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鐵血宏圖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 08:57: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41244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08

第三百六十章 從軍

  站在水田裡,胡林的雙眼瞧著地裡稻茬,這地在冬天的時候歇上幾個月,開春的時候,便能種一季稻子,這幾個月要想辦法多積點肥,肥多了收成才好,收成好了,才不至於餓肚子。雖說這幾畝水田承載著他的希望,可是那滿是皺紋的臉膛上卻不見任何笑色。

  雖說今年的這兩季稻穀的收成都還不錯,而且相比往年少了些許捐稅。可這日子卻過的並不比過去容易——半大的小子吃窮老子,老二、老三兩個十六七的小子,一頓飯頂上一大家子人了,老大也有二十二了,村子裡若是有人辦喜事的時候,從那雙眸子裡,胡林能看著他的渴望。

  可就憑家裡的這十畝地,別說是給兒子娶媳婦了,就是養活這一大家子,也都讓胡林愁的成夜夜不踏實。

  “哎,太爺在世的時候,怕沒想到這一天吧……”

  瞧著這山坳中的一塊塊大小不一的水田,坐在田間的胡林想到從爺爺、爹爹口裡聽過的風光,太爺那輩的時候,這村子裡有一半的地都是他家的,足足有一千一百多畝良田,看似風光,可卻富不過三代人——太爺有八個兒子,爺爺排老六,分家的時候,分到了一百二十幾畝地,到了爹那輩雖說只有弟兄四個,分家後每家只剩下了三十幾畝,再然後自己和大哥、老三分家,這家裡也就只剩下十畝出頭的地了。

  多子多福……

  子孫多了,真不一定是富,想到這,他到是有些羡慕要喊他聲十二叔的遠鵬了,他是四爺的孫子,四爺只有一個兒子,而自己那個兄弟也就只有這根獨苗,幾代人下來,家裡依然當年分家時一百多畝地,當年一家的叔伯現在也要租他的地種,才能養活一家人。

  瞧著遠處的山嶺看去,現在他弟兄三肯定是正在林子裡下套子抓兔子、山雞,抓住了也能讓春丫嘗嘗葷腥,那丫頭嘴饞。

  吸著煙袋,想著將來女兒大了要嫁人,兒子們大了要成家,要分家,到時候一人分個三畝多地,怕是連糊口都維持不住了。

  “這兒子多了當真不是福啊!”

  滿面憂色的胡林在嘴裡這麼嘀咕一聲,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顯露的盡是難掩的愁容。將來自己老了,兒子們怎麼辦?難不成要饑一頓飽一頓的……

  “不成,這日子不能這麼過!”

  可不這麼過又該怎麼過?

  “春丫,你看三哥給你帶回來啥了……”

  提著只野兔的胡遠山,一邊進院子一邊嚷著。

  “娘,今個咱把這兔子給煮了,把這兩隻山雞曬著,留過年的時候再吃,大哥去挖硝土去了,回頭把這皮子硝了,連同那幾張皮子給娘做個皮襖穿……”

  看著兒子,做在門檻上的胡林只是默默吸著煙,想了幾個月的他已經想通了,將煙袋鍋子的煙灰磕出來後,他沖著婆娘喊道。

  “娃他娘,去把兔子煮了,再燒只野雞,多放些辣子,多放薑,鹽也多放些……”

  兔肉、雞肉加上山裡的蘑菇、野菜匯成一大盆,堆成小山似的肉讓一家人都流著口水,別說是八九歲的還不知事的春丫流著口水,就連虛歲二十三的胡遠梁也是咽了咽口水,可爹沒動筷子的時候,他卻不敢動筷子。

  “來,咱爺幾個喝兩口!”

  “爹,今個是啥日子?”

  見爹倒著酒,胡遠梁問了聲。

  “沒啥!你弟兄三陪你爹我喝兩口!”

  喝著灑、吃著肉,一邊喝,胡林一邊說著祖上的闊綽,對於這些話,胡遠梁、遠東、遠山都不知聽過多少遍了,可那與他們沒關係,打從記事起,雖說沒怎麼餓過,可家裡過的卻是一年不如一年。

  喝下幾兩劣酒,酒勁上了頭,胡林看著兒子們說道。

  “……可到了我這輩,家裡頭就只有十畝地,你爹我沒出息,沒給你們落下什麼,這地是老祖宗留的,傳到我這沒丟上一畝兩畝的,也算對得起祖宗了,可到你們手裡,你弟兄三一人三畝多,這將來怎麼辦?要是再傳一輩人,還能剩下多少……”

  因為少時家境寬裕,胡林讀過書、開過蒙,到了他這,雖說幾個兒子沒進過私熟,可他自己也教兒子們讀過書,寫過字,他這麼一說,原本還帶著笑來的弟兄三頓時都沒了笑色,他們都低著頭,誰都沒說話。

  “我想好了,你們弟兄三,有一個留在老家的就行了,遠梁……”

  瞧著弟兄三中身體最差、性格最靦的老二,胡林說道。

  “你們弟兄三,你是老大,年齡最長。”

  聽爹喊自己,胡遠梁連忙抬起頭來,正想要說話的時候,一旁的胡遠山說道。

  “爹,我和大哥出去,二哥身子打小就弱……”

  “老三……”

  見二哥想說話,胡遠山隨口打斷他。

  “二哥你那脾氣弱的還不如春丫那,不是我瞧不起二哥,你出去了也是受旁人的氣,不成,不成,爹,我出去,我跟大哥出去……”

  說著,胡遠山又夾了塊肉,肉比往日做的有味,可是他卻吃不出什麼味來,他知道,爹今天是要分家了,不是分家,是像那小鳥似的,翅膀硬了,就要飛出去了。

  “老三,我,我……”

  被兄弟這麼一說的胡遠東頓時流出了淚來,性格靦腆的他只是喃喃著說道。

  “爹,咱不分,咱不分家……”

  一直沉默不語的胡遠梁默默的吃著肉,喝著酒,他一句話都沒錯,他知道爹已經做了決定,而且這個家,若是不這麼做,將來非得有人餓死不可。

  “這家裡的地就不分了,你爹我這輩子沒存下多少東西,家裡還藏著幾十兩銀子,到時候你們弟兄兩一人一半,回頭再城裡頭找個活幹……”

  說著胡林又朝大兒子看去。

  “大樑,你可有啥話要說!”

  “爹!”

  放下筷子,胡遠梁看著爹說道。

  “我看這銀子還是留給老二吧,爹,你聽我說……”

  生怕爹以為自己是在生氣,胡遠梁說道。

  “前陣子我到集上聽說,縣裡頭有募兵站,若是當上兵,一個月能拿6塊洋錢的軍餉……”

  “當兵?”

  兒子的話讓胡林立即搖頭說道。

  “不成,不成,當兵不成,那斷頭飯,咱不吃,就是這家不分,也不能吃……”

  “爹我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做買賣,我和老三都不會,給人做夥計,我這歲數的誰要?當幾年兵,能掙上幾百塊錢的軍餉呐……”

  胡林聽到這話時,整個人頓時變得沮喪起來,這可不是他當初想的,他立即大聲地叫道:

  “你、你這是發什麼瘋啊?難不成你惱你爹嗎?”

  他立即跟兒子爭了起來。當他看到老大的黑眉毛擰成一條線時,便儘量壓下心底的火氣說道。

  “遠梁,自古就說,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這分家是迫不得已,就像你九伯家,他不也分了嘛,遠基去了城裡當夥計,他去了那,當爹、當娘的至少還知道他在那,可要是你當了兵,到時候就得東奔西走、到處流浪,我、我和你娘夜裡怎麼能睡得著覺呢?”

  但是,胡遠梁的決心已定。他看看他的父親,垂下他濃黑的眉毛,只是沉聲說道:

  “我一定要去。”

  知道老大是屬驢的胡林便朝著老三看去,試圖讓老三勸勸他大哥。可他的目光換來的卻是老三在一旁的附和聲。

  “大哥,我和你一起去,我早就想出去看看山外頭是什麼樣子了……”

  胡遠山的眼睛在睫毛下閃閃發光,看著自己的這兩個兒子,胡林驚愕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應徵者的年齡必須在16-22歲,最高不得超過26歲;身高必須4尺6寸以上,體質較弱及有目疾暗疾者不收;有不良嗜好或犯有事案者也不收;並且儘量招收有文化的士兵……”

  置身於縣城募兵站的胡遠梁瞧著佈告欄上的告示,對於這些標準,他已經從裡正那裡知道了,甚至還特意在家裡練了半個月——雙手各提五十斤的石鎖側平舉,還有就是半個時辰內跑二十裡,諸如此類的標準,他和老三都在家裡試過,這會自然也是底氣十足。

  “老三,你的保書可帶著?”

  在即將走進徵兵站的時候,胡遠梁又一次回頭看著弟弟,保書是裡正簽的,為了讓裡正簽這保書,爹可是花了足足六兩銀子,這銀子必須要花,若是他和兄弟成了逃兵,非但爹要進大牢,作保他們是良家子弟的裡正也要跟著做大牢。若是不花點錢,裡正才不會自己給招惹麻煩。

  “帶了,帶著那,哥,你說……”

  雙眼一直盯著徵兵站門口衛的胡遠山,瞧著那人身上的衣裳,那雙眼更是放出光來。

  “你說,咱要是當上了兵,是不是也能穿上這衣裳,還有那鞋,那是皮子做的吧?”

  “那也得等咱哥兩驗上這個兵再說!”

  胡遠梁便對老三叮囑道。

  “一會你可消停點,話別那麼快、那麼多,萬一得罪了官長,沒准,這兵就當不成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08

第三百六十一章 新兵新事

  兵肯定是當成了!

  對於胡家兄弟來說,他們來的正是時候。正好趕上了,義軍的又一次擴充——在一年內擴軍五萬人,這意味著三省每個縣都能夠分到一百多個名額。儘管不是每個縣都能招到足夠兵勇,但對於胡家兄弟而言,他們都恰逢其會的驗上了兵。

  如果他們早上一個月的話,驗上兵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因為新兵的名額有限,儘管義軍在某種程度上是中國第一支近代化的軍隊,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又不是一支近代化軍隊,比如他還沒有建立退役制度,當然之所以沒有建立退役制度是因為老兵的數量有限,在這種情況下,自然不可能讓老兵退役,而在另一方面,兵力的有限,使得當兵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時候看起來很困難,有時候看起來就很容易,就像現在。

  軍隊的擴充使得這一切看起來都極為簡單,數萬名新兵的名額分配到各地之後,使得願意從軍的人幾乎都能夠獲得當兵的機會,當然有一個前提就是他們的各項條件能夠滿足軍隊的要求。

  在湖南各地招募的新兵,從縣城聚集到府城,再從府城前往省城,整個過程完全是步行,對於這些新兵來說,從縣城到省城的集結,就是他們所面對的第一次考驗——他們每天要步行70裡以上,在一個星期內,他們需要行軍近500裡才能抵達省城,當然,實際距離並沒有這麼遠,但是,領兵的軍士會特意繞遠路帶領他們進行第一次長途行軍,在這個行軍過程中至少有10%的人會被淘汰。

  這種只有90%的人能夠進入省城的新兵訓練營地,在城北的兵營中接受訓練,訓練他們的都是上過戰場的軍士,這些軍士一例外的都會最粗暴、最嚴厲的方式訓練著這些新兵,而他們同樣有一個硬性的指標就是必須淘汰15%的新兵,這意味著最終每四個新兵之中必須要淘汰一個。指標是硬性的,甚至可以說是毫不留情的,也正因如此,他們的訓練也是殘酷的,因為只有最為嚴格的訓練,才能夠淘汰這些人。

  每天早晨,這些來自湖南省各地的新兵們兩眼剛一睜開便是五公里越野長跑,每個人需要背負重達20公斤的背包,然後便是站軍姿,一站便是一天,軍姿、佇列,看起來極為枯燥的訓練,卻是打碎他們身上平民作風,將其變為軍人的基礎。

  每一天軍營裡的新兵訓練全都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樣子,負責新兵訓練的上尉在他的第一次訓辭中就明白無誤地告誡每一個新兵,三個月的新兵訓練結束後,才有資格留下的,才是大漢義軍合格的陸軍士兵。至於不合格的人,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被淘汰!而且清楚地告訴他們有15%的人會被淘汰。

  這意味著他們如果不想被淘汰,就必須要更加努力的訓練,從而才能保證自己能夠留在軍隊之中。從那以後,寬闊的大操場上每天打太陽升起到殘陽西下,幾乎是片刻不停地響徹著軍士們粗暴的口令聲、喝斥聲,當然還有軍棍擊打在新兵身上的“噗、噗”聲,自然也免不了會有挨打者驚心動魄的慘叫聲。

  在最初十幾天的時間裡,幾乎所有人都被訓得走起路來趔趔歪歪,甚至就連解大便也沒法蹲下去。但是,為了不被趕出軍營,能夠吃上這碗難得的兵糧,掙上多得來連他們想也不敢想的洋錢,再大的苦,他們也只能心甘情願地咬緊牙關挺過去!

  否則等待他們的只有一個選擇——淘汰。

  更要命的是那些軍士除了在訓練場上的嚴酷要求,還制訂出許許多多讓這些大都是從湖南鄉下來的年輕人覺得千奇百怪,甚至可以說很難適應的規矩。現在這座軍營在這些人眼中既是天堂,同樣也是地獄。軍營給他們提供了好得令絕大多數人根本無法想像的生活條件——米飯管夠,每天都能吃到肉,即便是鄉下的小地主,也不見得有他們吃的好,不過只是短短半個月的功夫,這些青年右邊的一個個紅光滿面起來,充足的食物使得他們的身體甚至比過去更加壯實。

  可是在另一方面,在軍營之中時時事事表現出來的規矩卻讓人無法忍受。

  比方說,像吐痰這樣的小事也明確地寫進了內務條例之中,隨地吐痰,違者責打五軍棍;罰銅元五十枚,也就是半塊銀元,——作為新兵的他們,一個月的軍餉只有三元,也就是三百銅元。隔上幾天吐上一口痰,非但要挨上幾十棍軍棍不說,一個月的軍餉也打水飄了。

  軍營不單管起了大家上面的嘴巴,甚至對連同下面的肛門也決不放過——軍營裡講究得甚至有點太過分,連供士兵們拉撒的廁所也修造得比不少大戶人家的堂屋還乾淨——條例規定,大小便後一律要用水沖洗便槽,違犯者處理與隨地吐痰者同。甚至很多時候,長官給他們的懲罰,就是用刷子清洗便槽,要把那瓷便槽刷的能夠映出人的影子了,甚至要比他們的臉盆還乾淨。

  這些新兵絕大多數是農民和漁家的子弟,隨地吐痰、到處拉屎撒尿習以為常,就連揩屁股自小就從來不知道要用什麼手紙,竹片兒土坷垃什麼樣的湊上去順手一刮拉,也不管乾淨不乾淨就了事。世世代代祖祖輩輩都這麼著過來了,不照樣活得精精神神,亂蹦亂跳,可到了軍營裡就絕對不行了。

  如此苛酷的條件是不是存心和他們過不去?

  不是和他們過不去,行伍有行伍的規矩!

  在集體生活之中,只有注意到生活上的各個細節才能夠避免傳染病的大規模散發。比方說保持宿舍、飯堂、操場的衛生,襪子內褲要經常換洗,每天早起必須洗臉刷牙,穿著必須整潔等等。這是吸取過去的教訓——義軍成立的早期,對於內務的要求很普通,幾乎沒有太多的要求,但是這卻帶來了疾病的遊行,尤其是在夏天的時候,甚至曾導致過一個營地近三成的士兵感染疾病進而失去戰鬥,也正因如此,堪稱苛刻的內務條令才制定實施,在實施當月,疾病便減少70%以上,這一結果自然堅定了義軍繼續實施嚴格內務條令的決心。

  不過這種嚴格的內務條令,對於新兵來說,從來都是最大的考驗。新兵剛入營的時候,違犯者如過江之鯽,作為訓練班排長的軍士們自然也是毫不留情,依照條例有多少收拾多少,嚴懲不貸。

  在這一隊新兵之中,被罰得最慘的就是胡遠山,還不到半個月,他當眾被扒下褲子打了八次軍棍,一個月軍餉不夠罰,把下月的也提前墊罰了。拉屎撒尿加吐口痰丟了大把銀子,心痛得差點一頭紮進軍營後邊的河裡頭,可以說這是每一個新兵的念頭,但也正因如此他們才會長記性,主動的每隔兩天就換一次內衣,每隔兩天都會洗一次澡。有時候人的記性確實需要懲罰去提高,要不然所有的內務條令只會是寫在紙。也正是這種懲罰是的,他們明白規矩的重要性,明白了紀律對於軍人意味著什麼。

  而這也正是新兵營要教會的他們的,不過對於這些一個月的軍餉都被扣下的新兵來說,他們想要一頭紮進河裡的念頭沒過幾天就成了真——在新兵訓練之中還有一項是游泳,這是新兵訓練的必修課。

  而且也沒有人會問他們到底會不會游泳,然後就被直接拉到附近的小湖。在木船上把他們象捉魚的魚鷹似地,用一根繩子綁起來,突然從船上推到河裡,嗆得個個沒有呼吸了,才拉上來緩口氣,然後又被推到水裡,軍衣凍成了冰。然後再推下去再拉上來,再推下去再拉上來,慢慢的不會游泳的也學會游泳了。

  不過在寒冬臘月天這樣“游泳”倒不是一件好事,他們是學會了游泳課,一個個的基本上也都凍的夠嗆。

  “阿嚏……娘地,可凍死我了……”

  窩在被子裡,胡遠山和其它人一樣,儘管屋裡升著火爐,但是他仍然渾身不住的顫抖著,鼻涕更是不停的流出來。

  “他麼的,我這是遭的什麼罪飛來當這個破兵,到城裡當個夥計多好,就是到誰家裡扛長工也比這強……”

  胡遠山這麼一抱怨,旁邊的王大河立即嘿嘿的傻笑著。

  “當兵,當兵好呀,要是早知道當兵不僅有軍餉拿,而且可以隨便吃。我早就來當兵了,哪裡還會等到現在……”

  大家都知道王大河家裡窮,因為他剛來的時候,身上穿的破棉襖,甚至破到會讓人以為是從亂葬崗裡扒來的。雖說如此,可他卻是這一隊新兵之中個頭最高大的一個,而且飯量特別大,別人一頓吃兩三碗,他狼吞虎嚥能吃五六碗米飯。由於體壯如牛,力大無窮,一來就被就吸引了長官的注意,第一個月的訓練剛一結束,被點成了新兵班長,這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羡慕,畢竟這一個月可是多出了50塊銅元。

  而且這個班長對他將來也有好處——如果他會比其它人早半年晉升上等兵,這可就是一塊大洋的懸殊。而這種快人一步的區別,在將來的部隊之中會一直存在,一步落後,就步步落後,可這卻是別人羡慕不過來的,不是每個人都有他那個身體。

  打小起,對於王大河來說,他整天最惦記著的就是怎樣填飽自己的肚子,他從來也沒有填飽,即便是給財東家扛長工,財東也不見得就會讓他吃飽。

  也就是到了軍隊之中,他才真正敞開肚皮吃飯,才天天能吃飽飯,自然的對這份兵糧極為看重,甚至超過了對軍餉的看重。所以在所有人之中,生怕被除名的他平時最注意規矩的,從來不曾違反過一次營中的規矩,可以說,在這些新兵裡頭,他被淘汰的可能幾乎為零。

  “吃、吃,王班長,你就知道吃,早晚非得撐死你,到時候非漲死你不可。”

  “你懂什麼,能吃是福!能吃比什麼都好!撐死,我只見過餓死的,可真沒見過幾個人能撐死。”

  王大河不覺得生氣地說道。

  “王班長,既然能吃是福,那要不然咱們明個去城裡花差花差……”

  一旁的胡遠山立即接控說道。明個兒也就是週末,洋人的禮拜天,軍營也放假,雖說不是所有人都能出去,但上周未出去的胡遠梁、遠山兄弟兩,還有王大河他們三人還是出了營,說是吃喝玩兒樂,可實際上對於還沒拿軍餉的三人來說,自然是沒有吃喝玩樂的本錢,他們也就是想看看這省城到底是什麼模樣。

  與他們來說,省城是他們見過的最大的大城市,單就是城外的熱鬧勁都遠超過家鄉的小縣城。穿過黑洞洞的城門,他們便猶如進入了一幅活動的畫屏中。路兩邊酒肆青樓煙館比肩而立,旗招飄飄。被踩踏得鋥亮的青石板路面上,車轅下掛著糞袋的馬車、驢車“吱呀”而行、頭上剪了辮子的男人和身穿絢麗漢服的女人絡繹不絕。不過這一切對於他們這些新兵來說,也就只是看看罷了。

  在城裡逛了一圈,口袋空空的三人又來到了湘江邊,儘管空氣清冷,看起來是一副想要下雪的模樣。可是他們三個人卻是依然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相比與城中,湘江畔似乎更加的熱鬧,在湘江上幾艘蒸汽船泊停於碼頭,城廂外與湘江間,一間間大房子聳立了,大房子中間還有幾個大煙囪,那是繅絲、紡紗的工廠,他們曾聽人說過,那裡女人多——廠裡的工人幾乎都是女人。而在工廠的遠處,還有一個正在興建的火車站,站在這裡根本看不到。

  一道黑黝黝的古老城牆,隔出了兩個近在咫尺的世界,城外已是火車輪船,電報機器,城裡仍是沿襲了數千年恒古不變古色古香的省城街巷。不過對於他們三個人來說,似乎沒有這麼多感歎。

  “工廠裡的女工一個月能掙四塊錢,工廠裡的學徒工才三塊錢,咱一個月的軍餉等於兩個人啊!”

  “當兵一年升上等兵,加一塊,然後擇優升下士,再加一塊,中士加兩塊,要是到上士,那一個月可就是十塊大洋。”

  “給我說,最牛的還是軍士長,就是一個三級軍士長,一個月可就是24塊大洋的軍餉,要是一級軍士長,乖乖,一個月足足42塊大洋!……”

  雖說當兵不過一個來月,胡遠山對這軍營裡的門道卻也摸了個清楚,他知道,你下連隊的時候會是一等兵,也知道怎麼樣才能夠獲得晉升。自然的對軍士長也就充滿了期待,準確的來說是對軍士長的那份薪水充滿了期待。

  一個月24塊大洋,若是家裡有婆娘的,一個月還能再得到4塊大洋住房補貼。總之一句話可以說充滿了“錢途”,而且這前途還是一輩子。

  “20年退役,一輩子都能拿5成的軍餉,30年退役,能拿8成……這輩子……”

  只要能幫上30年的兵,那這一輩子就吃用不愁了,那就相當於拿了官府的鐵杆莊稼。

  “還軍士長呢!”

  還不等他繼續幻想下去就被,大哥一句話給打斷了。

  “就你那隨地吐痰,滿地拉屎的模樣,還想當軍士長,好吧,別做夢了,不把你給開出去,都算是上頭法外開恩了!”

  “就是遠山,你的心想的遠,我可沒想過這些……”

  坐在柳樹根上,王大河嘿嘿的笑著說道。

  “就尋思的,趁著這幾年當兵?軍餉積攢下來,等將來啊,要是出了營,我就在這裡買一間房子……”

  王大河手指著遠處的長沙城說道。

  “到時候媳婦兒讓她在這長沙城外頭的絲廠裡頭幹活,俺到機器廠裡頭幹活,一個月可是能掙十塊大洋哩,再怎麼著也比種地強……”

  是的,再怎麼著也好過種地,一樣的累,還不一定能掙到這麼多錢。不僅掙不著這些錢,甚至連吃飯,都不一定能吃飽。種地哪有在工廠舒服,工廠裡雖說不像軍隊營養,一天管三頓飯,可人家畢竟還管一頓飯呢,只要那一頓飯能吃飽,那怕就是少拿兩塊大洋,也都比在鄉下種地強。

  “那萬一要是打仗死了呢?”

  這句話顯然不招人待見,可胡遠山這麼一問,王大河先是一愣,確實,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這也沒什麼,他嘿嘿的傻笑道。

  “要是戰死了,那也不是壞事,你沒聽長官說嘛,這撫恤又漲了,200塊錢的撫恤。要是死了,這筆錢就當給咱爹娘盡孝了……”

  班長的回答讓胡遠山一愣,他看著遠方,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200塊大洋!

  這輩子他都沒有見過這麼多錢,要是死在戰場上能有這麼多錢……就當給爹娘盡孝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08

第三百六十二章 在這裡

  在這暮冬之時,天空大雪紛飛,現在是已時,可是天空仍是灰濛濛的一片,這雪像是飛絮般沒命的落下,看了一眼四周,才發現這山嶺上的野梅花長得這般好看,似乎比園子裡的梅花更為漂亮。當然在園子裡也看不到這樣的風景。

  一陣寒風向她吹了過來,刺骨的寒風,讓身為廣東人的容茗慧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作為廣東人,她並不習慣北方的寒冷,儘管這裡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北方,可刺骨的寒風,依然讓她感覺到了寒冬的嚴寒。

  幸好她在衣服裡面還加了丈夫送她的紫貂皮夾衣,不然這會兒說不定她會凍得連手腳都不能動,可即便如此,她仍然盡可能的縮著頭,那張俏臉更是凍的紅撲撲的。

  看著站于那株臘梅樹旁的丈夫,他似乎正在那裡賞梅,不過更像是在沉思。

  “我們為什麼要來這?”

  置身于山嶺上,容茗慧有些不解的問道。這麼冷的天不在屋子裡好好的待著。反而來到這個地方,還要站在山頂上,這不是找罪受嗎?現在她甚至有一種衝動,把手伸進丈夫的懷中,最好整個人都縮進他懷裡,讓他給自己擋著風。

  這個念頭剛一浮現出來,她便感覺到臉頰一陣發燙,不過,因為臉凍的通紅,別人根本發現不了。這個念頭,想一想就可以了。

  “因為我要在這裡建一座祠堂!”

  朱宜鋒的語氣顯得極為平靜,手指則這座並不算大的山嶺。

  “我要在這裡建一座忠烈祠,以安葬我的士兵!”

  “忠烈祠?”

  容茗慧的目光中全是不解之色。

  “沒錯!就是在建立忠烈祠!”

  他能感覺到妻子目光中的不解,朱宜鋒投向遠處的目光變得深邃。建立忠烈祠,在過去的幾個月裡,這個念頭一直在他的腦海中彌漫著,他想要建立的不僅僅只是一座忠烈祠,而是希望通過忠烈祠重新鑄造一些事情,甚至鑄造中國人的尚武精神。

  “很多人都說義軍靠的是厚餉養兵,才有了今天的義軍!”

  厚餉養兵!

  在義軍之中,從來沒有人懷疑過這四個字,實際上,義軍的戰鬥力之所以強大,其訓練之所以嚴格,正是建立在豐厚的軍餉上。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這句話從來不假,對於這個時代的人們來說,他們並不知道什麼是軍人的榮譽,也不知道什麼是民族。什麼能夠驅使他們去賣命,嚴酷的軍紀輔以厚餉。兩者皆有,部隊自然百戰百勝,至少在外人看來,這是義軍戰鬥力強大的根本原因。

  “可是為什麼清軍也是厚餉,卻養不出兵來?”

  這個問題,與其說是注意分在問到自己的妻子,倒不如說他是在嘲笑著北方的那個同治皇帝,嘲笑著那些以為拿出厚餉就能練出精兵的人。

  “那是因為本質上我們的軍隊和清軍完全不同,儘管我們的士兵也是靠厚餉招募,但我們不是用厚餉維持戰鬥力。”

  置身于梅樹下看著那梅花,朱宜鋒的聲音顯得很是低沉。靠厚餉招募士兵,與靠厚餉維持戰鬥力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實際上這就是古代軍隊與近代軍隊的區別,兩者看似都是厚餉,但截然不同。

  可以說說數百年來中國的那些名臣名將從來沒有都沒有弄清楚,兩者的區別,也正因如此,厚餉募兵,從來沒有為中國帶來真正的精兵。

  “清軍也好、團練也罷,其戰鬥力維持完全依靠賞銀,就像曾國藩在江西練勇,拿獲長髮賊每名賞銀二十兩,繳獲戰馬賞銀多少,繳獲火藥賞多少,鉛子、火炮、火槍,皆有賞銀……可造就的軍隊是精銳之師嗎?不是,而是一有銀則戰,無銀則退的兵勇!這種軍隊有戰鬥力嗎?他們的戰鬥力完全是建立在銀子上!他們所謂的悍勇非常,不過只是一時之勇罷了,完全不足為懼。”

  搖頭感歎著古人制軍的荒謬之處,朱宜鋒一邊輕輕的邁著步子,一邊感歎道。

  “而反而我們,平日給予厚餉,目的是為供其奉養家人,使其家人生活無憂,我們在軍營之中用軍紀,去約束、去管教他們,讓他們習慣軍紀,習慣嚴格的管理,習慣軍隊中的階級,一步步的造成他們畏懼軍紀甚於死亡的觀念,當然更重要的關鍵是他們習慣于服從,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而我們的士兵從進營的第一天起,他們永遠只會說一個字‘是’。”

  這正是近代化軍隊與古代軍隊的不同,近代化軍隊的核心就是紀律,紀律是一切戰鬥力的核心,紀律鑄就團結,團結鑄就戰鬥力。沒有紀律,就沒有戰鬥力。士兵習慣了紀律的約束,習慣了服從,服從就會變成他們的本能,他們就不會質疑軍令,而是習慣性的服從。

  “正是因為他們只會說‘是’,所以,在戰場上他們從來不會質疑長官的命令,一旦長官命令下達他們就會百分之百全力以赴的完成任務。這……”

  唇角微微一揚,朱宜鋒想到曾經看過的一篇文章,文章裡提到,直到北伐的時候,中國軍隊才知道什麼是軍隊的靈魂——紀律與服從,而不是賞銀,同樣也不是說教。太平軍每日用天堂去蠱惑人心,又豈提高了他們的戰鬥力?紀律與服從,從來都是軍隊戰鬥力的根本。

  “是習慣、是本能!幫他們把一切當成習慣、當成本能的時候,那麼這支軍隊的戰鬥力自然也就出來了,15天養成一個習慣,一年練出本能,但是……”

  回頭看著有些不明所以的妻子,朱宜鋒搖頭歎道。

  “這還不夠!一支軍隊不能僅僅只有習慣、僅僅只有本能。僅僅只有這兩項,他們會很快的墮落。”

  這正是近代中國練兵的困局,部隊初建時看似兵強馬壯,可短則數年長則十數年戰鬥力就會迅速下降,究其原因是什麼?答案有成百上千種。但是幾乎每一種答案裡都無法回避一個詞語——“榮譽感”!

  準確的來說是軍人的榮譽感,這恰恰是近代中國軍隊所欠缺的。可是如何樹立軍人的榮譽感呢?無疑有著這樣那樣的答案。

  “墮落?”

  儘管並不懂得軍事,但容茗慧在思索片刻後還是立即說道。

  “是不是就像滿清一樣?當年八旗入關時,號稱‘萬不可敵’可不過只是短短數十年,八旗兵便糜爛不堪使用,到平三藩時,滿清就不得不依靠漢人綠營,現在綠營又不堪使用,所以,各地又紛紛練起了練勇……”

  如果說最初之所以會在容茗慧的面前失態,完全是因為她的那張不知讓多少宅男夜不能安眠的明星臉,那麼現在朱宜鋒卻更喜歡她身上的才氣,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許她才是自己的女人,畢竟靈芸是“接收”的。

  “沒錯,就是這個道理!他們之所會糜爛不堪使用,究其原因非常簡單——就是因為在他們的身上沒有任何軍人的榮譽感!”

  榮譽感這個詞看起來非常空泛,但實際上,在絕大多數時候,正是團體、兄弟等種種感情交錯的軍人榮譽感支撐著軍人去戰鬥、去犧牲。

  榮譽不是空洞的大道理,不是嘴唇張合間的言語,而是通過種種方式去灌輸的、去培育的,最終滲透到每個軍人靈魂深入一種最簡單的情感。

  但是怎麼樣去灌輸?怎麼樣去培育?

  “為了能夠招募到素質足夠優良的士兵,我們採取了不少優待軍人、提高軍人地位的措施,從而吸引良家子弟進入軍隊,厚餉之外、每名准免差徭五十畝,這相當於明代時秀才免差徭的標準,現在的秀才才免三十畝的差徭。而且還嚴禁役使士兵,總之軍人的地位現在有所提高。”

  所有的一切都為了改變社會大眾對軍隊的不良印象。儘管這些措施是有限的,但對於義軍形象的改善還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加之官兵在經濟上亦算優厚,對改變人們對軍隊的看法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至少在免除差徭上,他們通過出售免除差徭的名額,每年可以獲得幾塊錢的回報,這種超出秀才的待遇,對於士兵于鄉間地位的提高有很積極的作用。

  “士兵的待遇、地位都在提高,但是他們的榮譽感呢?他們是否擁有軍人的榮譽?”

  再發出這聲問題之後,朱宜鋒看著面前的這株至少有數十年樹齡的梅花樹,看著那寒風傲雪的梅花,回頭看著容茗慧說到。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我知道應該給他們什麼,從而激發他們的榮譽感!”

  在容茗慧的詫異中,朱宜鋒看著身後山頂處的這片空地,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淩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在丈夫誦著這首李賀的詩時,容茗慧念著其中的“請君暫上淩煙閣”,然後她突然看著朱宜鋒說道。

  “這忠烈祠就是唐朝的淩煙閣?”

  “沒錯!不過卻也不太一樣。”

  點點頭朱宜鋒指著面前平坦的山頂說道。

  “我要在這裡修一座宏偉的宮殿,在宮殿裡面供奉的可不僅僅只是淩煙閣二十四功臣。追隨李家父子開創大唐朝的又何止只有24位功臣啊?難道數十萬唐軍兵士就是不是唐朝的功臣嗎?”

  還真的不是!

  在中國沒有人能夠記住那些小人物,人們永遠只能記住那些名臣名將,有誰能記得那些默默無聞小兵小卒?那些名將的功勳是用什麼堆積的?恰恰就是用那些小人物的犧牲!

  “一將功成萬骨枯!若是沒有那些普通士兵的犧牲,又焉有大唐的極盛之世?若是沒有了義軍的士兵,為夫現在恐怕還只是……”

  只是普通的一個商人!只是一個普通人!

  “所以我想要在這裡建一座忠烈祠,供奉我義軍陣亡的兵士,將來我們的士兵可以在這裡安葬,這裡將會是英魂的魂歸之處。”

  是的,那些軍人需要一個魂歸之處,他們理應得到祭拜,得到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紀念。而對於普通的士兵來說,這就是他們的榮譽。

  “不僅僅只是那些在戰場上,戰死的軍人,將來,每一名曾經為國家服務的軍人,都有權在這裡得到一塊墓地,這是他們應該也必須享有的榮譽,將軍也好,元帥也罷。所有人在這裡的都是平等的,因為英魂不分身份的尊卑!”

  之所以特意強調這一點,是因為某個最高級別的公墓裡的排序按照生前級別排序,死人與活人一樣被分為三六九等,如果配偶不夠級別,骨灰還不能和丈夫的放在一起,和老婆孩子永遠相聚的唯一辦法就是放上一張全家福。

  想到那種人的生與死都被分為三六九等的“平等”,朱宜鋒的嘴唇輕輕一揚,語氣變得嚴肅而又認真。

  “將來我也埋在這裡,和我的士兵埋在一起!”

  他們為何而戰?

  什麼是軍人的榮譽?

  這需要時間去培養,需要時間是灌輸,而在將來,將來這裡將會成為中國、軍人的榮譽歸葬地。

  看著神情嚴肅的丈夫,容茗慧知道他不是在說笑。難道他就不講究風水了?

  “若是那樣的話,不知妾身到時候有沒有福氣陪于相公左右!”

  看似隨口的一句言語,實際上卻包含有其它的含意,面對容苟慧的這個問題,朱宜鋒並沒有直接回答。

  “你埋葬的不僅僅只是軍人自己,墓碑下還會埋藏有他們妻子和孩子,會尊重他們的意願。”

  聰明如容茗慧他又焉不知道相公是在躲避,她並沒有繼續追問這個問題,但置身於這個孤零零的山嶺上,她的心底突然湧起一陣好奇——為什麼要選擇這裡?這裡並不是武昌,政治並不是什麼大點的城市,至少在方圓幾十裡內沒有一個府縣。

  “為什麼是這?”

  “嗯,這件事,要暫時保密……”

  面對妻子的問題,朱宜鋒先是沉思片刻,而後說道。

  “因為將來我們的首都在這!”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08

第三百六十三章 江北

  紛紛揚揚的大雪下了半尺多厚,天地間霧濛濛的一片。

  視線所極的根本看不清楚天地間的景致。因為鐵路尚未修通的關係,所以只能沿著去年剛剛整修的碎石官道一路南行,雖說官道的碎石路已被大雪所覆蓋,但是靠著路兩邊的樹木,還是能分辨出道路來。

  在官道的右側不遠處,就是鐵路,準確的來說是鐵路工地。

  與漢粵鐵路那條民辦鐵路不同,這條從湖北漢口至河南南陽的“江北鐵路”是由督府直接興建,相比與漢粵鐵路的地質條件複雜,需要翻山越嶺,這條江北鐵路幾乎完全修建于平原上,所以施工極快。儘管施工的速度極快,但是襄陽以北至南陽路軌最快也在等到春節之後才會鋪設。

  在大雪的遮擋下,既看不見鐵路工地上的人影,同樣也看不見沿途散佈的工點。可即便是看不到人影,但是仍然可以肯定,現在肯定還有人在工地上幹著活。

  對於督府而言,這條江北鐵路,是未來北伐的大動脈,未來軍隊將會沿著鐵路向北推進,畢竟軍隊的後勤需要鐵路,現在河南雖說處於太平軍的控制中,但是南陽卻為義軍所控制。在,而控制南陽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鐵路修進河南,進面為將來的北伐鋪平道路。

  “現在,在這片工地上有100多名漢陽鐵路學院的學生在這裡實習,在漢粵鐵路上有三百多人!幾年前,咱們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鐵路工程師,但再過幾年,咱們就會有上千名鐵路工程師……”

  儘管看不到車窗外的鐵路工地,但是朱宜鋒還是特意提到了這兩個鐵路工地上的學生。漢陽鐵路學校,是中國第一所鐵路學堂,它僅僅比漢粵鐵路早辦了幾個月,其旨在培養鐵路修建所需要的築橋、築路等專門人才。

  而這所鐵路學校將會在未來的幾年中,為中國培養出上千名甚至數千名鐵路工程師,鐵路未建,人才先行,這是未來修建鐵路的一個基本前提,沒有人才根本不可能讓鐵路成為未來三十年中國產業政策核心,從而刺激中國的鋼鐵工業,同時帶動其他工業的發展。

  當然,更為重要的是讓中國擁有現代化的交通網絡。而人才是實現這一目標的根本前提,沒有人才,這一切都只是空談。

  “我知道,但武昌很多外國人都叫它為‘ImperialChinaRailwayCollege’!”

  容茗慧隨口道出了這所學校的英文名稱,直譯為“中華帝國鐵道學院”。儘管有些名不副實,但似乎在武昌很多官員都喜歡用“ImperialChina”這個英文名標注學校或者官廳的名稱,而在與外國人的交流中,同樣用“ImperialChina”自稱。也會禁止用這一名稱稱呼“滿清”,甚至因為美國領事于天津用這一名稱稱滿清,導致其公使不得不向外交司道歉。

  但誰會是“ImperialChina”的皇帝呢?

  很多人並不懂得英語,但是容茗慧不僅可以說一口流利的法語同樣也懂得英語,甚至她還會葡萄牙語。提及這所學校的名稱時,她特意看了一下身邊的丈夫,毫無疑問在外國人的眼中他就是“emperor”,是中華帝國的皇帝。

  確實,除了他還能是誰呢?

  紫禁城裡的滿族人?南京城裡的那個神棍?

  他們當然都不是!

  只有自己的丈夫才是最好的選擇。

  “那些個外國人啊!”

  搖頭感歎著,心知誰是始作俑者的朱宜鋒只是轉移話題說道。

  “這雪下的可真大……”

  即便是作為北方人的朱宜鋒,面對這樣的大雪,也覺得的極為罕見,幾年前第一次來到武昌的時候,那雪可比現在還要大,那暴風雪甚至讓人以為是到了東北。

  到現在已經多長時間了?

  整整三年了!

  在三年的時間裡,這裡正在發生著天翻地覆的變化,而且這種變化還正在繼續。不僅一座座工廠出現在這片土地上,這裡的人們精神面貌也在發生著變化。當然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變化。三年前,一切不過都始於一個夢想,而現在,這個夢想已經變成了現實。準確的來說是即將變為現實。

  “即便是北方,想來也不過如此。”

  聽著丈夫的感歎,一直強壓著好奇心的容茗慧便試著開口問道。

  “老爺,為什麼不能選擇京師呢?”

  從聽說那裡將會作為首都之後,容茗慧便一直好奇丈夫為什麼選擇那裡,選擇在那片空地上興建一座首都。

  “嗯?”

  面對妻子的問題,朱宜鋒先是沉思片刻,而後解釋道。

  “京師並不適合做首都,就連糧食也需要從南方不遠千里的運過去,過去是天子守國門,可是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再則……”

  話聲略微一沉。

  “就是京師的旗人實在太多,雖然當初太平軍攻破京城時,有差不多小一半旗人死于兵火之中,可現在依然有五十萬人左右,那座城市從當年旗人用刀子遷走城內的漢人起,就已經不再是漢人的城市了,縱是將來將那些人從京城遷走,想要盡掃城內腥膻,又豈是朝夕所能成?再者,就是那裡是老城,不但街道狹窄、房屋矮小,甚至說連作為城市最基本的下水道也沒有,作為首都城市改造的成本太大……”

  之所以不願選擇京師是因為後世的教訓,數十年後,京師面臨著沙漠逼近,河湖乾涸、地下水枯竭、陰霾沙塵蔽日、交通令人絕望、人口畸形膨脹,古跡大量減少,文化不斷消失,城市功能低弱……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一座城市連淡水都需要從幾千公里之外調運,它還適合作為首都嗎?

  他不但不適合手獨生子,可以說他都不適合人類生存,至少不適合那麼多人類在那裡生存!

  隨後朱宜鋒又提到了南京,提到了那個原本的心屬之地。

  “至於南京,若是南京沒有被那幫人一番禍害,我更傾向於那裡,傾向于定都于南京,這是歷史,當然也是需要。可是茗慧,你看過那天王府的模型,那些個宮殿裡,可真夠金碧輝煌的……”

  金碧輝煌到俗不可耐!

  天王府和南京城裡的那些王府一樣無不是看似富麗堂皇、奢侈豪華,柱子是泥胎包金龍柱,房梁是包金梁……每個地方看起來都有一股暴發戶的氣息,那種大殿柱子全部泥金盤龍,赤金葉子裝飾牆壁的暴發戶式的金碧輝煌,絕不是自己所需要的。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根本的原因是,舊城的改造難度太大,別的地方不說,就說武昌的改造,被燒成一片,都碰到很多問題,更何況那樣的數百年老城?”

  如果要將其作為首都,是必要對其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造。地下的還好辦,地面的是拆還是不拆?那些估計是保護還是不保護?也正是因為吸取了這些教訓,使得朱宜鋒更傾向于另外興建一座首都。

  對舊城盡可能的完全按原貌保存,使它成為一個歷史博物館,就像是歐洲的那些古城一樣。中國的那些古城無疑都是極為壯觀的。就像後世學者們所說的一樣“如果這一片古城可以存留至今,那將是世界上惟一得以完整保留,規模最宏偉、氣勢最磅礡的歷史文化名城,就連今日之巴黎、羅馬也難以企及。”

  但可惜的是,那些在數十年後會讓世人驚歎的古城,幾乎沒有一個保留下來的,最後幾座偏遠的小城,因為偏遠其老城得已保存,反倒是成為聞名中外的景點,成為讓世人,甚至讓國人驚歎的“古跡”,而真正的“古跡”卻被人為的拆除了。

  “至於武昌,武昌並不適合作為首都,它周圍的湖泊太多了,相比於湖泊土地太小,這直接限制了它的發展,可是武昌周圍的湖是堅決不能填的,那些湖泊有蓄洪的作用,既然禁止湖南圍湖造田,武昌也不能圍湖造地。而且武昌因為地處長江彎角處,決定了其容易遭遇洪水,作為國都所在,總不能年年抗洪吧!”

  現在湖南是從法律上禁止圍湖造田,除了用嚴刑加以威懾之外,甚至還制定了“圍一還十”的懲處,後世長江洪水的教訓,對於國人而言不可不謂之深刻。也正因如此,朱宜鋒才會全面禁止圍湖造田,甚至還要求洞庭湖周圍的地區要退田還湖,當然什麼事情都要一步步的來,現在這並不是強令。

  在道出了自己之所以不願意選擇這三個地方作為首都的原因之後,朱宜鋒又向容茗明慧解釋自己的想法。

  “而之所以選擇那裡作為首都,基於四個主要原因:其一,原有勢力最弱。京師是滿清的大本營,胡化嚴重,甚至就連口音都發生了變化、而且其地理位置過於偏北,至於南京,南京立國無百年,雖然我不信風水,但是,國人對此卻深信不疑。再加上南京城內的情況,所以不太適合……這麼一比較的話,那裡反而更適合。其二,就是地理位置適中。它緊鄰鐵路線,其戰略地位適中,基本上可以看作中國的地理中線。其三,城市的建設成本低。跟京師和南京,甚至武昌這些已具規模的城市相比,那裡的建設成本更低,至少征地成本更低,便於實施。其四,新建首都的社會影響好。跟已經具有相當歷史的京師和南京相比,通過建設一個全新的首都,可以帶來更好的政治效果和國內外的影響力。”

  講述完這些理由之後,朱宜鋒更是特意沖著容茗慧眨了下眼,用商人的口吻說道。

  “而且選擇那裡建國都,那裡的地現在多便宜,等將來國都建設實施之後,那裡的地方得多值錢!我已經簽署命令將未來國都中心半徑20公里正方形的區域實行土地凍結,禁止交易……”

  像是特意強調似的朱宜鋒又補充道。

  “我已經委託洋行測量過,估算國都第一期工程所需經費約3000萬元。建設規劃項目向官銀號貸款500萬元,其後的投入都是來自於土地經營收入,也就是統一收購土地,待土地升值後,再拋出實施土地‘招領’,所得款額抵償貸款,然後增加貸款進行開發……”

  聽著丈夫口中的那說道著那一套“空手套白狼”的國都開發,容茗慧更是驚訝的看著丈夫,這種開發方式完全是她想也未曾想到的。

  “老爺,這不是拿別人的錢建國都嗎?官廳一分錢都不用出!都是拿官銀號和商人的銀子建的新城。”

  “沒錯!”

  點點頭,朱宜鋒笑著說道。

  “府裡一分錢都不用出,征地的錢是官銀號拿的,預計第一期征地需要兩萬畝,50萬元就能解決,然後剩下的450萬用於建設標誌官廳,再出售部分次要土地……”

  言道後世開發商們最為擅長的開發方式——用別人的錢開發,也正因如此朱宜鋒才會在現在就進行國都的規模與建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在於,其不僅不會耗費府中一分銀錢,還能令府中掙到一筆錢。對於這種土地開發,在過去的三年間,通過對武昌的開發,府裡早就有了極為豐富的經驗,可以說只要願意,就能很好的利用這套城市開發手段,獲取更為豐厚的回報。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三年後,在南襄盆地的中央就會聳立起一座新城——中國規模最大,同樣也是最現代化的城市,在未來,那裡將會成為中國的新都城。

  “哦,對了,從去年義軍奪下南陽起,我就已經以私人的名義那裡買下了一萬六千多畝地,府裡也悄悄的置辦下了兩萬畝,現在最關鍵的就是失地百姓的安置,將來要把他們儘量的安置到海外去……”

  驚訝的看著丈夫在那用得意的口吻言道著自己的“以權謀私”,容茗慧好奇的問道。

  “那老爺準備用什麼名義建新城?”

  沖著容茗慧眨了下眼睛,朱宜鋒笑著吐出一句話來。

  “江北火車總站!”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09

第三百六十四章 工部大學堂

  “我剛從中國來———我在瓷塔周圍跳了一陣舞,把所有的鐘都弄得叮噹叮噹地響起來!”

  看著圖冊上的大報恩寺琉璃寶塔的外形,沃克斯的目光中全是濃濃的欣賞之色,甚至想起了與這座塔有關的安徒生的童話。

  每當他翻過一頁建築的彩繪,他都會用一種興致勃勃的眼光去看待這些與歐洲建築風格截然不同的東方建築,作為一名建築師,他非常清楚,每一種建築風格都有其獨特之處。

  兩年前,原本準備有意去美國發展的沃克斯接受了徐樹珊的聘請,來到了中國,他是英國最為知名的建築師之一,在英國曾經設計和創建了數個花園,他認為的建築應當直觀的融入周圍的景觀之中。這也為他贏得了榮譽。

  作為一名英國設計師,在來到中國之後,他用了兩年的時間,在武昌城內外設計規劃了三座公園,同時也直接參加了武昌的城市規劃,而他的那種設計理念更是得到了充分的發揮——將建築融入周圍的景觀之中,作為百湖之城的武昌有著太多的湖泊,而沃克斯則借鑒了中國江南的園林以及西方的景觀設計,將兩者完融和在一起,將整個武昌城變成了一座巨大的公園。

  也正因如此,此時已經加入中國國籍甚至還娶了一個中國夫人的他才會負責“江北火車總站”的規劃。

  “我希望這座城市是中國化的,而不是西方化的!”

  面對面前的十幾位設計師,朱宜鋒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希望未來這裡的建築風格都是‘漢洋混合’,弗雷德里克、沃克斯,你們來中國已經很長時間了,也對中國的建築有一定的瞭解,歐洲式的建築作為城市場一個點綴當然可以,但是其卻不能作為城市的主體,畢竟這是中國的城市!”

  所以提到這一點,是因為所謂的“江北火車總站”在未來將會是中國的首都,正因如此它不能夠是西洋化的,他必須是中國式的首都。更不能像後世的中國城市一樣,千篇一律的所謂的現代建築,城市之中放眼望去都是相似的高樓大廈、住宅社區都是火柴盒。那樣的城市和歐洲有什麼區別呢?

  更何況對於朱宜鋒而言,他所需要的國都是一座環境優美的、整個城市就像是一座公園一樣的“大型公園”,需要的是一個具備中國風格藝術品。不僅僅只是鋼筋混凝土的堆砌。

  “閣下您是說像這些建築一樣的中國式建築?”

  作為建築工程師的唐寧指著圖冊上的宮殿反問道。

  “這是一種建築風格!”

  看著唐甯,朱宜鋒說道。

  “我所希望的那些建築的主要的架構上和雕飾上面都是典型的東、西方的融合;就從建築上來說,建築結構采的是西式結構,但是整體上的樣式卻很像東方的宮殿式建築;在雕飾方面,裡面大部分都採用西式風格加上東方元素,而外面都以東方屋瓦及斗拱為主要風貌並融入少許西方圖像元素。”

  看著這些來自西方的建築師們有些不解,朱宜鋒知道他們並不瞭解中國的文化,甚至並不瞭解中國的建築。中國建築曾與歐洲建築、伊斯蘭建築並稱為“世界三大建築體系”。相對而言,中國建築歷史更加悠久,體系更加完整。

  但是在西方現代建築進入中國的幾十年之後,第一代中國建築師們面對從天而降的外來文化一時束手無策,如何讓現代建築在中國生根成了最大命題。於是他們試探著在鋼筋混凝土建築上加上屋頂,也就是人們熟悉的“大屋頂”。這似乎有點自欺欺人的味道,但目的是好的,那就是要擁有“中國式”建築。隨著那些設計師們的不斷嘗試,他們重新審視中國傳統文化的本質特徵時發現,中國傳統建築與現代建築不謀而合,這從根本上肯定了傳統中國建築的價值,也為現代中式建築找到了出路。

  但最終,那一代中國建築師的努力,卻毀滅於戰火和其後的政治風雲之中,待到了二十一世紀,經濟上的崛起使得各地紛紛興建所謂的地標建築,北邊建了“大褲衩”,南邊馬上“小蠻腰”跟進;“銅錢”成了“最醜建築”還沒幾天,“大鐵環”又跳出來搶眼球;這些造型“新穎”的建築,設計也許出自哪個外國名家,身上也許有著某個名建築的影子,單挑出來看也許都不錯,但放在我們的城市,卻不那麼和諧。

  究其原因就是因為對自身“式”的迷茫。任何一個民族的歷史文化都有自身的特點與活力,這是建築的“核”。只有堅持民族文化的優秀傳統,才能吸收外來文化的營養,豐富和發展本土文化,從而產生適應時代並專屬於自己的“式”。

  “這樣你們負責城市的整體規劃,我希望這座城市是宜居的、是一座園林,至於那些建築嘛嘛……”

  沉思片刻,朱宜鋒想到了之前看過的工部大學堂模型,正是那棟學堂主樓讓朱宜鋒動起了修建“中式現代建築”的念頭。

  “要不然,去工部大學堂看看?”

  工部大學堂是工部創辦的工部學堂的“升級”,在各部學堂之中,論其規模其與戶部學堂相仿,但隨著一個個廠礦的建設對於專門人才的需求則在不斷的增加著,為此工部學堂更是幾經擴建,而其去年招生多達465人,現在僅在工部學堂教學的西洋教習就多達五十六人,而今年工部學堂更是計畫擴招至800名學生,而工部大學堂正是因其擴招而興建。

  因為正值寒冬臘月,不利於混凝土施工,所以其工部大學堂的主樓以及校舍主體大都停工,停工後的工部大學堂內顯得冷清清的,當朱宜鋒來到這裡的時候,整個大學堂內幾乎沒有任何人。

  又一次置身於工部大學堂主樓前,看著這個已經完成主體施工,顯露出其雛形的主樓,朱宜的目光中盡是欣賞之色。這棟大樓的主體二層,主門正立面由四根方柱支起一個是人字形的屋脊,二層上邊是個長坡的塔式四方屋頂,兩端及側面的入門處形制相似,與主門設計相呼應。最引人矚目的,就是主門一邊的塔樓,尤其是塔樓的攢尖屋頂,頗有宋代時的重簷五滴水造型之風。在精緻的細部設計襯托下,方形塔樓絲毫沒有突兀的感覺。

  這是武昌第一棟真正意義上的將中國傳統式樣建築與西方現代建築技術,準確的來說是與“鐵骨混凝土”技術結合在一起的房屋,實際他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鋼筋混凝土應該算是中國的“傳統工藝”西方沒有任何關係——儘管這一技術是由法國園丁莫尼哀于1867年發明的,但是在這個時空,在武昌的重建過程中,卻在朱宜鋒的主導下大量應用了這一技術。

  尤其是在鋼的生產問題解決之後,與歐洲要等到十幾年後才應用鋼筋混凝土製造花盆不同,在武昌的重建過程中,因為無法提供樑柱所需的大型木料,所以便採用了鐵筋混凝土樑柱,也正是從那時起,這一技術開始于武昌得到應用,而且其應用越來越廣泛。

  所以……這種新型的建築技術,應該說是“中國的新型建築工藝”。與西方有什麼關係?現在歐洲人用水泥加沙子製成混凝土,蓋樓房、修橋樑。他們所利用的僅僅只是混凝土良好的黏結性,僅此而已。

  鋼筋混凝土是我發明的!

  又一次朱宜鋒暗自得意起來,這一技術將會成為“中國的傳統工藝”,相比於其他建築原料,鋼筋混凝土既能承受壓力,又能承受張力,造價還便宜,甚至就是在後世禁用的鋼筋混凝土的預製板,在這裡也得到廣泛的應用——其成本比木制樓板更為便宜,而且更為耐用,不需要考慮白蟻等蟲害的威脅。現在鋼筋混凝土這種複合材料正在成為土木工程建築中的主角。

  “沒錯,與西方無關!”

  朱宜鋒於心裡這般嘀咕著,看著眼前的這棟工部大學堂的主樓。他甚至有些期待看到其全部完工後的模樣,會不會像宮殿一樣壯觀。

  “也許應該把這個設計師找過來,讓他去教教那些洋鬼子什麼是中國特色!”

  這般自言自語時,朱宜鋒意外的看到雪地中,有一個人正抱著畫板,坐在一塊石頭上,似乎總在那裡畫著什麼。

  這麼冷的天,他就不嫌冷?

  走近了,可以看到他畫板上的畫,是工部大學堂主樓的水彩畫,準確的來說是那正門二樓門窗邊的吉雲,他正在勾勒吉雲,可以看到在那些吉雲的構型中借鑒了西方建築中的花卉的造型,花紋顯得極為複雜。

  “如果在這裡修改一下,也許效果更好!”

  注意到其似乎碰到了問題,作為旁觀者的朱宜鋒便以後世的欣賞眼光提醒道。

  “沒錯,對這樣的話,就不像剛才那麼唐突了……”

  郭子明點頭贊的同時,又回頭說道。

  “你也是建築……”

  話還沒有說完,看清身後人的模樣,郭子明連深鞠躬見禮。

  “臣見過主公!”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09

第三百六十五章 答卷

  “臣見過主公!”

  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寒冷,還是因為過於緊張,以至於郭子明的身體明顯的有些顫抖。

  主公。

  青年的稱呼讓朱宜鋒不禁一愣,這個稱呼表明他肯定是府中的官員。顯然不會是這所學校裡的學生或者教員。

  “你是?”

  “回稟主公,臣郭子明現任工部營造所都事。”

  工部營造所套用後世的名稱來說就是“工部建築公司”——專司府內官廳以及官辦工廠建築營造,在武昌城之中有過半的建築出自於工部營造所,而都事既是營造所的主管。

  居然這麼年輕!

  看起來不過30來歲吧?

  感覺到主公投來的目光中的詫異,郭子明連忙解釋道。

  “主公,臣自幼便隨先父于滿清樣式房在學習營造技藝,至今已有二十三年!”

  學了23年的營造技藝?

  “滿清樣式房?”

  對於這個名稱朱宜鋒顯得有些陌生。

  “回主公,樣式房既是滿清工部樣式房,專門營造宮廷、王府等屋宇,先父曾為樣式房掌案!”

  “哦!”

  專門營造宮廷、王府,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御用建築師”。若是如此,他又怎麼到了自己這?

  “既然如此,為何你沒有繼承父業,留于樣式房。”

  如果有問題讓郭子明的心底一顫,雙目瞬間變得有些微紅,好一會兒方才回答道。

  “回主公,非臣不願繼承父業,而是樣式房不容臣!”

  結果郭子銘便將先父的遭遇一一道出。

  “……臣先父暴亡之後,其便接掌樣式房,隨後,臣與家母不得不離開京城,多年來於各地靠營造屋宇為生,兩年前臣聽聞武昌大興土木,便攜家人來到武昌,因緣際會得主事之邀,任營造所都事一職……”

  儘管在他的言語中並沒有抱怨絲毫,但是隱隱的朱宜鋒仍然能夠感覺到其父突然“暴亡”背後也許隱藏著什麼故事,同樣也沒有想到一個看似簡單的“樣式房”的背後居然有那麼多的故事,何止是故事,簡直可比狗血宮鬥劇了。

  陰謀、背叛等等,看似簡單,實則精彩至極。就像現的府中一般,看似風平浪平,可實際上,現在府中的官員卻分成了楚黨、粵党以及江黨,鮮明的地域色彩,各有各的核心,各有各的支持者,只差沒有劃定勢力範圍了。

  即便是自己作為所謂的漢督,也只能裝作視而不見,畢竟現在府中官員五成出自楚湘,至於出身江蘇與廣東的那兩位左右參軍各自扶持“鄉人”在某種程度上也是權力的平衡,這種平衡反倒有利於自己對督府各部的掌握。

  只要他們那種私下的權爭還在自己可以接受的範圍內,那麼自己就可以睜之眼閉之眼,可如果像是郭子明所說的那樣,爭權奪利開始以性命作為代價的話,那就不能接受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為上者所需要的只是平衡,千百年來從來都是如此。

  也正因如此,對於樣式房內的恩怨,朱宜鋒並不想瞭解,當然也不願意做任何表示,更不可能介入其中,只是略點下頭。

  “這棟大樓是你設計的?”

  手指著那棟工部大學堂主樓,朱宜鋒開口問道。

  “回主公,這棟大樓是臣的學生提出的,由臣與學生一同設計而出。”

  “學生?”

  “臣除於工部營造所任職,還是工部大學堂,營造系教習。”

  “哦!”

  好奇地打量的眼前的這個人。

  “你是說你願意把你們郭家的營造技藝,都教給學校裡的學生?”

  “回主公,臣自然願意傾囊相授,若不然成為何要當這教習?再則,家父當年曾言,營造之技,萬不可敝帚自珍,否則必寸步不前,唯有授之于他人,方可集眾家之所長,求營造之技之大成……”

  聽著他的這一番話,倒是讓朱宜鋒對他的看法都是大為改觀了,甚至連對那個未曾謀面的郭九,也生出了好感來。

  “令尊能這麼想……很好,要是我中國的匠人都向令尊一般敞開胸懷,授徒時不是習慣藏一手的話,我中國千百年之種技藝又豈會失散甚多!”

  儘管有這種感歎,但是朱宜鋒並無意干涉那些工匠收徒授徒的行為,對傳統匠人授徒的行為的指責,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並不恰當的,畢竟他們保護的是自己的權益。傳統手工業授徒的方式有其長處,相比於西方,中國的工匠技術傳承最大的不足在於其更多的是憑藉數代人經驗的積累,也就有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說法。

  不過對於現代工業來說,傳統手工業幾乎沒有太多的意義,現在兵工廠、鐵廠等工廠創辦工徒學校,實際上就是一種授徒的革新——用學校培養現代工人,至於傳統手工業,他們或者會被淘汰,或者或主動或被動的加入變革之中,演變成現代工廠。

  “主公所言極是!”

  郭子明贊同之餘,倒也沒有掩飾其內心真實想法。

  “臣之所以將郭家兩百傳承的營造之技一一授出,一來是因為這是家父之願,二來則是希望能借工部大學堂之人,將我中國營造之技與西洋營造之技一般,化為科學學科,而非憑以經驗……”

  當然,實際上郭子銘並沒有說出他內心的真實想法——所以願意這麼做是為了與京師的“樣式雷”一爭長短,“樣式雷”之所以會成為“樣式雷”,憑得正是其得康熙的重用,由此才有雷家主宰樣式房一百餘年,進而視其為雷家禁錮。

  而郭子明卻在這武昌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新朝興起的希望,若是自己抓住這一機會,自然可以取代“樣式雷”,進而成為新朝的“樣式郭”,所以他才願意將郭家家傳一一授出,為的不是其它,而為了憑此影響工部營造所,將來憑著這份師徒,他自然可以順理成章的成為新朝的“樣式郭”。

  對於自幼跟著父親學習營造之技的郭子明來說,他並不是一個木納的匠人,在匠人之外他同樣也是一個官員。他意識到眼下就是一個機會。

  心有所思的他接下來刻意奉承著,並慢慢地將話題引回到工部大學堂的主樓。郭家為皇家了一百多年的營造,自然深知對於皇家來說,他們看重的是什麼,就像他們看重“樣式雷”什麼,他們看重的可不是“樣式雷”會不會拍馬屁,而在於“樣式雷”能不能造出讓他們滿意的宮殿。

  “主公,臣覺得像這樣的樓宇,還有再改進的餘地……”

  郭子明一邊說著他的想法,一邊注意觀察著主公的神情,儘管這座大樓最初是由他的學生提出的,但是學生的建議卻讓他看到了一個新的機會。

  作為工部的官員,他自然知道鋼骨混凝土是由主公發明,同樣也因為過去兩年間對鋼骨混凝土的應用,讓他意識到這種全新的營造工藝,給營造帶來的改變。如果說郭家最大的優點是什麼,就是從不會排斥外洋的技藝。在當年的“樣式房”中,郭家是最為擅長修建西洋宮殿,最擅長將西洋與中國的風格結合在一起。

  而在過去的兩年間,他一直在研究著如何將鋼骨混凝土應用於建築中,眼前的這座大樓只是一個嘗試。而現在則是把這種嘗試向主公展示的機會,想要抓住這個機會的,郭子銘從畫夾中取出一張圖。

  “……主公看臣構思的這棟建築基本上屬以歐洲古典建築風格為主,但是其中融入了多項的我們中國的建築風格……”

  其實對於這種將中工與西式的風格相互結伯合的建築方式,郭子明並不陌生,圓明園裡的西洋樓在某種程度上,就是這種中西合璧,而現在郭子明只是將這種中西合璧應用了新的建築材料以及西方的現代建築科學。

  “你的這個想法很好!”

  看著圖上的整體造型的渾厚莊重、正門及上方三角形山花的希臘神廟式樣的正面,其加入了許多東方設計項目,雖說看起來結合的仍然有些生硬,但是朱宜鋒卻知道這正是自己所需要的。

  “這個不太好,沒有達到渾然一體的搭配,如果仔細看起來的話,就會發現圖上的塔樓搭配手法還欠著那麼點的火候……”

  “主公所言極是!”

  聽著主公的話,郭子明的眼前頓時一亮,這只是他的嘗試,看起來確實有些淩亂,甚至可以說,有些事不像,但是,他能夠感覺到主公對於這種建築似乎情有獨鍾。

  “這樣……”

  沉吟片刻,朱宜鋒對郭子明吩咐道。

  “你可以先和那些西洋的建築師勾通一下,充分研究一下西洋建築,尤其是官廳建築,然後仔細考慮一下,將兩者結合在一起。”

  臨了朱宜鋒特意對郭子明說道。

  “若是你當真能夠辦好這件事,將來有個‘樣式郭’,不是沒有可能。”

  沒有理會郭子明的激動,已經感覺到寒意逼人的朱宜鋒便坐上了馬車,離開了工部大學堂,於車廂中,在暖爐的作用下,那身上的些許寒意方才退去,看著車外的冰雪,忍不住暗自輕語道。

  “希望到時候他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卷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09

第三百六十六章 國之基石

  靖州是湖南西部最為偏遠的直隸州,州城不大,當然也談不上繁華,修於明代的城牆宛如一條上下起伏曲折蜿蜒的黃色巨龍緊緊匍伏在渠江畔,雖然說渠江可通木船,可因渠江不通他地,只是靖州通往外界的一條河流罷了。

  雖說靖州地處偏遠,且山上苗民眾多,可這裡的人們卻極為看重文教,數百年前,宋朝工部侍郎魏了翁被貶謫居靖州後,其將榮辱置之度外,在靖城純福坡建鶴山書院講學。雖然七年後,魏了翁還朝被命為禮部尚書,但他卻在靖州這一偏遠的漢苗混居之地,留下了讀書的種子。

  鶴山書院座落山頂,四進院落,逐級升高,飛簷翹角,古樸典雅,是靖州一大古跡,書院下有寬闊石階數十級。數百年間不知多少靖州士子與此讀書考取功名,不過從去年起,這有著數百年歷史的書院便不再得到官府給予的錢糧,原本應給予書院的錢糧,都被官府給了城內剛剛創辦數月的“啟智小學”。對此書院的先生與士子們自然是頗有怨言,但是卻無力改變這一事實。

  小學對於靖州城內的百姓而言無疑是新鮮的,而更為新鮮的事在這裡讀書,不需要交束脩,小學的老師皆是由省府延聘,每月拿著官府發給十元薪俸,這可是過去的七品官還要多出來的厚祿。單就是這份厚祿不知讓多少靖州本地的讀書人眼紅,自然的也眼紅著的王天明以及其它的連秀才都不是的童生出身的“小學教員”。

  也正是因為知道很多人眼紅自己,作為王天明和學校的其它十一名教員才會兢兢業業教授學問的不敢有絲毫懈怠,在過去的幾個月裡,他們用於省城拿回的教學掛圖教授學生們識字、通過掛圖瞭解中國的山河地理。因為書本較貴,不是每個學生都能夠承受,所以學校裡的教學都是用教學掛圖,無論貧富學生,都沒有課本。學生們不僅沒有課本,甚至就連課堂上寫字,也是用毛筆沾水寫於桌上小石板上,與小石板上練習。至於紙張因為需要購買,在課堂上並不使用,其目的是為了減少窮人家的開支。

  置身於課堂上看著面前端坐著的學生,這些學生的座位都是根據考試的成績排列的,他們的年齡各異,男生居左,女生居右,他們都是於去年七月被入學。

  去年為了讓學區內的7歲至14歲的孩童上學,兼任啟智小學校長的知州陳大人,甚至親自一家家一戶戶的遊說,無論其家中貧富,最後皆為陳大人真誠所感,大都將子女,至少將一個子女送入學校,大家不敢不給陳大人這個面子。

  而今天是期末考試,學生們將在今天交出他們於學校學習四個月之後的答卷。這份答卷同樣也在考驗著作為教員的他。王天明看著學生提問道。

  “何謂學?”

  教室內立即有學生舉手,他指著其中的一個學生。

  “李賜!”

  “學,識也,好學近乎知,學,效也。近而愈明者學也。學者,學其所不能學也。”

  在學生回答這個問題後,王天明點點頭。

  “很好!”

  隨後他,便將正確的答案寫在黑板上。

  “一起念!”

  “學,識也,好學近乎知,學,效也。近而愈明者學也。學者,學其所不能學也。”

  在學生們反復誦讀兩遍之後,王天明然後看著學生們說道。

  “學,識也,學,效也,學者,學其所不能學也!今日之考試所考校的既是你們四月所學之知識,希望大家,都能夠正常發揮。切記,不可緊張,好啦,希望大家都能考取好成績!”

  在學生們考試的時候,在他們四周八名家長們代表都端坐於一旁旁觀,考官的,還有來自州府的兩名官員監督,他們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所以才去這種公開的方式,是為了保證考試公平公正,儘管這只是一次初級小學一年的期末考試。但州府還是派出了多名官員來此監督。

  考試的內容分為國學、算術等筆記考試,在學生們領取了用於考試的紙張之後,王天明便於黑板上將試題寫出,並向學生們講解著考試的內容。

  領取試卷的學生們,在聽到考試試題之後,立即拿起毛筆在試卷著書寫著,在學生們書寫著試卷的時候,一旁的家長神情顯得有些緊張,他們實際上是擔心著另一間教室內的自家的孩子。憂心著他們的考試成績,至於州府派來的官員,則于一旁履行著監督之責。

  在考試進行之中,身為靖州知州的陳天龍則在教室外來回巡禮著,穿著便服的他看起來和普通的教員沒有任何區別,實際上他也是這所學校的教員之一,他同樣也是這裡的校長。之所以由地方官兼任小學校長,這是府中的要求,不僅僅只是通過這種方式表明府中對於小學的重視,同樣也是為了避免地方的抵觸,有地方官做陣於校中,地方上傳統讀書人至少不敢詆毀小學,千年來對於官員的敬畏早就滲透到他們的骨子裡。

  “全校在校學生396人,分成十個班,明年估計可能還要再開一至兩個一年級,玉亭,你身為學務,可要先調查好明年有多少學生入學,需要增加幾名教員……”

  按道理來說身為知州的陳天龍是學務趙雲勤的上級,但作為啟智小學校長的他,卻又受其管轄,畢竟學務負責的是督辦全縣學務。

  “大人,明年適齡的有96人,開兩個班沒有問題,但是至少需要增加三名教員,其中還有一名專職的體育教員。”

  與傳統的私塾只讀書不同,在小學之中體育同樣也是必修課,而任何一所小學必須修建操場,以供學生們上體育課。

  “增加教員沒問題,小學的經費是由府中直接補貼的,而且明年州裡的商稅也會有所增加,教員的薪俸完全不是問題。”

  以為趙雲勤是在擔心薪俸以及經費問題的陳天龍又特意強調道。

  “你是學務,辦好學就行,我是知州,這辦學的經費,我來想辦法!”

  “大人誤會了,我擔心的並不是眼下的經費,而是將來!”

  看著大人,趙雲勤道出了自己的擔心。

  “大人,按照祖宗定下的學制初小為三年,今年之所以招了十個班,是因為歷朝歷代,從來沒有這樣的小學,自然也就積下了很多學生,現在登計的明年只有兩個班,後年再開兩個班,到時候,全校就有14個班,至少需要17名教員,而到時候,還要面臨一個問題,就是十個班同時畢業,學生畢業之後,全校的三個年級可能只有六至九個班,那麼就會餘下至少7名教員,大人,到時候這些教員如何安置?我現在擔心的這個問題。”

  這確實是個問題,現在小學一年級之所以班級多是多年來積累下來的,是因為過去沒有這種普及教育。等到這一批孩童畢業之後,不然不會有這麼多的學生,到時候,多餘的教員就成了問題。

  “完全不是問題!”

  搖搖頭,陳雲龍說道。

  “到時候可以辦高小嘛!”

  與初等小學相同,高等小學同樣也是三年,不過現在府中只在武昌設立了一所高等小學。

  “大人,府裡之只辦了一所高等學校,那是因為師資力量的原因,現在學校裡的老師根本就不具備教授高等小學的能力,當然,他們可以教國文,但是他們卻不能教高等小學的算術,地理、英語以及科學……”

  趙雲勤的回答讓陳雲龍不以為意地說道。

  “不會可以學嘛,算術、地理、英語這些都不難學,當初我在考吏部學堂的時候,也不會算數,不會英語,一年的時間,不就也學會了,嗯……”

  思索片刻,陳雲龍看著趙雲勤說道:

  “他們是不會,可是我們會啊,怎麼上不是要放寒假了嗎?學生可以放假,可是他們拿著薪俸,不能就這麼放假了,到時候,咱們教他們算術、英語,我還就不信,用三年的時間他們還學不會?”

  三年的時間,他們當然能學會,這些童生出身的教員,有幾個蠢人,他們都是聰明人,只要他們願意可以很快的學會算數,英語。

  “大人,這樣也行?高等小學的教員,可是需要在省城接受至少一年的培訓。”

  趙雲勤反問讓陳雲龍笑道。

  “三年的假期可有九個月,在省城去掉假期,也就這麼長時間,到時候,到讓他們參加統一考試就是了,磨刀不誤砍柴工,通過考試的給他們高等小學教員資格,沒有通過的繼續帶初等小學,沒有必要非要等著省城派來高小的教員,湖南有多少個州縣?要是等下去的話需要等多長時間,三年五年?”

  儘管並不是湖南人,但是陳雲龍卻深知自己現在所辦的事情是功在千秋之事,就像宋時的魏了翁一般,為官一任澤福地方數百年。

  “很多事情,我們在先去做,有了高小之後,我們可以辦中學,等將來,他們就可以到省城考大學,畢竟……”

  沉默中,陳雲龍看著教室內正在答題的學生。

  “現在的天下已經變了,僅只靠著名教學問是不行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09

第三百六十七章 師生

  大年初三的南昌城顯得還有些冷清,雖說冷清,可是于街上卻依然可以看到挎刀巡視的湘勇,說是湘勇,實際上現在卻是“贛勇”,畢竟現在湖南早就為義軍所控,即便是江西巡撫曾國藩是湖南人,也不會有多少普通的湖南百姓會不遠說百里來此投軍。

  普通的湖南人不會來,但是卻有不少湖南士子來此投奔曾國藩,畢竟這大清國上下辦團練的不少,可能像曾國藩一般將團練辦起來的,卻是屈指可數。不斷有湖南的士子前來投奔,還有他曾經的學生也會來些投奔,而家在廬州的李鴻章正是其中之一。

  “只靠著名教學問是不行了!”

  晚飯後,李鴻章和過去一樣陪著大哥李瀚章說話,他之所以前來投奔曾國藩,是因為其擅長辦團練,想與其習得創辦團練之法。以備他日可以重辦團練。

  “確實如此!”

  李瀚章點點頭。

  “武昌的朱宜鋒,靠的不是名教學問,今日漢軍之強全賴以其於湖廣、廣東大辦洋務,洋務強,其兵自然強,漢賊所用洋槍快炮可謂是數不勝數,其非但自用無慮,還能售予發匪。”

  聽大哥提及發匪的洋槍,李鴻章的眉頭一皺,他立即想到當初於老家就是敗在洋槍上。而發匪都洋槍卻大都購至於武昌。

  “發匪洋槍已經是如此犀利!那漢賊火器,豈不是更為犀利?”

  一直以來對於佔據著三省,驅使數千萬人丁的“漢賊”李鴻章可以說是頗為好奇,畢竟他恩師曾兵敗於漢賊之手。

  “漢賊之強並非全靠火器。”

  李瀚章放下手中的茶杯慢聲說道。

  “當世人觀其,有如發匪一般,短短月余,卷席湖北全省,後又卷席湖南,大家只以為‘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可隨後他卻步步為營,經營三省,意欲以三省為他日奪取天下之根基,若是換成一般人,其又今日之兵強馬壯,又豈會甘於發匪之下,可其卻依然甘於發匪之下,其心思可見一般”。

  “大哥,難道,以你之見,他朱賊有奪天下之勢?”

  面對李鴻章的問題,李瀚章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

  “若是十數萬漢軍揮師東征北伐,當今的,天下誰人能擋?”

  大哥的問題,讓李鴻章的心思一沉,確實如此,到時候誰人能擋得了漢逆?

  朝廷那邊練的洋槍隊是什麼,他不清楚,可恩師這邊面對發匪不過只是勉強維持,若是漢賊攻伐,又豈能抵擋。

  “只可惜恩師這邊洋槍太少,若是能如朝廷一般,練以洋槍隊,縱是漢賊打來,亦能撕殺一番!”

  這一聲感歎之後,李鴻章看著大哥說道。

  “看來這洋務是非辦不可啊!”

  只有辦了洋務才有洋槍,若不然,就靠著那些鳥銃、土炮又豈會洋槍洋炮的對手?

  “問題是曾大人這邊願不願意辦啊……”

  大哥的話讓李鴻章的心思不由亂了起來,這辦不辦洋務可不是由他說的算。就在這時,有曾國藩派來親兵來傳李鴻章,令其到府中。李鴻章急忙趕到巡撫衙門。

  在燈下,曾國藩把江西全省地圖鋪在桌面上,用手指著江口說道:

  “我已連續想了好幾日,憑江口的地形,只要我們能以江口修以炮臺,縱是長毛有通天之能,恐怕也再難威脅我江西?漸甫,你可有什麼想法,你說說看。”

  李鴻章湊到桌前看了看地圖,斷然說道。

  “恩師,這大概是我朝康熙年間由戶部繪製的分省地圖吧?”

  曾國藩答道:

  “漸甫糊塗了。除了康熙年間繪過一次地圖外,我朝何曾兩次繪過省圖?各省現在不都在用這些老圖嗎?”

  李鴻章點頭說道:

  “恩師說得不錯,從聖祖爺至今,戶部的確未再繪過省圖。但這張圖錯訛太多,有時依據此圖還要誤事。聽人傳說,恩師統軍以來,在湖廣與長毛交戰屢戰屢勝,出境之後,卻就有勝有負。門生大膽以為,恩師在湖廣能屢戰屢勝,全因地形熟悉之故。”

  曾國藩點頭贊許之餘又歎息一句:

  “這兩年與發匪激戰,有勝有負,大概就是誤在這張圖上。我在兵部當差的時候,就上奏過朝廷,請求准繪新圖,朝廷已經應允,可不久就起了長毛,朝廷再也無暇顧及此事。咳!”

  曾國藩忽然話鋒一轉,問道:

  “漸甫,依你看,我湘軍大營還有哪些不足?”

  李鴻章想了想答道:

  “回恩師的話,湘軍水陸兼備,人強馬壯,又勤加操練,門生還真看不出有什麼不足。”

  曾國藩見李鴻章講起話來,吞吞吐吐,不由苦笑道:

  “漸甫哪,看不出,你倒是長歷練了,變得謹慎了。你看到什麼就說什麼,不要藏著掖著,為師不習慣。”

  曾國藩的訓示讓李鴻章臉一紅:

  “恩師教訓得是,但門生也不是不想說話,只是怕說得不對,惹您老生氣。”

  一直以來都有心栽培李鴻章的曾國藩笑道。

  “說吧,我喜歡聽你講真話。”

  李鴻章連忙恭敬地答道:

  “恩師容稟,門生大膽以為,用兵貴精不貴多,貴器不貴人。如武昌之漢賊,其起兵之初,兵不過千餘人,俱操以洋操,持以槍械,數年間橫掃各地銳不可擋。其兵至今不滿二十萬,可試問天下,誰人能敵?反觀長毛髮匪,其動輒數十萬又有何用?其以三十萬大軍攻伐我江西,兩年而不成,其中既有恩師之功,亦有其兵不精之由。”

  曾國藩聽到這裡猛然一愣,李鴻章見狀急忙打住話頭,他立即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這不是變相的說其不如朱逆漢賊嘛。

  恰在這時曾國藩擊案稱讚道:

  “漸甫,你說到了點子上!我湘軍贛勇現在看似兵強馬狀,可卻空中數萬大軍,手裡的洋槍洋炮不足正是一大弱點!你接著講!”

  見恩師並未生氣,李鴻章便連忙介面道:

  “門生一直在想,若我幾萬湘軍,每人都能擁有一枝洋槍,長毛也好、漢賊也罷焉能縱橫數省?”

  若是說這一年多以來,李鴻章學會了什麼,恐怕就是學會了在戰場上非得洋槍洋炮不可,若是沒有洋槍洋炮,再多的兵也是白搭。

  看著李鴻章,曾國藩應聲點頭贊同道:

  “說得好啊!但洋槍需配洋彈子,才能發揮功效,難哪!你可能還不知道,我湘軍贛勇五十幾營,無一不拖欠餉銀。你大哥總理報銷局,每日都愁眉苦臉。勇好練,餉難出。漸甫,你也辦過團練,你應該深知其中的滋味啊!”

  曾國藩話畢,複又唉聲歎氣起來。以客軍來到江西之後曾國藩曾經為糧餉發愁,當時他只以為是江西巡撫暗自牽絆,可在他出任江西巡撫之後,卻發現這糧餉確實難酬。為了籌措糧獨餉,他早就設立厘金局開徵厘金,儘管如此,用度依然不足。

  “再者既便是籌措了到了銀錢,又從什麼地方買洋槍?”

  曾國藩顯得有些無奈。

  “雖說上海那邊的小刀會已經被官軍剿平,可是發匪控制江蘇、安徽,長江為其所屏,即便是我想要購以洋槍又從何處購買?”

  見恩師提及安徽,李鴻章的心思便是一沉,從去年起長毛便席捲蘇皖兩省,甚至學著漢賊一般委任地方官,征以糧草以解決其用度,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在兵敗之後,不得不遠赴江西投奔曾國藩。

  看著若有所思的李鴻章,曾國藩又繼續說道。

  “甚至就連那武昌的朱逆,其之所以至今不與長毛決裂,恐怕也是有此顧慮,恐其切斷長江吧!長毛可以放朱逆之船,其又豈會放過官府之船?這洋槍啊……”

  搖著頭,曾國藩再次歎道。

  “非是我不想,而是不能啊!”

  “其實不一定非得到上海向洋槍去買!”

  見座師一副唉聲歎氣的模樣,李鴻章突然開口說道。

  “以學生之見,若是可以的話,理應設廠立局製造洋槍洋炮,若是不能設廠立局,亦可外購,現在外購之途為長毛所斷,設廠立局亦不可能,那就只有另闢蹊徑了……”

  “另闢蹊徑?”

  曾國藩詫異的看著李鴻章,似乎不明白他的想法。

  “漸甫,你可有何良策?”

  “良策倒也談不上,以學生看,既然咱們能向武昌買鹽,那為何不能向其買洋槍、洋炮!”

  向武昌買洋槍、洋炮!

  曾國藩被李鴻章的建議嚇了一跳,向武昌買鹽那不過只是私鹽販所為,因為江西不產鹽,淮鹽斷絕之下,只得從周邊買鹽,因朱逆於湖北辦有鹽礦,自然有人向其購鹽。

  “他怎麼可能會把洋槍洋炮賣給咱們?”

  面對座師的詫異,李鴻章連忙說道。

  “怎麼不可能?咱們可是替他擋著長毛哪!若是沒有恩師坐鎮江西,恐怕他早就和長毛翻臉了。”

  當夜回到住處,李鴻章久久不能入眠。對於座師他可以說非常瞭解,曾國藩城府太深,以至於自己怎麼也猜不出他在想什麼。

  李鴻章自忖已經把話同他講清楚,曾國藩還有什麼顧慮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09

第三百六十八章 師徒策

  曾國藩的顧慮實在太多了!

  身為人臣,他必須要還報皇上對的信任之恩,若是沒有皇上的信任,他又豈能以客軍之身任江西巡撫,成一方封疆之吏,就是這份信任,就需他粉身而報。身為湘人,他又不能不對漢賊於湘省毀以名教之行視若無睹。

  可是身為江西巡撫,曾國藩卻又不得不考慮到眼下的現實——江西左為漢賊,右為發匪,漢賊者守邊而不入,發匪卻屢屢犯境。

  對於江西來說現在最大的威脅是發匪,而不是漢賊。

  難道真的需要暗中與漢賊勾結?

  當然,這種勾結是為了從漢賊手中買洋槍洋炮!

  一連數日,李鴻章的建議,不斷的在曾國藩的腦海中回蕩著,只要一有時間他就會反復思索子李鴻章的那個建議,表面上看起來那個建議是像漢賊購買洋槍洋炮,可實際上,曾國藩非常清楚,雙方甚至可能需要在私底下暗中勾結。

  洋槍洋炮只是一個開始!

  這天吃完晚飯後,數日無法安睡的曾國藩約李鴻章在衙門簽押房裡密談他的構想。

  “漸甫,那漢賊當真會把洋槍洋炮賣給咱們?”

  曾國藩試探著問道。

  “說實話,學生不知!”

  李鴻章又沒有隱瞞自己的想法。

  “但學生以為只要他朱宜鋒想要當坐江山,就肯定會賣給咱們洋槍洋炮?”

  李鴻章的這句橫空出世般的話,給曾國藩罩上滿頭霧水。

  “你這話怎麼講?漸甫,我等身為朝廷的臣子,可斷不能胡言亂語!你這話萬一要是傳到外面,不知道會給你惹來什麼樣的麻煩。”

  恩師的訓斥,讓李鴻章笑了笑,說:

  “恩師,我等身為朝廷的臣子確實不應該說這話。但在這裡也就是打個比方,其實現在即便是這話,咱們不說大家也都知道,江甯的洪秀全,他已經自封所謂的‘天王’,自以為坐了江山,至於朱宜鋒,告訴像極了朱洪武,和朱洪武一樣的緩稱王,得虧他沒有高築牆,要不然,可真就不愧是朱洪武的子孫。他既然是朱洪武的子孫又怎麼可能,甘居洪秀全之下,那朱賊所思所想,必定是‘反清複明’,這樣一來,那洪秀全必定是他的敵人,既然此人如梟雄一般,可以為一時之用,甘居洪秀全之下,並向其售以槍炮,那麼為何不能賣,槍炮給我們。”

  “為師是朝廷命官!”

  曾國藩直接道出了自己的身份不同,換句話來說他是滿清的官員,而洪秀全造的是滿清的反,兩者豈又一樣。

  “朝廷也罷、江甯也罷,于朱賊看來,都是敵人,他現在處心積慮的是希望朝廷與江寧之間鷸蚌相爭,如此他才能漁翁得利,再讓他又豈會拒絕把洋槍洋炮賣給咱們,借咱們之手,去削弱太平軍。”

  李鴻章的話讓曾國藩是恍然大悟一般,他的眉頭猛的一跳。

  “你指的是這朱賊之所以願意把洋槍洋炮賣給咱們,是想借咱們之手削弱太平軍,同樣他之所以會把楊陽靠賣給太平軍也是想借其削弱朝廷,如此一來,那無論是朝廷也好,太平軍也罷,可都沒有功夫顧及到他了。”

  思索片刻,曾國藩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可不,就是如此這幾年漢賊之所以能夠橫掃三省,可不正是因為朝廷無暇顧及他們,朝廷的力量完全為太平軍所牽絆,即便是自己也是有心無力——這兩年,太平軍對江西的攻伐一次強過一次,自己連隊太平軍那邊兒也是苦苦支撐,哪還有力量用於湖南,慢慢不是不主動打過來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正是如此!恩師!”

  李鴻章點點頭:

  “所以,以學生看來,他必定不會拒絕把洋槍洋炮賣給咱們。”

  “即便是他同意賣給咱們恐怕也不見得願意多賣吧!”

  被李鴻章這麼一說,曾國藩倒是覺得這大有可能。

  “恩師,眼下對於咱們來說不是他願意賣多少給咱們,而是咱們能不能買到洋槍洋炮。”

  在來到江西之後,李鴻章非常清楚,湘軍的洋槍洋炮大都是繳獲自發匪,僅憑繳獲又能得到多少?

  思索片刻後,曾國藩說道:

  “可朱賊畢竟是朝廷大敵,若是本官冒然從他那裡購以洋槍洋炮到時候這個消息傳了出去。朝廷那邊必定會有人此事大做文章,到時候……”

  到時候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向皇上交代。

  “恩師啊……”

  李鴻章哈哈大笑起來,把語氣中盡是一片感歎,似乎是在為恩師的膽怯。

  “現在朝廷又豈能部得了那麼多,對於朝廷來說,只要恩師能夠守住江西那便是大功一件,至於其它,以皇上的聖明,又豈不知道恩師的苦心,再者,這並不需要恩師出面,若是恩師信得過學生……”

  李鴻章的上半身向著曾國藩移了半步說道:

  “學生可帶恩師前往武昌,去見那朱賊,然後與其商談購買洋槍洋炮一事,不知恩師以為如何?”

  李鴻章的毛遂自薦讓曾國藩不禁多看了他幾眼,這前往武昌,可不就等於羊入虎口。

  “為師自然信得過漸甫,只是……”

  話聲微頓,曾國藩搖頭說道。

  “出去武昌必定兇險萬分,不可,斷然不能讓漸甫冒這個風險!”

  曾國藩的拒絕讓李鴻章連忙說道。

  “還請恩師給學生這個機會,學生一直對武昌頗是好奇,正好能夠趁此機會一趟武昌之究竟。”

  對於李鴻章的話,曾國藩認真聽著,並沒有做聲。

  “恩師,武昌漢賊才是朝廷心腹之患,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學生去武昌,正可為恩師查探漢賊虛弱……”

  “若是能一探其究竟,這當然好極了。可你要知道,若是你去了武昌,無論你在那發生什麼事,恩師這邊恐怕都無能為力啊!再則那漢賊對機密掌握極嚴,你到了那裡,又豈能瞭解多少?”

  雖然自己在武昌確實有一些朋友,但是曾國藩並不願意為自己的那些朋友帶去麻煩,畢竟現在大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他也無意去當那些人的人情。

  “事在人為。有些事看起來像是極難做到,其實若深入其間,也並非想像中的難;在於去做。”

  李鴻章看著恩師,用極為平靜的語氣說道。

  “不是不去做的話,自然什麼事情都做不成!”

  “如何去做呢?”

  李鴻章的信心百倍,讓曾國藩詫異的看著他問道。

  “這事在武昌不能做,不然只能去武昌做,只要恩師能給學生這個機會,學生一定可以做出一些事情來……”

  思索片刻,李鴻章接著說道。

  “興許需要兩個月的時間,一個月的路上,學生準備從南昌出發,先往長沙,沿途查探漢賊的虛實,然後再從長沙去武昌,估計需要一個月的,剩下一個月在武昌的活動,到了武昌後再相機而行。”

  李鴻章我好奇的並不僅僅只是武昌,他同樣好奇漢賊在湖南以及廣東的統治,湖北是其治地所在,但湖南卻有所不同,他到底是用什麼樣的辦法才讓湖南不至於反亂。當然,他同樣好奇湖南的那些“毀以風水”的工廠、學校。

  有不少從湖南逃過來的士紳也將其視為“毀以名教的罪人”,只不過發匪是焚書殺儒,而那朱賊卻是宣揚所格物之學,實際上也就是洋人的學問,在有些人看來,這甚至比發匪更惡毒百倍。

  “自當如此!”

  曾國藩點點頭,然後又問道李鴻章。

  “那你需要為師做什麼?”

  “恩師,除了購買洋槍洋炮之外,還請恩師給學生萬兩銀票,最好是那發賊的官銀號所發的銀票。我去相機行事,有的人是很需要這東西的。”

  曾國藩立即明白了李鴻章的用意,無論他是去查探究竟,亦或是購買洋槍洋炮,肯定都需要銀子去打通關結,於是便帶著歉意地說:

  “是為師考慮不周,帶上銀票是很重要的。你再細想想,一萬兩夠不夠,要不乾脆帶一萬五吧!”

  李鴻章搖搖頭答道:

  “一萬兩夠了,恩師這邊也不容易,學生聽聞發匪已經於皖南一帶集結,想來其必意欲犯以江西,到時候恩師這邊用銀子的地方自然更多,學生那裡一萬兩足夠了。”

  “一萬也好,一萬五也好,都是為師本人的私蓄。這些開支不會動用公款的,漸甫,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能把這件事辦成,於朝廷必是大功一件,到時候恩師自然會將漸甫之功勞稟告皇上。”

  曾國藩的話令李鴻章感動道:

  “學生多謝恩師提攜之恩,請恩師放心,這筆銀子,學生自然會精打細算了。具體開支,眼下也說不清,從武昌回來後,學生再給你一個明細表。”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切由你作主。”

  曾國藩撫著李鴻章的雙肩說道。

  “漸甫,在這麼多人中,為師最重的就是你!將來漸甫你的成就肯定遠超過為師……”

  待李鴻章剛轉身出門時,曾國藩又把他叫住。

  “我這裡有幾個人,若是可以的話,你到了武昌,倒是可以與他們敘敘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10

第三百六十九章 湖廣行

  將出正月,在通往湖南的山間小道上便再一次熱鬧了起來,馱隊的馬蹄聲總會在官道上迴響著,兩省的土貨正是憑著這山間狹窄的山路往來著,戰爭並沒有給商人帶來太多的影響,甚至給他們帶來了新的機遇。

  湖北的鹽、湖南的布,江西的絲蠶諸如此類種種商品正是通過這一條條狹窄的山路,或是從江西運往湖南、湖北,或是由兩湖運往江西。

  馬蹄聲得得地敲著山石,一隻馬隊在山道上慢慢的前進著,馬車的車輪在山道上壓過時,發出的響聲,更是在山林間迴響著,而在這只馬隊中,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分外引人注意,之所以引人注意,是因為他那高出其它人大半頭甚至一頭去的身個。

  “老爺,咱們快到湖南地界了!”

  翻過了一座山,帶隊的車把式孫在田,用近乎於討好的語氣沖這位身材高大的老爺說道。

  車把式也是靠著像這樣的老爺吃飯,這年頭討生活不容易,尤其是現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若是能接交一位老爺,那以後至少不用愁活了。

  “哦,這麼快?”

  “老爺你瞧,最多二裡地外的那個橋,橋這邊兒就是咱江西,橋那邊兒就是湖南。”

  李鴻章看了看遠方,果然,在山路的盡頭果然有一座橋,橋後面是一個市鎮。

  走近了,李鴻章看到在石橋處站著幾個帶著洋槍的“賊兵”。

  “那是……”

  “老爺那是城裡派來的憲兵。”

  孫在田連忙說道。

  “咱們江西那邊衙門裡都是衙役,可這裡都是憲兵……”

  對於憲兵李鴻章並不陌生,實際上在來到江西之後,他便通過各種管道去瞭解“漢賊”,自然對於憲兵有一定的瞭解。憲兵是“漢賊”獨有的軍隊,在“漢賊”奪占武昌之後,為維持城內外的秩序,其任命了一名隊長,可以領導一支由幾名騎兵組成的隊伍,專門負責處理違反軍紀的兵卒,後來憲兵便成為“漢賊”的標誌,其用憲兵維繫軍紀,約束兵卒的行為舉止,防衛重要軍事處所及官府,押送軍事物資,審訊俘虜,除此之外,憲兵還是“漢賊”用於維持在各地統治的基礎——每一個府縣皆設有憲兵隊,憲兵隊取代了衙役,于府縣維持治安,懲治遊手好閒的地痞流氓。

  在逃至南昌的湘籍士紳中,即便是對“漢賊”全無一絲好感的人,提及憲兵時,也會稱其為“善政”。他們無不認為舊時的衙役不和時局之需批評其為“防盜不足,擾民有餘”,而湖南各地“自舉辦憲兵,搶劫日少,綹竊日稀”。百姓對於憲兵也是基本認可。社會治安有所好轉和普通民眾的基本認可來自于大量憲兵和其所採用的巡邏治安方法,因為這些使“民眾酣睡醒來時,聽到憲兵軍靴碰擊的嘩嘩聲,會自然的有一種安全感”。

  更重要的是,憲兵隊對軍隊有約束作用,在軍興之時,以憲兵維持地方治安,可以避免地方衙門不敢招惹行伍的不足。也正因如此,在南昌還會有人提議應仿效“漢賊”設以憲兵,一來維持治安、安撫民心,二來維持軍紀、約束兵卒。

  不過那終歸是“漢賊”的招術,雖然有人提,但曾國藩是絕對不會使用的。

  但是李鴻章這會卻對這為人稱讚的憲兵極為好奇,隨著商隊一同抵達橋上時,橋上的憲兵並沒有太多的盤查,甚至都沒有收厘金,對於李鴻章也不過只看了他一眼。

  “他們為什麼不加以盤查?這未免也太過鬆懈了?”

  原本李鴻章已經準備了各種說辭,但結果就這麼輕鬆越過“關卡”,反倒讓他感覺有些不太適應。

  “難道他們就不怕官軍從這裡打進湖南嗎?”

  儘管心裡這麼尋思著,但是李鴻章卻也非常清楚,即便是湘軍在江西設的關卡,大都也只是擺設,雖然人多了一點,可那些擺設不過只是為了徵收厘金罷了。但在這裡,他們卻不收厘金。

  “到底是什麼讓他們不愁軍餉?”

  因為心知漢軍的軍餉高於湘軍,所以李鴻章反倒是更好奇為何其可以不征厘金,不開新捐卻能維持近二十萬大軍,而且這些軍隊都是使用一色的洋槍。相比之下,儘管湘軍不過只有四萬,為籌措軍餉,恩師都已經愁白了頭。

  可在漢賊這邊,非但能負擔得起每年數千萬的軍餉,而且還有銀錢去辦其它的事情,難不成,這“漢賊”當真有點石成金之術?

  對於李鴻章來說,在接下來的一個月中,在途經湖南的省城、府縣之後,他已經慢慢的意識到,並不是“漢賊”有點石成金之術。而是其工商業的興隆,使得其可以獲得外界難以想像的銀利。

  “……僅長沙一地,一年工商稅即已超過百萬元,舊時數年亦不能夠與之相比!”

  想到與長沙拜訪的那位故友所說,李鴻章的眉頭皺的越來越緊了。

  “工商稅……”

  于唇邊念叨著這三個字,李鴻章又一次想到了江西與湖南的不同,在江西,隨處可見徵收厘金的關卡,而在湖南卻不見任何同樣的關卡,非但不加征厘金,甚至還會對一些商品減稅,可儘管如此,湖南的工商稅卻數倍於江西。甚至現在幾乎與全省的田賦相等,這在過去是不可想像的事情。別說長沙一地一年商稅超過百萬,即便是京師,一年也不見得能收這麼多商稅。

  “輪船局每月盈利數十萬,煤礦每月數十萬,每年僅憑這些廠礦,武昌即可得銀不下千萬元,如此一來,其又焉有用度不足之憂?”

  置身於輪船上,望著那洞庭湖,這八百里洞庭上,輪船局的一艘艘輪船開闢了數十條航線,這些輪船既方便了百姓,方便了商家,更為官府帶來了豐厚的回報。

  “輪船便利交通、交通的便利帶動了商業繁榮,商業繁榮帶來了稅收的增加……”

  想著於湖南學院中的那位故友那裡聽說的話話,李鴻章發現自己真的看不懂了,看不懂這裡的一切,但是這裡的很多事情,卻又吸引著他,吸引著他去探究其中的原因。

  他現在甚至覺得這一個月更多的是走馬觀花,沒有能夠真正瞭解這一切,心知現在中國正片於“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李鴻章,在心中已經隱約的意識到現在已經到了,不變不行的地步。

  但是怎麼變?

  儘管“漢賊”是敵人,但是對於李鴻章來說,他並不介意像敵人去討教一番。但即便是可以向敵人討論一二,朝廷將來又豈會學著“漢賊”。

  顯然不可能!

  而更為重要的是——朝廷還有可能擊敗“漢賊”嗎?

  在沒有來湖南之前,李鴻章從未曾懷疑過朝廷必定可以剿滅天下反賊,畢竟朝廷是大義在手。

  但是現在,他的這種念頭卻動搖了,甚至可以說從根本上動搖了。

  他甚至看不到一絲希望,看不到絲毫朝廷可能擊敗“漢賊”的希望,或許朝廷能夠剿滅發匪,但是“漢賊”又豈是發匪所能相比。

  絕不是其所能相比!

  漢賊正可謂是兵強馬壯,別的不說就是20萬洋槍隊,就遠非朝廷所能敵。即便是現在朝廷練了幾萬洋槍隊,可“漢賊”卻有二十萬,甚至其洋槍充足到可以把洋槍配給駐于地方的憲兵使用,由此可見其洋槍數量之充足。而相比之下湘軍只有少數幾營兵能全用洋槍,大多數湘軍仍然用著大刀長矛。

  “難道這愛新覺羅的氣數當真盡了。”

  這個念頭在李紅章的心底浮現時,只讓他的心頭不禁一顫,他當然不願意相信這些。但是當一個念頭浮現的時候,它就會像是幼苗一般慢慢的於人們的心底生根發芽。

  在接下來的幾天之中,在輪船上,隨著這一路上接觸到的人越來越多,那根看似不起眼的幼苗慢慢的成長著,甚至就連李鴻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他的心中已經開始至於愛新覺羅的氣數了,質疑起了“大清國”的氣數。

  “武昌,武昌到底是什麼模樣?”

  在輪船快要駛抵武昌的時候,李鴻章默默的於心中這般尋思著,現在同樣對武昌之行充滿了期待,只不過他不再期待著與武昌購買洋槍,而更多的是期待著能夠瞭解那座城市,瞭解那裡的一切!

  “南昌遠不如武昌!”

  離開碼頭之後,坐在人力車上,看著甚至比京師的街道還要寬敞的街道上,那些神情祥和且滿足的路人,李鴻章暗自於心中這般想到,兩地最大的區別並不是城市,而是百姓,這裡的百姓神情祥和安逸,與南昌的百姓截然不同,別的不說,單就是這種安逸的神情,甚至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正置身于盛世之中的錯覺。

  而這種感覺不僅僅只是在武昌才有,在湖南的一個月中,最讓他詫異的就是百姓的這種身處太平之世時才會有的安逸心態。

  “難道他們就不知道現在天下是兵荒馬亂嗎?”

  就像是回答李鴻章的疑問似的,路邊的報童恰在這時,一手拿報,一手大聲喊著。

  “看報!看報!快看今天的報紙,十萬太平軍兵逼潼關,意欲奪取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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