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異域神州道 作者:知秋(連載中)

 
Babcorn 2018-3-1 15:26:1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8 70643
Babcorn 發表於 2018-3-3 19:25
第七十八章

    皇家奧術學院中,一名二十左右,風華正茂的年輕女子正在校園的林上快步而行。

    細碎的陽光從樹葉縫隙中零零散散地落下來,化在她滿頭如絲金發上,映射出去的光芒好像比陽光都還耀眼。一身隨意的法師束身長袍將她修長而凹凸有致的身材隱隱約約地勾勒出來,隨著她錯落有致的步伐搖曳生姿。這時候正是下課時分,三三兩兩的學徒們結伴走在寬廣平整的林上和她相向而行,不少對她報以或是愕然,或是驚嘆或是灼熱的目光,有些認識她的則或是討好或是猶豫忐忑地對她行禮。

    「學姐,您又回來了。」

    「前輩,好久不見。」

    她腳下不停,只是點頭示意,嘴角揚起一絲絲的弧度表示出隱約的和善,既不拒人於千里之外也保持了相當的距離感,自幼受到的良好貴族禮儀教育讓她的每個動作看起來都完美而優雅,這讓那些眼光中讚歎的更加讚歎灼熱的更加灼熱。只是她並不為所動。這些目光和看法以奧術師的角度來看根本是毫無價值,如果不是必要,她根本不願意以現在這個樣子出現行走在這個地方。

    雖然皇家奧術學院其實早已經不屬於皇家,這也不再是帝國時代那所無數大法師嚮往,彷彿全世界的智慧和人才都彙集在這裡的神聖之地,只是在原本的廢墟上重建起來的一座形式而神非的仿製品,但終究也是代表了當今大陸最高奧術水準的所在之一,其中行走的十餘位從帝國時代走來的大法師。加上學院中的奧術法陣,任何奧術的偽裝手段在這些人的面前都毫無意義,反而會顯得有些不敬和惹人起疑。

    而她現在所做的事最不願意的就是惹人起疑。相比之下以本來面目出現在這裡,最多只是引起路邊的注目而已。

    高級儲存室是提供給教授講師們使用的,通用的二十立方私人儲存空間對於很多沒有法師塔的普通法師來說是夢寐以求,不過對於至少都是高階法師,還幾乎都是世家豪門中的重要人物的奧術學院老師來說,那就有點可有可無了,所以這在學院一角的儲存室很是冷清,除了幾個奧術守衛和魔像之外幾乎沒有什麼人。

    拿出秘鑰放在通用接口上,十多個用特定唯一排列組合的細小元素寶石激活了奧術法陣,一個需要口令的精神波動就傳了過來。不過最重要的秘鑰都有了,剩下的口令就不是什麼難題。金發女子再拿出了一個捲軸拉開,一個含糊不清,彷彿由數十個完全不同的音節錯亂疊加在一起的聲音在空氣中振動出來,然後一個摺疊空間就在斯蒂芬妮面前呈現出來。

    用最快的速度將裡面所有的東西都取出放入自己的摺疊袋中,再關閉掉儲蓄空間收回秘鑰,金發女子這才松了一大口氣。

    「是你?你怎麼在這裡?我剛才聽說有人看到你了,還以為他們看錯了呢。」

    背後不遠處傳來的聲音讓她全身一僵,不過只用了半秒鐘她就想明白了自己所有該做的都已經做了,馬上重新放鬆下來,轉過頭看向出聲的人。那是一對年輕男女,男子高大英俊,一頭淡金色的短髮,穿著打扮華貴,似乎並不是學院的學生,而女的則是一身講師才有的藍色長袍,一頭火紅的捲髮披散下來,臉上一些雀斑,眼睛很細長,但也能算是個美人。

    「伊翠絲,原來你已經當上講師了麼?」她看向紅發女子,那是她曾經在這奧術學院中的同級同學。

    「這是必然的。」紅發女子伊翠絲略有些傲然地回答,又滿臉疑問。「不過你在這裡做什麼?這裡是講師和教授專用的儲存空間。」

    「幫一位朋友來拿點東西罷了。」她淡淡回答了一句,轉身就走。

    「請等一等,鄙人阿倫斯?阿爾托裡?德利亞雷?費爾南德斯,還沒有請教這位小姐的芳名和姓氏?」從金發女子轉身過來,這個年輕男子的眼中就是一亮,看著她再捨不得把視線移往其他地方。「看您那一頭如太陽一樣耀眼的金發,完美無瑕的容顏和氣質,必定是出身一個高貴的家族吧?」

    「哈哈,說對了。阿倫斯。」伊翠絲咯咯地笑得花枝亂顫,那笑聲中卻還是帶著酸味。「你就不要顯擺你費爾南德斯家族的姓氏了,即便赤紅大公爵的名聲再響亮,在我這位同學的面前可也算不上什麼呢。」

    「哦?」年輕男子眉頭一跳。無關修養氣度之類的問題,涉及到家族榮譽的時候任何一個貴族法師都不會有絲毫的妥協退讓。「不會吧?那麼敢問這位小姐您的姓氏是……」

    「奧羅格林。」伊翠絲代替回答了,聲音和眼神中都滿是尖酸的惡意。「怎麼樣?嚇到了嗎?」

    「真的?這…怎麼會?」叫做阿倫斯的金發男子表情一下古怪起來。略有些尷尬和可惜,又帶著點不以為然。

    奧羅格林,這可是奧術帝國奧由羅皇家的姓氏。在帝國尚存的時候,這樣的一個姓氏當然遠超於任何一個家族,但在帝國覆滅之時,所有的皇室都死在了異族聯軍的手中——這是所有現存貴族家族所公認的,甚至帝國覆亡之後的初二三十年間,凡是敢自稱為皇族後裔的傢伙們一律被判定為騙子,以褻瀆皇室罪處以死刑。也就是最近一二十年間,才逐漸認可曾經的皇室還有一些非常薄弱的血脈流落在民間。不過也就僅此而已,沒有任何貴族會理會這些只留下一個礙眼姓氏的傢伙們,曾經的皇族姓氏成了騙子和小丑的代名詞。

    阿倫斯甚至難以置信,眼前這個如此迷人的金發女法師居然會甘願自稱這個姓氏。

    「只是一個姓氏而已。」金發女法師臉上的神情卻是波瀾不驚,聲音也冷清如一股冰泉。「伊翠絲,你怎麼還和以前一樣,沉浸在這種幼稚的遊戲裡面。只是因為你的同伴對我表示出了關注,就感覺到受到了威脅,想盡一切辦法來貶低和攻擊我。你是小酒館裡為爭幾個銅板就要搔首弄姿的吧女,還是宅院中年華老去的妒婦?你那麼拚命努力學習奧術,只是為了給自己套上一個講師的頭銜來炫耀自己的嗎?原來奧術對你來說和首飾沒區別,你真是配不上這個學院,配不上來學習奧術。」

    也不知道是女法師冷淡的模樣,還是話語中的內容刺激到了心中的敏感帶,一股勃然的怒火從紅發女講師的胸中升起,帶著之前的尖酸衝口而出:「別嘴硬了!你這個不要臉的騙子,裝模作樣的賤貨!靠著不知道賣身給哪個糟老頭子教授才獲得了暗中幫助,居然還裝出一副清高的模樣,勾引那些不懂事的男同學。不知道你要撅起屁股被那些老傢伙幹上多少次才能換來他們的親切輔導?要跪在他們的雙腿間吸允多久才能讓他們給你減免那你絕對沒辦法承擔的學費?」

    「你說什麼?」金發女法師似乎也像是被說中了一樣臉色大變,原本淡然的神情一下陰冷了下來。

    「哈哈,被我說中了吧?你以為你能把這些全都掩蓋住嗎?我們早就猜到了!在我們眼裡你和那些貧民窟裡為了幾個銅板就跪在農夫身下拚命舔弄的妓女沒有任何區別。你要感謝這些年的風氣沒那麼嚴肅了,如果是在前十幾年,只是因為你那個該死的姓氏,你就該被以褻瀆罪處死!」看著金發女法師那又羞又憤的表情,伊翠絲只覺得說不出的痛快,她等這一天可是等了足足幾年了。「畢業之後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兩年,是終於轉作去當人的地下情婦了吧,現在你居然還敢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這裡?你是在幫你那個服務的老傢伙來這裡拿什麼情趣道具嗎?」

    「你住嘴!我不允許你侮辱老師!」金發女法師原本姣好美麗的五官已經完全扭曲,揮動雙手做起了手勢,口中唸誦著輔助音節。

    「居然敢在這裡對我動手?」伊翠絲更高興了。「根本不用等著奧術守衛來警告你,我現在的合法反擊就能要你好看。」

    奧術學院中嚴禁隨便私鬥,到處巡邏的奧術守衛和學院中的奧術法陣的都能在第一時間記錄下私鬥發生的情形再加以處置,而對於無理挑釁的合理反擊則是完全不受處罰。伊翠絲幾乎是興高采烈地用最短時間構築了一個二環奧術酸液箭。眼看著變化出的酸液噴射到金發女法師的頭臉上,將那一張扭曲的面孔腐蝕得直冒青煙,她高興得哈哈大笑。果然,這種給人當了幾年地下情人的廢物連最基本的奧術戰鬥都忘記了,還在那裡慢吞吞地想要使用一個高環奧術。

    只是那個頭臉都被腐蝕得滋滋作響的金發女法師並沒有因此就停下施法,數道半透明的力場屏障猛地出現在了伊翠絲的周圍構建成一個力場囚籠,而她還來不及吃驚,一股強大之極的電流從她身周的空氣中析出,輕易地就擊穿了她身上制式法師長袍的防護,在她身上跳躍出幾道閃耀的電光來。同時還有一股巨大的震盪在她身體裡陡然發生。只不過半眨眼的功夫,她這個奧術學院的講師就被這數道疊加的麻痺型奧術給打得完全失去了意識,翻著白眼癱倒在力場囚籠中昏死過去。

    「嗯…這樣沒問題嗎?她畢竟也是查莫斯家族的人……」金發男子阿倫斯饒有興趣地看著力場囚籠中一灘爛泥一樣的紅發女講師,隱約有臭氣穿過力場屏障傳了出來,剛才的電擊和震盪足夠制服最為狂暴的獸人戰士,對於她一個女性來說效果就有些太強了。而在癱軟的伊翠絲面前不遠處,是一個渾身散發著藍色光芒,唯獨頭臉上冒著絲絲被酸液腐蝕的青煙的奧術守衛,不過區區二環奧術造出的酸液,最多只能算是給這種高階魔像清洗一下表層的污漬而已。

    「學院守衛的第一戰鬥序列永遠是無損制服的,畢竟這學校裡大多數屬於不知道深淺,容易衝動的年輕人。所以就算是她主動攻擊守衛,絕對算是惡意行為,也不會引來致死的反擊。」金發女法師還是那樣冷靜淡然,波瀾不驚,連看都沒有多看癱倒在地的伊翠絲,好像那只是一隻不知輕重自尋死路撞到自己手邊的飛蛾。

    「不過你居然這樣簡單地就用幻術迷惑了一個歷經過無數冥想來鞏固自身精神的高階法師……」阿倫斯看著女法師的眼睛中光芒更甚,更熱烈,幾乎要燒起來一樣。「你剛才只是瞬發了一個二環的暗示術而已吧?這真是難以置信……」

    「像她這樣只是把奧術當做手段來使用的人,哪裡有資格被稱作法師。我非常清楚她的精神狀態,暗示她並不比暗示一個醉鬼更難。」金發女子轉身就要離開。

    「不,請等等,美麗的小姐。請您聽我說說,我是……」阿倫斯上前一步,他已經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和這位充滿了魅力的美麗女法師建立深厚的友誼。

    「請止步!」忽然間一個高大的藍色身影攔在了金發女法師的面前,是剛才那個受到伊翠絲攻擊的奧術守衛。酸液已經揮發完畢,除了空氣中還留有絲絲的臭味之外那散發著淡然藍光的軀體上沒有留下一點痕跡。雖然沒有嘴巴,但是振動空氣發出聲音對於這種高階魔像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

    「之前的衝突是你先使用了暗示性的幻術,你才要對這次的衝突承擔主要責任。馬上到4r塔樓3號辦公室來。馬上!」奧術守衛發出的聲音冰冷呆滯中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這並不是真的奧術守衛能說出的話,很明顯是有學院中的大法師察覺到了剛才發生的一切,現在通過奧術守衛來傳達意志。

    金發女法師嘆了口氣,攤攤手,轉身朝著4r樓那邊的方向快步走去。奧術守衛雖然留在了原地沒有跟隨,但是只要在這學院中,就沒有人膽敢忽略一位大法師下達的命令。

    阿倫斯跟了兩步,終究還是停了下來,只能在後面高聲說:「名字,至少也讓我知道你的名字吧,美麗的女士。」

    「斯蒂芬妮?多明戈?德?奧羅格林。」金發女法師頭也不回,只給阿倫斯留下一個難以忘懷的窈窕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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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還真沒有想到,原來你這麼受人背後非議,早知道當時我也不會給你那麼明顯的幫助了。不過你最後的處理方法非常冷靜,非常好,既處理掉了糾紛和糾纏,又讓我有正當的理由可以帶你到這裡來。」

    4r塔樓的私人辦公室中,一頭銀發的老婦人看著金發女法師,目光中滿是慈愛和欣慰,就像看著自己親生兒孫年少有為。

    「對於奧術師來說,那些庸俗之輩的看法無論是讚譽還是非議,都不過是毫無意義的噪音而已。」斯蒂芬妮搖搖頭,依然是淡然的神色。

    「但你終究不只是奧術師而已,還是個二十一歲的漂亮姑娘,不是嗎?」老婦人微微一笑。「別那麼辛苦和用力,斯蒂芬妮,你還年輕著,人生中還有太多美好的東西呢。」

    「如果能讓我達到像您或者格里芬副會長那樣的奧術水平,恢復奧術和帝國的無上榮光,即便讓我成為一個一百歲的地精我也願意。」斯蒂芬妮的眼光爍爍,堅定有力沒有絲毫的猶豫和軟弱。

    「人生可不應該只有奧術,也不可能只有奧術,你應該明白這一點。」老婦人搖搖頭。

    「可對我來說,就是這樣。」金發女法師不為所動。拿出了自己的空間摺疊袋遞給老婦人。「教授,那位法師的所有物品都已經取出了,我粗略估計了一下,大概價值在三十萬奧金左右。其中還有一枚高階元素寶石正是我們急需的。」

    老婦人並不伸手去接,只是看著那隻看似不大的皮革袋沉默不語,臉上有幾分落寞有幾分譏嘲,最後還是長嘆一聲接了過來:「想不到奧法復興會居然會淪落到要搜刮無辜法師的遺產的地步……」

    「反正我們不取,這些東西也只能永久存放在裡面無人知曉。」回想起這些東西的主人,斯蒂芬妮的神情微微落寞起來。「那是一位真正的法師,真正的貴族,死在那些野蠻人的手上是受了我們的牽連,但帶領學院學生參加自己家族的遠程商隊而遇險,嚴格來說也是違反了學院的規定,更沒辦法和那三個學生的家族交代,霍華德家族不缺這一點點,不可能大張旗鼓地要求學院為他們整理存儲空間……能將那些東西貢獻在奧術復興上,總比永遠埋沒在儲存空間裡的好。」

    老婦人微微搖搖頭,神情嚴肅凝滯下來:「想不到這次的意外對於復興會的打擊這樣嚴重,幾乎是根本性的。神臨術的突然出現讓神殿和教會的底氣增加了不少,一些比較謹慎的法師已經不敢和我們接觸。而星殿遭受神靈的排斥而暫時性的迷失在星界這件事終究瞞不過刻意去探查的大法師,那些原本暗中支持我們的家族也以各種理由停止了支持,連我們自身內部的一些成員也……」

    「那些不過是利用復興會來滿足自己私慾的勢利小人,對奧術對帝國並沒有絲毫的忠誠,利用這次波折把他們篩選出來也不是壞事。」

    「你總是把事情想得那麼絕對……」老婦人苦笑了一下,表情又凝重起來。「總之,現在和星殿重新建立聯繫,幫助星殿重新回到正確軌道上是最重要的。所以每一分資源對我們來說都是異常珍貴和重要,我已經發佈了緊急通知,停止一切非必要的活動,全力探索發掘新的帝國遺蹟蒐集資源……還有,那些西方人所攜帶的重要材料以前對我們來說只是很重要,現在看來就是必不可少的了,其中一些只有在西大陸才出產的煉金物品對於定位星界有著決定性的作用。我們要想盡一切辦法在他們將之送到因克雷公爵手裡之前拿到手。」

    「好在他們離因克雷還有相當遠的距離,我們的時間暫時還算充沛。不過現在我們值得信任的執行人員已經不多了,你之前和那些西方人有過接觸,對他們有一定的瞭解。我希望你能去想辦法和他們保持一定的接觸,把他們的情況摸清楚,再慢慢制定相應計畫。」

    「是…請教授您放心。」

    「記住一定要小心。而且那些西方人的力量現在看來超乎我們的想像,你沒有十足的把握千萬不要再擅自動手。如果能在不使用武力的情況下得到那些材料最好,如果不能的話……制定好計畫之後,集齊執行人手,我會去說動格里芬副會長一起來。」

    「是。」

    想了想,老婦人又嘆了口氣,表情放鬆下來,看著面前的金發女法師,就像對著自己的孫女,和聲說:「你很聰明,斯蒂芬妮,在奧術上也很有天分。但是你在很多時候應該別把目光僅限於奧術上,這世界並不是只有奧術。」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3 19:3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3 19:25
第七十九章

    奧斯星城,奧斯星港,一片熱鬧喧嘩,一片人頭湧動。

    上一次這樣熱鬧繁華的場面是什麼時候了?一座匆匆搭建的觀禮看台上,港務總督羅伊那拉心中很是感慨。他管理這座西海岸最大之一的港口十幾年,傾注在其中的不只是精力,還有感情,他當然是十二萬分願意地能看到這座城市這座港口再度恢復生機和繁榮。

    只是這背後多少有些和以前不大一樣的氣氛。在他身邊是法師議會的代表們,有的是家族中舉足輕重的人,比如自己羅斯切爾德家族的暫時掌舵人阿托金男爵,也有的只是隨便派了個家族成員前來觀禮,不過至少也說明了認可的態度。

    而在另一邊則是各大神殿和教會的人,日光神殿和守護之手的大祭司居然親臨現場,還有幾位神殿騎士,這架勢就顯得比貴族們的隆重多了。最關鍵的是,以兩邊並不能算太融洽的關係現在卻都站在一起,這樣的場面以前可是不多見的。而且羅伊那拉知道,背後隱藏的韻味非常複雜,就算是身在其中的他都快品不過來了。

    站在其他地方的居民百姓們卻沒有那麼多的心思,他們只是單純地來看熱鬧,單純地為奧斯星城恢復之前的狀況高興而已。此刻他們的注意力可都集中在港口的水面上。

    港口最大的泊位上,一座直徑上百米的小島正在緩緩挪入其間,那是矮人們專有的浮島戰艦,雖然現在這個只是其中較小的一個,體積也遠比任何船艦更加巨大。也只有奧斯星城這樣專門為他們開闢過大型泊位港口才能讓這種龐然大物體體面面地『漂』進來,而不是野蠻地用土元素神術直接改變地形來登陸。那些矮個蠻子每一次的那樣胡來都是對岸邊地形的一次摧毀性的災難。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上一次看見浮島艦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而這一次聚集在上面的也不再是那些吵吵鬧鬧散發著臭氣的野蠻矮子,而是整整齊齊的一群衣冠端正古怪的西方人。

    「歡迎回來!再見到你們真高興!」

    「對!歡迎回來,該死的西方人,我還以為我的賬永遠也要不回來了呢。」

    「為什麼要讓這些無信者回來?他們上次和邪教徒弄的那個亂子還不夠嗎?」

    「哦,不是那樣。你沒聽守護之手的大人們發佈的澄清通告嗎?那些邪教徒是一群別有用心的邪惡法師搞出來的,那些西方人也是受了他們的蠱惑和欺騙。你沒看見莫寧大祭司也在那裡嗎?」

    「不管怎麼說,那些西方人大體來說還是不錯的。少了他們的商會和勞工,這城市確實不夠熱鬧了,我的生意也沒從前好了。」

    下面的叫喊聲中有一些陰陽怪氣的雜音是難免的,但是總體上來說奧斯星城的居民們對於西方人的回歸是表示歡迎和認同,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些西方人承認之前的所有債務,還聲明願意賠償他們之前在動亂中造成的所有損失。

    此外,對於棧橋邊上那些同樣穿著古怪禮服,排著古怪隊列的使節團隊伍,人們普遍只是報以好奇心而已。

    「那些西方人是怎麼回事?聽說他們是西大陸帝國的使節團?」

    「他們好像佈置了一個祭典?不是說西方人都是無信者嗎?」

    「好像西方人能夠回來,也是因為他們的使節團說服了議會的老爺們赦免他們。」

    「你不知道嗎?前段時間港口那個黑幫就是被這個使節團裡的法師給搗毀的,那些操控邪教徒的外來法師也是被他們擊退的。」

    「哦,我知道,整個幸運兔子腳商會都拆成了碎片,半個街區也毀掉了。有人看見一尊巨大的魔像,比北方軍團用的鐵疙瘩猙獰多了。那些邪惡的外來法師一定策劃著什麼巨大的陰謀……」

    「…那些西方人這麼強大?所以議會的老爺們才赦免那些西方人了嗎?不管怎麼樣,奧斯星城能夠回到原來的模樣就是好事……」

    聽著下面不遠處不斷傳來的一些居民百姓的議論聲,羅伊那拉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所謂的無知小民的單純就是這樣了,讓人覺得可笑的同時又讓人禁不住地有點羨慕,羨慕他們能在那麼單純的世界裡生活。

    「你嘆什麼氣?總督大人,難道重新坐穩這個位子不好嗎?」在羅伊那拉旁邊的年輕祭司打了個哈欠,幽幽地問。「雖然非得在這裡坐著看那些西方人唱戲確實是一件無聊事。」

    「當然不是,彼得大人。」羅伊那拉看向這個年輕祭司,這位是代表了風暴神殿前來觀禮的彼得祭司,和他私交也非常不錯。「我只是在感嘆,前些日子還弄得紛紛揚揚的邪教徒事件,居然這麼輕易簡單地就解決了,這些之前被通緝的西方人也能大搖大擺地重新回到奧斯星城。」

    「因為神靈已經寬恕了他們,或者說至少已經不在意他們了,而我們不過是神靈的僕人而已。這是根本上的問題。」年輕的彼得祭司淡淡說道。風暴女神的信仰相對來說中立冷漠,風暴神殿雖然在對待邪教徒的態度上和其他神殿都保持一致,另外的地方卻並不怎麼對付。「當然,日光神殿和守護之手這種喜好多管閒事的,對他們也不是完全放心。畢竟這些傢伙不再是邪教徒,也是無信者,那可是最容易受魔鬼誘惑而墮落的人。」

    「是的,我看見了。」羅伊那拉的視線掃過高台的另一邊,守護之手的布朗大祭司,日光神殿的桑德斯大祭司都在那裡,他們身邊不遠處則是幾個西方人的身影夾雜在幾位祭司還有神殿騎士中間,黑髮黑眼和迥異的外貌打扮,和周圍歐羅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而其中最為格格不入的,是那個高大而滿臉橫肉的西方人。聽說那是復仇邪教之前的大祭司,在西邊灰谷鎮和矮人一起搞出了一場血腥殘忍的大型血祭,連來自奧羅由斯塔的一位貴族法師都喪命在其中。這些都是聽自己從那邊逃回來的孩子安傑洛親口所說的,那滿含憤怒和悲傷,又滿是無奈和堅強的表情讓羅伊那拉一輩子忘不了,那是一個真正的男人才有的表情,是他第一次從自己孩子臉上看到。而這樣邪惡暴戾的傢伙,聽說是因為經過了神靈的洗禮甄選而倖存,還和那位使節團參謀長風是舊相識,此刻居然也大搖大擺地站在那裡。

    好像是感覺到了他的視線,那個面目猙獰的西方人也扭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很難說是善意的笑容。羅伊那拉沒有忘記自己該有的貴族風度,滿臉微笑,風度十足地回了一禮。

    會不會神靈也有搞錯的時候?羅伊那拉不自禁地冒出了這個念頭,馬上就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不過再想想,也只是在腦海中自嘲地聳聳肩罷了。好了,雖然能真實聆聽到風暴女神的偉大意志,但終究自己可是個法師啊。

    「啊,親愛的羅伊。你在這裡。」一個堆滿了和善笑意的胖臉突然湊了過來。「彼得大人也在。今天的慶典真是熱鬧啊,想不到民眾們還是歡迎那些西方人回來的呢。」

    「男爵大人。」羅伊那拉點點頭。這個笑得像是一朵花的胖子正是阿托金男爵。身為羅斯切爾德家族三位有著實際封地的男爵之一,更是家族隱隱的掌舵人,他本來應該是高坐在那邊法師貴族們中間談笑風生的,但是他現在卻像是個推銷貨物的小商販一樣周遊在人群中間,滿臉笑容地和人說著廢話——即便他遊走得很有技巧掩飾得很好,但這看台終究也只有這麼大,羅伊那拉甚至可以從他遊走搭訕的次序中判斷出在他心目中各個目標的重要程度。他們這裡排在了第五位,看起來後面應該還有十個以上的需要男爵去展示友誼和善意的地方,這可是相當靠前的位置。

    也不過是十來天之前,自己還是被強行被勒令停職卸任,在整個家族眼中都是可有可無的廢人一個,現在卻又重新以港務總督的身份來到這裡,反而家族的領頭人要過來討好自己。這麼神奇的轉變說起來真是讓人感慨萬分。

    「啊,彼得大人您還不知道吧。早在十年前,托尼委任羅伊為暫代的港務總督的時候很多人提出異議,說他出身不夠高貴資歷不夠什麼的,但我當時就堅定地支持了他,因為從他身上我看到了一個人最為珍貴的品質,那就是堅持和忠誠。你看,這麼多年過來,時間證明了我的判斷是完全正確的。他兢兢業業地在港務事業上的功勞造就了奧斯星城的繁華,風暴女神對他的青睞也正是因為這個!現在連那些西方人也認可他的功績……」

    羅伊那拉臉上保持著該有的微笑,強忍著後背上不斷湧起的雞皮疙瘩聽著阿托金男爵那些不要錢的溢美之詞。他當然沒有忘記這位男爵大人不久之前還是責令他卸職的人之一,十年之前更不可能支持作為托尼子爵一系走狗的自己,不過睜眼說瞎話是每一個貴族升階為政治家的必備技能,而面帶微笑地仔細聽著這些肉麻廢話,也算是作為勝利者的權利和風度。

    是的,他現在是勝利者,雖然這場勝利來得有些莫名其妙。在前幾天掀起的神殿教會徹查本地貴族是否和復興會有聯繫的風波中,最後明面上揪出來的只有一位證據確鑿的安東尼法師,但是背後牽扯進來的家族可不少,尤其是羅斯切爾德家族中的這位阿托金男爵都有重大嫌疑。只是邪教徒的餘波未了,神殿教會和法師議會都不想將這事給徹底鬧大讓整個西海岸陷入混亂,這才沒有深究到底,只是對這些嫌疑人給予嚴重警告了事。這時候,之前被排斥出權力圈的他卻因為和風暴神殿的良好關係,還有和那些西方人多少有一點的交往,被推出來重新坐上了港務總督的位置,居然成了羅斯切爾德家族現在的頭面人物之一。

    政治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在各方面的利益博弈和相互妥協平衡之下,往往會產生各種看上去不可思議的結果,當然,只是看上去而已。神殿和法師議會這麼容易就接受西方人的回歸也是如此。他們會帶來稅收和資產,他們會加速港口的恢復,他們會轉移民眾的注意力讓民眾安心,他們有強大的西方法師能對抗復興會的那些瘋子,讓那些瘋子轉移注意力。

    所以,有什麼理由不讓他們回來呢?

    神靈的意志不可捉摸,讓人敬畏。而落到實處的政治上,看似光怪陸離不可思議的光影之下卻是有實實在在的東西的,那就是利益。

    羅伊那拉撇撇嘴,耳朵自動過濾掉阿托金男爵的話語,不管他說的內容是什麼,和一隻害怕碗裡食物被奪走的狗發出的討好嗚咽都沒什麼區別。就算看看那些西方人的無聊古怪的儀式,也比把精神浪費在應付這些東西上強。

    這時候那些衣冠古怪的西方人使節已經登上了浮島艦,那些同樣衣著古怪的西方人正在迎接他們,羅伊那拉認得為首的老頭正是那個張家的族長。他雙手環抱,躬身低頭,迎著那為首使節的步伐屈步屈退,也不知是表示尊敬還是臣服,行動間好像帶著特別的韻律,和周圍鳴奏的音樂隱約合拍。

    「這倒像是祭典中的舞蹈,應該是有什麼特別的涵義吧。見鬼,他們不是在進行什麼交接禮儀的嗎?為什麼活活弄成了一場祭祀?」彼得祭司皺著眉打了個哈欠。「還有,這些西方人不是無信者嗎?那他們祭祀的對象是什麼?」

    「也許就是他們的帝國?或者他們的皇帝?」羅伊那拉隨口回答。「他們總不會和那些沙漠蠻子一樣覺得皇帝帝國就是神靈吧。」

    「嗯,張家老丈這一步一退乃是有講究的,此乃效仿當年儒家聖人面見李冉時對道德學問表示恭敬之舉。同時現在奏響的這個樂,也是正頌中的一曲……」

    看台的另一邊,劉玄應正在對對周圍的神殿祭司們講解這個儀式中的種種涵義。當然他雖然學識深厚,能大概明白這些儒門禮儀中的意思,卻並不會說歐羅語,而是有洪通譯在一旁給他翻譯。

    風吟秋和沐沁沂也在他旁邊不遠處。因為並非使節團中有正式官職的,回賜使李文敏大人覺得這三位隨軍仙師並無資格參加這等隆重正式的禮儀慶典,而是讓他們在這邊看台上陪同這些歐羅夷教的首腦,給他們講解這儒門禮儀風采中蘊含的深厚底蘊,勢必要讓這些野人體會到天朝上邦的文采教化。

    風吟秋和沐沁沂自然全沒放在心上,只有劉玄應還格盡職守,一五一十地向周圍的神殿祭司們講解,周圍的幾位祭司不管是不是真的感興趣,至少出於對這位能空手拆魔像的強大戰士的尊敬,都是禮節性地面帶微笑時不時地點頭表示聽明白了。

    不過隨著儀典的進行,李大人和張家族長所用的儀軌越來越高深繁複,劉玄應也有些吃不消了。他畢竟不是李大人那種皓首窮經專研深究學問禮儀的儒門道學先生,解說起來已經漸漸吃力:「現在李大人踩著這前進的步伐也是有甚深意義的,這個……是三墳五典中的…,這個手勢是什麼意思……哎,貧道對著儒門禮儀中的細節實在是不大弄得明白,洪通譯你可明白麼?」

    「我…我怎能明白…風先生,這個你能幫忙給這些歐羅祭司解說一下麼?」一旁的洪通譯早就已經滿頭大汗,只是要把那些儒門儀軌的名稱翻譯成大概能聽懂的歐羅語就不是件簡單的事,還要用儘量淺短的詞彙去解釋各種歷史典故更是幾乎要了他的命。他不止一次地用求助的眼神望向風吟秋,這個時候更只有出聲直說。

    「我也不明白。」風吟秋笑笑搖頭,就算是他真明白也懶得去搭理。

    「何必費勁去解說什麼。劉道長也當真是實誠人。」一旁的王者無敵?仁愛之劍也笑著搖頭。「那個叫誰誰誰的通譯,你看這位李大人就像那沉迷的票友終於找到了上台機會,又像那終日玩尿水泥巴的小孩終於得了個真正的玩具,玩得是多開心多忘我,哪裡還顧得上其他地方。你轉回去就報告說這些蠻夷看得涕淚縱橫,五體投地,哭著鬧著說以後有機會一定還要多多瞻仰一下天朝上邦的風儀,李大人絕對有大把銀子賞給你。你當他還會真的來向這些神殿祭司求證啊?」

    「無敵兄說得也實在太……」劉玄應苦笑搖頭,也不再解釋那些禮儀。

    「話雖如此……」洪通譯看了看遠處的浮島艦,上面的李大人正在絲竹聲中接受張家族長的拜見,然後又在對著西方神州三跪九叩。此刻這位年過花甲的老學究是滿面紅光,眼神發亮,與往日那半死不活的模樣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這禮儀祭典好像比劉玄應用最正宗的道門真氣給他推拿渡氣的效果還強上千百倍。多半現在心中想的就真是這精深博大的儒門禮儀是如何如何讓這些歐羅蠻夷衷心拜服的。萬一真知道了自己這邊根本就沒人真把這些當一回事,說得不好就要重新氣得吐血臥床。

    「風先生,地圖我已經拿來了。」這時候高文騎士的身影從人群中擠了過來,手中還拿著一個木盒。在矮人祭司解除了石化術之後,有日光神殿和守護之手大祭司的神術救助,他本身作為西海岸首席守護者所受的神恩也極為強大,不過短短數日就完全恢復了過來。

    「喔,正好正好,我們在這邊看這些老頭唱戲正看得不耐煩了。走吧走吧,去商量商量接下來的正事。」仁愛之劍和風吟秋轉身就走,沐沁沂緊隨其後,劉玄應想了想,苦笑了一下也對周圍幾位祭司抱拳行禮之後跟著離開。

    「哎,等等啊。」洪通譯卻是急了,大聲叫道。不解說也就罷了,這全部的人都掉頭離開,如果被發現了劉玄應身份超然還可以不在乎,自己這小吏可擋不住回賜使大人的滔天怒火。「這邊終究是代表了我神州道統傳承,文化風儀的大事,諸位怎麼可以說走就走?」

    「這傻貨大吵什麼,你是想讓我把你的嘴和舌頭一起塞進你的直腸裡去嗎?」仁愛之劍回過頭來,這個前邪教頭目一臉滿懷惡意的嘲笑。「你的那什麼道統傳承,文化風儀如果就靠著這些唱曲做戲的來維繫,那就只能說明那些東西本身就已經沒落朽爛得和尿水泥巴沒什麼兩樣了。那些喜歡玩尿水泥巴玩得不亦樂乎的老大人們就不要去打攪他們,讓他們玩得開心就好,我們自然要去做我們的正事。」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3 19:3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3 19:25
第八十章

    「這就是我們守護之手這些年來根據所蒐集的情報,探查到的各處情況而製作的大陸地圖。當然,和帝國時代通過奧術拓印虛擬現實的奧術地圖沒法子比,不過在現在來說,在非奧術手段下已經是所能達到最完美的地圖了。」

    港口邊上一間酒館的房間中,劉玄應,沐沁沂,風吟秋和王者無敵?仁愛之劍正看著高文從木盒中取出一大張一米多見方的大羊皮紙展開放在桌上,上面無數細小的線條和圖像文字勾勒出一塊大陸的地形,其中的精細細緻難以言說,各處筆跡或是陳舊或是新寫的,看得出確實如高文所說,是花費了守護之手大量精力和時間慢慢繪製而成。

    「多謝高文騎士,還有謝謝守護之手的慷慨。」風吟秋點點頭。只是這份地圖,對於如今的大乾使節團來說就是無價之寶,守護之手肯將這地圖拿出來,那無論如何也要表示感謝。

    劉玄應的視線已經完全被地圖吸引了過去,雖然上面的歐羅文字劉玄應不認識,但圖形大概的意思卻是能看明白的。

    「這裡就是我們所在的奧斯星城了麼……但這樣看起來,也是有海路可以到東邊大陸的啊。那邊不就是那個什麼因克雷了麼?」沐沁沂指了指地圖右側,那裡在離海岸不是很遠的地方,正標記著一個註釋為『因克雷』的城市。桑多斯大祭司親自給她施展的『通曉語言』神術是最為高級的,不止讓她能說能聽歐羅語,連歐羅文字也不在話下。

    至少從地圖上來看,整個歐羅大陸是被海洋環繞著的,海岸線總體來說好像也並不顯得太過複雜,單純從距離上來看,他們所在的西北邊走海路繞去大陸東南的因克雷的話,好像並不比走陸路過去遠多少。而以使節團的狀況而言,如果能將鯤鵬巨艦修理完好,走海路肯定要比陸路的長途跋涉方便得多。

    「不行。」高文搖搖頭。指了指左下方,在大陸西南海外的一處巨大島嶼,上面繪製著一頭噴火的應龍。「龍島海峽這裡是過不去的,那些巨大的野獸將島嶼周圍數百里都看做是自己的領地和獵場。在海上面對那些飛行的巨型魔獸絕對是災難。在靠近海岸線的近海,則還有獸人的船隻時常出沒,他們雖然互相征戰,偶爾還組建獵龍隊伍去龍島,但有個共同點便是一旦發現任何人類船隻都會馬上發起進攻。即便是在帝國時代這裡也是難以通航的。」

    「原本如果繼續往南幾百里的遠海海域,確實也能繞過龍島的危險地段,因克雷前些年也用過這條航路,和西海岸有通航和貿易往來的時候。不過自從混沌風暴地帶不斷擴散之後,這條航路就被擴散的混沌風暴覆蓋了。誰也不知道現在那裡的情況如何,到底能不能通航,也許你們可以去風暴神殿請求大祭司感應神靈的喻示,不過代價肯定不小,而且我覺得希望不大。畢竟風暴之神也曾告喻過信徒,不要接近混沌風暴。」

    「若是走北方呢?能走得通水路航線麼?」劉玄應指了指地圖上端。雖然這樣看起來到會繞得更遠,但海路的便捷終究要比陸路的繁瑣方便上許多,尤其是使節團中沒有戰鬥力的普通人還不少,長途跋涉的話不說體力,後勤上就是個大問題。

    「北方地圖上顯示的是一片海洋,只是因為確實沒有大陸架而已,但每年有十個月左右的時間段裡那都是一片無盡的冰雪荒原。而只有夏季兩個月開凍的時候,依然有無數浮冰小島犬牙交錯,除了一些北地蠻人的舢板小船之外,就連矮人的浮島戰艦在其中都極為艱難,你們的大船雖然不錯,但還是不可能在那種環境下航行。」

    「看來還真是只有走陸路了。」聽了風吟秋的翻譯之後,劉玄應苦笑了一下。

    「陸路的話選擇很多,大體來分不過兩種,最為安全穩妥的就是先暫時南下,進入南方軍團的轄區之後再轉上進入奧羅大平原,沿著平原南部就可直接進入因克雷高地。雖然繞了路,但南方軍團是如今大陸上最強的軍事集團,轄區之內再沒有什麼危險的野獸和土匪。最大的問題是不知道南方軍團是否會承認你們的身份,如果他們真的存心刁難的話會有些麻煩,但他們終究是延續了帝國體制和精神的正規軍團,和墮落得不成樣子北方軍團完全不同,有我們守護之手和日光神殿的擔保,還有西海岸法師議會的承認,應該問題不大。」

    「要繞上一些遠路麼?那會多耗費多少時間?另一條路呢?」

    「考慮到你們使節團中大多數是普通人,還有幾位老者,即便有車馬代行,到南方軍團的轄區大概要兩三個月的時間,若是順利的話經過奧羅大平原踏上因克雷高地需要大約三個月。而從這裡直接去奧羅大平原的話,一般來說只需要月餘的時間,當然路上就要艱難麻煩不少,就算是那些經常來往這邊的商隊也必須要僱傭大量僱傭兵和護衛。只有在進入平原,尤其是接近奧羅由斯塔之後才會順利了。再從奧羅由斯塔去因克雷,又差不多兩三月的時間了。」

    「總的來說,走南方軍團轄區,會多耗費上一到兩月的時間,不過是最為穩妥的一條路。從這裡直接去奧羅大平原會麻煩一些,就算有我們的人擔當嚮導也不敢說能避開所有麻煩。」

    「……風先生覺得應該走哪邊?」劉玄應沉吟片刻,反問風吟秋。「貧道覺得我們人多繁雜,責任重大,就算繞遠些也該穩妥為上。」

    「劉道長所言甚是。」風吟秋搖搖頭。「而且我們在這裡最多只能商議參考,可決定不了那幾位大人的想法。」

    劉玄應搖頭:「不然。如果能明辨利弊得失,貧道去連同陳將軍一起上表,李大人應該也會言聽計從才是。畢竟實務上他們並不如何插手。」

    風吟秋知道劉玄應這已算是客氣話,實際上那幾位禮部大人在實務上根本就是一竅不通,幾乎全落在陳參將的頭上。好在陳參將曾領軍打仗,總能把這些事情辦下來。而陳參將對劉玄應的意見又極為看重,說是言聽計從也不為過。也就是說其實劉玄應才是這使節團實際上的領袖,要不然他們也不會拋下其他人直接便來這裡查看地圖決定路線。

    「如此就決定走南邊那軍伍勢力中越過去了吧。畢竟我們人手眾多又攜帶有不少禮物,還是穩妥些的好……」

    「不,我覺得他們一定不會走南方這邊。」一直沒開口,只是在旁邊抄手看著的王者無敵?仁愛之劍忽然說道。

    「哦?」其他人都是一愣。劉玄應問:「無敵壯士何出此言?」

    「簡單得很,他們肯定會走這邊直接去奧羅由斯塔。那可是曾經的帝國首都,也是如今這歐羅大地最大最繁華之地,那幾位老大人正要意氣風發地想要用道德禮儀讓四夷賓服,當然不會錯過這個地方。你們只需要挑選一條怎麼樣去奧羅由斯塔的路就是了。」

    「這……確實也是。」想了想,劉玄應苦笑。按照如今的態勢,那位李大人的心性來說,這種可能性是極大的。而且名義上那位李大人才是使節團的絕對領袖,若是他執意要走這條路,包括劉玄應在內的人還真是沒辦法。「…不過事實卻是也是走南方這條路最為穩妥,貧道一定要回去和陳將軍商議商議,看看能不能將李大人幾位說服……」

    仁愛之劍這話顯然是說到了點上,劉玄應也沒了心思再留在這裡仔細研究路線,匆匆看了幾眼之後就和沐沁沂一起返回去了,說是要想個法子盡力去說服那位李大人。

    「嘿嘿,這位劉道長當真是又當爹又當媽,勞心勞力還勞神,可惜他這一趟去勸說肯定是白費力氣。那些死讀書自以為掌握了宇宙真理的自大之輩豈是聽得進勸的?愚好自專,賤好自用,此之謂也。風兄弟,你沒跟著一起去定是看穿了這一點,是不是?」

    劉玄應帶著沐沁沂一走,仁愛之劍就搖頭笑了起來,依然是大大咧咧,志得意滿,不過居然用儒家經典來抨擊那幾位大人,風吟秋聽了也著實感覺古怪:「……這個…仁愛之劍閣下的文化和學問當真是日漸高漲,我都差點要聽不懂了。」

    因為高文騎士就在旁邊的緣故,如果說神州話就顯得有些隔閡了,因此風吟秋說的就是歐羅語,仁愛之劍聽了也是哈哈一笑,同樣用歐羅語回答:「那是自然的,愛與正義的戰士的修養和道德永遠是無人能及的。哈哈哈哈。」

    「這位仁愛之劍閣下,聽說你們是要隨著『乾』帝國使節團一同出發,是麼?」一旁的高文笑笑。「為了感謝風先生的救命之恩,還有他和『乾』帝國使節團為平復奧斯星城動亂而做出的努力,日光神殿和我們守護之手決定派出由我為首的幾位神殿騎士沿途護送你們。接下來還要請多多關照……」

    「我明白,我明白。你們終究也是對我們不放心嘛。」仁愛之劍嘆了口氣。「不過沒關係,本人對於愛與正義的忠誠可是經得起考驗的。如果有許多高文先生這樣的正義朋友一路同行,我也是非常歡迎的。您這份地圖依然是非常寶貴,我們會留下慢慢參考的,一旦決定出了行走的路線,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高文很快就離開了,這位守護者肩負著守護之手和日光神殿的一些特別使命,讓他隨行也是神殿不在計較西方人族裔的交換條件之一。不過在劉玄應看來,這條件絕對是利大於弊,幾乎是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如何?風兄弟,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轉眼間就直剩下就風吟秋和仁愛之劍兩人獨處了,仁愛之劍想了想,忽然問。

    風吟秋回答:「自然也是跟著使節團一起了。畢竟我如今可是使節團中參贊。」

    「我是問你真正心中有什麼想法?你總不可能當真安心於這什麼使節團當中吧?而且風兄弟我就直接告訴你,大乾使節團如今以後的路子該怎麼走,那位劉道長操不到什麼心,你可能也操不到什麼心了。」仁愛之劍臉上似笑非笑的模樣看起來有幾分譏嘲,說話的模樣也和平日間似乎有些不同。「張家老頭這次抓到了一手好牌。當初轉回來和大乾使節團尋求合作,其實只是我們祭祀失敗之後的唯一一條路,他也是個有決斷有魄力的,我給他一說便馬上明白了。最關鍵的還是你們那位李大人的秉性剛好被他抓了個正著,他和我之前在這奧斯星城中埋有暗線,將你們使節團的情形都打聽得一清二楚,那幾位禮部的大人是什麼模樣他也有了大概印象。他當時告訴我說這種念死了書的人他見過不少,這種人念一輩子的聖賢文章只能是掛在嘴上,其實內裡極度剛愎自用,好大喜功偏偏連一點點實事都做不好,所以一旦投其所好幫他們把在意的那些成全了便能操控於手為所欲為。他一封書信試探之下果然如此。今日儀典一過,那位儒門學究李大人不把他這位大正遺民奉為知音言聽計從就怪了。」

    「而且以張老頭家這麼多年來的積累,你們使節團還真要仰仗他才能方便在這歐羅大地上行走。不說別的,你們有錢麼?知曉哪裡購置補給和各類物品麼?就算守護之手答應幫忙,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們可敢完全放心?所以最後的決定權,其實都要落在張家老頭的手中。」

    「無敵兄倒是看得透徹……」風吟秋很有些意外。不過卻不是因為仁愛之劍所說的這些,這些背後的東西固然很不簡單,但仔細一想也並不意外。讓他真正意外的卻是仁愛之劍為什麼要說這些。「這個…無敵兄,你難道不是和張家老丈一道的麼?」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說我們原本不是一丘之貉麼,怎麼現在卻在背後說他的怪話。」仁愛之劍一笑,語氣腔調又恢復了之前的那種得意洋洋的味道。「不過那是之前我心中執念未除,一心想著復仇之時,才和張老頭一拍即合。如今我是迷途知返,魔障已消,心中唯有仁義,當然要和他劃清界限了。」

    「不過這也不是說張老頭就是個大奸大噁心懷驚天陰謀的老奸巨猾之輩,只是這老頭這輩子也算吃盡了苦,忍辱負重含辛茹苦地維持著一幫神州族裔的局面,如今抓了一手好牌在手,肯定是要借大乾使節團的手弄出些名堂來的。雖然都是讀了一輩子儒家聖人經典,但這老頭是在風裡雨裡血淚裡算計支撐了一輩子,和那個李大人簡直就是天壤之別,玩他還不是和玩小孩一樣。所以我在這裡也給風兄弟你提個醒。若是你想要和劉道長一樣去勞神費力,那簡直就是白費力氣。」

    「我自然是沒劉道長那個閒心的……」風吟秋想想,他寡然一身無牽無掛,剛踏上這歐羅大地的時候他還頗有幾分迷茫,後來得知了這個故友居然也漂洋過海來成了邪教祭司,便一路追查下去,現在總算有了個結果。若說心中還有什麼嚮往的,那就是歐羅奧術背後蘊藏的無窮神妙。尤其是之前那十一環奧術所呈現出來的境界,居然能激發出他的向道之心,即便是現在回想起來也不禁悠然神往。「如今我想要的,便是好好見識見識這歐羅大陸的奧術,。而聽說奧羅由斯塔,因克雷等地的奧術傳承都要比這西海岸強上百倍,反正也不方便拂了劉道長和沐仙子的情面,我與這使節團也是同舟共濟了數月,就和他們一道上路也好。」

    「至於你呢,無敵兄。」風吟秋反問向仁愛之劍。「你說你執念已消,我原本以為你是要和那位張家族長一同帶領神州族裔做出一番大事來,但是剛剛聽你的好像又對他頗為不屑。那你是想要做什麼呢?」

    「非也,非也。我不是對他頗為不屑,只是對他那種小門小戶,一心只是計較著他大正族裔的鄉愿心態不屑罷了。」仁愛之劍搖頭晃腦地擺了擺頭,言辭神色間忽然又滿是正氣凜然。「神州族裔這些年在歐羅大陸上是苦了點,但若是為了替他們揚眉吐氣開創局面就無所不用其極,那最多只算得上是小仁小義。落在我這等大仁大義的人眼中,自然就是有幾分看不順眼。不過行動上我們倒也是一致的,我也會一路和你們一起前去奧羅由斯塔,可能還會去因克雷。總之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哪裡的愛與正義需要伸張我就會去哪裡。」

    風吟秋皺眉用自己都不知道該是什麼樣的表情看著仁愛之劍,自從歷經過那一場真神的洗禮之後這個朋友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似瘋非瘋似癲非癲,時而眼光見解極有見地而獨到,時而好像又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這私下有空的時候一定要向那幾位大祭司好好詢問一下。

    「對了,風兄弟,有件事我是早就想問問你了。今日總算找到了個獨處的好機會,我便不客氣地問了,若是你覺得不方便,不回答也沒關係。」

    仁愛之劍忽然想了想,神色變得有些遲疑,全沒有了之前好像不將任何事放在眼中的豪邁。風吟秋也忍不住好奇,回答:「無妨,這裡也沒其他人,你儘管問就是。」

    「好。」仁愛之劍點點頭。「我記得……你在神州之時就會將人的道法符籙給完全複製下來,然後原封不動地重新又施展出來。上次在那灰谷鎮中對那復興會的法師也是這般。我隱約記得你這是靠了一個什麼寶物對吧?」

    「太上正一彌羅萬有真符。」風吟秋緩緩開口,隨著這個詞,他臉上的神情也不自禁地變得漠然蕭瑟下來。雖然這個東西早已經和他神魂交融為一,但是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人在他面前,或者他自己提到過這個名字了。他幾乎都要以為這個名字和過往一起丟在了神州。

    知道這東西的人不多,但也不算少,甚至很多修為和眼界足夠高的人能夠隱隱從他的身上猜出這個來,比如劉玄應。只是這東西的來歷和牽扯太大,沒有人願意去提罷了,而還在神州大地,當這位仁愛之劍還叫做另外一個名字的時候也曾經是看到過他借用真符之力出手。當時的他也並沒有多問。

    而這位老友現在問了,不管是出於什麼心理或者理由,風吟秋也並不覺得沒有什麼不能回答的:「傳說中的近道之法,佛門似乎是謂之菩提法果,可演盡世間萬法。」

    「嗯,似乎是隱約聽說過這東西,似乎是極為不得了的呢。之前在神州時候可以擺弄神州道法,現在這到了天地法則不同的歐羅大陸居然又能對付歐羅奧術,這演盡萬法之名果然是名不虛傳……」仁愛之劍緩緩低頭沉吟,凝重間有幾分遲疑,從灰谷鎮出來之後,他好像從來就沒有表現出過這樣的樣子。而且這樣子也和他之前的表現似乎大相庭徑。「這個到底是……」

    「怎麼了,難道無敵兄忽然又對道法法術方面感興趣了麼?」看他皺眉苦思,臉上的橫肉都幾乎要擠做一團的模樣,風吟秋忍不住笑問。

    「呵呵,正是如此呢。為什麼不呢?」仁愛之劍嗤拉一笑,又變作原來那種得意洋洋的模樣。「就是要不止拳頭能砸得人口吐鮮血心服口服,還要隨手一個法術就嚇掉旁人的下巴,魔武雙休,各方面都要獨一無二各方面都要能人所不能,這才能叫做真正的愛與正義的戰士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8-3-4 17:07
第八十一章

    離開奧斯星城往東三百多里外,在越過一個早就荒廢了的伯爵領之後,就進入了蜥蜴人沼澤。這是一片夾在南北橫斷山中間的一片綿延上百里的沼澤地帶,從西海岸吹來的潮濕風氣穿過這裡和大平原的熱氣相遇,化作了大量的降水,長期將方圓數百里化作一片澤國的同時,也將這裡變成了大平原兩條重要河流的發源地。

    從地理上來說,這是個極為重要的地段,但在實際上卻是一片蠻荒,尤其是在巴特伯爵的整個家族遭遇滅頂之災之後,這裡更是人跡罕至。

    「為何我們非要走這條鳥不生蛋的路來?」沐沁沂信步而行,看似走得輕輕鬆鬆,但她腳下卻根本就不是崎嶇不平的地面,而是一股流水,前方的無論是荊棘灌木還是泥坑水窪全都被這流水或是覆蓋或是壓下,她行走在其上一點也不費勁。

    「嚴格來說這片沼澤是屬於巴特家族的,雖然因為各種原因他們一直都沒有開發這裡,但是曾經有消息說他們在這裡修建過一條秘密路徑,可以直通奧羅大平原。如果這條秘密路徑是真的,那麼無疑就是通往奧羅大平原最為便捷的通路。」

    在最前面帶路的高文回答道。相比起沐沁沂,他只能不厭其煩地繞開一個個難以行走的荊棘叢和障礙,或是高高躍起跳過,不過他自己倒是顯得輕鬆自如。

    「但只要北上兩三百里路,或者是去南邊,不都有能通往大平原的路麼?就算多走上一兩月的時間,會遇到些野獸山賊什麼的,也總比沼澤地這樣的地方好多了吧?」

    「這個麼……其實找出並打通這條商路也是西海岸法師議會一直以來想做的事。多出一條能通往奧羅大平原的路徑,更有利於西海岸和大平原的物資流動,尤其這條可算是最短最有效率的。但這是個非常吃力的事,難度很高,沒有任何一家願意獨資出人出力來做這件事。不知道什麼原因,你們的使節大人居然主動向法師議會提出了由你們使節團來解決這件事的要求,條件就是要讓你們使節團成為這條路的第一批通行的人,同時讓這條道路永久命名為什麼『光明偉大的乾帝國的大道路』……只是命名而已就能解決這樣一個大難題,議會的老爺們當然高興還來不及了……」

    「不用說了,這肯定是那個什麼張家老大人的提議。」沐沁沂也感覺一陣陣地無力。這種揚名異域,給天朝上邦長臉增光的事肯定是那位李大人無法拒絕的,但要說背後沒有點利益交換也不大可能,只是得利的多半就是那位張家族長所帶領的大正遺民。現在以李大人為首的幾位禮部大人整日和那位張家族長走在一起,不是談論經典品鑑前朝大儒的書法,就是一起拜會接見本地某某貴族。也許那幾位大人覺得樂不可支面子十足,她卻知道那根本就是被張家族長牽著鼻子走。

    「喂!風先生!這事你就不能和劉道長想個辦法麼?憑什麼他們自己受人指使莫名其妙地下個命令,便要我們出來到處奔波?」沐沁沂終於忍不住回過頭去,看向跟在他們後面的那個龐大身影。其實她一直在這裡發著牢騷也就是說給後面那個人聽的,卻偏偏只有這個歐羅聖武士在不厭其煩地回答。

    「上面動動嘴,下面的跑斷腿,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像你這種又要發牢騷,又要遵命行事的,簡直就是居家怨婦的典範。若是你真的不想來,轉身回去就說你頭昏腦漲舊傷未癒,劉道長肯定也不會為難你。你這又要跟著過來,又要一路埋怨的,分明就是希望風兄弟來安慰你幾句。但是風兄弟現在正在忙著和我專研奧術的秘密,沉浸在知識的海洋中,可不大有空來理會你這兒女私情。」

    只可惜出聲回答的依然不是她心中希望的那個聲音,而且還是她最為顧忌最不願意聽到的。

    跟在他們後面的是一條巨大的溪地大地懶,這個咋一看有些像是昆蟲,又有些像是螃蟹的巨大動物一臉痴傻模樣,挪動起來好像也慢吞吞的,但卻是這沼澤地附近最為危險和強大的野獸之一。現在這野獸上面盤膝坐著兩個人,一個是風吟秋,一個則是一臉猙獰模樣的王者無敵?仁愛之劍。這個前邪教祭司正盯著他,露出一個看起來惡意的嘲諷更多過善意的笑容。

    面對這個被神靈搞得有些瘋癲的傢伙,沐沁沂幾乎是出自本能地有些害怕,她始終難以忘記自己曾被這人一拳擊倒後送到矮人那裡囚禁的經歷。而且一個瘋癲的前綴,很明顯只能加重這個生物所代表的危險性。所以雖然這番話讓沐沁沂急得面紅耳赤,她也不敢直接將腳下的水元素給丟過去,甚至都不敢直視那個面目猙獰的男人。

    好在和仁愛之劍一起對面而坐的風吟秋也醒悟了過來,放下手中剛剛看得入了神的書籍,咳嗽一聲說:「無敵兄莫要亂說,沐仙子只是關心我們如今的狀況而已。沐仙子,其實這等事也屬平常,須知若沒有張家老丈拿出來的財貨物資,使節團這幾百張嘴只靠著船裡留下的東西,能撐得住多久?總不能要你和劉道長日日下海去打海獸撈海魚來供他們吃吧?更別說前去因克雷還有上萬里的陸路要走,沒有張家老丈的資助可還真是寸步難行。我們也就順便幫張家老丈做些事,讓他得些利益也是應有之義嘛。」

    「可不是我應有之義。」沐沁沂冷哼了一聲。「這什麼隨軍仙師之位我本來就不怎麼放在心上,原本想到了這歐羅大陸就自己去散心的,倒是風先生你怎麼現在反而對那個參贊一職在意起來了?」

    「反正現在也沒有其他好去的地方,大家一起行走相互有個照應嘛。」風吟秋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心思好像還沒完全從剛剛放下的書裡走出來。「大家同舟共濟了數月之久,不看那幾位大人的面子,也想著那些船員水手士卒們吧。」

    「嗯,這位沐女士。」前面的高文也轉過頭來勸說。「其實這沼澤深處也並不全是麻煩,也有值得探索的東西。盤踞在這裡的蜥蜴人是一種文化程度不低的亞人種,雖然我也不敢肯定,但是他們信奉元素古神的可能性不小,如果能在這裡找到水元素古神的典籍和祭壇之類,對你來說也有極大的幫助。」

    沐沁沂撇撇嘴。這對她來說確實是個不錯的理由。元素古神的信仰歷史悠久源遠流長,甚至遠超現存典籍的記載,但是因為和奧術的理念衝突,也不像其他神靈那樣容易被人理解,所以在帝國歷史中就漸漸衰落。如今就算有遺留下來的神殿也大都是類似她之前在港口黑幫駐地中發現的那個一樣極為簡陋的。反而是像矮人那樣天賦異稟的亞人種一直將元素之神的信仰流傳了下來。她現在雖然在接受了守護之手的神術治療之後,神魂上的傷勢已經好了大半,但是一些根本性的問題是外力所無法解決的。尋求水元素信仰的正式神殿和儀軌典籍是她治癒暗傷穩固神魂的最好辦法,也是在神道之路上更進一步的唯一契機。

    「好吧,隨便你們了,希望真如你們所說的那樣吧。反正我也只有盡力而為了。」沐沁沂搖搖頭,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腳下水流繼續流動載著她前行。雖然看起來她不情不願,事實上卻是這行動中最為重要的一環,若沒有她的水元素神術幫忙,想要在地勢複雜,陰雨綿綿的沼澤地形中找出一條路來,所花的心思精神何止要多花上十倍百倍。

    沐沁沂和高文在前面開路,行程繼續,溪地大蜥蜴上面的仁愛之劍和風吟秋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全不在意地又繼續之前的談論。

    「如何?風兄弟我說得可對?這歐羅奧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聽說那些貴族若是天賦不好的,花個十幾年都未必能入門,但是在我們這等天賦異稟之輩面前不過是康莊大道,根本不用費什麼勁。」

    仁愛之劍還是如他在九成九時間裡一樣的得意洋洋,志得意滿,他說話間抬手一張,一顆散發著白色的光球就在他手掌間浮沉不定。雖然這是在大白天陽光充沛下並不怎麼顯眼,但這確實就是如假包換的零環奧術『光亮術』。

    如果有貴族法師看到這一幕,肯定是要驚訝得連眼珠子都瞪出來,一個之前完全沒接觸過奧術的邪教祭司,強大的戰士,居然在幾天之內就能邁過許多人要花上數年甚至十年以上才能打下的入門基礎,放出了零環奧術。這可是在奧術史上也可說是絕無僅有。

    不過風吟秋倒並不顯得很驚奇。他閉眼沉思片刻,伸手一招,也是同樣一個白色光球浮現在他手間。這一次他卻不是單純地用萬有真符釋放『拓印』下的魔網震盪,而是像一個真正的奧術師一樣以自己的精神去溝通魔網構建奧術。

    「在這魔網之下施法,確實比在神州施展道術要受限……不過從某些方面來說也要方便不少。」風吟秋伸手一捏,光球在他手中被捏碎,重新又拿起剛才放在蜥蜴背上的書來翻看。這是仁愛之劍從張子松那裡拿來的,上面用歐羅語寫著『奧術入門基礎二』,算是奧術學徒必讀的基礎。

    奧術師最為關鍵的,其實就是以自身精神來溝通魔網,構建奧術公式來形成奧術。要讓一個普通人做到這一點,除了天賦異稟感知敏銳到極點的那種天才之外,都只能慢慢培養才能壯大精神,磨煉感知。但這一點對於他們兩人來說卻都根本不是難事,風吟秋自己在道術符籙上沉浸了二十年以上,對於天地法則的感知猶如本能一樣,更是時時都可借鑑萬有真符中拓印下的奧術,感知魔網不是什麼難事,只要補充上一些奧術基礎知識,弄明白一些規則,就可說是水到渠成。

    至於仁愛之劍來說,這一點可能更加輕鬆。打通任督二脈,貫通天地之橋進入先天之境,這本質上就是對天地宇宙的更進一步靠近,任何一個先天武道強者對天地法則都有本能上的感知,千錘百煉百戰而成的精神意志更是比尋常法師更為強大,從這一點來說,每一個先天武者在基礎上就比尋常法師更強大十倍。

    歐羅大陸上卻是從未有強大戰士專修奧術的先例,這卻是因為歐羅大陸上的戰士最後直接都是走入了神道之路,並沒有單純的先天武道之說,精神意志直接便與一部分天地法則混同為一,固然在自身領域之內如魚得水,卻沒了向其他方面擴展的可能。

    還有就是錘煉武道磨煉筋骨,講求一往無前血性純粹的戰士,也對繁複紛雜需要細緻入微的法術沒什麼興趣。更別說強大的血肉罡氣可在一定程度上干擾道法。所以在神州江湖上一些武道高人倒也有閒暇學幾手道術來玩玩,或者用以參考借鑑用以武道的,卻絕少有兩者並修兩者精通的。曾經的天下第一人玄玄子倒是說過武道其實也就是修道,『武』與『道』其實本是一家,但那是站在極高境界上才有的眼光。就如站在山頂之人向下俯瞰,才可說條條山路俱通腳下,境界不到的幾乎無人可將之融會貫通。就算是劉玄應將一身先天真氣和玄天星罡運用到萬法難侵,距離那種境界也還有不小的距離。

    所以仁愛之劍不過短短數天之內就能掌握入門的奧術,從本質來說並沒什麼好奇怪的。不過那些構建奧術回路節點的複雜技巧居然也沒難住他,還是讓風吟秋有些意外。

    在魔網中構建奧術回路,和神州道法的純粹以自身意念生氣去引動天地元氣相比,既簡單了不少又繁複了不少。說他簡單,是因為在神念精神上無須有什麼韻味心法之類全靠本身領悟的東西,只要將魔網觸動,按照規定好的架構給勾勒好了,自然就能激發奧術效果。說他複雜,是因為這些架構相比起符籙的雲紋來說繁複了數倍以上,而且出不得半絲的差錯。如果說神州道法是一幅一幅畫卷,只要意境到了,形態上有些出入也沒關係,只是畫得多了有些傷神。而這奧術則就像是以各個構建來堆砌組裝成一個機關,只能按照固定的格式來,卻不用太靠悟性,手熟即可。

    習慣了神州道法的隨行意境,風吟秋其實還不大習慣這奧術上的繁瑣死板,但想不到的是在這方面仁愛之劍這剛剛接觸奧術的還要勝過他一頭。

    「與神州道法相比,這歐羅奧術的匠氣難免就重了些,偏重於『器』,『用』之途。」風吟秋搖搖頭。「而且道法道法,有道方有法。我神州道法說一千道一萬都是向天地借力,最終走的路子殊途同歸都是天人合一尋求天地大道,這歐羅奧術直接就是先以魔網將天地之力強行分割梳理一遍,運用時就直接向魔網借力,這從源頭來說就是強奪天地分割天地,難怪天地真靈與之不容……不過以實際效用來說,這以魔網預先強行分割天地之力之後再隨意組合,激發起來的動盪反而更要強烈得多,能夠組合出的花樣也要多得多了,隨便一個三四環的奧術就抵得上神州後天道法上的佼佼者……」

    說著風吟秋輕輕拍了拍坐著的這個溪地大地懶。和之前在灰谷鎮前降服的那頭野豬一樣,這只大東西也是他用數個二環奧術砸下去,活生生地將這個危險野獸變作了代步的駝獸。如果是在神州道法上來講,如果不是專門走這條路的,要做到這一點可是極難的。

    「不愧是見多識廣,眼光獨到的風兄弟,這一番話當真是高屋建瓴的真知灼見,一針見血就將這歐羅奧術的真面目給戳穿了。哈哈哈哈……」仁愛之劍聽了之後卻是立刻大笑起來,依然是習慣性的志得意滿不可一世。「不過我們入鄉隨俗,這等淺薄奧術也先拿過來用著再說。兩天入門,一週之後就能用三四環奧術洗地,一兩月之後就是七八環奧術隨便丟,讓那些自以為是的奧術師嚇得下巴掉地上,然後再叫他們慢慢領教我們神州道統的博大深遠,讓他們知道自己的渺小無知!」

    「無敵兄莫要這樣說,這也只是我姑且臆測罷了,而且這些事都是說來簡單的……」風吟秋擺擺手。這些東西嘴上說說也就罷了,他也不敢由此就有絲毫小看奧術的意思,這就像說人不過就是堆血肉加骨頭的活物而已,不能說錯了,但肯定也不會如此簡單。而且回想起當日見識過的那十一環奧術,彷彿與宇宙本源相連的氣概和深邃,也並不遜色於神州的任何一種大道神通。

    「不用妄自菲薄,不用妄自菲薄。風兄弟我有預感,我們這一對奧術奇才必定掀起這歐羅大陸的奧術新風潮!哈哈哈哈!」

    仁愛之劍卻絲毫不以為意,仰頭哈哈大笑,中氣十足的洪亮笑聲在空中滾滾蕩蕩地傳入沼澤地中。

    「好像有什麼野獸的嚎叫?」

    走在最前端的巡林尖兵忽然停下了腳步,抬頭張望,一雙有別於尋常人的大耳朵分別在左右晃動。

    「什麼?」金發女法師也連忙停下了腳步,伸指一點,一道偵察奧術就浮現在她眼前,然後隨著她左右張望的動作一起晃動,但是上面並沒有出現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並沒有什麼強大的生物在附近。也沒有特別的能量波動。」

    「不,這叫聲應該是在上風二十里左右的地方。你的偵察奧術是看不到的。」巡林尖兵回過頭來瞥了一眼女法師和她面前浮現的偵察法術,眼神有些不屑。對於奧術,他這個混血獸人本能地會感覺到反感,加上風元素之神的信徒身份,這種反感更加上了理智的成分。「沼澤中的環境複雜,膽敢發出嚎叫的一定是非常強大,站在頂端的掠食者,極有可能是變異了的魔獸。我們最好離他們的領地遠一點。」

    「嗯,也對,這裡離沼澤邊緣也太近了,不大可能在這邊,我們往回走一點吧。」女法師看了看地圖,轉身打了個響指,跟在後面的一尊沼澤地專用水陸魔像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扭了個頭。再後面的幾十個僱傭兵發出稀稀拉拉的抱怨聲,也只有跟著扭頭往回走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3-4 17:07
第八十二章

    「女人最強大的力量是什麼?斯蒂芬妮?看見外面那些男人看著你的眼神,難道你還會覺得會是奧術嗎?」

    大概十天之前,在一間極為寬敞,也極盡奢華的臥房中,一個坐在一張金絲繡花絲綢軟塌上,身著一身紅裙的女人這樣問斯蒂芬妮。

    即便是同為女性,即便是作為一個專心於奧術根本不在乎其他的奧術師,斯蒂芬妮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個確實是一個充滿了魅力的女人,她高挑的身材,豐滿的肢體,白皙細膩如同牛奶一般的肌膚,棱角分明而又完美無瑕的五官,還有完全能駕馭得住這一切的氣度和儀態,隨時隨地都在向周圍散發著魅力,告訴所有人這是一個美人中的美人,尤物中的尤物。

    而當時斯蒂芬妮剛剛在數十個男子各式各樣,多半是極有敵意兼極不可思議的眼神中跟著這個女人走進這房間裡來的。那些極具敵意,幾乎要將她生吞活剝的眼神讓她真正地有些不寒而慄——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奧術程度不輸給她的高階法師,甚至有兩個大法師。

    敵視的原因也很簡單,她這樣一個其貌不揚,又瘦又小的小法師,憑什麼能得到這冠蓋雲集的聚會中最美麗的花朵,奧羅由斯塔無數貴族法師們絞盡腦汁也想一親芳澤的絕世尤物,帝都之花,茱莉亞?費爾南德斯的青睞,還能進入她的房間之內?雖然不大可能真的一親芳澤——下面大廳中那些貴族們可以以奧術的名義發誓這肯定絕對是不可能的,最多只能是有什麼特別的緣故比如這小子運氣好發掘到了什麼帝國時代的捲軸或者施法技巧之類的,才會被茱莉亞小姐親自單獨面談。

    不用什麼猜測,斯蒂芬妮敢肯定之後如果她敢不用任何掩護大搖大擺地走出去,至少會受到四五個年輕貴族法師的挑戰,十多個貴族法師所指示的暗中跟蹤或者是奧術標記,如果她真的只是一個沒有任何靠山只是憑運氣得到了一些機遇的年輕小法師,幾天後就會無聲無息地從奧羅由斯塔徹底消失。

    而這一切都不過只是面前這位帝都之花不經意間帶動出來的影響力而已,而她無疑也很清楚這一點,很享受自己的一舉一動會在那些貴族青年間產生什麼樣的波動和效應,所以她才會這麼問。

    「當然是奧術。」斯蒂芬妮還是非常肯定地回答。「如果不是奧術,茱莉亞部長你不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力。你的鼻子,你的腿,你的胸可都是格里芬副會長用死靈系八環奧術重新永久塑性的,你的皮膚是用脫絲海蜇汁液加米德蘭樹熊的性腺分泌液混合每月浸泡一次才能這樣細膩好看的,你的聲音以前好像也不是這個樣子……」

    「好了好了……」茱莉亞噗的一笑,連連揮手,臉上忍不住紅了紅。她沒有羞惱,只是好像被人戳穿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一樣有些不好意思而已。即便如此,她那迷人的風儀和韻味也沒有因此而減弱半點,反而因為那臉上的紅暈而更甚。「我知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這些美貌都是用奧術鑄造出來的,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這不過是裝飾罷了。和用蠶絲編織染色再剪裁而成的衣裙,和大師們設計打造鑲嵌寶石的首飾,和煉金術淬煉出的香水和化妝品等等,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都只是為了把我變得更加有魅力,更加有吸引力的小小手段和道具而已。這不是本質。」

    「女人最強大的力量就在於,她是女人啊。」茱莉亞微笑著,一個字一個字很溫柔又很有力地說出這樣一句好似沒有任何意義的話。「男人可以征服世界,但是他們終究將被女人所征服。斯蒂芬妮,你一定要記住這點。」

    「……無聊。」斯蒂芬妮翻了翻白眼。「帝國可不是用女人來維持統治的,戰場上也從來沒有女人去做士兵。在奧術面前性別又有什麼意義?」

    茱莉亞淡淡一笑,淡紅色的唇勾勒出一個能把男人迷死的弧度:「但是任何一位皇帝陛下的背後都有一位皇后,戰場上勇敢殺敵,誓死守衛疆土的戰士們,心中最大的支柱也許只是一位家鄉的姑娘。奧術面前也許性別沒有意義,但是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的時候性別的意義可就太大了。再有強大的奧術,再有再多的魔像軍團,他們都是由活生生的人來指使的。」

    「斯蒂芬妮,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那無須修飾的天生麗質,風華正茂,每一個細胞每一根頭髮都在煥發的青春和活力,相信我,不要再用這個倒霉的變形奧術來掩蓋你的迷人外表,大大方方地展現出來,別人對你的注視和關注不是困擾,好好利用,那才是專屬於女人的超級奧術。」

    「行了,茱莉亞副部長,我今天來這裡找你可不是來聽你說教的。」斯蒂芬妮揮了揮手,有些不耐煩。「想必你也不願意我在眾目睽睽之下來找你,可是沒辦法,現在人手不夠,你又已經四五天沒有和組織聯繫過了,我們的工作現在很艱難啊。」

    「我知道,因為我這裡的工作也同樣艱難。」茱莉亞嘆了口氣,靠在了椅背上,慵懶的模樣呈現出只有成熟女人才有的誘惑。「你不知道星殿的失蹤對貴族們的心態有多大的影響。會長在星殿中借用超距離干擾序列對物質界釋放的高環奧術也好,我們可以借用星殿進行的遠程傳送也好,這些其實都是次要的。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非凡的意義。游離在界域邊緣的星殿就算什麼也不做,對於心懷帝國榮光的貴族們,對奧術還有信心和信仰的法師們,那都是極大鼓舞,代表著他們心中的信念和希望。那是類似於那些愚民眼中的唯一神殿的存在。而現在這個神殿崩塌了。這讓他們對帝國的信仰,對奧術的信仰崩塌了。」

    「…星殿被神靈排斥的事怎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傳得這麼廣?雖然這是瞞不過人的,但是一般人也根本沒辦法察覺到界域邊緣的變故吧?」

    「神臨術那麼大的動靜,誰不知道肯定有大事發生。大法師們事後自然會用各種手段探查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奧羅由斯塔的大法師就有上百位,當然其中會有人發覺星殿不在了。這種事情相識的大法師之間肯定會互相探討印證自己的猜測,而只要有一兩個刻意把這消息透露出去,傳遍整個奧羅由斯塔也不過是幾天的事情。」

    「即便是知道了,又能怎麼樣?難道他們就感覺不到奧術的偉大了嗎?難道他們就會從此投入那些無知信仰的懷抱?」

    「看你說的,斯蒂芬妮。你還是太年輕。」茱莉亞輕嘆了一口氣。「對於一個組織來說,最根本的是什麼?是凝聚力。是所有成員對這個組織的信心。像你這樣堅定的人畢竟是少數,但佔據九成以上的那些才是組織的基礎。他們的信心一旦動搖,喪失,對組織的傷害才是最大的。我現在根本不敢去試探之前那些原本已經定下來的有潛力發展的預備會員,也無暇去理會那些原本對我們有好感的,只是維持之前的幾個家族的關係就耗費盡了我的精力,即便是立場最為堅定的,現在對我們的態度也變得微妙起來。他們沒有開口詢問,但是計畫中要援助給我們的資金和物資卻不見蹤影。此外,我還有兩個下屬已經開始對我試探,好像他們有脫離組織的心思……」

    斯蒂芬妮靜靜地看著面前的紅衣美人,她那臉上的哀怨嘆息,淒婉無助的聲音,如果讓樓下的那些男人看到了聽到了,說不定有人能為讓她展顏一笑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不過斯蒂芬妮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然後忽然開口說:「雖然傑佛遜副會長說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只要那些人不胡亂洩露組織的秘密,不危害到組織,就還是給他們機會,至少沒必要去消抹掉這些人。但是我還是要說,這些人讓我有些噁心到了,我只希望他們千萬不要有落在我手上的一天。」

    「你太倔強了,斯蒂芬妮。這樣會很累的,也很危險。」茱莉亞輕嘆了一口氣,搖搖頭,目露憐惜之色,好似很為這個倔強得猶如男生一樣的少女可惜。

    「我理解不了你,你也不用來理解我了,副部長。」斯蒂芬妮也嘆了口氣。「不過你有一點說得沒錯。現在這樣的頹勢,根源其實是大家都對組織失去了信心。執行部的傢伙們也都人心惶惶,看來是需要一些新發現來振奮大家的精神……我這次來找你,是希望你能介紹一兩股費爾南德斯家族麾下的僱傭兵給我,可靠,實力強大,比如隸屬於真紅軍團的那些人…」

    「哦?」紅衣佳人微微意外。「你想要做什麼?如果是真紅軍團手下的,你一個人可是駕馭不了那些傢伙的哦?你總不可能亮出復興會的招牌吧?」

    「當然不是。我只是一個得到了某些秘密線索,悄悄僱傭人去探索遺蹟的學者罷了。價格公道,該是多少奧金我一個都不會少,現在就只是需要一個有份量的介紹人和擔保人。」

    「好吧,我明白了。這點小忙當然沒問題。」茱莉亞一笑,壓低了聲音,像是傾述一個很私人的小秘密一樣地對斯蒂芬妮說:「我可以提醒你,那些真紅下屬的小夥子們可是很有愛心的,相比一個平平無奇的法師,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學者絕對會激發他們百分之兩百的熱情和戰鬥力的,那可是比永久性的高階暗示術還有用的影響力哦,」

    當時,坐在軟塌上的紅衣佳人似笑非笑,眼神迷離,聲音輕柔,整個人向四周釋放出彷彿能超越時間空間的魅力,彷彿那些樓下苦候著的男人們馬上就要衝進來跪倒在她的腳下搖尾乞憐,這一切讓她的話語間的說服力至少加強了十倍。

    不過斯蒂芬妮很懷疑,如果她像是自己現在這樣五六天沒有洗過澡,穿著破舊的牛皮甲,滿身滿頭都是泥巴,嘴裡還嚼著提神的暗桉樹葉,把整個嘴巴染得像是剛剛吐過腐臭內臟的殭屍一樣,鼻孔裡再塞滿了祛瘴的蚊須藥草,就和從沒剪過鼻毛的長鬚獸人一樣,是不是還能保持那樣迷人的笑容,還能拿出那好像一口氣就能迷死一萬個男人一樣的自信。

    而且斯蒂芬妮現在也發現實際情況完全不像那位風華絕代的副部長所說的。她從頭到尾都是用女性的本來面目來面對這些僱傭兵,這些人也沒有絲毫多餘的什麼力量爆發出來,反而看她的眼神至始至終都顯得很奇怪。那是帶著點戒備,敵意和不屑的感覺,相信如果不是介紹人帶去的信物有足夠的份量,她給的奧金也確實不少,她還真使喚不動這些人。

    「……這個方向的風帶著一種滿是死寂的腥臭,應該是一群陰沉的掠食者和不死怪物混合而發出的氣味,我覺得我們不該靠近這邊……」

    「但是根據我得來的情報,那處秘密遺蹟處於這個方向的可能性很高。」

    「有多高?如果不是確定目標就是在那裡的話,我是不會去那裡的。不死怪物很難纏,除非我們能請來阿曼達牧師和歸亡者。但是法師女士,你確定他們在驅除那些怪物之前不會先驅除你?」

    「那就請你先去探查清楚那裡是不是我們需要去的地方,尖兵先生。如果是,我們就必須到達那裡。我們會制定最合適的戰鬥計畫,我的奧術應該也有辦法對付那些不死怪物。」

    「風已經告訴我了,那裡不是我需要去的地方。」

    「見鬼!能不能找一個合乎邏輯一點的理由?而且不管是什麼理由,按照合約,你們必須護送我到我要找的地方,完成我需要的探索和研究。」

    「合約?你真的相信那玩意?」巡林尖兵終於忍不住嗤笑出聲,那張帶有明顯混血特徵的臉上也顯露出超乎人類的猙獰。「在這個帝國軍團也可以去燒殺搶掠的時代,除了信仰和信仰衍生出的道德,你以為還有什麼力量能維持合約的有效性?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這個藐視神靈的奧術師,如果不是看在你的擔保人的份上,我們隨時可以悄悄地把你給幹掉之後扔給沼澤裡的野獸,相信你摺疊袋裡的東西應該比酬金值錢多了。」

    「你這個……」如果不是清楚現在在這沼澤中和這些人鬧翻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斯蒂芬妮發誓絕對會用一個酸液法球丟在這個巡林尖兵的臉上。她幾乎覺得自己要崩潰了。如果說還有比和那些毫無邏輯的神棍交流還困難還吃力的事,那就是和一個既是神棍又是心懷不滿的僱傭兵的人交流。

    「行了,行了。莫特裡法師,菲爾他脾氣有些不好,請您見諒。您是費爾南德斯家介紹來的客人,我們無論如何也不會危害到您的安全。」

    眼看場面好像就要鬧到不可收拾,後面的僱傭兵隊長斯坦利連忙衝到了兩人中間,這是個矮胖如球又肥又壯的戰士,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有矮人血統一樣,只不過臉上隨時都堆著和善的笑容,就算是對路邊乞丐說話的時候都是笑眯眯的,也樂於和所有認識不認識的人聊天拉關係,這些天斯蒂芬妮看他動嘴皮的時候比他動刀子的時候更多十倍,看起來更像是個油嘴滑舌與人為善的小商販。

    好言好語地對斯蒂芬妮賠笑了一陣子,斯坦利又沖到了巡林尖兵菲爾的面前,忽而像是哄小孩一樣低聲勸說忽而又提高音量拿出幾分威嚴來,好一陣子之後才走過來笑著說:「已經說好了,菲爾會到前面去查探的。莫特裡法師請您放心,除了性格有一點不好之外,菲爾的實力和職業素養非常高,就算你去赤炎堡壘都不一定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尋林尖兵了。」

    斯蒂芬妮疲累地點點頭,她倒不覺得這個胖子在胡說,實際上通過這些天的觀察,她還真的發覺這個尋林尖兵的實力確實不錯。元素之神的信徒在人類中極其少見,這個尋林尖兵身上的混血特徵應該不只是單純的血統這麼簡單,說不定還在獸人部落中生活過。本能,天賦,常年獵殺磨練出來的經驗和技巧疊加在一起,再加上風元素神術的多變靈活,讓其戰鬥能力極其靈活而致命。可說如果不是血統的原因,也許這個尋林尖兵早就去南方軍團任職,而不用在僱傭兵領域混飯吃了。

    只是一直和這些桀驁不馴的僱傭兵打交道,斯蒂芬妮覺得簡直比連做十天十夜的奧術研究更為頭痛。她可以肯定,這些本質上其實和土匪山賊流氓沒有什麼區別的傢伙對她沒有安什麼好心,面前這個滿臉堆笑看似和善的胖子頭領,也不可能真是什麼好人。那個巡林尖兵說得沒錯,如果不是有擔保人的話,說不定她首先要提防的就是這些傢伙。

    但是在組織內部人心浮動的現在,昔日誌同道合的同志朋友說不定為了利益轉眼就會變成最危險的敵人。她要完成眼前的計畫,還非得要借助這些完全沒有關係的外人才行。

    「好了,大家找個合適的地方紮營休息一下吧。等著那位菲爾尖兵去探查清楚情況。如果真的是家族遺址,我們總算也不用再在這沼澤地裡奔波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4 17:07
第八十三章

    天黑之前,巡林尖兵菲爾終於趕回了臨時營地。他的臉色和天色一樣陰沉,淡淡地說了一句:「那裡確實有一些建築物的遺蹟,不過同時也是一群沼澤蜥蜴人的老巢,蜥蜴人裡至少有兩個祭司,遺蹟裡面確實也有不死怪物的氣味。」

    斯蒂芬妮的眼神一亮:「那應該就是那裡了。沼澤蜥蜴人可不會修建建築物,能在這沼澤地裡修建建築的,只能是巴特家了。」

    不過巡林尖兵還是保持著最初的態度,冷冷說道:「我不敢深入,同時也強烈建議不要接近。這兩者都是極不好對付的,聯合在一起的時候更讓我感覺到非常的詭異。」

    這話不只是對著斯蒂芬妮說的,也對著其他僱傭兵。附近幾個聽到了的僱傭兵有的默默點頭,有的交頭接耳,胖子首領斯坦利依然還是滿臉堆笑,不過亂轉的眼珠子暴露了心思,顯然對巡林兵菲爾的話也是深以為然。

    斯蒂芬妮沒有再提醒他們有關什麼合約的事情,雖然這些僱傭兵是真紅軍團的附庸,算是他們的備用人才部隊,同時也做一些正規軍團不方便出手的事情,但不用指望他們有絲毫正規軍人的榮譽感。合約這種東西是在勢力均等的環境下用來扯皮的,在這種情況下對這些不過是提著腦袋賣命的傢伙沒有絲毫的約束效力。

    一般來說沼澤蜥蜴人的小型部落也有著至少數十個戰士,這些亞人類的戰鬥力通常勝過人類戰士一截,沼澤地更是他們的主場,如果再配上部落裡有的巫醫之流的神術師,就算這一隊僱傭兵也算得上是精銳,對付起來同樣也很吃力。再加上如果真的會有不死怪物摻雜其間,說不得這些人還完全不是對手。

    這種時候,敦促他們硬著頭皮跟著一起上的東西只有一個。斯蒂芬妮直接開口對著胖子斯坦利說:「酬金加一倍!我在那個遺址中發掘出來的東西,只要是非奧術資料的物資你們可以分一半!你們仔細想想,這個遺址是巴特家族秘密修建在這沼澤深處的,我們是第一批發現的人!這裡看起來還沒有被其他神殿發現過,也沒被搗毀和掠奪,裡面的東西說不定能值上數十萬奧金!」

    幾個附近的僱傭兵的呼吸瞬間就粗重了起來,眼睛泛紅發亮,好像全都回歸了第一次走進妓宅看見妓女的十六歲少年時光。斯坦利的胖臉更是笑得好像一朵花一樣。如果這處巴特家族的遺址真的沒有被發掘過,那麼藏有價值數十萬奧金的奧術物質完全是極有可能的,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悄悄取走直接賣掉,也不用擔心神殿教會來找麻煩。這可是他們一輩子都賺不到手的巨款,足夠肆無忌憚地揮霍好些時間,甚至直接去買個小莊園做小地主優哉游哉地過完下半輩子了。

    「那也得要有命拿到這些東西才是。這個蜥蜴人巢穴我看至少也有上百個戰士,兩個以上的巫醫或者祭司之類的神術師,就憑我們這三十來個人,是準備給他們送過冬口糧的嗎?」巡林兵菲爾的聲音不失時機地潑下一頭冷水。「還有,風中那股屍臭味始終和這些蜥蜴的臭味糾纏在一起,我心中感覺到的是極度的警戒。風在告訴我千萬不要接近那裡。我先聲明,我是不打算去的。至於你,貪婪的奧術師,你就不要再用金幣來誘惑我們了。你的貪婪讓你喪命難道還不夠,還想要將我的同伴也拉下去嗎?你相不相信我隨時可以用一隻背後的暗箭結束掉這一切?」

    「菲爾!住嘴!你到底想要說些什麼?」胖戰士斯坦利跳了起來,衝到了混血獸人的面前一把摀住了他的嘴。隨即又轉過頭來滿臉堆笑地看著斯蒂芬妮:「對不起,對不起,莫特裡法師,菲爾的情緒一直不大穩定,還有您知道的元素神的信徒對奧術師有些成見,請讓我們和他好好聊聊。」

    斯蒂芬妮陰沉著臉,看著斯坦利和幾個僱傭兵一起把巡林尖兵又拖又拽地拉到了遠處去,然後就是一陣激烈的爭執和訓斥,好半晌之後斯坦利才和幾個僱傭兵走了過來,滿臉堆笑地說:「我們已經勸菲爾去冷靜冷靜了。請您對我們的職業素養放心,他最多只是說說而已,絕對不可能真的對僱主出手暗算。」

    「至於現實的情況確實也是有一定的難度,以我們這些人的力量想要正面衝擊一個蜥蜴人部落那是不可能,我想您既然決心一定要去探索這個遺蹟,那麼肯定是有什麼準備好的計畫的吧?您就快說出來大家參詳參詳,看看到底有多大的把握。」

    斯蒂芬妮陰沉的臉色終於緩和了幾分,這個油滑的胖子不愧是頭領,頭腦確實有幾分聰明,既然早已準備好了來這沼澤地探索,她還真是有一些預備好的方案來對付這些地方的土著。她緩緩點頭道:「沒錯。我有一個計畫,應該可以對付那些蜥蜴人,不過需要特定的人來配合,你們必須……」

    入夜之後的沼澤,才是真正的沼澤。

    這個時節雨季已經過去,但水汽還是濃厚得好像一層層浸透了水的棉絮塞滿了空氣中的所有位置,在這樣的環境中人一旦出了汗之後幾乎不可能自然地干掉,全身一直都出於汗濕的狀態,然後體味就會招惹來無數的各種昆蟲。周圍黑暗中大大小小的沼澤生命也已經盡數出來捕食,隨時都可能有一條一尺多長的蜈蚣,巴掌大的蠍子從莫名其妙的地方鑽出來。而一般情況下的篝火則會引來更兇猛更危險的掠食者,大地懶或者是蟲牛之類的東西。總之來說,這是個普通人類難以存活哪怕是一天的惡劣環境。

    幸好還有奧術。斯蒂芬妮不止一次地這樣想。她坐在屬於她一個人的篝火旁,一邊感受著難得的溫暖和乾燥,一邊把摺疊袋裡的東西都清出來。篝火的光亮被一個三環奧術限定在這方圓十來米的空間之內,散發出的煙氣也被一個二環奧術清理了,不會傳出去讓蜥蜴人察覺或者是引來大型掠食者。其他僱傭兵聚集的篝火也用了各種專門的道具或者是手法來掩飾,只有她堅持使用奧術。

    奧術帶給她的不只是溫暖和便捷,還有安心。即便這樣孤身一人身處遠離文明的蠻荒,和一群利慾熏心和強盜其實沒有太大差別的僱傭兵周旋算計,但只要是感應到那熟悉的魔網的波動,構建那一個個熟悉無比的奧術公式,感覺周圍的世界在奧術的作用下變動,她就能真正地感到安心。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只求在這條路上走到最遠最深處,她相信那裡能有解答一切的答案,是一切的完美終點。

    把明天需要的各種道具,還有沒有必要的東西全部都清理出來,摺疊袋中所剩無幾的東西就讓需要維持的精神力降到了最低。這是每一個執行部的法師在全力以赴之前必須要做的準備工作之一。空間摺疊袋是高階法師外出的必備品,足以將攜帶的物質的體積和重量降低到十分之一甚至數十分之一,不過持續性始終要靠著法師的精神力或者是元素寶石來提供。這一點點不是必要的消耗,在關鍵時候也許就是決定生死的差距。所以執行部的操典上就有這樣一個規定,在重要的戰鬥之前儘量清空自己的摺疊袋。

    把裡面的東西清理完畢,再把明天要用的蚊須草,藥膏什麼的一樣一樣地列出來放在魔像上,借此斯蒂芬妮心中也把明天的計畫在心中重新地再度整理一遍。雖然這已經是第五遍了,但是她很清楚這世界上並沒有完美無缺的計畫,越是繁複的計畫越是容易出現意外和變動,任何一點變數都會帶來整個計畫的偏斜。特別是這個計畫其實她也沒有太多把握的時候,無論再謹慎也是不為過的。

    「嘿。」一個低低的聲音從身後不遠處傳來,讓斯蒂芬妮一驚。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過身來,正好看到昏暗的火光中,巡林尖兵正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上看著她。

    火光的映照下,巡林尖兵那原本就有些異樣的混血面容看起來更是有些猙獰,就那樣完全無聲無息地掛在樹枝上,像是一個伺機而動的掠視動物。不過斯蒂芬妮並沒有太多的吃驚和戒備,既然對方出聲提醒,而不是真如他之前所說的直接射來一隻無聲的暗箭,那麼就說明並沒有抱有多少真正的惡意。

    而且明天的計畫中,這個巡林尖兵還要擔任很重要的角色,如果可以,斯蒂芬妮也真的希望能和他好好溝通一下,而不是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託在那胖子所說的專業素養上。

    「請坐,來烤烤火吧,菲爾先生。」斯蒂芬妮指了指篝火對面。

    樹上的巡林尖兵面無表情地看著女法師一會之後,終於還是無聲無息地溜下了樹,走到了篝火前坐下。就像是一個有形無質的幽靈一樣,他所有的動作都沒有發出哪怕一絲響動。這是信仰風元素之神的戰士的可怕之處,只要他們願意,隨時都可以將自己的氣味和發出的聲音全部隱藏起來。這不是技巧層面的遮掩,而是從根本上就因為沒有空氣的傳播而完全消失。這種能力配以足夠的技巧和武器,那就是最致命的刺客。

    事實上,如果他真的隱藏在暗處背後射來一箭的話,斯蒂芬妮自認沒有什麼把握能有效防備。她還不是大法師,高層次的定序觸髮型奧術只能靠捲軸來施展,而在現在這個組織窘迫的時候她顯然不能夠這樣浪費。她不可能時時保持有保護性的奧術,面前這個人是一個真正隨時能對她產生致命威脅的危險存在。

    「你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斯蒂芬妮儘量讓自己顯得很平和。在不適宜使用武力的時候,平和地溝通和妥協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方式。這種妥協上升到最後會形成一種叫做『政治』的極為複雜的生態和技能,但在這樣的初級階段,依然可以是一種很質樸的交流。

    巡林尖兵沒有回答,只是抽出了一把粗略削過的樹枝一根一根地插在篝火面前烘烤著,然後隨手抽出一支在手中慢慢地用小刀削著。巡林兵都不會帶太多的東西在身上,製作箭桿是他們必備叢林生存的技能之一。

    斯蒂芬妮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火光閃爍中,這個年輕混血獸人的臉上似乎有一些難以言喻的複雜神情,不過始終按捺著沒有表現出來,維持著冷硬的模樣。篝火中偶爾跳出的一聲噼啪聲成了唯一的聲音。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到這裡來做這些?」巡林兵終於將手上箭桿削制完畢,放在身邊,抬頭看著金發女法師。「在這種地方尋找一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遺蹟,你知不知道你在這裡的存活的機會有多低?如果有什麼意外,所有人一哄而散,你肯定是最容易死的那個。就算你有奧術,但是你自身的孱弱無法更改,只是憑著十幾個二三環奧術你連自己走出這個沼澤地都辦不到。那你為什麼還要來這裡?」

    有些出乎意外的問題。斯蒂芬妮當然不可能告訴他自己的真正目的,一時間也不大能琢磨透這個問題背後的意圖。

    「你很漂亮。」

    這句話讓沉吟的斯蒂芬妮霍然一驚,抬頭看向巡林兵,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表情依然冷硬,但是眼神中卻有白天時候看不到的讚賞和灼熱。

    「像你這麼漂亮的女人,還是一個貴族法師,無論想要什麼,應該都很容易得到滿足才是。我想很多人為了你可以付出很多,那麼你為什麼還要來這麼危險的地方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巡林兵的眼光雖然露出讚賞,但態度和話語依然冷硬。

    「當然是為了知識。發掘帝國時代的遺蹟,尋找已經失落了的奧術是每個奧術師的願望,我們只是尋求知識。」斯蒂芬妮說。

    「知識?」對於這個詞巡林兵報以明顯的譏諷。「那只是慾望的藉口。你們為何想要獲得知識?為了挖掘更多的寶石,獲得更多的物資,更強大的武器,更方便更好的生活。知識本身沒有任何屬性,讓它看起來非凡的,是追求知識的慾望。」

    「我們尋求真理。知識就是真理。」這對話莫名其妙地就朝著神職者和奧術師之間的基本衝突而去,斯蒂芬妮也有些情不自禁地按照這個節奏說下去。「我們探求這宇宙萬物的本質,其他的不過是這途中衍生出來的一些細枝末節而已。奧術就是我們探求這個世界的工具。我們信仰真理,信仰知識,信仰奧術,就如同你們信仰神靈一樣。」

    「那不一樣,女人。知識只能是讓你們知道一些淺表層的東西,你們只能是像記住一加一等於二一樣地去記住去知道,卻無法感覺到那種真正的心靈上滿足。你們為何要尋求真理?你們為何要探求萬物本質?真理並不因為你們的知曉而變得更偉大,萬物的本質更是恆古如一,從來未變。那只是因為你們在本能上感覺到自己其實已經和真理和本質漸行漸遠,所以你們感覺到空虛,感覺到恐怖。你們自以為是這世界的主人,其實不過是世界的棄兒。和那些悲哀的無信者一樣,只能用無窮無盡的慾望,還有自欺欺人的謊言來充實自己永遠空虛的心靈。」

    「看不出來,你原來還是一個有著相當辯論口才的人,而且你的觀點非常的獨特而高深,萬萬想不到你居然是一個僱傭兵。」斯蒂芬妮一笑,很友善地把話題岔開。神職者和奧術師的爭論延續了幾百年,不可能在他們之間忽然得出結論。而且爭辯是最沒有效率的一種談話,只有自以為是的傻瓜才會樂在其中堅持不懈。

    「那是因為我的父親是一位德魯伊,我的母親是一名奧術師。我在小時候經常聽他們爭辯。」巡林兵聳了聳肩。

    「哦?」斯蒂芬妮真的有些感興趣了。這絕對是一對有悖於常識的夫妻組合,德魯伊又稱自然信徒,是比尋常的教會神殿更為極端的一派人,普通的教會神殿還可以和法師和平共處,自然信徒的理念卻認為法師奧術的存在根本就是對自然的褻瀆和破壞,是自然最大的敵人。人類中幾乎沒有純粹的德魯伊,大多是獸人或者精靈中才存在。想不到這個巡林尖兵的出身居然是如此的有趣。「你那還真是有趣的父母。」

    巡林尖兵卻是面無表情地回答:「那並不有趣。我的母親是南方軍團的戰鬥法師,一場戰鬥中被當做戰利品俘虜奉獻給我父親的,父親強姦了她。為了我,母親在部落裡堅持了八年之後,也在一場旱災之後被殺,充作了軍糧。那是草原所有部落的鐵則,人類和老弱還有奴隸,一切都要為部落的戰士們而存在。」

    斯蒂芬妮一時無語。草原部落上的獸人習俗就是如此,弱者的存在意義就是為了供養強者。這是獸人們強悍的原因,也是他們始終只能是一群野獸,無法真正強大起來的原因。

    「所以,我更加地討厭奧術。如果沒有奧術,我的母親就不用被擄來經受這一切,說不定就只是平淡而安詳地渡完一生。」

    「但是那就沒有你了。」

    「那未見得就是一件壞事。」巡林尖兵偏偏頭,神情淡漠,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有人曾說過,人最大的幸福其實就是從未出生過。」

    斯蒂芬妮無言以對,巡林尖兵也不再說話,只是埋頭默默地削著手中的箭桿。半晌的默然之後他才開口:「回到我們最初的問題上吧,你為什麼要來這裡?」

    斯蒂芬妮沉默了一會,回答:「是為了知識,為了奧術。」

    「你在撒謊,又不是在撒謊。甚至連莫特裡這個也不會是你真實的名字。」巡林尖兵瞥了斯蒂芬妮一眼,高聳的眉弓下的雙眼中,有出人意料的冷靜和一些別的什麼東西。「你知道嗎,你也不應該學習奧術。奧術帶給你的最終只有徬徨和痛苦。沒有奧術也許你會更幸福。」

    「絕不會。」斯蒂芬妮回答地很肯定,她的目光和聲音堅定得像是用十環奧術構建出的力場晶體,不會為這世間的任何力量而動搖。「沒有奧術我將一無所有。那是我的世界的光。」

    「只是你自己沒辦法去照亮自己的世界而已。」巡林尖兵終於削完了箭桿,站了起來。「那麼我就給你一個最後的忠告吧。離開這裡,不要再去探索什麼你不該知道的東西。否則你一定會後悔。」

    斯蒂芬妮沒有回答,她也無須回答。

    「好吧,那麼明天一切照舊。今天晚上我也沒有來過。」

    巡林尖兵轉身而去,身影就像一道幽魂一樣無聲無息地被篝火外的黑暗所吞沒。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4 17:1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4 17:07
第八十四章

    沼澤地的早晨都來得很遲,過重的水汽在日夜交替時不是演變成一場陰雨就會是霧氣。不過當日光艱難地穿過雨水和霧氣照射到蜥蜴人部落的時候,所有蜥蜴人還是會爬到了樹木或者是建築頂部,在雨水或者霧氣中閉上眼睛享受日光中的睡眠,這是他們獨特的休息方式。

    在所有亞人種當中,蜥蜴人是公認的最遠離『人』這個概念的一隻,事實上他們確實只是冷血爬行類,只是有著直立行走和較高的智力,才勉強歸入亞人種的範疇之內,連獸人也不願意承認這些冷血的直立大蜥蜴是可以平等交流的對象。有學者認為這個種族是遠古時期巨龍繁衍出來用以奴役的低級附庸,事實上南方龍島上的所有蜥蜴人確實如此。雖然其他地方的蜥蜴人也發展出了各自獨特的文化,智力也確實不低,但相同處就是他們極少和其他種族打交道,他們似乎有著冷血動物特有殘忍,將所有外來物種很直接地分作兩個分類——食物,和需要躲避的強大掠食者。

    雖然作為智慧種族,有著更多的方法可以控制體溫,蜥蜴人還是最喜歡曬太陽這種最為簡單也最直接的方式,每天的上午時分都是他們最安逸也是最疲倦的休息時分。

    但是今天這份安逸注定了卻不能維持多久。隆隆的腳步聲在接近,蜥蜴人的聽覺不大發達,但是觸覺異常的敏銳,能夠從所接觸到的樹幹和地面辨別出這是數頭大型的掠食者正在朝這裡快速奔來。

    這不是常見的情形,但也沒激起蜥蜴人們多少的警覺心。沼澤地的大型動物就那麼幾種,每一種他們都無比熟悉,從習性到獵殺要點。外圍負責警戒的蜥蜴人守衛拿起弓箭和骨質武器靜靜地等待著這些不速之客的到來。

    腳步聲接近得很快,不過一會之後,七八個飛快爬行著的龐大身影就衝入了蜥蜴人的視線中,那是溪地大地懶,這沼澤中最為危險的生物之一,這種外形類似昆蟲一樣的大型掠食者平日間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懶散模樣,但是現在卻完全展現出了和那體型不符的高超敏捷,像是放大了數百倍的狼蛛一樣飛快地挪動四肢在地上飛跑,那特有的臉型看起來依然痴呆如故,但上面的眼睛卻泛著異常的紅色。

    溪地大地懶是極少集體行動的,現在這狀況看起來有些不對勁。負責警戒的蜥蜴人哨兵一邊用蜥蜴人特有的高頻率嘶鳴匯報情況,同時還是按照多年的獵殺經驗射出了弓箭投出了骨質短矛。對付這些大型猛獸他們有足夠的經驗,每一個蜥蜴人哨兵隨身都帶著數個小木瓶,裡面裝著配置的各種針對性毒液,從可以在短時間內造成局部肌肉和器官溶解的殺傷性性致死毒素,也有幾眨眼就可以完全麻痺肉體的神經性毒素,合格的蜥蜴人戰士在面對獵物和對手的時候本能地就可以挑選出最有效的毒液種類塗抹在武器上。

    不少弓箭和骨矛在大地懶厚實的皮毛和快速的移動下無力地跌落在地,但也有一小半精準地扎進了大地懶相對柔軟的關節處的皮肉中去。蜥蜴人戰士的技巧和準確性不亞於最老練的戰士,同時對任何沼澤地的動物都有著極其深刻的瞭解,這些大地懶每一隻都需要一整隊的正規軍才能對付,但是對於蜥蜴人來說卻是日常的獵物之一罷了。只要觸碰到血肉,武器上的猛烈毒素在數個呼吸之內就會產生作用,讓這些兇猛的大型掠食者變成一堆堆靜待肢解的肉塊。

    只是這一次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同,在蜥蜴人十數年的狩獵生涯中都一直百試百靈的毒藥這一次卻沒有能發揮出應有的作用,那些被弓箭和短矛傷到的大地懶連一點停頓和遲緩也沒有,反而更加快了速度,寬大的腳掌絲毫不受複雜的沼澤地形的影響,讓這些體重數百斤的大型掠食者的速度不輸平原上的奔馬,他們飛速地接近了蜥蜴人哨兵然後像是捕獵的昆蟲一樣猛撲了上去。

    沒有怒吼和慘叫,在這陰冷濕潤的沼澤地中連殺戮和死亡都是靜悄悄的,只有令人牙酸的筋肉被切開擰斷骨骼被壓碎的古怪響動孤零零地響起。蜥蜴人的鱗皮和筋肉在大地懶的力量和利爪下沒有任何抵抗力,像是脆蘿蔔一樣地被抓碎切開,這些哨兵戰士也一直保持著爬行動物特有的冷酷,被活生生地揉碎肢解都沒有發出一聲慘叫,只有四處噴灑的深紅色血液和依然抽搐的斷肢在申述他們遭遇的淒慘。那些大地懶的臉依然是一副呆滯的模樣,只有快速而瘋狂的動作還有那越來越泛紅的雙眼能看出這些動物似乎正陷入一種異常狀態中。

    後面原本準備享受日光浴的蜥蜴人也全部都驚醒了過來,尖銳的高頻嘶鳴聲在空氣中隱約可聞,此起彼伏,這些早就習慣了殺戮和面對野獸的冷血亞人類慌而不亂,有些立刻衝出去幫忙,有的飛快地鑽到巢穴中去拿出了錘斧長刀等等更有殺傷力的武器。

    在毒藥失效的情況下,就算是早就習慣和這些沼澤怪獸搏殺的蜥蜴人也無力阻擋發狂的大地懶,雖然有兩隻大地懶在蜥蜴人合力的石錘骨斧下被砍殺,更多的卻是衝到了蜥蜴人群裡發瘋一樣地大開殺戒,轉眼間就有十來個蜥蜴人被這些可怕的大型掠食者給扯得粉碎。這些溪地大地懶不止體態結構上和昆蟲有些類似,行動上也有著普通動物難以企及的爆發力和敏捷,所以才能成為這沼澤地中最為危險的動物。相較之下蜥蜴人遠勝普通人類的敏捷和力量根本算不上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這一大片地域中的植物都像是活了過來一樣拚命朝上掙紮著生長,同時拚命地將自己的身軀朝著大地懶身上蔓延過去。一兩根藤蔓和雜草對大地懶來說無所謂,但是成百上千的雜草藤蔓很快就讓這些發了瘋一樣的動物陷入泥沼,動作迅速地緩慢甚至停止下來,很快地就成了幾顆蠕動著的草球。

    後方的高台上,一個全身掛滿了骨頭飾品的蜥蜴人揮舞著手杖,所有植物的扭動和生長似乎都隱隱是跟隨著他手中手杖的節奏。這是蜥蜴人中的巫醫,神職者往往既是亞人類部落的精神領袖也是最強大的戰力,在這時候及時地站出來終於撐住了場面。

    忽然之間蜥蜴人巫醫像是忽然感覺到了什麼不同尋常的氣息,猛地抬頭看向了一個高處的方向,同時手杖一揮,身上掛著的無數骨頭脫離了皮革繩線的束縛在他身前飛快地組合成了一塊漂浮著的巨大骨頭盾牌。

    不過在此之前,一隻箭矢就先射入了蜥蜴人巫醫的眼眶。幾乎就在他抬頭的同時,這一隻箭就無聲無息地射中了他的眼睛,沒有絲毫的風聲呼嘯之類的響動,快得超出了蜥蜴人的動態視力捕捉,好像那根本就是一直紮在蜥蜴人眼眶裡的一樣,那浮空而起的組合骨盾不過是兩眨眼的時間就已經成型,卻連這箭的一點尾羽都沒有碰到。

    蜥蜴人巫醫偏偏倒倒地後退著,卻沒有倒下,那漂浮的骨盾依然將他遮得嚴嚴實實,蜥蜴人的眼睛上有一層堅實的透明甲殼,而且眼眶極小,並不能算是要害,這一箭顯然卡在了顱骨上,並沒有能致命。

    但是下一瞬間,嘭的一聲巨響終於震碎了連之前的殺戮都沒有打攪到的沼澤地清晨的寂靜,蜥蜴人巫醫的腦袋猛地炸開了,堅硬的頭蓋骨只被掀起了半片,但是腦髓和血液連同卻像是禮花一樣飛濺四射滿了方圓十多米的地面,那唯一的一顆眼珠子更是高高地噴出了數十米。直到半空漂浮的骨盾嘩啦一聲解體散落,蜥蜴人巫醫的屍體頹然倒地之後,那眼珠子才啪嗒一下掛在一顆矮樹的枝幹上。

    所有蜥蜴人都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好像全都被那一聲巨響給震傻了一樣,直到好幾秒之後,等到那些大地懶從逐漸鬆開的藤蔓雜草裡掙扎出來的時候才回過神來,有的連忙揮起手中的武器朝著大地懶砍殺去,有的則是再次撿起弓箭和短矛朝著那一箭射來的方向衝去。

    蜥蜴人用於交流的語言有不少都超出了普通動物所能聽到的頻率,所以場面看起來依然冷峻如故,只有些微是急促的細微呼嘯風聲。忽然之間這些細微呼嘯急促了許多,蜥蜴人的動作也驟然加速起來,因為一股朦朧的水汽在空中凝結,然後猛地朝一個方向匯聚而去,水汽籠罩的範圍中,一個站立在樹上的模糊人影被呈現出來。

    數十隻箭矢和短矛立刻如雨點一般朝著這個人影射去,但這個人影在樹枝上輕輕一點,就像一縷沒有重量的幽魂一樣飛了出去,絕大多數的弓箭短矛都落了空,即便有幾隻靠近了他也被他身邊突然而出的一股氣流吹得偏開了。相對來說這個人影更加顧忌那籠罩著他的水汽,這股水汽雖然相對緩慢卻是鍥而不捨地跟隨著他想要將他包裹住,即便是他身周鼓起的氣流也無法將之吹散吹開。

    「還不動手?你們是想等到什麼時候?」這個人影在縱躍中忽然大吼一聲,這聲音似乎將他身周用以遮掩身形的力量給干擾了,讓他露出了一個身著全身皮甲,手持弓箭的明確外貌,還有一張眉骨高聳,犬齒明顯的年輕的半獸人的面容。

    這一聲怒吼終於讓也另一股一直隱藏起來的力量爆發了出來,幾個全身披掛的僱傭兵戰士像是從空氣中冒出來的一樣突然出現在了幾個正在努力對付大樹懶的蜥蜴人旁邊,手中的刀劍毫不客氣地砍劈而下,立刻就有幾個措不及防的蜥蜴人戰士身首異處。這些戰士顯然是早有準備,知道蜥蜴人的生命力頑強,對痛苦和重傷的忍耐力極高,所以下手直接就對準了頭頸。

    「安德魯斯!」

    「安德魯斯與我同在!」

    顯出蹤跡,這些僱傭兵立刻爆發出了全部戰力。隨著不斷地有僱傭兵從原本一無所有的空氣裡衝出來,呼喊戰神安德魯斯怒吼聲也接二連三地響起。幾乎所有提著刀劍在外混飯吃的人都是戰神殿的泛信徒,一旦出現這樣的正面戰鬥,此起彼伏的稱頌安德魯斯的叫喊聲幾乎成為了固定的背景聲。

    戰鬥之神也從不對真正熱衷於戰鬥之人吝嗇,隨著他們的虔誠吶喊和戰鬥,這些僱傭兵也真的確實能感覺到肌肉的力量增加,反應在變快,手中的武器好像也更加地運用自如了,根據各人對戰鬥本身的熱忱專心程度深淺,還有在戰神殿所受的祝福,這種增益的程度有高低不同之別,但確實對戰鬥力有相當程度上的整體增幅。

    突然顯現出來的僱傭兵足足有二三十個之多,他們並不是自身隱身起來的,而是好像從也個遮掩他們身形的隱身屏障之後衝出來。而這個掩護他們的屏障顯然也不是一直就處於蜥蜴人這麼近的位置上,好像是跟在大地懶之後一路潛行到這裡。這突如其來的一陣突襲效果極好,蜥蜴人正在努力對付從雜草藤蔓中掙扎出來的大地懶,被這一陣從身邊發起的突襲砍殺了十多個,那些大地懶也乘機脫開了束縛繼續朝著蜥蜴人巢穴的深處衝去,卻對身邊的僱傭兵視若不見。

    大地懶和僱傭兵的雙重衝擊下,蜥蜴人只能一邊發出急促的低聲嘶鳴一邊朝後潰逃。這個巢穴大部分被茂密的植物所覆蓋,但偶爾露出的岩石外壁和大致地形還是能看出是以一個人造建築群為基礎的,蜥蜴人們朝建築群深處迅速退去,而發狂了的大地懶一直緊隨其後。

    「快快快!大家跟上大家跟上!那些大地懶身上的高級堅韌藥劑和情緒強化最多只能再維持五分鐘了!」

    跟著周圍的僱傭兵一起顯現出身形的還有一身幹練戎裝的斯蒂芬妮,她一邊跟著僱傭兵和大地懶一起朝前跑著一邊大喊。正是她用這樣一個五環的範圍隱形幻術支撐著,才能讓這些僱傭兵潛伏到這裡來給這些蜥蜴人一個突襲。當然,非法則性的普通奧術在一般情況下是不可能讓這麼多人瞞過蜥蜴人的感知的,不管是腳下的震動,呼吸聲還是氣味,這些都不是簡單的幻術可以遮掩的,尤其是這些蜥蜴人中還有神職者。不過有衝鋒在前的那幾頭大地懶幫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一些早已經準備好了的煉金藥劑,加上擾亂心智的奧術和一些輔助的小手段,就將這些可怕的重型掠食者變作了可靠的開路先鋒和吸引注意力的絕佳道具。

    將無所不能的奧術用以正面戰鬥,其實已經是一種非常低能的表現了,如果還要將奧術當做是煉金爆炸藥劑或者是酸液那樣丟出去用來造成直接殺傷,那簡直就是對奧術本身的一種侮辱。斯蒂芬妮從來都不覺得那些軍團中只掌握一些殺傷性元素系法術的所謂『戰鬥法師』是真正的奧術師,『奧術苦力』『奧術搬運工』之類的頭銜更適合他們。現在這局面就是絕好的證明,如果是用破壞性的元素奧術正面戰鬥的話,能不能擊潰這上百蜥蜴人還另說,說不定還要在蜥蜴人危險的毒性箭矢和骨矛之下折損人手,僱傭兵們士氣崩潰直接逃散也是有可能的,但在稍微迂迴的方式下,這看似不可力敵的蜥蜴人巢穴立刻就被沖了個七零八落。

    看了眼還在樹枝間狼狽躲閃著後面的水霧的巡林尖兵,斯蒂芬妮唸誦了幾個音節之後,一個三環『閃電束』奧術成型,一道手臂粗細的閃電從手間發出抽在那一團半空中的水霧上,噼啪聲中一陣電火花的亂跳亂蹦,然後那團水霧就停在了半空中開始慢慢消散。

    「對付元素類型敵人的時候,在非法則性力量裡,電流的傷害是最大的,因為那是對法則聚合的穩固性產生直接震盪的力量。所以即便是對生物體實際傷害不怎麼大的電流,對一般的元素生物來說都有可能致命。你在祈禱風元素之神的時候可以多注意一下,側重學習一些可以激發閃電的神術。」斯蒂芬妮看似只是隨口的提醒了一下。

    緩過勁來的巡林尖兵卻並不感激,反而報以一個呲牙的凶惡表情:「我自然會聆聽風的教誨,不需要奧術師你來多嘴!」

    斯蒂芬妮皺了皺眉。這次的突襲戰術能夠成功,這個叫做菲爾的巡林尖兵發揮出的作用至關重要,絕不僅僅是狙殺那個蜥蜴人巫醫那樣簡單。她也是第一次和神術使用者合作,奧術的寬泛靈活和神術的深邃精湛兩者聯合起來,效果之好讓她也出乎意外,輕輕鬆鬆地就讓他避開了所有蜥蜴人的察覺,還有大地懶的感知完成了一切。

    只是這個巡林尖兵的態度依然惡劣如故。好像昨天晚上那一場談話真的沒有發生過一樣。

    「沒事,沒事。」一張笑爛了胖臉一邊跑著一邊湊了過來,又是僱傭兵首領斯坦利,這個奔跑中的胖子左手拿著一張和他身體差不多寬大的盾牌,右手是沾滿了蜥蜴人黑紅色血液的斧頭,笑得卻像是個來推銷蜂蜜面包的小販。「莫特裡法師您看,菲爾只是脾氣不好,只是脾氣不好,您不要介意。他之前做的不都是非常好麼?我說了,我們的專業素質是絕對不會差的。」

    「沒錯,沒錯。莫特裡法師您就放心吧。」

    「您真是厲害,這樣就把那些長腳蜥蜴給殺的屁滾尿流了。現在我們沖上去就能把他們一併給解決了。您一定要準備好奧術,給我們擋住他們的弓箭和投矛啊。」

    靠近的也有幾個僱傭兵也是一張笑臉著對斯蒂芬妮。這個女法師的神奇手段無疑讓他們的信心大大增強,數十萬奧金也許就在前面等著,讓每個人都容光煥發,鬥志昂揚。

    「嗯,哈哈…您對奧術掌握實在是…哈…讓我大開眼界。希望…霍霍哈哈…以後能得到您的指點,各方面的。」一個瘦瘦小小,乾癟乾癟的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也是一邊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還要滿臉賠笑。這是這只僱傭兵隊伍中的法師湯普森,能夠有一個法師存在,這是這只僱傭兵隊伍的實力的體現。只是這位法師也就是斯蒂芬妮眼中那種『奧術苦力』一樣的傢伙,走的是軍團戰鬥法師那樣簡單而粗暴的路子,只能釋放有限的幾個殺傷性法術。實際上這也是許多無法得到正規奧術學習和大量資源的底層法師的常態。剛開始的時候這個僱傭兵法師還對斯蒂芬妮表示出相當的戒備和藐視,現在卻完全換了一副面孔。

    「廢話少說,現在先跟上,乘勢把那些蜥蜴人徹底擊潰才是最重要的。」斯蒂芬妮冷臉看著前方,盡力奔跑著。周圍這些笑臉讓莫名她有想吐的感覺,雖然這些臉都笑得很開心,也很真心地出自內心,但是其中卻沒什麼善意,只是純粹的慾望激發出的。

    「他們發現我留下的誘餌了。」前方樹上的巡林尖兵冷冷出聲提醒。遠處,兩個蜥蜴人抱著兩顆西瓜大小的蛋鑽出了地洞,那是溪地大地懶的卵,那些溪地大地懶正是被這兩顆蛋吸引而來的。這種沼澤地大型掠食者幾乎沒有天地,唯一能遏制他們的也只有極低的生育率,正因如此它們也對毫無防備能力的蛋看得極為重要,即便不是自己的,但只要不在父母保護之下的地懶蛋都會引起其他大地懶的保護慾望。

    蜥蜴人很明顯也是知道了這其中的緣由,兩個蜥蜴人抱著地懶蛋就要朝遠處飛奔,但是比他們更快的是兩隻箭,和剛才射中蜥蜴人巫醫的一樣,兩隻無聲無息,既不發出一絲風聲,也不受到絲毫風力阻攔的箭矢就像忽然出現一樣刺進了他們手中的地懶蛋中,然後是轟然巨響,箭矢上濃縮的風壓瞬間炸開,將兩個蜥蜴人吹得跌跌撞撞,也將那兩顆地懶蛋化成了漫天的汁液鋪灑在了周圍所有蜥蜴人的身上。

    大地懶還剩下四隻,雖然身上都插著很多箭只,身上的傷痕還冒著醬色的血液,但這些類似昆蟲又類似冷血爬行動物的古怪掠食者動作沒有絲毫的緩慢和遲疑,尤其是聞到這驟然濃郁起來自己後代的氣息,更是激發了他們所有殘存的潛力,瘋狂地撲向了那邊的蜥蜴人。

    無數水流從地面的濕地和水窪裡抽起,然後化作了一場短時間小範圍之內的大雨沖刷而下,將周圍蜥蜴人身上的蛋汁全都沖得乾乾淨淨,但是這辦法好像有些遲了,那幾個大地懶並沒有絲毫的遲疑,一頭就扎入了蜥蜴人群中,揮舞起巨大的獸爪將這些爬行人形生物給拍飛抓碎。

    「還有一個神術師,還沒有發現麼?」斯蒂芬妮對著樹上巡林尖兵的高喊。

    巡林尖兵沒有回話,只是像是沒有重量一樣高高躍起跳到另一棵更加高大的樹上。

    「好像是個信奉水元素之神的神術師?」斯坦利小心翼翼地將盾牌護在前方,腳下也不知不覺地慢了下來。「據說這些野蠻的亞人類習慣信奉元素之神。如果這蜥蜴巢穴中有個水元素之神的祭壇的話,加上祭司,說不定會很危險的……」

    「不可能。如果是身處祭壇中的祭司,神術的威能不會才是這麼一點……反應也有點慢,好像有些奇怪……」斯蒂芬妮也有些沉吟和疑惑,腳下卻一直不停。「暫時不管了,先把那些蜥蜴人給徹底擊潰再說。這所遺蹟是我們的了!」

    能聽到的僱傭兵都是眼中放光,衝鋒起來的腳步更快更有力了,簡直比那些被奧術操控了的大地懶更勇猛。斯坦利和湯普森互相看了看,再瞥了旁邊的金發女法師一眼,都笑得更開心了。

    「咦?好像有人在使用水元素神術?」

    沼澤地的另一邊,在一片水潭上盤膝而坐的沐沁沂忽然睜開了眼睛,遙遙望向一個方向。她身周有無數水花正在飛舞蔓延,相互之間不斷勾連變幻成各種形態,讓她身週數米之內好像變作了一個水花的世界。不過就在她睜眼開口說話的時候,這些水花一下又停止了流動飛舞,化作尋常的水滴水流落到下方的水潭中。

    「哎,風先生,你這法子短時間之內可能成不了啊。」沐沁沂站起來,在水面上邁步而動走上了岸去,略有些不滿地看著風吟秋。「想要以神道來另闢蹊徑重現神州道法,這可不是我們這境界能輕易做到的事。也許最基本的一些符籙還能試試,但這『五方天雨引心陣』在我神水宮中也是頗為高明的道法,之前在神州大地上我也做不到,現在雖然我在神道之路上略有所得,但想要一就而成也不大可能。」

    「那就不要勉強。我也是急功近利了,想試試看看能不能一口氣將這探測範圍擴展到方圓二十里。」風吟秋也搖搖頭。「不過剛才你說水元素神術是什麼?」

    「剛才我冥思感應之中,好像感覺到那邊極遠之處有人在運用水元素神術。具體距離不知道,也許有二十里開外吧……」沐沁沂指了指剛才她所看的方向。「要不要過去看看?也許有什麼發現也不一定。」

    「沐女士說她感覺到了那邊有人在運用神術,不過可能有二十里的距離。要不要過去看看?」風吟秋轉頭看了看旁邊的高文。

    「也許是個好主意,畢竟我們現在一無所獲,在哪裡都一樣。」高文無可無不可地攤攤手,只是看向那個方向的時候若有所思。

    「無敵兄,我們去那邊……」風吟秋轉身對不遠處大地懶上的王者無敵?仁愛之劍說。

    「不要打攪正沉浸在知識海洋中的男人。」仁愛之劍盤坐在那裡手中捧著一本奧術基礎書籍卻是頭也不抬一下,只揮了揮手。「你們說怎樣就怎樣,去哪裡就去哪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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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一發火球衝破水霧的封鎖飛入了狹隘的地道入口,隨著連地面都抖動的隆然巨響,三四具殘破的蜥蜴人屍體被爆炸的火光和氣浪扔了出來,隨後又變作了一片黑暗和靜寂,朦朧的霧氣又開始封鎖住著地道的入口。

    看著陰沉漆黑,水霧瀰漫的地道口,斯蒂芬妮沉吟了起來。剩餘的蜥蜴人全都退縮到這裡面去了,這種情況下,她也不得不採取她向來鄙視的那種拿奧術當煉金藥劑的粗暴手法,只是看現在這地道的模樣是禁不起再來一次火球術這樣粗暴的轟擊了。

    如果只是單純地要消滅這些蜥蜴人,她大可以這樣幹,如果能將這個地穴徹底給炸塌掉將那些冷血亞人類全部掩埋那更好。但現在看來,這個地道背後的洞穴中極有可能才是巴特家族這個遺蹟中最有價值的所在。實際上她剛才的這一發火球都略微有些莽撞,如果這裡面的空間沒那麼大,存放有什麼易碎的奧術物品或者珍貴文物,弄不好這一發火球就能讓這次的探索收穫雞飛蛋打。

    「這個…要怎麼辦?還是沒辦法驅除這個神術水霧啊……」僱傭兵法師湯普森看向地道入口也是一臉的愁容,旁邊周圍幾個僱傭兵探頭探腦地朝裡面張望。

    這個地道入口處並沒有什麼出奇的裝飾和特徵,如果不是有明顯的用奧術加固的痕跡,看起來簡直就像是隨便挖出來的一個地洞入口而已。但是現在他們正出於蜥蜴巢穴的最深處也是最中央,所有蜥蜴人在發覺形勢不敵之後全都不約而同地龜縮進了這個位於最中央的地洞中去,這一切都說明了下面絕不會是一個倉庫那麼簡單。

    這時候,胖子斯坦利帶著幾個手下搖搖晃晃地過來了,迎著斯蒂芬詢問的眼光,他攤攤手搖搖頭,一張胖臉上難得地沒有什麼笑容:「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這些建築好像都是用來起居和安放東西的倉庫。蜥蜴人完全用來當做巢穴,就算曾經有點什麼,這幾十年裡也都被那些爬蟲們弄壞或者扔掉了。難道這裡就是單純的一個用來臨時落腳的居住地?」

    在他們身後,是一片狼藉和屍橫遍野,數隻大地懶的屍體還有數十隻蜥蜴人的屍體七零八落地散佈在這片地域中。而僱傭兵的屍體不過寥寥數人,還有幾個受傷的正在一旁包紮治療。靠著出其不意的突襲還有這些引誘過來的大地懶當肉盾,他們只以極小的傷亡就將蜥蜴人擊潰。丟下一大半族人的屍體後,剩下的蜥蜴人全都退縮到了眼前這個地道中去了。

    看起來好像是大獲全勝,只是對蜥蜴人巢穴的搜索卻一無所獲。這讓僱傭兵們的心情很差,胖子斯坦利盯著女法師,那張臉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很有幾分陰沉沉的凶惡,眼神中也帶著些不明的意味:「我想你要給我們解釋一下,如果這裡只是一個被廢棄了的暫住地的話,那之前的協議還有什麼意義?」

    「俺在那邊發現了一些醃製起來的人肉。看來這些長腳蜥蜴還去外面偷襲抓人來當乾糧,是吃這裡的魚肉獸肉什麼的吃不慣嗎?哈哈哈哈…」一個看起來有些痴傻的大鬍子壯漢還能面帶笑容,沒心沒肺地提著半片人屍。也不知道那些蜥蜴人用了什麼法子,居然在這麼濕潤的環境下還能將人弄成乾屍臘肉一般的保存起來。這大漢提著熏幹了的屍體朝著斯蒂芬妮甩動,像是在炫耀他的發現:「法師小妞,你要不要去看看?那邊的屍體全都掛起來了,就像是你們法師一樣。」

    「不可能的。這裡不可能只是一處被遺棄臨時落腳點。」掃了一眼那噁心的戰利品和傻頭傻腦的大漢,斯蒂芬妮對著斯坦利很有自信地一搖頭。「巴特伯爵瞞住那麼多的人,花大力氣在沼澤地深處只是修建一個落腳點做什麼?難道只是用來打獵的麼?巴特家族在西海岸清洗的時候面對神殿教會沒有屈服,活生生被打散後在動盪中消聲覓跡。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他們肯定是給自己留下了後路才有那個信心去對抗教會的刁難。最多只是這個後路他們沒有利用起來罷了。」

    「是,是的!」僱傭兵法師湯普森也揮舞起雙手大聲應和,像一隻受到了無數香蕉鼓舞的猴子,指著這邊的地洞入口。「看看這裡,這些蜥蜴人最後藏身的地方!這地上的建築不過只是附屬的用來居住的,只是看這個地道入口的位置就能明白這裡面才是他們苦心修建的真正寶庫。在沼澤地裡修建一個地下洞窟,你們可不知道這要花費多少工夫吧?」

    「原來是這樣,還真是這個道理……」斯坦利和周圍幾個僱傭兵連連點頭,士氣精神立刻恢復了過來,都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眼前這個洞口上。

    「不過…那些蜥蜴人都龜縮進去了,這到底要怎麼攻進去?莫特裡法師,能用奧術來解決他們嗎?」

    回到最現實的問題上,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投向了斯蒂芬妮。這樣易守難攻的地方,所有人都希望能用神奇的奧術來解決問題。

    可惜金發女法師沉吟了一會之後,緩緩搖搖頭:「大概不行。剛才的一發爆裂火球已經對地道有了相當程度的損害,如果把下面全部弄塌的話有可能會讓裡面的奧術器具和設施受損,那就值不了什麼錢了。」

    「那就用毒氣,用酸液,用閃電什麼的吧。那些應該沒問題吧。」

    「你沒看見那裡有神術水霧防護嗎?對奧術有相當的削弱作用,毒氣酸液什麼的都很難持續。」斯蒂芬妮指了指地道入口處環繞的濃厚霧氣。至始至終,她都沒有發現那個蜥蜴人中的第二個神術師,但是這水元素神術卻是一直都在時不時地給他們的進攻造成麻煩,讓她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

    「斯坦利隊長,現在最好的辦法就需要派幾個身手最好的戰士頂在最前面硬衝進去。我觀察了很久,那個神術水霧對法則性的干擾很強,但是並沒有什麼直接的殺傷力。只要能硬衝進去頂住那些蜥蜴人,逼迫那個神術師獻身,我就可以用針對性的奧術把他解決掉。」

    胖子斯坦利想了想,卻搖頭:「……但是在這樣的地形下,硬頂著衝進去很危險吧?就算莫特裡法師你能給加上奧術支援,但畢竟裡面還有那麼多的蜥蜴人,還有危險的神術師……」

    「每個人兩千奧金。無論這次的收穫是多少,都從我的份裡出。」斯蒂芬妮直接說出了最簡單也應該是最有效的條件。兩千奧金,這對於很多人是一輩子都賺不到的大錢,當然也包括這些僱傭兵。在正常情況下,數百奧金就能買一個資深的僱傭兵去拚命了。

    但是這個看似很有力的條件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回應,周圍的僱傭兵當中當然也有微微動容,眼中放光的,但是卻並不吭聲,只是把目光投向了胖子斯坦利。而這個僱傭兵頭子還是搖頭,一副為難的模樣:「但是這畢竟還是太危險了。反正我們現在已經佔據了絕對的優勢,何必要冒這麼大的危險呢?莫特裡法師你再想想,有沒有其他的辦法?比如說,你的那個魔像就可以……」

    「那個只是單純用以後勤的運輸魔像而已。」斯蒂芬妮看著身後不遠處的那個六足螃蟹一樣的水陸魔像無奈地嘆口氣。那是她想辦法從南方軍團弄來的沼澤地水陸專用運輸魔像,最簡單最便宜的魔像之一,結構簡單皮實,從沼澤到沙漠足夠應付絕大多數可見的地形,除了驅動耗費的結晶寶石相對來說很貴,倒是比普通的駝獸好用不少。對於獨行的高階法師來說,是探險途中不錯的助手。

    「這樣吧,四千奧金。」斯蒂芬妮只能再度將這個簡單而有力的條件翻倍。周圍的僱傭兵們依然全都看著胖子斯坦利,眼神表情都很古怪,而且是各種各樣的古怪,有貪婪,有激動,依然是全都一聲不吭。

    「咳咳。」胖子斯坦利咳嗽了一下,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和善,口中卻還是拒絕:「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了,莫特裡法師。錢雖然很重要,但是性命也很重要不是嗎?如果沒有了生命有再多的錢也沒有用啊。所以…要不您再想想法子吧。畢竟您可是一位強大的奧術師,一定會有辦法的。」

    女法師的視線逐一從每個刻意收斂著表情的僱傭兵身上,從胖子斯坦利那張要笑爛的胖臉上劃過,然後演化成一片怒火,她憤然說:「原來這就是費爾南德斯家族給我推薦的專業僱傭兵?你們之前一口一個自己所承諾的專業素養呢?我明白了,好吧,我自己來,但是之前所承諾的條件必須要修改!你們只能拿三分之一!」

    「啊…額…這個…」胖子斯坦利抓耳撓腮,好像一下又猶豫為難起來。而斯蒂芬妮不再理會他們,招呼了水陸魔像過來,從上面取下一些藥瓶和捲軸,看樣子真的打算親身上陣。

    「不管你有沒有收穫,額外出一萬金幣的話,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一趟。但是我可不保證什麼。」一個聲音從高處傳來,然後巡林尖兵菲爾的身影就從一棵大樹上跳下。

    這個提議讓所有人都是為之一怔,不只是斯蒂芬妮很意外,其他的僱傭兵也是面面相覷,然後又將目光投向了胖子斯坦利。而斯坦利胖臉上的笑容只僵直了短短一瞬間,又繼續燦爛熱烈:「您看,我沒騙您吧,我們的職業素養是絕對足夠的。菲爾可是我們最強大最老練的巡林戰士,有他陪著您可就萬無一失了呢。」

    「一萬…?」斯蒂芬妮低頭沉思了一下,終於還是一咬牙。「好,一萬就一萬,但你要清楚,如果我出了什麼意外,你們就什麼也拿不到了。我的魔像就丟在外面,你們也不要亂動腦筋。上面的警戒奧術可用的是四環奧術。誰要去動手動腳觸發了炸個屍骨無存可怪不得我了。」

    「啊,當然當然。」僱傭兵法師湯普森抽筋一樣地干笑了笑,這些話很顯然是說給他聽的。

    等女法師和巡林尖兵的身影先後沒入地道口的水霧中,看起來就像是被無聲無息的吞噬了一樣。這時候胖子斯坦利臉上的笑容也終於停了下來。

    「菲爾那傢伙想幹什麼?」湯普森撓撓他那沒多少頭髮的腦袋。「他不會是想親手宰了那個小妞吧?有那必要嗎?」

    「……不知道。」胖子斯坦利陰沉沉地說。他完全不笑的時候,堆積起來的肥肉夾雜在五官中間只顯得異常的陰沉冷厲,像是只隱藏在陰影中擇人而噬的豬。「這傢伙這兩天有些古怪……我希望他是個聰明人,不要做什麼蠢事的。」

    「沒事,菲爾是個好樣的,也許他是想要和那小妞在沒人看到的地方樂一樂呢。」大鬍子大漢舉起手上的半截乾屍當做癢癢撓在背上捅了捅。「那個小妞不錯的,如果不是命令,我還真想留她一命呢。」

    「別胡思亂想了。本家的命令是讓這小妞不著痕跡地死在這次行動中,推給蜥蜴人是最好的辦法。而這小妞身上的所有東西都歸我們。現在還可以加上這個什麼家族遺蹟裡的玩意,運氣好的話夠我們揮霍一輩子了。」胖子斯坦利聳動著五官間的肥肉,眼睛中全是貪婪的光芒。「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讓這個奧術師小妞消耗掉足夠的力量,高階奧術師是非常危險的。而且她既然帶著魔像,說不定也還有高階的捲軸。」

    「是是,膽敢出來獨自晃蕩的高階法師一般都有觸發術定序術什麼的,偷襲也不見得好用,所以儘量讓她消耗掉奧術道具和精神是最保險的。」湯普森看了看旁邊靜止不動的後勤魔像,伸手出去似乎是想摸摸,卻還是沒敢真的將手放在上面。「真是個蠢貨,這個就算是主要用作運輸的後勤魔像,也是個很好的肉盾和掩護傀儡,她居然丟在這裡不用。」

    水霧拂過身體,斯蒂芬妮能夠感覺到環繞在身周的法師護甲在飛速消解。魔網構築的力場能在根本層面上受到了有力的干擾,再也維持不住自身的完整解構。這是神力法則對奧術的干擾作用。六環以下的奧術畢竟只是扭曲借用法則來產生效果,而即便再低級的神術,本質上也是與世界本源法則相連的。所以在低等層面的直接對抗的時候,神術都是壓倒性地佔據優勢。

    不過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其他的異樣。這層能夠迅速瓦解低環奧術的水霧連女法師的汗毛都不能侵蝕掉一根,只能讓她感覺到一陣涼意。

    藉著洞口外隱約透來的光芒,即便已經進入地道口十多米了,斯蒂芬妮也還能看清楚周圍的環境。地上還有一些焦黑的蜥蜴人的殘肢,空氣中留著之前那個爆裂火球的絲絲痕跡,塵土和焦臭血肉的味道融合在一起,除了一些通道外壁上的塵土在剝落時掉下發出的些微響動外,並沒有蜥蜴人呼吸的聲音。斯蒂芬妮能感覺得到,法師護甲雖然已經消散了,但之前同樣施展在自己身上的五環奧術『極限洞察』卻並沒有受到什麼干擾,也就是說這層水霧背後蘊含的法則性其實也並不高,或者說驅使這水霧的神術師可能根本不能完全控制這水霧。

    「這是……神力本源的散逸,看樣子這裡真的有一個元素之神的祭壇。」巡林尖兵菲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而即便是被奧術加持敏感到了極限的感官,在他沒開口說話之前也沒有察覺到任何他行動或者是存在的跡象。

    斯蒂芬妮並不驚訝或者意外,連回頭看一眼都沒興趣,只是壓低了聲音淡淡問:「現在可以真正地回答我了吧?你跟著我進來做什麼?難道真的是為了一萬奧金嗎?」

    沒有回答聲,什麼聲音也沒有,好像背後真的只是一片空洞。斯蒂芬妮依然沒有回頭望過一眼,只是小心翼翼地繼續朝著地道深處一步一步地走去。

    半晌之後,巡林尖兵菲爾的聲音才幽幽響起:「那麼你又來這裡做什麼,真的只是為了探尋這個什麼巴特家族的遺蹟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8-3-4 17:07
第八十六章

    「只是為了奧術。」

    「奧術的背後是什麼?」

    簡短而模糊的一段對話之後,通道中就重新恢復到了一片寂靜。除了腳下傳來的泥土被擠壓的輕微聲音,自己的呼吸,心跳,斯蒂芬妮再也聽不到任何的響動,就像行走在一片寂靜漆黑的深淵。

    她不想花費心思去和背後這個心思難猜的巡林尖兵玩高深的哲學探討——這個半獸人對她多半是抱有不穩定的善意,從他所言母親的角色可以推斷出他對自己也許有一定的代入親密感,但這並不足以成為自己同伴的依據,這依然是個難辨敵我的角色。而她現在要面對可是隨時都能致命的危險。

    聽不到任何蜥蜴人的響動,地道中也看不見任何的異狀,這讓她稍微放心了一點。『極限洞察』能將人體的五感提升到理論上的極限,即是接近深度催眠後發揮出來的那種狀態,已經不輸於一些動物的敏銳感知。在這種情況下一般意義上的隱匿技巧都可以察覺,看來這些蜥蜴人真的好像已經放棄守衛這個地道了。

    那一層神術水霧已經遠遠落在身後。其實很難將這層法則性層次頗高的水霧稱作為神術,那只是一種毫無秩序和目的性的瀰漫,更像是之前巡林尖兵所說的神力本源的散逸。如果是奧術,這樣混亂無序的存在方式瞬間就會徹底崩潰,嚴重傷害到施術者或者道具捲軸等連接魔網的節點,但是神術,或者神力卻不會如此。因為從根本上來說,所有神力都是世界本源的支流的具現化,神術只是起到一個編織和引導的作用,編織和引導的失敗也只是讓神力重新回歸世界而已。

    也就是說,這個瀰漫著神術氣息的水霧背後,極有可能是一個蹩腳的神術師在操控著一個古祭壇之類遠遠超出他原本能力所能掌控的東西,之前還能勉強使用出一些神術來,現在卻已經完全陷入了失控的狀況,最多只能憑著神力本身的法則性來削弱奧術嚇唬人。

    略有些意外的發現,可惜現在來說沒什麼價值。在帝國時代,拆解一些元素之神的古老祭壇藉以追溯神力本源的本質是個頗有意思的工程,只是耗資耗時皆不菲,研究和學術意義更甚於實際意義。而在現在來說更沒人有這種精力和時間,頂著教會和神殿的壓力來幹這個了。

    洞口處透來的微光已經到了極限,前面的地道突然變寬,兩側還多出了一些柱子之類的東西,除此之外即便是奧術加強到了極限的視覺也再看不見什麼了。不過有一陣微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在寂靜漆黑的甬道中傳來。

    那是極度微弱的聲音,甚至不比地面上螞蟻頂開土層爬出來的響動更大,但依然沒有逃過被奧術激發到了極限的感官。斯蒂芬妮略微放慢了腳步,只是靠著這些微弱聲響就推斷出了前方的情況。那裡應該有十個以上的蜥蜴人,正守在這最為漆黑的地段兩側的石柱之後,像是陰影中的毒蛇一樣正等著獵物走進自己的狩獵距離。

    斯蒂芬妮微微冷笑了一下,雙手在空中一揮,一個二環奧術『極惡臭雲』就完成了,前方的空氣在奧術的力量下飛快地改變成分,析出黃綠色的霧氣。雖然在這漆黑的地道中沒有人察覺到這改變,但效果卻是明顯的,前方的蜥蜴人紛紛從藏身的地方跳了出來,一邊拚命地發出呲呲聲一邊朝這邊衝了過來。這些爬行類的嗅覺感官其實和人類還有其他哺乳類有很大區別,但是任何一個流傳至今的奧術都是在帝國時代的百年間經過了無數各式各樣的大法師們的完善和修改,甚至越是低環越是基礎的越是如此,別出心裁的怪才們在任何時候都是有的。這種由奧術變異後的復合氣體沒有多少的殺傷力,但其噁心效果幾乎是涵蓋了所有生物嗅覺系統,這些蜥蜴人在極度不適之下沒有暈倒或者是逃散,還能知道堅持著朝施法者攻擊,這已經算得上是意志堅定了。

    但它們並不知道奧術的戰鬥方式永遠是環環相扣,單純的讓敵人噁心作嘔並不能解決戰鬥,而是更加致命的前奏。就在這些蜥蜴人衝出來的同時,斯蒂芬妮已經摸出了一個捲軸拿在手中,用精神力激發施展,奧術公式在魔網中瞬間構造完成再度造成物理層次上的異變,一股寒冷的暴風突然在她手中奔湧而出席捲到整個地道之中,空氣中無數水汽瞬間凝聚成雪花,周圍岩壁土牆上也飛速凝聚出白色的寒霜,眨眼之間就將這裡變作了宛如極地冰雪的環境。

    『阿莫拉的寒風吹息』,一個比較冷門的四環奧術,用魔網造成的火元素異變瞬間抽取周圍環境大量的熱量,足可以將方圓數十米之內降低到零下二十度以下的極低溫度。一般來說這並不是什麼有效的進攻型奧術,寒氣和熱量的散逸很快,即便是赤身裸體的普通人也很難在短時間之內就被這種程度的低溫凍死,強健的戰士和有厚實皮毛的野獸更加不用說,即便感覺不適他們也可以很容易地脫離這個奧術的影響範圍,所以幾乎沒什麼法師會學習這個奧術用於戰鬥。

    但是現在這個情況下卻是完全不同。這些蜥蜴人戰士也許在身體的強壯程度上不亞於強健的戰士和野獸,但是冷血爬行類的根本體質就注定了低溫對他們的傷害是致命的。寒風的吹息中,這些衝鋒出來的勇猛戰士身體上飛快地凝結出了一層冰霜,他們的動作也完全地僵硬了下來,不過一兩個呼吸中就化作了一個個動彈不得的冰雪雕塑。

    一點光亮從漆黑中升起,把這一片已經化作冰雪世界的地道照得纖毫畢現。斯蒂芬妮看了一眼周圍那足足有二十個以上的蜥蜴人雕塑,終於鬆了一口氣,旋即解開了『極限洞察』。這個輔助奧術的適用性極高,效果也非常不錯,唯一的缺點就是一直需要持續消耗精神力來維持緩衝過量信息對頭腦衝擊的奧術方程回路。基本上沒有哪個高階法師會長時間維持這個五環奧術。

    這二十多個蜥蜴人戰士基本上就全都是退守到地道中的全部戰力了,其他剩下大概還有一些老弱,並不足為慮。看來這些冷血獸人計畫傾盡全力在這黑暗中狙殺入侵者,可惜迎來的只是一個早已經為他們量身預備好了的範圍性針對奧術。在計畫好了進入這沼澤之前,女法師早就準備好了各種針對性的預案和奧術道具,這張捲軸不過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你就真的打算這樣只是在一旁看著?」問話在身後空蕩蕩的地道中迴蕩,並沒有得到一點回應。斯蒂芬妮也並不介意,抽出腰間的短劍一下刺入一個離她最近的僵直不動的蜥蜴人體內。冰霜覆蓋的皮膚被破開,然後深褐色的血液像是泥漿一樣緩慢但是堅定地湧了出來。這些冷血動物雖然極易受到低溫影響,但要因此而致命也並不容易,它們體內的循環系統會自動進入有抗凝固保護的休眠狀態。不過對於現在的斯蒂芬妮來說,也不過只是多出一刀的事而已。

    不管是奧術學院的教育,還是復興會中必須的訓練,都不僅僅只是奧術方面而已,即便是近身動手搏殺,兩三個盜賊劫匪之流也遠不是女法師的對手。加上解剖台上對這些爬行亞人類身體結構的瞭解,斯蒂芬妮很準確地把每一刀都送進僵直的蜥蜴人的心臟裡,保證這些冷血動物再也沒有復甦過來的可能。

    將這些蜥蜴人完全解決掉之後,斯蒂芬妮擦拭短劍收入懷中,才將注意力放在周圍的環境上。光亮術的映照下,這地道中的真實原貌也完全展露了出來。原來之前僅供兩三人並行的狹隘地洞在這裡豁然開朗,擴展為寬為七八米,高足有四五米的深邃大道,而之前供那些蜥蜴人藏身的疑是石柱的東西,居然是一個個中空的類似棺材一樣的容器,內裡面用鎖鏈捆綁著一些類似乾屍一樣的物體。

    「看來你的嗅覺沒出錯,菲爾巡林兵。」斯蒂芬妮微微一笑。雖然具體種類的功效還不能分辨清楚,但她還是一眼就能看出這些容器正是製造亡靈的奧術道具。巴特家族在這裡秘密修築的據點居然是用來製作亡靈,或者研究亡靈類奧術技術的。

    在帝國時代,亡靈類奧術就不是那麼受歡迎的學科,帝國與各大神殿的衝突至少有七成是因為這個,而且即便在很多奧術師的眼中,這個老是喜歡在屍體上下功夫的分支也很噁心。至於到了現在,這個遺蹟一旦暴露在任何神殿的目光下,日光神殿和歸亡者教會的聖武士和高階祭司幾天之內就會將這裡夷為平地,就算居住在上面的蜥蜴人部落再龐大一百倍也沒用。

    還是沒有任何的回答,斯蒂芬妮忍不住回頭看了看,但是空蕩蕩的地道中除了一地的冰霜之外一無所有,原本應該一直緊跟在她身後的半獸人巡林尖兵已經沒有了蹤影。

    不知是不是寒氣浸透了身上的皮甲和內襯的法師袍,一陣冷意從女法師的背脊上升起,讓她感覺汗毛和雞皮疙瘩一起聳立起來。不過對於女法師來說,這一點點錯覺並不足以成為阻止她腳步的障礙。仔細查看了一下後方的情況,在確認沒有發現任何巡林尖兵跟來的痕跡之後,她默然沉思了半晌,忽然對著來路打了個手勢,好像是啟動了一個看不見的開關,隨即快步朝著地道深處走去。

    洞口處,聚集在一起的僱傭兵們正在商議著接下來的行動。雖然還是有幾個對眼力感知有信心的盜賊仔細防備著洞口,但總體來說這些人的心情和氣氛都非常的熱烈和良好,就像是在預訂一場豐盛的戰利品分割計畫。

    「……聽好了,那個女人一定要死。就算不死在蜥蜴人的手上,也必須死在我們的手上…不過死之前嘛,還是可以讓大夥高興高興的,這麼漂亮的金發女人可不常見,而且可是法師啊…這些天可把我憋壞了。」

    「…但是如果以後有人從屍體痕跡上發現了什麼怎麼辦?這個女人能搞來魔像,還是個高階法師,背後肯定有相當的背景……聽說有高階奧術能夠從一些殘屍上還原出凶手的跡象…」

    「蠢貨。這裡可是沼澤地,把一具屍體丟在這裡最多一天之後連肉渣子都剩不下,什麼奧術也沒有用!倒是如果從這遺蹟裡弄出了奧術道具和各種寶石的話,要怎麼賣出去還是個問題。有膽量和有資格接手帝國時代的玩意的,可都不是我們能惹得起的…」

    「我的那份全部要元素水晶和寶石。如果能在這裡再找到些帝國時代的奧術資料和冥想術,說不定我也可以試試衝擊一下三環奧術。」僱傭兵法師湯普森一直都站在那個水陸魔像旁邊,不時用羨慕而貪婪的眼光朝著這個金石傀儡掃視。「能夠運用三環奧術,也就能操作這類魔像了。那這個魔像乾脆也歸我吧,只要把那女人幹掉之後,我就可以慢慢破解上面的指令序列。你們看看這個紋路,這可是……咦?這怎麼開始充能了,我看看,這個應該是…」

    魔像上幾個奧術符文的突然亮起讓湯普森一呆,連忙把臉湊上去仔細辨認,但很快地他那乾瘦的臉上就被恐懼佔據,扭過頭來轉身就跑:「快跑,那是震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將沼澤地的寧靜震得粉碎,無數飛鳥走獸被這巨大的聲浪驚的四散奔逃,被震碎的樹枝藤蔓碎片隨著狂風吹上了天,煙塵水汽在空中激起一個巨大的環狀。

    這是個足以震動整個沼澤方圓百里的巨大爆炸。地面上,原本的蜥蜴人巢穴幾乎已經被巨大的衝擊夷為平地,巴特家族在帝國時代遺留下的建築經歷了數十年的歲月侵蝕,在這奧術的衝擊之下全數崩毀飛散。發生爆炸的水陸兩用後勤魔像早已經不知蹤影,連一個碎片都沒有留下,附近的地面也基本全被吹平,原本聚集在一起的僱傭兵像是暴風中的紙屑一樣飛散到了數百米之外,零零散散地掉落得到處都是。

    好半晌之後,胖子斯坦利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來,又足足用了幾分鐘,才從渾渾噩噩的神情中清醒過來,旋即馬上就是歇斯底里的暴怒和大罵:「那個該死的婊子!那個該死的婊子法師!她居然敢陷害我們!她居然敢用這個東西來陷害我們!」

    直到這個時候,被吹飛到天空中的藤蔓和樹枝碎片還在稀稀拉拉地往下掉,像是一場植物的屍體之雨,這個爆炸掀起的狂風和震爆非常恐怖,但是殺傷力好像又並不是太大,至少胖子斯坦利仗著他作為戰士的強壯身體還有及時的敏捷反應,被氣流扔出數百米之外居然只是被震得發蒙,連受傷都不算重。

    不只是他,其他幾個位置上也不斷有殘存的僱傭兵搖搖晃晃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很幸運的,有了僱傭兵法師的及時提醒他們多少都做出了及時的遮擋或者規避動作,尤其是其中兩個手持巨盾的防禦性戰士頂在前面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有一半以上的僱傭兵居然和他們的首領一樣只是被震被摔得發暈,並沒有受到什麼嚴重傷害。但這終究也是一場巨大的爆炸,其他小半的人折手斷腳就是難免的,還有兩三個傢伙被直接震得死掉或者是摔斷了脖子,至於離爆炸的魔像最近的湯普森法師就沒那麼好運了,他似乎沒來得及用出合適的奧術來抵擋,單薄乾癟的身體直接被扯成了碎塊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連一絲血跡都沒能留下。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那個女人的魔像怎麼會爆炸?是什麼意外嗎?」大鬍子僱傭兵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直到這個時候他還不能完全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法師的東西就是這麼不牢靠。可憐的湯普森,我剛才撿到了一個手指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

    「不是意外,肯定不是意外。」胖子斯坦利的臉色猙獰陰沉得可怕。他不是奧術師,但足以讓他當上首領的智力和判斷力也能夠分辨出這個爆炸是不是意外。「那個女人是故意把這個魔像放在這裡的,她一直都在提防我們,想幹掉我們。」

    「那我們的運氣還不錯,哈哈。這麼巨大的爆炸居然沒把我們給炸死。不過可憐的小沃特森的脖子給摔斷了。」

    胖子斯坦利目光閃動著沒說話。這確實是個很意外的幸運,這麼巨大的爆炸居然沒給他們造成太多傷亡,湯普森及時的提醒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最主要的是這個爆炸的能量釋放時間有些延長,雖然造成了可怕的氣流暴風但是並不足以將近距離的所有東西都粉碎掉,只是把他們拋飛得遠遠的而已。

    是那個魔像上的奧術陷阱設計有些問題,還是運轉時候的意外?還是那個狡猾的女法師害怕爆炸威力過大把自己也給炸死了?胖子斯坦利目光陰沉地看著已經被震塌陷了的地道口,雖然凹陷下去的地形顯示有一段地道應該被堵死了,但這段距離並不是很長,對於十來個健壯有力的戰士來說花不了多少時間就能挖開。

    已然坍塌的地道入口周圍,那些神術水霧倒是依然環繞不散。具有高級法則性的存在並不是用普通的物理手段就能改變的,剛才巨大的氣流能把建築物和僱傭兵都吹飛,但對這些水霧卻沒造成什麼影響。不過對於此刻已經憤怒無比的僱傭兵來說,這些水霧依然不算什麼障礙,那個女法師和巡林兵菲爾都可以進去,他們當然也可以。

    「挖開這個洞口,我們也進去!那個女人肯定已經解決了那些蜥蜴人,發現了很有價值的寶藏,所以才會想幹掉我們!所有能動的人都動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4 17:07
第八十七章

    四顆人頭大小的光球環繞在四周,將地底大廳中的情形照亮得纖毫畢現,就像是在露天正午時的廣場一樣。斯蒂芬妮正盤膝坐在這片光明中閉目冥思。

    她現在所處的已經不能再說是地道,而是一片巨大的地底空間,寬大得足夠一小隊魔像在這裡發動衝鋒。要在濕潤的沼澤地帶修建出這樣的地底建築,在普通意義上是一個匪夷所思的工程,但在奧術文明頂峰的帝國時代來說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這片地底空間散落著不少陳舊的煉金設備,數十年的時間泡在這水汽濃郁的地方缺乏保養,即便是奧術道具也毀爛得差不多了,而其中一些形狀古怪的屍體殘骸也說明了這些東西和之前那些石頭容器的用途相近。一些新鮮的蜥蜴人的屍體還不時在地上抽搐一下,那是退入這地道中的最後一群蜥蜴人,不久之前才在女法師的奧術下化作了屍體。

    一個朦朦朧朧的影子緩緩地從牆面上的縫隙中冒了出來,然後像是被什麼吸引了一樣驟然加速朝著不遠處坐在一個石台上的斯蒂芬妮衝去。不過那漂浮著的光球瞬間明亮了一下,這影子就在半空扭曲了起來,隱約露出一張扭曲的人臉之後就迅速地就消散了。

    一會之後斯蒂芬妮睜開了眼睛,從地上站起。經過了一會冥想之後,她的精神力恢復到了相當充沛的程度,應該可以應付絕大多數情況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她甚至都沒有察覺,法師的冥想是一種毫無防備的出神狀態,不過她既然敢在這裡進行冥想恢復,當然是有所依仗。

    漂浮在她上方的可不再只是最低級的零環法術光亮術,而是五環的『次級光元素』,用途也不僅僅是照亮這麼簡單,那高度凝聚的光芒也有相當的殺傷效果,而對於許多亡靈來說更是比任何武器更要致命的東西。要知道這可是模擬太陽神術造就出的次元素生命,就算比起真正的日光神術,其中蘊含的法則性還是非常微弱,但能在這完全無光的地下毫無阻礙地使用,也同樣能對亡靈起到非常巨大的作用。之前她遇到的不過只是幾個勉強行走的乾屍,還有幾個幽魂,無疑都是這實驗室曾經的產物,散落徘徊在這廢棄了的地道中。這種最為低等,只剩下一些對血肉的基本本能的亡靈,在奧術模擬的陽光之下脆弱得如同蛞蝓一樣,斯蒂芬妮才能這樣大膽地在這裡就地冥想。

    一片寂靜中,後面的地道隱隱傳來挖掘聲,應該是外面殘餘的僱傭兵正在想辦法挖開被震塌陷了的地道想要進來。斯蒂芬妮冷冷笑了笑,看來後勤魔像上的震爆法陣還真沒有把那些傢伙給幹掉多少,反而激怒了他們。不過這並沒有什麼關係,這正是計畫中的一部分。這些自以為是的蠢貨大概永遠也猜不到他們出現在這裡的意義何在。

    走到大廳盡頭的一扇大門前,斯蒂芬妮仔細看了看上面的奧術符文。這個大廳的配置是標準的帝國時期的奧術實驗室的模板,其他幾個另外的房間她已經打開過了,和她預料的差不多,那麼這個就應該是最為重要的核心實驗室。那個隱藏起來的蹩腳神術師和他無法操控的祭壇應該就在後面,說不定還有多年前這個實驗室的核心機密和奧術物資。這也許能算是這次行動的意外收穫,只要趕在那些人之前盡快地將其收入囊中就可以了。

    伸手輕輕一點,沉重的石門緩緩向兩邊,但是呈現在眼前的景象讓斯蒂芬妮一呆,她並沒有看見什麼神術師,也沒有什麼祭壇,沒有什麼奧術研究設備,只有一片陽光明媚的海灘。

    是幻術?這地底的荒廢奧術實驗室當然不可能真的通向一個海灘。但是為什麼會有一個幻術?是那個蹩腳的神術師的傑作,還是這個奧術實驗室殘留下的防禦機制之一?但神術中的幻術極為少見也極為,不大可能是那個連水霧都操控不好的神術師所為。而如果是防禦機制的話,為什麼會是一個幻術?而且其他奧術設備都全部腐朽失效,為什麼唯獨會是一個幻術防禦還能運轉。

    斯蒂芬妮緩緩邁步走入了這片幻術的海灘中。看起來這似乎是個危險的舉動,不過其實斯蒂芬妮並不怎麼擔心,幻術畢竟只是幻術,除了極少數的法則性幻術之外,不過都是些矇蔽感官的小把戲,配合其他殺傷性奧術也許會難以應付,但只要知曉這是幻術的情況下就沒有任何作用了。

    手指揮動,斯蒂芬妮準備構築一個四環的『解除奧術』來驅散這個幻術。但是她很快就覺察出了不對勁的地方,魔網的感觸變得非常不穩定,若有若無,這個解除奧術居然失敗了。幾乎在同時,漂浮在半空的四個光元素也像燃盡的燭火一樣無聲無息地熄滅了。

    斯蒂芬妮頭腦發暈了好一陣子,不只是反噬回來的精神力衝擊造成的腦部眩暈,她實在太過驚訝,驚訝得暫時頭腦中一片空白。她幾乎已經忘記上一次的施法失敗是什麼時候了,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感覺,那無處不在,好像已經和世界完全合一的魔網居然如此的飄忽,像是在風中傳了幾十里的氣味一樣難以觸摸。

    而隨即察覺到事情只讓她感覺更加驚訝。腳下看上去明明是平平無奇的沙土,但踩上去的感覺卻好像是泥濘,微微下陷微微粘腳,再仔細一看是一些沙土居然被她踩得崩潰馬上又凝結成泥漿一樣的東西。不遠處的海面雖然一片碧藍,一望無際,但是卻沒有絲毫的波瀾,簡直好像一面巨大無比的水晶鏡面。斯蒂芬妮從腰間口袋中掏出一個乾屍的指節扔了出去,那是之前她隨手折下的,指節毫無阻礙地落入水面,激起一陣水花和水汽。再抬頭看看天空中的太陽,並不顯得耀眼,只是個紅紅的巨大火球,卻又將真實不虛的熱力散發過來。

    這並不是幻術,至少不是普通的幻術。幻術系的奧術不過是對景象的複製和映射,所以可以模擬出栩栩如生和真實全無區別的景象,卻不能無中生有地弄出這樣一個似是而非的古怪場面,更不會讓魔網的觸感也變得若有若無。作為奧術師,斯蒂芬妮本能地感覺到有一種更深層次的不和諧的感覺,只是一時之間她也不明白到底是哪裡不對。

    她後退了兩步,隨即發現不對。因為她並沒有退出這個古怪的房間,腳下依然是那觸感奇怪的沙土,頭頂依然是那灼熱卻不耀眼的太陽。她回過頭去,發現剛才邁步而過的那道大門已經不見了,身後只是一片沙土的荒漠,更遠處隱隱能看到碧藍色的海平面。

    「奧術師,你好。」一個乾澀澀的聲音忽然響起,無法確定聲音的來源和方向,就像是這片景象自身在說話一樣。

    「你是誰?」斯蒂芬妮冷冷地回答。雖然現在這場面看起來非常地詭異奇怪,奧術似乎也無法正常使用了,但她並沒有失去一個法師應有的冷靜。

    「奧術師,你到這裡來想做什麼?」這聲音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問。

    斯蒂芬妮默然。這聲音乾澀澀,冷冰冰的,就算是曾受過復興會專門的訓練,她還是不能從裡面分析出絲毫的傾向和感情。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樣的聲音不可能出自蜥蜴人那種爬行動物的口中。如果這是個人類,那麼事情就很有趣了。

    「奧術師,你到這裡來做什麼?你想要些什麼?」那聲音又再度響起,依然是干澀冰冷。「不過不管你想要些什麼,都必須用東西來交換。我現在急需一些人,你把人給我帶來,我就可以給你足夠的報酬。就像老托馬斯說的,任何事都是有酬勞的。你幫我帶人來,我就會給你想要的。」

    「人?你需要什麼人?」斯蒂芬妮問。

    「活的人,健康的人,男女都無所謂。無論是上了酒桌還是上了床,男女都是一樣的。」聲音傳來的回答依然乾澀冰冷,但是語句上好像有些莫名其妙。

    斯蒂芬妮並沒有馬上回答。她低頭沉吟,眼中光芒閃動,半晌之後才開口說:「只是要人嗎?還有沒有其他的?」

    「當然還有。不過首先是要把人帶來。帶來之後還有一系列的工作,給雞拔毛下鍋一樣的工作,不過對一個奧術師來說應該是很簡單的。就像用我珍藏的那柄小刀切牛油一樣地簡單。」

    「好,我答應你了。」斯蒂芬妮臉上有了絲笑容,她點了點頭。「那麼我要怎麼樣從這裡出去呢?」

    「好。非常好。你答應了。」說著好像鼓舞人心的詞彙,這個聲音依然聽起來無喜無悲。「那麼,這裡有兩個『定序術』,和一個『活體內爆』的奧術捲軸。你把它們激發設定好在你自己身上,定序的條件是『一旦向任何人透露你在這裡所見到的一切經歷的一切』還有『十五天之內沒有將二十個健康人帶到這裡來』。把這兩個條件定序好在內爆術捲軸上之後,我就會讓你離開這裡了。請你一定要相信,這些只是小小的防範措施而已,一旦你完成這些,所將收穫到的回報將是無比的豐厚,就像我曾經用五十個銅幣就換來了一根烏木棍子,最後卻在奧斯星賣給一位法師換來四百金幣一樣。」

    地面上的沙土湧動,像是一個噴泉一樣將三個奧術捲軸托出地面。雖然還沒有展露開,但只看邊緣露出的繁複花紋就知道這捲軸的珍貴。斯蒂芬妮俯身撿起來看了看,很輕易地就分辨出其中兩個這正是如那個聲音所說的兩個定序術的捲軸。在復興會中這是最為常用的奧術捲軸之一,用以搭配其他殺傷性的奧術,一旦達成事先設定好的條件就會瞬間激發,無論是用來要挾或者是暗算暗殺都是極為方便的。

    當然,這種六環奧術也極不簡單,包括她在內復興會大多數中下層成員都還不足以掌握這種高達六環的奧術,只有使用組織內的幾位大法師和高階法師製作出的捲軸。所以即便是這個以高超非凡的奧術水平聞名的地下法師組織,這東西也並不是可以隨便浪費的消耗品。現在這從地面中冒出來的就是這樣兩張捲軸,而另外旁邊的一張『活體內爆』居然是法則性的奧術捲軸,她還暫時分辨不出這奧術到底是什麼作用是幾環,但即便只是最基礎的七環奧術,只憑這三張捲軸的價值就可算是一些小貴族的全部家產。

    這珍貴的高階奧術捲軸,這古怪的彷彿幻術又不是幻術的場景,這古怪的聲音,還有依然不知道隱藏在哪裡的蹩腳神術師。這一切糅合在一起實在是太有趣了。斯蒂芬妮拿起了那三個捲軸,問:「但是在這裡奧術似乎受到了相當程度的干擾,這三個捲軸能夠正常使用嗎?」

    「受到干擾的是你對魔網的感知,或者說是在這裡魔網的外延性受到了元素的干擾,和正常物質界稍有不同,所以在物質界學習奧術的奧術師很難穩定溝通魔網。但是魔網自身本質並沒有改變,奧術捲軸是已經完成了的奧術,只要能夠接觸到魔網就可以自動施放,絕對不會受到干擾。」那乾澀冰冷的聲音回答得很清楚,而且還單純從詞彙上表達了催促和不滿。「你動作快點,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就像我上次餓了三天三夜,終於忍不住幹掉了隔壁的獨腳女人,把那女人用來烤肉真是棒極了,我足足吃了三天。」

    「原來是這樣嗎」斯蒂芬妮沉吟片刻之後,終於忍不住微微笑了笑。「謝謝你的解釋,巴特伯爵。不過與其靠著操控這群蜥蜴人去抓捕平民,移植別人的器官和腦髓來苟延殘喘,不如把你隱藏在這裡的東西奉獻給帝國不是更好嗎?至少帝國會給你一個徹底亡靈化的機會,總比你這樣瘋瘋癲癲的好吧。」

    「回答錯誤,可惡的小偷,可惡的騙子。就像新年裡偷走我的內褲的馬庫斯表叔一樣的可惡。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帝國已經不在了。」

    乾澀聲音依然是不帶任何感情地說完這一句,然後一陣狂風忽然就在這怪異的場景裡生出來,將地上的沙土都吹得飛揚融化,遠處的海面也一邊蕩起陣陣波瀾一邊在飛速汽化,甚至好像連頭頂的古怪太陽也在風中晃動。

    噗通一下,一個人影就被這陣大風給從天空中『刮』了出來,直直地摔在沙土地上。不過這並沒有對這個人造成什麼傷害,他極為靈敏地原地一跳就站直了起來轉過身看著不遠處的女法師,一張粗獷而棱角分明眼眉深邃的帶有獸人特徵的臉上帶著明顯的戒備,居然就是之前詭異消失了的半獸人巡林尖兵菲爾。

    「怎麼是你?你怎麼也在這裡?」當看清楚了對方之後,巡林兵菲爾和斯蒂芬妮都是一呆。隨即他們的注意力就都被浮現在不遠處的海面上的場景所吸引,那裡的海水正在緩慢沸騰,分開,汽化,天空中的太陽也被斜斜地拉出一道火線牽扯到那裡,連海水分開後的地面也化作一團升騰不休的泥漿。而在這一切的中央,是一個被儀器導管環繞的水晶容器,裡面是一個半身浸泡在藍色溶液中的屍體。

    說是屍體並不完全準確,因為這個屍體的眼珠子還在咕嚕嚕的轉動,注視著遠處的女法師和巡林尖兵。但如果要說那是個活生生的人也不對,因為那屍體自胸腔開始就沒有了形狀,看起來純粹就是一堆亂七八糟的器官堆積在一起,至少有三四個肝臟,四五個腎,一大堆連在一起的各種大小腸,而那屍體的頭部則其大如斗,到處都是縫合的痕跡,看起來是就像是被打開過無數次,強行塞進了不少東西進去一樣。而只有這個屍體的面容五官還勉強維持著一個人的正常模樣,那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

    「悲哀的亡靈,眷戀生命不肯歸去的死者。」巡林兵菲爾盯著遠處這個水晶容器中的老者。任何神殿和教會對亡靈都是反感和排斥的,相對來說元素之神的信徒們還算是比較寬容的,最多只是像普通人看到路邊的狗屎,或者是蟑螂一樣表示厭惡,合適了順手打掃一下踩上一腳。而如果是日光神殿和歸亡者之類的信徒,即便是自己性命不要也要拚死來消滅這些骯髒的怪物。

    「不錯,真是悲哀的傢伙。」斯蒂芬妮看著那棺材中的老人,眼中滿是譏諷和一種怪異的同情。同樣作為奧術師,她眼中看到的東西更多,也更明白。那老人的模樣簡直就是一場學徒級的亡靈化改造實驗事故現場,恐怕就是最蹩腳的法師學徒都不至於將一具屍體給弄成那個模樣。

    「這裡是元素疆域不對,是離元素疆域很近的一個不穩定的次空間。我能夠很清晰地聆聽到風之精靈的聲音。但是你看到了嗎?那裡被扭曲的地水火風。之前風告訴我的並沒有錯,這裡真的隱藏著巨大的危險。」

    看了看周圍的情況,再望向遠處的水晶容器,半獸人巡林兵的臉色很不好看。作為風元素之神的信徒,他更能夠感受清楚這個場景中被扭曲的巨大力量。這片空間純粹是靠著從元素疆域中抽取來的四大元素支撐起來的,而此刻遠處不斷沸騰的海水,被抽離而下的太陽,升騰而起泥土氣息,全都混雜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片斑駁七彩的霧氣環繞在那水晶容器周圍。那是接近混沌狀態的四大元素,擁有著超越一切物質和單純的能量的力量。

    「冷靜一點,也許事情並不像你以為的那麼糟糕。」斯蒂芬妮臉上的表情卻很平靜,只是眼神亮得異常。作為奧術師,作為知曉很多機密的復興會的成員,她所知道的,察覺到的遠比旁邊的半獸人更多。比如她現在就知道,那周圍開始扭曲的海水,土地和天空中的太陽,其實並不是圍繞那具老者或者是水晶容器,而是圍繞著老者旁的一小塊發光的物體。甚至於這整個看起來異常古怪的場景,都全是因為那個而成。

    雖然以前在策劃部分析情報的時候,就已經得出了巴特家族肯定有隱藏起來的機密,但是誰也沒有預料到居然會是這個東西,否則兩位副會長之一早就到這裡來了。而現在這個東西出現得也並不是時候,在這個地方這個時間點上,斯蒂芬妮可沒有半分把握將之收取到。

    當然在此之前,首先要考慮的是怎麼樣自保,怎麼樣從這怪異的扭曲場景中脫身。好在根據之前的猜測,這可能不會是太大的難題。

    轟的一聲,半空中扭曲的太陽上一個小點掙脫了出來,隨後飛快地放大著朝這裡接近,等到來到女法師和半獸人巡林兵面前的時候,已經化作了一個高達三米的火焰巨人,朝著兩人撲去。

    「該死,是高階的火元素。」巡林兵菲爾原本有些泛綠的臉色在那火焰的映照下顯得發黑,對付元素生物他幾乎沒有任何辦法。雖然他也算是半個神職者,但精通的神術都是輔助自身戰鬥和潛入的,對於這種巨大的元素生物卻沒有什麼作用。身形閃動間,他像是一陣輕煙一樣無聲無息地飄飛出老遠,只留下女法師獨自一人面對這個火焰巨人。

    好在就在火元素衝過來之時,一張奧術捲軸就已經在斯蒂芬妮手中準備好了,當火元素龐大的身軀即將覆蓋他們的時候,一股寒風吹息幾乎是貼著它那滾燙的身軀噴湧而出。奧術回路造成的熱量剝奪效果全都落在了它的身上,那巨大的火焰身體飛快地變暗縮小,最後消失不見。

    斯蒂芬妮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幸好她所準備的寒風吹息捲軸不止一張,這也正好是她目前最好對付的火元素,否則就要麻煩得多。

    好在這種情況應該不會再出現了。

    「哈哈哈哈」乾澀冰冷的笑聲從應該是巴特伯爵的老者屍體上傳來,那張僵硬的嘴一張一張的,像是兩片潤滑不良的老舊木盒,發出枯燥的聲音。「你們看到了嗎?在這片元素世界中,我就是最大的主宰。我所能動用的力量可以瞬間把你們變成灰燼。就像燒掉我妹妹的頭髮一樣簡單,那個金發小婊子以為她可以勾引我的奧康納,真是大錯特錯了。現在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最後的機會,臣服我,為我服務。就像收足了小費的莉莉絲奉上加料的土豆泥和她的小屁股一樣。」

    冰冷的聲音在寬廣的聲音中遠遠傳來,雖然內容有些古怪讓人發笑,但是配合著周圍升騰翻滾著的四大元素,依然還是有種讓人顫慄的震懾力。

    「我感覺剛才的火元素好像並不是奧術扭曲而來的,更像是神術召喚出的?」躲在遠處的巡林兵菲爾又無聲無息地飄了過來,眯起了眼睛看著斯蒂芬妮。「但是這只是個亡靈而已,而且他應該生前是個法師貴族吧?他為什麼能運用這麼高階的元素神術?而且之前把我困在這裡的時候他居然剝奪了我和風的交流,讓風來控制住我。這些就是你來這裡尋求的東西嗎?」

    「別擔心,那並不是他的力量。他也缺乏操控這種力量的能力,否則他也不會在這裡和我們這麼多的廢話了。」斯蒂芬妮儘量放低了聲音,讓她的聲音聽起來親和而又可靠。「說到底,那不過是一個發瘋了的亡靈罷了。只要我們齊心合力,想要對付他並不難。」

    「如果你真心地想要合作,那麼你最好把你所知道的情況都說明一下,化名莫特裡的女士甚至我懷疑你的模樣乃至性別都有可能不是原本的,奧術能玩出的花樣很多,我非常清楚。」半獸人冷冷地笑了,高聳的眉骨下是一雙閃著冷冽光芒的眼睛,看起來不大卻足夠深邃。「事先說明,我不喜歡騙子。而且即便不合作,我一個人逃走的可能性也比你的大多了。你說得沒錯,那個亡靈並不能完全掌控這裡的龐大力量,我也能感覺到他之前控制我其實是很勉強的。」

    這時候,地上的沼澤中,正朝著巨響爆炸發生的方向趕來的風吟秋忽然輕輕咦了一聲,停下了腳步,臉上神色微動。

    「怎麼了?風兄弟,那邊可有什麼不對?我只是隱約有些感覺,到底是什麼卻說不上。」旁邊的王者無敵‧仁愛之劍也立足不動看向他。之前的巨型他們當然也都聽到了,於是連代步的大地懶也沒要,直接就這樣飛奔而來。

    「前方五行靈氣勃然而出,濃郁了許多。正是那發出巨響的地方。」直立在一片水波浪頭上的沐沁沂說道,她眼光中也有些許光芒在閃動。「這感覺似乎有些像是回到了神州大地時一般不,若論五行靈氣還要更強上許多。」

    「好像有一種極為廣泛的法則正在這個地區動盪。不管是什麼,我們趕過去看看就知道了。」遠處的高文腳下不停,轉眼間就拉出了一段距離,只剩下話語聲遠遠傳來。這位守護者看來對剛才那巨大的爆炸聲極為在意。

    「說得對,我們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風吟秋重新邁步朝前追去。他當然不會說,他神魂中的萬有真符正在以一種他以前沒有察覺過的方式隱約搏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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