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鐵血宏圖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 08:57: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41240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15

第四百章 演戲

  任務!

  突如其來的任務是什麼任務?

  任務非常簡單,就是盯梢!

  對於這種任務,馬輝並不覺得的陌生,在接受命令後,他立即脫下軍裝,然後換上了一身衣服,整個人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小販,而他出攤的位置就在趙家的巷口。

  在過去的一個小時中,他看到不時的有人進出趙家,這會他知道自己被派來盯梢的原因了——“錦綸堂”會首趙存南在巡撫衙門裡吐了血,在醫院大夫的搶救下,半個時辰後,趙存南醒了過來。待送到家時,天已快黑了。

  而“錦綸堂”是省城織工的會館,行中工人有不少單身漢子,十之七八都是爭強鬥勝,對於那些人,馬輝並不陌生。

  現在這位會首吐血會引發什麼事?

  馬輝並不清楚,但他很清楚,為什麼司令重視這件事——現在“錦綸堂”的機戶因為大量破產,民心不穩如果有人利用此事的話,很有可能會引起動盪,作為治安維持者的憲兵必須要提前介入此事。

  “要是發生了亂子,就靠幾百個憲兵不夠啊!”

  憲兵隊用的可不是後裝的“漢式步槍”,而是由廣州大北門外番禺縣屬之石井墟的石井兵工廠生產的前裝槍,雖說那石井兵工廠的設備是從美國進口的機器,仿製的是恩菲爾德p1853線膛槍,但是前裝槍射速太慢。性能遠不如他在憲兵學校培訓時使用過的漢式槍,不過他知道石井兵工廠不生產漢式槍的原因——石井兵工廠的生產的槍炮主要用於“出口”,向滿清、太平軍出口。

  而憲兵嘛……因為沒有戰鬥任務,自然也就不需要漢式槍了,只需要用“石井式”威懾就行了。可要是碰到大規模的群體事件,馬輝當然更希望使用射速快的漢式步槍。

  在馬輝監視著趙府的時候,不時的有人進出趙府,那些人大都是“錦綸堂”的頭面人物,顯然他們都是來探望會首,詢問其于巡撫衙門的遭遇。

  此時的趙府內外已是一片肅靜,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所有來到趙府的人,在聽說會首于巡撫衙門的遭遇之後,更是心情壓抑,盡然又有一種悲憤填膺之感。可誰都沒有說什麼,只是聚在這裡,似乎是在等著主心骨。

  過去“錦綸堂”的主心骨是趙存南而現在主心骨自然是副會首張庭鵬。入夜後,張庭鵬終於來了。

  “張副會首到!”

  大家無聲地給副會首讓路。張庭鵬的神情凝重,不時的沖著屋中的人點著頭。

  一臉戚然的張庭鵬來到趙存南的病榻前,然後坐了下去,望著面若死灰、雙目無神的會首,他輕輕地說道。

  “趙會首,你可要好好保養,咱們‘錦綸堂’將來還指往著你那。”

  “指往不上了……”

  微微睜開眼,趙存南氣若遊絲地說道:

  “咱‘錦綸堂’再也沒有了……”

  “瞧您說的,您可是我們大家的主心骨啊。若是連你都沒有了心思,那咱‘錦綸堂’可就真的沒有了!”

  “老弟,你不知道……”

  無力的搖著頭,趙存南有一句沒一句地說道。

  “過去,雖然……然,五口通商了……咱,咱‘錦綸堂’雖不及往年,可勉強也說得過去。可現在,現在,現在這廠……廠絲衝擊,咱‘錦綸堂’那,那還能撐下去,‘錦綸堂’不成了……”

  一句不成了,讓房內的所有人無不是一時心酸,他們經歷過“錦綸堂”的輝煌,同樣也經歷了它的衰敗,但是他們沒有想到有一天“錦綸堂”會不成了。

  “官府,官府不待見咱啊,我去找巡撫大人,這般說,那般求,換來的就是一句,官府自有官兵,根本就不顧廣州數萬織戶的死活啊……”

  會首的話讓眾人一時語塞,不知道再要說些什麼了。本來他們還對會首與巡撫大人見面充滿信心,在他們看來,即便是官府再看重工廠,也得顧忌到西關數萬機戶的生計吧,那可是小十萬人啊,可誰曾想,官府壓根兒就不在乎。

  “咱‘錦綸堂’沒救了,你,你告訴會裡弟兄,是,是我這個會首無能啊……”

  此時的趙存南全是一副命如遊絲,不過他的那頭腦似乎還是清醒的。又沒有說出任何糊塗話來說的每一句話都很清楚。

  “不能保住大傢伙的飯碗啊……”

  “趙會首,瞧您說的,這哪裡是您無能,分明就是官府欺壓良善,官府只重廠利,全不顧小民死活,這樣的官府,當真是可惡。”

  “可不是,分明就是官府威逼,若不是官府一味為洋廠撐腰,數萬機戶又豈會衣食無著!”

  房間內頓時響起了一片不滿聲,此時一直以來,一壓在眾人心頭的不滿爆發了出來。

  “豈止是衣食無著,他們根本就是想餓死咱們……”

  聽著眾人的言語,趙存南微微地閉上眼睛,此時的他似乎當真是油盡燈枯了。

  好一會,在眾人發洩的心中的滿時,他才微微張開眼睛,看著會中的眾人,看似油盡燈枯的他也無力說什麼了。只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苦我廣州小民啊……”

  說罷,又閉上了眼睛。而眾人看著會首這副氣若遊絲的模樣,心底無不是湧起一陣淒然,在他們看來會首是被巡撫活活逼到這步田地。

  “這李貴州壓根沒有把咱們廣州人當成人,照我說,明個咱們就讓幾萬‘錦綸堂’的機戶全都到巡撫衙門去,我非得看看,這李貴州當真敢讓開槍不成!”

  又是一聲言語傳到趙存南的耳中,他那閉著的眼簾似乎跳了下,但卻只是無奈的搖頭道。

  “不能,萬萬不能如此啊……”

  “對,就去巡撫衙門,不給他姓李的一點顏色看看,他當真以為咱們‘錦綸堂’是碼頭的苦力,就那麼任他們欺負!”

  就在眾人群情激奮的時候。身為副會首的張庭鵬站起身來,碰著眾人擺擺手說道。

  “大家不要吵了,不要再打擾趙會首養病,咱們先到客廳裡商議此事吧!”

  一句商議此事,讓眾人明白了副會首的意思,顯然他是支持給官府些顏色看看,實際上過去的一百多年間,他們總會借助各種方式讓官府意識到他們的存在,現在只不過是舊事重演罷了。

  幾個小時後,在臨近午夜的時候,張庭鵬再一次來到的趙存南的臥房中,再次坐到他的床邊,而一直在一旁侍候著父親的趙禮書連忙退了出去,他已經得到了父親的吩咐。

  “義林兄!”

  張庭鵬不過剛一開口,原本躺在床上看似氣若遊絲的趙存南,立即強撐著身體坐了起來,他那看似無神的雙目中這時也恢復了先前的神采。

  “怎麼樣?他們同意了嗎?”

  若是這會兒有人看到他的這副表現的話,一定會嚇一跳。畢竟先前他似乎快要死了,而現在卻差不多又活蹦亂跳起來。

  “大傢伙能不同意嗎?畢竟官府現在是要把咱們往絕路上逼啊。”

  張庭鵬笑了笑,那語氣中盡是得意之色。

  “我是咱們再不動手,估計不等那些機戶餓死,咱們一個個的就非得餓死不可!既然官府不在乎咱們的死活,那他姓李的死活,又關咱們什麼事?”

  接著他又把聲音微微一壓。

  “大傢伙決定了,明天去慶一堂、天綿堂這幾家機廠都給燒了!非得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不可。”

  張庭鵬的語氣顯得極為平靜,似乎像是在說一件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一般。

  “燒!非得燒了那些洋廠,若是不燒的話,巡撫衙門那邊就不知道民憤滔滔,就不知道咱們‘錦綸堂’!單單只是到巡撫衙門那裡,他姓李的還是會把咱們當成軟麵團玩,只有燒了那些機廠,他才知道咱‘錦綸堂’的曆害!”

  這會兒趙存南完全沒有絲毫病危之狀,那說話時更是精神十足。

  “這件事兒可一定要操作好,千萬不能沾到咱們身上,老弟,你辛苦了!”

  “要說辛苦還是您老兄您辛苦,若是你不唱這齣戲,估計那些人也不會同意這麼幹!”

  一切不過都是戲,趙存南去巡撫衙門,實際上就是為了演出戲給“錦綸堂”的眾人看,給外人看。

  “現在整個廣州城,誰不知道,他李貴州把您逼得吐了血,誰不知道他姓李的不顧小民死活?明個只要咱們一動手,到時候,他姓李的焉敢再派兵?便是他派了兵!就憑那幾百憲兵,還能彈壓得了幾萬機戶!我非得看看他姓李的到時候怎麼收場!”

  怎麼收場?

  到時候他姓李的就會像過去的巡撫一樣,不得不灰溜溜的來到“錦綸堂”,求“錦綸堂”出面收拾場面,到時候那可就顛倒過來了。

  “到時候非得讓他求咱們不可!”

  “不能給他收場!”

  趙存南搖搖頭,目光變冷。

  “咱們給他收了場,怎麼讓將來的巡撫引以為戒?這個場咱們不能收,至少不能這麼輕易的幫他收,咱們要等,等到武昌那邊要用‘激起民變’把他拿下的時候,咱們再去收這個場!”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21

第四百零一章 何為忠奸

  儘管天色剛剛放白,在省城廣州與西關相鄰居的南海縣禾田一帶,因其靠近北江且臨近鐵路、煤礦,交通便利、煤炭充足,而成為設立工廠的首選之地。當然更重要的是其靠近廣州城。

  雖說此時天色已經轉明,但是天錦堂絲廠的車間裡卻依然亮著電燈。儘管電燈去年才剛發明,但是現在電燈卻在廣州得到普遍的應用——非但廣州市內的路燈全部改為電燈,廣州的工廠也意識到電燈對生產的作用,紛紛加裝電燈。而作為廣州最大的機器絲廠的天錦堂自然也不例外——半年前,其廠房內全都安裝了電燈。也正是從那個時候起,天錦堂慢慢的會在旺季兩班生產,白班十二個小時,夜班十個小時。

  儘管這是夜班生產,但是天錦堂的車間內的工作很緊張,全車間是一個飛快的轉輪。廠房房頂上縣著的電燈在濃厚的水蒸氣中也都發黃,光線有些發暈,幸好燈外有個燈罩,要不然真讓人擔心會不會漏電。

  被絲車的鬧聲震慣了耳朵的女工們,則在不斷的工作著,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們自己在中間聊著天,談著話,實際上,對於她們來說,這是她們唯一的娛樂。她們的臉被蒸汽熏的通紅,她們的嘴和手一般地忙。

  在這裡經過蒸汽煮熟的蠶繭被倒進繅絲機的車頭內,在水蒸汽的滋潤下,每個蠶繭的絲頭被禾杆掃出來。長達數公尺的繅絲機旁,兩個繅絲女工正有條不紊地忙碌著,拉絲引線,動作熟稔。這些女工的雙手每天需要在熱水裡泡11個小時,為了剪掉蠶絲的線頭,女工要用牙齒將其咬斷並重新連接。無一例外這些女工的手都是非常粗糙,可即便如此,她們仍然任勞任怨的工作著。

  畢竟在工廠她們每個月能掙四塊半“漢洋”,而且廠子裡還管三頓飯,每人每天八兩南洋米,雖說吃的菜通常都是最廉價的青菜、南瓜之類最簡單的飯菜,每隔兩天才能吃到一次豬雜湯,但對於這些女工來說,依然足以讓鄉下的女人搶著報名進廠,正因如此,她們才會珍惜這份工作,每天任勞任怨的努力幹活,生怕自己被廠子辭退了,失去這份好工作。

  忽然汽笛聲嗚嗚地叫了,響徹全廠。這是休班的汽笛聲。

  工廠的二十幾間車間隨著汽笛著頓時一陣兒擾亂,絲車聲音低下去,低下去,人聲占了上風。女工們紛紛離開車間,提著飯盒前往食堂吃飯。在車間停工的時候,會有會計員計算她們的工作量,同樣也會有人檢查機器。

  一個小時後,工廠會再次轟鳴起來,而到時候會是白班的人員在那裡工作。而晚班的女工則會回家或者在工廠宿舍裡休息,當然只有家不在這附近的女工才會住於宿舍中。

  忙活了一夜的工廠裡,這會兒完全靜寂下去了,車間裡關了電燈。從那邊管理部一排房屋閃射出來的燈光就好像格外有精神。王嶽山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低著頭;頭頂上是一盞三十二支光的電燈,照見他的臉微微發青,冷靜到像一尊石像。

  作為工廠的經理,他是整個廣東七十六家機器絲廠中,唯一的一位就讀過武昌商學校,學習過企業管理的經理,也正因如此,他的工廠才與其它的工廠不同,他在工廠裡使用是科學的管理方法。這使得他的工廠利潤率一直遠高於其它工廠。也正因如此,投產不過一年的天錦堂已經發展成為全廣東最大的絲廠,擁有工人多達兩千餘人。

  而現在他並不是在計算著工廠的生產情況,而是在那裡針對生產管理中碰到的一些問題,進行總結,他發現在生產中依然存著一些有待改進的管理問題。

  “如果解決這個問題的話,利潤應該可以再增加四個百分點。”

  忽然,那房門打開了。

  “經理,經理不好了,不好了……”

  闖進來的是趙明亮,年過五十的他,雖說不會新式計賬法,但卻依然是廠裡的帳房、會計。

  “怎麼回事?”

  “經理,我侄子剛才跑來送個消息,說,說有幾千個機戶提著棍棒闖了過來,都已經砸了幾個廠子了!”

  “什麼!”

  一聽到這個消息,王嶽山猛的站起身來。

  “這怎麼可能?官府呢?”

  官府!

  這個時候王嶽山想到的官府,但是他卻恰恰忘記當初眾人選擇在這裡開工廠的原因——絲織行會對這裡鞭長莫及,同樣官府雖然支持他們,但這裡卻遠離城市。

  “已經派人報官了,可,可等官府的人來,總還需要時間!經理,現在,現在怎麼辦?”

  “喊王大鵬過來,讓他招呼廠子裡的男工,拿著傢伙,千萬不能讓那些人闖進廠子裡……”

  王嶽山一邊說,一邊又想到了附近的官軍。

  “還有立即派人去官山稟告駐紮在那裡的官軍,那離咱們這近,帶上銀子,務必請他們過來,告訴那裡的長官,只要保住了廠子,王某必有重謝!”

  就在王岳山千方百的想要保工廠時,在通往天錦堂的碎石路上,上千滿臉憤恨的手工繅絲機戶手持刀棒、長矛的氣勢洶洶的朝著天錦堂絲廠沖了過來,附近那些因廠而興的商店更是紛紛關上門來。

  “打假洋鬼子啦!”

  “打漢奸了……”

  “漢人不用洋貨!”

  “漢人用番機就是漢奸……”

  上千個手持刀槍的機戶,這會一邊走一邊大喊著口號,大有一副愛國之狀,而領頭的更是手興著紅旗——實際上就是一塊紅布,但督府一直升這個旗,義軍也是用這個旗,似乎打了這面旗,就能讓一切變得冠冕堂皇起來。

  憤怒的群眾像夏日的驚雷一樣的叫喊著。上千個手工機工黑壓壓的占滿了整個街道,愈逼愈近天錦堂了。

  這就是奪走他們生計的洋廠!就是漢奸的依仗!他們要砸了這漢奸洋廠!

  “打死王漢奸!”

  這些群眾的雜亂地喊著,比第一次的口號稍稍見得不整齊。終於他們來到了天錦堂,卻看到天錦堂的大鐵門緊閉著,隔著鐵門在他們前面是王大鵬和他帶著那兩百多個廠子裡的男工,這些男工的手裡拿著鐵棒、鐵鏟、煤杆。

  “狗漢奸,快把門打開!”

  “我們只打姓王的那個狗漢奸!”

  “他麼的,罵誰那……”

  雙方在那裡喝罵著,試圖都想通過威嚇讓對方讓步。

  在人群中一個人頻頻用眼光探詢另一個人。可是另一個人也沒接到命令應該怎麼辦,就在這時,王嶽山那瘦削的身形出現在大鐵門的後方!他挺直了身體,依舊面帶著冷笑。

  “你們憑什麼說王某是漢奸!”

  那些“群眾”無不是一怔,他們沒想到王嶽山居然會站在這。

  好大膽呀!

  “姓王的你用洋人的機器敗壞風水,就是漢奸……”

  忽然跳出一個人來,只聽他厲聲喝道:

  “弟兄們!打呀!撞開這鐵門,把這狗漢奸打死,燒了這敗壞風水的洋廠……打呀!”

  見有人帶了頭,那邊群情激動的百姓頓時叫喊起來,並不斷的撞著那鐵門,熟鐵鐵門雖說看似堅固,但很快被被撞開了。

  “弟兄們,保護廠子!”

  作為經理同宗侄子的王大鵬立即大喊一聲,操著手中的鐵棍就朝沖上來的人打了過去,廠子裡的男工也紛紛提著棍棒同沖進廠裡的人撕打起來。

  一時間工廠大門處頓時陷入混戰之中,因為廠子裡的男工數量少,他們不斷的向後退去,眼見著工廠就守不住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哨聲。

  但凡是經過廣州城的人都知道那哨聲意味著什麼,那是巡邏的憲兵發出的哨聲。不過在這一片混亂之中,似乎誰都沒有把這刺耳的甚至能傳出裡地開外的哨聲當成一回事,就在工廠裡的混戰繼續的時候,幾十名端著槍的憲兵出現在那些機戶的身後,他們手中的步槍都裝著刺刀。

  領著一隊憲兵的軍官看著眼前的混亂的局面,幾乎是一種軍人的本能,立即命令憲兵在數十米外便排列成隊。不過一個排的四十幾名憲兵立即在街道上排成三排。

  “裝彈!”

  命令從排長的口中發出的時候,那些憲兵沒有任何疑問,他們紛紛舉起手中的步槍,從彈盒中取出子彈,裝彈,裝火帽,扳動擊錘。

  “槍上肩,齊步走……”

  在軍官的口令聲中,一個排的憲兵排成隊,向著混亂的人群走去,這會一些眼尖的看到憲兵出現後,試圖從附近的街蒼逃出去,可他們卻在街巷處看到了湧來的憲兵。

  “全部抓起來,一個不要放過!”

  領著一隊士兵的軍官手拿著轉輪槍,一邊指揮著士兵用刺刀、槍托開路,一邊吼喊著,他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人,西關的機戶足足來了上萬人之多,而包括官山軍營裡出來的新兵,也不過只有千餘人。正在他指揮著這隊新兵列隊阻攔那些機戶的時候,在旁邊的巷子裡沖出一個手拿長矛的青年,那人平端著長矛,滿面的怒容的朝著軍官沖了過來。

  “狗漢奸!走狗!”

  突然出現的危險讓憲兵軍官本能的舉起手槍,扣動扳機……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21

第四百零二章 應對

  “砰!”

  一聲槍響中,那個青年被擊中胸膛倒在地上。

  對於軍人而言,軍官的動作就意味著命令,當軍官扣動扳機時,那些排成佇列的士兵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即扣動了扳機。

  一陣槍聲立即在街道上響起,在這一陣槍聲響起之後,佇列中的班長自動的按照過去的訓練,命令士兵裝彈、開槍……

  此時的街道,就像是戰場一般。儘管從官山過來的大都只是新兵,但他們仍然像是在訓練場一樣,裝彈、射擊。

  白色的火藥煙霧瞬間便將他們的身影籠罩著,在街道上揚起一陣白煙……

  槍聲過後盡是一片血花飛濺!

  槍聲!

  沉悶的槍聲在這片工廠區響起。

  不僅僅只是主街,在附近的街巷裡,也有軍人因為槍聲而向試圖逃竄的人們開槍。

  “放!”

  一聲聲由軍士發出的口令,伴隨著“石井式”步槍沉悶的槍聲的迴響著。那鉛制的米涅彈輕易的擊穿一個人體後,會在擊中另一個人後才會停下來。

  子彈在空氣中飛行著,擊倒一個個試圖阻擋它的人們。

  那些先前還是滿面憤恨的、試圖砸毀工廠的破產機戶,無不是被槍聲驚呆了。他們誰也沒有想到,憲兵會開槍!

  準確的來說他們沒有想到憲兵敢開槍。

  實際上,就連開槍的憲兵軍官,也在開槍後陷入了失神之中。

  直到他身邊的士兵完成第一輪齊射之後,準備第二輪齊射時,他才連忙大聲命令道。

  “停止射擊!”

  “停止射擊……”

  意識到自己闖下大禍的憲兵軍官,匆忙之中,甚至沖到了戰士的身前,推開他們的步槍。

  但此時已經晚了,在他們的面前,上百個人倒在血泊之中,在不過數十米的距離上,米涅彈發揮了它那驚人的穿透力——幾乎每一發子彈都打倒了兩個人。

  倒在血泊中的人發出痛苦哭喊聲,所有的人都被嚇到了,那些原本氣憤非常的機戶,這會無不是驚訝的看著身後的憲兵,他們的目光中帶著恐懼。

  “把你們的武器放下,全都放下……”

  軍官大聲吼喊著,那些被眼前的血腥場面嚇壞了的機戶紛紛扔下手中的刀槍,然後馴服的跪下去。直到這時,附近的槍聲才慢慢地停止下來,在軍官們的制止中才停止下來。

  先前的混亂消失了,只是那些血泊中的血者和他們發出的痛苦的哭喊聲在提醒著人們,先前在這裡發生了什麼。

  很快,騎著馬的憲兵便朝著廣州城的方向奔去。

  “開槍了?”

  在接到憲兵隊的報告時,李子淵先是一愣,隨後又說道。

  “我知道了。死了多少人?”

  對於憲兵會開槍,李子淵並不覺得的意外,實際上,在他內心裡,他甚至希望憲兵開槍,只有開槍,才會告訴那些人,官府的決心——任何試圖阻擋進步的人,都會被碾壓成灰!

  聽到那個數字之後,他只是點點頭,用平靜的口吻說道。

  “嗯,還好,死的人不算多!好了,轉告丁司令,這件事,我會親自和府中解釋,憲兵隊開槍是遵照我的命令!”

  作為巡撫,李子淵知道自己不能夠回避責任,儘管他沒有命令開槍,但是他的要求非常簡單——“不惜代價”!

  “大人可知道,此事傳出,大人必定做實屠夫之名?”

  作為李子淵的幕僚吳子山,適時的出言提醒道。

  “憲兵雖負責地方治安,然其歸屬憲兵司令部,其行事素有行伍之風,開槍,這不過只是習慣為之,大人何必……”

  面對下屬的勸說,李子淵只是冷冷一笑。

  “你不明白!”

  取出一張紙,在拿筆的時候李子淵解釋道。

  “咱們那位主公,最反感的就是下屬推脫責任,若是我將這個責任推給憲兵,不僅會惹起軍方不滿,還會令主公反感,更重要的,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那些人毆打廠工,砸毀工廠,行經可謂是惡劣至極,不開槍又豈能平息!”

  儘管話是這麼說著,可是他的心底卻在暗自敲著鼓,畢竟他很瞭解主公的性格,這件事傳到主公耳中會是什麼結果?

  “可大人,畢竟牽扯到那麼多人,開了槍,這事態怎麼平息?再則其大都是破產機戶,容易引得外人同情,現在又惹出此等血案,到時候恐怕……恐怕會引起百姓不滿啊!”

  “百姓不滿又能如何?”

  李子淵冷冷一笑。

  “那些機戶破產又豈是他們毆打甚至殺害他人、破壞他人產業的理由?我會建議府中,將這些人一率流放,而且還要流放的遠遠的。東非都不行,離這裡太近了,我看還是西非吧!”

  什麼!

  驚訝的看著大人,吳子山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從大人口中所說的話。

  “還請大人三思,此事萬萬不可如此,畢竟涉及數萬人……”

  “數萬人又能如何?”

  冷哼一聲,李子淵的眉頭一挑,狠聲說道。

  “全部流放!一個不留,不如此,不能讓他們畏法如山!他們不畏法如山,將來主公君天下時,如何讓天下人信服?如何何天下人畏法如山!”

  畏法如山!

  大人的一句話,讓吳子山渾身一顫,他立即明白了大人為何如此了,他的堅持恐怕就是想殺雞給猴看,就是想告訴所有人,對待民變,官府會有何種手段。

  這種手段不僅僅只是殺人!

  除了殺人之外,官府還有辦法把這些人全都遷往海外,遷至最為遙遠的西非。這是一種威懾,是在告訴那些人,若是他們想對抗新政,將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這個代價就是“死”!

  既便是僥倖活下來的,也會被流放到海外,從此遠離故土!

  而在李子淵看來,這似乎是他說服主公的唯一機會——可以向海外殖民地提供數萬“移民”,這多少總能讓主公接受這一既成事實吧!

  為官數年的習慣,雖然使得李子淵不至於推脫責任,但是他同樣也明白自己應該如何自保,至少盡可能的自保。

  “那趙會首等人……”

  試探著,吳子山這麼問道,畢竟他自己本身也是廣州人,那些機戶的死活,他可以不關心,但趙會首等人,畢竟也是廣州本地的士紳。

  “為一已之私,煽動民亂,其心可誅!其行實在是罪大惡極!必交提刑使起訴……”

  一邊用憤恨不已的話聲表述著這些人的罪名,李子淵突然像是有所覺悟似地說道:

  “此等為一已之私勾結滿清,圖謀內亂的漢奸,留之何用!”

  一句話便定下了數人的生死,他們有沒有勾結滿清,沒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在乎。但總能找到“證據”證明這一切,證明那些人煽動民亂,是為滿清所驅使。

  是了!

  這麼做至少自己的“罪責”又減輕幾分,畢竟是這些漢奸處心積慮的“逼迫”憲兵開槍,而自己,身為廣東巡撫,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嘛!

  面對巡撫大人定下的“罪名”,原本看似有些抵觸的吳子山抬起頭來,看著大人說道。

  “大人高見!如此,民心自可安定!”

  “高見談不上!當年滿清的乾隆年間蘇州的顧堯年?明起,可知此事。”

  話鋒突然一轉,李子淵提起了一個數十年前的舊事,于大清國但凡是有意仕途之人,都會學習這一案子,記住朝廷是如何處置此事。

  “顧堯年?還請大人明示!”

  “當時蘇州的米商卻和官府勾結,不允許外地的糧食運進蘇州,只准自己賣糧,再肆意抬高糧價。以至於蘇州的米價一天之內連漲幾次,老百姓們無以為食,日子沒法過下去了。一介布衣顧堯年自願為百姓請命,請官府平抑糧價,其自綁雙手、只著單衣,於身上貼了一張紙,上面寫著八個大字:無錢買米,窮人難活。這是顧堯年的訴求,也是全蘇州百姓的訴求。所以當蘇州百姓看到顧堯年隻身一人為民請命時,都圍在官府門前,聲援顧堯年。你知道,滿清是如何處置此事?”

  端起茶杯,李子淵冷冷一笑。

  “抓起來!時任縣令鄭慶時,更令衙役對其上重刑。蘇州百姓頓時群情激憤,衝擊縣衙,百姓焉是官府的對手,後來官府將此事平息,抓走39名百姓。顧堯年被他的兩個朋友救了出來,速度逃離了現場。後來時任縣令鄭慶時將此事上報乾隆,你可知道這所謂的‘十全老人’如何批示?”

  冷笑著放下茶杯,李子淵的雙眼眯成一條細鋒。

  “刁民聚眾抗官,實為縱法之事,以後再有刁民聚眾鬧事,立即正法。如顧堯年者,帶頭鬧事,立即杖斃,以儆效尤,斷不可輕縱。”

  吳子山瞠目結舌的看著大人,似乎不明白大人話中的意思。

  “滿清的盛世需要的是毫無怨言的奴才,奴才有所怨言,乾隆焉能不懼?”

  李子淵給出了一個答案,這個答案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

  “滿清可惡,居然如此虐民!”

  吳子山憤憤的罵出這句話時,李子淵繼續問道。

  “滿清可惡,可你是否知道,最後顧堯年是什麼下場?顧堯年和其兩位友人皆為官府所捕,官府謹遵乾隆的教誨——杖斃,不僅將顧堯年杖斃,更是將其兩位友人一一杖斃!蘇州的百姓放聲痛哭,為顧堯年喊冤,可又能如何?”

  在吳子山面露哀色的時候,李子淵仍看著他問道。

  “明起,你可知道,當日為其喊冤的蘇州百姓,後來又是如何看待為其請命的顧堯年?”

  吳子山並沒有立即回答他,只是看著大人,他很清楚,若是符合常理的話,大人絕不會這麼問。

  “皆認為顧堯年是禍首惡棍,若無顧堯年煽動鬧事,又豈有三十九人被捕入官之事?”

  李子淵的眉頭微微一跳,臉上盡是嘲諷之色,似乎是在諷刺著那些先後截然不同的百姓,同樣也是在諷刺著“為民請命的”顧堯年。

  “什麼!”

  驚訝地看著大人,吳子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可知這是為何?因為長洲官府當時專門請了一幫人,要他們在顧堯年挨打的時候大聲叫好,抹黑顧堯年,說其煽動群眾抗擊官府,若不是因為他,又豈有三十九人被捕入官的禍事?”

  感歎著,李子淵說道著當年滿清處理此事的辦法。

  “於是乎,世人只記得皇上撥江西倉米十萬石運江蘇平糶之皇恩浩然,只記顧堯年煽動鬧事害百姓三十九人梟首之恨,何人記得其曾為民請命之情?”

  感歎著百姓的愚昧,李子淵的眉頭微微一鎖,儘管表面上看似自信,但是他的心底卻暗自敲著鼓。

  這事,當真能那麼輕了?

  畢竟今時不同往日啊!

  “在明朝,大家都是自己人,皇帝是自己人,大臣官員是自己人,一切都好說話,都容易商量。有什麼不滿意的現象可以咒駡批評,有什麼不同意的政策可以抵制,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可以從長計議,而在滿清統治下,則完全成了奴隸和主子的關係,只要稍有不如意,就會招來殺身之禍。”

  想到當初於府中與主公的聊天時,主公提及的前明與今時的不同時,那種感歎,李子淵的心底頓時湧起一陣的隱憂。前朝的時候,對民變素來皆是以撫為主,若是到時候追究起來的話……地方官十之八九會被免職!

  以主公的心思……完善揣摩主公心思的李子淵深知自己這個主公,在對待百姓方面總是過於寬仁,如若到時主公追究此事!那自己可就……

  但在外人的面前,他並沒有表現出這種擔心,而是用極為平靜的語氣說道。

  “好了,就按我說的,寫份公文,報於府中……”

  但願那這份公文能保住自己吧!

  可如果保不住的話,主公一意追究責任,又會如何?

  罷了罷了,不去想了!

  就在李子淵的心底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外面突然有一人走了進來,那人的神情顯得有些緊張,他的手中拿著一份電報。

  “大人,粵西北多府急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21

第四百零三章 突如其來

  將進十月,這一日,午後竟稀稀拉拉地下起雨。雨越下越大,沒完沒了。百姓們見了都抱怨紛紛,說“龍王爺怕是老糊塗嘍。這雨要是下在七八月裡,倒是能幫忙緩解旱情,可那時候偏偏是滴雨不見,地裡莊稼都枯死。誰料想這會兒都入冬了,竟下起一場這樣的雨,冷得叫人抽風。”確實,這冬日裡這樣的雨下的稀奇,對莊稼來說也是可有可無。只會讓人感覺到冬天的濕冷。

  北條街是小鎮唯一的商街,從北向南,街道兩旁商鋪林立,青石板路面上車水馬龍。因為下著雨的關係,所以街上沒有什麼人。隱隱的那空蕩蕩的街上傳來一陣馬蹄聲,然後便看到十幾匹馬組成的馬幫由遠而近的走了過來。

  馬脖下的鈴鐺不時的迴響著,這是西南常見的馬幫。馬幫裡的夥計大都是苦哈哈的漢子,這會他們無不是被這大雨淋了個透。

  “好了,弟兄們,這天不早了,今個咱們就先在這睡一晚上!”

  馬幫的幫頭指著不遠處的客棧說道。

  他剛一進門,那邊掌櫃的便熱情的招呼起來,吩咐著夥計準備草料,這鎮子不大,可卻也是粵西北的交通要道,多年來桂、滇、黔三省馬幫皆會從這裡往返。

  “這位老哥是從那裡來的?”

  在上茶的時候,掌櫃的詢問道。

  “雲南,這不是聽說廣東這邊的磺價高嘛,特意跑來試試,現在雲南那地方回子反了亂,哎,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啊……”

  吃過酒飯之後,這一群早就疲憊不堪的商販,除了看貨的其它人便進了屋,睡上一晚,他們第二天還要繼續趕路。

  第二天天未放明的時候,這馬幫便繼續趕起了路,對於客棧掌櫃來說,這不過只是一個路過的馬幫罷了,似乎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六天後的,客棧裡的掌櫃、夥計在店內暴病而亡。七天後,客棧裡的掌勺師傅和徒弟也相繼死亡。一家小店裡,四個人不明不白的死上,而且死狀相同,發燒、咳到吐血,很快身亡,死後全身發紫。

  這個山區小鎮死了幾個人,並沒有引起外界的關注,屍體被草草的收殮。但這元寶鎮的百姓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切只不過是剛剛開始——隨後的數天內接連有數人身亡,更有舉家暴病身亡者。

  這個時候,即便是再無知的人也知道——瘟疫來了!

  作為一名軍醫,準確的來說是衛生員的李遠,剛剛從馬上跳下來,他就看到營地裡一個士兵正從軍營的另一端吃力地走來,歪著腦袋,叉手叉腳地活像一具牽線木偶。他的手挽著另一個士兵的胳膊。作為軍醫的李遠認識這個戰士,他叫王林是廣東本地人,不過能說一口流利的官話。他們在等著李遠過來。染病的士兵兩眼發光,呼吸很粗。他覺得不大舒服,需要換換空氣。但是他的脖子、腋下和腹股溝痛得厲害,迫使他往回走,便要戰友扶他一把。

  “那裡有幾個腫塊。”

  士兵對軍醫說。

  “可能是因為前陣子訓練的時候我用力過度了。”

  聽著他的口述,李遠用手指四面按按他伸過來的頸子底部,那裡長著一種木頭結節似的東西。他的體溫很高,顯然是發燒了。

  “去躺下休息,量一量體溫,下午我再來看您。”

  隨後李遠和過去一樣,像對待發燒一樣,對待這個病人,到中午的時候他的體溫已下降到38℃。覺得渾身軟弱無力的病人躺在床上微笑著。

  王林對李遠說道:

  “醫生,他好點了,是嗎?”

  “等一下再看。”

  但到了傍晚的時候,病人的體溫一下子上升到40℃。他在吃語不斷,又嘔吐起來。頸上的淋巴結痛得不能碰,他好像拼命要把他的頭伸出身子之外。王林坐在床腳邊,雙手放在被子上輕輕握住病人的兩隻腳,眼望著李遠。

  此時病人的臉色鐵青,嘴唇蠟黃,眼皮也呈鉛青色,呼吸短促,身體被淋巴結腫脹折磨得像在撕裂開來,他蜷縮在小床裡,好像想讓床把自己裹起來似的,又仿佛地底下有什麼聲音在緊迫地召喚著他。看門人在某種無形的壓力下呼吸停止了。

  “李醫生,現在怎麼辦?”

  王林大聲喊著李遠,李遠趕緊來到病人身邊,他仔細的查看病人,好一會才說道。

  “他死了……”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看著全身發紫、發黑的病人,看著病人身上腫大的淋巴結,腦海中浮現出在培訓班中曾經學過的一個病種——鼠疫!而它在軍隊中的代號是“一號病”。

  “有多少人接觸過他!”

  李遠緊張的急聲問道,然後又說道。

  “所有和他接觸過的人全都隔離,讓宋班長立即派人去隊裡報告此事,我地發現‘一號病’……”

  十月十三日,“鼠疫”這個詞第一次出現在中國的官方公文中,過去,往往只是用“瘟疫”、“大疫”等詞彙來形容。

  一場突如其來的鼠疫,在多個縣暴發起來,傳播的速度遠遠超出人們的意料。在短短不一個月的時間,就從粵西北一直傳播到粵中,並傳播到了湖南。道路的修建,商業的發展,不僅僅只是繁榮的地方的經濟,同樣也為疾病的傳播提供了機會。

  從接到電報之後,朱宜鋒一直在憑窗眺望。窗外雪花飛舞,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如果按成平常,也許在下這場雪的時候,他會陪著妻兒賞雪,陪著兒子玩雪。

  但是現在,他卻在為發生在廣州的“民變”惱怒著,憲兵向百姓開槍,如何不讓人惱火,儘管那些百姓是受人蠱惑,為人煽動,但怎麼能開槍呢?

  為什麼要向那些百姓開槍,難道說除了開槍之外就沒有別的選擇嗎?

  “屠夫!”

  在恨恨的罵出這句話之後,這個震驚和憤怒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隨後從廣州、長沙兩地發來的電報,卻讓他整個人都被另一件事所牽絆了。

  即便是直到現在,他仍然能夠感覺到——室內還在回蕩著“鼠疫”兩字的聲音。

  鼠疫爆發了!

  在廣東與湖南兩地先後爆發了!

  受限於交通、病情確認以及通訊等原因,直到疫情第一次爆發差不多一個月之後,兩地官廳才確認爆發的是鼠疫。現在已經有多達三十六個縣發現疫情,換句話來說,四分之一的地區出現了疫情,而且疫情還在繼續擴散之中,傳播的範圍越來越大,被感染的百姓越來越多……

  那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

  朱宜鋒的腦海中浮現出以往只存在於文字歷史資料上的鼠疫舊景:城市受到鼠疫襲擊時連鳥兒都飛得無影無蹤;一座座受災的城市裡盡是默不作聲的垂死的病人;苦役犯把血淋淋的屍體堆人洞穴裡,在君十坦丁堡的醫院裡,硬泥地上潮濕而腐爛的床鋪;用鉤子把病人拖出來的景象;黑死病猖撅時到處都是戴口罩的醫生,就像過著狂歡節一樣;米蘭墓地裡成堆的尚未斷氣的人;驚恐的倫敦城裡一車車的死屍,以及日日夜夜、四處不停地傳來的呼號聲。

  不,這一切還不足以讓朱宜鋒感覺到恐懼。

  他所想到的卻是兩百多年前,明末時的鼠疫大流行——“天行瘟疫”、“朝發夕死”、“一家盡死孑遺”。史書中的寥寥數字的背後卻是千百萬人死于鼠疫的現實。

  難道這就是歷史在抗拒改變?

  “歷史會用他的方式抗拒改變。”

  又一次,朱宜鋒想到了那個一直以來都被自己所無視的警告,現在的鼠疫難道就是歷史的反彈?

  忽然這寂靜的辦公室中響起了一聲鐘響,那是鐘聲,一刹那驅走了殘忍和痛苦的想像,同樣也將朱宜鋒從幻想中恢復過來,但是他的眉頭緊皺著,歷史已經告訴他,如果任由鼠疫流行,那麼會發生什麼!

  數以千百萬的百姓將會死於這場災難之中,甚至這場災難也有可能毀掉自己現在奠定的一切!至少會對接下來的行動造成影響。

  現在被感染的不僅僅只有百姓,還有憲兵,還有軍隊,在鼠疫的面前,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它不會因為你是富人或者窮人而仁慈放過你。

  “從現在開始,湘、粵包括湖北,地方官廳所有的工作都必須要轉移到防疫上來!”

  在沉思片刻之後,朱宜鋒立即做出了決定。

  “所有的地方官員必須意識到一點,這是一場戰爭,而我們必須要打贏這場戰爭!”

  是的,必須要打贏這場戰爭,要不然等待自己的極有可能是毀滅,是所有一切的功虧一簣。自己沒有選擇同樣也沒有退路!無論如何都必須要打贏這場戰爭。

  怎麼打贏這場戰爭?

  在鼠疫這種傳染病的面前,1856年的醫學是被動的,實際上根本沒有任何治療手段。別說是在這個時代,即便是在一個半世紀之後,一號病的爆發都可以讓國家如臨大敵一般,更何況是這個時代,怎麼辦?

  轉過身,看著站在面前的神情緊張的駱秉章,朱宜鋒想到了現在府中最擅長防疫的一個群體。

  “把我們的軍醫都調過去,還有軍隊,讓他們負責防疫!”

  “主公,那廣州一事如何處置?”

  張亮基出言詢問道,在他看來這種平息民亂根本就不什麼事,別說是殺了百多人,就是殺了幾千人,又能如何?

  但是畢竟主公不是滿清的皇上!

  “廣州……”

  眉頭一皺,朱宜鋒的臉上頓時湧現出一陣惱色。

  “主公,以臣之見此事李子淵雖有偏失之處,可其也是一心為公。今日粵省大疫,若無其居中調度,若無其於粵省之威信,恐百姓不知徒增傷亡幾何!”

  儘管被殺的是廣東同鄉,但駱秉章仍然習慣性的用一個臣子的態度去看待這一問題,畢竟在大清國,不知多少官員因為“立場”的問題,在鄉人民變中被罷免。

  “主公,現在廣東正需要其這樣令行禁止之巡撫,非如此,不能平廣東之大疫!”

  面對駱秉章、張亮基兩人的進言,朱宜鋒的心思猛的一沉,他看著眼前這兩位為李子淵開脫的下臣,腦海中想到的卻是滿清統治兩百多年來的形成的“惡例”。

  在明代,民間百姓暢快議論,以及劫社聚會,散步抗議都是司空見慣,即便在最黑暗魏忠賢時期的短短三年內,也無法控制民間的輿論,還有民間力量敢於出來挑戰,而在其他時候,民間的輿論抗議更是足以影響朝廷的政策走向,官員的去留。明代的士大夫也好,百姓也好,對此都以為是天經地義的,但在清朝則如何?如果類似明朝萬曆和天啟年間反抗礦稅以及閹党的那種聚會抗議,恐怕緊隨而來便是變本加厲的打壓,主事者被殺、百姓被流放三千里……

  對比于明朝,其雖然有種種缺點弊病,國家的機器運轉也存在眾多問題,但卻是一個充滿生機活力的社會,而到了滿清統治之下,雖然國家機器的運轉看似更加流暢,但整個社會都陷入死氣沉沉中。

  最終,正是滿清這種對“民變”,準確的來說是對中國人的警惕,為了鞏固他們的統治,他們不惜一切代價,用最殘酷的手段去彈壓“民變”,從而去除國人心中的最後一絲“自由”之心。最終他們成功了,他們成功的把中國人脊樑骨也徹底打斷,從此奴才氣,瞞與騙,做戲的虛無,精神勝利法成為了中國人的民族性。

  而且這種惡劣的影響即便是在府中,也無法避免,就像張亮基、駱秉章,他們無一例外的不覺得的對民變的彈壓有什麼不對,無一覺得的死了一百多人有什麼大不了的,因為他們習慣了,他們習以為常了,如果這種慣性繼續持續下去,那麼即便是自己成功的推翻了滿清,將來的中國又是什麼樣的國家?

  “主公,臣以為,當前必須先以防疫為主,至於李子淵,可以密電嚴斥的同時派出得力之員徹查此事……”

  主公的沉思不語,讓林治平於一旁輕聲提醒道。

  “為天下蒼生計!以臣看來,此事還需待到大疫趨於平穩之後,再行定計!”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24

第四百零四章 軍醫

  在今年的第一場冬雪降下時,武昌城外的陸軍軍醫學堂,燈光從其西洋式的樓宇窗戶處,透過玻璃窗映入窗外。

  陸軍軍醫學堂可以說是遠東第一所西式醫學院,其最初建立是為培養軍醫人才,以滿足義軍的軍事需求,在過去的幾年間,這座軍醫學堂已經成為整個遠東規模最大,同樣也是最好的醫學院。

  在這所學校中,有數百名學生在此學習,同樣也有來自法國、英國以及普魯士等國的學者、教授以及醫生于此任教。而作為學校中的唯一的一個中國西醫教授,伍星聯正在學校試驗室準備著第二天給學生們上課用的實驗材料。

  門突然被推開了,一股寒氣吹了進來,伍星聯抬頭一看,是學堂總辦,他匆匆的進來,開口便說道。

  “星聯,督府下了緊急軍令,明天,全校所有學員全部前往湘、粵兩省,於兩省實施防疫!”

  “防疫?”

  伍星聯驚訝的看著總辦。

  “粵湘兩省爆發了一號病!”

  一號病是軍隊中特有的名詞,是對鼠疫的代稱。

  “總辦,全部都去?”

  “全部都去!”

  神情嚴肅的總辦點點頭說道。

  “所有學員都去,按防疫手冊實施防疫隔離,你是學校中唯一的防疫專家,過去咱們的手冊針對的是軍營,現在針對的是城市、村鎮,怎麼辦?能不能儘快拿出方案來?”

  被總辦叮視著的伍星聯眉頭緊鎖著,“防疫手冊”針對的是軍隊,這是當初為了應對義軍野外行軍作戰時的傳染病頻發而制定的。其針對的是軍隊內部防疫,自然沒有考慮到在城市中使用。

  “應該沒有問題!”

  伍星聯毫不猶豫地說道。

  “其實防疫的核心說白了就是發現,隔離。發現傳染源,加以清除,發現病人,加以隔離,對所有接觸者進行隔離……”

  即便是作為曾於英國就讀醫學院的伍星聯,在第一次接觸到義軍的“防疫手冊”時,也曾為其科學讚歎不已,在過去的一年半之中,他也曾有針對性的對其加以補充。

  不過他並不知道,所謂的“防疫手冊”最初版本出於漢督之手——那是朱宜鋒借鑒了後世的傳染病防治理念制定的幾個基本規則。

  “這就是畫地為牢了,那些人可是普通百姓啊!到時候會不會有問題?”

  總辦有些擔心地說道。

  “他們是傳染源!”

  伍星聯神情嚴肅地說道。

  “被傳染源必須要加以控制,若是把他們當成普通百姓,那麼就是對其它百姓的不負責!現在已經發生一個月了,如果不立即採取措施的話,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府裡當然知道,星聯,你現在就去見駱參軍,這件事由駱參軍親自負責,馬車在外面等著你。”

  半個小時後,伍星聯來到了右參軍駱秉章的府中,門房甚至不等他報名,就立即打開了門,顯然是已經得到了吩咐。

  “伍先生,請坐!”

  在駱秉章的書房中,不待伍星聯寒喧,駱秉章便示意他坐下:

  “我知道伍先生對防疫學頗有心得,因此特意向伍先生請教鼠疫一事,伍先生您知道我是廣東人,對於別人來說,這是公事,對駱某人而言,這可不僅僅只是公事,畢竟死者皆是駱某鄉人!若是不能控制此疫,到時候駱某非但上對不起主公之信,恐怕亦再無顏見我粵省鄉民!”

  聽參軍這麼說,伍星聯便感覺到他對此此事的重視,連忙穩定了一下情緒,開始介紹鼠疫的背景。提起鼠疫,都會聯想到黑死病。其實,鼠疫很早就在地球上存在了,歷史上一共有兩次高峰期。西元6世紀拜占庭發生大鼠疫,幾個世紀中估計死亡上億人。14世紀,在歐洲出現第二次鼠疫高峰,從亞洲傳入歐洲的鼠疫造成歐洲大陸起碼三分之一的人口死亡,因為死者會出現黑斑,所以得名黑死病。因為此病先在家鼠中流行,然後在人群中流行,所以又叫做鼠疫。中國歷來也有鼠疫記載,有“東死鼠西死鼠,人見死鼠如見虎”的民謠。

  對此,駱秉章自然聽得很專注,在其說完之後又問道:

  “那麼近年來鼠疫發生情況如何?”

  伍星聯便又說道:

  “近年來國外倒是未聞外國有鼠疫暴發,結合過去數十年間雲南屢有爆發鼠役,所以我初步分析這鼠投傳入廣東,因為我們與雲南往來而被帶進廣東、湖南的……”

  駱秉章的眉頭緊皺:

  “這麼說,這次鼠疫是從雲南那邊傳來的?”

  伍星聯點點頭。

  “確實有可能!”

  思索片刻,駱秉章又問道:

  “鼠疫的病因為何?現在可有辦法醫冶此疫?”

  面對駱秉章期待的眼光,伍星連搖頭說道。

  “很久以來,人們不知道鼠疫的病源,只知其是由老鼠引起,但究竟為何病引起,卻依然不知,所以,目前尚無治療鼠疫之藥物。”

  伍星聯的回答讓駱秉章的剛湧起的些許希望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麼說鼠疫根本就是不治之症?”

  伍星聯點點頭答道:

  “非但現在還沒有治療鼠疫的有效藥物,而是鼠疫這種傳染病傳播極快,而且死亡率極高,幾乎可以用染之必死來形容!”

  駱秉章的臉上盡是失望。

  “那麼鼠疫是怎麼傳播開的?”

  伍星聯回答道。

  “現有資料表明。它是通過跳蚤在老鼠和老鼠之間,老鼠和人之間來回傳播的……”

  點點頭,若有所思的駱秉章說道。

  “伍先生果然對此有所專長,那依你之見,應該如何控制此疫?”

  伍星聯連忙說道。

  “我以為應該派出派防疫人員,奔赴疫區,按照防疫條令,瞭解其流行模式和發病源頭,以便有針對性的加以控制!”

  沉默片刻,駱秉章緩緩地說道。

  “必須要千方百計地控制住疫情,此事不僅關係到千百萬黎民百姓之生死,還關係到府中將來能否驅逐滿韃,關係到能否光復我漢人江山!”

  “什麼!”

  伍星聯驚訝地看著參軍大人,怎麼也沒有想到兩者之間的關係。

  “伍先生有所不知,若是任由鼠疫流行的話,那麼府中即無力北伐,甚至無力應對滿清進攻,到那時,所有的一切都將功虧一簣,我漢人將再陷滿虜奴役之中!所以,伍先生,你的責任之重,重若泰山啊!”

  整整一夜,伍星聯都未能安然入睡,他用了一夜的時間去完善著防疫條令,構思著於城市中推行防疫隔離令可能碰到的問題,在進行這一工作的時候,他總感覺到似泰山般的壓力壓在自己的肩膀上。

  “若防疫不成,我漢人將再陷滿虜奴役之中!”

  這絕對不是危言聳聽!

  作為一名醫生,伍星聯非常清楚,鼠疫的殺傷力,他可以摧毀一個國家,令一個王朝陷入崩潰。既然是生長在海外,可是在翻閱明末的史書時,通過對史書上的文字記錄,作為醫生的伍星聯也很清楚,也許明朝就是毀於鼠疫之手。

  李自成攻入京城時,京城實際上就是一個大疫之區,數以十萬計的百姓死于鼠疫。所以當李自成的隊伍殺過來時,能上京城城牆上防守的軍人,連一萬人都湊不齊。不但是士兵、小販、雇工大批倒斃,北京城連叫花子都找不到了。到了李自成兵臨城下時,北京內城上五個城垛才有一個士兵,而且都是老弱病殘,“鳩形鵠面,充數而已”,三月十七日李自成已經到了西直門時,京城還沒什麼像樣的防禦,如此李自成自然可以輕易奪下京城。

  儘管鼠疫並不是主要因素,但正是災荒、疫病、戰爭多重影響下,最終毀滅了漢人的最後一個王朝,令漢人陷入兩百餘年的異族奴役之中。

  在伍星聯連夜草擬著防疫令的時候,在陸軍軍醫學堂內同樣也是一夜無眠,那些年青的在校軍醫們,正在為第二天的啟程作著準備,等到他們準備好一切已經是淩晨時分了,隨後一行近五百名軍醫,便列著隊朝著火車站趕去。

  此時火車站尚未投入使用,實際上武昌至長沙的鐵路雖然築通,但卻尚未使用,可現在防疫壓倒一切的前提下,鐵路公司調來了一列列車,以便將他們運往長沙,再從長沙乘蒸汽船前往各地。

  在火車站,伍星聯又一次見到了駱秉章,除了他還有幾名府中的官員。

  “放心吧!無論有什麼要求,本參軍保證滿足你!”

  在火車站,駱秉章看著伍得聯用擲地有聲的聲音說道。

  實際上,就在昨天,他已經以參軍府的名義,向地方發出急電,令地方官員必須無條件服從防疫處的命令哈哈。

  “請駱參軍放心,我等一定竭盡全力!”

  火車就要開走了,伍星聯在車上,駱秉章在車下,兩人揮手告別,就在這時,駱秉章突然雙膝跪地,向著伍星聯磕頭。被其這麼一跪,伍星連頓時被嚇到了。

  “大人,這是為何?”

  駱秉章鄭重地說道。

  “駱某將天下蒼生託付給伍先生了!”

  一聲凝重的話語傳到伍星聯的耳中,同樣也傳到了其它的軍醫生的耳中,他們每個人都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他們的責任,無不是神情凝重看著那位參軍大人。

  汽笛聲中,列車緩緩駛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24

第四百零五章 陰影

  “東死鼠,西死鼠,人見死鼠如見虎!鼠死不幾日,人死如拆堵。

  晝死人,莫問數,日色慘澹愁雲護。三人行未十步多,忽死兩人橫截路。夜死人,不敢哭,疫鬼吐氣燈搖綠。

  須臾風起燈忽無,人鬼屍棺暗同屋。烏啼不斷、犬泣時聞,人含鬼色,鬼奪人神。白日逢人都是鬼,黃昏遇鬼反疑人!

  人死滿地人煙倒,人骨漸被風吹老。田禾無人收,官租向誰討?

  我欲騎天龍,上天府,呼天公,乞天母,灑天漿,散天乳,酥透九原千丈土。地下人人都活歸,黃泉化作回春雨!”

  這篇《鼠死行》,是望江令師範之子師道南20多歲臨死之前的作品,全詩短短兩百餘字,卻出現“死”字9次、“鬼”字6次。詩雖恐怖卻未能完全道出鼠疫的恐怖。

  1856年歲末的粵北與湘南,此時完全籠罩於一片恐怖的陰雲之中,在不到半個月內,整整十個團,超過三萬官兵進入兩地近百座城市,協助地方憲兵維持實施疫區防疫令。

  在軍隊進入疾區實施防疫令的同時,作為中國僅有的兩所西醫學校之一的嶺南學院醫學校同樣也接到來自武昌的電報,與陸軍軍醫學堂的強制性不同,對於這裡的學生督府並沒有強制性。

  “……大家都是醫生,都很清楚,鼠疫是極為危險的病症,中者必死!”

  在學校的禮堂內,面對台下數十名年青的學生,他們是嶺南醫學院培養出來的第一批醫生,李子淵的語氣顯得極為肅穆。

  “所以,各位可自行決定是否前往疫區參加防疫!”

  在李子淵的話聲落下後,禮堂內一面沉寂,六十多名學生鴉雀無聲,似乎所有人都在思索著。

  在同學們思索著的時候,作為他們中間唯一的女生,李婉婷低垂著眼簾,嘴唇輕輕張合著,發出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

  “今我進入醫業,立誓獻身人道服務;我感激尊敬恩師,如同對待父母;並本著良心與尊嚴行醫;病患的健康生命是我首要顧念;我必嚴守病患寄託予我的秘密;我必盡力維護醫界名譽及高尚傳統……即使面臨威脅,我的醫學知識也不與人道相違。”

  於心底默默的背誦著“希波克拉底誓詞”的李婉婷,在背後最後一句“我茲鄭重地、自主地以我的人格宣誓以上的誓言”的時候,她抬起了頭,那微垂的眼簾睜開了,就在她站身起來的時候,她聽到身邊傳來椅子活動聲。

  “我願去!”

  “我願意!”

  一聲聲擲地有聲的話聲從他們的嗓間發出的時候,看著這些年青的學生,李子淵只覺得眼眶一熱,沉默不語的他並沒有說話,而只是雙手高鞠過頂,沖著台下的學生深鞠躬。

  “李某代天下蒼生拜謝諸位!”

  李子淵的語氣低沉,神情肅穆,看著這一張張年青的臉龐,看著那臉龐上的堅毅,在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似乎有些太過自私了,當鼠疫爆發的時候,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危機度過了。

  鼠疫會成為壓倒一切的問題,而且治疫還需要官府的令行禁止!需要官府的權威,這意味著所有的一切都會暫時放下,而李子淵有理由相信,只要風頭過去之後,府裡就會“忘記”此事,至於主公……同樣也會忘記!

  真的會忘記嗎?

  李子淵當然希望主公忘記此事,但是似乎這種可能性並不大,主公將會派來調查組對此事進行調查,調查的最終結果會是什麼?

  會不會得到事件的真相?

  什麼真相?

  真相又會是什麼?

  在離開了嶺南學院之後,李子淵的眉頭緊鎖著,現在他又一次感覺到府中各種規定的束手束腳起來,如果他是滿清的巡撫,現在沒准姓趙的等人這會已經死了,至於那些機戶現在也都被流放到海外,再然後……

  然後調查自然不會查出什麼結果來!

  但是現在,他卻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那幾個罪魁禍首好好的呆在牢獄之中,在那裡喊著冤,為自己叫著屈。而那些機戶雖說被嚇到了,但現在還沒有開始大規模的流放。

  怎麼辦?

  眉頭緊鎖著,坐在馬車中的李子淵臉上沒有絲毫情感的流露,他坐在那,一動不動的做著。

  馬車沿著廣州的市街行走著。

  若是李子淵向外看去的話,或許會覺得有些詫異,因為這道路相比過去更為暢通了。非但百姓遵守的靠右行走行駛的,就連路邊往日的占道經營的商店,這會也是把攤鋪收回店中。這並不算寬敞的街道,比往日似乎更順暢許多,不見過往的擁堵。

  為何會如此?

  若是李子淵往外看去的話,他或許知道原因——因為西關的槍聲告訴百姓,官府不介意用殺人來維護法律,畏法如山的前提是官府執法必嚴,執法公平。無論西關一事公平與否,是否像那些人所說的那樣是漢奸勾結滿清煽動,但至少百姓們看到原本“情有可原”的機戶,現在要被悉數流放至海外,他們自然不敢再質疑官府的法令。

  往日需要三令五申加以重複亦不見得會被遵守的法令,現在卻被人主動的遵守著。兩百多年的奴化,早就讓他們學會了如何“敬畏”。

  “哎……”

  渭然一聲長歎後,想到主公的訓斥,李子淵搖頭自語道。

  “看來這廣州自己是呆不長了!”

  儘管並不知道最終的結果會是什麼,但李子淵很清楚,這廣東他恐怕是呆不住了。至於眼下,不過只是因為防疾的需要的罷了!

  “在走之前,最後為百姓做一件事吧!”

  想到現在事關千百萬人生死的防疾,李子淵默默地說道。或許,只有如此才能夠挽回主公對自己的信任,如果,還有那份信任的話!

  隨著部隊進入集鎮時,穿過整整一條街,李婉婷都不見一個人影,曾經繁榮的集鎮,此時寂靜得像是一座死城。只有自己的腳步聲沙沙地響。

  鄉下與城市中不同,在縣城,有縣府、憲兵維持秩序,或多或少的,總有一些生氣。而在鄉下,卻完全沒有了絲毫生氣,所有人似乎都在躲避著,躲避著“癢阿爺”的傷害。街道上和住家戶的門口,遺落著爛菜、破鞋等物。可以想見,人們正在經歷著什麼樣的恐懼。

  他們很想找到一個人,打探一下情況,但所有的房門都緊閉著,但是他們能夠感覺到,似乎有人在看著他們。

  “大家別害怕,我們是官府派來的防疫隊,是給大家治病的……”

  領頭的憲兵用並不算流利的粵語大聲喊道,憲兵並不是本地人,他們大都是湖南或者湖北人,但現在多少都能說些粵語。

  但是卻沒有人回應他的話聲,在這個時候,人們排斥並恐懼著陌生人,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帶著槍,也許,早就有人用磚頭將他們砸了出去。

  他們轉過十字街口,向南走去,有幾隻野狗被他們的腳步聲所驚動,突然奔竄起來,躥到另一條街上去了。過後,街巷更顯得死一般的靜寂。

  “叮……”

  在這詭異的靜寂之中,巷子裡傳出一聲脆響,似乎是銅板扔在地上的聲音。然後便聽到有人在那裡說著。

  “家人無人了,不要再來拿人了……”

  順著聲音看去,只看到在那條巷子裡,一個老婦人正將蔬菜丟在外面讓人去拾扔到外面,她一邊扔一邊說著“家中無人了”和“叫陰兵不再來拿人”之類的話。

  迷信,源於對這種烈性傳染病的束手無策和恐懼。

  在這一路上,他們曾經目睹過那些在死亡陰影籠罩下的人們在各種儀式性的場合,告饒般地稱鼠疫為“癢大爹”、“癢阿爺”、“癢阿奶”,以乞求其放過自己。

  “阿婆!”

  看到了人李婉婷連忙走了過去,儘管她是廣東人,可是她並不會說粵北的方言。

  “啊……莫找我、莫找我……”

  原本正在趕著“癢阿爺”的老婦人一看到有人走了過來,她那滿是皺紋的臉上頓時流露出恐懼之色,發出一聲的尖叫同時,便已讓人難以置信的靈活轉身逃去。

  “砰!”

  就在她剛想離開時,隨行的憲兵立即對著空中打了一槍。

  “別跑!再跑打死你!”

  顯然任何好話都沒有這聲槍響和厲喝有用,那原本欲逃回家去的老婦人,被槍聲一下,頓時便不再跑了,而是顫若抖篩的站在那,驚恐的看著這些外地人。

  “官、官爺……”

  “阿婆,你別害怕,我們是官府派來的,是幫大家看病的,你們的約正(相當於鄉長)住在什麼地方……”

  有時候說教並不一定管用,但是,槍口和暴力肯定能夠讓人馴服,尤其是對於習慣了身為奴隸的人們而言,更是如此。靠著鳴槍和一通威懾,李婉婷一行很快便徵用了村外的土地廟,作為隔離所,同時開始對發病家庭進行隔離。

  不過因為鼠疫已經在鎮子裡流行了一個月,從每天死亡一兩個人到現在每天死亡十個甚至十幾個人。此時,病人一旦發現就會被送到隔離所,但這一切的作用並不大——被傳染的病人在不斷的增加。

  不過只是短短幾天的時間,在這並不大的土地廟中,已經躺滿了病人,作為唯一的醫生,李婉婷每天差不多有十幾個小時都在這裡度過。

  土地廟中空氣裡充斥著一股惡臭,但更多的卻是病人發出的痛苦的哀嚎。一些病人雙手緊壓著腹股溝,一邊說著胡方亂語的吃語,一邊邊在那裡嘔吐。

  穿著醫生白袍,戴著口罩的李婉婷注意到,這些病人的淋巴結比之前要的要大得多,這意味著他們的病情再一次加重,而且有一些開始流膿,很快就潰爛得像是只爛水果一般。

  但是作為醫生,李婉婷卻無能為力,她根本就沒有能力救治他們,鼠疫是不治之症,中者無治!

  在第十天的工作記錄上,李婉婷寫著:

  “今天又有五名病人死去,全鎮1456人,327戶,迄今為止死亡157人,其中死絕6戶……”

  簡單的數字背後,是冰冷冷的死亡,是一具又一具屍體。

  儘管每天不斷的有病人死去,但是作為醫生,李婉婷仍然盡職盡責的幫助著這些無藥可治的病人,採用中醫方上的記載的外敷藥物加以治療,但實際上療效甚微。至多只能減少病人的痛苦,而這或許就是醫生最大的作為了,相比於採用沒有任何效果的外敷草藥,手術無疑更簡單的一些,顯而易見想要減輕病人的痛苦,必須打開這些膿腫。

  用手術刀劃上個十字,那些腫大的淋巴結就溢出帶血的膿水。病人流著血,四肢叉開,腹部腿部出現斑點。有的淋巴結停止出膿,繼而重新腫大。大多數情況就是病人在難聞的奇臭中慢慢的死去……

  終於,在處理好最後一個病人之後,李婉婷走出難聞的奇臭的隔離病房,她來到外面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以讓那有些發脹的腦子感覺清醒一點,驅散滿腦的渾噩感。

  深吸一口氣,李婉婷朝著遠處看去,在遠處的田間,燃燒著的柴堆在死氣沉沉的田裡發出熊熊的火光,巨大火堆處火星四濺,濃煙冉冉升向黑夜的長空。

  那是士兵在焚燒屍體——根據防疫令,所有的屍體都必須焚燒,即便是已經安葬的也必須重新挖出加以焚燒,這無疑與國人的傳統相抵觸,但是面對軍人的槍口和死亡的威脅,人們只能無奈的接受這一事實。無奈的接受親人的墳塋被開挖,屍體被焚燒的現實。在槍口的威脅下,人人都會妥協!

  “哎……希望能儘快平息吧……咳……”

  嗓間發出的咳聲,讓李婉婷的心底湧起一陣警惕,她試著摸了下自己的額頭,滾燙的額頭似乎是在提醒的她,提醒著她自己的身體發生了什麼變化。

  在這一瞬間,她的臉色變得煞白……作為醫生,她很清楚,自己很有可能已經感染鼠疫!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24

第四百零六章 目的

  相比於鄉村,在城市中,尤其是相對較大的城市裡推行防疫無疑更為困難。尤其是在疫情面前,百姓能否保持冷靜,這都是最大的考驗。在“防疫令”下達之後,被列為防疫區的城市,立即陷入了慌亂之中,尤其是那些因為靠近疫區,而被納入隔離區的城市更是如此。

  儘管百姓的情緒極為慌亂,而在這個時候,大量的軍憲為秩序提供了保證,進駐城市的數百名官兵和當地憲兵一同維持著城內的秩序。儘管他們保證城市沒有因為疫情陷入混亂,但是城市卻不可避免的陷入蕭條之中。

  與此同時,官府張貼著佈告接著開列採取的全部措施,其中包括要求各家各戶用官府發放的水泥,堵塞家中的鼠穴,同時用砒霜進行科學滅鼠,以及對用水必須要燒開等。佈告要求百姓們保持最大限度的清潔衛生——每天必須洗一次澡,要求衣被必須進籠蒸,以清除跳蚤。此外,規定病人以及其家人必須進行隔離。最後還指出軍警可以隨時進入家中檢查衛生情況。

  所有的一切都是借鑒了軍隊《防疫手冊》。儘管給百姓的生活帶來諸多不便,但是卻最大限度的避免了疫情的蔓延,至少在未爆發疫情的隔離區,疫情暫時還沒有呈現出擴張用的趨勢。

  但是局勢實際上並不怎麼讓人樂觀,對於身為防疫總醫官的伍星聯來說,每天都會有大量的資料通過電報彙報到位於長沙的防疫總署——這是疫情爆發後,臨時成立的機構,也是督府,更準確的來說遠東第一個公共醫護管理機構。

  “伍先生,數字在上升:兩天裡死去1985人,又有三個縣發現了疫情……”

  來自各地的報告被總結之後,新的統計數字是讓人根本樂觀不起來的,而在下屬報告的時候,伍星聯則看著統計報告上的圖表。

  從圖表上可以清楚地看出來——死亡人數在不斷的增加,疫區在繼續擴張,儘管它的擴大速度遠無法從之前相比,但是其仍然沒有被控制住。

  “另外,各地參與防疫的軍醫、醫生以及當時中醫有36人感染,今天有兩名醫生犧牲……”

  伍星聯的雙眼注視著統計表。

  此時他所能感受到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他甚至明白了,在歐洲黑死病蔓延的時候,人們的那種無力感。

  那種面對死亡的無能為力,壓得伍星聯幾乎喘法這氣來。

  “伍醫官,要不要去走走!”

  左宗棠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外,作為湖南巡撫的他,同樣的滿面愁容,畢竟他是湖南人,死去的是他的鄉人。

  他們向學校的操場走去——防疫總署選擇了學校作為臨時的辦公地點,學校已經停課了。低著頭的伍星聯一直不吭聲。黃昏已近尾聲,夜幕即將來臨,星星開始出現於晝光未盡的天際。街頭的路燈不久就亮了起來,天色顯得暗了下去,而談話的聲音倒好似提高了音調。

  “伍醫官,真的沒辦法嗎?”

  在操場的角落裡,伍星聯對身邊的左宗棠說道:

  “對不起,雖然我是個醫生,可是。可我不知道該怎麼救他們……”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左宗棠已經注意到這位軍醫院防疫教授的目中似乎閃動著淚珠。

  “我是醫生,我發誓,用我一切所學去救治每一個人病人……可是,可是……”

  淚水終於不受控制的從伍星聯的目中流了下來。

  在過去的二十天中,已經有超過兩萬五千人死於鼠疫,準確的來說,是他投身於這場“戰爭”之後,在此之前的一個月裡死亡的人數超過了五萬人。

  “伍醫官,我知道你盡力了、我知道……”

  左宗棠安慰著伍星聯,他能夠感覺到對方的那種無力感。

  “我只是想問問,既然曾有幾千萬西洋人死於鼠疫,那麼,西洋人就沒有治療它的法子嗎?”

  搖搖頭,心神疲憊的伍星聯用無可奈何的證據說道。

  “很多醫生都在這上面花了好些年工夫,雖然有些收穫。但也可以說並無多大進展……”

  在這種疾病面前,人類是那麼的無力,只能苦苦的掙扎著,任由疾病蔓延著,任由它奪去人們的性命,作為醫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又一個人死去。

  同樣的無力感,同樣深深的困擾著朱宜鋒,在駱秉章的彙報中,他的眉頭緊鎖著。

  “……176名官兵感染鼠疫。”

  儘管為了防治鼠疫,醫生、軍人都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但是感染的人數仍然在不斷的增加,區域不斷的擴大。

  與之而來的是死亡人數的不斷攀升,許多人都死去了。

  “在廣東和湖南已經有117個縣發現了疫情,僅有三個縣的疫情得到控制,發病人數呈現下降趁勢,而絕大多數城市疫情並未得到控制……”

  駱秉章的語氣低沉,現在疫情最為嚴重的是廣東,廣東三分之二的府縣都發現了疫情,而在鄉間,甚至山區,也大面積爆發了。

  “……胡家村,一場鼠疫過後死絕了全村幾十家人,有的家庭只剩下一兩個人,以至於月初稻穀成熟時滿野金黃,卻無人收割……”

  那是在粵南,現在正是稻穀收割的時候,可一場鼠疫卻摧毀了整個村子。在駱秉章的話聲落下的時候,朱宜鋒所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驚悚。

  一個只有千餘人的村落。

  幾乎可以死絕!以至於無人可以埋藏屍體。

  一個只有萬餘口人的縣城,可以死掉數千人!

  這就是鼠疫的威力!

  這種難以置信的高傳染性和中者必死的威力,正是它令人恐懼的地方。而更令人恐懼的是——在這個時代,鼠疫是無從可治的,所有的一切治療實際上都是“安慰療法”,無論是西醫也好,中醫也罷。

  甚至就連自己——自己現在同樣對鼠疫生出了懼意,以至於正在考慮是不是在鼠疫進一步蔓延的時候,將靈芸和孩子們都送到“江北總站”,畢竟那裡遠離人口眾多的城市。

  當然這只是迫不得已的選擇,甚至可以說是最後的選擇。至於現在則在督府更是推行滅鼠,在武昌、漢口以及漢陽三地同樣推行滅鼠令,用砒霜毒殺老鼠的同時,官府提供用水泥用於填埋鼠洞。

  但這一切,都只是治標不治本,對於鼠疫,這個時代的人們只能被動的防禦,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了其它任何選擇。

  “防疫總署的伍醫官,再次發電,要求實施第二期防疫令!”

  駱秉章的話讓朱宜鋒一愣,作為防疫手冊最初的制定者,他非常清楚第二期防疫令是什麼,是畫地為牢,是封閉城市!

  換句話來說,就是將所有的疫區加以徹底的隔離,以避免疫情蔓延下去。而軍隊將會全力執行這一命令——會不惜一切手段,包括採用武力!

  在這個時代,或許這是最後的選擇了。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主公,如果實施第二期防疫令的話,到時候城市的米柴等必需品的供應怎麼辦?”

  張亮基不無擔心的詢問道,這不是一個地方,而是上百個府縣!牽扯到千百萬百姓!而更重要的是,這將會影響到他們的生活,尤其是柴米油鹽等生活必需品的保障,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盡最大努力吧!”

  緩聲道出這句話後,朱宜鋒看著駱秉章說道。

  “正式宣佈實施第二期防疫令。徹底封閉疫區。我會命令軍隊全力配合……”

  在下達這一命令之後,朱宜鋒在一份公函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蓋上了“大漢都督”的印章,這是最後的選擇了!

  這是最後,也是唯一的選擇了。

  實在不行,那麼就只有如此了,只能千方百計的將疫情控制在已經爆發的區域,只有如此才能保住自己的根基,避免根基因為鼠疫而受到損害。如果能控制住的話,至少可以保證自己不至於因為鼠疫的傷害,而無力應對清軍或者太平軍的進攻。

  “但願這一切,都能得到控制吧!”

  在駱秉章等人離開之後,朱宜鋒默默的在心底對自己這麼想到。

  鐘聲再次響起,12聲鐘響,意味著洋曆新年的到來,1857年來臨了。因為三省既未使用滿清的年號,也未使用太平天國的年號,也沒有自己的年號,自然的也就是使用西洋年號,不過只是採用西洋的“年”,另一方面,月日則是使用中國的陰曆,在年上則是採用天干地支紀年,儘管西曆的一年過但,但乙卯年仍有一個多月。

  在這個西曆的新年來臨的時候,之前還曾雄心萬丈的朱宜鋒,這會卻在一種前所未有的煎熬中迎來了新年,他能夠感受到防疫那道關隘處的四面楚歌。

  關前巨浪滔天!關前泰山欲崩!

  而關卻如累卵!

  能不守嗎?

  不能不守,不守的話,四年來所有的努力都將白費,所有的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可守得住嗎?

  曾經摧毀歐洲的黑死病的陰影再一次在朱宜鋒的腦海中彌漫著,現在他甚至後悔起,為什麼自己當初沒有選擇醫學,如果選擇學醫的話,也許可以知道,如何治療鼠疫。

  “以現在的醫藥技術鼠疫是無法治療的。”

  突然一個久違的聲音,在朱宜峰的腦海中響起。

  是他!

  是那個把自己帶到這個時代的傢伙!上次自己拒絕了他之後,它已經兩年沒有出現了!

  “治療鼠疫的首選藥物是鏈黴素,而這種抗生素是目前的技術無法生產的!”

  又一次,他在那裡強調著鼠疫的不治。

  “你出現了,這意味著,對你來說,這是個機會!不是嗎!”

  儘管他在強調著鼠疫的不治,但朱宜峰卻意識到他的出現恐怕不僅僅只是提醒自己這一點。

  “在未來的100年中,鼠疫會繼續蔓延下去,按照現在的傳播速度,在未來的一年間,將會有超過1200萬人感染鼠疫,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會死於鼠疫,應該說幾乎完全死於鼠疫。”

  這是事實,在鏈黴素發明之前,鼠疫是無藥可治的,只有極少數的——比如在遭受鼠疫幾百年侵害的歐洲,少數歐洲人在死亡面前進化出了一種特殊的抗病基因,使得他們可以保住性命。

  “隨著鼠疫的蔓延,將會有數以千萬人死於其手。”

  “是受我的影響嗎?”

  面對“他”的提醒,朱宜鋒反問道。

  “我曾經告訴過你,歷史的抗拒就像是籃球一樣,你施加的力量越大,反彈就越發強烈,這種力量可以視為你對歷史造成的影響的所產生的連鎖反應。為了能夠與你的敵人進行抗衡,你修建了公路、繁榮了商業,交通的改善、商業的繁榮,這一切都直接助長了鼠疫的蔓延,在歷史上它的蔓延需要很長時間……”

  “我知道!”

  它的提醒,讓朱宜鋒心中的那種不安感,再一次強烈起來,但是他仍然倔強的回答道。

  “我已經決定隔離所有的疫區,我會用盡一切辦法避免它擴散開。”

  也許自己早就應該下達這一命令!如果那樣的話也許可以救更多的人。

  “但是隔離區內的人們呢?”

  這一聲反問,讓朱宜鋒整個人都變得低沉起來。

  “是的,隔離或許可以救下很多人,但是在隔離區內的人們呢?他們中的許多人,原本根本就不會受到鼠疫的傷害,但是,你改變了這一切!”

  面對這個質疑,朱宜鋒冷聲問道。

  “既然你出現了,你肯定有解決的辦法!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是的,現在他既然在沉寂了那麼長時間,以至於自己甚至都要忘記它的存在之後,再次出現了,肯定是有所圖謀,肯定是希望通過這件事得到什麼。

  “我曾經提醒過你,不要去改變歷史!”

  面對這個提醒,朱宜鋒冷笑道。

  “你的意思是,我需要對這些人的死亡負責嗎?這就是你的目的對嗎?你希望通過我的愧疚感來達成自己的目的,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24

第四百零七章 幫助

  轟鳴的列車噴吐著煙霧沿著粵漢鐵路武漢至長沙段一路疾速南駛。

  武昌至長沙的362公里鐵路,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可以說是中國第一條幹線鐵路,更準確的來說,其是漢粵鐵路的北線工程的核心。之所以被稱之為“幹線”,是因為這是第一條連接兩省省會的鐵路。

  三年前,數名來自英國、法國等國的鐵路工程師用時半年勘察線路,精心籌畫編制出每公里平均造價3.54萬元的築路計畫,同時制訂分段修建、分段運營、三年建成的經濟方案,而實際上,這條鐵路最終提前10個月完工,而且造價相比於最初預算降底了10%——這是得益於所需鐵軌,準確的來說是鋼軌,都是由大冶鐵廠提供,其生產的鋼軌、魚尾板以及螺栓等物料的價格遠低於從英國進口的熟鐵軌。

  而這條鐵路同樣也是世界上第一條“鋼路”——完全由鋼軌建成的道路,相比於熟鐵軌道,它的使用壽命更長。現在隨著的大冶鐵廠生鐵產量以及鋼產量的增加,越來越多的鋼材被應用於鐵路和築建上,非但沒有增加成本,反而因為大量使用國產路料,使得其成本在很大程度上得到降底。

  儘管這條鐵路早在一個半月前便已經築成,但因為尚未交付、驗收,所以未投入使用,直到鼠疫疫情爆發後,迫於需要,未經驗收的“武昌至長沙段”鐵路才全線投入使用。

  在過去的一個月中,往返的列車總會將防疫所需要的各種物資從武昌運至長沙。相比於水路,鐵路的運力或許不及水路,且運費相對較高,但是它卻有著速度快的優勢——單程只需要8個小時,當然這是在沿途不停靠車站的情況下,如果是普通列車則需要10個小時以上。

  但8個小時可以從武昌抵達長沙的“快速”,還是讓人們充分感受到了“千里江陵一日還”的奇跡,實際上,在第一列從武昌駛抵長沙的火車靠站的時候,長沙的報紙對此事的驚訝甚至超過了對防疫的關心。

  畢竟瘟疫是古來有之的“尋常之事”,而這朝發夕至的“火輪車”,卻是恒古未有之事。同樣他們也能夠從這短短的八個小時中,感受到火車將會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什麼樣的,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過,受限於種種原因,至少現在普通百姓還沒有感受到火車輪給生活帶來變化——武昌至長沙並沒有開通普通客車,所以至少在未來的幾個月中,至少在防疫結束之前,他們都不可能有體會搭乘火車的便利。

  但是至少現在這條鐵路已經給朱宜鋒的生活帶來了改變,可以乘火車抵達長沙,並且可以迅速返回武昌。

  鐵路的築通改變了許多事情,就像此時置身於火車站中等待著主公到來的伍星聯、左宗棠一般,至少在此之前,他們很難想像主公可以隨時從武昌來到長沙。

  “鐵路公司那邊說,主公的專列,再過二十分鐘,就會抵達長沙……”

  隨員的話還沒說完,左宗棠便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甚至特意看了一下懷錶。

  “還不到七個小時!星聯,似乎比你們來的時候還快!”

  “左大人,漢督乘座的是專列,只有六節車廂,而且還是空車,如果不是因為鐵路剛剛築成,70公里也沒問題!若是正常的十六節車廂,半客半貨的話,速度最多也五十公里,實際上速度應該在40公里左右,按照設計的運行時速,未來這條鐵路上的火車是時速35公里。”

  一旁的李存白解釋道,他是鐵路公司職員也是長沙站的站長。和漢粵鐵路公司的職員一樣,他也是畢業於漢口的“帝國鐵路學院”,年青化,或許是漢粵鐵路公司最大的特點,同樣也是各個企業的特點——許多工程技術人員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不慢了不慢了,35公里,也就是70裡,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就是一千六七百里!日行千里、當真是日行千里啊!”

  左宗棠感歎著,難怪主公會在電報中告訴他,抵達長沙後他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主公會在明天早晨返回武昌。

  實際上按左宗棠的本意,他並不希望主公來長沙,儘管現在長沙並不是疫區。但萬一鼠疫傳染到這裡呢?也正因如此,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堅持要來長沙的主公才答應不下車。

  “將來火車只會更快,左大人,畢竟咱們中國是個大國,按現在的速度,從廣州到黑龍江需要幾天的時間,以後肯定會有更快的火車,要不然這費時也就太久了……”

  對於鐵路,李存白有著他的看法與見解,在他看來鐵路的未來就是速度更快、載貨更多!實際上,這種觀點是全世界通行的觀點。

  幫他們在談話的,伍星聯則站在那裡,他的心情顯得有些沉重。而更多的是一種無奈,她不知道該怎麼樣向主公交待。

  而現在主公來了!

  在眾人的談話中,遠處傳來了汽笛聲,一列火車正緩緩的駛入這座簡易的火車站——西式的長沙火車站並未投入使用,現在投入使用的只是一座簡易車站。

  該如何交代?

  寒風刺骨,雪意欲濃,伍星聯打了一個寒顫,他想到了,現在於各地愈演愈烈的鼠疫,頓時變得憂心忡忡起來。

  在上車的瞬間,伍星聯甚至有一種衝動,他想要離開這裡。他不知道應該作何交代。但是現在說什麼已經晚了。此時的他顯得有些渾渾噩噩的,甚至只是隨著左大人一同,向主公行禮,然後便不知道應該再說什麼。

  “你就是伍星聯吧!”

  與左宗棠簡單的寒暄幾句之後,朱宜鋒看著伍星聯說道。

  “你為粵湘兩省的疫情殫精竭慮,晝夜操勞,實是令人感動,此時湘粵之疫實為數千年所未見者……能得你與眾醫生竭力相挽於狂瀾,實在是粵湘兩省百姓之大姓!”

  在簡單的誇上幾句之後,朱宜鋒便直接切入了話題。

  “現在,兩省的疫情怎麼樣?”

  儘管有些失神,但是伍星聯仍然連忙介紹起情況。

  “現在疫區已經擴大至少117個縣,目前有32736名百姓感染鼠疫,他們的症狀相近,發燒、咳嗽、出血,然後死亡,皮膚的幾天內變成紫色……”

  伍星聯介紹著情況的時候,朱宜鋒則站在地圖邊,這是一部疫情地圖。上面清楚的標注著疫區的情況。

  “最早的病例確定是在什麼地方了嗎?”

  “回主公,是在連山的宜善鎮。”

  “是本地原發?”

  “不是,我們目前懷疑其是由的雲南傳入,在廣西亦有鼠疫爆發,據信皆為雲南傳入……”

  果然和最初的推測的相同,鼠疫是從雲南傳入的,根據情報顯示,早在去年年初,雲南即已經爆發鼠疫,而且發生在雲南的回亂,更是導致鼠疫的進一步擴散。

  “嗯,既然確定了傳染源,那麼就暫時封鎖省界吧,還有本督已經指示停止從雲南、廣西以及貴州等地採購物資,至於軍工需要的硫磺、硝土,現在已經完全轉向從荷屬東印和智利購買,總之一句話,只要防疫需要,府裡會滿足你們的一切要求!”

  在所有的從西南採購的物資之中,最為重要的就是雲南的硫磺以及三省的硝土,這些是製造火藥的必需品,而現在,除了加大自身的硝土產量之外,就是加大硝石的進口量。相比之下,儘管進口的硝石價格更貴,但是至少不會帶來疫病的威脅。

  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中,朱宜鋒不時的詢問著防疫的情況,儘管這些資訊都可以通過防總的電報上報獲得,但這次親抵長沙,卻充分顯示出他對此事的重視,同樣也是等於給地方加了碼,令其不至於掉以輕心。

  在會面即將結束的時候,朱宜鋒又特意告訴他們,將會再從湖北調派十五個團的部隊執行疫區的封鎖任務。

  “絕不能讓疫情繼續向隔離區以外擴散!……現在既然沒有藥可治,那麼有沒有辦法預防它?就像是種牛痘預防天花一樣?”

  在列車駛離長沙後,站在月臺上,想著之前漢督的那句話,伍星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的腦海中閃動著一個念頭,那個似靈光一現的念頭不斷的在他的心底蔓延著,有時候一道靈光突現,總會給人帶來很多改變,讓人們看到一扇從未曾注意到的“大門”。

  是的,或許沒辦法治療,但是可以想辦法預防啊!

  “伍醫官……”

  左宗棠看著站在那裡,似乎有點走神的伍星聯正想勸說他的時候,卻只見到其有些激動地說道。

  “左大人,告辭,我要去疫區,現在就過去!”

  話音一落,伍星連便立即不顧禮節的,有些急不可待的對李存白說道。

  “站裡現在有車嗎?我現在就去株洲,左大人,通知輪船局,我要一艘汽船在株洲等我!”

  對於已經離開火車站的朱宜鋒來說,他並不知道發生了在火車站的事情。

  “你的決定拯救了很多人。”

  那個聲音再次與腦海中響起的時候,朱宜鋒用嘲諷的語氣說道。

  “好啦,現在你滿意了嗎?現在你就不需要擔心歷史在抗拒嗎?”

  “上一次已經和你解釋過了。歷史會一直修正,只是它的修正所造成的衝擊,與我的計算不同,這種修正更多的是蝴蝶效應帶來的連鎖反應……”

  對於物理,朱宜鋒並不懂,但是他卻懂得人心,他卻知道,這一次自己為什麼讓步,是“它”佔據了上風。

  “好吧!那麼現在你需要的是什麼回報呢?”

  出人意料的是,他並沒有直接回答朱宜鋒的問題,而只是告訴他。

  “我可以給你更多的幫助,他不僅會解決鼠疫的問題,而且還會解決,困擾著於東南亞推進殖民事業的瘧疾等熱帶疾病……”

  這種事自己來到長沙的原因——正像他曾經給了黃濤那一道“靈光”一樣,它需要通過近距離的“接觸”,才能夠向特定的物件施加影響。

  儘管明知道它並不能左右人類的意志,也很清楚它的“接觸”,受限於時間以及空間上的限制。但是對未知文明的警惕,卻讓朱宜鋒相信,下沒有白吃的晚餐,更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到現在自己並沒有選擇——千百萬百姓的性命,讓他不得做出一個選擇,同“它”進行合作。

  這個合作到底是對是錯,恐怕只有時間才能證明一切。

  “你是誰?”

  又一次朱宜鋒問道這個五年前就曾問過的問題。

  “我是誰並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可以給你很多幫助,而在必要的時候,我需要你的回報!我想這是公平的交易!”

  公平嗎?

  朱宜鋒並不知道這是否公平,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合作,是被迫的。

  從一開始,直到現在,都是由“它”主導的。但是現在自己並沒有太多的選擇。

  “但願如此吧!”

  無奈的聳聳肩膀,朱宜鋒的語氣顯得有些無奈,儘管它可以給予的自己很多幫助,但是卻總讓人擔心他的目的,尤其是他從未曾真正表明過他的需要。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它想要什麼?

  “公平?那麼你需要的公平的回報是什麼。”

  沉寂,再一次陷入沉寂之中,在這種沉寂中,朱宜鋒冷笑道。

  “如果我再次拒絕你呢?”

  “你會拒絕嗎?就醫學上來說,在非洲的拓殖中,你需要更多的醫學建議,畢竟在非洲,最大的敵人就是各種疫病!”

  即便是它的聲音是中性的、機械的,但朱宜鋒仍然可以感覺到它語氣中的嘲諷。但是他並沒有去考慮其話語中的諷刺。

  因為朱宜鋒非常清楚他說的是實話——非洲最大的敵人是疾病,而不是土著人。在非洲有著各種各樣的傳染性疾病——登革熱、瘧疾、鼠疫、黃熱病、霍亂,當然還有非洲昏睡病,實際上,現在在非洲設立的貿易站,同樣也受到疾病的困擾。

  甚至各國之所以沒有對非洲進行進一步拓殖,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疾病,是疾病阻擋了歐洲人的殖民腳步。19世紀後期的對非洲瓜分,與金雞納霜的廉價供應有著必然的聯繫,當歐洲人拿著奎寧以為攻克了瘧疾,可以向非洲內陸進軍的時候,他們沒有想到在非洲內陸會有諸如非洲昏睡病等各種非洲特有的疾病在等待著他們。

  非洲之所以沒有向美洲一樣,吸引大量的白人移民,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疾病。像非洲睡眠病就被稱之為“非洲的詛咒”,分佈在幾乎整個南部非洲。疾病導致白人只能生活在非洲的少部分地區,對大部分地區只能實施間接統治,而不像在美洲一樣實施直接統治。

  但是這顯然不符合朱宜鋒的需要,在他的計畫中,未來的非洲將會吸納數千萬,甚至上億中國移民,那裡將會成為中國人的“應許之地”。任何人,任何國家都不能阻擋這一切,非洲的拓殖將關係到中國未來百年的命運!

  是的,沒有人或者國家可以阻擋這一切,但是疾病呢?

  槍炮和軍隊消滅不了疾病!

  “你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嗎?”

  朱宜鋒有些迫不及待的追問道。

  如果可以解決疾病的困擾,那麼就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對非洲的殖民,半個世紀後人們提到非洲不再會用黑非洲去形容那裡,在全世界的人們眼中,他們只會看到一個“黃非洲”,那裡將會成為中國人的“應許之地”。

  新上海、新廣州、新濟南、新太原……諸如此類的帶著移民名稱將會出現在非洲的地圖上,那裡的人們將會說著漢語、寫個漢字,甚至就連少數的土著人也將接受著儒學的教化。

  “當然可以,只要投入足夠的資源,其實,這些疾病都是可以控制的,甚至可以消滅的,我想到時候我們可以互相幫助。”

  互相幫助?

  朱宜鋒先是一愣,然後急忙問道。

  “你所說的幫助是什麼?我可以給你什麼樣的幫助?”

  “等到需要的時候你就會知道的,現在,是我在給予你幫助。當這一切結束之後,我想到時候,你就可以給我一定的幫助,當然在幫助我的同時,你同樣也會得到令你難以想像的回報,至於非洲的疾病,你可以視為所獲得回報的附屬品。”

  就在話聲落下的瞬間,列車的轟鳴聲再一次傳入他的耳中,又一次,“它”消失了,來的突然,走的同樣也很突然。

  “但願它真的能夠幫助自己解決那些問題吧!他麼的,這事兒怎麼這麼古怪……”

  無奈的罵了一句,朱宜鋒非常清楚,一旦自己品嘗到它的“幫助”後,再想拒絕它的幫助確實很困難……

  也許,它的幫助,就是毒品!

  一旦上癮後,還會拒絕嗎?

  就像眼下的這個問題,一旦問題得到解決,那麼將來呢?就像他只是剛剛提到非洲,自己就上鉤了一樣,因為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

  “他麼的,先不考慮那麼多,等到眼前的這一關過去了再說。”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24

第四百零八章 解決之道

  在蒸氣船發出的汽笛聲中,一艘40噸左右的小型內河蒸汽船緩緩靠近衡陽輪船局碼頭。此時東方的日出,帶著紅彤彤的朝霞,竟然有一種血色的燦爛。

  一夜舟車勞頓的伍星連在這個清晨來到衡陽——這裡是最靠近北方的疫區,此時這座城市已經完全隔離,軍隊和憲兵不僅守衛這座城市,同樣也防守著通過它地的道路,以避免疫情的進一步擴大,如果沒有防疫總署簽發的特別通行證,任何人都不得進出這裡,現在整個疫區在近十萬官兵的重重警戒下,已經變成為一座“監獄”。

  抵達衡陽後,伍星聯並沒有休息,而是為接下來的試驗做著準備,在房間裡有其它人為他準備的試驗材料,有幾個平底的燒杯。

  “雖然高了點,暫時就用這個作培養……培養皿吧……”

  腦海中不經意的跳出這麼一個名詞之後,伍星聯又在紙上畫出了一個“培養皿”的形狀,如果當真像他推測的那樣,也許將來的試驗根本就離不開這種簡單的帶有蓋子的玻璃器皿。

  在伍星聯準備好一切之後,他不由的往窗外看,見一輛馬車急馳而來,在飯店門口停下,一個穿著軍裝的醫生馬車上跳下來,沖進飯店。

  伍星聯轉身走出房間,敲著他的學生林家明的房門:

  “家明,看來有息了,準備出發。”

  那名軍醫氣喘吁吁地跑上樓,報告說有一位病人剛剛在隔離院。

  伍星聯連忙問道:

  “病人的家人的呢?是否通知他們了?”

  軍醫立即回答:

  “按您的命令,憲兵派人將病人住的房子嚴格保護不許閒人出入,楊醫生正在那裡看守,暫時還沒有通知他的家人。”

  伍星聯連忙點點頭頭:

  “好,馬上去那裡。”

  他和林家明隨著帶路的軍醫火速來到隔離院。這是位於衡陽城的一所新建的小學校,因為還沒有投入使用,而作為的隔離醫院。

  “死者昨天晚上咳血而死。”

  在其它軍醫的介紹中,伍星聯檢查了病人的身體、從體症來看確實是死於鼠疫。隨後他立即吩咐所有的人都退出去,命令憲兵封鎖現場,不許任何人靠近,在對小屋進行了簡單的消毒後,伍星聯拿出口罩戴上,帶上手術器械後,便要和林家明就要進去。

  楊醫生連忙問道:

  “長官,您這是?”

  “解剖屍體!”

  伍星聯簡要地回答道。

  “可是,這……”

  楊醫有些吃驚的看著總醫官,儘管對於屍體解剖並不陌生,但是他卻非常清楚在中國,屍體解剖還不被普遍接受,儘管兵部早就發佈了解剖條例,准許“基於軍醫學習需要”的解剖。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擅自解剖屍體,一旦傳出的話,極有可能引起民亂,畢竟百姓並不見得會接觸。而且解剖死者的屍體很可能因此染上瘦疫,而且每個人都知道,鼠疫,染上者必死。

  楊醫生趕緊勸阻道:

  “總醫官,請您三思!”

  搖搖頭伍星聯道:

  “我知道在做什麼,一切由我承擔。”

  說罷,率先走進了屋子,林家明緊跟其後。

  一切都只是猜測,在伍星聯那個靈光一閃式的猜測中,他相信如果人因為感染鼠疫而死的話,那麼病人體內自然有大量的“鼠疫細菌”,進行解剖的危險很大。但是,為了瞭解病因,必須這樣做。而更為重要的是這極有可能拯救很多人。

  來到病人屍體邊,一切安排妥當,伍星聯著林家明說道:

  “準備好了嗎?”

  林家明有些緊張地點頭。

  伍星聯補了一句:

  “多加小心。”

  說罷便一刀切開死者的皮膚。

  陰暗的角落裡,鮮血從刀尖中緩緩流出……

  1857年1月7日,在衡陽的這間教員辦公室內,伍星聯進行了第一例校外人體解剖剖。病人的血液、肺、脾、肝被分別取出來、放入培養液中或者浸泡在福馬林液體中,隨後死人的皮膚被重新縫合,然後將會被火化、下葬,這也是之所以詢問是否通知其家人的原因——一切必須悄悄的進行,畢竟百姓抵觸屍體解剖,這也是兵部要求解剖屍體須要在軍醫學校內進行一樣。

  隨後伍星聯吩咐對這間房間進行徹底的消毒。然後請楊醫生在隔離病院內找一間房間。一間空空的屋屋準備好了,進行消毒以後,林家明把顯微鏡和其他實驗儀器設備安放在那裡,算是臨時的實驗室。

  等病人的器官被福馬林固定好後,伍星聯馬上進行切片,然後在顯微鏡下觀察,很快他便從器官切片中辯認出了與普通細胞不同的菌株。

  “家明,楊醫生,你們來看看。”

  他指著顯微鏡說道:

  “器官裡面有異常,可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它極有可能就是引起鼠疫的元兇!”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五星棉並不知道自己在這一瞬間,開創了什麼。但是他卻非常清楚,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那麼極有可能憑此獲取解決問題的辦法。

  兩個人看完後非常興奮,作為醫生,他們自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醫生掀開了新的篇章,林家明連忙問道:

  “老師,現在怎麼辦?”

  伍星聯緊皺著眉頭說道:

  “現在要等血液樣品的培養,我們必須拿到活的樣品才能下最後結論。如果這一切能夠證實的話……也許,我們可以防治鼠疫!”

  該下來的兩天內。伍星聯和林家明在等待樣品培養結果的同時,對病人的各個器官都進行了仔細的研究,充分證明了鼠液桿菌的存在。

  兩天後,培養基上出現鼠疫桿菌團,證明病人血液中存在有活的細菌。

  一切都被證實了,那下一步怎麼辦?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中,伍星聯不斷的進行著試驗,作為防疫總署的總醫官,他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疫苗的研製之中,他並沒有選擇毒性較大的活的鼠疫桿菌,而是選擇了死菌株製備疫苗。在發現鼠疫桿菌可以在富有營養的肉湯中生長之後,他便立即給兔子皮下注射了經高溫滅活的肉湯培養物,成功的使其免受強鼠疫桿菌的感染。

  已經到了一月底,鼠疫的死亡人數已經攀升至六萬人。也正因如經,他立即決定讓一位醫生給他實施注射,除局部的疼痛和體溫上升外,無其它不良反應。

  次日清晨,也就是1月29日,伍星聯向參加防疫數百名醫生和軍憲報告自己接種過程和反應,並徵集志願人員接種疫苗,立即得到所有人的回應,當天,476名參加防疫人員都接種了疫苗。

  兩天後,疫苗被送到了疫情最嚴重的永州,當天即在特定的疫情最嚴重的區域進行接種試驗。

  在被稱之為一號試驗區的重災區內,這是一個疫前人口超過五千人大市集,但是現在卻只剩下了不到3300人,超過1/3的人口死於這場鼠疫之中。

  在接種當天,這些深受鼠疫折磨的百姓按順序在街道上集合,每戶人家一半接種疫苗另一半不接種作為對照組。對於這些百姓來說,他們並不知道醫生在幹什麼,在對死亡的恐懼之中,他們只能無奈的接受著一切。

  這是一場賭博!

  沒有人知道這種大規模的接種會帶來什麼,同樣沒有人知道,疫苗是否真的有效,但是所有人都非常清楚,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

  作為總醫官的伍星聯在各地開始進行接種疫苗的試驗後,就一直關注著那裡的情況。每天他都會親自到收發室等待著來自各地的報告,然後親自制取報表。

  “在1號試驗區對1514人接種疫苗,13名接種者當天死亡,之後六天無人死亡。1647名未接種疫苗者,19人當天死亡,之後6天有97人死亡。2號試驗區……疫苗預防鼠疫的有效性被初步證實……”

  毫無疑問試驗是成功的,而對這一試驗結果,作為防疫總署總醫院的伍星聯整個人不由的長鬆了口氣,現在他終於可以面對那些百姓了。儘管疫苗無法拯救那些已經感染鼠疫的人們,但是至少可以保證未感染鼠疫的人們的安全。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產量……”

  儘管心知以目前的產量,疫苗遠無法滿足數以千百萬計人們的需求,但是作為防疫專家的伍星聯卻非常清楚,有限的疫苗用於高危區域以及高危人群,加以隔離就足以控制當前的局面,至少讓其不會進一步蔓延下去。

  “要設立一個實驗室……”

  在起草完給督府的一份有關疫情的彙報長電之後,伍星聯又在長電中提出了他的建議,他的建議非常簡單。

  “除于武昌建立傳染病試驗室之外,應於每個省、每個府,設立對應的小型試驗室,試驗室內的醫生需要接受基本的防疫培訓,以避免類似傳染疫情的再次爆發……”

  如果說這次疫情的爆發讓伍星聯意識到什麼,恐怕就是意識到了需要建立一個應對機制,從而保證民眾身體安全……

  “……府中應提供充足的經費,以用於防疫研究!”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25

第四百零九章 銘記

  砰!

  砰……

  一陣整齊的槍聲在綠地上上響起,穿著禮服的一排軍人隨著口令,一次次的裝彈、鳴槍。

  在過去的兩個月中,自兩個月這座忠烈祠投入使用之後,類似的槍聲,總是不斷的於此鳴響,這是專屬於軍人的榮耀。

  忠烈祠的規模極為龐大,占地多達7000餘畝。整個忠烈祠呈半圓形。忠烈祠建於這座小山的山頂之上,小山包上曾經的那些雜木都已經被清除,小山丘進行了精心的規則,被刻意留下來的樹木形成了自然的景觀,隨處可以看到人工移植草皮,以及周圍那些移栽的樹木,正在建設中的忠烈祠顯得有些冷清,實際上對於很多人來說,他們甚至不知道在北方有這座忠烈祠,同樣也不知道,這裡將會是軍人的魂歸之地。

  在那綠色的墓地裡,幾乎看不到什麼墓碑,畢竟一切只不過是剛剛開始罷了。儘管如此,一片連綿的白色墓碑,仍然提醒著人們,儘管只是剛剛開始,這裡已經安葬了許多軍人。

  此時忠烈祠——也就是位於山頂上的龐大的宮殿式建築尚未投入使用,那是依大明宮前殿含元殿式樣修建的宮殿,那就是忠烈祠,忠烈祠建在高出地面10公尺以上的高崗上,前面用石料砌成高大的墩台。在左右二闕下左右外側有各長十五間的東祠和西祠,東祠是為了保存、展示供奉在祠內的忠烈的遺物、資料、武器等與戰爭有關的遺物而建的。

  忠烈祠殿居高臨下,兩翼開張,包括東西二祠在內,建築群總寬約400公尺,氣勢可謂是弘大至極。在殿前是可以容納數萬人列于殿下的廣場。

  不過現在,人們並不能感受到這座忠烈祠的壯觀與宏大,可即便如此,人們仍然可以感受到忠烈祠建成後,這裡將會是何等壯觀,未來在這裡,在這座龐大的宮殿之中,將會供奉所有的忠烈牌位。

  “砰!”

  當整齊的槍聲從空曠的墓地裡傳來的時候。正在修建著忠烈祠的勞工,聽著那整齊的槍聲,就知道有一場葬禮正在進行。

  儘管忠烈祠主殿至少還需要一年方才建成,但是在今年清明節後,忠烈祠便投入了使用,數以千計的軍人遺骸被遷入忠烈祠,而埋葬在這裡的更多則是在兩省大疫時犧牲的醫生以及軍人。

  在過去的幾個月間,幾乎每天從報紙看到與防疫有關的新聞。在湘、粵兩省爆發大規模鼠疫後,為了防止疫情的蔓延,為了拯救平民百姓,近十萬軍隊從各地調往疫區,超過三千名官兵身染鼠疫不治身亡。

  這是第一次,人們直觀的感受到軍人為百姓的付出與犧牲,這是第一次,人們不再用“丘八”輕蔑的稱呼著軍人們,軍人們用他們的犧牲換取了百姓的信任。如果說在此之前,人們之所以羡慕軍人,是羡慕他們的收入,是因為其收入對其尊重。那麼現在,近四千名義軍官兵用他們的生命詮釋了什麼是責任,同樣也詮釋了什麼是榮譽,更詮釋了什麼是忠誠。

  在報紙的長篇累牘的報導中,人們每天都在感動著,為軍人的犧牲而感動。這些天隨著這些烈士的骨灰總是不斷的從各地運往這裡,一路上,在地方官廳的主導下,烈士的骨灰無不得到莊重的對待,人們會在路邊設路祭棚,祭祀這些忠勇的官兵,每一個人都在感動著,在中國這是從未曾有過的事情。

  而在這裡每天都會有同樣的葬禮進行著。

  幾名正在鋪設著草皮的勞工,在聽到槍聲的時候,他們站起了身來,摘下手中的草帽,站在那裡,朝著葬禮的方向看去,在這裡,他們已經學會了如何對待英靈。

  隨著風聲傳來的,還有那隱隱可聞的哭泣聲,那是親人發出的泣聲。

  “砰……”

  推著車子的勞工,在聽到槍聲時,同樣也止步了,他們站在那裡看著那邊幾米開外正在進行著的葬禮,看到數名持槍的軍人,舉著步槍對著空鳴槍,近距離聽到槍聲的工人們,在槍響的時候,忍不住身上顫抖了一下。

  “預備……放!”

  “砰!”

  槍聲再次隨著軍官的口令聲響起,雖然聽到槍聲的時候,這些勞工還是忍不住驚顫一下,但是此時那黝黑的臉上卻顯露比少見的肅穆,他們凝視著正在進行的葬禮。

  “砰!”

  槍聲仍然在繼續著,這禮槍是屬於軍人特有的榮譽。

  “嘟……嘟……嘟、嘟……嘟、嘟……”

  當槍聲結束之後,號手拿起軍號吹響了熄燈號,低沉的熄燈號聲此時顯得再肅穆不過,後面站立的戴著孝布的人們發出輕輕的抽泣聲,已經哭泣的失聲的人們靠著別人的挽扶,用紅腫的雙眼看著即將入土的棺材,那棺材談不上厚實,甚至可以說有些單薄。

  按照兵部制定的軍人典葬規則,無論是將軍或者士兵,他們的棺材都是由軍隊提供,規格並不是按所謂的“五七、四六、三五”加以區分,而是標準的“制式”薄棺,黑色的木制棺材造價極為低廉,不過數元罷了。而唯一讓人覺得滿意的是——無論軍銜高低,所有人皆是這種薄棺,沒有任何特殊。

  棺材上覆蓋著一面赤旗,那是督府的旗幟。伴著低沉而肅穆的熄燈號,站立在棺旁的名士兵用戴著白手套的雙手,同時抬起赤旗,然後輕輕的把沿線赤旗合攏,士兵們依照標準的折旗步驟,站立棺兩側手相交,輕緩的把赤旗拆成方形。

  被疊成方型的赤旗被一名校官雙臂交攏,合抱在胸前,然後緩緩的向已經哭泣的失聲的婦人走去。

  “這面旗幟,以一個感激的國家和義軍的名義,獻給您!用來感激您的丈夫為國做出的光榮、忠誠而又可敬的貢獻,謹以這面旗幟表達整個國家以及義軍對他的感激之情。”

  身著禮服的少校,雙臂合抱著赤旗彎腰對已經失聲的婦人說到。

  他的聲音顯然有些顫抖,然後雙手把赤旗輕輕的送至年青婦女的手,當年青的婦女接過赤旗的時候,抱在胸前,輕輕的撫摸著這面用絲綢製成的赤旗,像是在撫著自己的丈夫一般。

  在把旗幟送交給眼前的婦女後,身著禮服的軍官向年青的婦女緩緩的敬了個軍禮,此時所有的一切都顯得如此的肅穆。

  這是一個過程!

  一個莊嚴而又肅穆的過程。

  置身於遠處的一株梅樹下,朱宜鋒看著這場軍人典葬時,內心甚至為之感動著,儘管是他親自制定了這一切,制定了這個肅穆的典葬過程。

  之所以這兩個一切,是為了讓軍人感受到其身後的榮譽,是為了讓他們的家屬,感受到親人的榮譽。

  就像軍人的勳章一樣——在進攻河南時,義軍第一次頒佈了勳章,超過三千名軍人得到了“忠勇勳章”,而無一例外的在防疫中犧牲的軍人都得到了這一勳章。甚至就是那些來自民間的醫生——在兩省防疫中,許多當地的中醫也付出了犧牲,儘管他們經常不戴口罩,喜歡切脈,沒有消毒意識等,但是他們同樣得到了撫恤,也得到了屬於他們的榮譽——獲得了卿雲勳章,儘管只有九等卿雲勳章。

  “她走的時候,也像他們一樣?得到這樣的對待嗎?”

  就在這時,一聲有些沙啞的、飽含著痛苦話聲傳到朱宜鋒的耳中,是容茗慧。她的臉色蒼白、臉上帶著淚痕。

  默默地點點頭,朱宜鋒握著她的手說道。

  “茗慧,你不要太傷心,畢竟……”

  但看著她那副悲淒模樣,他卻不忍再說下去,只是緊緊的握著她的手。

  “我曾經和婉婷說過,有一天,她畢業了,她開診所,我給她當護士,可是……”

  可是誰能想到那一別居然是天人永隔,現在她最好的姐妹死去了。

  “今我進入醫業,立誓獻身人道服務;我感激尊敬恩師,如同對待父母;並本著良心與尊嚴行醫;病患的健康生命是我首要顧念;我必嚴守病患寄託予我的秘密;我必盡力維護醫界名譽及高尚傳統……即使面臨威脅,我的醫學知識也不與人道相違。”

  聽著容茗慧念著的誓詞,這是李婉婷最後的一篇日記內容,她沒有辜負這一誓言。握著容茗慧的手,朱宜鋒安慰道。

  “茗慧,她沒有辜負自己的誓言……”

  她同樣也得到了莊嚴的對待,儘管她只是一名平民,但她仍然被作為軍人被安葬在忠烈祠中,她是第一個被安葬于此的女人,她將會和其他安葬於此的人們一樣,在未來享受一年四祭。享有其應有的榮譽。

  正是他們的犧牲,控制住了一切,現在這一切終於結束了。

  是的,已經結束了!

  在過去的一個月中,沒有新的感染者再出現,這意味著疫情的結束。同樣也意味著自己可以真正的鬆下一口氣。即便是疫苗的“發明”,也沒有讓自己鬆下這口氣,因為仍然不斷有人死亡。

  但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在過去的半年中,一直牽絆著自己力量的疫情結束了,現在,是時候向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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