此當初便不該允你上船!」

    風吟秋有些無語,在船上的時候就聽說過這位大人在禮部默默無聞地憋屈了一輩子,好不容易終於等到了這個出使異邦的機會,自然將此事看得重要無比,憋足了勁要將上國威儀在這番夷大陸上展現出來,所以事事要求必須符合禮儀體統,對於他這個走後門混進使節團的江湖中人很是看不起。這位大人其實在前幾日的風暴中受了顛簸,差點命都去了半條,前兩日還連床都下不來,這時候還要勉力專門去穿戴正式裝扮來接見番夷,可見是極為重視的。他這擅自去和那港務總督說話在注重禮儀體統的李大人眼中確實是極為失禮的舉動。

    「洪譯官,方才他和那夷人首領說些什麼?可有辱我朝廷顏面?」李文敏大人沉聲問旁邊那禮部的通譯。

    姓洪的禮部通譯卻是額頭冒汗,他其實連一句囫圇話都聽不明白也說不出來。畢竟神州大陸與這邊已經斷了近百年的交往,這位洪通譯的那些歐羅語是從祖爺爺輩流傳下來的,根本沒想到會有用上的地方,只是子承祖業地留在禮部吃閒飯而已。得知要來歐羅大陸之後也曾回去看著祖傳的筆記下過一番苦工,硬記了兩三百個詞彙,自覺勉強也該夠應付了,但一到實用之處才知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好在這位通譯歐羅語不怎麼會,做官那一套還是精通的,對李文敏拱手一禮道:「回大人,風先生只是與那歐羅番夷隨便說了幾句私話而已,並無絲毫踰越不妥之處…」

    「那好,你去與那首領說,為何不擺下香案儀仗來迎接天朝來使?還有,不是聽說這歐羅大州之上也有些許我神州子民麼?雖然是前朝遺民,但既然我大乾已立,他們也該當前來參拜,沐浴王化。」

    「嗯…這個…下官之前也與那夷人說過,但那些夷人蠻橫粗俗,一時之間難以明白我上邦威儀…還有,下官這歐羅語多年不用,有些微微生疏,一些生冷詞句不大能翻譯得流暢,怕是有失我大乾禮儀風度。這位風先生的歐羅語聽起來卻是常用的,下官覺得還是請這位風先生來……」

    「胡說八道,他一介江湖術士,不知曉禮儀體統,如何能做得這等場面上的事情?你也莫要擔心,就算一時間有小小生疏也無妨,只要多說說便熟悉了…」

    「李大人。」風吟秋嘆口氣,還是覺得自己先把話說明了最好。「那歐羅人首領是這港口的地方長官。據他剛才說,不久前有一夥邪教徒作亂,而原本居住在這城中的前朝遺民卻幫助了那些邪教徒。他們現在懷疑這艘船上的人是同夥,要將所有人都拘捕下獄再慢慢審問…」

    以李大人為首,幾乎所有的人都呆滯了一下。然後李大人才轉頭問身邊的洪通譯:「真是如此?他說的是真的?」

    洪通譯當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看了一眼風吟秋,又瞅了一眼那些劍拔弩張殺氣騰騰的劍士,還是只能點頭:「厄…確實如此…雖然那夷人措辭其實已經是很客氣的,但是大意就是如此…」

    李大人又呆滯了,而且這次是許久都沒緩過氣來,好像突然就變作了一尊泥塑木雕一樣,只有鬍鬚和手指頭在微微發抖,微微發抖……微微發抖了好一陣子之後才猛地握拳怒吼:「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我等天朝上邦來使,怎能受這番夷如此侮辱!這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眼看這禮部老人由之前的滿臉蒼白一下變得滿臉赤紅,好像隨時都能激動得暈過去一眼,風吟秋好心向他解釋道:「這歐羅大陸上的最大之國奧由羅如今如神州那春秋戰國一般,名義一統,其實卻是諸侯割據,給朝廷送上使節國書的,只是這歐羅大洲上一位諸侯。這裡的長官說他們不知道這事也不承認這使節身份…」

    「你…你……」李文敏李大人指著風吟秋,鬚髮皆張滿臉通紅口不能言,然後終於雙眼一翻軟倒在地。

    「李大人!李大人!」

    「快拿風油精來!快拿風油精來!」

    「劉仙師,快來看看李大人…」

    看著一團糟的使節團,風吟秋還是對著其中幾個算是首領的副使問:「那歐羅人首領讓我們投降,說免得妄動刀兵傷了人,諸位大人,你們覺得如何?」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那如何能夠?我天朝來使怎能任由這些蠻人無禮?」

    「絕無可能!絕無可能!頭可斷血可流,我大乾顏面絕不能丟!」

    也早料到了是這樣的反應,風吟秋轉過身來走到羅伊那拉麵前攤攤手:「您看到了吧,作為一個龐大帝國派遣來的使節,他們有著自己的驕傲和尊嚴,他們是不可能乖乖聽從處置的。您還是動手吧。」

    「我們要拘捕的對象可是包括你在內,年輕人。」羅伊那拉真的是有些被這個年輕人那完全無所謂的態度給逗樂了。

    「那是當然的吧。對你們來說我也是這使節團的一員不是嗎。」

    「那你還叫我動手?看起來你很希望我們打起來的樣子?」

    「不,我只是想快點見識到您的法術。」風吟秋淡淡一笑。這倒是真心的。姑且不論這一群歐羅人能不能拘下這一船人,至少是絕對不可能留住他。

    「哈哈哈…」羅伊那拉也終於被逗得笑了起來,他忽然覺得親自來這裡真是個正確的選擇,能遇見個這麼有趣的小子,可真是給被這幾天被枯燥煩悶的事務壓逼得喘不過氣來的精神好好調劑了一下。「好吧好吧,你是個很有趣的年輕人。就算你過不了牧師們的陣營審查,我也會儘量讓他們不吊死你。如果你被釋放出來之後還有心情,我會介紹你去做個法師學徒的。」羅伊那拉退後一步,對衛隊副隊長揮揮手。「動手吧,把他們全都抓起來。」

    嗆嗆嗆的拔劍聲聯成一片,二十多個劍士都拔出了手中的長劍,虎視眈眈殺氣騰騰地朝前逼去。那邊原本就已經亂作一團的人更是亂上加亂,那些士兵也拔出了手中的武器,不過看那架勢似乎並不是長於作戰的。

    咚的一聲巨響,似乎連船身都跟著搖了搖。卻是一直跟在李文敏大人身邊的陳參將邁步上前,只是這迎頭的一腳踩下,這氣勢就隱隱與那逼來的二十多個劍士不相上下。這位陳參將四十來歲,矮壯得有些像木桶,一臉猙獰的傷痕將五官都扯得有些挪位,據說曾在雍冀邊境上任職,和西狄蠻子廝殺過不少時候。

    那邊的衛隊副隊長瓊斯已經從二十多個手下中越眾而出,對方的首領已經站了出來,他這邊當然也必須做出回應。他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大漢,一張聖武士專有的嚴肅古板的面容,將手中長劍對準了陳參將。

    陳參將也捏緊了手中的拳頭,發出嘎巴嘎巴的骨節響動,他那張猙獰扭曲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那雙眼睛深處冷得有些駭人。

    「陳將軍且慢動手。」忽然一個聲音響起,不徐不疾不溫不火,卻讓陳參將蓄勢待發的動作一緩,因為這出聲的人是劉玄應。

    「劉道長。」陳參將一拱手。幸好李大人已經昏了過去,否則又要有一番喝罵訓斥。以朝廷禮儀體統來說,隨軍仙師的身份當然是受參將管轄的,無論如何受不起這一禮。

    劉玄應只是點點頭,轉而向風吟秋問:「風先生,難道一定要動手麼?」

    風吟秋看了看身邊的港務總督,點點頭:「看起來恐怕是。」

    「此時只有風先生你一人可說歐羅語,為了兩國顏面,風先生還請多多和那歐羅人斡旋交涉。」

    風吟秋搖搖頭攤攤手:「沒的說了,他們就是要動手。」

    看著一臉事不關己模樣的風吟秋,劉玄應也是沒好氣地再嘆了一口氣,轉而對陳參將說:「那陳將軍請先退下吧,讓我來便是。」

    「那就有勞劉道長了。」陳參將也好像是微微鬆了一口氣,拱手朝旁讓開。劉玄應漫步而上,直接朝著那持劍的衛隊長走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14
第二章

    「這是誰?你們的頭領不是那個穿著彆扭長袍暈過去的官僚老頭麼?」

    羅伊那拉有些看不懂了。這個人看起來只是三十來歲,衣著非常平凡,模樣看起來很斯文溫和,一直站在人群邊緣的位置上,無論從哪裡看都不是這個使節團隊中的首領人物,但是幾句話就讓那個看起來很凶悍的矮子讓開了。

    「啊,那是…劉先生…對,稱呼他為先生吧。」風吟秋想了想,一時間實在找不出『道長』這個稱呼在歐羅語中對應的詞彙。若是五行宗的道士可說是法師,正一教的勉強也能說是牧師神官,真武宗卻只拜天地煉內丹,似道門似武林門派,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向道之士』,用以前那位,牧師老人的話來說是『追求真理之人』,卻又不好用在稱呼之上。

    「他讓那個欠揍的矮子讓開了,是打算投降麼?話說那個矮子還是個不錯的戰士,居然有六個能級的生命強度。是你們的護衛頭目?其他的士兵和護衛就是廢物了。」羅伊那拉的舉在眼前,短短的食指和拇指之間閃出一層淡淡的光幕,對著陳參將晃了晃。

    「那是陳將軍,一位曾在邊疆率領部隊和蠻族戰鬥的軍人,是這只使節團隊的軍事首領,當然也可以說是護衛頭目。啊,您那是個很簡單的偵查類的法術是吧。」風吟秋看了看羅伊那拉手指尖的光幕,很輕易地就辨別出了這個法術的大概內涵,這只是個很膚淺低等的小法術而已。

    對這個很沒即將被捕自覺的西方年輕人,羅伊那拉很有些無語,不過他要承認作為唯一能夠溝通的對象,這個自稱法師的年輕人也並不讓人討厭,有種異樣的親切感和活力,很是自來熟的態度卻不讓人反感。他隨口解釋道:「生命感知,零環戲法而已,那些死靈學派的傢伙們發明的小玩意。」

    「您能使用個再高級一點的法術麼?這個零環戲法...好像幾乎沒有引動那個施法網絡。」

    「閉嘴。別忘了你是個翻譯員,年輕人請盡到你的職責,向那位劉先生轉告,他制止那個陳將軍打算投降的決定是正確的,誰也不願意見到無謂的傷亡不是麼。不過他應該來對我說,不是去對著瓊斯副隊長。」

    風吟秋搖搖頭:「可他不是想投降。他剛才問我,是不是非得要動手戰鬥的方式來結束這場爭端,我說看來是的。所以他決定親自動手。」

    「什麼意思?」羅伊那拉一呆。

    「因為他動手的話就不會有什麼無謂的傷亡了。這一點您倒沒說錯。」風吟秋一笑。

    就在兩人說話的這幾息時間中,劉玄應已經走到了瓊斯副隊長的面前,而瓊斯副隊長卻已經是滿頭的大汗。

    在剛剛開始,瓊斯副隊長看著這個貌似年輕的西方人迎面走來還只是顯得略有些驚訝,將單手所持的長劍換做雙手並持,然後側身而立,但劉玄應不過走了兩步之後,他馬上就後退一步換了一種戒備之意更濃的姿態,然後劉玄應再走了幾步,他臉上的驚訝之色逐漸轉作了震驚,又再退再換了個出劍的姿勢。劉玄應始終保持著那不緊不慢好似散步一般的步伐,瓊斯副隊長卻在不斷地後退不斷地變幻自己持劍的姿勢,等到劉玄應來到他的面前之時,他那一張嚴肅古板的臉上已經滿是汗水,雙眼凸出緊緊地盯著面前這個看似無害文弱的西方人,眼神中滿是驚奇和懼意。

    「搞什麼鬼?這是什麼西方特有的恐嚇法術嗎?」其他的劍士早就已經看得呆了,羅伊那拉也覺得莫名其妙,甚至開口對著不斷後退的副隊長大喊:「瓊斯你在害怕什麼?你對守護之手的忠誠信仰呢?你對自己劍術的自信呢?難道這些還不夠你抗拒一個小小的西方邪術嗎?」

    也不知道是覺得再也不能退,還是港務總督的這叫喊激發了他的勇氣,一聲怒喝從瓊斯副隊長口中爆出,他手中長劍猛然朝前一揮,只是眨眼之間,噴薄而出的鬥氣劍光彷彿能將一切都斬碎吞沒般地閃過,刺耳的破裂聲中甲板碎片四處飛濺,這一劍居然將靠近他的小半邊船舷給斬了下來,大塊大塊木板朝海中滑落,所有人都能感覺到腳下甲板傳來的震動。

    但是這一劍卻沒有斬到近在身前的劉玄應。劉玄應好像動都沒有動似的,這樣在旁人看來強悍無比的一劍只是擦過他的身邊,激盪的氣流和餘波將他的衣袖全部絞碎,露出下面並不顯得筋肉凸顯的修長手臂。然後劉玄應伸手輕輕推在了瓊斯隊長的胸口上,瓊斯隊長立刻就像弩箭一樣飛了出去。

    咚的一聲悶響,瓊斯隊長撞在船首處的一個小倉房上,這才沒直接飛出去,只是跌落在甲板上再沒了聲息。

    甲板之上一片寂靜,羅伊那拉,手下的事務員還有那二十多個劍士全都看得傻了,目瞪口呆動也不動,好幾息之後,兩個劍士突然發出一聲喊,揮起手中的長劍就朝劉玄應衝了過去,有這兩個為首的帶頭,其他的劍士也隨著一擁而上。在他們看來,這個西方人擊倒他們的隊長多少靠了運氣,還有瓊斯隊長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地心不在焉一樣。而且無論如何,這裡是奧斯星港,他們都沒有退縮的理由。

    眼看這二十多個大漢撲來,劉玄應沒有顯得慌張,好像比面對瓊斯聖武士的時候還要輕鬆,他反身信步走向這些衝向他的劍士,隨手抓住一個劍士的手腕就朝後一丟,那個劍士立刻摔了出去滾在後面的甲板上動彈不得。然後他又隨手抓住了另外一個也是一丟,這人也是立刻被摔在後面立時不能動彈。

    劍士們憤怒地大聲咆哮呼喊,數柄十數柄長劍砍劈同時從不同的角度刺,削,劈,砍向劉玄應,但是就好像演練過無數次配合的表演一樣,他們的攻擊全都只能恰到好處地從他的身邊擦過滑過,連衣角也碰不到,劉玄應只是雙手隨意地抓住拋出抓住拋出,好像面對的只是一群布娃娃,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一陣碰碰聲中這二十多個港務衛隊的大漢就全都躺倒在甲板上的一個角落裡。

    「這…這是…」羅伊那拉看著那些幾秒鐘之前還龍精虎猛的衛隊劍士,這些人也沒有失去意識,只是張口結舌怒目瞪視,卻連一根小指頭都動不了,好像只是摔這一下就被摔脫了全身的關節一樣。他下意識地再次用生命探知的法術看了看,劉玄應身邊的法術靈光卻顯得和一個常人無異。「第二能級的生命能量?只是個普通人?這怎麼可能?」

    「這個零環戲法很簡單,只是對生命氣息單純地做出反應而已。而劉先生對自己的身體和活力能量都掌控得非常好,不會外洩一點,所以這種簡單的法術是辨別不出他的強弱的。」風吟秋隨口用淺顯普通的話語解釋了一下。真武宗的內丹之法乃是天下第一,周身血氣哪怕是最細微的運轉都可隨心,這種簡單的歐羅法術當然是看不出絲毫的端倪。

    「是這樣嗎?對,有些高階潛伏者是能迴避偵查法術的…」羅伊那拉喃喃點點頭,後退了幾步站到了船舷邊上。雖然除了一個事務員手下之外,他帶來的其他人都已經躺在了那裡,但是他臉上並沒有太多的驚慌之色,對風吟秋搖了搖手指,說:「好吧,我承認靠港務衛隊來拘捕你們是我一廂情願,但是你們也不要以為這樣就算了。各大神殿的聖武士和祭司們都還有留守,子爵府邸中也還有一隊北方軍團的騎士,我已經用短訊術向他們告急了。」

    「哦?短訊術?是剛才你左手中指上那個戒指上發出的法術嗎?似乎比剛才的偵查法術精巧了許多,應該不是零環戲法了吧?」

    「是二環奧術!」對這種不合時宜的問題羅伊那拉有些憤怒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詫異,這自稱法師的年輕人居然有這樣敏銳的奧術感知,難道是那種原始的法術體系鍛鍊出來的嗎?「我最後說一次,如果你們不想吃苦頭的話最好馬上投降。就算你們那個最厲害的劉,也絕對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我說過,他們不會投降的。您也體諒一下他們作為一個帝國使節的尊嚴吧。」風吟秋嘆了口氣。「還有,這使節團裡最厲害的也並不是劉先生。」

    「哦?那是誰?」羅伊那拉警惕的目光在那邊那群人中巡視了一圈。

    「是我。」風吟秋淡淡說。

    「你?」羅伊那拉猛地跳上了船舷,滿臉警惕地看著面前的年輕人,雖然這年輕人並沒表示出任何的敵意來,但這種最大的威脅居然一直在身邊的危險感覺還是讓他背後冒出一陣冷汗。

    另外一邊,在劉玄應的揉捏穴位下,李文敏大人終於悠悠地轉醒過來了,不過剛剛才醒來,他立即便將剛才的暴怒延續下去,看了眼那邊躺了一甲板的劍士,又指著羅伊那拉大叫起來:「拿下!拿下!將這犯我朝廷天威的番夷全數拿下!不將這些不知禮數不敬大人的化外之民盡數誅殺,怎能洗刷這等奇恥大辱!」

    羅伊那拉聽不懂李大人在叫喊什麼,但是那態度是很容易就能感覺到的,他伸手在腰後一掏,一本『連環閃電』的捲軸就已經握在了手上。港務總督這個職位可不是整日間呆在辦公室喝茶簽字就能幹好的,和港口黑幫,盜賊工會,海盜乃至魚人打交道的時候總是難免,抽刀子見紅的場面羅伊那拉經歷的可不算少,幾本捲軸和魔法飾品都是常年不離身的。

    「不用太過緊張,這種顢頇老官僚的憤怒其實並沒有多少人放在心上,至少我和劉先生不會。你手裡的是…釋放法術的…捲軸是嗎?看起來比剛才的短訊術又要高明上許多。很有意思,能讓我看看嗎?」

    這肯定不是回答這種無厘頭問題的時候,羅伊那拉唯一的回應就是直接激發了手中的捲軸。捲軸上的符文和能量直接抽取了魔網中固定的法術公式,捲軸化作飛灰的同時讓虛空中衍生出一道耀眼的電光直接朝著風吟秋擊去。

    這是一道高達四環的塑能系奧術,足可以將聚攏在一起的十隻大水牛都烤得半死,是港務總督保命的殺手鐧之一。雖然對面前這個自稱法師的年輕西方人沒什麼惡感,但是他更沒有興趣被一幫西方人捉起來當人質,所以一旦出手就是最強的一個捲軸。

    激發出捲軸的同時,羅伊那拉看也不看地朝跳板上後退跳去,心中默念起了風暴女神的禱文,原本就陰雲密佈的天空中傳來隱隱的雷聲。這幫西方人似乎並不如想像般的好對付,他沒指望那一個捲軸就能把那甲板上的人全部放倒,但只要這個捲軸能造成混亂和阻礙,讓自己完成『風暴禱言』,在這海邊神殿的附近,風暴女神的神術威能絕對可以讓這些西方蠻子好好長長見識。

    但剛剛朝前面看了一眼,羅伊那拉就差點把眼珠子都瞪了出來,連默念的禱文都停下了,幸好這還不是施展高階奧術,否則只是這樣一個咒文反噬就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甲板上,那個自稱是法師的年輕人並沒有被閃電擊倒,他身上甚至都沒有一絲被電擊過後的痕跡,那些離他不遠的其他西方人也沒有絲毫異狀,只有他手中一團爍爍生輝的耀眼電光在跳動。雖然形狀完全不同,但是出於法師和風暴女神眷顧者的本能,羅伊那拉還是一眼就看出那正是他放出的那一記連鎖閃電。

    徒手接住一個四環奧術?羅伊那拉覺得自己是不是該回去從學徒開始好好補習一下的奧術基本知識了。

    遠處的碼頭上,一些人正好奇地看著這邊鬧騰出的動靜,一邊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港務總督帶著衛隊的一幫劍士氣勢洶洶地去找一隻形狀古怪的巨大遠洋大船上的人的麻煩,這是很多人都看到的,就算港口上還是滿目瘡痍一地的狼藉,還是不缺乏看熱鬧的閒人。不過他們大都很明智地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並不想在這個敏感的時候惹上任何麻煩,所以他們也都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個大概。

    不過其中也有聰明而例外的,一個站在貨物箱子上的小個子就正端著一個望遠鏡朝那邊看得津津有味,臉上不時還露出微笑,好像正在看一出好玩的戲劇一樣。偶爾也有周圍的旁觀者對這個傢伙手中的望遠鏡投來羨慕的眼光,叫嚷著讓他借來用用,那個小個子卻是理都不理。能用得起這種煉金物品的人不大可能是平民,那傢伙頭上又帶著港務事務員的帽子,倒也沒有人去找他的麻煩。

    忽然,正看得興高采烈的小個子一呆,放下瞭望遠鏡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然後重新舉起望遠鏡探頭朝那邊認真看過去,臉上的笑容全都不見了,好像看到了什麼很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

    「咦?看那邊,守護之手的高文大人朝這裡來了,跑得很急,是這邊出什麼事了麼?」

    「看天上,兩位風暴祭祀也來了。」

    「太陽神殿的神殿騎士也出動了。那邊似乎連日光聖輝都亮了起來,出什麼事了?難道是那幫邪教徒又回來了?」

    周圍的圍觀者忽然喧鬧起來,與之同時,幾股性質不同,卻都又異常強大的氣息從各個方向朝這裡飛快靠近,小個子口中切了一聲,悻悻地放下望遠鏡,朝四周張望了一下,跳下貨物堆鑽進人群中很快就不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14
第三章

    在十二歲的時候,羅伊那拉曾經跟隨著學院的學徒團隊去過一次北方鴻卡杜山脈采風實習,山脈深處發現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小村莊。那裡的人只用最簡單的工具捕獵耕種為生,從來沒有見識過偉大的魔法文明,連牧師和德魯伊也沒有光顧過那裡。當他施展出一個光亮術的零環戲法的時候,旁邊那村夫臉上的表情讓他最直觀地體會到『法師』這個稱謂中蘊含的驕傲和不凡。那張老實木訥的臉上是極度的震驚,極度的難以置信,敬畏和不解交織在一起,好像看見了現世的天神。

    羅伊那拉永遠也忘不了那個表情。

    但是如果現在他面前有個鏡子的話,他就可以看到他的表情也是這樣的。因為他正看到面前那個西方人一把將閃電術捏在手裡。

    閃電當然是捏不住的,那只是一種法則衝突瞬間產生能量交換的表現形態,連那一束耀眼的電光也不是閃電術的本質。這些是每個法師學徒都知道的基本常識,但是現在這個西方年輕人卻是一伸手就將這道閃電法術捏在了手裡,那是比隨手抓住一道光還將這光揉捏彎曲變形更不可思議的事,完全已經顛覆了常識。

    而風吟秋卻沒有怎麼在乎面前的港務總督的反應,他只是全神貫注,近乎是貪婪地注視著手中的這一團似乎在不斷跳躍的電光,如同一個最為挑剔的美食家終於嘗到了夢寐以求的絕世珍品。

    是的,他終於感覺到了,感覺到了那自從神州之時就聽說過的,越過混沌風暴之後就隱約有所感應的那個東西。

    奧羅斯多塔奧能法術網絡,簡稱魔能施法網絡,或者說魔網。

    極難形容這感知到的事物,甚至不是事也不是物,是在虛空之中和這片天地嵌合無間的一種法則,宏大無邊,無比深邃,好像已經完全成為這片天地本身固有的一部分。但那肯定又不是自然而成的事物,精妙複雜得超乎想像,卻又帶著機關造物一樣的刻意規律和秩序。

    在神州大地之時,他早從老牧師的口中知道,這法術網絡本質上應該是和五行宗駐地的陣法一樣,用以輔助施展法術的手段,但是此刻親自察覺到了才發現,這說法不能說錯,但也極為誤導人。在神州之上,即便是他曾經見識過的那種遮蓋整座山峰,凝聚地火天火彷彿能毀天滅地的大陣,與此刻感知到的魔網相比也只是龐然巨獸身邊的小小螞蟻,並非是力量上的高下之別,而是形態結構,存在層次等級的差異。手中這道閃電法術所引動的不過是這法則中的滄海一粟,但管中窺豹,那所能窺見的深邃和完美也深深讓風吟秋震驚。他幾乎難以想像這等事物究竟是如何造就出來的,即便是曾經見識過的那些最為強大玄奧的法術和符籙,與之相比也是遠遠不如。

    只有唯一的一個,潛藏在他識海深處中,那一道無法言說,也同樣難以形容的『太上彌羅萬有真符』,也許能在存在層次上與之相提並論。

    也正是靠著萬有真符之力,風吟秋現在才能將這道閃電法術捏在手中。那幾乎可以涵蓋一切,包容一切,拓印一切天地法則的神符,將這道閃電和連帶的奧能法術網絡一起暫時地從這片天地中『剝離』出來,那在法則波動下不斷產生的龐大能量只能在他的指掌之間來回跳躍,既無法產生任何作用也無法消散。

    但與此同時,萬有真符的力量,或者說他所能操縱的萬有真符的力量也在飛速減弱,強行剝離一小片世界法則,這種行為如同用十指在一片洶湧激盪的水流中分割固定出一小團完全靜止的水球,看似簡單而沒有意義,實際上過程卻繁複而費力無比。

    雙手一合一分,閃動跳躍的電光就在掌間湮滅了。這一道閃電中所包含的法則變化,已經全部都在萬有真符中留下了印記,只可惜這閃電並非這道法術的全部,畢竟這真正法術本體還是那一張已經化作飛灰了的法術捲軸。

    「還有嗎?」風吟秋意猶未盡地看著羅伊那拉。

    「還有什麼?」半呆滯的港務總督下意識地反問。

    「還有什麼法術嗎?我還想見識一下,剛才這一道閃電術非常不錯。」

    「你…….」羅伊那拉臉上的呆滯和震驚慢慢化作了憤怒,作為一個法師的憤怒。「你不要太狂妄了,西方人!」

    天空中隱隱的雷聲驟然大作,電光在雲層間不斷閃耀,剛剛之前還只是拂面而過的普通海風也突然變得猛烈起來,吹得那邊使節團的幾位大人睜不開眼睛。

    「風先生。」劉玄應抬頭看了一眼天,出聲提醒了一下,也並沒多說。

    「無妨。」風吟秋也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中的雷光,然後將目光投向了遠處。他那借助彌羅神符散發的感知,甚至遠比劉玄應這位道門高人能察覺到更多的東西。越過碼頭盡頭的岸邊,一座頗為宏偉的建築正散發出絲絲的異樣氣息,和天空中這些雷雲相互呼應共鳴,在更深一層的感覺中,又和面前這正在發怒的港務總督聯繫在一起。

    風吟秋點點頭,頗為滿意地對羅伊那拉淡淡說道:「原來你還是一名掌控雷電的神祇的牧師。我也早就聽說你們歐羅大陸上有諸位真神存在,正好也見識一下神靈的威能。」

    「那你就去死吧!」羅伊那拉怒吼。他是真正地憤怒了,這次是作為一個風暴神後信徒的憤怒。他伸手一指,早已默念在心的風暴禱言即刻與天地間正在濃烈的風暴雷雲溝通連接。

    卡啦轟隆,震耳欲聾的霹靂聲和耀眼的閃光同時炸起,一道驚雷從天空中的雲層中直落而下,將風吟秋的身影完全淹沒。一時間甲板的碎片四處崩飛,巨大的能量甚至直接將附近的一小片甲板都點燃了。

    但是當耀眼的電光過後,所有人都看到風吟秋還是站在那裡,只是上半身的衣衫全部化作了飛灰,肉體的筋肉骨骼不算粗壯,卻精煉得好像是鐵汁澆灌,百煉鍛打而成一樣地輪廓分明,好像每一縷肌肉都蘊含著無比的力量。

    噗的一聲,風吟秋吐出一口鮮血,這口鮮血卻還沒有落地就化作了一縷灼熱的血氣。他的身上還有幾處焦黑的地方,頭髮也焦糊了一些,正冒出幾率青煙,看起來有些狼狽。

    「風先生,可有大礙麼?」劉玄應一邁步就來到了他的身邊,行走之間揮手輕輕一拂,就將附近甲板上燃起的火焰全數熄滅。「這畢竟是雷法,你強以肉身承受,也是託大了。」

    「無妨,正是要仔細體會這歐羅神道之威。」風吟秋搖搖頭,這道天雷的威能不小,居然能將他這經過狼神重塑的身軀也擊得微微內傷,偏偏這位港務總督好像並非怎麼強大的神職人員,至少那一身神道氣息,比起曾遠渡重洋來神州大地的那位老牧師要差得遠了。「這歐羅大陸之上的真神之能,果然非同凡響。這樣就能喚出一道落雷的法術,換做是正一教龍虎山的道士來,至少也得是長老執事之輩才能用的出。崑崙的萬雷天劫法雖然威力更勝一籌,卻沒有這般輕易就能發出來了。」

    轉而看向羅伊那拉,風吟秋問:「不過你這神術所激發的,算是自然的雷電力量。雖然其中能量遠超剛才的法術,卻幾乎沒有觸動魔網,雷電本身也並沒有蘊含真神的力量。不知道以你們歐羅大陸的說法,剛才那一個閃電是幾環奧術?那這一個召喚落雷的又是幾環呢?」

    「你…你…我…我…」羅伊那拉語無倫次,連連後退差點腳下一軟掉到海裡去。這個用手接住四環奧術,毫無阻攔地承受一個三階落雷術卻好像沒事一樣的怪物一樣的西方人,卻還是這樣彬彬有禮語氣謙和,好像根本就是一個虛心求教的學者,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該恐懼該發笑還是該發怒該求饒。

    「哦,看來不是問這些問題的時候。還是以後換個時間地方再慢慢請教吧。」這個古怪的西方年輕人好像終於明白了這一點,展顏一笑,有些焦黑冒煙的臉上露出兩排雪白整齊的牙齒,只是四隻犬齒有些過分尖銳。他轉過頭去,看向正飛掠而來的幾道人影。

    一個一身老舊皮甲,滿臉疲憊之色的中年劍士帶著周身的灰白鬥氣一個飛躍,跨過近百米的距離率先落在船頭,他先是滿臉警戒之色地仔細觀察甲板上的情況,但看清楚之後又是微微一呆。

    「高文先生,您來了,您終於來了!」羅伊那拉連滾帶爬地跑到這個中年劍士身邊。這位守護之手的首席守護者在平日裡要算是他比較討厭的人之一,但是這個時候看到卻是如此的親切。「這幫西方人都是怪物,都是怪物啊!啊啊,兩位祭司大人也來了。彼得大人,是在這裡啊。」

    看著這叫做高文的中年劍士一掠數十丈,劉玄應的眼神一亮:「這位武士的一身外罡運用得爐火純青,極為不凡,但望之似外家非外家,似內家非內家,看來這歐羅武道也自有不凡之處。」又抬眼看了看其他幾個分別正朝這裡而來的身影,神色禁不住凝重起來。「這趕來的幾人或是罡氣外露,或是以法術浮空而來,絕非庸手,若是當真要再動起手來,貧道也實無幾分把握…」

    「無妨,道長放心。」風吟秋還是波瀾不驚的樣子,彎腰俯身從衣服的灰燼碎片中找出了一小塊東西握在手中。劉玄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說話。

    天空中的雷聲並沒有停息,兩名風暴祭祀乘著旋風緩緩落在船頭,然後兩名全身鋼甲的戰士也躍上甲板,隨後又是兩個身穿古怪皮甲的男子。加上最開始的那名叫高文的中年劍士,一共是七人趕到,雖然比最開始時候港務衛隊的二十來名劍士要少得多,但是這七人身上的氣勢卻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他們都沒有特意挑選自己所站的位置,但就只是目光的巡視,就隱隱將整個甲板上的所有人都籠罩在一種莫名的氣場中,中間有幾個禮部官員居然忍不住瑟瑟發抖。

    「總督大人,你向神殿發送緊急求援的短訊,說是遭遇到了邪教徒的同黨,難道就是這些人嗎?」叫高文的中年劍士看了看這船上的人,轉而皺眉問羅伊那拉。「但是這看起來應該是艘剛剛遠洋而來的西大陸的船隻,這些上面的西方人...看起來不大像是邪教徒的同黨。」

    強援到來,羅伊那拉覺得安全下來之後也有些心下惴惴,趕來這裡的每一位可都是奧斯星城神殿勢力中頗有份量的大人物,別說是他,就算是西海岸貴族議會也不是隨便能指使得動的,如果不是邪教徒的事情鬧騰得太厲害,他的求援短訊最多只有兩位風暴祭祀和守護之手的人會理會。

    好在自己理由也算充分,羅伊那拉提提精神勉強忘記之前的失措,拿出港務總督所該有的氣勢大聲說:「不能只看像不像,在現在這樣緊張的關頭小心一些是絕對不會錯的。誰知道那些邪教徒會不會劫持一艘,或者乾脆假扮一艘遠洋船,找個理由再轉回來呢?所有都知道,那些逃跑的西方人都是邪教徒的同黨,我要求暫時拘捕這些西方人詳加審查,但他們反抗激烈,我看說不定那些邪教徒真的就和他們有牽連!」

    這幾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似乎對羅伊那拉的判斷並不是那麼肯定,畢竟他們並不是容易被糊弄的人,都能看出這艘巨大海船並不是區區邪教徒能造出來的。高文再問:「那你和他們好好溝通過了嗎?雖然邪教徒是絕不能放過的,但因此就胡亂抓人散佈恐慌,那也只能讓事態進一步失控。這種海船確實是來自西大陸帝國,我年輕時候曾經見過…」

    這時候,那兩個風暴祭祀中略微年輕的一個一聲輕咳,開口說:「港務總督大人說的其實有道理。在這種時候,我們不妨多小心一些,這些畢竟都是西方人,而西方人往往都是無信者,狡猾而沒有顧忌。這種人永遠都是邪教徒潛在的盟友和同伴。」

    羅伊那拉暗自鬆了一口氣,除了每月對風暴神殿的捐獻之外,他私下花在幾位高階祭司身上的金幣也不少,當然初衷是讓自己港務總督的位置更加牢靠一些,不過這時候也體現出價值來了。

    其餘幾人相互看了看,沒人讚同也沒人反對,這話嚴格說來並沒錯,西方人在奧斯星的口碑並不怎麼樣,之前包庇邪教徒的舉止就鐵證。

    「那麼,大家就動手吧。話說前兩天的騷亂來得太快也結束得太快,我都沒來得及讓那些邪教徒充分感受一下風暴女王的震怒,那些無恥之徒,他們居然敢把神殿門口雕飾的白銀把手都給砸碎偷走了。」年輕些的祭司舔舔了舔嘴唇,腦門上有青筋一跳。隨著有關風暴要素和雷霆要素的領域感受越深,神後的祭司和牧師們多少都有些易怒暴躁。他看向風吟秋,不用多問,只是從面前這西方人身上散發出的絲絲雷電餘韻,他就大概猜得到剛才發生了什麼事。「而且…這裡看來有個有意思的傢伙。」

    風吟秋笑笑,對這些人身上越來越凝重的氣勢他好像視而不見,走到那兩個鋼甲武士,將剛剛從衣服灰燼中撿起的東西放在手心遞到他們面前:「這是一位太陽神的老牧師送給我的,讓我來到歐羅大陸之後若是遇到困難,可以憑藉這個向太陽神殿求助。現在看起來我是有些麻煩上身了,那麼請問我可以尋求幫助嗎?」

    風吟秋的手中,是一枚小小的圓形徽章,一個威嚴而慈祥的老人頭像正在散發光芒,和這兩個武士身上鋼甲胸口處的徽章一模一樣。

    「日光徽章?」所有看見的人都是一驚,那兩個鋼甲武士更是面容一整,雙手接過這圓形徽章,隨即這徽章在他們的手上立刻放出耀眼的光芒來,宛如一顆小小的太陽。

    「這……確實是得到了阿曼塔注視的高階牧師才能持有的日光徽章,他在上面留下了自己和您的氣息。這確實是他贈與您的禮物,這是一位阿曼塔的忠實的僕人的友誼象徵,我們會竭盡所能地幫助您。」兩位鋼甲武士收起了徽章,一臉慎重地對風吟秋行了個禮。

    「這個…」周圍的其他人卻是看得目瞪口呆。這種高階神術信物幾乎沒有作假的可能,而能得到一個太陽神高階牧師的真正友誼,那至少這人是無論如何不能歸入邪教徒,無信者之流。

    「總督大人,這次您可是有些冒失了。」年輕的風暴祭祀皺著眉頭,略有些不滿地瞥了羅伊那拉一眼。

    「我…我…」羅伊那拉呆滯地看著那個西方人。其實他倒不是太過吃驚,這個怪物一樣的西方人今天讓他吃驚的地方已經太多了,就算他現在突然拿出一個神器來羅伊那拉都覺得不是太過奇怪。不過他只是想問,既然有這樣一個東西,那他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1 16:2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14
第四章

    以神術匯聚的陽光從穹頂處的水晶中灑下,將那高達二十八米的黃銅雕塑照耀得金光閃閃,滿目生輝,太陽神那威嚴而慈祥的面目在金光閃爍中更是顯得偉岸,而那眉目間也雕琢得栩栩如生,纖毫畢現,一絲一毫的鬚髮都是清晰可見。

    風吟秋仰頭觀看著這巍峨巨像,他已經看了好一陣子了,卻還是沒看得夠。在他的眼中,這尊神像自然不是單純的金屬雕塑而已,他能夠感覺到,一股隨著日光從天而降的煌煌大日般的神性也在其中奔騰流暢。在他旁邊不遠處,一群信徒正在對著神性膜拜,高聲吟唱讚美詩,虔誠的神念隱隱與雕像中的神性相呼應。其中有少許足夠虔誠,對太陽領域有足夠感悟的人,甚至將會引導神性與自身相連,獲得一些低階的神術。

    這裡是太陽神殿的主殿,一間方圓足有一百一十米,高四十八米的巨大半圓形建築。地面全部是光滑的大理石,各色大小的石板在地面上拼湊出一幅看似簡單卻恢弘大氣的圖畫,周圍牆壁上連綿不絕的浮雕和壁畫,銘刻其上各式各樣的讚美詩也都是歷年累積的精美藝術,有的描述的是歐羅民間傳說中的太陽神的各種神蹟,有的描述的是日光神殿的歷史。

    「奧斯星城早在托蒂亞王國時期就已經建立了的,是大陸西側最重要的港口之一,而我們日光教會也幾乎是在同時就建立了這裡的太陽神殿,將阿曼塔的榮光散佈於此。這一間日光神殿可以說是西海岸最古老,也是最輝煌的一座。您看那邊最下方的壁畫,那就是講述當年建築這一座神殿時的景象……」

    旁邊的日光牧師介紹著,措辭文雅,語調抑揚頓挫,帶著讚美詩般的節奏感,聽起來十分悅耳。不過風吟秋猜得到這也並不是特意為自己安排的,這太陽神殿既然要弘揚教義,又將這神殿修得如此巍峨堂皇,肯定是需要常常對外人宣講介紹的。這位牧師顯然是經常在人前宣講才練出的這一份好口才。

    不過這樣一邊參觀這和神州大陸迥然不同的異域文化風物,一邊聽人這樣細心講解,確實是從未有過的感受,眼中所見耳中所聞都是新鮮有趣還頗有意義的事物,風吟秋又感覺到了那種不知道有多久未曾感受過的有趣且愜意的輕鬆心情。

    到底有多久了?他有些微微愣神,連這個也記不得了,只知道在一個人孤身四處遊蕩的時候,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的吧。

    我過來了,原來不過是回到以前那樣罷了。他不自禁地自己笑了笑。

    「風先生,你原來在此,可讓得貧道好找!」

    劉玄應的聲音有些急躁的聲音傳來,風吟秋轉頭看去,正看見這位真武宗的長老略略有些氣急地站在門口。這場面如果能讓其他神州大陸上江湖中人看了必定會覺得稀罕,能讓這位已成道門內丹,養氣功夫登峰造極的高人露出急迫之態的事情也不知是什麼樣的。道門養氣靜心之法,到了高深處那是連生死都可看得如兒戲一般。

    不過看看劉玄應後面跟著那個滿頭大汗的姓洪的通譯,風吟秋也就明白了,不由得一笑。

    「風先生,大家到底是同舟共濟了足足兩月,也算是患難之交了吧。你卻倒好,將我們整船人都丟在那裡不管,自顧自地來這裡觀摩起夷人神殿來了。」既然找到了人,劉玄應略有些焦急的神情也為之一鬆,然後也注意到了大殿正中那巍峨而光芒四散的神像,頓時也忍不住注目其上。一路走來,環顧四周,大殿的寬闊雄偉和華美修飾也令他面露驚嘆之色。

    「這一路行來,其他地方也就罷了,這夷教神殿卻是當真巍峨雄奇,氣概不凡。我神州之上怕是找不到如此恢弘堂皇的建築,就算是淨土禪院,還有龍虎山上的天師大殿怕是也大為不如。」

    風吟秋笑了笑:「那是,再如何修,豈能大過金鑾殿去?而金鑾殿再怎麼大也是人住的地方,又怎能和神靈居所相比?」

    「儒教大行之時,天子也就是尋常百姓心中的神靈…」劉玄應苦笑了一下,隨之他的視線也落在那太陽神的神像之上,注視片刻之後神色越發感慨。「原來這就是真正的神祇氣息麼?果然不凡,果然不凡,貧道還從未見過。西狄狼神隕落,五行先天靈物不見於世之後,怕是神州大地再也難見這般直現於世的天地真靈了。」

    「不知劉道長有所察覺沒有,自從越過那條元磁風暴帶之後,這邊的天地法則似乎和神州的不盡相同…可說是條理更為分明了些,也許這便是這邊真神更易顯化之故…」風吟秋摸摸下巴,眯著眼睛回憶。「…我記得教授我歐羅語的那位歐羅老丈曾說過,我神州大地的天地法則更偏向於混沌之屬,因此真神不顯…」

    「不然,不然,此混沌一詞用得不妥。依貧道所見,那位歐羅老者是習慣了拜祭歐羅大陸上顯化而出的神靈,卻疏忽了對大道本源的感悟,才有此言……不過這方天地確實與我神州頗為不同,貧道吐納之間早就有所察覺……」

    旁邊的洪譯官猛然大力地咳嗽了兩聲,劉玄應才不好意思地笑笑:「一時興起,卻是將正事給忘記了。」他頓了頓後搖頭苦笑道:「風先生你將我們整船人丟下,自己跑了,可是有些不厚道了,你可知現在整船人都亂作一團,不知該如何是好麼?」

    風吟秋笑笑:「但我只是靠著走後門才混進來的江湖散人一個,李大人早就看我不順眼,如今我自己走了那不是正好麼?」

    「但整船就你一個會歐羅語…咳,就你一人歐羅語最為順暢,你走了之後,我們連和人溝通也不能。雖然那些夷人已經不再來騷擾,但也只是不搭不理,李大人見無人迎接,氣得臥床不起,只說夷人不以禮迎接他便死在船上也不能腳踏這歐羅土地,還下令所有人也不得下船。這如何能夠?風先生你也知船上淡水食物幾乎已經沒了,而其他人就算偷偷下船,完全言語不通,想要尋找吃食補給也是沒法啊。如今船上已是人心浮動,幾位大人爭吵不休,下面的水手也盡數鼓噪起來,貧道好不容將他們安撫下來,和陳將軍商議之後才悄悄來找你…」

    看著劉玄應一臉的苦相,風吟秋也是覺得好笑。堂堂真武宗長老,道門金丹高人,江湖上無人不敬,廟堂之上一品大員也要禮遇有加,現在卻如婦人一般來訴苦。不過這也確實是沒辦法,這些事情任他功夫再高也不好使,難怪他會也會露出一副急躁模樣。

    不過這事對風吟秋來說卻是沒怎麼放在心上,他本來也就只是搭個船來而已,已經到了這歐羅大陸,對他來說就是達到了目的了。那所謂外聘通譯的身份不過是糊弄人的,替他們解釋清楚了之前的誤會,讓港務總督和神殿的人不再去找他們的麻煩,風吟秋就覺得盡到了責任,也就拍拍手丟下他們跟著太陽神殿的人走了。倒沒怎麼多想他們接下來會如何,在他看來這一整船人,連那艱險萬分的兩月多海路都挺過來了,這到了陸地還沒辦法麼。偏偏還真搞得這樣雞飛狗跳。劉玄應要靠著洪通譯那連半壺水都算不上的翻譯找來這個地方,也真難為他了。

    劉玄應身後的洪通譯也站了出來,滿臉尷尬地先行了一禮,吞吞吐吐地說:「這位風先生,下官…厄,不是…這個本官,哎,不是不是…是在下之前言語上曾多有得罪,還請風先生莫要放在心上。還請風先生大人不記小人過,回來替大乾使節盡力。嗯…這個….有空還請多多指教在下一些歐羅夷語…」

    之前這位洪通譯自持禮部正統的位置,對風吟秋這外聘而來的通譯很是看不起,還頗有幾分提放敵意,在船上的時候偶遇幾次還出言嘲諷。大約是覺得不過是對付幫海外蠻夷,自家所會的就算不多,隨便指手畫腳地呵斥一番也夠了,這編外的外聘之人純粹就是多餘礙眼,哪知來了之後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而連劉玄應也對這外聘之人禮遇有加,這才勉強放下臉面來道歉求教。

    風吟秋卻是一點都不放在心上的,不管是這洪通譯還是那李大人,在他眼中份量還不如那幾個熟識了的水手,整個大乾使節團能讓他真正看在眼中也就只有劉玄應一人而已。至於回到使節團那什麼的更是不可能的事,就算劉玄應開口請求,他也實在沒那份心思。

    好在這問題其實並不難解決,風吟秋一笑:「其實只是通譯之事的話,那是簡單之極的。不瞞兩位,這歐羅神術中有類似灌頂之法,只要法術一起便可學會歐羅話語。我這歐羅語也是如此得來的。洪通譯若是想要,我幫你問問這太陽神殿中的祭司。他們應該有人會用才是。」

    「當真?」洪通譯一聽之下,驚喜交加之下差點就要涕淚縱橫了。「多謝風先生指點,有勞風先生,有勞風先生了!」

    「就如此容易?」劉玄應聽了也是一呆,讓整個使節團雞飛狗跳,連他這個修道有成的道門高人都頗為焦頭爛額的,原來不過是一兩個法術神通就能解決的問題。

    「這歐羅法術頗有獨到精妙之處,劉道長莫要小覷了。」風吟秋淡淡一笑。「這歐羅大陸地域複雜,異族眾多,異族溝通之時極多,自然也就產生出這類法術來。我神州大地人族一統天下,前朝又以儒教治國,不止車同軌書同文,連話語也要一統,自然沒人朝這方面去想了。如何,劉道長可也要請歐羅牧師來施法學習歐羅話?」

    劉玄應想了想,搖頭苦笑:「灌頂之法神識交融,是要放開自身識海靈台吧。貧道暫且還是不用了。」

    修道之人敞開識海受人灌頂,比學武之人放開身體容人拿捏筋骨,運氣探知筋脈還要敏感忌諱,若是德高望重修為比自家精深的前輩高人也就罷了,這施法的卻是不知深淺的異族蠻夷,就算知道對方沒惡意,心中也肯定是不願的。劉玄應這反應也在風吟秋的意料之中,他也不勉強,就開口問不遠處那替他講解介紹這神殿的牧師,請他給洪通譯施法。

    「如果這位西方人先生也是我主阿曼塔的虔誠信徒,那麼我現在就可以祈求阿曼塔溝通我們的意識。但他並不是,我也沒辦法了。可以對所有智慧生物施展的異族永久性通曉語言是五階神術,幾位高階祭司都因為邪教徒騷亂的關係暫時不在,日光神殿中現在只有駐守的大祭司閣下能施展。不過既然是您開口要求,大祭司閣下也必定不會拒絕的。不過他現在正在會議廳中和守護之手的諸位大人商議要事,要不然您在這裡稍等一下,我去看看。」

    看著牧師彬彬有禮的回答離開,得到了肯定的答覆,縱然沒有立刻便如願以償學會歐羅語,洪通譯也是激動得滿臉通紅,如果不是在禮部中浸淫多年,朝廷體面君子禮儀已經成為本能,幾乎就要抓耳撓腮手舞足蹈。稍微冷靜一下,又想起一事來,對劉玄應和風吟秋分別施禮說:「風先生,劉道長,在下有一事相求…能不能請兩位對這施法授語之事替在下保密?」

    風吟秋笑笑不說話,劉玄應則淡淡道:「那自然不能。使節團原本就必須有至少一正二副三位通譯,只是和歐羅大陸斷了多年往來,人才難覓,才只得你和風先生兩位。風先生若不歸去,只依仗洪通譯你一人,這如何能夠?」

    「這…是,是…劉道長教訓得是,劉道長教訓得是…」洪通譯面有慚色低下頭去,又抬起頭來驚問。「風先生不回去了?風先生如何能不回去?」

    劉玄應看向風吟秋,淡淡苦笑:「雖然見到風先生之後,貧道心中有所猜測,但還是要為其他人盡力問一句:風先生,能否看在這兩月同舟共濟的情誼上重回使節團?這歐羅大陸局勢莫測,此行前途難料,波折困境必定不少,若有風先生在,一切艱難自可迎刃而解。貧道還請風先生回來。」

    一旁的洪通譯聽得差點連眼睛都鼓出來了。在他看來風吟秋只不過是不知道使了什麼法子混進使節團來混飯吃的江湖人,劉玄應就算在使節團中掛名的身份不高,但實際上地位超然,如果放在朝廷中,就算禮部尚書侍郎也要以禮相待,之前的言語客氣還可以說是君子風度禮賢下士,現在說出來的話卻近乎於懇求。

    風吟秋卻笑笑:「劉道長太抬舉在下了。不過幾手江湖把式,哪裡入得了真武宗高人之眼?使節團能者無數,高手如雲,也不缺我一個了。」

    劉玄應不回答也不說話,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頓了頓,風吟秋面色一整,嘆了口氣重新說道:「好吧,既然是劉道長開口,我也不說廢話了。我原本就是順便搭個船來這歐羅大陸的,朝廷使節要如何我是一點也不想操心。那幾位大人的咸酸規矩太多,就算管不了我,終究是難聽聒噪。我自有我的去處。」

    「你…你怎能…」洪通譯瞠目結舌,在他的認知中很難想像會有人如此不尊朝廷不守規矩,就像很難想像這人居然能不吃不喝不睡不呼吸一樣。「風先生你難道不是大乾子民?既背著通譯名分,難道不該為朝廷,為同胞略盡些綿薄之力?」

    「我就是我,也不是什麼其他的。該操心的,我在神州之時早就操得夠了。」風吟秋淡淡說道。「不過大家終究同舟共濟了兩月之久,能幫的我自然會順手為之。我下來就去向這太陽神殿的牧師問清楚該如何去因克雷,還有這歐羅大陸上的局勢詳情,沿途該注意些什麼,這樣你們上路也心中有數。有劉道長在,有陳將軍在,還有沐仙子,縱是有些什麼波折變故也應該應付得了才是。」

    「如此…也是只能多謝風先生了。」劉玄應一聲嘆息,還是對風吟秋一拱手。

    「倒是辛苦劉道長了。」風吟秋也對著劉玄應拱手為禮,一笑。可以預見接下來的時日,讓這位真武宗長老煩心頭痛的事情還有不少,也真難為他這樣一個道門高人,來替那一大隊人當爹作娘。

    洪通譯翻著白眼,欲言又止。這人難道不知道使節團乃是以李大人為首的麼?

    「貧道也只有回去和陳將軍沐道友多多合計一下了。」劉玄應臉上的苦笑越來越苦。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14
第五章

    沐沁沂躺在床上,懶懶地翻了個身,半睡不睡地眯著眼睛,半醒不醒地聽著不遠處船艙中傳來的喧鬧爭吵。

    已經有段時間沒有施法祛除水分了,身下厚厚的棉被都有些發潮,昏暗漆黑的艙房裡,睜眼閉眼其實都一個樣子,元磁風暴中所受的震盪還是一直讓腦袋昏沉沉的。嘬著嘴裡的木靈果殘渣裡最後的一點汁液,也就只有這東西傳來的酸澀味,還能讓沐沁沂感覺到點生機和生趣。

    隱約傳來的爭吵聲越來越厲害,好像是幾個水手頭目和陳參將手下的親兵在爭執。明明到了陸地,卻莫名其妙地被個命令困在這沒吃沒喝的海船上,肯定沒人高興。朝廷命官的頭銜在神州之上面對平民百姓也許還能有些用,真正的江湖好漢面前都不大好使,更別說這是萬里之外的異域番邦,而敢上遠洋海船的水手都是有血性的,如果不是劉玄應的安撫和答應去想法子,之前早就不管不顧地鬧騰起來了。

    而現在劉玄應一去半天沒了下文,船上的食物所剩無幾,只能保障供給幾位大人。前一陣子在海上的時候都只能靠著捕獵海中漁獲充飢,好在以劉玄應的手段,幾百上千斤的大魚和海獸都是手到擒來,倒沒人餓肚子,但現在這靠了港之後劉玄應又不在,這問題就立刻嚴重了起來。這些水手都是餓了整整一天了,偏偏下船之後就肯定能弄到吃食,飢火早就熬成了怒火。

    其實就算阻攔他們的那幾個兵卒自己也都餓得頭暈眼花,並不大真心願意阻攔這些水手,只是這些人鬧騰的動靜太大,真要讓他們下船了李大人肯定能察覺,怪罪下來他們也經受不住。兩邊先是呼呼喝喝,接著就是推攘了幾下,眼看就要動手起來。

    一群螻蟻。沐沁沂無聊地又翻了個身。如果她出去,很容易就可以制止兩邊的人,但是她懶得動。這些連自身喜怒哀樂,生死存亡都繫於他人一念之間的庸庸碌碌之輩,在她眼裡還不如水裡的魚兒來得可愛,至少魚在水中還活得自在。這些人連自己為什麼要在這裡,為什麼要受人指使,為什麼要為一個酸腐官僚的固執己見爭個你死我活都不清楚,沒有看透週遭的眼光和智慧,更勿論是衝破困境的勇氣。包括那幾個禮部官員也是一樣,就活在一片無形的小小天地裡,和豬活在豬圈中一樣自得其樂。

    整艘船上,也就只有四五個人有真正的自己的心思想法吧,可惜都是各懷鬼胎,包括現在也是……早知就不來趟這灘渾水了…那姓風的小子挺有趣的,也不知道自己認錯沒有,找個機會去逗逗他,看起來挺招人喜歡的呢……

    迷迷糊糊胡思亂想中,沐沁沂的意識慢慢地朝真正的睡眠中滑去,但忽然這個時候,她感覺到一陣古怪的水行元氣之力在波動,於是一下就醒了過來。

    在元磁風暴中受到震盪的神魂還沒有痊癒,而且越過元磁風暴之後,這邊的天地法則和神州的有些區別,沐沁沂都不怎麼敢動用法術的了。但她依然還是神水宮的弟子,其他的氣息都還好說,水行元氣的波動她卻是怎麼也不會搞錯的,就像一個炒了一輩子菜的廚師,丟下鍋鏟再久,還是能一聞就知道是油煙味。這水行元氣的氣息很古怪,她從沒有感受過,但這確實又是,而且離得很近。

    沐沁沂一下翻身從床上跳下來,推門走了出去。

    外面不遠處,擠在通往甲板的通道口,正立刻就要動手的兩批人看見了他,立刻就停了下來。

    「沐仙師,沐仙師原來在這裡。」

    「沐仙子,驚擾到您了,真是罪過。」

    「沐仙子,您來得正好,這些人…」

    這兩批人忽然就變作了一群人,對著她有的是點頭哈腰有的滿是恭敬有的全是討好的神色,基本上所有的眼光都是貪婪地在她凹凸有致的妙曼身姿上掠過,又怕顯得唐突紛紛忍住,結果又是忍不住不經意間去偷看。吞嚥口水的聲音隱隱約約地響成了一片。

    枯燥無味的長途海船上,一個身姿妙曼面目姣好的年輕女子,就是一群快要餓死的狼中間的一大塊鮮肉,是種絕大的向心力。但實際上,這種向心力卻又不至於產生內鬥和混亂,在出海的水手心中,神水宮的仙子們的地位是無與倫比的,預測洋流,平息波濤,還有更重要的施法將海水濾成淡水,那是比自家性命還要緊的東西,心中再有什麼想法也都要給壓住了。而使節團的那些兵卒雜役,有上面儒學深厚的大人們盯著,連談論都只能私下裡談。

    所以沐沁沂甚至是有些故意的,穿著的都是能將身段顯示得更好的衣衫,只要儘量避著那幾位道學先生,享受周圍男人們那好像發燙卻又躲躲閃閃的目光,是這海上生活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

    不過這時候她卻沒什麼心思去想這些,只是問:「劉道長呢?是去吧那個…風先生找回來了麼?」

    「還沒有呢,劉仙師帶著洪通譯都出去老半天了。」

    「聽說風先生是被那些番夷給帶走了。」

    「前面甲板上打得砰砰砰的,沐仙子您聽到了麼?聽說是一幫番夷強要抓李大人他們,劉仙師出手將番夷給盡數擊倒了,後來又來了一些人,風先生上去和他們說了說,就被他們帶走了……」

    回賜使李文敏大人極為看重在歐羅番夷面前展現天朝風範,之前那第一次和歐羅人見面的時候,一切閒雜人等,水手,普通兵卒等都不能出現在甲板上,沐沁沂身為婦人之身,當然也是如此。她也沒有親眼所見之前甲板上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其他水手兵卒立刻七嘴八舌地向他解釋。

    「也就是說,劉道長和風先生都沒有回來?」沐沁沂眼神一凝,指著斜下一個方向問:「那這下面是什麼地方?」

    「貨倉。」

    「好像回賜給番夷的禮品放在那裡…」

    「走,下來幾個人一起陪我去看看。」沐沁沂手一揮,然後點著幾個兵卒的頭。「你們最好馬上去叫陳將軍一起來。」

    一群人簇擁著沐沁沂,倉促間抓了幾盞提燈一起來到下面的貨船門口。燈光一照,艙門上面的封條卻是原封未動。

    沐沁沂伸手就要去扯封條,一個兵卒見了連忙伸手去攔下她的手:「沐仙師,這封條只有李大人能啟的。」

    沐沁沂白了這兵卒一眼,收回了手,卻轉頭對身後幾個水手頭目說:「扯下,開門。」

    有一個水手頭目還在微微猶豫,有兩個卻是狠狠瞪了剛才那摸到沐沁沂手腕的兵卒一眼,其中一個出手將他推得一個踉蹌,伸手幾下就將那封條給扯得稀爛,一腳就將門給踹了開去。隨即嘩啦一聲,一大股海水從裡面湧了出來,將人的腳背都淹沒了。

    「咦?怎的會漏水了?下面不是還有隔層麼?」水手們大奇,這艘鯤鵬大船經過那好幾日的風暴,雖然暗傷不少,但總體情況還是能維持得住的,船體進港之前都還是完好,而且下面還有隔層,按理不會悄無聲息地滲這麼多水進來。

    兩個水手提著提燈走了進去,鯨油燈的燈光將裡面的情形照得清清楚楚,一個一個的貨箱包裹靜靜堆積在一起,除了水深了一些,好像沒什麼不對勁的。

    「咦,那邊下面還真破了一個洞。怎麼搞的?什麼時候觸礁了不成?不對啊,觸礁都撞到這裡來了,船底那還不全破開了……」一個水手發現了角落裡的一個窟窿,叫了起來。「哎哎,不對勁啊,這水怎麼越來越深了?」

    不知不覺的,水都已經淹到走到最前面的那個水手的大腿上了,這水手叫喊了幾聲,轉頭一看在門口站著的沐沁沂和其他人,卻看到他們腳下的水依然只是剛過腳背而已。

    船斜了?沒感覺啊。那水手還傻愣愣地站在原地,那邊的沐沁沂已經出聲大喝:「你們兩個快點退出來!」

    兩個人都沒來得及反應,一陣波濤就從他們的腳下猛然升起。按說這水不過剛到大腿,船體又無顛簸,水面最多就是有些蕩漾而已,但這無中生有的忽然而起的浪頭卻是異常地大,也異常地有力,居然水花一鼓一拍就將兩個百多斤的漢子給扔的飛了出去,咚咚兩聲撞在門兩邊的艙壁上落下。

    「何方妖人?」沐沁沂警惕萬分地看著那突然鼓起的波浪像有生命似的不斷拔高,匯聚凝固,然後化作了一個形狀古怪,體型巨大,可以說是一頭雙手,也可說是三個頭的怪物。這怪物通體全都是水,頂住了原本就不算高的艙房頂部,寬厚得幾乎將艙房都佔據了一半,原來那累積在艙房中的水居然全都是他的身軀。

    這東西無論怎麼看都不是人的樣子,但是沐沁沂知道這搞鬼的絕對是人。雖然具體結構上頗有不同,讓她之前一直都不好分辨,但是看到如今這水體怪物,無疑就是和五行甲兵一樣的五行傀儡。

    鯨油提燈設計得很好,隨著兩個水手摔出去落下來也沒熄滅,燈光反而更亮了些,讓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隨著這個水體怪物的站起,一個瘦小的歐羅人從兩個高大貨櫃後跳了出來。

    這裡的人沒有見過之前甲板上那些高大的歐羅壯漢,但這個歐羅人比門口那些水手兵卒都還要瘦小些,穿著連體兜帽的長袍,渾身濕漉漉的,提著一個不大的口袋。朝門口匆匆的一瞥間,露出一張同樣瘦削,眉深鼻高,深邃中帶著秀氣的臉,一雙碧綠的大眼睛在燈火下猶如兩顆貓兒眼寶石。

    只是這樣匆匆一瞥之後,這個瘦小的歐羅人就扭過頭再不理會這邊門口站著的眾人,自顧自地在貨物中翻找起來,動作迅速,找到了合適的東西就飛快地往手中的袋子裡一塞。

    「是賊!」呆了好幾息之後,門外的水手和兵卒終於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明白了這歐羅人在幹什麼,大叫一聲就朝裡面衝去。

    噗嗤幾聲,數股水流從那巨大的水怪物兩隻手上激射而出打在衝進去的水手身上,直接將人打得倒退著飛了回去和後面的人滾做一團。這水流的力量極大,凡是被擊中的人沒一個能爬起來的,有一個肩胛骨都被打得粉碎,落在地板上慘叫連連,還有兩個趴在地上咳血,看起來被重傷了肺腑內臟。

    那歐羅人卻是看也不看這邊的情形,只是埋頭快手快腳地朝那口袋裡塞東西。說來也古怪,她塞入的東西很是不少了,堆積起來至少是一大堆,遠超過那口袋看起來所能容納的體積,但那口袋也只是微微隆起而已,似乎還能裝載不少。

    「甲兵歸元!敕令!」這短短時間,沐沁沂已經從腳邊挑起一道水花,伸手帶著在空中就繪出了幾道雲紋,一道專門對付水行甲兵的卸甲歸元咒已經成型。隨著她的一聲嬌喝,雲紋水花炸成一片水霧飛入那水體怪物的身軀。水體怪物的身軀隨即一陣抖動,好像快要維持不住自身形態一樣的崩潰在即,稀里嘩啦的水流從那身軀中淌下。

    「嗯?」那邊正在裝著東西的歐羅人也是一驚,扭過頭來吃驚地看著解體在即的水體怪物。

    沐沁沂這時候卻是腳下一軟,一下跪倒在地,兩行殷紅的血色從她鼻孔中流出。一陣徹頭徹尾的虛弱感沖上頭來,讓她感覺幾乎要暈過去一樣。

    眩暈中,沐沁沂更多的則是震駭之感,剛剛只是勾勒剛才那道水花雲紋就將她所有的力氣和精力都吸乾,雖然她也明白自己神魂受了震盪之後運使法術有些困難,但也絕不至於如此才是。這可是水行之力豐沛的海底船艙,她施展的可是天下間最為頂尖的水行道法。

    那淅淅瀝瀝地滴著水,似乎馬上就要解體一般的水體怪物身軀晃了晃,忽然又重新站定了,那些崩解而流下去水也重新又融入了那身體裡面,重新又恢復成了之前的模樣。

    是這方天地法則有所不同。沐沁沂隱約明白了一點,她打過去的那一道卸甲歸元咒剛剛運轉,還來不及完全發揮效力就消散了,而且還並不是被那水體怪物自身影響而消散的,是週遭天地之力的排斥,這是在那種相性極為相剋的環境中,譬如火山口或者烈日炎炎的大漠中施展水行道法才會遇見的情況。

    看見那水體怪物又恢復了原樣,那邊那歐羅人眯了眯眼睛,瞥了半跪在地上的沐沁沂一眼,又回過身去翻找他需要的東西,好像這邊的情況根本不值得他多操半點心一樣。只是那水體怪物兩邊的分岔朝中間一合,一股足有水桶粗細的水流就朝著沐沁沂激射而去。

    只是擦過,一個水手的肩膀就其中的巨大力道扯得粉碎,斷臂和粉碎的血肉像炸開的爆竹一樣飛出老遠,這水流中蘊含的力量恐怖之極,居然將至柔至順的水變得至剛至猛。

    沐沁沂一個翻滾,恰恰地閃過了這道對著她激射而來的水流。並不是她的反應快,而是在那水體怪物動手之前她就感覺到了水行之力的運轉。可惜其他的人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轟然巨響中,她身後的艙壁在木屑紛飛水霧飛濺中被擊破了一大片,四散的木屑像箭矢一般將好幾個水手射得遍體鱗傷。

    有兩個勇悍的兵卒衝進了倉房,但是那水體怪物的巨大身軀完全擋在了前面,倉促間也繞不過去對付那不停地拿取東西的歐羅人,這兩兵卒急得拿刀朝這水體怪物身上亂砍,可惜除了濺起片片水花之外毫無作用。其中一個心急的朝裡面硬擠,卻一下擠到了那水體怪物的身軀裡去,手舞足蹈地在裡面亂刨亂揮,人卻出不來了,另外一個連忙伸手去拉,那水體怪物體內卻好像有股極大的暗流,陷進去的人拉不出來不說,差點連這另外一個也扯了進去。

    沐沁沂已經從門邊閃進了旁邊的過道中,水體怪物也不再亂發水流,只是挪動著巨大的身軀緩緩朝著艙門外擠了出來。眼見連沐沁沂都對付不了這怪物,單純的武器劈砍又完全無用,水手兵卒都只有驚叫著朝後退去。擁擠中有兩個跑不及的水手身體剛剛一浸入那怪物的體內,立刻就被暗流將整個人都拉扯了進去。只見幾個人在那怪物的體內拚命掙扎,卻只能如無根的浮萍水草一樣被暗流帶著亂轉,眼看就要活生生地淹死在裡面。

    「讓開讓開!」怒喝聲中,一個矮壯的身影從上面的樓梯飛快地衝了下來,沿途的幾個水手兵卒都在給他讓路。卻是接到兵卒傳信的陳參將趕來了。

    「陳將軍!船裡進了賊人,正在偷取貨物!」

    「陳將軍救命啊!那歐羅賊人用妖法變化怪物,將沐仙子都打傷了!」慌亂中的水手和兵卒連連叫喊,在劉玄應和風吟秋不在的時候,這位陳參將便是唯一能依靠的了。

    陳參將那疤痕交錯的醜臉上除了難看和猙獰,看不出什麼其他的表情,衝下來的他只是匆匆掃了一眼滿地死傷的水手兵卒,對緩慢逼來的巨大水怪也沒顯出什麼驚奇之色,抽出腰間長刀就衝了上去。

    「妖孽受死!」暴喝聲中,陳參將高高跳起,幾乎撞到了頭頂的艙壁,手中的長刀泛起濃濃的血色罡氣。他這把刀又長又重又厚,用那原本就矮壯的身體拿起看起來就像尋常人揮起斬馬大刀一般,迎著水怪一斬而下。

    水花瀑布一般地四處爆射,好像炸開了一個巨大的水球炸彈,其中還有木屑紛飛,陳參將的這一刀居然將那水體怪物的小半個身軀連同頭頂的艙壁腳下的地板也一斬而碎。這次那水體怪物也並不如之前被被兵卒水手揮砍的時候一樣混若無事了,巨大的身軀為之一緩,竟然有搖搖欲墜之感。

    內裡正飛快地往口袋裡塞著東西的歐羅人猛然抬頭,一雙綠色的大眼睛閃過一陣厲色,也當機立斷地收起口袋,將手一揮。有些呆滯的水體怪物巨大的身體一擺,居然以比之前快許多的速度朝後退了回去。

    「受死!」陳參將得勢不饒人,緊跟上前揮起大刀要將這水體怪物給徹底劈碎再對付那後面的歐羅人。但這怪物後退之餘身形一縮一擠,居然將體內淹得半死的三人給甩了出來,扔向衝來的陳參將。

    陳參將連忙收刀止步,伸手一推一腳踢出將那三人給擋到一旁,而趁這時候退回去的水體怪物已然將那歐羅人包裹住,一起朝角落那破洞處流去。

    「小賊休走!」陳參將咆哮著揮舞大刀急衝而上。而那全身被水裹挾著流動的歐羅人只是冷笑了一下,將一隻手伸出了水體,對準了衝來的陳參將,那手纖細瘦長,食指上帶著的一顆紅寶石戒指發出爍爍紅光,眨眼之間就匯聚出一顆人頭大小的明黃色火球朝著陳參將飛去。

    「躲開!」剛剛爬起來的沐沁沂走到門邊,剛好看見這一幕,口中大叫一聲又朝後翻滾了出去。那火球看似不大,其中暴戾狂亂的火行元力卻濃郁得驚人,簡直好似一池濃縮了的火油。

    可惜這一聲卻是喊得遲了,陳參將衝勢極猛已然難止,聽到這一句的時候火球幾乎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而此刻陳參將那傷疤縱橫的醜臉上連一絲猶豫懼怕都沒有,更加濃烈的殺氣和煞氣反而越見猙獰,他怒喝一聲,大刀上的血色罡氣比之前的更濃郁了數倍,揮刀拖出一道厲虹砍向了那顆迎面而來的火球。

    轟的一下,奧斯星港口的不少人都在這個時候聽見了一聲沉悶的巨響,好像在什麼地方有張巨鼓被人狠狠地錘了一下,運氣好的,剛好能看見停泊在港口的那艘西方巨船隨著這巨響微微抖動了一下,像是打了個悶悶的哆嗦。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16
第六章

  『幸運埃羅的兔子腳』剛好位於奧斯星城的港口區,貧民區和中心區的交匯處,看起來有些破舊的屋舍並不顯眼,除了有些大,售賣的貨物很雜,還有窗戶大多用紙或者各種布蒙了起來之外,好像只是個很普通的大雜貨店,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甚至連客人也不多。

  不過在一些特殊人群眼中,這個地方卻是奧斯星最複雜最重要也最繁華的地方,只是因為所針對群體的特殊性,看起來不大顯眼罷了。

  只容兩個人並肩行走的陰暗後巷,潮濕而昏暗,看起來好像只有老鼠和蟑螂才喜歡棲息在這裡,不過在後巷中間的一道破舊木門邊上,兩個腰間插著匕首和短刀的男人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而無論怎麼聊,聊天的內容也脫不開奧斯星城最近幾天最重大的事件,邪教徒騷亂。

  「…真是可惜,有日光神殿和守護之手的插手,貧民區的生意不好做了。至少在那些該死的邪教徒被抓捕之前,他們肯定在很長一段時間不會放鬆對貧民區的監管……」其中的小個子用匕首削著自己的手指甲。他的動作隨意,好像連看都不看手上的動作,一點也不怕被匕首傷到的樣子,而事實上也確實沒有。他的一雙手細長而靈活,看起來保養得很好,而且久經鍛鍊,可以看得出無論是撬鎖還是悄悄從某人的身上取下什麼東西都會很好用。

  當然,他並不是小偷,至少不會是普通的小偷,普通的小偷絕對沒有資格在這裡守著背後這道舊木門的。那可是『夜刃』工會的後門。

  另外一個人是個蹲在地上的大漢,一張滿臉橫肉的大臉上是一對細小得幾乎要埋進橫肉堆裡的小眼睛,一身濃重的酒味熏得連周圍的爬蟲都不敢接近他。大漢咬了一口手裡的燻肉,喝光了海豹皮囊裡的最後一口酒,把皮囊隨手一丟,打了個酒嗝,喃喃說:「這算什麼,我看那些西方人走了才是最大的損失。每年老猶彼能從那幫黃猴子身上榨出足足五百個金幣來,這下可好了。那些該死的邪教徒把我們最好用的一條財路給斷送了。願他們祭拜的魔鬼把他們捉去吃掉,再拉出來給深淵裡的蛆蟲再吃一次……哈哈哈哈,這個笑話不錯吧,我聽老猶彼說的。」

  小個子厭惡地瞥了大漢一眼,說:「如果不是這次的騷亂,大概還沒人知道原來那幫西方人和邪教徒有關係……你們以前敲詐了那些傢伙那麼多,想起來不覺得後怕嗎?也許他們早就給你們下了詛咒什麼的,或者哪一天晚上帶著召喚來的魔鬼偷偷來把你們的內臟掏出來獻祭掉。」

  「哈哈,他們不敢,那群沒卵蛋的黃皮膚猴子。」大漢哈哈大笑,伸手抓過海豹皮囊,又發現裡面真的空了,罵了一句又丟掉。「我告訴你,所有的西方人都是沒卵蛋的孬種。你別看他們有些人賺了不少錢,有些人還大搖大擺地在中心區買了房子。但是他們都是孬種。聽說他們都是和南方那些黃皮一樣信奉祖先靈魂,要麼就是卑賤的無信者,這種人非常好對付,他們不願意把事情鬧大,隨便恐嚇一下他們他們就能嚇得把褲子都脫了送給你。他們連信奉魔鬼的膽量都沒有,不可能去當邪教徒。就算這次,好像也只是因為收了邪教徒的錢這才給那些邪教徒提供庇護而已。然後騷亂一起,那些傢伙害怕神殿追查,乾脆全都跑光了。」

  「聽說這幾年南方的邪教徒,特別是奧羅大平原上的弄出來的亂子不少。要不然這次神殿的反應不會這麼大……」

  「誰去管那些神靈和貴族老爺們怎麼想,其實只要別干涉到我們就行。」大漢啃了一口乾燻肉,罵罵咧咧地發牢騷。「…好吧,他們把那些黃皮猴子也趕走了,又要整肅貧民區,我們的財路可斷了不止一條…樂子也肯定沒以前那麼多了。嘿,別說,我現在真的懷念起那些西方人了。他們的女人看起來不怎麼樣,其實滋味還是很不錯的。」

  小個子耷拉著眼皮,一邊有氣無力地對自己的指甲精雕細琢,一邊無聊地聽著大漢的興致逐漸開始高昂起來,講述他的一樁樁如何在西方人身上佔便宜的事蹟。忽然間小個子頭一抬,伸手對大漢示意了一下,大漢止住了演講,順著小個子所看的方向看去,正好發現一個人從拐角處走了進來。

  來人行色匆匆,顯然並不是迷路才走到這裡來的,但是看他的打扮,又好像不是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一身還算整齊得體的制服,還戴著頂港務人員的寬簷帽,很乾淨很年輕的臉,在這個又髒又亂的後街小巷裡尤其顯得突兀,只有手裡提著個濕漉漉的大口袋勉強算是和這裡搭調。

  兩人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事務員打扮的小子走到近前,小個子才冷冷說:「如果你要做買賣,請走前門,這裡不通。」

  「沒錯,這裡不通。如果你有想要出手的東西,去前面二樓。」地上坐著的大個子看了眼這小子手裡的濕漉漉的口袋,再看了眼他的臉,發現原來這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年輕小子。他笑了笑,打了個酒嗝。「除非你想要找點什麼樂子,要叔叔教你些很好玩的東西嗎?」

  酸臭的氣息讓事務員打扮的年輕人掩住鼻子後退了一步,厭惡地看了大漢和地上的海豹皮囊一眼,用吐唾沫一樣的口吻說:「北海的混種狗皮蠻子」

  「你說什麼?」大漢站了起來,夾雜在橫肉裡的小眼睛睜大了,滿是血絲,像只熊一樣盯著只到他胸口的事務員。

  事務員卻沒理他,看著一旁的小個子說:「法富德的夜烏鴉該換毛了。」

  小個子一呆,和大漢對視了一眼。能說出這個暗號的人,說明是有資格進後面這個門的,這樣的人在奧斯星城可並不多,但他們並不認識這個人,而且這個人看起來確實太年輕了。

  「能問問您有什麼事嗎?還有,您來自哪裡?」小個子站直了身體。

  「進去傳話就行了。」事務員沒有回答的意思。

  「小子,碰巧從什麼地方聽到一句暗號,就來試試看是什麼,然後回去吹噓給朋友聽,那並不是件有趣的事。」大漢噴著酒氣,逼近了事務員,眼中的紅色越來越盛。「要麼馬上說出你的來歷,還有來這裡幹什麼的,要麼馬上跪下來,乖乖張開嘴……」

  一道暗紅色的射線從事務員的張開的手中射出穿進了大漢的左眼裡,腥臭的氣息一下就瀰漫在了空氣中,大漢的屍身然後像只麻袋一樣地癱軟在地。

  「法師!」小個子肅然一驚,反射性地握緊了匕首,跳開一步。

  「叫老烏鴉下次找個不喝酒的人渣來看門。」事務員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您到底是……」小個子額頭上浸出了冷汗。法師代表的可不僅僅是奧法的巨大威力,還有地位。法師即貴族,就算有些已經淪落到給冒險隊伍當僱傭軍的地步,但眼前這個肯定不是。

  「去傳話就行了。」事務員沒有再看他一眼。

  很快地,夜刃工會的首領,奧斯星城陰影中最有權勢的人之一,老烏鴉就在自己的房間裡見到了這位事務員打扮的法師客人。

  老烏鴉今年五十八歲,穿著一身很考究很得體的衣服,一頭銀灰色的長發梳理得一絲不苟,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香水味,無論是誰看見了頭一眼的感覺都會覺得這是一位很有修養很有風度的貴族老爺。但是事實上奧斯星城中所有的盜竊,拐賣,詐騙,至少有八成是他經營的生意,而且他生意的廣泛度,對奧斯星城地下的掌控度,已經達到了可以讓各大神殿和羅斯切爾德家族都側目的程度。

  某種程度上,『幸運埃羅的兔子腳』這個據點所佔據的位置就很能說明問題——貧民區,港口,中心區之間的交界處。『夜刃』經過老烏鴉三十多年的經營,可以在這三個階層之間遊刃有餘地抓住任何有利可圖的機會,甚至任何一方都還離不開他。

  黑幫首領能做到這個地步是非常不容易的,老烏鴉也經常性地以此為榮。『幸運埃羅的兔子腳』前面的商舖是用來進行一些比如銷贓,懸賞之類的大眾活動,誰都可以進出,而後門則是留給那些有資格和老烏鴉面對面地談的特殊客人的。很多時候,這種資格本身都是一種搶手的資源。所以老烏鴉每次在接見這些特殊客人的時候都有一種優越感。

  不過這次沒有,看到這位年輕的事務員的時候,老烏鴉第一個反應就是伸手揉了揉自己有些發痛的額頭,然後揮了揮手,做了個特定的手勢,讓緊跟著他的兩個護衛退開。

  兩個護衛有些驚訝地互相看了一眼,他們很少有看到老烏鴉做這個手勢的時候。這個手勢是讓他們離開並保證周圍沒有其他人——是真的離開,更多時候是假裝離開,準備好足夠的武器和人手隨時轉回來把放鬆警惕的對方給宰掉。他們當然也不能質疑老烏鴉的決定,轉身離開了房間。

  「現在這種危險敏感的時候,您不是應該儘量避免在奧斯星城露面嗎?」老烏鴉儘量客氣地斟酌用詞,如果可以,他並不想見到這個人,或者說這些人,無論什麼時候。

  「我找你有事。」年輕的事務員很直接地說,把手裡的袋子丟在了地上。

  「當然,當然。」這是理所當然的,這些人一旦露面就肯定會有事,還常常是大事。老烏鴉看到了事務員提在手中的濕漉漉的袋子,眼睛一亮。如果只是幫忙處理贓物的話,那就太好了。「您是要售賣什麼貴重物品嗎?這個沒有問題,就算是不適宜在這裡露面的物品,我也有足夠安全快速的渠道可以賣到奧羅由斯塔去。」

  「不是賣,是運送。我給你個地址,你幫我送到那裡去就可以了。這些是很珍貴的法術材料,你最好找些靠得住的手下。」

  只是運送嗎。老烏鴉微微猶豫了一下。如果是收售贓物,那就是平等而有距離的合作關係,任何一個膽大點的黑幫都可以做,如果是幫這些人運送贓物,那就是跑腿的手下了,和這些人扯上關係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即便是對黑幫來說。

  不過只是這點事的話,他也沒有拒絕的權力,所以只是稍稍猶豫之後他就點了點頭。

  「還有,幫我調查一些事情。港口來了艘西方人的遠洋大船,你知道嗎?」

  「知道。」老烏鴉點頭。奧斯星城裡基本上沒有他不知道的。「據說是應因克雷公爵邀請而來的西方帝國的使節,可憐的傢伙,這麼混亂的時候可沒有人去搭理他們。」

  「仔細查查他們,有多少人,什麼樣的人,還有他們接下來準備做什麼。如果他們打算出發去因克雷的話,我要第一時間收到他們的路線圖。最重要的是,他們攜帶的貨物一定要清楚。我會給你個地址,你每天把消息送到那裡就行了。」

  「但是他們都縮在那艘大船裡,我們的人可混不上去,也沒辦法和他們接觸。」

  「他們馬上就要下船,也許已經下了,如果他們不想和船一起沉下去的話。」事務員淡淡說。「他們會住宿,會購買食物,會找人修船,如果他們要去因克雷的話還要找人做嚮導,你的人有的是機會。」

  「修船?是的,那會是個好機會。」老烏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地板上那個濕漉漉的口袋,點點頭。他能看得出那上面的是海水,而且這個儲物袋應該有至少二十倍以上的擴展空間,也就是說,這裡面的東西還真不少,看來都是那些西方人的。

  「還有一件事,幫我查查那些西方人中的一個男人。大概二十多歲,應該是使節隊伍中的翻譯人員,會說通用語,會使用東方法術。聽說在羅伊那拉那個蠢貨和這群西方人的爭執後,這個男人被太陽神殿的人帶走了,似乎和太陽神殿有什麼關係。我要他所有的詳細資料,還有他目前的狀況,行蹤。越詳細越好。」

  「太陽神殿?」老烏鴉終於發現了有些頭痛的地方。並不是太陽神殿有什麼麻煩,而是如果是一被發現是在幫這些人打探太陽神殿的動靜的話,那結果就算是他也有些吃不消。

  「好吧,我儘量。但是我不敢保證些什麼。」他知道不能直接拒絕,只能聳聳肩。「您知道,因為那些邪教徒的關係,這段時間神殿是很敏感的。」

  「這兩件事必須完成。」事務員臉上沒有表情,語氣是命令式的。

  快有二十年沒有人敢用這樣的口氣和老烏鴉說話了,老烏鴉笑了笑,把那點剛剛升起來的怒火給熄滅了。無端地表達怒意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除非需要被表達,他早在四十年前就明白這一點了。沒錯,就算他可以馬上把眼前這個事務員打扮的傢伙給解決掉——法師雖然強大,但並不是無敵的,這些年死在老烏鴉各種手段下的法師至少有兩位數——但這只會起反作用,和這些傢伙扯上關係固然很麻煩,徹底惹怒他們那就不是麻煩那麼簡單了。

  「你後悔了?」事務員的臉上浮現出帶著譏嘲的冷笑。「你後悔和復興會拉上關係了?現在覺得我們很麻煩?害怕惹來神殿的注意後,影響你的生意?」

  老烏鴉的第一個反應是摸了摸胸口的藍寶石胸針,那是防止魅惑和控制系法術的高級法術物品,當然也包括讀取思念之類的心靈手段,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繞過了這些人從因克雷去買來的高檔貨,足足花了他三整船海魚肉的價錢。不過現在那胸針上並沒有任何的動靜,讓老烏鴉微微放心了點。只是眼前這個傢伙,應該沒有繞過這個法術防禦裝備的水準。

  「為什麼你們這些人總是用那麼狹隘的眼光來看問題?」事務員忽然說。

  「什麼?」老烏鴉沒反應過來。

  「利益。好處。我做這些事會給我帶來什麼好處,能賺多少錢。怎麼樣才能賺取更多的好處?怎麼樣才能把那些有損我利益的傢伙給幹掉。你們腦袋裡為什麼全都是這些東西?全都在考慮這些?」

  老烏鴉沒說話,愣愣地看著忽然有些激動起來的事務員。而且他也真不知道說什麼,除了這些之外還能去考慮什麼?

  「為什麼你們就不能有更高級一些的想法呢?理想,榮譽,責任!難道你們就不能考慮得更長遠一些,更多一些嗎?復興會的是帝國崛起的希望!我們今天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為了更宏偉的將來!為了神聖的事業!難道就非得要計較當下一分一毫的得失嗎?」事務員的聲音尖利而高昂,眼中燃起的是不甘的火焰,無限的驕傲和自信,讓面對他的老烏鴉無言以對。

  老烏鴉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只知道面對擁有這種表情的人的時候,如果不能一巴掌抽得他鼻血噴湧頭昏腦漲,那就最好少開口,即便是贊同——一個不好他們就會認為你有資格加入他們,繼而爆發出更大的熱情給你帶來更大的麻煩。這些理想化的東西也沒什麼正確不正確的,那些拿活人生祭的邪教徒在掏人的內臟來畫圖的時候也同樣是激情澎湃,也同樣是堅信自己正在從事一件偉大神聖事業。

  當然,從某個角度來說,復興會的這些人可遠比邪教徒還麻煩,他們敢做的,能做的事情更大更多,那一套言論老烏鴉覺得傻而無聊,可有人不覺得,有些懷舊的貴族老爺說不定就喜歡那個調調。奧法復興會能鬧騰得這麼厲害,背後肯定有實權貴族的支持,就算不支持的,也不大好公然反對。這才是他們遠比邪教徒麻煩和危險的地方。

  老烏鴉一直沉默著,等到事務員自己平息了下來,呼吸不急促了,臉上的紅潤和眼神中的火焰都消失了,這才開口說:「您想要做什麼?」

  「什麼?」事務員皺了皺眉。「我剛才不是說了麼?」

  「不,不,我是說,您真正的目的是什麼?」老烏鴉雙手虛按,做了個表示平靜的手勢。「如果您信任我們的能力,相信復興會之前對我們的選擇,您直接說出您真正的目的,由我們來安排。奧斯星城是我們的地盤,我敢說沒人能更比我們有效率。」

  事務員沉吟了一下,說:「好吧。第一,我要他們攜帶的所有貨物,破損的也沒關係。第二,我要那個男人,活的。」頓了頓,他又說:「我知道第一件事情有難度,那些西方人裡面有幾個好手,憑你們可能還不行。所以我只要你們儘可能完整地收集情報。」

  「多謝您的體諒。我會儘可能地做到最好。」老烏鴉點點頭。「那麼剩下的就是那個西方人了,我們會儘量想辦法的。」

  「不,關於那個西方人…你們也還是儘量先收集情報吧…」事務員搓著自己光潔圓潤的下巴,沉吟了一會。「我想自己先嘗試著接觸一下。」

  「如您所願。」老烏鴉也只能這麼說了。

  「好吧,作為回報,我也轉贈你一些你喜歡的利益和好處吧,這是和復興會合作的應有報酬。」

  「謝謝您的慷慨。」老烏鴉鬆了一口氣。終於回到他所擅長和精通的領域了,而且說明這些人確實是有打交道的價值的。

  「下一任的奧斯星城城主,如果你想押注的話,選安東尼男爵吧。」

  「您認為他的勝算比較高?」老烏鴉試探了一下。

  「不,是一定的,必須的。」事務員語氣很淡然,態度很肯定。

  老烏鴉沉默著,慢慢地體會揣摩這態度背後的涵義,還有各種引申的可能性,半晌之後豁然抬頭,背心已經驚出了一陣冷汗:「這場邪教徒動亂…還有托尼子爵被刺殺,都是你們做的…」

  「看起來你猜謎的本事和你做黑幫的本事一樣好。」事務員看似無所謂地笑笑,那笑容深處帶著尖銳的冷意。「所以你不用擔心惹上麻煩,因為你已經在一個大麻煩裡了。」

  「你,你們這些……」老烏鴉終於忍不住咆哮了起來,幸好只是兩秒鐘的時間,多年的城府還是讓他把最後的那個詞吞了回去。

  喘息了幾口氣之後,老烏鴉很快地就冷靜了下來。

  儘量與一隻瘋癲發狂的鯨魚保持一定友好的距離,不被它傷害的同時也小心不被它帶進漩渦,這是絕對沒錯的。但是一旦發現已經在漩渦裡了,那就再不能這樣保守了。要麼上去緊抱住這條鯨魚,期盼它能帶著你一起衝出去,要麼幹脆一刀子徹底捅死這個禍根,自己走出去。

  該怎麼辦呢?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1 16:2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6:16
第七章

    風吟秋這兩天有些為難。

    劉玄應又帶著洪通譯來日光神殿找過他兩次了,他都躲著沒見,只是從劉玄應所留給他的一封信裡知道了有竊賊混入鯤鵬號的事。據說那賊人厲害無比,偷盜了大乾天子贈送給因克雷公爵的禮物不說,還在打鬥中將鯤鵬號的船底給打出一個大洞來,使節團不得不棄船上岸。好在鯤鵬號上營帳等行軍用具一切都準備得有,將所有東西都搬出來之後使節團在奧斯星城邊上找了塊空地紮下營來。

    幾位大人自然是又驚又怕又氣,為首的回賜使李文敏大人差點連命都去了半條,整日間躺在床上時昏時醒,其他兩位副使也根本如無頭蒼蠅一樣,團中的大小事務一應落在劉玄應和陳參將的頭上。總算兩人威望足夠,也是頭腦清晰能力極強的人,總算將這三百餘人給安頓下來,又聯繫港口的船廠看他們有沒有辦法能將鯤鵬號修理好。

    可以想像劉玄應兩日來肯定是忙得頭昏腦漲,這時候還要專門為找他來兩趟日光神殿,可見誠意。

    不過風吟秋是真的不想回去。倒也不是他對使節團的死活毫不在意,而是這些事情在他看來不過是雞毛蒜皮,若是當真遇到了生死難關,衝著這一路之上和那些水手海員的情義,他也絕不會坐視不理,但是現在卻全是些繁瑣俗事,自己的身份也頗為尷尬,說不得還要惹得那幾位大人牢騷,所以他乾脆對劉玄應避而不見。

    不過對於那混上鯤鵬號的竊賊,風吟秋卻是很有興趣的,若不是不方便,他還真的想去鯤鵬號上看看那打破的船底,問問沐沁沂交手的情況。

    那是個歐羅法師,從劉玄應留給他的寥寥數語中風吟秋可以判斷出來。那法師竊賊是用水行甲兵之類的法術傀儡,從船底悄悄鑿了個洞溜了進去。至於如何能一下就鑽到存放送給因克雷公爵的禮物的那一間貨倉去,其他人可能還有些疑問,風吟秋卻是清楚的,他在船上的時候就時不時能感覺到艙底外溢出的氣息,那些回贈給因克雷公爵的禮物中有不少是蘊含五行之力的道法器具和煉丹材料。應該是那位公爵在使節文書中特意要求的,否則大乾朝廷斷不會拿這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來當禮物送人。也就是這些東西散發出的五行之力將那法師竊賊直接給引到了那貨倉中。

    不過這裡面有個很古怪的問題,一位法師為什麼會察覺到船裡面五行之力的氣息?那氣息雖然是絲絲外溢,卻也絕不是指路明燈,為了存放運送中不至於損壞消耗,所有的東西都裝在貼滿了符咒有一定封禁之力的箱盒之中,即便是風吟秋也只能在頗近的地方感受到,比如船上,至少要離船不遠。

    而一個法師為什麼要悄悄靠近,甚至偷偷登上鯤鵬號?只是單純的好奇或者是巧合?大概不可能,這奧斯星城的法師並沒有那麼多。至少這兩天來風吟秋想方設法也找不到一個。

    「對不起,您可能要失望了。這裡不是因克雷,法師還沒氾濫到滿大街亂跑的地步,基本上每一位都是有身份地位的貴族老爺。而現在這種情形,您想要見他們一面的話並不容易。因為奧斯星子爵繼承人的問題,羅斯切爾德家族自己內部都亂成了一鍋粥呢。而且說老實話,我並不認為他們會有興趣和您研究關於法術的問題,大多數貴族只是秉承傳統成為一個奧法使用者而已,勉強能用出些零環戲法和一環奧術,使用法術捲軸和物品,但對鑽研法術沒什麼興趣。當然,也有能使用四環五環法術的高階法師,不過都是家族的寶貝,地位非凡,在這個非常時期絕不會隨便見您這樣一個西方人。」

    對於風吟秋想找一個法師研究一下法術的事,阿諾德牧師大搖其頭。他是太陽神殿指派給風吟秋的嚮導,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牧師,一頭褐色的捲髮和小鬍子,負責給他介紹這歐羅大陸的風土人情,還有奧斯星城的方方面面。

    風吟秋自己也沒想到,在神州之時那位老牧師贈送給他的徽章居然如此有用。太陽神殿的人一見之下便將他當做是貴賓,專門讓一個牧師來給他當嚮導,其他一般的要求也是無有不應。按照他們說,只有心懷光明與正義,得到了太陽神肯定的人才能得到這種代表了牧師最大友誼的徽章,而那位老牧師似乎在太陽神殿中地位極高。

    「如果您是抱著研究法術的目的來歐羅大陸,那麼您的目的地應該是因克雷或者奧羅由斯塔。奧羅由斯塔是帝國首都,曾是魔能文明最璀璨的核心,帝國魔法學院和奧能研究會曾是全大陸所有法師夢寐以求的聖地。雖然五十多年前被異族聯軍洗劫了一遍,那些花費無數資源鑄造的魔能設備幾乎全被砸爛摧毀了,但多少還是有剩的。那裡依然是全大陸法師最多,最集中的地方。至於因克雷,是近些年名聲最大發展得最好的地區。因克雷公爵本人就是大陸最頂尖的大法師之一,聽說他對於法術的改良和普及使得因克雷地區的法師數量暴增。雖然帝國正統的法師瞧不起他們,說他們是窮鬼鄉巴佬法師,工匠術士,但事實勝於雄辯,連我們奧斯星城都從因克雷購買了幾件魔能機械。」

    阿諾德說著指了指遠處港口的方向。現在他們正在日光神殿一側的藏書閣樓裡翻看典籍,從窗口朝港口的方向看過去,只能看見兩個高高的塔樓,上面橫伸出四五根粗大的橫臂,一座紋絲不動,而另一座則伸展挪動著橫臂去吊起一堆堆貨物。

    「魔像煉金術改造成的。看起來確實不如魔像那麼威猛,不過對於我們來說要可愛多了不是嗎?總比那些一拳頭把人砸成肉泥,然後驅動一次耗費的金幣能夠讓普通人生活十年的大傢伙有用多了。」

    風吟秋笑笑,之前他在港口的時候也留意過,那幾座塔樓也就是和法術結合的機關造物,和神機堂那些機關獸類似的東西。被修煉有成的人看不起這一點也是一樣,對這些工匠之術的藐視倒是東西皆同。不過在他眼中,這些小東西確實沒什麼好看的,涉及到的魔網運轉非常膚淺。

    「但是不用說因克雷高地離這裡還有好幾千里,即便是奧羅由斯塔,也是有上千里的路途……」風吟秋撓頭。這兩天中他又是翻看各種書籍,又是聽阿諾德牧師講解,總算對這歐羅大陸的形勢有了瞭解。這歐羅大陸縱橫皆有萬里,廣闊甚至更甚於神州大陸,這奧斯星城處於西海岸,而因克雷卻是在大陸東南方向上,若要過去幾乎算是縱貫整個歐羅大陸,足足有上萬里的路途。

    而且這歐羅大陸上的異族林立,妖獸眾多。魔法帝國曾一統大陸,不過是站在人類社會角度的說法,實際上即便是帝國最輝煌的時間,掌控的適宜人類定居的地區也不過只佔整個大陸的一半左右,除了獸人,精靈,矮人各族各有零散的棲息地之外,還有大量荒無人煙魔獸出沒的地方。而帝國在崩潰之後情況更是不堪,這一路真要走到因克雷去,無論對誰來說也絕不是件輕鬆的事情。

    好在王都奧羅由斯塔倒是有帝國時代所留下來的兩艘魔能飛艇,一天一夜就可以橫越大陸,其他地方也有飛龍獅鷲之類的馴化的飛行野獸可供騎乘,可惜在這些東西在奧斯星城都是沒有的。

    「看來短時間內是見識不到更多的法術了。」風吟秋嘆了口氣,伸手探出,一團璀璨的電光在他手掌間跳躍閃爍。正是兩天前剛到的時候,在港務總督那裡『拓印』出來的連鎖閃電法術。

    感受著萬有真符力量的飛快衰減,風吟秋雙手一合,就將這道閃電湮滅在了手掌之間。能夠強行截取下這『半截』法術,這還是借助了萬有真符的玄妙造化之力,連同部分魔網的運轉一同強行截取複製下來才達到的效果。要說真正的施展法術,情況比他之前預料的要糟糕得多。

    剛剛越過混沌風暴的時候感覺還不明顯,隨著這真正來到歐羅大陸之後風吟秋才發現,似乎是因為天地法則的不同,還有這遍佈虛空,和天地法則混同為一的魔網,純粹的神州道法在這歐羅大陸之上極受排斥。他之前試驗過多次,不只是精神上要吃力耗費多上數倍不說,道法成型的瞬間就會受到天地法則的強行『糾正』,效用則連一小半都發揮不出來。之前劉玄應在信中所說沐沁沂強行施法無功反受了震盪,傷上加傷,大概也就是這個原因。

    甚至於萬有真符的運轉,也有很大的凝滯不順的感覺,當中刻印下的那三十六道先天靈符現在也是一個也用不出來。這才是讓風吟秋最為頭痛的地方,那可是他最為依仗的手段,沒有了這些,面對這不知深淺的歐羅大陸他還真有些底氣不足。

    先天靈符,或者說先天法術原本就是天地法則一定程度上的直接演化,在這方不同的天地中無法成型也是常理。雖說歐羅法則與神州大地雖然只是在微小處有異,但先天靈符的構成何等的複雜龐大,自成循環生生不息,根基本質之上的一點差異就是謬以千里。

    當然這也不是完全無解的困境。對於後天道法,慢慢地適應這邊的天地法則,嘗試改變道法中的一些細節,或者乾脆學習歐羅法師借助魔網的施法方式,都是解決之途,只是也都需要時間一步步來罷了。至於先天道法就要麻煩得多,天地法則的演變,遠非一兩個細節技巧那麼簡單,不過好在所有的先天靈符的根基,其實都是在那一道玄妙無方的萬有真符之上。

    在反覆體會那半截閃電法術的時候風吟秋就有感覺,對於這方有異於神州大地的天地法則,萬有真符那包容一切,演盡萬法的特性更顯得得天獨厚。不只可以照樣將那半截法術完整地複製出來,而且還似乎與這片天地還有魔網有了絲絲交融的跡象,風吟秋覺得,隨著與魔網的特性的相互包容,與這片天地有更深一步的契合,萬有真符所能發揮出的力量應該會慢慢恢復,說不定也有能將那三十六道先天靈符重新在這片天地中施展出來的時候。

    這也是他現在有些急於想見識更多那些使用魔網的歐羅法術的原因,只有讓萬有真符接觸更多,更廣,更深層次的魔網,才能更加地契合交融。

    「不知道那位港督大人那裡還有沒有更多的法術捲軸……你說我可以去拜訪他嗎?」風吟秋問。

    「聽說羅伊那拉大人回家去養病了,連港口的事情都撇下不管了。而且我猜他肯定不願意見到您。」阿諾德牧師手一攤。

    「大概是吧。」風吟秋一笑。忽然心中一動,問:「會不會有外來的法師到這裡來?」

    「當然。西海岸法師議會的成員之間有矛盾,但是也有交流。不過那些法師同樣是貴族,一般都是互相拜會……」阿諾德牧師不以為然地聳聳肩,然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一拍手。「不過確實也還是有流浪的法師的,雖然很少。他們基本上都是破產了的流浪貴族,只有混在冒險者團隊和僱傭兵組織裡混飯吃,因此經常四處流動。只是奧斯星城這一帶是比較少見的,北方軍團的駐地離這裡並不遠,能用到僱傭兵和冒險者的時候並不多。」

    「哦?那這種人一般會在城中哪個地方呢?」

    「一般都在幾家酒館中吧。您要去看看嗎?不一定能見到,不過那些地方的消息很靈通。」

    「也好,去看看吧。」

    和阿諾德牧師一起走出日光神殿沒幾步,風吟秋忽然有種被人注視的感覺。

    順著感覺到的目光看去,那邊卻只有兩個漁夫在和客人討價還價,專注又隱含不屑的神情,口沫橫飛的爭論,看起來簡直沒有一點可疑的地方,連那兩人身上粗糙的皮膚和手腳上的厚繭都確實是常年出海的人才有的。

    風吟秋只是笑笑,連看都沒去多看。早在神州之時,這種江湖把式他就熟得不能再熟了。借助萬有真符增幅的感應,他甚至可以分辨出剛才那目光中並沒有什麼敵意和殺意,只是單純的監視而已。想不到自己剛剛到這裡兩天,就有麻煩上身的趨勢。

    是那位被氣得回家養病的港務總督?這是到歐羅大陸之後唯一扯上的恩怨了。如果只是這種單純的監視的話,還真沒什麼值得在意的,那位總督大人只是想找機會來報仇的話,風吟秋甚至覺得那不是件壞事。

    『九個老酒桶』是奧斯星城裡最大的酒館,老闆是個頗有名氣的退休老船長,人脈夠多夠廣,手下幾個老夥計也足夠硬朗,所以生意遠比其他酒館的興旺,也安穩。不過總的來說其實也和其他酒館一樣,這裡也是海員,冒險者,僱傭兵的集散地,各種真假流言和消息漫天亂飛滿地亂竄。

    對於這種龍蛇混雜之地風吟秋並不陌生,神州江湖之上也是酒樓客棧最是熱鬧,演繹無數恩怨無數格鬥廝殺的首選之地,尤其這歐羅酒館中還有陪酒侍女,吟遊詩人,算是兼了一部分青樓的功能,更是熱鬧非凡。

    「嘿,看,有個西方人!不是說西方人都跑光了嗎?」

    「也許是被抓回來的?你沒看見有個太陽神牧師跟著他麼?嘿,西方人,那些邪教徒付給你們多少錢?讓你們連生意和老家都不要了,你們這一趟賺夠了嗎?」

    「不,應該是新來的那幫西方人吧。你們看見港口的那艘大船了嗎?可真夠大的。」

    「大又怎麼樣?約克人愛吃的鯨魚也很大,還不是幾個人就能捕獲。我打賭只需要兩艘三桅戰船,一百個棒小夥子就能把他們全部變成下酒菜。西方人都是只知道玩小聰明的孬種。」

    「……」

    剛剛踏進酒館幾步,各種注視和七嘴八舌的議論就從周圍湧來,風吟秋還是泰然自若,反倒是旁邊的阿諾德牧師有些尷尬,低聲說:「真是對不起,因為之前港口的西方人幫助邪教徒,大家對西方人的印象不大好……」

    「沒關係。」風吟秋無所謂地擺擺手。神州人在歐羅大陸上有些被人看不起,這是他之前就從阿諾德牧師口中得知的了。

    眼光朝酒館中的諸人一掃,風吟秋心中也有些微微失望。這裡果然並沒有發現法師的跡象,雖然也有幾個人身上散發出微微的法術靈光,但也只是單純的法術物品,其人並沒有如同港務總督那樣強於尋常人的神思波動,反倒是隱隱有神道氣息的人不在少數。

    既來之則安之,風吟秋也就和阿諾德牧師找了個桌子坐下,叫了幾份酒館特有的鱈魚煎餅,蔬菜湯。風吟秋向來不飲酒,阿諾德牧師倒是叫了一大杯泡沫滿溢的麥酒。

    不得不說,船上的幾位大人為首,還有其他人也都將這歐羅大陸看做番夷之地,並非單純的妄自尊大,單單只是這吃食一樣比之神州就差了不知多少。之前在太陽神殿中的時候還以為神職人員並不講究口腹之慾,這才飲食寡淡簡單,現在一嘗這號稱是奧斯星城有名美食的鱈魚煎餅,放在神州去就隨便一個路邊小攤都不如,做法粗糙簡陋,大約只是調料掌握的不錯,食材新鮮而已。不過風吟秋倒不挑剔,神州各地的風味美食他在周遊天下之時幾乎嘗盡,連皇家御廚的手藝也感受過,但野外時候的蛇蟲鼠蟻,芋頭野菜也沒少吃,當真沒辦法的時候,從發臭的動物屍體上剔下的肉用道法過了毒性也照吞。比起那些東西,這面前的吃食再粗陋自然也是無上美味,風吟秋幾下就將送上來的吃了個精光。

    正要考慮著要怎麼樣打聽些消息,一個晃晃悠悠的粗壯身影來到了他們桌前。風吟秋抬頭一看,是一個提著空酒杯,四五十歲的肥壯歐羅大漢,凸出的大肚腩和肥肉也掩蓋不住這漢子手臂上凸起的筋肉,滿臉的濃密絡腮長胡和頭髮攪在一起,上面還有口水鼻涕和麥酒的痕跡,從那紅得像是猴屁股一樣的臉色和呼吸中吹出來的濃重麥酒味看,這肥壯漢子已經是喝醉了。

    「西方人!你們還有膽子回來!」這大漢直愣愣地看著風吟秋,碰的一下將酒杯砸在桌上,杯底的殘酒飛濺起來,和他的口沫一起四散落下。「你們幫助那些邪教徒打劫了我的商舖,燒光了我的商品,還賴掉了我的債務!你們害得老馬爾一無所有!你現在出現在這裡,是想讓一無所有的老馬爾一酒杯砸碎你的頭嗎?」

    被濺了一頭酒水和口水的阿諾德牧師立刻站了起來,憤然對著這肥壯漢子大聲呵斥:「嘿,馬爾,這位先生是日光神殿尊貴的客人!他是前天才剛來到奧斯星城的,和那些港口的西方人還有邪教徒沒有半點的關係。你必須立刻向他道歉!」

    「哦,是阿諾德牧師。抱歉,老馬爾剛剛睡醒,沒有注意到你……」這歐羅大漢睜著朦朧的醉眼仔細辨認了一下,才有些吶吶地收住了脾氣,不過對於風吟秋的態度卻沒變。「您肯定是在開玩笑,西方人怎麼可能會是太陽神殿的客人。他們是卑賤的無信者,他們都很奸猾,沒一個帶種的……」

    「馬爾,我再說一次,你必須向這位先生道歉!馬上!」阿諾德牧師也是真的發怒了,甚至一手握住了聖徽,準備起了神術。

    「好了,好了。」風吟秋站了起來,對著阿諾德牧師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在意。實際上對一個醉漢的發洩,他也真沒有絲毫被冒犯的感覺。「這位老先生不過是喝醉了而已。而且他剛經受了那樣的打擊,心情肯定是很糟糕的,需要發洩一下也是情有可原。」

    「您的大度和寬容如同阿曼塔的光輝一樣。」阿諾德牧師對風吟秋鞠了一躬,風吟秋自己不在意,他的怒火也去了大半。

    而風吟秋轉向了那叫馬爾的老壯漢,說:「您的不幸遭遇令人遺憾,但是那確實只是一場意外而已。如果是我的同胞真的是造成這些意外的原因,我代替他們向您表示歉意……」風吟秋看了一眼這老壯漢那筋肉凸起,汗毛濃密猶如猩猩手臂一樣的胳膊。「這樣吧,我們可以來比比力氣,如果你贏了,我就代替那些逃走的同胞來償還你的債務,怎麼樣?而如果我贏了,我只需要詢問你兩三個問題。」

    「真的?」馬爾瞪大了眼睛。「你知道那筆錢有多少嗎?」

    「多少都沒關係。」風吟秋笑了笑。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1 16:4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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