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鐵血宏圖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 08:57: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41234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36

第四百五十章 離經叛道(三)

  “他這麼做卻給後世做了一個很不好的榜樣!”

  對於中國人而言,很難直面自己先祖犯下的錯誤,大多選擇“為長者諱”。但是朱宜鋒並不在乎這些。他本身就是一個實用主義者,當已經不需要再用朱家的名頭為自己謀取利益,甚至需要推翻一些東西的時,自然也應該直面其犯下的錯誤,更何況,這會給外人製成一種假想——連自己的祖先犯的錯都可以指出,那麼面對類似的錯誤,誰還能再說出一個“不”字。

  但是當這話聽在郭嵩燾的耳中,讓他渾身猛然一顫,為人臣者,有些話甚至連聽都不應該聽。

  怎麼辦?

  猶豫間,郭嵩燾的眼前猛然一亮,連忙開口說道。

  “殿下,刪書者焉止高皇,秦無道方才‘焚書坑儒’,高皇刪書之後,實是聖人之道!”

  為了給朱元璋洗地,郭嵩燾甚至不惜搬出聖人來。

  “聖人得帝魁之《書》三千三百三十篇,刪定一百篇為《尚書》,十八篇為《中侯》。而高皇帝刪書亦是合聖人之道……”

  郭嵩燾的話讓朱宜鋒心底微笑,果然都是統治者的好臣子啊!居然把孫子刪書這個真假難辯之事給說了出來。但是臣子這麼給高皇帝洗地,作為子孫後代的自己,就不好再提此事了。

  其實之前在道出這句話時,朱宜鋒的視線朝著孝陵的方向投去,他並不後悔說出這句話。或許對於不少人來說,朱元璋是完美的,但是完美,並不意味著沒有犯錯。

  至少在很大程度上,在這件事兒上他就做錯了。

  “高皇為了讓大明政權千秋萬代永世不倒,刪以《孟子》85條,但其亦知文不可盡刪,僅編了一本《孟子節文》,以供士子專考,可卻不禁士子看《孟子》全文亦不禁印此書,但是高皇卻未曾想到,其無意之舉,卻由此開以中國刪書之河。”

  因為認了朱元璋作為“先祖”,那就必須要為其行為負上一些責任。

  “至滿清時,滿清更是將其發揚光大,滿清以異族蠻夷入主中國,為維持統治,更是推行文字獄,以文入罪。刪改天下之書,焚書數萬,更是為維持統治,肆意刪改儒家學說,以至於儒家完全淪為其工具,成為其奴役百姓之本……”

  “滿清禍國如此,實是可恨至極!”

  郭嵩燾直接道出了一句政治正確的話來。點點頭算是認同的他的這個態度,朱宜鋒又接著說道。

  “然而這不是真正的儒家,而是歷代君王隨意修改後的儒家。”

  是的,這並不是真正的儒家。說儒家愚民的必須要先區分孔孟的儒家和董仲舒之後的歷代儒家。漢武帝時期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可以看作儒家的發揚光大,但是也可以看作是儒家的一種“變態”。仲舒時期的儒家已經摻雜了一些陰陽五行的神秘學元素,為了體現君權神授的觀點,開始有了愚民的“雛形”,仲舒時期的儒家已經摻雜了一些陰陽五行的神秘學元素,為了體現君權神授的觀點,開始有了愚民的“雛形”

  真正的儒學中,有“愚民”爭議的只有《論語》中《泰伯篇》中的一段話,引起爭議的原因是斷句問題,也就是那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第一種斷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種斷句是不折不扣的愚民思想,翻譯過來大意就是“可以讓人民按照我們得意志去做,但是不能告訴他們這樣做的理由”,如果這種斷句成立,應該是最早的儒家愚民思想雛形。至於第二種斷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種斷句截然不同,翻譯之後就是“民眾同意,我們就實行;民眾不同意,我們應該和他們說清楚道理和原因”,但是在後世很多人認為這是人們對於孔子的過分拔高,基於政治正確的原因,學術界支持第一種斷句以及翻譯確實也多一些,但是對於朱宜鋒來說,他更傾向於第二種,因為他知道中國的根本在什麼地方。

  “其實,從開始罷黜百家的時候,掌握在統治者手裡的儒家就成為愚民的工具。究其原因還是在於秦,秦國因為愚民而興,也因為愚民而亡。但是,自此之後,百代都行秦政治,二千年來之政,秦政也,所以,‘愚民之道’就再沒有退出中國歷史的舞臺。”

  緩步向前走著,朱宜鋒邊走邊感歎道。

  “不過,秦國二世而亡的教訓,卻為歷朝歷代所警,但‘漢隨秦政’的影響,加之秦國因‘愚民’而強的現實,又為歷代王朝不甘捨棄,而在這個時候董仲舒出現了!”

  是的,董仲舒是一個關鍵的角色,這正是朱宜鋒研讀史集得出一個結論。

  “後人只看到董仲舒勸說漢武用以儒學,卻未看到漢武取儒家之‘仁’不過只是拿來一用,所謂‘仁’不過只是用來矇騙百姓罷了,是為了掩飾秦政的本質,而董仲舒恰好看到這一點,看到漢武需要用儒家的‘仁’去掩蓋法家的‘暴’,需要用‘三綱五常’來確立漢家統治的合法性!”

  作為聖門子弟,郭嵩燾自然知道,聖人之學中原本並沒有“三綱五常”,所謂“三綱五常”是董仲舒加入的。

  “從董仲舒為迎合漢武,加入‘三綱五常’的那天起,儒家就完全淪為王朝的工具,但是,秦朝二世而亡的教訓,卻使得歷朝歷代中原君主都非常清楚,‘愚民之道’只是一時之用,畢竟人不可能終身蒙蔽,就像秦國一統之後,便有‘天下苦秦久矣’之說。在漢武‘罷黜百家、獨遵儒家’之後,儘管儒家一點點的淪為了工具,雖說‘儒表法裡’本質沒有改變,但是儒家核心的‘有教無類,開化民智’卻仍然影響著民眾,加之當時的士大夫雖說願為君主驅使,但他們卻仍是聖門子弟,仍然堅守著‘有教無類,開化民智’的對門之根本,這也就造成了兩千多年來,中國歷代王朝皆在‘愚民’與‘開智’之間尋求某種平穩!”

  對於漢王的這些觀點,郭嵩燾更多的是聽,若是沒有歐美遊歷的經驗,或許他會將漢王的這番話視為“大逆”之言,但是在歐美遊歷的三年,卻使得他能夠理解其中的關係。

  或許商君之說旨在“愚民”,但是“民愚則易治”、“民弱國強、民強國弱”的道理卻是放之四海皆准,所謂的“刁民難理”,實際上,就是國弱的表現。如果官府沒有權威,或者權威總是受到百姓的挑戰,自然也就不可能國強。

  實際上,在歐美國家,他看到的同樣也是“愚民”與“開智”之間尋求平衡,只不過相比之下,他們進行的更加隱晦,在歐美各國推行的教育之中,為學生樹立法律觀念,其實就用制度“愚民”,或者說用制度去約束人,從而令國家在某些方面對人處於強勢。

  但關鍵在於兩者之間的平衡!

  “儒家本身並沒有愚民政策,相反,還常常站在一般民眾立場上想問題。儒家提倡‘有教無類’,提倡開化民智,希望民眾‘有恒心,有恆產’,在儒家經典中根本沒有任何”愚民“政策。反而對於君主提出了更多的要求,甚至在看待個人犯罪時,也會反思是不是社會制度使他們做出這樣的事情。所以,儒家有自己獨立的思考,並不是站在統治者的角度看問題。這一點與法家截然不同,法家是占著君主的立場上為其出謀劃策。而在實際治國上,一味行以‘仁’顯然不能治國,一味施以‘霸’,亦會二世而亡,事實上,在治國上兩者是相輔相成的,這就有了後世的‘儒表法裡’,歷朝歷代都是如此,儒法並重。表面上是儒家‘仁義’,制度上卻是法家馭民霸術。也就是漢宣帝訓子的‘霸王道雜之’,也就是隨後兩千年的‘霸王道’的平衡!”

  這一番解釋之後,朱宜鋒的唇角一揚,如果不是因為統治的需要,自己恐怕也不會懂得這一切,自己可許會和過去一樣,認為儒家誤國愚民。實際上這是因為,法家作為歷代王朝統治的核心,普通大眾接觸並不多,甚至無從接觸其“馭民之術”,因為那些的內容都是皇家秘不示人的“法寶”。

  到了近代,無從接觸“馭民之道”之核心的尋常百姓,只能看到歷朝歷代宣揚的是儒家仁義道德,而發現其推行的不過只是“馭民之術”、“愚民之道”後,就會認為是儒家愚弄了百姓,實際上不過就是儒家是為法家的愚民思想背了黑鍋,而且大多數以為“儒家愚民”的人,根本就不懂儒家,自然也就不知道儒家的本質是“民本”,更不知儒家的核心是“開智”。

  最終,近代的落後,使得儒家背負了“禍國殃民”的罪名,而給其扣上這一名義的人,卻壓根沒有看過四書五經,壓根不知道何為儒,不過只是人云亦云罷了。至於鼓吹法家者,壓根也沒有讀過《商君書》,更不知道法家的核心在於“弱民”、“愚民”,從而達到其“馭民”、“役民”、“虐民”,以謀所謂“國強”的本質。

  “平衡之道,歷朝歷代皆是‘霸王道雜之’的儒法相平,且每每儒家王道總能佔據上風,兩者相輔相成,方才有了史書中的漢唐之盛!但是這一切。”

  提及那慘痛的歷史,朱宜鋒的臉上流露出發自內心的痛苦之色。

  “最終卻完全毀於一旦……”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36

第四百五十一章 離經叛道(四)

  完全毀於一旦!

  發出這一聲長歎之後,朱宜鋒站到了公園的湖邊,看著已經結上一層冰的小湖,一陣寒風吹來,只讓他覺得徹骨的冷,就像是於史書中面對文明沉淪時的那心冷一般。

  就這樣,他站在湖邊,良久沒有說話,而郭嵩燾同樣也感受到了漢王心底的悲痛,他只能垂首立于漢王身後。

  “後世之人往往嚮往‘先秦之士’、嚮往著‘漢家風骨’,雖不能至,心嚮往之,為知己死,當刎頸交,重然諾而輕生死,如果風骨氣慨,每每令人神往。”

  感歎著先秦、漢時士人的風骨氣慨,打破沉默的朱宜鋒的話鋒一轉。

  “雲仙可記得的《孟子》中的《梁惠王下》,也就是為高皇帝所惱,進而刪節《孟子》的那篇文章嗎?”

  “臣自然記得。”

  在回話之後,郭嵩燾連忙將這篇文章背了下來,而在他背這篇文章時,朱宜鋒只是點著頭。

  “……孟子謂齊宣王日:‘王之臣,有托其妻子于其友,而之楚遊者,比其反也,則凍餒其妻子,則如之何?’王日:‘棄之。’日:‘士師不能治士,則如之何?’王日:‘已之。’日:‘四境之內不治,則如之何?’王顧左右而言他……”

  待郭嵩燾背完這一段,朱宜鋒打斷了他的話,然後說道。

  “這段話很有意思,其實孟子在給齊宣王下套,問齊宣王朋友沒有照顧好自己託付的妻子的朋友和沒有治理好自己分內工作的官員怎麼辦,一個‘斷交’一個‘撤職’,孟子隨後問國家沒有治理好怎麼辦,齊宣王也就左顧而言他了。”

  從這段話中可見,儒家原本站在百姓的立場上,國君不能治好國家,也得負責下臺,並沒有像法家一樣為維護皇權的統治,而千方百計維護皇權。

  “先秦之時儒家的創立者大皆非阿附權貴之徒,皆能於權力面前保持獨立之人格,儘管董仲舒等人為發揚儒家,篡改儒學本意,但其並不會為了政治利益去出賣人格,仍然保持著士的操守。但董仲舒之罪,罪在千古,從孔孟時代儒家的內容也在不斷地被各個朝代的君王修改或者曲解,也正因如此,在董仲舒之後的千年間,儒學慢慢的失其本質,而儒家所格守的獨立之人格,經千年法家馭民‘侵蝕’,最終于宋代時漸失其魂,然所幸先賢,仍然格守其本,未完全淪為皇權之用,仍然尋求著儒法之間的平衡,而這種平衡最終總會是儒家佔據上風,至於法家只會為皇家所用,未成‘制民之本’僅只是‘治民之要’,但是崖山之後,一切全都改變了……”

  是的,崖山改變了一切,肆無忌憚的野蠻力量終於戰勝了文明。而中國的歷史進程,也可以說是人類的文明史,因此而被改寫了!

  “崖山之後,十萬士人滔海,華夏在歷史上第一次完全淪陷於外族。曾經的儒法相治,君臣相衡,所有的一切完全被中斷了,野蠻的蒙元實施的是野蠻的帶著遊牧奴隸制的治國之道……”

  是的,在蒙元之前,儘管儒家一次次的退讓,為皇家所用,但他們也在退讓中一步步的制衡著皇權,漢代時的虛君實相,即便是強橫如漢武,亦只能剝奪宰相權柄,實施內外庭制度。唐代皇帝下詔,若未加蓋“中書門下之印”,當時是認為違法的,不能為下面各級所承認。宋時期,皇帝的權力其實並不是至尊無上的。詔書必須有皇帝、宰相和三位輔臣聯名之後,才會有效。且一般百姓可以集會議論朝政。從漢至宋,王朝的中樞從來都是“打壓相權、鞏固皇權”,而這種打壓恰恰就是“相互制衡”的“君臣相衡”。

  “也正是從崖山起,在異族的奴役下漢人的思想開始變得保守,面對外侮,大多數漢人的精神漸趨於麻木了。儘管後來,高皇帝起兵反以蒙元,我漢人在宋亡之後八十多年複國成功,但繼起大明,卻無形中還是受到了蠻族政權體制的影響,觀明之弊政,如戶籍、賤戶、酷刑等皆襲于蒙元,其行趨於保守。高皇帝後,自惠宗起(建文),經過兩百年餘年開智,我漢方才稍現昨日之舊貌,如若再有百年,想我漢人必可重拾先秦之風、漢唐之骨,但未曾想甲申年,吳三桂引滿虜入關,令我中國再陷深淵……”

  在提及吳三桂時,朱宜鋒更是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若非他吳三桂,中國又何至如此!

  “滿清入關,相比于蒙元的野蠻,滿清猶為可恨,其非但以‘剃髮易服’殺盡我漢人中有風骨之士,更以‘文字獄’誅盡我漢人中高賢之士,刪書、焚書更數不勝數,其亦並通過科舉選以‘奴性’之士人,為制我漢人更是盡行‘以奸制善’‘弱民’‘愚民’的法家弱民之道,我們在他們的奴役下,變得日益保守、麻木,兩百餘年奴役,這個民族的之精神、靈魂已經被野蠻民族摧殘得體無完膚!”

  漢人甚至已經不復存在了!

  在某種意義,先秦之風、漢唐風骨在那?甚至就連宋末十萬士子滔海,數十萬遺民自殺的不甘不奴的風骨亦消失了。

  “予生則中華兮死則大明,寸丹為重兮七尺為輕,予之浩氣兮化為雷霆,予之精神兮變為日星……”

  念叨著這首詩,這詩或許就是民族最後的風骨了,那目中的淚不由的落了下來,這淚不是為這個民族遭受的磨難,而是為這個民族失去了魂魄。在淚水流下的時候,朱宜鋒睜開眼睛,看著遠處說道。

  “雲仙,想來你在來的時候,應該已有所耳聞,府中諸臣兩次勸進,勸本王繼位為君……繼位,繼何位?大明之位?”

  朱宜鋒搖著頭。

  “大廈已不支,成仁萬事畢……”

  又一次引用張煌言的寺,朱宜鋒看著遠處說道。

  “昔高皇帝逐蒙元,匡正中華、得建大明,得位之正,無人能及,然燕棣篡位,得位不正,禍及子孫,子孫無道,失以江山,陷億兆黎民為異族所屠。今時本王縱是繼位,所繼者亦是中華之正統,絕非大明!”

  實際上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意味著某種決裂。同樣也是拋開歷史的包袱,如此一來,認了朱元璋的這門親之後,朱宜鋒再也不需要為明亡負責。那是燕王世系之責,與自己無關,與建文世系無關。

  漢王的話,讓郭嵩燾立即明白了漢王的意思,於是立即抓著機會勸進。

  “昔高皇帝逐蒙元與塞北,匡正中華,建以大明。今殿下逐滿清,匡正華夏,自當建以中華!”

  面對郭嵩燾的勸進,朱宜鋒並沒有反對,而是反問道。

  “匡正華夏,建以中華……如何建以中華!”

  這才是問題的根本,也是朱宜鋒必須要面對的問題,從來到南京之後,他一直在思考著這個問題,甚至還特意邀請了一些朝鮮的儒家學者,畢竟相比於中國,朝鮮的儒學沒有受到滿清的閹割。但他們到來還要一段時間——月初,朝鮮才遣使來賀。

  “雲仙,不瞞你說,來南京之前,當時我們面對的最大問題是如何擊敗滿清、教匪,而現在,我們面對的最大問題,不再是軍事上的問題,當初局勢莫測,故而才是如此,現在國內大局已定,大軍隨時可以北伐,但是北伐之後呢?北伐之後我們應該建立一個什麼樣的中國。”

  沉吟片刻,朱宜鋒又接著說道。

  “在你去歐洲的時候,我曾特意叮囑您在歐美遊歷時邀請一些專家學者中國,未來幾年中國需要大量人才,不僅僅是鐵路人才,其他各方面的人才都需要,無論是經濟學家、工程專家、教育學家,教授、工程師,我們都需要。而且數量越多越好。但是,他們畢竟西洋人,不懂得中國,我們有自己的歷史、自己的文化、自己的傳統。假如說我們完全習以西洋,那麼我們很有可能會丟掉我們的根本,但是我們的根本又在那裡?是被滿清奴役閹割之後的中華文明嗎?當然不是!”

  搖著頭朱宜鋒說道。

  “什麼是中華文明?當然不是現在的這個,中國以儒治國兩千多年,什麼是真正的儒家?我不知道答案!”

  又有誰知道答案呢?但是作為統治者的朱宜鋒卻可以像歷代君主“調教儒家”一樣,去調教出一個適合自己需要的,同樣也是適合未來需要和社會發展的“儒家”。

  “縱觀史書,我們可以看到先秦直至漢唐,我們的士人是尚武的優雅的,他們對待學術的態度相容並蓄、海納百川的,若非如此,又豈有‘儒表法裡’,又焉有‘儒道一家’,而現在,在我們的文明被野蠻民族閹割、摧殘得體無完膚之後。我們要做的不僅僅只是丟棄保守之心,向上‘求源’、向源‘復古’,同時還更應該以海納百川的心態,將西洋文明融入到中華文明之中,相容並蓄如古之先賢一般,將其變成中華文明的一部分。我想到那時我們才能夠真正的建以中華。”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37

第四百五十二章 歸源

  “求源”也好,“復古”也罷!

  其實不過都是工具罷了。

  作為一個實用主義者,朱宜鋒很清楚,在未來的統治之路上,他會遭到多少阻力,而如何對待這些阻力?

  消除阻力的辦法有很多。

  可以殺掉了製造阻力的人,實際上很多人都會這麼做。這是最簡單的辦法,但殺人永遠也解決不了問題。

  在殺人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呢?

  妥協?

  進步向保守妥協?

  當然可以,就像在過去的幾年,為了收攏人心,朱宜鋒就不止一次的妥協過,甚至就連官制的設定,也是在妥協。

  可妥協並不是長久之計。

  怎麼辦?

  在苦思冥想數月之後,拿著《論語》讀著《孟子》的朱宜鋒想到了一個辦法。

  釜底抽薪!

  所謂的釜底抽薪,就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這個時代的士子之所以保守,是因為滿清為了他們的奴役統治,藉以屠刀、文字獄、科舉等手段,使得士子不敢越雷池半步,一句“清風不識字”可誅一族,一紙“維民所止”可殺一人,在數百年的思想高壓禁錮之下,人們自然也就變得保守了。

  不敢越雷池半步的家訓、師教,使得人們在面對變化時,會產生一種本能的抵觸。或許在自己的強力支持下,這種保守不會在國家層面上造成影響,但是卻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想要改變這一切,那就只有一個辦法——借“復古”、“求源”,把“保守”變成“非中國的”,什麼是中國的。

  是相容並蓄、是海納百川!

  而這麼做,還會帶來一個更為奇妙的附產品——自己可以借著“復古”的名義,根據自身的需要“調教”儒學,兩千多年的統治,使得儒學早已經深入到中國的骨髓之中,成為中華文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任何人都不可能將其從中華的軀體上剝離,一旦剝離,剝離的就是靈魂。

  沒有了儒學的中華文明,還是中華文明嗎?

  就現在後世一樣,甚至就連“忠孝仁義禮智信”這種最基本的道德底線都成為了笑話。以至於到了官方不得不大力弘揚,之所以弘揚是因為那個底線被一再的突破。兩千多年來中國沒有宗教作為道德約束的底線,中國是以儒學作為社會基本的道德禮義規範,摧毀儒家,最終必然削弱乃至摧毀凝聚中國社會的基本價值規範。

  但是保守的儒學並不符合中國的需要,不符合未來的發展。同樣也不符合自己的統治。

  調教它!

  像漢武帝、唐太宗,甚至宋太祖一樣,根據自己的需要去調教儒家,當其順應時代、順應發展,才是真正的霸道。

  真正的霸道,從來不是殺意騰騰。而是令人俯首稱臣。

  漢武帝、唐太宗以至宋太祖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調教儒家。到了自己這個時代同樣也可以!

  而且可以做的更理直氣壯、更理所當然!

  因為自己是“求源”是“復古”!

  在這種情況下,誰還敢以“聖人之名”反對自己,他反對的就不再是自己,反對的就是“聖人”。至於那些保守的,試圖拿著“聖人之訓”說事的,只需要一句話——“你那是篡改聖人之說”!

  如此就可以輕易的奪取道德的至高點,從而穩立不敗之地。

  嗯,當然要是這麼做的話,還需要從孔廟東廡中請出一些人來,比如董仲舒、朱熹等人,反正一句話——打著“復古”的名義,把阻力徹清除掉,同時重新鑄就自己需要的儒學——一個尚武、開放、進取的新儒學!

  有那麼一瞬間,郭嵩燾整個人都被驚呆了。

  他意識到,對於漢王來說,他所要的不僅僅只是改朝換代。絕不是簡單的將“清”的大旗,換成“中華”,而是從根本上改變這個國家。

  “求源”不過只是其一,“復古”不過只是名義!

  作為聖人門徒的他當然知道這一點,但是他卻明白,無論是她也好,或者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擋漢王的這一舉動,原因非常簡單——儒家從來都是寄生於君權,尤其是在滿清之後,儒家不可能對抗君權!

  “剔除假儒,恢復真儒,到時,中國必可重興!先秦之士、漢家風骨、大唐氣韻必可重現中華大地!”

  這話到底是真是假,在說出來的時候,朱宜鋒自己都分不出來,但是可以肯定的說,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自己也跟著激動了。

  “殿下,可……如何才能做到這些?”

  郭嵩壽有些緊張的問道,他不知道漢王選擇的這條“復古”之路是對還是錯,但是出洋遊歷三年的他,卻非常清楚,現在的中國正值三千年未有之變,不變得不行的。

  若是不變,中國必定會如印度一般,從滿虜之手淪為西洋奴役。而他並不知道,這也正是朱宜鋒選擇他的原因——因為他更瞭解這個世界,因為他知道,中國已經到了非變不可的地步。

  對儒學動刀!

  聽起來似乎有些大逆不道。

  不是有些!

  是根本就是大逆不道!

  朱宜鋒能夠想像的出,若是這番話說給張亮基、駱秉章、胡林翼、左宗棠,以至於曾國藩等人,這些聖人之徒會是什麼反應,估計到時候,必定會出個“錢唐”,難道到時候,自己也像朱元璋想廢孟子時那樣,刑部尚書錢唐就堅持要進宮為孟子求情,命令金吾侍衛將他在殿前活活射死。錢唐肩臂之上各中兩箭,鮮血直流,不過仍英勇不屈,楞往裡闖。

  這麼做,顯然不合適!

  漢王仁義!

  這可是天下皆知之事,所以,要辦這件事,必須要假其他人之手,而觀遍整個朝中,也就只有郭嵩燾能夠明白自己的苦心,在他問如何做到之後,朱宜鋒便知道,自己沒有選錯人。

  “教育!”

  無論是想要強國或者推行社會改造,教育都是必須之事。

  “唯有通過教育,才有可能做到!”

  接著朱宜鋒又特別提出。

  “想要辦教育,就必須先解決教師,特別是小學教師,我計畫從明年開始,每年從內庫拿出三千萬元用於教育,再加上戶部和地方的,每年至少可有六千萬元可用於教育,這將就可以在全國範圍內實行義務教育計畫,所以急需大量教師。”

  所謂的“內庫”實際上是朱宜鋒的私庫,而內庫的資金完全來自於各種經營活動,比如建於兵工廠內的電解鋁車間,都可以製造一噸鋁,其價值等同于黃金,但這並不是最大的收入,真正最大的收入是香煙——兵艦牌香煙的收益,每個月利潤多達兩百余萬元,特藥的收益亦在增加,現在內庫每個月的收益都在四百萬元上下,即便是扣除用於“新都”的開支之後,每年拿出三千萬元用於教育也完全沒有問題。

  更何況,內庫除了這筆收入之外,在南京城內還有幾座王府,以及上萬間門市、宅院,那些作為“戰利品”被查沒的房產中的一部分被劃給了內府,將來這些門市、宅院以及南京城內的土地,都是一筆不菲的財富。可以給內庫帶來源源不斷的收益。

  當然,在內庫之中,還有太平軍劫掠的價值億萬的財寶。嗯,將來打下了京城,在紫禁城和圓明園也可以抄沒一筆。沒有什麼比抄家來錢更快!

  “義務教育?”

  郭嵩壽疑惑的反問道。

  “對,義務教育。”

  朱宜鋒肯定地點點頭:

  “我的計畫是,在全中國每個市鎮設立一所或幾所學校,所有十六歲以下的未成年人都必須入校,否則其父母將受到處罰,學制為……三年,或者學生年滿十八歲。”

  之所以實施三年甚至最低兩年的義務教育,其目的是為了掃盲,是為了用“新儒”去影響一代人。

  “義務教育?”

  對於義務教育,郭嵩燾並不陌生,實際上在考察普魯士的時候,他對此也是大為推崇。

  “我是想問,這個義務教育體制怎麼實行?能實行嗎?農村很多百姓根本無力支付所有子女的學費。”

  “哦,是我沒說清楚。”

  朱宜鋒連忙補充說道:

  “所有學生都不收費,學費、書本費,什麼費用都不收,只要來讀書就行,而且還提供獎學金,學習成績優異者可獲得獎學金,可以上高小,上初中,高中,甚至還有大學。”

  “啊!”

  驚訝的看著漢王,作為聖人門徒的他立即想到四個字“有教無類”,若是能實現這個目標自然是好,可問題是這需要多少經費,誰來支付這樣龐大的費用。可沒等他繼續表示,朱宜鋒又接著說:

  “現在最關鍵的是師資力量根本不夠。還有執行這項政策的行政機構。”

  說著他又歎口氣。

  “還有些老百姓不懂讀書的重要,寧可讓子女多下下地,也不肯讓孩子去讀書,特別是女孩子,所以必須採取強制措施,要強迫他們去讀書,只要他們去讀書,去接受教育,最多三十年,我們就能重興中國,到那時,中國必定與現在大不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37

第四百五十三章 勸進

  清晨,馬車“噠噠”的朝著“漢王府”駛去。

  “三十年……”

  置身於馬車上,對於第一次入府的郭嵩燾來說,他此時所思所想卻不是今日會有何事,而是在那裡喃道著昨天讓他一夜未能入睡的話語。

  “三十年,夠嗎?”

  “十年一代人,十年教育一代,十年改變一代,十年鞏固一代!三代人足已!”

  想著漢王自信的話語,郭嵩燾不敢相信三十年能夠做到這一切,在他看來,明朝用了兩百多年都未能做到的事情,用三十年,又怎麼可能做到?

  其實郭嵩燾並不知道,這是恰恰就是近代國民教育與傳統教育的根本區別,相比于傳統教育,近代義務教育最大的特點就是在於其普及性,正是強迫小學義務教育的普及性,才使得在後世有了“小學教育最重要”的說法,其之所以重要,正是因為每一個人都會接受小學教育,小學教育的優劣直接決定了一個國家的國民基礎。與之相對應的是,高等教育決定的是一個國家的高度。

  而朱宜鋒之所以敢肯定的說三十年時間足夠,正是因為他有信心在通過三十年的強迫小學教育,用“新儒學”去影響億萬中國少年,進而令其國民……不,新儒化。

  至於何為新儒,那就是符合需要的既是儒,不符合的就是“篡”。

  當然,這一切郭嵩燾並不清楚,同樣也不知道,但是他卻很清楚自己的職責,昨天漢王說的非常清楚,希望他在未來出任中國第一位文部大臣。

  設立文部是漢王接下來要對府中官制進行再次改革的一部分,按照郭嵩燾的估計,屆時漢王極有可能打著“復古”的名義,對官制進行改革,儘管這些年漢王通過對官制職權的“內改”,府中官制已經截然不同于滿清,亦不同于明朝。雖然許多官職的權責與西洋有異曲同工之處,但同樣也不同於西洋。

  文部……念叨著這兩個字的時候,馬車已經停了下來,停在漢王府的“中華牌坊”前,如果郭嵩燾瞭解這裡的話,一家知道這“中華牌坊”就是曾經的“天朝牌坊”,而在“中華牌坊”前還有一座用漢白玉建成的用於“祭祀天父”的天父台,那天父台高達數十米,直徑更是超過160公尺,而現在卻已經被拆除,一同拆除的還有對面的那個長達數公里的“大影壁”,現在大影壁的舊址是建起了幾座中式的樓宇,其尚未完工。

  因為南京暫時未建衙署,所以各衙署都設在漢王府,也就是“偽天王府”的東西朝房。其東朝房是六部所在,至於西朝房則是兵部所在。

  于“中華牌坊”下了馬車,然後走過五龍橋,穿過“中華門”,郭嵩燾便看到了“奉天殿”,那是曾經的“榮光大殿”,不過它並不是漢王處理國政的地方,而是舉行典禮的地方。據說大殿內雕樑畫棟,畫上龍鳳能貼上金的全貼金,可謂是極盡富麗堂皇,甚至在漢王舉行典儀的時候,不少官員都被殿內的那用赤金制的雕樑畫棟晃花了眼。

  至於漢王平常則是在“奉天殿”後“武英殿”東側的“文華閣”內接見眾臣,在郭嵩燾隨著眾人經過文華門進入文華閣的時候,張亮基注意到從另一側走來的十數名軍官,他們的身上並沒有穿著公服,而是身著黑色軍裝,儘管其軍裝樣式與西洋軍裝相近,但卻又截然不同,不過卻依然可能看到西洋軍裝的式樣,而更令人詫異的是,他們皆佩有軍刀,在西洋的宮廷之中這很常見,但是在中國,帶刀見駕卻是極為罕見之事。

  “雲仙!”

  恰在這時,張亮基用下巴點點那些軍官,對郭嵩燾說道。

  “你看,那些是兵部諸員,他們都有帶刀見駕之權!”

  什麼是龍椅,坐在一個很普通的明式圈椅上,朱宜鋒特意用手扶了下扶手,扶手處是龍首,這就是傳說中的龍椅,不是黃金製成,也未包金,只是由普通的紅木製成,甚至就連那桌子,也是用紅木製成,書桌的樣式是借鑒了西式書桌的明式書桌,書桌上雕刻有中式的花紋,有祥雲、龍紋以及其它圖形。

  總之一切很普通,就像這“文華閣”裡,既看不到垂下的黃幔,同樣也看不到足金的雕樑畫棟,一切都很普通,實際上曾經這只很普通的偏殿。可相比於那“土壕風”十足的宮殿,朱宜鋒更喜歡這裡。坐在椅上,朱宜鋒聽著臣公們的進言,與電影中的朝堂不同,沒有數十位大小臣工一窩蜂地建議、彙報、提問、請求定奪,如果真這樣,他的頭早就炸裂了。

  與任何一個朝代一樣,基本的大權都操持在各部主事手中,左右參軍再將政務奏呈給朱宜鋒,由他做些瞭解,有必要的話,就做些批示,僅此而已。只有遇到難於決策的重大事件,那麼朱宜鋒才會隨時召見參謀府成員,至於今天,這不過只是一個月一次的“例會”,至於早朝……這明朝時朱元璋制定的規矩,早在滿清入關之後,這制度也隨之被取消了。只有發生重大事件,文武官員才聚集一起。

  而今天談論的事宜則是浙江之事,浙江巡撫晏端書至今仍未歸降,這著實出乎所有人意料,在江南各省皆已歸降的大環境下,浙江未降自然也就顯得很是顯眼,在這種情況下,這件事自然成為了大事。

  “殿下,臣以為當前,浙江之所以不降,非晏端書甘為虜臣,願做漢奸,而是其在觀望時局……”

  就在眾人紛議之時,駱秉章突然向前一步說道。

  “觀望時局?”

  駱秉章的話,讓眾人無不是一愣,而朱宜鋒的眉頭更是一跳,他知道正戲來了。

  “臣以為其所觀望者,實為待殿下繼承大統之後,方才會舉省而降,以為中華賀。”

  駱秉章話聲一落,張亮基不禁暗自佩服著他的見縫插針,無論到時候他晏端書是否會“舉省而降,為中華賀”,但是這次勸進之功,殿下卻會記在心裡。更重要的是,這是第三次!

  “……開基創業,既宏盛世之輿圖;應天順人,宜正大君之寶位。蒼生鹹仰,紅日方升。蓋聞以道化民者謂之皇,以德教民者謂之帝……欽惟殿下,勇智自天,聰明冠世。掃除六合之風塵,拯救兆民於水火……天下歸赴,若江漢之朝宗;邦域肇隆,有金湯之鞏固。既膺在躬之歷數,必當臨禦于宸居。上以答於天心,下以符于人望……臣秉章等爰合群情,躬身勸進……發政施仁,參贊兩間之化育;制禮作樂,開拓萬世之太平。謹奉表勸進以聞。”

  再一次,駱秉章跪拜於地,雙手捧著奏摺,一聲一語的勸進,在他勸進之後,其它諸臣亦紛紛跪下同時勸進。對於這些大臣來說,勸進是沒有任何風險的,而且這也是大事所趨,更是天下之勢。

  而在眾臣中的郭嵩燾同樣跟著勸進,實際上,昨天晚上他去拜見了駱秉章,用極為隱晦的言道將漢王的想法告訴了他,而郭嵩燾之所以選擇駱秉章,是因為他是廣東人,現在兩廣官員于朝中是弱勢,半數官吏出於湖廣,三成出於兩江,這個勸進之功,只能由廣東人擔負。

  儘管對此早有準備,但是朱宜鋒仍然沒有接受,面對眾臣的勸進,他則謙虛地說道。

  “我功德淺薄,還不足以擔當皇帝的大任。若是為帝,必為萬民謀福,現在本王雖有寸功,然後,卻差距甚遠。故本王現在不能為帝。”

  現在已經非常懂得這個時代中國規則的他很清楚,必須要讓眾臣反復勸進,所以一定要親耳再次聽到群臣的勸進。而駱秉章等人心裡同樣也很明白,於是他便再次叩頭說:

  “現天生聖者而為民,如果若殿下不登大位,何人統領億兆漢民匡正中華,救以天下蒼生?觀今日之天下,除漢王者,誰人能救以生民,能安以天下,如果漢王殿下還不答應的話,臣等必以死相請。”

  駱秉章的態度非常堅決,心知之錯過勸進之機的張亮基等人立即跟著勸進道。

  “若殿下不正大位,何以慰天下臣民之望……今殿下複中華,救生民,功塞宇宙,德協天地,天命所在,誠不可違。臣等敢以死相請。”

  一陣以死相請聲中,朱宜鋒並沒有立即拒絕,而是卻選擇了離開,而對於熟知中國典儀的眾人來說,他們知道,一切已經水道渠成,第二天,身為左右參軍的駱秉章、張亮基再次帶領百官向朱宜鋒勸進,與上一次在文華殿不同,這一次他們是在“承天殿”前跪宮,他們這麼一跪,立即有女官上傳,在朱宜鋒到達殿前時,只聽到駱秉章再次上奏道。

  “殿下謙讓之德,方今四方已知,神明亦為之感動,但陛下須為了天下之百姓答應臣等之請求。”

  對於已經完成了這一套“典儀”的朱宜鋒來說,已經不需要再演……不,是再拒絕了……

  如人意料之中那般,在沒有拒絕了他人“勸時”,並且特意對這些官員們作了最後交代,叮囑他們這件事,事關重大,一定要隆重其事,不能草率。請他們斟酌商定各項禮儀。當天下午,又就國號、年號又與張亮基、駱秉章等員作了長談。

  等到再一次返回內府的時候,天色已沉,回到內府之後,既有些激動,又有些患得患失的朱宜鋒在自己的書房之中又一直忙到深夜,才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睡著了。

  這一覺睡的並不算安穩,實際上睡著睡著的時候,朱宜鋒就不知什麼時候,迷迷糊糊的發現自己似乎正置身於一片陌生之地,到底是什麼地方,他並不清楚,只是努力的向上走著,可是每一步都顯得極為艱難,而且那路似乎越來越險、越來越陡,像是在爬山,那山路似乎沒有階梯,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的,若是一不小心肯定會滑下去,然後摔到下面的萬丈深淵之中,弄得渾身大汗淋漓,到最後甚至再難向上,儘管一直努力著卻一步未動,急得雙腿亂蹬。

  就在萬般焦急之中,朱宜鋒看到上面似乎有一個臺階可供用手攀登,他連忙伸手扣住那臺階,就在用力時,那手卻猛的一滑,整個人便立即摔下了那萬丈深淵……

  “啊!”

  驚叫著猛然從夢中驚醒過來的朱宜鋒,這才發現自己的全身衣褲已濕透了。

  “相公,你怎麼了?”

  一旁睡著的徐靈芸嚇得連忙打開檯燈,借著檯燈的燈光看了看鐘,還沒有到兩點。

  但是這個時候,朱宜鋒卻再也不能入睡了,好言安慰著徐靈芸,將她勸睡下之後,朱宜鋒便換過衣服,然後走進了書房之中。

  向上攀登!

  想走捷徑,一不留神卻又摔下萬丈深淵之中,豈不是預示著在自己登基之後,主持中國的道路上將會極為不順?

  想到這裡,朱宜鋒的心情又沉重起來。儘管他從來不相信什麼鬼神之說,但是他卻很清楚,當他真正主掌這個國家之後,需要面對太多的事務,儘管自己有超越這個時代,一個半世紀以上的見識,儘管那個偶爾會冒出來的“傢伙”可能會給予自己很大的幫助,但是朱宜鋒卻非常清楚,對於這個國家而言,它未來的道路上不能犯絲毫錯誤,否則,等待它的必將是萬丈深淵。

  在歷史上,有著太多的例子的,且不聞中國三千年的歷史,就是自己最為熟悉的一戰、二戰之中,一個個看似強大的帝國,在戰爭中灰飛煙滅,成為了歷史書上的文字,成為了後人或嘲諷或婉惜的對象。

  難道說這個夢是在告訴自己。告訴自己在未來的道路上,應該謹慎小心嗎?眉頭緊鎖著,一時無法知曉這個夢意的朱宜鋒,從桌上的煙盒中取出一根香煙,點著後默默的抽了起來,而那緊皺的眉頭,似乎是在告訴所有人,此時的憂心……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37

第四百五十四章 心憂

  同治四年歲尾,從漠北奔騰呼嘯的滾滾寒流,裹脅著從漠北的沙塵,直灌入京師。往年裡這個時候應該賞賜下的羊肉,這會全都沒了影子,這也難怪,現在朝廷的用度緊張,能保著幾十萬京旗不至於餓死那都是天大的功德了,至於那往年賞罰的足夠吃上一個冬天的百多斤羊肉,自然也就沒了影。

  寒風和著沙塵敲打著京城內外的門窗,隨之而來的是晝夜不停的滿天飛旋的鵝毛大雪,大雪壓住了嗆人的沙塵,卻同時也吞噬了整座京師,將這天地間的一些都掩蓋於一層積雪之下。放眼望去到處銀輝滿眼,臘月裡的寒寒直透京師的萬戶千家——不知多少人家,因為無錢買煤取暖,只得用厚厚的衣裳阻擋著這嚴寒。

  還有一些人家實在熬不住這天冷,便將趁著夜的時候,將那路邊的百年的大柳樹、榆樹的粗枝鋸斷,然後悄悄帶回家中,以至於現在這京城中,幾乎看不到幾株樹木了,但凡可以取暖的都被人砍斷、鋸下了。

  京師的那失修的街道地上積雪,很快被車馬行人踩成泥濘一片,一夜北風緊,全凍成了滑溜溜的冰道,一些皮孩在那裡不知愁的劃著冰。至於皇宮中上玉泉山取水的雙馬套車,也步履艱難,同樣也誤了宮中供水的時間。

  在那紫禁城中同樣也是處處積上了厚厚的銀雪,數以千計的太監在掃除各處庭院和通道的積雪,不時停住大掃帚,呵呵熱氣以便讓自己暖和起來。

  “今年真特麼的冷!”

  每個人都這麼說新舊,相比于外頭,宮裡頭自然不愁煤,宮中供應暖氣的龐大的地下管道,加足了煤,才驅除了紙窗裡鑽進來的深深寒意。

  不但天氣酷寒難擋,這個時候人心比嚴冬更寒。從那紫禁城到街頭巷尾都已被南方的巨變驚呆了。

  作為皇帝奕訢這一陣被南方的連連奏報驚嚇得手足無措,不過只有二十五歲的他,是在亂局中登基,當時發匪的兵圍京師,作為皇弟的他留守京師,勉強守住了京師,面對皇上病死行宮的現實,繼承皇位的他就再也沒有過上一天安生日子。

  在過去的四年裡,為了保住大清國的江山,奕訢也算是勵精圖治,重整八旗,編練洋槍隊,如此種種,可以說,也是苦心經營,總算是撐住了局面。可偏偏這時局惡劣卻超出他的意料。

  發匪糜爛江南、中原,漢逆竊據湖廣嶺南,好不容易因為發匪內亂看到了希望,可誰曾想,發匪內亂之後,非但未曾平定,那出走的石達開反倒是挺進中原腹地,幾個月前更是不顧江寧被漢逆奪占,洪逆身死,揮師北伐,若不是數萬洋槍隊拼死相擋,估計這會大清國的江山已經沒有了。

  雖說最後石達開兵敗領兵退入山西,山西為之糜爛,但他卻根本沒有鬆下一口氣,反倒是心旌懸懸,寢食不安——因為這時“漢逆”幾乎已經平定江南。

  身在養心殿中的奕訢,兩耳時時諦聽窗外,若是聽到疾促的腳步聲,便以為是江南的奏摺來了,他在等著它,卻又不想它來,希望江南的那幾位巡撫能夠成為大清江山的中流砥柱,為大清國保住江山,他甚至許下心願,將來只要能保住大清國的江山,一定要重賞有功的官員。

  可是,接下壞消息一個接一個的傳來了——先是四川總督降漢、然後又是貴州巡撫降漢,甚至就連他視為中流砥柱的曾國藩,也跟著降了漢逆。

  至於雲南的桑春榮,若不是因為雲貴總督恒春是旗人,再則現在雲南的回亂正盛,恐怕這會早已經降了,至於浙江的晏端書不定什麼時候就降了敵,投了賊。

  漢人,漢人終歸是不可靠哇!

  一個個漢臣在如此之知的時間內,先後降賊的現實,讓奕訢再一次相信了祖宗的英明——漢人不可信!

  可再怎麼著,他也必須要面對已經失去江山半壁的局面,至於那漢逆,更是隨時都有可能挺進中原,揮師北伐。

  臘月二十八日,這天午後,在養心殿西暖閣的奕訢,在那暖意之中,只感覺一陣困乏,就在他剛想睡下的時候。便有內奏事處太監送來一份從天津以八百里加快遞來的奏摺,具名是浙江布政使,現在江南,也就只有浙江沒降賊。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晏端書降賊了?”

  奕訢皺了皺眉,天下的局勢險惡如此,儘管內心害怕浙江降賊,但對於晏端書那些個漢臣降漢,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該來的,總會來的!”

  心裡這般安慰的自己,奕訢又在心底泛著嘀咕,現在浙江布政使有什麼事啟奏。不料打開奏摺一瞥“事由”,他整個人不由的一驚:

  “飛奏漢逆朱賊于江寧接受眾逆勸進,巡撫晏端書等人心不穩,仰祈聖鑒事。”

  看著這篇奏摺,奕訢不由的大驚失色,朱賊接受勸進是在意料之中,但是當這一切真的到來的時候,卻給了他極大的衝擊。他眼前一暗,仿佛夕陽西墜,暮靄北來,把整個養心殿都籠沒在陰暗中了。

  難道就是大清國的命數嗎?

  神經震顫的奕訢,呆愣愣地默坐了好多時候,腦中空空的,既無悲、也無怨、同樣無憂、亦無怒,好似進入了另一個無人無我的空空世界之中,假如就這麼癡癡木木地生活下去也好,省卻許多煩惱。

  可這顯然是妄想!

  一抬眼,朔風吹著雪花滿院飛舞,畢竟又回到了存在無數煩惱的大千世界。奕訢心中的悲,心中的怨,心中的憂,收中的怒,又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上,誰想像得到做皇帝的有這麼多的憂愁苦惱!

  這會兒他甚至都恨起了那些美國人——如果不是那些美國人修通了從上海到天津的電報,他又豈會,這麼快就知道這個壞消息。如果沒有美國人修的那條電報線,自然也就沒有這麼快知道這個消息,若非是電報,這消息傳到京師的時候,估計已經出了年了吧。

  若是不知道這個消息,至少能過個好年吧!

  有時候,人在絕望的時候,總會抱怨著各種原由。在抱怨了美國人修的電報之後,他又想到了去世的道光。

  “如果當初你選擇朕,這大清國的天下又何至於如此?”

  奕訢忍不住又一次抱怨的他的父皇,在他看來,如果不是因為父皇當年沒有選擇他繼承皇位,這大清國的天下,也不至於如此危險。

  大清國,也不至於到現在這般地步。

  頭疼啊!頭疼!

  現在怎麼辦?

  奕訢可不相信那朱宜峰是洪秀全,不相信他會沉迷于江寧的“九重天堂”之中,來個從此君王不早朝,實際上,他一直在關注著朱賊奪取江寧後的一舉一動,與洪秀全沉迷女色不同,雖說他留用了千餘名女官,可卻未新納一妃一女,平素的日子依然如在武昌一般清貧——其全家上下每頓只食數兩銀子,在京城,恐怕就是一尋常的貝勒府,一頓飯恐怕也會花費幾十兩,上百兩銀子。

  這如何能不讓奕訢心顫,其越是這般甘於清貧度日,就越表明其野心勃勃,其決不會如洪秀全一般沉迷享樂。要知道他姓朱的從建庶人起,至今已雌伏四百餘年,這份隱忍之心,誰人能及?

  “當初老祖宗真是太過仁義,理當殺盡天下朱姓才是!”

  一邊抱怨著老祖宗當初的“除惡不盡”,奕訢又拍案罵道。

  “這朱賊居然要和那朱元璋一樣在大年初四登基,他真以為自己是朱元璋嗎?真以為我是只斤•妥懽帖睦爾(元順帝)嗎?”

  至於自己是不是孛兒只斤•妥懽帖睦爾那位丟了天下的元順帝,奕訢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無論如何,自己都必須要保住大清國的天下。

  當初老祖宗的“除惡不盡”,讓他姓朱的鹹魚翻身,令大清國失去了天下,誰知道他姓朱的會不會“除惡務盡”,到時候殺盡天下愛新覺羅家。

  現在對於奕訢來說,不僅僅要保住大清國的天下,暴露大清國的天下,也是保住他自己的身家性命。

  若是到時候漢賊,真的打下了京城自己怎麼辦。

  難道像他崇禎一樣吊死在那顆歪脖子樹上嗎?

  此時,在奕訢的腦海中浮現著各種各樣的想法,反復在他一想到自己像崇禎一樣吊死在那顆歪脖子樹上的時候,他立即只感覺一陣徹骨的寒意,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雙手在顫抖,至於那後背但是不住的冒著冷汗。

  非但後背冒的冷汗,掌心也是不住的冒著冷汗,他甚至想到了到時候,自己走到棵歪脖子樹下的一幕,到時候即便是勉強把布帶系上去,自己又是否有那個勇氣把脖子吊上去?

  想像著把脖子掛上那棵樹上的時候,奕訢只覺得像是有人在勒緊自己的脖子一般,以至於根本就喘不過氣來,憋的他甚至想要大聲呼救。

  突然,自鳴鐘的響聲將他從那幻境中驚醒,驚醒過來的奕訢這才發現自己渾身都被汗透了,他猛的站起身來,激動的嚷道。

  “不行,朕一定要保住大清國,朕不能就這麼灰溜溜的去見列祖列宗。”

  他這話嘴上說的是冠冕堂皇,可是在奕訢內心深處,他非常清楚,不是說他不想這麼灰溜溜地去見列祖列宗,告訴他們自己把大清國的江山給丟了。而是他根本就沒有勇氣把自己吊死在那棵樹上。

  恐懼,一種從未曾有過的恐懼在奕訢的心底彌漫著,現在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距離亡國是如此之近。如果說,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王爺,或許,他還有希望在幹朝換代的時候活下去,但是,他是皇上,大清國的皇上。

  歷朝歷代,那史書上寫著的亡國之君有幾個善了的,且不管妻女屆時會任人淩辱,這本就是應該之事,更重要的是自己恐怕很難保住性命,即便是忍受一切恥辱,最終也會被新朝尋個理由“賜死”。

  這還是最尋常的情況,如果江寧的那個姓朱的,打定主意要為他們朱家報仇的話,那麼恐怕其不將自己挫骨揚灰,都不解其恨,畢竟,大清國欠朱家太多的血債!

  “萬一要是保不住,這大清國的天下。”

  因為這西暖閣裡並沒有其它人,甚至就連那太監也在門外候著。所以奕訢能夠把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流露出來,如果這個時候有,太監聽到這句話的話。那麼等待其的必將是死路一條,作為皇帝,他絕不能讓外人看到自己的軟弱。

  “再不行的話,到時候就……”

  自言自語著,奕訢想到了他的那個英語老師——為了能夠保住大清國的江山他不僅同意美國人在天津設立公使館,甚至還給自己請了一個英語老師,以教他英語,現在奕訢已經可以用簡單的英語和外國人對話。

  他不僅僅只是從英語老師那裡學到了英語,同樣也學到了西洋的歷史。他知道在幾十年前,西洋有個國家叫法蘭西,那裡同樣也是暴民作亂,國王因為沒有急時逃走,被暴民當街砍了頭,然後他的弟弟逃到了不列顛,也就是英國,非但在英國活了下來,保住了自己的性命,甚至最後還在英國的幫助下,登上了王位。

  “也許到時候可以,可以到其它國家……”

  也許到那時可以臥薪嚐膽,然後,然後再過幾十年,再重建大清國。這會兒奕訢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腦子裡會冒出這麼一個念頭。

  在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奕訢立即感覺到一陣恐慌,他他害怕自己會被這個念頭所誘惑,以至於連忙站起身,經嘴裡喃喃道。

  “朕是大清國的皇上,又豈是番邦蠻夷,朕是堂堂天子,怎麼會被朱逆奪得天下……”

  此時奕訢似乎是想用這些話語來說服自己,說服自己不要去恐懼,不要就害怕,卻忘記眼前的煩惱,但是連自己都知道這麼些話有多麼的自欺欺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37

第四百五十五章 奕訢之心

  大雪紛紛揚揚的下著,即便是紫禁城裡的數千個太監不停地打掃著,也很難把地上的雪掃盡,但是除了不停地打掃,作為太監的,他們又沒有其他的選擇。在這個寒冬裡,他們一邊掃地一邊在心裡頭,盼著這雪能停下來。

  天氣奇寒,滴水成冰。

  在太監們在那裡掃的雪的時候,一眾軍機大臣頂著風來乾清宮西側的養心殿,皇上要在養心殿中召見軍機大臣們。

  提及當前的時局,君臣們無不是相對歎息,匆匆做了幾項決定,第一自然是重整在阻擋石達開時遭受重創的洋槍隊,以防石達開竄出山西,實際上卻是為了阻擋漢賊北伐,對於大清國來說,現在只有那五萬洋槍隊可供一用,雖說在幾個月前,石達開差點衝破了洋槍隊的防線,可最終卻還是敗在了洋槍隊之手。

  而在朝中的武將之中惟有多必阿,立功最多,忠勇可恃,在保定一戰中,若非是他統帥的數千洋槍隊從石賊側翼殺出,估計這會早都敗了,在朝廷無人可為欽差統兵的不得已情況下,降格以求,任命多必阿統領洋槍隊,肅順為欽差大臣,統率洋槍隊以及直隸、山東等各路官軍,同時下旨山東巡撫加強戒備,以防漢賊由運河或沿海北上。

  做了這些應付眼前的決定後,奕訢默默沉思了一會,忽然問道:

  “這漢逆朱賊意於初四稱帝,諸位以為這賊子登基之後,又當會如何?”

  首席軍機大臣桂良連忙答道:

  “那賊子自稱是朱元璋之後,可終歸不過只是冒在這天下向來是有德者居之,即便他當真是朱元璋之後其無能無德,又焉能做穩登此大寶,如那洪逆,其貪天之德,又能如何?到最後不還落得灰飛煙滅!”

  “朕是擔心啊!”

  岳父的這番安慰,讓奕訢搖著頭說道:

  “朕不能不擔心啊,這大清國的江山傳到朕的手裡,朕若是不保住它,將來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啊?”

  對於什麼所謂“天下有德者居之”奕訢從來就不曾相信過,他非常清楚,當年大清入關的時候靠的可不是什麼德!

  那靠的是刀子!

  靠得是把那些不聽話的人全都殺掉!

  如此才有了今天大清國200多年的江山!

  現在他反倒是覺得的,大清國之所以眼瞧著要丟江山,那是因為大清國忘記了立國之本,這個本,就是手中的刀!

  在任何時候,對待那些漢人都不能手軟!只要他們稍有一心就快刀斬亂麻,動輒誅連、屠城。如聖祖在世之時那般,那些漢人又焉敢反抗?

  “若是局勢再這麼發展下去,到時候,山東、浙江,雲南,這地方上一個個的降了賊,到時候,大清國可就沒有指往了!到時候朕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啊!”

  “奴才罪該萬死。”

  桂良連忙跪下叩頭道。

  其餘軍機大臣也跟了叩頭,嘴裡都根著說道:

  “奴才(臣)罪該萬死!”

  面對奴才和大臣們的這般“罪該萬死”,奕訢只得無力的擺擺手,對於他來說,現在他們這樣罪該萬死,沒有任何作用。

  奕訢沉吟了一下,喊道:

  “邵燦!”

  “臣在!”

  聽到皇上喊自己的名字,邵燦頓時嚇的心驚膽戰,這個時候被皇上使喚,定不是什麼好事。可是這次他猜錯了,奕訢心情沉重地說道:

  “你去一趟南苑,親自去傳旨給多必阿,就以朕的意思問他,究竟如何才能扭轉危局、壓制賊氛,若他說得有理,朕必予以採納。”

  “喳,臣立刻就去!”

  邵燦連忙叩頭應道。

  軍機大臣都以為皇上有意重用多必阿,無不在心中暗討著這人的運氣。可是他們猜錯了,對於奕訢來說,他想要找到挽救大清國危亡的靈丹妙藥,在整個八旗之中,沒有人比多必阿更懂洋槍隊,更深知旗營弊端,若是好好朝他提的問題想想,一定能總結出一條使官軍脫胎換骨的條陳出來。只是多必阿的話可能事關軍國機密,知道的人愈少愈好,奕訢加意吩咐道:

  “邵燦,單獨問他,左右一概回避,他的話由爾親自記錄,切勿假手他人,複旨時可單獨請起。”

  “喳,臣明白。”

  邵燦又碰頭道。他知道此事關係重大,退出養心殿后,立刻驅車至前往南苑,在南苑的大營之中,先向多必阿傳旨,恭敬他升官後,又在密室中單獨與其談論,兩人密談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天色全黑之後,邵燦方才回到養心殿複旨。

  殿中只有君臣二人,雖是單獨召見,仍然保持了君臣的禮儀,皇上高踞高背蟠龍御座,邵燦俯跪在下,奕訢急不可待地問道:

  “邵燦,你見了多必阿,他說了些什麼?”

  邵燦小心翼翼地奏道:

  “經臣口宣上諭,多必阿倒也頗能領會,但是心存顧慮,說是本朝開國兩百年,承平已久,諸事積弊亦深,平時因循粉飾,如今一旦暴露,對症施治,不能不下重藥,說了出來,言辭不免激切,恐有逆耳之處,因此多必阿不敢言,臣亦不敢傳,伏望陛下恕罪,方敢據實陳奏。”

  邵燦的話讓奕訢眉頭一皺,連聲說道:

  “國家到了這麼危機四伏的時候了,朕渴欲改弦更張,傾聽臣下之言,以救時局,爾與多必阿應盡忠直言,方是為臣之道,何必顧慮?”

  其實剛才那一番話,不過只是說給皇上聽罷了,現在聽皇上赦免了,邵燦這才磕了幾個響頭,說道:

  “臣叩謝皇上隆恩。多必阿首先奏言,臣細細想來,雖說自皇上登基以來,大練洋槍隊、辦以機廠製造以洋槍、洋炮,奴才們倒也是賣命,可是說到底八旗總歸是暮氣太深,官氣太重,將驕卒惰,難以言戰。即便是為口糧之食,奴才們用心操練,可勇敢作戰捨生忘死不如賊,吃苦耐勞亦不如賊,行軍神速更不如賊。當兵的只知拿餉打仗,一旦無餉或賞銀少了便不願作戰;當官的則只為了保頂戴和身家性命,或彼此爭權鬧意氣,打仗反而放在第二位,如此軍隊豈能克敵制勝。”

  傾耳細聽著多必阿的言語,奕訢臉色卻漸漸難看起來,這些事情擱在幾年如此,沒想到現在還是如此,他有些不快的打斷了邵燦的話問道:

  “難不成練了洋槍隊,洋槍隊也是如此不堪嗎?可除了他們,朕又能依靠誰呢?”

  奕訢的這番話,讓邵燦立即把剩下的話都吞回了肚裡。他知道皇上指的依靠誰是什麼意思,皇上終歸還是信旗人。而他邵燦是漢人。

  “繼續說!”

  見邵燦不說了,奕訢冷聲令道。

  被皇上這麼一命,邵燦連忙說道。

  “多必阿說,皇上不若于山東招以貧民入以洋槍隊,他說,他說,北地百姓皆是心向朝廷,自然不會心向漢賊,若能招數萬貧民,必可一掃旗人之幕氣,屆時這洋槍隊戰力必可大增,漢賊亦不足為懼……”

  邵燦跪在地上,語氣顯得有些不定,心裡更是有些擔心,畢竟他不是旗人,甚至不是漢軍旗,也正因如此,這番話從他的口中道出來,顯得有些誅心,若是招了漢人,到時候會不是養虎為患。

  還好,這會兒就他和皇上兩個人。沒有人落井下石,而且奕訢從邵燦話中,也聽出了多必阿對旗人的無奈,八旗幕氣太深,這是實話,保定之戰,若不是多必阿的話,恐怕幾萬洋槍隊非敗在石達開手中不可。

  也正因如此,多必阿才會對八旗失望,想用漢人貧民另練洋槍隊,若是擱在幾年前,他的這個建議倒還可以,但是擱現在,且不說再練漢人洋槍隊能不能來得急,即便是練成了,到時候那些個漢人會不會在戰場上投賊?

  對此,他可還真沒有什麼底氣。

  畢竟這一個個巡撫大臣先後投賊已經讓奕訢對其懷疑至極點。甚至就連邵燦……嗯,他倒是個忠臣,當初若不是他破家令多必阿辦這個洋槍隊,不定現在朝廷早都沒有了。

  “現在朝廷即便是想在練洋槍隊,也不行啊,沒銀子,從洋人那借來的銀子,一個蘿蔔一個坑的都用在該用的地方上了,再借錢,那些洋人也不願意借啊,沒有銀子,那裡還能再練洋槍?”

  奕訢當然不會說,對漢人的防範之心。有些事情可以做,但不可以說。就像從聖祖起直到皇爺爺那輩子嘴裡頭說著“滿漢一家”,滿漢確實是一家人,不過那是主子和奴才的一家,滿人是主子,漢人是奴才!

  以滿馭漢!這是大清國的立國之本。

  “皇上所言極是,多必阿只是個粗人,自然不知道朝廷的難度”。

  借坡下驢的邵燦立即替皇上開脫道。

  “其他的他還說了什麼嗎?”

  雖說多必阿是個粗人,可奕訢隱約覺得他肯定還有其它的主意,至於是什麼主意,恐怕還是需要自己親自問,邵燦才會說,這倒不是因為其有意隱瞞,而是因為有些話必須要當皇上的親自問。

  “臣,臣不敢瞞,多必阿還稱……”

  邵燦叩頭說道。

  “還稱,可哥借師助剿……”

  借師助剿!

  在邵燦說出這句話之後,奕訢整個人立即陷入沉默之中。他的腿盤在炕上,眼皮微垂著,似乎是在那裡思索著什麼。

  “皇上,多必阿說,憑著咱們自己之力,沒有幾年的時間去練兵,必然擋不住漢賊的幾十萬大軍……”

  邵燦說這話的時候,甚至都不敢出大氣兒而只是不斷的說著“多必阿說”。

  “多必阿還說,即便是咱們有了幾年的時間,也沒有那麼多銀子。銀子沒有銀子自然不能練兵,不能買洋槍不能買洋炮。沒銀子,即便是有了,時間也不頂用。多必阿說,現在朝廷最難的就是既沒有時間,也沒有銀子。”

  既沒時間,也沒銀子!

  奴才的話語,雖然不是奴才親自說,可奕訢聽著也是一陣辛酸。

  自己這個皇上當的容易嗎?

  當初九死一生,守住了京城要地,勉強算是保住了,大清國的基業,可剛一登基,還不懂自己,勵精圖治、力挽狂瀾,那邊漢逆就切斷的江南的漕糧,幾十萬京營更是險些餓死,那會兒自己,可是千方百計的想要把這江山給撐起來。

  既沒時間,也沒銀子,甚至還沒有人。

  現在的自己和那個崇禎有多像,無人、無錢亦無時間!

  難不成這就是自己的命數?

  若是當初崇禎願意借兵的話,以老祖宗當時的心態,只要明朝承認大清,像宋與遼、與金一般,與大清國結成兄弟之國,老祖宗們又豈不會派兵?若是這樣,大清國又豈有機會入主中原?

  是的,當初他崇禎沒有抓住這個機會,所以才丟了江山。所以才無顏見朱家的列祖列宗。

  不行,這江山不能在自己的手裡丟了!

  無論如何自己都要保住大清國的基業!

  心中這般一想,奕訢卻又犯起了愁來,他之所以會犯愁原因,倒也非常簡單,現在可不是兩百多年前,那會山海關那邊還有個大清國,現在那邊可壓根就是一片白地,頂多還有一個朝鮮,朝鮮,又豈能止往得上?

  那就只剩下一個友邦了。美國!

  想到美國,奕訢眉頭皺的更緊了,原本的那美國之所以和大清國這般親近,可不都是因為其讓漢逆收拾了一通,這若是換成英吉利什麼的。估計早都報復了,可到最後,美國人也是打掉牙往肚子裡吞,灰溜溜的認了挨。

  由此可見,這美國壓根兒就不是什麼強國,至少他們壓根就不想得罪漢逆,從他的那位美國老師那,奕訢知道,如果沒有國會的批准,美國絕不可能派兵來中國,而國會也絕不可能批准此事。

  美國顯然是指往不上的!

  至於英國,那可是漢逆“友邦”,不幫著漢逆打大清國,已經是老天保佑了。

  “借師助剿”說的容易,可做起來怎麼做?借誰的師?

  “多必阿……”

  奕訢看著邵燦問道。

  “可還有其他什麼話說!”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37

第四百五十六章 天命

  因為位於江南,所以南京的冬天,鮮能看到大雪,即便是下雪,也不過只是如柳絮般的小雪。但今年卻有些反常。往年,南京的雪也就是在年前下上幾場,讓人有一種年前之感,至於年後,很少見雪。

  可今年卻與往年不同。

  大年三十的當夜,在鞭炮聲中,雪開始下了起來,然後雪越下越大,大如巴掌的雪片慢悠悠地在半空中盤旋,不過只是短短幾個鐘頭,那雪便蓋滿南京城。直到正月初一下午,那雪還是沒有停下來的跡像。雖說那風停了,可是那雪片落得又急又快,整個南京城內所有的店肆亭閣、龍樓鳳闕還有密如蛛網的大街小巷都披上了一層銀妝。

  在紛紛的大雪之中,天空雲色變得愈發濃重,雲層低的像要壓到地上一般,密集的雪,已經不是“片”,它們在空中結成了“團”,像有無數個頑童站在高天之上遊戲人間,把鬆軟的雪球拋落下來……這樣的天氣是沒有生意的。幾乎所有的店鋪又重新打烊。已經出攤兒的小販們又紛紛收拾傢伙往回趕。

  此時的南京城成了雪的寂靜世界。

  “可不是好兆頭啊!”

  在這雪下了之後,一些人看著漫天飛舞的雪,在那裡搖頭歎著,當然也免不得有人拿當年洪武爺正月初四登基前,也一樣下起了三天的雪來說事,這麼傳著傳說,似乎這場雪,與朱宜鋒應不應天命聯繫了起來。

  對於“勉從輿情”,就是勉強答應輿論請求的意思,決定出來為天下造福的朱宜鋒來說,他一直在等待著,等待著登基的那一天的到來。

  儘管生在蜜罐裡,長在新世紀,但是朱宜鋒從來沒有迂腐的要在1858年建立什麼共和,甚至就連同立憲也沒有考慮過,至多也就只是考慮過如何用舊瓶裝新酒的方式,借鑒西方現代政府體制,對中國傳統的官制進行修改,而修改的目的是什麼?

  不過只是為了維持統治的需要,為的是建立萬世之基,嗯,為的是把國家傳到自己的子孫手中——人永遠都是自私的,屁股從來都決定著腦袋。

  對此,朱宜鋒可謂是深信不疑!

  隨著登基的日子到來之後,朱宜鋒的心裡充滿了期待與忐忑,於是在接下來的幾天之中,原本可以用加班工作的方式,緩解著內心的期待與不安,當然隨著倒記時的臨近,越來越多的戰備工作的準備進入倒記時——作為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揮師北伐,現在義軍已經開始向北方集結,朱宜鋒明白,最後的一刻已經到來了。

  明年,一個新中國將會屹立在東方!

  當然,自己就是這個中國的主宰!

  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朱宜鋒的日子過的卻是相當難熬。

  原因非常簡單,舉行登基大典的黃道吉日選在正月初四——472年前,朱元璋就在尚為“集慶”的南京登基稱帝,創建了大明帝國。也正因如此,作為一種繼承,作為朱元璋的“後人”朱宜鋒或許可以不繼承大明的“正統”,但卻要在這一天登基。

  然而從臘月二十八開始,南京便是陰霾四布,天沉了兩天之後,終於在年三年下起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最初對於這場雪,朱宜鋒並沒放在心上,不過只是天氣的變化罷了。

  但對於老百姓來說,這雪來的卻有些古怪,似乎當年朱元璋登基前,也下了十幾天的大雪,難道說這是順應天時。有讀書人這麼一說,民間傳著傳著,卻變了味兒:如果朱宜鋒可以做天下的主子,在初四那天老天就會顯靈,屆時日朗天清;如果不可以,便烈風異景,使世人知之。

  而現在的風雪滿雪,自然會有一些自許“大清忠臣”的人說“上天預警,朱氏不得再主中國,大清主以中國,實為順應天命”。

  這種民間的謠言,若許別人會容忍它一點點的散開,但是對於朱宜鋒來說,卻正是借此將那些“忠臣”打盡,然後以“漢奸罪”,將其流放到非洲,而且要是西北非,即便是流放地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那些“罪大惡極”的人會被流放到最為偏遠的地區。

  或許,說話的人可以流放,但是面對這天氣,朱宜鋒整個人都隨之變得緊張緊來。

  到大年初二這一天,雪雖然停了,天空卻依然陰沉,似乎還想要下雪似的。

  正月初三,朱宜鋒有些沉不住氣了,整整一天都呆在或許是中國歷史上,最“土豪”的皇宮花園內,穿著身黑色的漢式衣袍,就那麼站在裡朝天閣中,看著那天空。

  這朝天閣位於王府之中,依如王府中的任何一棟建築——牆壁用泥金彩畫,地面鋪大理石,門窗用綢緞裱糊,棟樑俱塗赤盎,柱子飾上彩色的鳥、獸、山水風景的圖案。真可謂是土豪氣十足,也正因如此,對於這座“壕”氣十足的宮殿,他早就厭倦了,一心想著什麼時候,新都才會建成,然後遷都中京。

  但是現在他卻沒有閒情逸致,去看的中京的皇宮模型,只是看著那陰沉沉的天,憂心著這雪會不會再下下來。

  雖然對於所謂的什麼“氣數”,朱宜鋒根本就是嗤之以鼻,但是他卻深知這個時代的人們,對所謂的“氣數”的看重。如果天不晴的話,初四即便是自己登了基,在有些人的口中,那也是“上天示警”。

  “你在哪?”

  朱宜鋒自言自語道。

  “給我出來!”

  他喊的是那個總是會在不經意中出現於腦海的“東西”,直到現在,朱宜鋒都不知道他是誰,但是在過去的幾年中,他確實給了自己很大的幫助。

  粵湘兩省大鼠疫之後,在衛生總署的西醫技術可以用突飛猛進來形容,尤其是各種外科手術的創新以及的藥物的研發,可以說,現在武昌陸軍軍醫學堂的西醫技術,在很多方面,都已經領先於西方。而這完全得益於那個“東西”的幫助,他為這個時代帶來了更先進的西醫學術。

  但是,現在,當朱宜鋒需要他的時候,他卻沒有給予回應。

  見自己的呼喊沒有得到回應,朱宜鋒便回憶著有關人工降雨的資料。

  “碘化銀吧,它應該可以人工降雨,不過碘化銀怎麼制取……”

  除了碘化銀之外,還需要……飛機!

  當然在1858年,並沒有飛機,但沒有飛機並不意味著沒有其它的飛行器——早在去年時,陸軍學堂就開始製造氣球,準確的來說是用於偵察的炮兵氫氣球,也許可以在它的基礎上製造飛艇,然後,再用碘化銀在城外實施人工降雪,這樣就可以避免城內下雪。

  當然,這一切只是想像罷了。

  因為想要實現這些需要很多技術,同樣也需要時間,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難道,自己就真得要這麼等著別人傳著自己“不順應天命逆天而行嗎”?

  這會沒有敢去打擾面色陰沉的他,那些在洪秀全的刀棍下,已經習慣謹小慎微度日的女官們,更是垂著首,誰也沒有登上樓去。

  但並不意味著沒有人過去,穿著一身漢式儒裙的徐靈芸便踩著木梯上了樓,在看著自己的丈夫,慢慢的走了過去。

  “相公,你是在擔心天氣嗎?”

  面色陰沉的朱宜鋒點了點頭,現在他甚至沒有心情去過問除去天氣之外的任何事情,就連過去最關心的與北伐有關的事宜都沒有一丁點興趣。

  在他看來,那完全不是任何問題。軍事問題,根本不是問題。現在真正的問題,是天氣!

  “相公,你真的那麼在意天命嗎?”

  徐靈芸好奇的問道,過去自己的相公可不是這個樣子。

  “我可以不在意,可是有人卻很在意,靈芸,要知道現在有不少人,正準備借著這個天氣來為滿清張目!”

  想著那些自許“忠臣”的遺老遺少們在將來會以“不承天命”為由反對新朝,朱宜鋒不禁冷聲說道。

  “我不擔心他們這麼說,我擔心的是將來會真的有人信他們的胡言亂語。”

  這才是最關鍵的地方!

  對於深信自己得位之正只有朱元璋才能與之相比的朱宜鋒,需要面對的情況比朱元璋那時更惡劣——因為滿清奴役中國已兩百一十四年,在許多人心中滿清就是正統。

  而天氣極有可能成為他們的武器,用於攻擊新朝“不承天命”的武器!

  “早晚非得他們統統收拾乾淨!”

  “相公,這可不像你啊!”

  從丈夫的話中聽出那濃濃的殺意,劉靈芸不由的一驚,嬌聲說話時又依在他的懷中,這個懷抱是她所迷戀的安全之地。

  “你曾經說過,這世間根本就沒有天命,所謂的天命,在於民!民之所願才是真正的天命。”

  回頭望著丈夫,徐靈芸那雙靈動的美眸中閃動著滿是信任、崇拜的神采。

  “相公,我記得你曾說過,民之所欲,牢記於心,民之所怨,恭心傾聽,國之可安,既然國之可安,那天命自然歸你,這所謂天意,又有何懼?”

  妻子的回答讓朱宜鋒一啞,望著懷中的靈芸,忍不住常歎一口氣。這句話確實是自己曾經說過的,但這也不過只是說說罷了,畢竟,決定腦袋的是屁股,再說,即便是在一百年後,類似的話,不過只是文字罷了。

  看著妻子的目光,朱宜鋒並不想打破她心中的那一絲純真,靈芸就像是個長不大的女孩一樣,永遠保存著她那純真的一面,或許,這正是自己一直對她寵愛有加的原因,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總能帶動自己最好的那一面。

  相比之下,容茗慧從來都沒有給自己這種感覺,或許容茗慧很精明,但她似乎又太過聰明了一些。作為助手,她是一個很好的助手,但作為妻子……可如果是她的話,她會怎麼勸說自己?

  想到因為懷有身孕一直在靜心養身的容茗慧,朱宜鋒可以想到她會說什麼。

  她肯定會勸自己說——根本就沒有什麼天命!

  即便是有天命,那也不過只是人道之“天命”!

  再者,即便是有那所謂的“天命”。

  大不了,就逆天而為!

  默默思索著容茗慧會如何安慰自己,他看到那天空又一次飄起了雪,此時看著那細碎的雪花,他整個人感覺有些茫然,甚至他都沒有注意到自己不經意間抱緊了懷中的妻子,而他的心底卻在疑惑著。

  難道自己真的是在逆天而為嗎?

  在這個念頭湧出的瞬間,朱宜鋒的眉頭猛的一鎖。

  逆天!

  難道說,滿清真的還有幾十年的氣數?

  不!

  絕不可能,從來就沒有什麼氣數。即便是有,也被自己給打碎了。

  逆天!

  最大的逆天是什麼?是自己推翻滿清?當然不是!

  最大的逆天是自己來到了這個時代,既然自己存在於這個時代就是逆天。那麼逆天之為不就是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嗎?

  突然看著那鉛色的天空,目光瞬間變得堅毅。

  即便老子要逆天,你又能奈何得我!

  是的,你又能奈何得了我!

  弄笑著注意翻看著那天,看著那天上紛飛的雪,這一次,他再也不像之前那樣,滿懷憂心,也不需要再去思考什麼所謂的天意、所謂的天命、所謂的氣數。

  別說這些東西都是子虛烏有之事,即便是有又能如何。

  天意大不過槍炮!

  天命大不過屠刀!

  當年他滿清入關的時候,就是天意?當然不是,他滿清做穩江山靠的又豈是天命?當然也不是!他們靠的是軍隊,靠的是屠刀!

  如此,他們才做穩了江山!

  實際上,歷朝歷代那些開國之君,未嘗不是如此,他們所依靠的,從來都不是所謂的“天命”,他們所依靠的從來都是實力。

  只要有了足夠的實力,那麼“天命”自然也就到了他們的身上。是的,所謂的“天命所系”不過只是那些御用文人在那裡玩弄的文字遊戲罷了。

  有幾個皇帝,真是的是“天之子”,真的是“受命於天”?

  沒有,從來沒有一個!

  既然如此,這所謂的“天命”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38

第四百五十七章 天命所歸

  天命!

  何為天命!

  或許,在正月初二的時候,還會有一些讀書讀愚了腦袋的人在那裡言道著“朱無道、失其鹿、鋒改數、不承天”的胡言亂語。

  當天下午再一次下起了雪,似乎是在映襯著他們的所言所說的,那些自許“我大清的忠臣義子們”更是彈冠相慶,大有一副天意如此的樣子。

  那雪下著,直到傍晚時分,下了數日的雪突然停了下來。

  雪停了!

  但沒有人敢說停!

  因為今天雪曾經停了幾個時辰,這距離明天還有幾個時辰,誰都不知道,這雪會不會還繼續下下來。

  整整一夜,整個南京,無人能夠安心入睡,無論是臣是民,所有人都知道明天是個大日子。

  正月初三,整整一夜,南京這座還未從戰爭的創傷中走出的城市,似乎都籠罩一種從未曾有過的凝重氣氛之中,幾乎所有人的都在鐘樓敲響了午夜的鐘聲時,走到了院子中,這一刻,無論他們任何人為正統,都伸出了手,感受著天空是否有雪降下來。

  “益川!”

  穿著一身棉袍的孫田明進了屋,喊起了正睡著的兒子孫益川。

  “他爹,這麼晚了,喊孩子幹啥?”

  媳婦的話,讓孫田明看著媳婦兒說道。

  “若是沒有漢王,咱們一家人想要過安生日子,不知要等到啥時候,做人要知恩!”

  他之所以會說到“做人要知恩”,是因為他一家三口皆為“教匪”強虜,若不是漢王打進了南京城,孫田明知道非但身在教匪之中日夜做著勞役的自己還有可能性命不保,甚至就連同兒子——被教匪強虜入營的兒子,也性命難保。至於妻子,同樣也是。

  漢王進城,救了他們一家三口的命,不僅如此,甚至就連現在的房子,也是漢王賞給的——在太平軍進城之後他們許多人都失去了房子。

  也正因如此,當別人指著那天氣說的什麼天命的時候。孫田明就固執的相信漢王,相信漢王才是得“天命”的仁君,至於別人說到的什麼天氣之類的。那不過只是俗人之言。

  雖說他不相信,可是並不妨礙他用自己的方式去表達自己的情感——在那大雪依然下著的時候他就在心裡做下了一個決定。

  掃雪!

  就是用掃把一下一下的掃著,他也要努力的把這些雪全部都掃出去。讓漢王能夠順利的登基為帝!

  在他看來,如果像漢王那樣的“仁義之士”都不能為帝,都不能承天命,麼做天底下可就真的沒有幾個順應天命的人。

  “爹,咱們為啥起這麼早?”

  “快站起來,咱們今個要把這雪掃淨!”

  喊著十一歲的兒子,孫田明從牆邊拿出大掃把,打開院門走出了家,在他走到了街上的時候,看到街上已經有人在那裡或是用鐵鏟鏟著雪,或是用掃把掃雪。出來的不僅僅只有他一個人,有很多人都出來了,他們帶著從家裡拿出的工具在那時掃著雪,一些街道已經變得極為乾淨。

  “李大哥,你也來了!”

  孫田明看到了自己的鄰居,他同樣也在那裡掃著雪。

  聽到有人喊自己,李六只是呵呵地笑道。

  “可不是大傢伙兒都來了。”

  很多人都出來了,左鄰右舍的百姓都出來掃雪了。

  這一天,數以萬計的百姓,頂著冬夜的寒風,自發走出家門,從午夜時分,清掃起通往皇宮的中華大道,甚至就連同那中華牌坊上的雪,也由幾個少年攀上去一一掃盡,然後他們又打掃著城內的每一條街道。

  這一夜,南京一夜無眠!

  這些百姓掃雪的情景,被人用相機記錄下來,那一幅幅照片,就是民心。

  “這就是天命!”

  置身於“奉天殿”,看著於街上清掃著街道民眾,昨天還曾喃喃自語著“即便是逆天而行,也要匡正中華”的朱宜鋒,第一次感到了羞愧。

  什麼是天命?

  “這就是昭昭天命!”

  朱宜鋒的話聲低沉。

  “民之所欲,必在吾心,民之所願,焉能不聽!如此既為天命,如此既天命可得!”

  在道出這句話的時候,朱宜鋒的沒有注意到淚水從他的目中流了下來,在這一瞬間,他被百姓們表現出來的赤子之心給感動了。

  感動,總是在不經意之中。

  這一夜,整個南京都被感動著,對於南京的那些西方人來說,他們同樣目睹著這一切,他們同樣目睹了這個奇跡。

  他們看到半英尺後的積雪在人們的努力下,于南京的大街小巷中消失了。

  “這是百姓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告訴上天,何人才是天子!”

  在走出海關大樓的時候,看著那乾淨的、不見積雪的街道,方敬德用感歎的語氣說道。

  是的!

  若是那老天,想用自己的方式示警,那麼百姓們就用他們的方式去回應上天!

  “他們為什麼會這樣?”

  身為廣州海關稅務司的赫德,儘管早在兩年前就已經入籍中國,雖說他能夠說一口流利的中國話,而且讀了很多中國的典籍。但是對於中國,他還是沒有那麼瞭解。儘管他一直以來都想瞭解這個國家,瞭解這個給予他榮譽和職位的國家。

  這個國家給與他的是英國從未曾給過他的,也正因如此,他希望通過瞭解這個國家,讓自己變成一個中國人。可是她卻無法理解中國人的一些行為方式。

  就像現在,現在他們的這種行為。就是赫德所不能理解的,他很難相信現在這些自發的來到街道上,清掃著積雪的中國人,是那些入城時看到的面帶欣喜卻又麻木的中國人。

  “是感恩嗎?”

  也許這是最好的解釋了,只有這麼一個解釋是合情合理的。

  “他們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感謝著漢王把他們從邪教徒的魔爪下解救下來嗎?”

  “知恩只是一方面!”

  搖著頭,方敬德看著街上的百姓地說道。

  “至少這件事不僅僅只是感恩那麼簡單!”

  作為一個中國人方敬德更瞭解這裡的百姓,同樣也瞭解他們的心裡在想著什麼。

  “對於老百姓來說,能見天顏他先墳地都冒青煙。就像戲裡裡唱的:我爺見過皇上的面我婆跟娘娘吃過飯,這都是光宗耀祖的事兒,今天天子的登基大典,對於南京的百姓,對於這些身在天子腳下的百姓來說,這麼光宗耀祖的事兒,因為他們看到的是新朝的開國之典,在這個時候,若是說不盡份力,心裡頭肯定過不去。將來怎麼像子孫顯擺?”

  是的,對於百姓來說,他們對“天子”的敬畏是發自骨子裡的,在感恩和這種光宗耀祖之間,他們自然願意盡上一份力。

  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這裡的百姓認同了新朝,認同了這個皇帝,這才是最重要的,在此之前還沒有任何一個皇帝曾經得到過百姓的這種擁護。

  “更何況,當年永樂北遷,紫氣北移,南京成了廢都以後,便再不見了皇氣,現如今,這南京成都,皇氣重歸金陵,這更是不得了的事,這南京的百姓也就成了天子腳下的百姓,不定百姓們還能沾著點皇氣。”

  無法理解人們對“皇氣”的理解與熱衷的赫德,抬頭看著灰濛濛的天空,問道了一個無數中國人所關心的事情。

  “今天會是晴天嗎?”

  “既然不是晴天又能如何?”

  看著路邊那些百姓,方敬德用感歎的語氣說道。

  “他們已經用自己的行動告訴上天,何人為天子,何人應天命所歸!晴天與否,又有何意義?”

  是的,現在是不是晴天已經不重要了。

  即便是那些所謂的大清國的忠臣義子們在看到這些黔首百姓自發的掃盡街上積雪時,他們所能感受到的也只是一種從未曾有過的觸動。

  何為天數?何為天意?

  此時已經不再重要了!

  正月初四,這天一大早,人們驚訝的看到,一邊陰霾數日的天,竟然已經雲開霧散,甚至於連平常冬日籠罩于南京城內的江霧,也在今天散去了,一輪紅日懸於當空。只見藍天麗日之下,彩旗白雪,把個六朝古都石頭城裝點得分外妖嬈。

  天晴了!

  太陽出來了!

  如此的晴空,如此難得的冬日暖陽,無疑讓南京的士民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儘管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去告訴上天,何人應該為天子。儘管他們可以不在意這是否晴天,但是現在,當這雲開霧散之後,無疑是上天在用自己的方式,正式批准漢王成為這萬里錦繡江山的主人。

  也就是說,上天在用他的方式告訴世人——漢王承天之運,為替天牧民的天之子!

  天晴了!

  在雲開霧散之後,人們終於鬆了一口氣,同樣的即將成為中華帝國皇帝的朱宜鋒,也在看到那輪紅日之後,也是長鬆了一口氣,這一輪紅日,就是最好的回答。

  從現在開始,誰還敢再說自己不是承天之運!

  誰敢再言自己未承天命!

  自己是天命所歸!

  在這一瞬間,朱宜鋒甚至自己都相信,自己是上天洗派的,為天牧民的天子!

  是的,自己就是天之子!

  即便是曾經,他從未相信過這些,但是今天,面對這晴空萬里,他相信了!

  此時,這位承天之命為天牧民的天子,正在內室換著衣服。

  這時朱宜鋒的身上是一身普通的黑色的弁服,現在他還不能穿上龍袍。

  登基典禮並不是在城內舉行,而是在城效舉行,因為取消了轎子,自然也就沒有了所謂的“禦輦”。所以朱宜鋒便坐在“御駕”,也就是搭乘一輛黃金馬車前往郊外,在郊外的雨花臺已經建好了圜丘壇,他將在那裡行祭天之禮。

  當那輛包著金箔的黃金馬車從駛出中華牌坊時,路邊的百姓立即跪拜下去,他們沒有人高呼萬歲,因為此時坐在馬車之中的仍然是漢王,而路邊執勤的士兵在馬車駛來時,紛紛行以持槍禮,注視著黃金馬車的駛過。

  端坐於的馬車中的朱宜鋒並沒有朝車窗外看去,儘管車窗上的蒙有一層薄紗,外屆根本無法看到車內,但是他仍然端坐著,等待著。

  差不多一個小時之後,馬車終於來到了位於雨花臺的圜丘壇——這座圜丘壇是用拆除了“天父台”後建後,這是皇帝舉行祭天大典的場所,又稱祭天壇。而在圜丘壇外,已經黃蔓遮擋,除了大臣和觀禮的各國外交官外,凡夫俗子是不能夠目睹祭天之禮的。

  從這時開始,朱宜鋒就像是任人擺佈的木偶一般,每走一步,都是依據古章典儀來進行,他緩步走上高聳的圜丘壇,在禮官引領下行祭天之禮。在置身於這漢白玉製成的圜丘壇上,朱宜鋒南面北行禮,向上天報告道:

  “……定有天下之號曰中華,建元開宏。”

  禮畢後,一名侍從校官在郊壇前設下一把金椅,面向南,並在金椅前擺下冕服案。張亮基、駱秉章兩位左右丞相率領文武百官啟奏道:

  “告祭禮已經結束,請即皇帝位。”

  直到這個時候,百官簇擁著朱宜鋒,扶他坐到金椅上,然後這些穿著大典服的文武官員們才退下按照官階高低排好次序。執事官捧著冕服案和寶案上前,丞相等人取了冕服披在朱宜鋒身上,穿在的上的是明式的冕服,這是中國古代漢家帝王舉行重大儀式所穿戴的禮服。玄衣肩部織日、月、龍紋;背部織星辰、山紋;袖部織火、華蟲、宗彝紋。纁裳織藻、粉米、黼、黻紋各二。即所謂的“十二紋章”紋樣。另外,還有中單、蔽膝。均織織藻、粉米、黼、黻紋。此外還有黃、白、赤、玄、縹、綠六彩大綬和小綬,玉鉤、玉佩,金鉤、玉環及赤色襪、舄。

  在眾官們的服侍下,穿上這只在登基等大典中才會穿著的冕服,朱宜鋒不禁感歎著這冕服的繁雜,也幸好這冕服只有在大典時才會穿著,要不每次穿衣都需要幾人在一旁服侍。

  隨後張亮基又為他戴上冠冕,穿戴完畢後,丞相等人加入百官的隊伍,禮儀官立即喊道:

  “排班。”

  排好後,大臣們先鞠躬,樂官負責奏樂。然後,大臣們先下拜三次,起身,音樂停下來。緊接著,大臣們又下拜三次,再起身。音樂隨著大臣們下拜而響起,隨著他們起身而停止。

  直到這時,大臣們才可以稍鬆一口氣了,因為接下來主要是丞相的任務。禮儀官引領丞相到皇帝寶座前,身為丞相的張亮基跪下並亮出笏板,百官跟著他跪下。捧寶官打開盒子,取出皇帝的玉璽,交給張亮基。他的雙手捧著玉璽,對朱宜鋒說道:

  “皇帝登大位,臣子們獻上禦寶。”

  尚寶卿接過玉璽,收到盒子內。百官在禮儀官的提示下,下拜,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然後是一系列繁瑣的禮節,禮儀官一連串喊道:

  “鞠躬、拜興、拜興、平身、笏、鞠躬、三舞蹈、跪左膝、三叩頭、山呼萬歲、再三呼、跪右膝、出笏”。百官要按照這個步驟一絲不苟地行完禮,主要的禮節就完成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百官們的現次山呼之中,頭戴冕冠的朱宜鋒隔著被珍珠製成的冕旒擋住視線的時候,他心中突然湧現出一種異樣的情感,這種情感激蕩著,他整個人沉浸在即便主宰這個帝國的憧憬之中,慢慢的朱宜鋒神情越發的凝重,此時,他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

  多少年來,無論何時,自己都深深的愛著這個國家,而今天之後呢?

  這個國家將與自己成為一體!

  望著那跪於面前百官,儘管跪禮已除,但是在這個大典上,跪禮確實再適合不過朱宜鋒深吸一口氣。

  “一切……從今天開始!”

  是的!

  今天之後,一切都將會重新開始,因為今天之後,“我大清”將會成為一個歷史,一個新的帝國將會誕生在這個世界上——中華帝國!

  而自己則是中華帝國的皇帝!

  這個帝國以及四萬萬國民的主宰!是這個東方古老帝國的無上君主,從今起,自己將與這個國家以一種從未曾有過的方式結合為一體!

  朕即是國家!

  在這一瞬間,朱宜鋒似乎明白了,明白為何皇帝之位會讓那麼多人追逐它,因為皇帝之位帶來的權力,是對世間萬物所有一切的主宰!

  禮畢後,朱宜鋒又去太廟追尊父母,回到奉天殿。百官上表道賀,然後各就各位。朱宜鋒穿著袞冕在音樂聲中登上御座。將軍捲簾,尚寶卿將玉璽放在案上;在拱衛司令聲中,引領者將百官引入拜位中,面向北站立。

  樂聲再次響起,百官在指引下行三跪九拜之禮。原為“榮光大殿”的奉天殿,是南京皇城內面積最大、等級最高的建築物。盛大典禮自然在奉天殿舉行,再一次於此接受百官在指引下行三跪九拜之禮,意味著登基典禮的基本完成,在這些都結束後,已經登基為帝國朱宜鋒則冊立劉靈芸為皇后。至此,整個登基典禮才算完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38

第四百五十八章 曾氏

  “驅除韃虜,恢復中華”!

  對於炎黃4555年的中國來說,怕是沒有這兩個句話更能震驚天下,曾經為滿人奴役的漢家河山,幾乎是朝夕得複。

  在幾個月前,天下還是紛亂不亂,當時還有士子在那裡言道著何為正統,但現在,隨著竊據江寧的“教匪”及其“匪酋”的覆滅,加之數省先後降漢的大好時局,使得爭論戛然而止。

  短短幾個月間大半河山光復的現實,對於國人來說,這個過程來的有點兒突然,甚至於有點的太快,以至於在短期內,很多人甚至都無法適應這種變化。

  甚至在江西、四川的山區之中,面對官府要求剪辮子、蓄髮的官令時,顯得有些無所是從,他們不知道應不應該減下那象徵著奴役與屈辱的辮子。

  面對這種無所是眾,人們哀歎著漢族的被壓制,憤惱著滿人奴役時的殘蠻,渴望著“光復舊物”。漢家河山匡正之後,那“重見漢官威儀,峨冠博帶”自然也就是瑞正常不過的事情,這是一種政治正確,辮子、馬褂這一切都象徵著奴役,象徵著滿清對國人的奴役,要廢除!

  “重見漢官威儀,峨冠博帶”——為了實現這一目標,大漢都督府發佈了裝定制的書籍,不僅規定了發冠式樣,也對漢服的基本樣式、板型尺寸、製作工藝、配件圖片等等詳細列出,以方便民眾和官員們按圖索驥,找自己心儀的裁縫製作出令人滿意的衣服。

  一如的當年朱元璋盡廢“蒙服”、“蒙俗”以恢復漢家傳統一般,在這種政治正確下,包括馬褂等滿清的習俗首先在江南被廢除,在恢復漢制與人們的習慣中兩者的衝撞間,在這片大地上上演著,而在南京這座新興的國都中,更顯其形,在南京這個因上萬名軍政官員的存在而令人們“有重睹漢官威儀之感”的城市,往往從衣著,就可以分出官員們的不同。

  在這裡既可以看到那些穿著漢式官袍官員,人們看到了漢式的“峨冠博帶”,同樣也能夠看到那些青年官員穿著仿軍裝的新式服裝,這種新式服裝,無論是常服、或是禮服都採用收腰修身的設計,凸顯出穿著者的體態美,而且絕大多數人都是直接在成衣店定制,合身的衣著穿著這些官員身上,到是讓這些年輕人帥氣許多,再加上定制的幾種新式的髮型搭襯,更是顯出青年人的精神。對於那些年長者來說,他們很難習慣新衣的硬領以及軍人式的領扣,對他們來說,寬鬆的漢服反倒更受歡迎,“重睹漢官威儀”反而在這些年長的官員身上,得以重見。

  新與舊,傳統與現代在南京奇妙的上演著。

  或許,在某種程度上,這也象徵著這個國家正在發生的變化。這種變化是如此的奇妙——古典與現代,過去與未來,復古與振興,總之,現在這個國家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應對著這個“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

  正像數天前,南京的人們仍用自己的方式去迎接新朝的來臨——中華帝國的到來。

  人們正在適應的變化不僅僅只是服裝上的變化,還有年號上的變化——在過去的幾個月中,這裡的人曾經了邪教的偽號,亦曾曆了炎黃紀元。

  在新皇登基之後,新朝的年號亦隨之制定,通常按中國的習慣都是朝中的儒臣預先擬定幾個備選年號,而後呈奏新君從中選擇其一作為正式的年號,但是新朝的年號卻是一個例外,它是由朱宜鋒本人創制的。

  開宏元年!

  這是朱宜鋒創制的年號,朝中的眾員似乎能夠理解這“開宏”之意,不僅僅只是“開創宏圖之業”,更重要的“宏”通“洪”,有著“重開洪武之世”的含意。

  或許,新朝的國號行以“中華”,而未繼承“明”,但其年號,無疑是在告訴世人,新朝與大明的關係,當然,這不過只官員們的臆想罷了,他們並不之知道的是,對於選擇這個年號的人來說,他之所以選擇其,原因非常簡單,僅僅只是為了“開創一番宏圖霸業”。

  “宏圖霸業……”

  於下關的碼頭上岸,乘坐著馬車朝著南京城駛去時,坐在車上的曾國藩的嘴唇輕動,道出了這麼四個字來。

  在從電報中得知皇上選定了“開宏”作為年號之後,他就立即想到了這四個字,在他看來,這正像當年高皇帝選擇了“洪武”一樣,盡顯其豪氣。

  而且在曾國藩看來,皇上將要開創的,肯定將是一番“宏圖霸業”,而決非是外界想像的“重開洪武之世”或者說“重開大明日月天”。

  實際上如果用這種眼光來看待這位皇上,那根本就是小瞧了這位中華朝的開國之君,若是他想“重開大明日月天”,又豈會用“中華”為國號?

  或許在過去的幾個月裡,他一直謹小慎微的當著這個江西巡撫,但從清降漢之後,他卻得已知曉許多府中機要,可以用一種更直觀的角度去看這位陛下,自然也知道,那位不過只有二十三歲的皇上,其志極大。

  皇上只有二十三歲!

  此時曾國藩絕不敢因為其年齡。而小看這位起於草莽的皇上,在他看來,或許這正是新朝將來安穩的保證——皇上年青,意味著皇上還有數十年壽辰,到時候,如張亮基、駱秉章者無不是已經仙去或者致仕。

  皇上自然不需要像高皇帝一般,用殺功臣的方式為儲君鋪路。這意味著,將來所有的大臣,都可以善始善終,與其做一世的君臣。

  “至少不需要擔心自己被賜鵝吧……”

  這個有些大逆的念頭不過只是一閃而過,而後曾國藩只覺後背一涼,他立即意識到自己的逾越之處。這根本就是大逆之念,若是擱在大清朝開國那會,但就是這麼一想,估計就要身死族滅!

  我是漢臣、我是漢臣……又一次曾國藩在內心對自己說道,似乎是在勸說著自己的接受現在的身份變化。現在的他身上穿的並不是青色的清式一品官袍,而是一件普通的漢式深衣,作為一個理學信徒,在幾個月前,他作出了一個,影響終身的決定——降漢!

  降漢!

  看似簡單,可對於曾國藩來說,卻是在猶豫數月之後,方才做出的決定,最終促成他作出這一決定的原因非常簡單——他不希望將來於老家湘鄉被人“勒名於碑”。

  那石碑可不是什麼好名——在安徽光復之後,如明末降清漢奸阮大鋮者,雖說因他的籍貫出現了“桐城不要,懷寧不收”的情況,但漢王仍然令其於兩地將共名“勒名于碑”,於碑上盡道其漢奸之行,以警示後人。而如福建的洪承疇、施琅等人無不是於其鄉將其名其罪勒碑示人。

  對於曾國藩來說,這可以說是最致命的一擊,他害怕自己的大名也如那些明末降清的漢奸一般,被列為“漢奸”,于城鄉門前石刻其名,甚至在其墳塋墓碑上亦刻上“漢奸”兩字。這可不僅僅只是臭名於史書,畢竟史書只有少數人看,但勒名牌上,卻可讓四鄉皆知。屆時必定是四鄉皆以其為恥,其族人亦會以其為恥。

  面對這種“威逼”,曾國藩在一番權衡之後,做出了他的選擇與決定,而這不僅僅避免他會成為漢奸,而臭名遠揚,同樣也保住了曾家的榮華富貴。在他降漢之後,漢公對他倒也算信任,仍然任他為江西巡撫,直到幾天前,隨著一紙電報的到來,作為江西巡撫的他被調至中樞,雖說未告知新差,但進入中樞,也算是位極人臣了。

  對於曾國藩來說,在接到這份電報後,他幾乎是立即將江西政務交予他人,然後立即乘火輪船來到南京,其間甚至連一個時辰都不敢耽誤。為人臣的他非常清楚,現在自己的一舉一動,直接關係到皇上的信任與否,同樣也關係到曾家的將來。

  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或許用這句話來形容曾國藩,到時再正確不過。在其降漢之後,他立即裁撤江西勇練,同時還把命九弟等人帶著兒子以求學之名去了南京,求學是假,作為“質子”是真。

  當了滿清的多年忠臣之後,曾國藩知道自己必須要用一些舉動去爭取漢王的信任。他不能像四川總督一樣,用近兩萬條人命去換取信任——因為他沒有這個機會。

  所以,他只能通過其它方式去爭取信任。

  遣兄弟、兒子來南京是為了取信,而火急火燎的趕到南京。沒有流露出絲毫眷戀之意,同樣也是為了取信。

  現在,當乘著馬車朝著南京城駛去時,作為開宏元年第一個離開地方進京上任的封疆之吏,想到自己還不知道會有何差遣,曾國藩不由顯得有些忐忑不完,因為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對那位剛剛繼以大統的開宏皇帝。

  “哎……”

  閉上眼睛,曾國藩長歎了口氣,在他抵達南京的時候,天色已經稍晚,在馬車進入南京城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路燈亮起,在馬蹄聲中,心有所思的曾國藩,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天黑,直到馬車停下的時候,他才注意到天已經黑了。

  馬車在掛著曾府匾牌的府前剛一停穩,站在馬車後面的荊七便跳下馬車去敲門。

  “誰啊,誰啊……”

  在大門傳出一陣湖南話時,荊七便沖著門在喊著。

  “可是六叔,是我荊七!”

  荊七跟隨曾國藩多年,門後的門房一聽他的聲音,在開門時驚詫地說道。

  “荊七,你怎麼來了,老爺呢?你來了這,誰在南昌陪著大爺?”

  圖元突然意識到什麼似的,曾六突然壓底了聲音說道。

  “老七,是不是大爺那邊有什麼交待?”

  對於聽過不少戲的曾六來說,他把荊七的到來,當成了一種變故,是大爺的一種變故,儘管已經適應了這種安生日子,但畢竟他是曾家的人。

  不過曾六的話音剛落,有些緊張的他就看到馬車的車門打開了,然後從馬車上走下來的是一位穿著漢家深衣的面貌削瘦人,曾六看了好一會,才認出這人就是大老爺,他連忙跪下見禮。

  “小的沒認出大爺,還請大爺恕罪!”

  “好了,曾六,免了吧!”

  曾國藩免了僕人的禮,在等著僕人打開正門時,進入這個位於南京的“家”時,他又問道。

  “老九可在家?”

  他口中的老九是九弟曾國荃,兩個月前,降漢時,他即命九弟帶著兒子來了南京,這宅第正是他到達南京後置辦下來的。得虧現在南京城內房屋極多,所以這房子倒也不貴不過只是幾千兩,憑著這幾年的積蓄買下這處房子倒也沒有什麼負擔。

  “回大爺,九爺現在正在兵部,這陣子一直是早出晚歸的,小的這就去讓人去通知九爺去!”

  曾六正準備吩咐其它人去通知九爺,大爺來了南京時,曾國藩立即阻止道。

  “現在江山尚一統,滿清尚竊據北方,老九于兵部為皇上當差,要以皇命為重!”

  曾國荃來到南京之後,被漢公安排進兵部當差,而且是出任要職,絕非一般閑差,這一安排著實出乎曾國藩的意料,也正因如此,他亦能從這一安排中感覺到皇上對他的信任,儘管並不知道皇上為何如此信任自己,但曾國藩卻知道,這時應該以何為重。

  曾國藩甚至都沒有注意到,他在說話的時候,都不由自主的站在中華朝的一方,把自己那視為中華朝的臣子,或許這種轉變,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當然也有可能這是刻意而為,習慣了,自然也就成了自然之事。

  大爺這麼吩咐了,做下人的自然也不敢再說什麼,走進了曾府的大門,見兒子未迎出來,曾國藩便詫異問道。

  “少爺呢?”

  按曾家的規矩,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有下人去通知兒子來見禮了,直到現在兒子還沒有過來見禮,顯然有些不太尋常。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38

第四百五十九章 父與子

  大爺的問話,讓曾六連忙開口回答道。

  “少爺現在定是在學校用功!”

  這倒不是曾六在為少爺開脫。他說的是事實,自從少爺來到了南京,每天不是在學校用功,就是家裡用功,手不釋卷的成天看書寫字。

  聽到這個回答之後,心知曾六不會為兒子開脫的曾國藩只是隨意的點點頭,而後便對下人說道。

  “帶我去他的房間!”

  在進入兒子的房間後,曾國藩掃視了一下房間,在這個簡單的房間內有兩個書櫃,裡面擺滿了書籍,窗邊的書桌上,同樣也擺滿了各種書籍。

  於是他便走了過去,從書桌上拿起一本書,一看封面,便是一陣頭大,書赫然是一本英文書,而且桌上還有數學之類的書籍,又檢查了一下書櫃,眉頭不由的微微一皺,書架上的書大都有翻閱的痕跡,但是至於經詩子集之類的書,卻絲毫未動。

  這直接說明了問題——兒子在來南京後,在很大程度上便荒廢了學問,至少荒廢了一些他心中所認為的學問。

  拿起桌上的一個筆記,只見上面用漢字標注著英語,再打開另一本筆記,上面記的則是算術,對於那些洋數字,現在曾國藩並不陌生,因為在降漢之後,那些下派的官員都是使用洋數填寫表格,與舊式官吏重以文章不同,那些官員更看重數字,這一點顯然是受府中的影響,甚至府裡經常要求官員不要“玩弄文字”。

  看了一下兩本筆記,曾國藩的眉頭微皺,儘管從南京大學堂的設立上,他便知道這位皇上是不可能再用八股文章取士,但是並不意味著保持沉默,甚至命兒子報考南京大學堂的他對此沒有任何意見。

  而且一直以來,曾國藩對兒子的學問文章都不太滿意,現在看到曾紀澤在學問文章上的荒廢,更是讓他心底湧起一陣不滿之意,但在不滿的同時,卻又有些無可奈何,在江西時,聽聞發生在湖南等地的事情,使得曾國藩很清楚,皇上對於西學是什麼態度。

  在皇上全力支援西學的情況下,作為臣子的曾國藩自然不會討那個沒趣,久經宦海的他很清楚,對於臣子們來說,從來都是以皇上的意志為轉移,現在大家之所以沉默不語,不是因為大家贊同,而是所有人都不願意因此惹皇上不快,如果皇上稍微表現出對西學的不滿,那麼勢必會有一堆摺子抨擊西學。

  對於大臣們來說,沒有幾個大臣會冒得自己的性命危險去勸諫皇帝。更為會有人像個二百五似的在那裡堅持著什麼“正道”。更何誤解,誰說西洋不是正道?若是洋槍洋炮不是,正道那麼,他們是什麼?是歪門邪道。

  所以,按照現在的這種發展趨勢,皇上對西學的興致只會越來越濃,甚至就是在皇宮之中,亦有一處供皇上研究西洋學問的所在。也正因如此,誰也不會去惹這個沒趣,大家都是聰明人。宦海沉浮多年的曾國藩同樣也知道這一點,可在面對這個現實的時候,他卻又不得不面對另一個無法回避的現實。

  “難道名教學問當真會就此沒落嗎?”

  曾國藩不無擔心的想到,心底這般想著,他又一次若有所思的看著兒子的筆記。曾經澤身上唯一令他滿意的是他的書法。紀澤從小好寫字,他也便有意在這方面加以引導。

  十四歲離京時,曾紀澤已打下了扎實的基礎。後幾年雖不能當面一一指點,曾國藩也常在家信中耐心地向兒子傳授寫字的要訣,並時常要兒子寄字來由他批,後來曾家舉家到了南昌,曾國藩更是親自指點。兒子的字深得二王閫奧,端秀飄逸,時下大官員家裡的子弟,很少有幾個寫得出這樣好的字來。只是筆力不足,秀逸中缺乏剛勁之氣,正如他的為人一樣,這大概秉于母親的天性。

  對於這一點,本就是書法大家的曾國藩知道無法改變。因此,他並不希望兒子今後當大官,尤其不能插手兵事,而在過去他甚至想過,倘若能中進士點翰林,謀一個校書衡文的清閒之職,做父親的就感到滿足了。

  “亞美利加之法律……”

  看著手中筆記中所記的文字,曾國藩的眉頭一皺,他知道紀澤將要報考的是“法律”專業。學以法律,難道將來自己的這個兒子準備當個訟棍嗎?

  幾乎是一種本能,對於“法律”,曾國藩都是持以反感,熟讀史書的他很清楚所謂的“法”不過只是“用物”罷了,至於那句所謂的“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不是出自于《商君書》,不過只是後人的“臆想”。

  三千年來所謂的“法”,從來都是帝王的工具。至於重法的“衛鞅”《商君書》中也曾言:……太子犯法。“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將法太子。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師公孫賈。

  而後人則以此事弄出了所謂的“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以彰顯法律之威,但卻不知所謂的“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不過只是臆想而已,或者說是用來蒙蔽,普通百姓的說法。至於“天子”,那就更不可能……因為天子從來都是出口成法,自然不可能“庶民同罪”!

  因為天子不可能犯法!

  所謂的“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不過只是黔首百姓的一廂情願罷了,不過也就是用來蒙蔽百姓的說辭。只有那些讀書讀愚了的人才會相信真有這麼回事,若是為官者真的信了這句話,那當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而現在,兒子學習法律的舉動,在曾國藩看來,根本就是讀書“讀愚”了。甚至就是想做個下九流的“訟棍”,對此曾國藩當然不能接受。

  儘管深知現在新朝的官制不同舊時,地方父母官不再負責審案,一概由縣大理正、府大理寺丞、省大理寺少卿負責審判,至於提刑使更像是官府的“訟棍”,起訴犯人。因其專職刑獄,所以要求其必須精通法律——儘管在大理寺審判時因其實行上古的“三刺”之制,犯人是否有罪由“民間有德行者”組成的“明德團”裁決,大理寺只負責斷刑。

  可如此,卻對大理寺和提刑使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那些“訟棍”只需要說服那以本地人抽取的“明德團”,既可判以無罪。在江西剛推行此制時,曾國藩曾經極為疑惑,因為“三刺”和“五聽”作為先秦周時之制度,都其核旨是“明德慎罰”,甚至就連那抽取的用於決定嫌犯是否有罪的“明德團”,亦是取以“明德慎罰”之意,但在另一方面,新朝重刑、重罰又是鐵一般的事實,與過去地方官員對待訴訟的態度是“息訟”,那是為追求“無訟”而採用的一種處理訴訟糾紛的方法。“珥筆健訟”更是方志、官書吏訓中用來形容地方惡俗的慣用語。但是放在新朝,卻恰恰相反,與舊時主張“最喜民無訟,鄉村共力耕”不同,新朝反倒是鼓勵百姓通過“訴訟”解決各種爭端。

  曾目睹過江西歸漢後,地方不斷朝著“珥筆健訟”的方向發展,曾國藩總是會感歎著“世風日下”,同樣他卻也不得不佩服一點,那就是在大理寺正總能做到公正廉明,“明德團”亦不負重托。

  可這並不意味著他會贊同兒子學法律,因為學法律必先為“訟棍”,無論為訟師或者提刑使,其本質不過只是“訟棍”,只有在積累了足夠的經驗之後,才能通過申請、審核後才有可能成在大理寺正,而且僅僅只是可能罷了,畢竟大理寺正一共只有那麼幾位!

  過去在江西的時候他沒有辦法阻止兒子成為一個“訟棍”,但是現在既然來了南京,那就要想辦法把兒子接回正途,當然他不能夠直接阻止這一切,畢竟現在要“依法而為”是陛下,曾國藩再最不願意的就是因為自己的一些舉動引起陛下的不滿。

  “見過父親大人!”

  突然,兒子的請安聲打斷了曾國藩的思緒,這時他才注意到兒子不知何時回來了,下一刻,他發現兒子的變化極大——他的身上穿著黑色洋式衣裳,對於這種衣裳,他並不陌生,其類似陸軍軍裝,許多年青官員亦穿著此類服裝,與軍裝不同的是,其左胸前有一個衣袋,而軍裝與官員著服都是兩個衣袋。而且他的頭髮,辮子剪掉了並沒有蓄髮,而是留著短髮。頭上還戴著軍式的帽子。

  儘管對於兒子未能蓄髮有些失望,但是曾國藩深知宮裡的那位同樣也是短髮,而且年輕人這麼穿著也屬常見,倒也沒有顯露出內心複雜的情緒,而只是問道。

  “紀澤,這些日子,你在那個開成學堂,學的都是什麼?”

  曾國藩故做好奇的問道。

  “父親大人,開成學堂是為考取南京大學堂之預備學堂,兒子在那一是學習洋文,二是學以算術,三是學以地理、四學以西洋法律……”

  提及開成學堂時,曾紀澤的語氣顯得有些激動,那所只有幾百人的私立學堂,給他開啟了一扇新的大門,透過那扇門,他看到了以前從未曾知曉的世界。

  “父親大人,今天兒子之所以回來的那麼晚,是因為在圖書館查閱資料。”

  白天於校中學習,晚上於皇宮對面的帝國圖書館看書,完成課業,經過十天的日夜苦抄,曾紀澤剛剛寫好一篇文章。

  “圖書館?”

  “是的,父親大人,就是帝國圖書館,館內除了有揚州文匯閣的《四庫全書》全套之外,還有數十萬冊購自日本以及西洋的書籍,譯書社幾乎每天都會譯出一本新書……父親大人,兒子邊抄邊學,受益極大。兒子心想,這篇《中國政體與西洋政體比對得失》,不但對兒子考取南京大學堂極有用,而且對官員亦應該也有一定啟迪,還請父親大人能給兒子一些建議……”

  曾紀澤送上手中文稿時,鄭重向父親建議。

  “好哇!”

  曾國藩翻閱著兒子的文稿,在翻閱這篇文章之後,他被文章中的文字所吸引,其一針見血地指出中國政體的各種優劣之處,同樣出指出了科舉的先進之處,當然免不了八股選才的種種弊端。同時也點出了西洋政體的優劣。

  用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年完這篇文章之後,曾國藩他望著兒子,沉默了好一會,才問道。

  “這篇文章是你自己所悟,還是他人所授?”

  現在曾國藩想知道文章到底出自誰手,在他看來,這不可能是兒子所寫,畢竟文風不似兒子的為人。

  “是兒子自行所悟!”

  曾紀澤連忙答道,兒子的回答讓曾國藩的眉頭猛然一皺,冷聲道。

  “難道你就不知道這是妄議國政之事嗎!”

  現在曾國藩真的害怕了,他可是清楚的知道,在清初之時,不知多少降臣,就是毀於這種無妄之災中,對於他來說,他很清楚,作為降臣的自己現在最需要就是謹慎小心,不僅僅是他,還有他的家人,同樣也是如此。

  “回父親大人,這篇文章實是老師要求書寫,若非有師命兒子豈敢妄議國政。”

  曾紀澤一向對父親敬之如神,畏之如虎,被父親這般一說,他立即出言答道。

  “好,你且回房去吧,我想想再看看。”

  看著桌上的那篇文章,曾國藩背手在屋子裡踱了幾個來回,然後坐在案桌邊繼續看著,看著這篇擱在大清朝不知會給曾家帶來多少禍害文章,一時間他居然不知應該如何處置此事。

  “大人,九爺回來了。”

  就在這時,荊七推門進來報告道。

  “老九回來了?”

  曾國藩一聽,然後又一次看著桌上的文章,心裡頓時不舒服起來,然後頗感有些無奈的他便起身道。

  “我知道了,你去吩咐伙房,炒兩個菜,我和老九一起吃頓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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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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