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鐵血宏圖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 08:57: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41222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42

第四百八十章 結局

  “這些人是在找死!”

  就在僧林格沁冷笑著時候,那些沖近的馬車卻突然一頓,然後只見馬車上的挽手迅速調整著馬身。

  數十輛正在衝鋒的馬車,像是被絆馬索攔住似的,在短短數秒內就轉過馬車,以車尾對著沖近的蒙古騎兵,迅速的逃了。

  逃了?

  他們居然逃了?

  那些蒙古騎兵無不是驚訝的看著逃跑的漢軍,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

  不等僧林格沁反應過來,他看到馬車車尾處,一個在陽光下閃爍著銅光的東西對準著他們,而在那圓筒後面,還有一個漢軍正在轉動著什麼。

  “突……”

  突然,槍聲響了起來,與步槍的射擊不同,這槍聲是成串的,是連綿不絕的,馬車上的機槍手,操作著加特林機槍,不斷的轉動著手柄,數以千百計的子彈,就這麼毫無徵兆的落在那些蒙古騎兵的身上,那些先前還嚎叫著沖來的蒙古騎兵,頓時被打蒙了,他們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猛的一下從馬上摔了下來,近距離射擊的機槍對於騎兵的殺傷甚至超過了數量更多的步兵,這幾十架由馬車拉著的機槍揮灑著密集的彈雨,那彈雨就像是死神一般,在這片戰場上橫行著。

  子彈!

  宛如雨點一般的“落在”在那些蒙古騎兵的身上,馬上,11公釐的子彈,在戰馬的身上撕開一個個拳頭大小的血洞,堅硬的馬腿在接觸子彈的瞬間,就被打的粉碎,戰馬立即倒了下去,帶著馬背上的騎兵倒了下去,後面躲避不急的戰馬幾乎是硬生生的衝撞上去,馬與人都摔倒在地。

  至於那些的先前還有些不知所以的蒙古騎兵,這會兒更是不斷的被子彈打翻,落在馬下,以後去到戰馬踩踏,踏成一攤攤肉泥。更多的騎兵則被蒙古馬拖曳著,向前奔跑著的蒙古馬根本沒有去問及騎手,只是這麼拖曳著,只有極少數的幸運兒,在戰馬倒下時,從馬上跳了下來,但是卻又被後續的戰馬衝撞,任由那馬蹄踩在身上……

  “快、快……”

  儘管軍官不斷的呼喊著,但是操作著機槍的射手,仍然有條不紊的轉動槍尾右側的轉柄,他們的速度既不快,也不慢,非常的穩定。這是長期訓練帶來的必然。

  對於這些手搖機槍來說,轉太快可能會因為供彈問題造成卡殼,太慢又會影響到火力。經過不斷的試驗,最合適的射速是在600發上下,而這意味著射手必須要不急不燥的轉動手柄。

  這是加特林機槍第一次投入實戰,應該說是第一次大規模投入戰場,幾十輛裝有加特林機槍車的馬車,現在就像是戰場上的死神似的,以車尾對著“追”來的清軍騎兵,不斷的揮灑著彈雨。將數以千計的清軍騎兵打倒於槍下。

  而對於僧林格沁來說,這一切就像是噩夢,就在幾秒鐘,他還曾認為那些馬車上的人是在找死,而現在,如果可以話的,他更希望能夠把騎兵帶往他處,以躲避這些馬車尾股後噴灑的彈雨。

  從空中看去,現在的戰場呈現出極為怪異的一幕——上萬騎兵看似在追趕著那些馬車,馬車毫髮無損的同時,那些騎兵卻不斷的倒下,倒下的越來越多。

  而在這些機槍馬車將密集的彈雨傾倒在這些蒙古騎兵的身上時,漢軍的炮兵並沒有放過他們,而是繼續將數以千計的炮彈傾倒下去,那些氣勢洶洶的蒙古騎兵不斷的被炮彈炸翻在地。

  到時候一發炮彈甚至會“落在”戰馬上,淩空爆炸,將蒙古馬和馬背上的騎兵炸成一團血肉,更多的時候,是炮彈在地面爆炸,鋼鐵破片撕碎戰馬的腹腔,讓那些戰馬嚎叫著拖著腸子倒在地上。

  對於為了朝廷率領著這萬餘蒙古騎兵發起衝鋒的僧林格沁來說,此時早他已經忘記了憤怒,忘記了其它,他已經完全殺紅了眼,打了這麼多年的仗。還從來沒的打過這樣的仗。一個個年青的兵丁在他的身邊倒下了,那些他從草原上帶下來的騎兵,不斷的死去,不斷的倒在槍彈、炮彈之下。

  “殺……”

  手揮著腰刀,望著那仍然有百丈之距的敵人,僧林格沁的嗓間迸發出嘶啞的嚎吼聲,他的嗓子已經喊啞了,甚至為了讓胯下的戰馬,跑的更快些,他不斷的靴根的馬刺刺擊著馬腹,數百公尺的狂奔已經讓戰馬發出沉重的呼吸,甚至就連馬脖上亦佈滿了汗珠。

  “快點,再快點……”

  就在僧林格沁盯著漢軍的戰線距離自己越來越近時,胯下的那頭他從大草原上帶來的鐵蹄馬在主人的鞭打下繼續往前衝擊時,突然一陣有些尖銳的嘯聲。

  這是子彈的聲音,儘管在戰場上像這樣的聲音總會不斷的於他的身邊掠過,但這一次似乎與過去不太一樣,僧林格沁忍不住抬起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就在這一瞬間,他只感覺自己的小腹像是被什麼咬了一下,腰腔瞬間便傳來了一陣劇痛,那劇痛讓他甚至來不及發出叫聲,就覺得力氣從身體上抽走了。

  與此同時又有一個黑點幾乎是貼著馬身落地了,就在落地的瞬間,正在奔騰的鐵蹄馬,像是猛然躍起似的發出一聲馬嘶,“飛向”了半空。

  戰馬瞬間便被一團煙霧和塵土所籠罩。

  劇烈的爆炸揚起的衝擊波將奔騰的戰馬猛的掀飛數尺,馬腹瞬間被撕的粉碎。在戰馬倒下的同時,馬腸與內臟從腹腔中流淌出來,逆著其倒下的方向拖散著。

  倒地的戰馬發出痛苦的嘶鳴聲,甚至不能再掙扎,只是躺在那裡痛苦的嘶鳴著,而隨著戰馬一同倒下的還有僧林格沁,儘管他被子彈擊中了,但是他仍然掙扎著想要從倒斃的戰馬身下站了起來。

  近距離爆炸後的耳鳴聲震的他頭腦發暈,看到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甚至所看到的一切都帶著重影。血從他的鼻孔耳孔中流了出來,附近的騎兵瞧見自家主帥的被炸下了馬,紛紛停下馬來。

  “王爺五爺……”

  親兵們吼喊著試圖將僧林格沁從馬屍下拖出,而被親兵們扶起來的僧林格沁睜大那雙通紅的眼睛卻依然盯著前,嗓中還是吼著。

  “殺、殺上去,殺光這些漢賊,報效朝廷、殺、殺……”

  就在這一瞬間,一發炮彈再一次落在了他的身邊,塵土飛揚中那幾名親兵倒下了,渾身是血的僧林格沁用刀撐著身體,在硝煙散去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倒下,右手拄著刀的他試圖讓自己站起來。

  他用刀撐著自己的身體,在強行站起來的時候,腥紅的血不斷的從他的腹部湧出。棉釘鎧甲這會已經沾滿了血,可他卻像是全然未覺一般,慢慢的站了起來。

  他看到了腳下的那面旗,那面黃色的三角旗,頭盔掉下的僧林格沁手指著大旗,對著親兵吼道。

  “旗來!”

  旗來了!

  他的手裡舉著那面黃色的三角旗,曾幾何時,他的祖先也曾手舉著這面旗,隨著滿清的皇上一同殺入關內,而現在,他再一次舉起了這旗,不知是不是旗太重了,以至於他甚至都站不穩。

  “王爺!”

  身邊的奴才立即扶著他,而僧林格沁仍然固執的推開了親兵,滿面血污的他睜大著眼睛怒視著前方,拖著沉重的而又有些搖晃的腳步,往著敵軍的陣地方向走去。

  “殺……敵!”

  一聲聲吼喊,從他的嗓間迸發,他怒視著前方,看著那被白色的槍煙遮擋的漢軍陣地,看著他身邊的兒朗們不斷的躍馬衝鋒,不斷的被子彈打倒。

  “殺敵……”

  終於,在那嗓間的怒吼變得無力時,他整個人無力的跪倒下去,那旗杆支撐著他的身體。使得他並未倒下去。而那他的那雙牛眼依然怒視著前方,那目中全是不甘與絕望,而那目中的神采卻在慢慢的散去,終於,跪在屍堆中的他垂下了頭,跪在那裡,右手至死仍然撐著那面旗。

  黃色的三角旗隨著風飄揚著。

  在僧林格沁倒下的時候,他從蒙古大草原上帶來的上萬蒙古騎兵已經死傷大半,但是活著的人仍然固執的衝鋒著,或許他們紮起了辮子,或許他們臣服滿清,但是他們仍然堅持著自鐵木真時代以來的作戰方式,只是在逼近的時候,用手中的弓箭射殺敵軍。

  曾幾何時,一支支漢家的軍隊曾被蒙古騎兵用弓箭給予重創,曾幾何時,不知多少漢人死在這弓箭之下,但是現在,時代已經發生了改變。當那些蒙古騎兵拉動弓箭的時候,等待著他們的是嚴陣已待的漢軍步兵,他們拉動槍栓,以最快的速度朝著蒙古騎兵的身上傾倒著彈雨。數以萬計的子彈,就這樣傾倒在蒙古騎兵們的身上。

  “殺……”

  這些在科爾沁草原隨著僧林格沁進入關內的蒙古騎兵是固執的,他們固執的相信用自己的血肉一定衝開一條血路,他們相信,只需要再沖一把,就能沖過漢的防線。

  就像過去一樣,就像他們的先祖一樣。

  但是在密集的彈雨下,這種堅持與固執,往往會演變成一場災難。

  其實這場災難,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甚至就連僧林格沁本人,也知道,這將是一場有死無生的衝鋒,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活。

  死了!

  終於,連綿不絕的槍聲、爆炸聲,結束了,先前沸騰的戰場,再一次恢復了靜寂。

  在戰場上,先前萬馬奔騰的場面消失了,那宛如雷鳴般的馬蹄聲同樣也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唯獨沒有消失的是,在這片戰場上,在田野中,在道路上,數以萬計的屍體散佈著,一具具馬屍和著一具具人的屍體,就這麼散佈在戰場上……

  一杆杆曾經隨著騎兵們衝鋒的三角旗,這會或是斜插在地上,或是倒在地上,在戰場上,還有戰馬發出的慘鳴,還有一些傷患在血泊中呻、吟著,慘叫著。

  那曾經讓所有人都為之顫抖的萬馬奔騰的場面,現在終於消失了,戰場也恢復了平靜,對於戰壕後面的戰士們來說,他們只是在那裡慶倖著,慶倖自己還活著——其實,他們身邊幾乎沒有人受傷。

  即便是蒙古騎兵碰到了,距離他們只有不過三十四公尺的地方,但這也是那些蒙古騎兵絕死衝擊的最遠處,他們根本就沒有能沖過漢軍的戰壕。

  一切都結束了!

  看著眼前這片淒慘至極的戰場,聽著空氣中傳來的慘叫聲,看著那一匹匹無主的戰馬在戰場上茫然的站在那,戰士們終於長鬆了一口氣,他們知道,自己贏了!

  是的,他們贏了!

  這是第一次,漢家步兵在正面徹底擊敗了遊牧民族的騎兵,而他們的傷亡幾乎是不值一提的,僅只有數人被弓箭擊中受了輕傷。其實在槍林彈雨中,蒙古騎兵發射的弓箭威力是不值一提的。

  結束了!

  對於蒙古騎兵來說,他們的決死衝鋒在一刻結束了!

  而對於漢軍來說,並沒有結束,在他們的前方,還有上萬清軍,就在漢軍的戰士們在那裡慶倖著自己活了下來、慶倖著勝利的時候,衝鋒號響起了,他們要向敵人發起進攻!

  也就是在他們隨著號聲沖出戰壕的時候,隔著佈滿屍體的戰場,他們可以看到在硝煙中,清軍步兵潰敗了!

  他們放棄了八裡橋,放棄了自己的陣地,潰敗了!

  在僧林格沁所率領的上萬蒙古騎兵未能突破漢軍的防線後,潰敗下去的上千名蒙古騎兵,已經完全沒有戰鬥下去的勇氣,他們逃了,在他們逃跑的時候,那些在勝保指揮下的清軍,也紛紛逃散了。

  這場曾經震撼人心的戰鬥,就這麼以一種讓人倍覺荒誕的方式結束了,如果不是戰場上的那些屍體,誰又能想到在這裡,漢軍曾與清軍發生過激烈的戰鬥,清軍還曾發起了絕然的反擊……

  但現在,這一切都結束了!

  就像這個國家一樣!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42

第四百八十一章 倉皇

  一路上,急著出城的人很多,而且也很混亂,騾車根本不好行走,隨駕的幾位王爺、護衛等只得拔出槍來對著人群開槍打死了幾十人,這才殺開一條血路,到得德勝門邊。

  奕訢一行到了頤和園,略為修整,又趕往北去。其時,作為大內總管的李國安並不是隨駕在側,他受奕訢之命,正在宮中帶領一批小太監將銀子和其他東西帶上車。

  在李國安將銀子和其它東西,這才帶了幾十個護衛紫禁城的官兵,又帶了幾個小軍機和其它各部司員,這才騎著馬出德勝門往北趕去。以追上皇上。

  奕訢一行到了後廠,此地在萬壽山和玉泉山的正北,是北邊進京的最後一個腰站。雖然在出德勝門時有許多逃難之民,但到得頤和園已經相當少了,因為這些人大都只是想逃出城,到近郊鄉村暫避一段,等到風頭好轉後再回來料理財產,所以他們一出了德勝門便四處散開了,自然往北走的人很少。奕訢一行慌慌張張到得後廠的時候,路上已沒有多少難民,只有他們這一行人了。十幾輛騾車,閉得嚴嚴實實,慢慢悠悠地在路上行著。

  作為皇上的奕訢在那裡想著他的天下,想著大清國的天下,就這麼在他的手裡丟了,想到祖宗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就這麼沒有了,而自己又這麼倉皇而逃,各種心情一齊湧上心頭。

  蒼天啊!

  為何要如此?

  奕訢在心裡痛苦地呐喊,一行悽楚的熱淚淌下了他的清瘦的臉頰。他曾厲經圖治想要重整大清國的江山,可到最後,卻還只是一場空。

  坐在前面的奕訢在想著這幾年來的經歷。自己本想著依靠漢家的大臣,保住大清國的江山,可最後那些漢家大臣卻又是一個個的降了賊。

  至於他也是落得夜走京城,倉惶出逃,來忍受這騾車顛簸之苦。四年前,自己的那位兄長也是如此這般倉皇的出奔熱河,但那時是一種什麼景象啊!

  那時出逃至少伙食還準備得算齊全吧,可如今呢?

  別說是伙食了,當初他那位死去的哥哥離京的時候,至少還知道去那,至少還有回來的希望,可到了自己這個時候,還有什麼希望?甚至就連去那,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哎!奕訢只有唉歎的份。

  大清國的江山保不住了!

  騎馬在一旁的幾位王爺大臣,這會也都是在想著自己的心事:大清國是保不住了,現在即便是逃到熱河,又能怎麼辦?將來要是漢軍追究責任,只恐自己的性命怕難保了。因此,那些王公大臣們無不是心裡惴惴不安,同行的一些漢臣也在想著同樣的心事,心裡也顯得惴惴不安。

  隨行的各位宮女也都有著自己的心事,因而大家顯得都比較沉默。一路上默默地緩緩慢行。

  奕訢仿佛想起了李國安,令就在此地等候李國安的到來。畢竟,即便是出逃外洋,那也需要銀子!

  還要等著李國安把銀子帶過來。無論是去了外洋,還是去遼東,總需要銀子!

  過不多久,一個五十多歲莊稼人模樣的人領著一群人向後廠行來,這一下嚇得隨行護駕的人們趕緊吩咐眾人圍在皇奕訢車前,及至走到近前,才認出這一行人就是他們正要等的李國安。

  “皇上,奴才來遲了。”

  李國安來到奕訢駕前。

  “國安,你來了,那咱們走吧?”

  奕訢平靜地說道,沒有激動,真是鎮定自如。

  無論如何,李國安的平安到達,總算是把銀子給帶出來了,其實現在戶部銀庫裡頭,早就空的可以跑耗子了,李國安帶出來的是宮裡的錢材,除了幾十萬兩銀子外,甚至還有十幾萬兩和紳那位查沒的金元寶。

  為了能夠湊出銀子來,這幾年身為皇上的他可是沒少想辦法。外面的辦法想了,宮裡的辦法也想了。

  早些時候在盤點內庫時,找到了這十幾萬兩金子,這些金子隔過去也就是值個兩百來萬兩銀子,不一定能派上什麼大用場。

  可現在,對於倡狂離開京城的奕訢來說,這些金子卻是她將來在遼東或者在外洋安身立命的根本。

  現在奕訢總算是長鬆了口氣,這倒也是,算是個好消息。

  可接下來怎麼辦?

  往哪兒走呢!

  因為由此往北行有兩條路:一個是往北越長城,直奔承德避暑山莊;一個是直奔山海關,經山海關出關。

  可是現在誰也不能斷定,會不會在攻取北京之前,發一支兵取下山海關?保不齊,現在他們正在山海關等著大傢伙。

  直奔承德避暑山莊的那條路也不見得安全,萬一要是像當年那位爺那樣,碰到了漢軍的騎兵又該怎麼辦?現在可不一定有人能救得下他們!

  黑龍江馬隊,黑龍江馬隊,早就給漢軍打沒了。

  這兩條路都不能走,那到底走哪一條呢?

  “皇上,我們往哪兒走?”

  隨駕在旁的李國安對著車中的奕訢詢問道。或許對於小太監來說,他們可以在宮裡等著新朝,但是對於身為大內總管的他來說。除了跟著皇上,他並沒有其他的選擇。

  “先出關再說。”

  奕訢說得很是斬釘截鐵。

  “走喜峰口,其他地方都不能走了,咱們這次得換條路。”

  有了皇上的差遣,自然也就有了去處,於是一行人零零落落,慌慌張張,趁著月色,匆匆離開了後廠,既不北上,也不東行,卻走上一條灰河迷漫的大道,對看東北方走去,直奔喜峰口而去。

  這只幾百多人的隊伍走了一天一夜,由於臨出逃前未帶任何東西,沒有水,沿途又全部是毀滅的村莊,一派殘破,村中不見炊煙,也無人聲,一片死寂。在這裡找不到清水,也找不著糧食,所以奕訢和各位護駕的王爺貝勒們等一眾人無不是餓得頭昏眼花,李國安等一幫隨侍太監也餓得夠嗆。

  春天的京城郊外,也顯得格處的蕭條寒冷。由於臨行前所帶衣服極少,偏偏天空又不時下一點小雨,自然顯得分外的寒冷,晚上奕訢便只能和皇后背靠背地坐在車子上藉以取暖。

  那些個平時在宮中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王爺貝勒們以及小姐、夫人們哪裡曾受過如此這樣的苦。這一路上顛簸不說,要吃沒吃的,要喝沒喝的,就連睡沒有睡的地方,真是難受極了。

  雖然如此,可是誰也不敢說什麼。畢竟大傢伙兒都知道現在是在逃命,若是在抱怨著,沒準兒連命都保不住了。

  由於口實在是太渴了,李國安便只能採集路邊的秸杆來,吸其中的露水,這雖然只是杯水車薪,不過對於奕訢來說卻也不比宮中的御用水味道差得那兒去,自也是喝得津津有味。

  一路上死屍遍地,哀鴻遍野,村莊了無人聲,無限淒涼。之所以會如此,倒不是兵禍,而是一些匪徒趁亂而為,不知多少百姓紛紛躲進山裡。

  找不著村子,村子裡沒有百姓,自然也就找不到什麼吃的東西,而肚子裡空空更是令人難受。幸好李國安的一個乾兒子太監很有心計,臨走前烙了幾張餅,這時候拿出來給李國安,李國安給了他一個,自己吃了一個,又送了一個給皇上。

  這個時候奕訢已餓得兩眼冒花,這時得這樣一個烙餅,便再也不管好吃與否,一口氣吃了一半,另一半給了皇后和其他人吃,吃完後,還不斷地誇這餅好吃,大概是幾日沒有進食的緣故吧?

  “國安,這是哪兒來的烙餅?”

  奕訢稍微填滿飽了肚子,這才抹抹嘴問道。

  “是禦膳房的小鄧子,那小子有份兒機靈勁兒,做的一手好菜,奴才尋思走皇上這身邊總要人伺候著,就讓他一起來了。”

  “還是國安你有心。”

  奕訢點點頭說到。

  “將來回去再賞他,現在想賞也不成了。”

  略微進了一點食,奕訢來了精神,但看到跟在身邊的無精打采的那些個王爺貝勒以及士卒,心裡不禁又湧現出一股悲涼。

  昔日身為皇上的威風與今天的狼狽一相對比,即便是男兒有淚不輕彈。現在奕訢不禁流下了眼淚。

  “國安,前面是什麼地方?”

  “聽人說,前面是個小集子。”

  “好,到那兒後,你儘管弄些吃的和喝的,你看他們都餓成什麼樣子了,真是讓他們受苦了。”

  奕訢說著不禁哽咽起來。

  “皇上,您也別傷心了,現在逃難要緊。漢兵已去得遠了,不會追上來。到得那之後,奴才想法弄點吃的喝的就是,要不在那兒歇歇再走。”

  李國安隔著簾子安慰道。

  隨行的那些人裡差不多都是一天一夜沒進口水和吃一粒東西了,顯得很是萎頓,奕訢才發了那樣的感慨。

  可是現在即便是作為皇上他,也只能這麼感歎一番。除此之外再也不能喂它們做什麼,畢竟現在即便是他自己也就是只吃了半張烙餅而已。

  “難道說古往今來到亡國之君都是這般模樣?”

  奕訢在心裡暗自這般想著,可他現在忘了,中國歷朝歷代像他這樣倡狂而逃的皇上又有幾個。

  恐怕也就只有大清國的這兩位皇上,在面臨亡國的關頭,倉皇出逃吧。對於那些大臣和奴才們來說,他們自然不會去指責皇上。只會在那裡說的什麼,皇上辛苦了。

  至於千般萬般的罪那都是臣子奴才的罪。這就是我大清國的特色。

  即便是入了夜,奕訢一行人仍然馬不停蹄的繼續往前走著。待一行人到李國安口中的那個小市集,已經是第二天清晨的時候了,太陽,將將出來。

  護駕的一位貝勒看見那個市集,便喝令人馬停止,然後他便獨自拿著洋槍朝那裡走了過去,這個市集上同樣也沒有什麼人,大多數百姓顯然都去躲避兵災了。都已經藏到了山裡,在集上轉了一圈兒,他發覺了一個老者和一個中年人,兩人正在那談論這場戰爭。看來他們是大清國的臣民,談到漢軍時恨之入骨,談到皇家時又扼腕長歎。

  見此,這位貝勒爺便將皇上出逃的消息告訴了二人,並傾訴了皇上現在的困難,希望他們能找一些水和弄一些吃的。

  這兩人一聽,沒想到皇上就在不遠處,而且已經餓得兩天沒吃飯了,自是很爽快地答應給弄吃的和喝的。

  這位貝勒見有了著落,這才回去引奕訢和皇后以及王爺,軍機大臣及護衛兵卒過來。

  那個老年人和中年人預備好了水,並且正在煮小米粥,那粥香引得一個個直流口水,在他們心中,覺得再也沒有比這更香的了,畢竟是餓了一天兩夜了。

  水是充足的,任他們喝,從京城出發到現在,這一行人,從奕訢到小小兵卒,總算盡興地喝了一次水。

  水喝好後,又吃了一些小米粥。眾人這下才來了精神,奕訢自然不免問了問那兩個人是幹什麼的,並保證將來有朝一日把那些逆賊平定之後,一定會賞賜給他們官,兩人一聽頓時感激地磕頭磕個不盡,好像已經得到賞賜似的。

  其實對於隨行的那些人來說,他們都知道大清國已經沒有指望了,至於這所謂的賞賜,不過也就是皇上隨口而言罷了。

  對於那兩個百姓來說,卻沒想那麼多,他們覺得皇上是一言九鼎,說有賞賜將來肯定有賞賜。

  在這種心態之下,他們甚至把家裡用來當種子的糧食都拿出來,供皇上和這些王爺貝勒大臣們吃食。可是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這種付出完全沒有任何意義,但是對於這兩個鄉村百姓來說,卻是樂得如此。

  水喝夠了,肚子填飽了。按道理來說,也該舒舒服服地休息一下吧!

  奕訢也這麼想,可是他擔心此地還不安全,畢竟,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保住性命要緊。於是便問道:

  “此地距京城多遠?”

  “差不多有七十裡。”

  人群裡頭立即有人回答到。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43

第四百八十二章 曾經

  七十裡!

  七十裡未免也太近了!

  走了一天兩夜,才走這麼點遠,真是如同沒走一樣。想到那隨時都有可能殺過來的漢軍,奕訢心底頓時緊張起來,要是漢軍殺過來。能不能保住命,那可就是兩說了。

  憂心的自己的性命看著這一支懶懶散散的隊伍,奕訢決定繼續行走。

  “國安,告訴前頭,我們現在繼續走!”

  奕訢暗帶哭腔道。

  若是可以的話,他寧可在這裡休息,上幾個鐘頭?可問題是漢軍壓根兒就沒有給他這個時間。舒服一時,沒準兒小命難保。

  “皇上!走?”

  李國安沉吟道,雖然他明白皇上的意思是什麼,無非是怕漢軍追上來嗎?確實,七十裡對於漢來說也就是半天多的事兒,但現在人困馬乏,怎麼走哇?

  李國安靠近皇上車子旁,掀開簾子,把頭往裡探了探,小聲說道。

  “皇上,現在人馬都癱了,而且接下來就要走山路?到時候還行,沒有地方休息。那可還是兩可啊!”

  “有什麼不能走的?”

  奕訢態度很堅決,若是現在不走的話,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兒。

  “走了一天,才走七十多裡,簡直如同沒有走一樣。若是漢軍殺了上來,到時候。又該怎麼辦?難道讓我就這麼被漢軍關到大牢裡,然後。讓他們砍掉腦袋?到時候讓我怎麼去見列祖列宗……”

  奕訢說到這裡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傷,不禁痛哭起來。

  作為皇上到這份兒上,也確實為難他了。一方面他想和,一方面還要顧及著身為皇上的尊嚴,即便是現在,痛哭失聲,已經徹底沒有了皇上的尊嚴。但是他,試圖維持那麼一些尊嚴,比如不被漢軍俘虜。

  而現在他之所以會哭的這麼厲害,更主要的是哭這大清國的江山是在他的手中丟的死老鼠後,他怎麼去見列祖列宗。

  眾人一看皇上哭了,頓時間全傻眼了。

  說走,這接下來可就要在山溝中走,怎麼個走法啊!何況大家和馬都有一天兩夜沒有休息了,實在是太困了。不走,要是漢兵真的追來,誰來負這個責任,大家拿不定主意,全都將目光集中在李國安身上。

  李國安深知以目前的情況,絕對不能再往前走了,所以他打定主意,決不走,任憑皇上怎麼樣都不能這麼繼續走下去。

  “將來我拿什麼去見列祖列宗啊……”

  終於奕訢哭夠了,慢慢的平靜下來,看見李國安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知道他是為自己的安危作想,但是形勢逼人,不走又怎麼辦呢?

  “國安,咱們還是走吧?”

  他的語氣裡帶著商量,表情顯得有些可憐,皇上,做到他這份上確實挺可憐的。

  “皇上,不是奴才不願走,實在是人困馬乏,不能再往前走了,而且前面道路很難走,聽說全是山崖,奴才可不敢在這樣的貿然前行。皇上,今天就先在這兒歇息歇息吧!等到中午的時候再走,也好,讓大傢伙好好的休息休息。養足了精神才能杆下面的路不是。”

  奕訢看著一個個極度疲倦的面容,甚至有兩個兵丁已經睡著了,他還是點了點頭,同意了李國安的安排。於是一行人就地坐下,李國安給奕訢找了一處大戶人家的宅子暫時住了下來。

  在這休息了半天之後。大家精神終於養足了,擔心的那些漢軍也並沒有追來,更重要的是他們還找到了一些糧食。這是當地百姓沒有來得及帶走的糧食。

  有了這些糧食大傢伙兒又能撐上幾天。大家這才套上騾子、騎上馬直奔喜峰口而去,幾個小時之後,喜峰口已經近在眼前,時間也不早了,李國安決定在天黑前通過喜峰口。於是從車夫到兵卒,全都鼓起勇氣,在天黑前通過了這個關口。

  過了喜峰口,天就黑了下來。由於這一段路極是難走,加上又是山路,考慮到之前,漢軍沒有追過來。奕訢決定就在此處再宿一夜,養養精神,以便再行。由於大家現在不再擔心有漢軍來,自是歡喜地接受了奕訢的安排,在就近地方住了下來喜峰口外的一座破廟,圍牆四面露風,正殿大有將傾之勢,整個寺院空空如也;正殿後面有一排供僧人居住的低房,由於兵荒馬亂,其中僧人盡數出逃,使寺院內顯得死氣沉沉,到了夜裡,則更是陰森可怕。但今天晚上卻似乎與往日情形不同,從房中傳出了人的聲息。中間一間較大的屋子裡,傳出了斷斷續續的啜泣聲、歎息聲和陰陽怪氣的勸慰聲;東邊的另一間屋子裡,則傳來一陣陣甜美的鼾聲……

  眼看著天色已晚,遠處佛傳來了幾聲槍響,疲憊的人們卻尚未找到吃飯和過夜的地方,真有“叫天天不應,哭地地不靈”的感受,想起往日宮裡的生活,這時奕訢心中好不難受。

  人一旦安定下來,什麼情緒都立即湧上心頭,之前他還覺得餓,但是現在想到丟在自己手中的江山,反倒不再覺得餓了。

  這一路上所遭遇的磨難。更是讓他內心充滿了悔恨,為什麼會這樣?

  大清國的江山怎麼就在自己的手裡丟了?

  諸如此類的問題不斷地在他的腦海中彌漫著。

  李國安看到奕訢心中不快,就想方設法想讓他開心點,怎奈一天多時間了,人們幾乎都沒吃什麼東西。

  雖說之前找到了一些糧食。可大家都不敢敞開肚皮吃,誰知道下一頓在什麼地方?大家也就只是喝了一碗稀粥。

  趕了半天的路,那碗稀粥自然也就消耗個差不多了,這會腹中空空,個個餓得發慌,想高興一些,哪裡能有這種情緒?

  當夜,疲憊的逃亡者們和他們的騾馬一起,暫歇於喜峰口外的這個破廟裡,畢竟關外不比關內,現在能有一個破廟已經實屬老天爺保佑了。

  李國安出逃時受了點傷,此刻他忍著傷痛,安頓好了皇上,便出了寺廟,巡視了一番。向值夜的清兵叮囑了一番。拖著受傷的身體,哼哼唧唧地往廟裡走,準備回去睡覺,趕明兒還要早點起床。

  就在這時,遠處的山道上傳來了馬蹄聲,在夜裡更顯得那麼清脆。他回轉的身子又轉了回來,這僅僅一天多時間裡的經歷使他膽小起來,忙叫幾名清兵攔在大道之上,自己卻連連後退。

  但李國安畢竟是大內總管,竟在往後退的同時對著遠處的飛騎用他那公鴨嗓子大聲喝道:“哪裡的狂徒,竟敢在此亂闖?”

  其聲音中,卻聽不出來半點怯意。其實這會兒害怕已經沒有什麼用了。畢竟誰都知道,就平他們這些人又怎麼能夠擋得住他們。若當真是那些漢軍殺了過來。就憑誰架的這些人又怎麼可能擋住他們。

  而李國安之所以會這麼大膽,是因為那馬是從關外的方向跑來的,他更願意相信現在,漢軍還沒有打到關外。

  “爺們可是內廷跟隨皇上的老爺?”

  從遠處奔來的兩匹馬不時到了跟前,馬上之人下馬恭敬地問道。

  李國安聽出對方語氣中有恭敬的味道,立時傲氣十足起來,說:

  “有什麼事,爺等便是隨駕太監,聖駕在此,你是何人,既知聖駕在此,深夜驚駕,你有幾個腦袋?”

  “盛京將軍玉明率部前來迎駕。派小的前來通稟,爺們既是隨駕太監,快勞奏明皇上,小的也好回去交差。”

  對方急忙答道。

  聽是盛京將軍派來的人。李國安聞言一喜,忙問:

  “玉大人帶了多少人馬?”

  山谷中營造一個挨著一個,那一堆堆的篝火似乎要把整個山谷都照亮。

  “娘,山下咋那麼多人?”

  不過只有三歲多的小孩兒拉著娘的手,有些好奇的看著山下的那些篝火,對於他來說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人。

  “那些人是保護皇上的。”

  穿著一身粗布衣的少婦。看著山谷中的營地,表情顯得複雜,她那被山風吹得有些發紅的臉上,甚至劃過了一道淚痕。

  “皇上?你要?你是說皇上在那裡嗎?皇上怎麼不在你說的那個圓明園裡啊?”

  兒子的話讓少婦一陣沉默,要是那圓明園能夠待下去的話。皇上又豈會來到這裡?

  就像當年一樣,那不也是呆不下去了,才倡狂,逃出京城嗎。若不是如此,自己又怎麼會成為那粗漢的女人,像奴才似的伺候著他,每天為他洗衣做飯,還要為他生兒育女。

  當年自己也曾是……現在這一切都過去了,誰還記得當年先皇寵愛的那個蘭貴人呢。沒有誰能記得了,就是現在他走過去說自己是先皇的蘭貴人,那些人又怎麼能相信自己哪,現在的自己和普通的村婦又有什麼區別?

  “娘,你咋了?”

  小孩兒感覺到娘親拉著自己的手,視乎在顫抖著。於是便開口問道。

  “是不是爹打你了?等俺長大了,絕不讓爹打你!”

  “你小子懂個屁!”

  在身後傳來一聲粗暴的罵聲時,少婦緊張的渾身顫抖著,即便已經過去好幾年了。對,身後的這個男人的恐懼,誠然沒有減少半分。

  “娘們兒要是不打的話能聽話嗎?老子要不是打了她,你小子估計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黑蛋走過來,走到媳婦兒的身邊,拉著她的手。

  “咋啦?蘭兒,看到這兒,又想起過去啦。”

  看著山谷中的那些人,黑蛋冷笑道。

  “就是帶再多的人嗎,又有什麼用?都是亡國之君了還扯什麼排場。即便是逃到了盛京又能怎麼樣?那,漢軍若是抓住了他們還能輕饒了他們?”

  說著他轉臉兒看著這個當年撿回來的女人,當初他可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是皇帝的女人,不過即便是知道他是皇帝的女人,那又怎麼樣呢。

  想到自己這輩子不但睡了,皇帝的女人,還讓皇帝的女人給自己生了一個兒子。現在這肚子裡又懷著一個,黑蛋的心裡頓時一陣得意。

  “蘭兒,你看看,你跟著我多好。要不然?你不定就會落到亂兵的手裡,到時候,你咋辦?”

  曾經心比天高的蘭兒,現在聽著身邊這個男人的話語,也只是默默地看著遠方,甚至連句話都不敢說。

  這幾年,她沒少被身邊的這個男人打,做飯做的不好會挨打,應聲慢了同樣會挨打,甚至就連在床上也會被這個男人打。

  雖然男人經常打她,但是,這個男人,卻也非常疼她。每次打著獵物,總會緊著她吃。總是把最好的肉都挑給她,現在她已經習慣了和這個男人在一起生活,有時候甚至想著就這麼過下去,那也是一輩子。

  可是現在,看著這山谷中的大隊人馬,那按道理來說應該消停下來的心思。這會兒反倒是浮躁了起來。

  “他爹,你看這童兒越來越大了,咱們不能老待在這山裡頭,你說是不是。我尋思著……”

  扭頭看著身邊的男人,雖說他很粗野,可確實是個撐起家來的漢子。

  “既然這京城被漢軍給奪了下來,看來這江山,肯定就是中華朝的了,現在京城裡頭,不知有多少人逃了出去,那些旗人肯定不敢再回去了,京城裡頭肯定有不少空房子。那些空房子都是沒人要的,要不然咱們就搬到京城裡,到時候再弄個小買賣,供著兒子念書……”

  緊張的看著身邊的男人,見他半晌不說話,蘭兒不由得有些擔心,擔心男人以為自己是在動著其他的念頭。

  “哎。”

  黑蛋看著眼前的女人,長歎了口氣。

  “你這個娘們兒,總是不甘心再做山溝裡待著,算了算了,你也是為了咱兒子。你說咋弄就咋弄吧!”

  男人的話讓蘭兒一喜,她連忙說道。

  “黑蛋,你放心,俺肯定不走,俺現在只想和你,和童兒安安生生的過一輩子……”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又一次望著山谷中的那篝火,不由得長歎口氣。

  “從第一天把你抱上床,你這娘們兒……”

  那蒲扇大的手掌在蘭兒的屁股上用力的掐了一下,黑蛋咧開大嘴笑道。

  “這輩子都離不開俺,回家俺再好好的收拾你……”

  男人的話,讓蘭兒的臉一熱,想到他那拼命的樣子,身子一軟。

  “現在可不行,等孩子生下了,在好好的伺候你……”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43

第四百八十三章 舊人

  一匹棗紅馬箭一般射出太原城門,大到出了城之後,便開始在城外的土路上騰開四蹄沒命地跑了起來。

  在這批棗紅馬和後面,還跟著十幾匹馬,馬背上的旗手無一例外的穿著,清軍的號服。這是一隊官兵,田裡的百姓看到這隊官兵如此這般,快馬奔騰的樣子。無不是被嚇了一跳,他們甚至還以為是長毛又殺了過來。

  對於騎在馬背上的趙子玉來說,他並不知道,那些百姓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的這番舉動會給外界帶來多少誤解。現在他只是掄了馬鞭子不住地抽打馬屁股,那馬嘶叫著跑了個四蹄汗淌。同他一起出城的長栓還有十幾個護兵,不一會兒便落到後邊去了。

  現在正值春忙之時,田間地頭到處都是在種著高粱,在田裡忙活著的百姓。不過對於趙紫玉來說,它並沒有看到田間的百姓。而是直接朝著田間奔去。棗紅馬在田間地頭躥蹦跳躍,過溝躍坎,不知過了多久,那馬突突地直噴響鼻,漸漸跑得慢了。

  感覺馬越來越慢的趙子玉,並沒有意識到馬已經累極了,他根本就沒有想把馬停下來休息的意思。而是揮起手中的鞭子猛抽,在馬鞭的抽打下,累極的馬努力向前奔跑著。

  就在這時,那馬騰過一道田坎時,後腿一軟,然後便一屁股坐倒在溝裡,掙了幾掙,再也爬不起來,只是噅噅地慘叫。

  出生于大戶人家的趙子玉的騎術當然不差,在馬倒下的刹那間,她已縱身躍到了平地上,看著躺在地上的馬,她咬著牙罵道:

  “跑,給我跑,你個不頂用的東西!平常的時候好草好料伺候著你,節骨眼兒上跑幾步你就站不起來了?你信不信我剝你的皮!吃了你的肉!”說話的時候,她又掄起鞭子狠勁抽去,那馬連聲哀鳴,渾身打著哆嗦,只是站不起來。

  趙子玉抬腳踹了幾下,馬的嘴裡吐著白沫,呼呼直喘粗氣。顯然是不可能再站起來了。

  知道這匹馬已經不能再站起來的趙子玉看一下這馬。

  “沒用的東西!”

  即便是騎在馬上的,他也已經累壞了。她的渾身上下像是被水澆了一般,她氣恨恨地到了一棵柿子樹下,一屁股坐了下去,他的臉上帶著怒容,甚至連呼吸都顯得有些急促。

  一會兒,長栓帶著十幾個貼身衛兵趕到了跟前,一個個也是滿頭大汗。衛兵們圍了那匹馬看,卻不敢湊到趙子玉眼前,大家都知道,提督大人,這會兒正發著火。

  長栓呼呼喘著湊過來說:

  “少爺,那匹馬廢了,後腿斷了。”

  若是擱在平常知道自己最喜歡的這匹馬居然廢了。估計她一定會傷心到極點,但是現在趙子玉卻是一副像哭又像笑的樣子:

  “廢了好,廢了好。我趙子玉還他不如它呢,它再不濟,腿斷了還能好模好樣的活著。”

  一路沒命似的跑到這個去處,又猛不丁當頭撂過這麼一句,長栓聽的是一頭霧水,站在那兒發愣。

  趙子玉狠狠的朝著前邊看去,她伸了脖子問到長栓。

  “你說,當年長毛打進了咱們陝西,是誰,奪回了潼關,是誰?保住了陝西?長毛打進了山西,那些山西土財主,被長毛殺了多少?十不存一!掰著指頭數一數,現在山西能到這個地步。誰出力最多?誰功勞最大?”

  長栓剛要開口說話,趙子玉卻轉了身向著田野的莊稼厲聲問道:

  “是誰保住了這一方平安?是誰保住了太原?是誰讓他們能睡個安穩覺?是誰讓他們再也不需要擔心自己的性命?”

  每問一句,趙子玉的神情就越發的激動,臨了高聲叫道。

  “是老子!是我趙子玉!沒有我趙子玉,他們山西人,這會沒准都成了長毛的刀下鬼!”

  長栓連忙臉上堆了笑說:

  “是呀是呀,要是沒有少爺您,那些山西土財主,又豈能過的了好日子,如今誰不知道是你保住了山西呢?”

  “知道個屁!”

  趙子玉的唾沫星子直噴出來,憤怒的他,已經完全忘記了其他。

  “老子豁上性命,建了那麼多功勞,可到頭來,他娘的得了什麼?”

  趙子玉掰著手指頭,在那裡說到了起來。

  “當初我趙紫玉帶著弟兄們來山西的時候,那些被長毛禍害不輕的土財主,出城迎接十裡,他是想讓老子保他的命。好哇!保命就保命!官兵打長毛,天經地義!嘿嘿。”

  趙子玉怪聲說到,因為激動,他甚至忘記了掩飾。以至於那聲音,顯得極為尖利。

  “我趙子玉這幾年為了保住山西,拋妻棄子,咱們一起出潼關的陝西弟兄死了多少!有多少弟兄,為了他們山西人死在這裡!”

  趙子玉說的都是實情,這幾年要不是他率領的陝勇,在山西支撐著山西,恐怕山西早就被太平軍給佔領了。到那時,山西的地方士紳不知道會死多少。

  而為了保住山西,當年隨他一起出潼關的15000陝西子弟,現在只剩下不到萬人。可以說為了山西,他們的犧牲非常大。

  可是趙子玉卻從來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他一直盡心盡力的想要保住山西。可沒成想,這邊好不容易保住了太原城。那邊當初那些信誓旦旦的說著要與他共死的士紳,卻一個個的悄然打起了其他的算盤。

  讓他頭上冒煙的一個因由,就是那些是什麼,居然悄然無聲的和漢軍勾搭在一起,在他保太原的時候,他們就派人像漢軍遞了降書。

  而在其中不僅只有當地的士紳,還有她最為信任的人,準確的來說,就是在他的推薦一下,出任山西巡撫的人。也就是她那位名義上的內兄!

  趙子玉得了這個消息,肺都氣得炸了,他想殺了那些人,但是最終還是下不了這個狠心。而且現在,漢軍就在離太原幾十裡的地方,越想越是惱恨的她卻又無處排遣,這才縱馬跑到城外發起瘋來。

  少爺的話,讓長栓小心勸道:

  “這事他也是為了大家,畢竟現在陝西已經降了漢,要是漢軍打過來,弟兄們,和他們拼命的時候,這家裡人可都在人家手裡,到時候……”

  長栓的話,讓趙子玉一聲冷笑,他看著長栓說到。

  “說得對,說得對!好像我趙子玉什麼都沒有想過,好像我趙子玉硬把大傢伙兒往死路上帶,好嘛,所以都背著我。背著我去降漢!就乾脆直接把我也給綁了,然後直接送到南京,給那姓朱的算了。”

  趙子玉之所以憤怒正是因為所有人都背著他,他有一種被出賣的感覺。實際上他真的被出賣了。被自己最親近的人。

  也只有他知道,他趙子玉死去的媳婦兒是從哪裡來的,那是當今的那位元開宏皇帝當年的妾室。是他趙子玉從武昌城裡拐出來的。

  這件事,但凡是個男人都不會忘記!也正因如此,趙子玉從來沒有想過投降。但是現在好了,有人替他做主了!

  “少爺,少爺,瞧您說的,巡撫大人不是說了嗎?皇上那邊兒許了話,只要咱降了,就既往不咎。回到了渭南,少爺,您不還是趙家六房的大少爺嗎?少奶奶和小少爺都在等著您回去呢?”

  聽長栓在那裡安慰自己,趙子玉只是無奈的笑笑。其中的內幕,又有誰知道?

  即便是自己願意投降,那個人又怎麼可能會放過自己?他又怎麼可能忘記當年的一切?

  只希望他……想到身在山西的妻兒,趙子玉得心頭一緊。

  “沒準兒,那人已經把自己給忘了。”

  有些事情但凡是個人都不會忘記。

  其他人會不會忘記朱宜峰不知道。但是在接到山西巡撫的來的降書時,他立即想到了當年打下武昌縣時的那個書生,還有那個女人。那個一度讓自己懷疑一切的女人。

  “是他嗎?”

  冷眼看著面前的張森,朱宜峰的聲音顯得有些冰冷。

  “回陛下,是……他。”

  原本他是想說二夫人的兄長,但是看著陛下冰冷的表情,他知道,有些事情,陛下永遠都不會忘記。

  也正因如此,他暗自在心底做出了一個決定。有些事情永遠都不能讓陛下知道。尤其是還牽涉到宮裡。

  “好嘛!當年我還以為他去了什麼地方,可是沒想到他居然當了山西巡撫,好!很好!……”

  儘管嘴上說著好,可是那話語卻冰冷無比,以至於讓這室內似乎猛然降了幾度。而張森同樣聽到了陛下語氣中壓抑著的憤怒。

  “他能當上這個山西巡撫恐怕還多虧了她那位妹夫吧。”

  可不是要是沒有趙子玉在山西立下的汗馬功勞,就憑他又豈能當上一省巡撫。

  現在倒好了,看著天下大勢已經明朗,他轉臉就把自己的妹夫給賣了。這種人,當真是……

  “陛下,那人倒也有幾分才能,在山西這兩年聲望極高,深得百姓之心……”

  儘管知道陛下的憤怒,但是張森仍然盡職盡責的道出了一個事實。

  “哦!看樣子當年是我埋沒了這個人才?”

  冷哼一聲,朱宜峰用冰冷的言語問道。

  “他有什麼條件?”

  “他只有一個條件,就是陛下恩准所有陝勇都能解甲歸田,返回陝西老家!”

  看著陛下,張森給出了對方開出來的條件。

  “無論陝勇上下……”

  眉頭跳了跳,朱宜峰立即意識到他開出來的這個條件是為什麼?

  顯然並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趙子玉!

  趙子玉!

  於心的念著這個名字,朱宜峰又一次想到了當初自己在漢口城內帶出來的那個少年,自己當年對他可謂是信任有加。讓他充當自己的管家,在很長時間中他幾乎等於自己的半個家人。

  但是它又是如何回報自己的這份信任呢?

  想到她給自己流下來的回報。朱宜峰只覺得內心再一次湧起一團火氣,那種憤怒在內心深處彌漫著。以至於讓他有一種衝動,現在就有一種,想要把趙子玉拉過來,碎屍萬段的衝動。

  但是理智卻告訴朱宜峰,自己不能這麼做,因為趙子玉是降將!

  或許自己並不需要趙子玉來做個好的典範,但是卻不能用它做一個壞的典型,不能讓大家覺得自己言而無信!

  現在自己需要的是儘快平定國內的事態。然後把目標轉向國家的建設,畢竟歷史並沒有,留給自己多長時間。甚至就在現在就在此時,法國人正在策劃的對越南的進攻。而越南卻是中國的藩屬國。已經佔領緬甸南部的英國人,同樣對上緬甸充滿了野心。

  未來國家的建設,外部的安全,所有的問題,都要求國家能夠將一切力量,應用到國家的建設上。從而為未來可能爆發的衝突,積蓄力量。

  在這個時候,不能出亂子!為了大局,自己必須要有所犧牲,這是身為皇帝必須要做的事情。不能夠因為個人而影響到國家,影響到大局!

  “好,很好!”

  悶聲點頭叫好的時候,朱宜峰冷笑著。

  難道說自己就必須這麼忍下去嗎?忍氣吞聲,從來都不是自己的習慣。

  “我要你辦一件事情!”

  盯著張森,朱宜峰用平靜的話語說道。他的聲音並不大,但是聽在張森的耳中卻讓他渾身一顫。

  “陛下……”

  話到嘴邊,他還是深鞠躬道。

  “臣遵旨!”

  有些事情作為臣子的不能夠,發表意見所需要的僅僅只是服從。尤其是這種事情,他更不能夠發表任何意見。甚至不能夠表現出自己對此有其他的想法。

  “這件事我希望你能夠辦好!知道嗎?”

  “臣遵旨!”

  張森的回答讓朱宜峰點點頭。剩下的話已經不需要再繼續重複了。於是他便轉移話題,問道。

  “現在北邊的石達開朝什麼地方去了?是不是和計畫中的一樣。”

  之所以會問及石達開,是因為這個人對自己還有用。

  “陛下,和計畫中的一樣,下面只需要和他進行一定的溝通就可以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43

第四百八十四章 無題

  兵敗如山倒,這句話說的倒也不假。現如今曾經浩浩蕩蕩的北路太平軍,這個在太平天國覆滅之後,石達開率領的太平軍精銳,如今成了沒窩蜂。

  半個月前,數十萬太平軍圍攻太原時,趙子玉領兵重創了太平軍,在石達開準備重整旗鼓的時候,漢軍進入山西的消息傳了過來。

  面對這一情況,石達開理智的選擇了避讓,但是卻遭到山西提督趙子玉的多次進攻,以至於在撤出山西時,損失了近10萬兵力。

  現在的北路太平軍,這邊一夥,那邊一簇,三三兩兩,綏遠地界裡滿眼都是從山西撤出來的北路太平軍。

  這些兵渾身上下破破爛爛,披頭散髮,鬍子拉碴,有的腳上只套雙露了腳指頭的破襪子,頭上的包裹的布同樣也是各種顏色,有的是黑色的,有的是黃色的,有的是紅色的……要不是手裡提著一拖長的太平刀還有洋槍,看起來分明就是些叫花子。

  在北路太平軍撤出山西的時候,被趙子玉一場偷襲,打得很慘。數萬大軍傷亡不說,還丟了大量的物資。

  當初進入山西時,多達50萬北路太平軍,現在只剩下不到30萬,因為守衛大同的太平軍支撐不住,敗了下來,丟棄大量的物資,倉皇之下,其他太平軍,擔心退路被佔領大同的漢軍斷了退路,紛紛往綏遠一帶逃去。

  相比與人口眾多的內地。到綏遠的一路上幾乎沒有什麼人煙。對於習慣打先鋒,就地籌備糧草的太平軍來說,沒有糧食才是最困難的。

  一路上太平軍的兵饑寒交迫,吃盡了苦頭。到了這般地步,軍紀規矩也都丟到九霄雲外,時常為了一袋糧食、一匹馬,爭個你死我活,有的還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當。

  因為綏遠地光人稀,而且大都是牧民,即便是打家劫舍,能夠搶到的也只是一些牛羊罷了。而那些蒙古牧民面對突如其來的災禍紛紛趕著牛羊,往草原深處逃去。這更使得那些太平軍陷入更加窘迫的境地。

  大草原上不知多少年前壓出的土路上,幾十個潰兵晃著走了過來,頭前走著一個腰間挎著轉輪槍的漢子,他大敞著懷,頭上包著一塊破布,血道道從破布下浸出來,看起來傷勢倒是不輕,但走起路來卻一點都不比別人落後。

  這一隊人馬,走著走著一個小個子向這漢子叫道:

  “旅帥,實在拖不動腿了,坐下歇口氣吧。”

  沒等趙天朝開口,另一個吊著胳膊的兵接嘴道:

  “你小子活夠了咋的?漢軍在咱屁股後邊攆著,讓他逮住剝了你的皮!”

  相比與過去他們稱呼清軍為清妖,現在他們並沒有把漢軍稱作妖,畢竟他們也是漢人。而現在之所以會有這麼多逃兵。究其原因,恐怕也是因為,現如今這天下是漢人坐了江山。

  小個子被人這麼一嗆,頓時破口罵道:

  “操他奶奶的,剝皮是死,餓斷腸子是死,跑斷了腿也是死,橫豎都是死,怕個鳥!”

  他旁邊的那位吊胳膊的則灰著臉說:

  “做夢都沒想到咱們太平軍能到今天這麼一步。”

  可不是,當初北路太平軍是何等的英雄,甚至就連洪天王死了,他們北路太平軍還一路向北,要不是運氣不好,估計這會兒早就打下了京城,哪裡還輪得著漢軍。

  確實,對於他們來說,即便是現在敗了,敗的也是有那麼些心不甘情不願。對於他們來說,甚至覺得,要不是北伐的漢軍突然佔領了大同,他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一路向西,逃到綏遠。

  “他奶奶的,要不是漢軍突然打過來,咱們又豈會兒到這步田地。”

  “雞把,敗了就是敗了,說個熊!”

  旅帥這麼一說,一時間,眾人都不再開口說話,只是不住聲地歎氣。

  看著身邊的弟兄們那衣服沉悶模樣,趙天朝先是長歎了口氣,然後朝著前方看去,突然他像是看到了什麼似的。指了遠處喊道:

  “你們看,那是什麼?”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草原上隱隱約約的似乎有一個村子,而且還有些炊煙從那兒嫋嫋升起來。

  那燕顯然是有人在那裡,生火做飯!對於已經餓極的人們來說,那炊煙就是救命的。

  看著遠處的村子和那炊煙,趙天朝眼裡閃出光來,激動地說道:

  “弟兄們,這下咱們可是有救了。弟兄們再加把勁,咱們打食兒去。”

  眾人吞了幾口唾沫,看到了希望的人們,頓時都來了精神。先前的那個小個子,也是,吞著口水說道:

  “馬的個比的,差不多兩天沒吃東西啦,就喝了那麼幾口水,前胸貼到後脊樑了,這回老子一頓能吃下幾隻羊。”

  可是現在眾人已經沒有力氣再說笑,只是腳下加勁兒,快步向著遠處的那個村子走了過去。

  他們不過是剛一到村口兒。便聞到一股子肉香,聞著那空氣中傳出來的香味兒。大傢伙都是不住地抽著鼻子,尋著味兒向村子邊上一個土圍子跑了過去。那圍子牆矮處只有人腰高低,隔著牆頭看得清楚,裡邊十幾個太平軍的兵正忙活著,一口鍋騰騰地冒著熱氣兒,裡邊煮著大塊的肉。

  圍子裡那幾個兵這時也看到了趙天朝他們,直了身子喊道:

  “你們幹啥的?”

  趙天朝在牆外應道:

  “老子是翼王殿下的。你們幹啥的?”

  裡邊一個兵立即答道:

  “咱是晉王殿下的。”

  晉王就是梁佐山,當初他率領著數萬北路太平軍精銳從陝西逃到了山西,在山西打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石達開進入山西之後封其為晉王,雖說名義上屬石達開,可卻一直保持著半獨立局面。

  小個子一聽,縮到趙天朝身後小聲道:

  “旅帥,晉王的人都和山西人一個德性,別人甭想從他們嘴裡摳出一點東西。”

  另外一個吊著胳膊的兵也露了怯色道:

  “就是晉王的人,一個個比一個個狠,個個都是心狠手毒的角色,咱們招惹不起。”

  “操,膿包!”

  趙天朝咽了口唾沫,已經餓極的他,低聲罵道。

  “怕個雞把!看老子的眼色行事!”

  幾十號人呼啦啦跳進了圍子。一見有人沖了進來,土圍子裡的兵忙摸起刀槍來,不甘示弱的迎了上去。其中一個腮幫子有條刀疤、官長模樣的人迎上來問道:

  “你們要幹嗎?”

  抱拳打了個禮趙天朝說到:

  “弟兄們,兩天沒吃什麼東西了,餓的實在撐不住了,都是一家弟兄,有福同享不是?”

  說話的時候他又向那口鍋撇撇嘴道。

  “怎麼樣分點兒填填肚皮,中不。”

  那個刀疤臉則黑著臉說道:

  “對不住了兄弟!要是從前,送你頭牛咱也不眨巴一下眼,可眼下不成,咱也是好幾天沒填飽肚皮了,好歹打了這條野羊,還不夠咱這幾個弟兄們塞牙縫呢,咱還是各人顧各人……”

  話音未落,趙天朝的轉輪槍已然頂上了“刀疤臉”的腰眼,說道:

  “兄弟,那可就對不住了,既然如此,那咱就來硬的了。”

  那個刀疤臉顯然也不是善茬,他左手一晃,腳下一個掃堂腿,沒有提防的趙天朝撲通一下便倒了。

  “奶奶的敢動手!”

  趙天朝手下那小個子頓時破口大駡起來,端了槍沖上去,卻讓對方的一個粗壯漢子迎頭一槍托打翻在地。趙天朝在地上打個滾兒,手裡的槍響了,正中刀疤臉的胸膛。

  一時間,兩下裡一百幾十號人嗷的一聲喊扭打成一團。因為人少晉王的人吃了虧,不過就是片刻功夫,便死了五六個,另幾個跳過牆頭一溜煙跑了。

  見打贏了,趙天朝與他的手下立馬圍到鍋邊,見鍋裡羊肉正打著滾兒,一聲歡呼,也不管熟是不熟,各自尋了家什便撈。一個兵抽出刺刀從鍋裡紮了一塊肉遞給趙天朝,趙天朝張大嘴一口咬過去,燙得“啊”一聲慘叫,那肉卻沒有吐出來,在嘴裡噓哈幾下,伸直脖子硬生生咽了下去。

  旁邊一個盆裡盛著些清水,那個吊胳膊的兵急忙舀了一碗給趙天朝端過去,趙天朝接了咕咚咕咚一氣喝完,把碗往旁邊就手一扔,那碗還沒落地,就聽“砰”的一聲槍響,應聲碎成了片兒。

  緊接著圍子外邊噌噌跳進許多兵來,足足有五六百人,而且一個個的清一色地拿著洋槍。一個個端了槍惡狠狠地指著趙天朝這些人,領頭的人扯著嗓門叫道:

  “都不准動,老子的槍子兒不認人!”

  “他嗎的,一個都不要放走!”

  趙天朝跟他的那些個手下,頓時都愣住了,進來的兵罵咧咧沖上去把他們手裡的刀槍都給繳了下來,然後又把人給綁了起來。

  這時,一個身材談不上魁梧的人從圍子口慢慢走了進來,這人手裡提著根馬鞭,面色鐵青,滿臉殺氣,眉毛擰成個疙瘩,到了跟前,上下打量趙天朝一眼,冷冷地問道:

  “你們是李文彩的人?”

  李文彩是石達開手下的大將,這人只是一瞧他們身上的號衣,就看出了他們的身份來。

  “是。”

  “老子的人是你們殺的?”

  “嗯……是咱殺的。”

  “他麼的!”

  那人手裡的鞭子嗖地一下毫不客氣的抽了過去,趙天朝胸膛上立時裂開一道血口子,卻依舊木樁一般直直地站了沒動。

  “找死!”

  那人牙關咬得咯咯直響,陰森森地掃了趙天朝一眼,朝著身後一隊人人都配兩支轉輪槍的手槍兵一揮手說道:

  “砍了!他麼的,一個不留,全都砍了!”

  扭身往外便走。

  那護兵答應一聲,從背後抽出大刀,上前就把趙天朝等人全都按跪下去了。對此趙天朝並不覺得驚慌,而是扭頭問道:

  “兄弟,這人是哪個?”

  手拿大刀的太平軍則回答道:

  “你小子沒長眼珠子,這就是俺們晉王。”

  趙天朝知道這便是晉王了,頓時到吸了口氣,他沒有想到晉王居然瞧著和旁人沒什麼區別,於是便大聲叫喊起來:

  “晉王殿下,咱有句話說!”

  梁佐山在門口停了步子,扭著脖子道:

  “說!”

  這幾年的行伍生涯,他越來越像個將,讀書人的氣質反倒淡去了許多。

  “我和這些個弟兄們,和清妖打仗的時候一個孬種!這回沒死在大同,也算是命大。今日死到晉王的手裡,也不算冤枉。只是弟兄們都餓了兩天了,求晉王殿下看在同是天國弟兄,又一塊兒拼過命的分兒上,讓咱吃幾塊肉再上路吧!弟兄們不想做餓死鬼!”

  慢慢轉過身,盯著趙天朝看著,然後對手下仰仰下巴道:

  “讓他們吃!”

  背著大刀的護兵立即上前將綁繩鬆開。趙天朝對他的手下喊道:

  “弟兄們,吃了這頓肉,咱們一齊上路,下輩子,咱們還做弟兄!”

  幾十個人嗷地一聲,朝著鐵鍋沖上去,從鍋裡抓出肉來便啃。那肉還不十分熟,一夥人都低了頭不停地撕扯,往嘴裡猛塞。圍子裡靜了下來,咬嚼肉和骨頭的聲音聽得很是清楚。周圍的人只覺得頭皮陣陣發麻,紛紛轉了頭,不忍再看下去。

  這得餓到什麼份上,才會如此?

  梁佐山出了圍子,眼角竟浸出些淚花來,低頭想了半晌,長歎了一聲對身邊人說道:

  “饒過他們一命吧。”

  這麼一群可憐人,他自然不忍心去殺,那怕他們殺了自己的下屬。

  檢點李天揚一直在圍子門口伸脖子看著,聽這時罵道:

  “操他娘,咱太平軍從前到哪兒不是橫著走,誰知今天落到這地步。”

  梁佐山則不住地搖頭道:

  “現在都到了這份上還說什麼昨天。”

  李天揚便問道:

  “晉王殿下,你說下一步咱們咋辦呀?”

  朝著遠處看一眼,梁佐山無奈的搖搖頭:

  “還能咋辦?不是說了嘛,朝西走!”

  “朝西走?”

  李天揚冷笑一聲。

  “那地方有啥?啥都沒有,要吃沒吃,要穿沒穿,到那裡找死呀?”

  他說得不錯。出了山西往西都是兔子不拉尿的去處,去了那裡逃不過吃苦受罪,單說眼下西去這千里路途,黃沙漫漫、飛沙走石,想想腿肚子都發軟。可現在的問題是漢軍在屁股後邊緊追,不往西退還有什麼路可走?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43

第四百八十五章 信使

  開宏元年,陝西與山西交界處的龍門渡口。

  戰爭的結束,使得這個古渡口,再一次興盛起來。

  長長的商隊,包括糧車隊、鹽車隊、駝隊都被堵在渡口這。在這裡還可以看到即為原始的一幕——車隊和馬隊上插各鏢局的鏢旗和各字型大小的號旗迎著風獵獵作響,和著那些騾子大馬等牲口的嘶鳴,為這古渡口平添了一份蕭索之氣。與之相伴的是一長隊從陝西返回山西的難民,他們扶老攜幼,被堵在另一個通道處。山西的戰事結束之後,這些一直躲在陝西的百姓紛紛開始返鄉。

  相比於數量眾多的商隊,難民,這古渡口的船就那麼幾條,大家都在那裡排著隊,都試圖往前擠著。

  一個留著小鬍鬚的渡口老大向商隊大聲喊道:

  “糧貨一車二十文,鹽貨五十文,茶貨五十文,排好隊,別擠!別擠!”

  另一個年輕壯實的船老大則向災民聲嘶力竭地吼道:

  “別擠!別擠!男人5文,女人孩子兩人五文!一個三文,快交錢,交了錢就上船過去!”

  商隊通道處一個掌櫃模樣的男人策著馬往前擠了擠喊道:

  “木爺,怎麼又漲了,糧貨前天還是五文,怎麼這麼快就變成二十文了?”

  那個碼頭老大朝他翻了翻白眼,然後在嘴裡嚷嚷道。

  “沒見識的主,現在山西地界上剛剛平靜,到處都是生意,遍地都是銀子,你們這些人,到那裡做生意還在乎這麼一點散碎銀子,再說了,你瞧瞧這多少人多少貨?不漲價?現在不漲價什麼時候漲價?”

  生意人,雪中送炭的幾乎沒有,趁火打劫的一個賽過一個。他這麼一說,那商隊的掌櫃也只是乾巴巴的笑了下。然後拿出銀子來。

  “得嘞!木老大有了吩咐,咱不還是聽著?就按您說的價,不過我們啥時候才能上船?”

  “等等,等等,急個啥?”

  正說著,那邊返鄉的那些難民裡有個老太太,從垃圾布片似的衣裳裡摸出珍藏的幾枚製錢,正猶豫著,後面的災民突然一哄而上,渡口頓時亂作一團。

  那個碼頭上的夥計,雖壯實可也差點頂不住,瞧著眼前這亂蓬蓬的模樣,趕緊揚起鞭子一氣亂抽。

  “不准頂!不准擠!都給我站好!否則誰他嗎也別想過去。”

  渡口前的一家過路野店內,一名老乞丐細眯著失神的眼睛怔怔地望著這一切,突然嘎嘎唱道:“山丹丹那個……”

  旁邊的老闆娘被嚇了一大跳,不過她沒有喝罵老乞丐,反而憐憫地看了他一眼,接著也向這亂成一團的渡口望去。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只見一個四海通信局的信使,他的背後插著局旗,從這渡口野店門前飛馬而過,不但人馬皆疲,且上下盡濕;更讓人驚訝的是,那信使在拐向這邊官道的時候,突然連人帶馬一頭栽了下去。

  眾人瞧見這一幕,頓時“轟”的一聲響,齊喊:

  “怎麼了?怎麼了?”

  老乞丐也停了唱,伸頭望去。

  兩個手腳快的鹽車把式沖了過去,把信使從馬下拉出扶到了野店裡。老闆娘也不猶豫,趕緊將一瓢水熟練地灌進了信使的嘴裡。

  這麼多年在這裡,這種事情倒也是常見。無非就是趕路趕脫了力。喝上幾口水,再歇上一些就能恢復個差不多了。

  這個信使已年過三十,一副幹練的樣子,但辮子已經剪掉了,半月頭在那裡著飛散,鬍子拉碴,唇邊一溜大泡,整個人顯得很是憔悴,一瓢水灌下後,他悠悠醒轉過來後,先是看了一眼周圍然後,立刻驚聲喊道。

  “這是哪裡?我的信袋呢?”

  那位扶他過來的鹽車把式將信袋拿了過來,瞄了一眼然後念道:

  “信寄山西太原府趙子玉收啟,十萬火急,限三日到。信資兩百文,快跑費白銀一百兩。”

  “一百兩白銀!”

  在這過路也店裡圍觀的眾人又一次“轟”的一聲響,接著亂紛紛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這些人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可從來沒見過,一百兩的快跑費!100兩!別的不說,買地都夠買十畝。

  看著這價錢,那鹽車把式頓時明白這信使為啥這麼在意了,於是便將信袋交給了信使,並且說道。

  “這位大哥,怎麼急成這個樣,瞧,你的馬都累死了!”

  那累虛脫了的信使顫著手接過信,起身就想走,可身子哪裡聽使喚,一站起來就“哎呀”一聲又摔了下去。

  “哎呀,這,這,這可怎麼辦?”

  他緊緊將信抱在懷裡,忍不住帶著哭腔說道。馬死了,現在還怎麼送信?

  旁邊一個老者問道:“信上寫的趙子玉,莫非就是那個奪潼關,殺長毛,保咱晉陝百姓的山西提督趙大人?”

  那信使遲疑了一下,抹了把眼淚點頭道:

  “就是,就是,就是趙大人,趙家,出大事了!”

  說著他仍掙扎著要起身。

  “我要走,我就是爬,也要爬到太原去!”

  可他剛勉強站起接著又一跤跌了下去。

  那野店的老闆娘趕緊將他扶起。

  “你這人現在還能走嗎?”

  眾人也跟著七嘴八舌地說:

  “你這個人,腿摔成這樣,還要走?怎麼走?”

  那個遞信過來的鹽車把式沉吟起來,又問道:

  “哎,大哥,什麼信呀這麼急,用得著花一百兩兩白銀雇你跑這一趟?眼下這年頭,十兩白銀就能買一個大姑娘呢!”

  信使只是抹淚,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繼而喃喃地說道:

  “什麼事,要命的事啊,也說不得呀……”

  眾人聽了他的話後立即面面相覷,最後老闆娘開了腔:

  “哎,我說這位大哥,你光在這裡抹眼淚也沒用,你的腿壞了,一時間也走不了,不如請這位鹽車大哥幫個忙,我租給他一匹快馬,請他幫著把信送到太原府,送給趙大人,你看怎麼樣?”

  那個鹽車把式現在沒想到事會落在自己身上,於是便一愣神:

  “我?”

  信使一聽這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大哥,我求你了,我給你二十兩銀子,不,給你五十兩,只要你能在後天天黑前把信送到!”

  50兩銀子!

  聽著這個價,鹽車把式頓時動心起來,畢竟這年月50兩銀子,不知道能幹多少事。旁人見狀又開始了七嘴八舌的議論。

  這可是50兩白花花的銀子啊!

  一直縮坐在茶鋪門口的那個老乞丐突然又嘎嘎唱了起來,他那有些蒼涼沙啞的歌聲雖不怎麼響,但似乎飄蕩在繁亂卻仍舊顯得原始的龍門古渡口,落在每一個人的耳朵裡,沉甸甸的,又好像帶著點刺痛,漸漸地野店裡的聲音也低了下去。

  “大哥,只要您把信送到了。到時候趙大人,肯定還會有額外的賞錢,大哥,就當俺求求你了!”

  信使不住的說到,那雙眼睛更是眼巴巴的看著這車把式。

  “就是這位大哥,這趙大人可是咱陝西老百姓的救命恩人哪,別說有銀子,就是沒有銀子,咱跑這一趟,那不也是應該的,咱陝西可不知道有多少人是靠著他才活下來的。”

  一旁的那過路也店的老闆娘在那裡勸說道,他的嘴上這麼說,著實際上,想的卻是把馬租出去,這幾天的租金。

  生意人,永遠都是生意人。

  更何況是這渡口邊的過路野店的老闆娘。

  “這,這……”

  車把式頓時猶豫了起來,旁邊的人見他這麼不痛快。便於一旁開口說道。

  “你這人咋就這麼不痛快,要是你不送的話,那俺就去送這封信。這可是好幾十兩銀子。”

  眼瞧著這肥差,就要從自己的身上飛走了,車把是哪裡願意,連忙說道。

  “誰,誰說不去了?俺去!”

  像是生怕大傢伙兒笑話自己似的,車把是又特意強調道。

  “俺去送這信可不是為了銀子,那是,那是因為是趙大人的信,要是換成其他人,俺才不去呢!”

  當然大家都知道,這不過只是漂亮話而已。但是也沒有人戳穿他。

  “大哥,謝謝你,謝謝你……”

  在那信使道著謝的時候,渡口野店的老闆娘已經讓夥計牽來了一匹馬,在車把式把信帶背在身上後,那老闆娘特意強調道。

  “這個大哥,你可要知道這規矩,你接了這信,無論是死是活都得信給送過去。”

  這是信局的規矩,要是沒有這個規矩,那信局,就開不到現在。

  “俺知道,俺知道!”

  車把式應了聲,然後又把信局的旗子背在身後。接著便跳上馬頭朝著的渡口跑去。

  與其它人排著隊等著上船不同。那渡口老大看到有信使跑過來,立即大喊了一聲。

  “信使來了,快讓讓,讓讓……”

  這天底下的規矩有很多,信局裡的信使,可以直接過渡口,不需要排隊,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即便是碼頭老大,也有需要寄信的時候,所以就要給他們這個方便。

  騎著馬的車把式,不一會兒便到了對岸,然後立即上馬離開了渡口……

  遠在幾百裡外的山西提督衙門裡,雖然已至深夜,但是燈火依舊“突突”地燃著。

  儘管現在山西已經降了漢,可是在新委任的官員到達之前,各人仍然暫時留過,巡撫如此,提督同樣也是如此,只是身為山西提督的趙子玉,也沒有了調遣軍隊的權力——他的陝勇,現在已經是刀槍入庫正在遣散,按照雙方達成的協議,陝勇的遣散餉,按兩年的軍餉實發,條件不可不謂之豐厚。

  “這筆銀子,府庫裡能拿得出來……”

  張遠鵬看著自己的這個妹夫,他已經呆呆地坐了很久,從今天兩人坐下來,他就沒有說一句話,於是便開口勸道:

  “子玉,我,我這也是為了你!”

  “是啊,你這麼一保,我就能回陝西了!”

  趙子玉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仍舊沒有再說什麼。

  “回陝西陪他們娘倆了!”

  轉了轉圓溜溜的眼睛,遲疑了一下,趙子玉打破了沉默問道。

  “我確實應該謝謝大哥你啊……”

  這次張遠鵬手一擺,打斷了他話說道:

  “子玉,這件事,我沒和你商量,是因為我知道你的脾氣,你心裡惱著那個人,可現在他畢竟是皇上,即便是再惱又能有什麼用?咱趁著現在,能保住你趙家,就已經萬幸了!好歹再怎麼著,當初……”

  他的聲音裡有一絲說不出的沉痛,畢竟,死去的是他的妹妹,當初若非妹妹為了他,又豈會把自己獻給那人,後來又……這些舊事,張遠鵬不想再提,但相比于趙子玉,他更物實一些,他知道,現在的這個條件已經是再好不過了的。

  “我知道!”

  遲疑了一會,趙子玉說道:

  “我知道這是再好不的事情了,我也知道,可,可……”

  可那個人真的會放過自己嗎?

  曹氏只是擺手,杏兒不敢再做聲,悄悄退下了。

  “大哥,你先回去吧,咱們現在都是留守官兒,別讓人家找出什麼毛病來……”

  嘴裡這般說著,趙子玉便起了身,然後朝著外走去,看著妹夫的這般模樣,張遠鵬在心裡長歎口氣,自己這個妹夫的心氣太高了。

  “子玉,你想開點……”

  在張遠鵬離開之後,趙子玉的一隻手扶著頭,又獨自坐了好一會兒,突然又朝著遠處看去,低聲自語道。

  “他當真已經忘記這件事了嗎?”

  趙子玉不知道,但是在她看來,但凡是個男人,恐怕都很難忘記這件事情。

  “不過,現在他多少總有些顧慮吧,畢竟,畢竟自己現在是降將……”

  心裡這般想著,他略覺心安,可剛一站起,就聽到外面有人通傳。

  “大人,家裡老太爺派人送來了急信……”

  一聽是父親差人送來的急信,趙子玉連忙接過信來。

  剛一展垂信,待看清信上的內容,趙子玉頓時只覺得的雙腿一軟,整個人差點沒有摔倒下去。

  “姓,姓朱的……備馬,備馬!”

  只覺雙目通紅的,內心翻騰的趙子玉,那裡再想其它,現在他只有一個念頭,追上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43

第四百八十六章 選擇

  向西!

  誰都知道那是死路一條!

  越往西,就越荒涼,出了草原那就是沙漠,幾十萬大軍難道到西邊兒去吃沙子?

  現在大家都餓到了這種地步。要是再往西……到時候大家豈不就餓死在沙漠裡頭?

  可是不往西走又怎麼辦。現在,漢軍在屁股後頭追的大傢伙,要是不往西走到時候肯定是死路一條。

  漢軍是怎麼處置太平軍的現在可不是什麼秘密?幾十萬太平軍,就那麼被關在俘虜營裡。等著和他們的家人一起被送到海外。

  換句話來說,也就是被流放到幾萬里之外的蠻荒之地,那地方是什麼地方?又有什麼?

  “不往西去,難道咱們還真的要去非洲。”

  梁佐山一邊走一邊說道。

  “李神父不是說了嗎?非洲那地方其實和咱們這兒區別也不大。無非就是到那裡種田罷了……”

  李天揚這麼說著,他口中的李神父,是洋人,在他們這只太平軍裡頭,早就不信什麼拜上帝教了,信的是這個李神父帶來的上帝教。

  “那不也是流放嗎?”

  梁佐山高一聲低一聲地歎著氣,與李天揚放緩馬向集子裡邊走去,集子裡的百姓大都離開了,不知道藏在什麼地方躲著這兵災。

  這個草原集子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興起來的,但卻是附近幾十裡那些蒙古牧民前來換東西的集市。集子的中間有一條不寬的道兒,道邊長著一棵一人抱粗細的老槐樹。

  待他們兩人到了跟前,抬眼便看到大樹下有一人正眯了眼盤腿坐著。這個人尖嘴猴腮,五短身材,很是猥瑣,面前鋪著一塊白布,上寫一個“卦”字。

  幸好是碰到他們,要是換成過去的那些從南邊兒來的太平軍。沒準兒就會把他當成妖給砍了腦袋。

  這幾年北路太平軍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只太平軍。非但信的教變了,對很多東西的態度也變了,不會再像過去一樣見廟就燒,見書就焚。自然也不會像過去一樣見和尚沙和尚,見道士埋道士。

  不過雖然如此,在這地方能夠看到一個算命擺卦的人也實在新鮮,在新鮮之餘又有些古怪。

  不過,這會兒有些心煩意亂的梁佐山,並沒有想太多反而是朝著那人斜看了一眼,然後小聲問李天揚:

  “算算?”

  儘管作為一個讀書人應該近,鬼神而遠之,但是多年沒有算過卦的梁佐山,反倒是想算上一掛。

  相比于他,李天揚則顯得有點兒不耐煩。

  “晉王,現在就咱這環境還用算嗎。不用算也知道,咱弟兄走黴運了,還算個頭。”

  可不是,眼下的情況再清楚不過大傢伙都在走黴運,在這個時候還算什麼算?

  而梁佐山頗有深意地看著那白褂的算命先生。然後小聲道:

  “我是瞅著這玩意兒不順眼,咱心裡正不痛快,拿他找點兒事兒出出氣也好。”

  聽晉王這麼一說,李天揚雖然覺得有些古怪,但還是壞笑道:

  “當真是小娘皮頭回養漢子就遇上長叉的鳥,算這小子倒楣,好。”

  其實他也知道,以晉王的身份又豈需要找什麼藉口?想要發火,一刀砍了他就是了。但是這本來就是藉口,有時候想要做一些事情,真的需要一個藉口。

  兩人來到那人跟前下了馬,然後走到這個算命先生的面前問道。

  “算卦的?”

  那眯著眼的算命先生,看到生意上了門,於是便從從容容端正坐了,說道:

  “正是!”

  “是江湖上蒙人的玩意兒?還是真有一些手段呀?”

  早些年,曾經跑過江湖的李天揚問道。

  算命先生看著面前的這個非富即貴的長毛說道。

  “在下張雲山,雖說跑的是江湖吃的是江湖飯,可是算卦卻是祖傳的本事,雖不敢說料事如神,卻也是八九不離十。”

  聽他這麼一吹,李天揚立即笑了起來。

  “喲呵!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也不怕閃了舌頭!咱們來試試,要是准了,什麼事都好說,銀子金子銀洋,少不了你的!可要是不准……”

  李天揚從腰裡抽出槍來往張雲山面前一拍,惡狠狠地說道。

  “知道這是啥家什?到時它跟你說話。”

  張雲山卻依然一副不卑不亢模樣,而是一抬手道。

  “好。王爺請出題目。”

  對於他稱王爺,大家到也不覺得奇怪,畢竟,百姓們見著他們往往都是喊王爺。

  梁佐山看了兩人模樣,頓時只覺得好笑,靈機一動,指了李天揚說道:

  “這位也是個活神仙,當年也有鐵口神算的本事。你今日王八遇上鱉,找到一家子了。我看你倆就學學書上楊志與索超比武的故事,比比本事?”

  說著對李天揚遞個眼色。

  張雲山看了李天揚一眼,然後說道。

  “願聞其詳。”

  梁佐山往老槐樹上一指說道。

  “看見了沒?這樹東西兩條樹枝上各落了一隻鳥兒,東邊落的像是只黑烏鴉,西邊是只紅斑鳩,你倆就算一下,這兩隻鳥兒哪只先飛?”

  李天揚跟張雲山都抬頭看去,果然一黑一紅兩隻鳥兒縮了翅膀棲在樹枝上。

  心知對方是在為難自己的張雲山,倒也沒有顯出一絲懼怕的意思。而是對李天揚說道。

  “就請這位王爺替咱搖出一卦,咱們各自斷了如何?”

  李天揚哈哈笑道。

  “隨你。”

  張雲山從腰裡摸出三個銅錢,然後遞給梁佐山說道。

  “麻煩王爺累累手給搖六下。”

  梁佐山拿過銅錢,搖了放,放了搖,過了六次,得了一卦,張雲山取個小樹棒兒在地上劃了六個爻畫,然後說到。

  “‘離’!‘離’為‘火’!”

  張雲山向李天揚伸手一讓,看著他說道:

  “王爺,你先請。”

  李天揚擺著手,毫不客氣地說道。

  “你先說你先說。”

  張雲山倒也沒有謙讓,拿了樹枝在地上寫了一個大大的“黑”字,然後看著他說。

  “黑的先飛。”

  李天揚頓時便笑了起來。

  “哈哈,咱與你算得不一樣,咱說紅的先飛。”

  梁佐頓時哈哈大笑,起來。然後連聲說道。“有意思,有意思!現在就看樹上的鳥兒了。”

  幾個人就在樹下站了,一邊說著閒話,一邊眼瞄著樹梢上那兩隻鳥兒。

  兩隻鳥兒卻是一動不動。過了不知多長時間,猛地一陣風過,樹上咕嘟了幾聲,只見那只紅鳥欠起身來,在樹梢上扇得翅膀啪啪作響。李天揚剛要喊起來,那只紅鳥卻收了翅膀,蜷縮了身子又睡了,李天揚失望地吐了一口唾沫。就在這時,頭上嘎的一聲鳥叫,卻是那只烏鴉騰身而起,轉眼便不見了。

  眼前的這一幕,讓梁佐山先是一愣,然後叫一聲好,接著笑了起來,張雲山正色向梁佐山與李天揚抱了抱拳。

  “承讓了。”

  被算命先生的這一手給驚呆的李天揚也是哈哈大笑。

  “當真是癩蛤蟆掀門簾兒,有一小手啊。只是咱有點兒不明白,這是怎麼個解法?”

  張雲山伸手做了個請問的手勢。李天揚說:“剛才你一開口就是什麼離為火,火的顏色自然就是紅的,理應紅鳥先飛,怎麼倒是黑鳥先起了呢?”

  張雲山露了胸有成竹模樣,看著李天揚說道。

  “離為火,自然是不錯,火色紅倒也不假,但王爺你想想,每次火起的時候,不都是先冒黑煙嗎?”

  聽到她這麼一說,李天揚先是一愣,然後又大笑說。

  “還真是老娘娘的肚皮,道道不少啊。”

  北算命先生這一手給驚住的梁佐山卻正了臉色道。

  “果然有本事,那你給咱指點指點……”

  張雲山一揚手打斷梁佐山的話頭說道。

  “王爺無須開口,我先說說王爺從前的事,王爺看看說得靠不靠譜兒,要是不對,王爺大耳刮子伺候便是了,要是還不解氣,就直接讓刀斧手砍了我的腦袋給王爺你解氣。”

  梁佐山就在張雲山面前蹲了,認真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說道:

  “好好,你說你說。”

  張雲山細細打量了梁佐山一番。

  “王爺出身貧寒之家,先前運氣著實不濟,雖然寒窗苦讀,卻總與功名無緣。”

  心底因為這句話而猛挑眉偷的梁佐山不動聲色,直了耳朵聽那張雲山繼續說道:

  “後來遇了貴人扶持,方才時來運轉。雖說經了許多風險,可也立了好些功勞,一路亨通,步步登高。”

  梁佐山心裡暗暗點頭。可不就是當年若不是太平軍打到了河南,自己碰到了豫王,被他老人家引為心腹,對自己更是言聽計從。自己又豈會有今天?

  聽他這麼一說,梁佐山對這張雲山更生出些欽佩,轉了話頭說。

  “你給咱指點指點往後該走哪條路?”

  “王爺是絕頂靈透之人,很多事情一點便透,不用張某多費唾沫,只送王爺一個字,請王爺自己定奪便了。”

  張雲山說著,又拿起那根小樹棒兒,在地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字,梁佐山與李天揚認出,是一個“止”字。

  看著這個字,他們兩個人半天都沒有說話。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梁佐山從口袋裡摸出了幾塊銀元。丟給了這個算命先生。

  “謝謝先生的這一卦。”

  然後,梁佐山與李天揚又起身上了馬,緩緩向前走去,一路上兩人都不作聲,各自悶頭想心事兒。到了一個院落門口,梁佐山的護兵李大壯上前說在這兒歇息,兩人才下了馬一前一後進了院子。

  “止。”

  李天揚湊到梁佐山眼前,看著若有所思的他說道。

  “晉王殿下,我琢磨姓張的說的這個字,倒是有點意思。”

  梁佐山在院子中停了步子,卻沒作聲。這時他的神情顯得有些凝重,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

  李天揚神神秘秘地道。

  “我有個主意,你願意聽不?”

  梁佐山與李天揚兩個人雖然是一個王爺,一個檢點。可實際上,李天楊卻是梁佐山的心腹親信,當初正是他帶頭把梁佐山抬成了大傢伙的頭。

  梁佐山讀過書,心細,點子多,而李天揚性子多疑,敢打敢殺。平日對梁佐山那是言聽計從,可今天李天揚倒有了主意。

  梁佐山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直接說道。

  “有屁快放,賣什麼關子呀?”

  李天揚看著晉王說道。

  “你還記得張遠鵬嗎?”

  “張遠鵬?不就是那個山西巡撫嗎?”

  “正是。”

  張遠鵬是山西巡撫,同樣也是山西提督趙子玉的親信,這兩年要不是他們倆人在山西撐著山西的局面,估計山西早就成了太平軍的天下。

  對於張遠鵬這個人,梁佐山並不陌生,甚至對其極為熟悉,不僅只是因為兩個人都成赴京趕考。而是因為這兩年在他的整治下,山西的形勢對,太平軍來說一天壞過一天。

  甚至也正因如此,梁佐山才會請翼王進山西,可即便是如此,也沒能奪下山西,到最後河蚌相爭,漁翁得利。反倒是讓漢軍占了便宜。

  可是對張遠鵬這個人,梁佐山可謂是極為佩服,要不是張遠鵬,他趙子玉又豈會不為軍餉發愁?

  怎麼現在李天揚突然提起這人來,梁佐山覺得有點兒摸不著頭腦,於是便開口問道。

  “他怎麼啦?怎麼想起來說他了?”

  李天揚轉了轉眼珠子,看著梁佐山說道。

  “昨個,我聽說,他已經降了漢軍,現在山西已經成了漢軍的天下……”

  “這倒不奇怪,他是山西巡撫,投降,漢軍有什麼奇怪的,這天下的巡撫有幾個人沒投降。投降了漢軍還能換個出身。”

  人與人,命與命就是這般不一樣,雖然說,中華朝是要打倒滿清,可是並不妨礙他們用著滿清的大臣,那中華朝裡,有幾個人沒當過清朝的大臣。

  反倒是對他們這些反清的,卻在容不得,不是殺就是流放。

  “他們能去換個出身,晉王,咱們也能投過去換個出身!”

  李天揚的話讓梁佐山不由地看著他,幾乎不敢相信這話是他說的。

  “嗯……你是說咱們也投降?即便是咱們想投降,人家又豈會收咱?即便是收了沒準兒也是把咱們往非洲一丟!”

  “嘿嘿。”

  李天揚笑了笑。

  “那也要看怎麼投降不是?”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44

第四百八十七章 戰爭

  一隊漢軍騎兵護送著一輛馬車沿著潼關的古道向著河南的方向行進著,偶爾的一些路人會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這隊騎兵,猜測著車上之人的身份。

  畢竟今時不比往昔,現在能讓大隊人馬這樣護送的,可真沒有幾個人。車上的人身份肯定不簡單。

  在馬車經過潼關的時候,馬車的車簾掀開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兒,睜大眼睛看著車外的潼關。

  “娘,這就是潼關嗎?”

  趙弘文那雙大眼睛中看著這潼關時盡是驚歎的模樣。

  “嗯!”

  “是我爹打下來的那個潼關嗎?”

  趙弘文又一次問道。

  在他幼小的腦袋裡很難想像這麼雄偉的關口,是怎麼被人打下來。

  “是的,就是那個潼關!”

  李雪琪看著窗外在回答這兒子的問題時,她的眉宇間閃動著一絲憂慮。看似望著遠方的她,心裡總是不斷的浮現著諸多的念頭。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直到現在李雪琪的腦海中仍然帶著很多疑惑。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她卻很清楚自己並沒有其他的選擇,如果有選擇的話公公是絕不會讓她帶著文兒離開家的。

  可以不離開嗎?

  看著馬車外的那些漢軍騎兵。李雪琪很清楚自己,並沒有別的選擇。這些漢軍騎兵是幾天前出現在家門外,誰知道他們一同來到趙家的還有一個人,就是那個人告訴她,你要帶她去南京。

  現在那個人就騎在馬上,就跟在這個隊伍裡,就是這麼一樣“護送”著自己和文兒,可這真的是“護送”嗎?

  為什麼要去南京?

  李雪琪並不清楚,但是,她知道在丈夫投降了漢軍之後,至少眼下自己沒有性命危險。也很清楚,漢軍不是用自己來威脅子玉。

  現在去南京,也許可以在那裡和子玉團聚吧。想到幾年未見的丈夫,想到戰爭終於結束了,想到以後兩個人就可以在家裡,過上安安穩穩的日子。

  李雪琪的俏顏不禁一紅,那,唇角更是帶著一絲幸福的微笑。

  “娘,我爹也在南京嗎?”

  趙弘文回頭看著身邊的娘親,有些緊張的問道。在他的記憶中並沒有爹爹的模樣,對於父親的印象,完全停留在娘和爺爺以及其他人的話語之中,對於他來說儘管一直渴望看到父親,但同樣也害怕見到父親。他害怕自己不能讓父親滿意,甚至就是現在在馬車上它的小手邊還放著幾本書,他希望再見到父親的時候能夠背上幾篇文章,讓父親誇獎上自己幾句。

  “你爹應該在南京吧!”

  對於趙子玉現在在什麼地方?李雪琪並不清楚,但是在她看來,即便他現在不在南京,他很快也會到南京。畢竟現在他也是中華朝的臣子。

  “娘,那咱們是不是又搬到南京住啊?”

  在問出這個問題之後,趙弘文不禁對南京充滿了好奇,畢竟那裡是皇城,是天子腳下。在他那兒年幼的腦袋裡。自然,對天子腳下的城市充滿了好奇。

  皇帝住的地方是什麼模樣?

  皇帝又是什麼模樣?

  和很多人一樣,趙洪文同樣也是倍覺好奇。

  “到時候咱們會不會就住在皇宮附近?”

  兒子的問題讓李雪琪只是笑了笑,但是他的笑容中卻帶著一絲憂慮。

  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為什麼要去南京,如果是子玉哥讓他們去的話,肯定會寫信告訴他們。當時公公也不會那麼緊張。

  可如果不是子玉讓他們去,那是誰讓他們去呢?

  為什麼要讓他們去南京呢?

  這些問題在李雪琪的腦海中彌漫著,讓他不禁有些擔心,擔心這件事沒有他想像的那麼簡單。更擔心自己娘倆成為子玉哥的牽絆。

  “哎。”

  長歎了口氣,李雪琪還是把目光投向了窗外,投向了窗外這片陌生的土地,她有些失神的看著窗外。

  “徐先生,現在是不是到河南了?”

  李雪琪發現在馬車駛出通關之後。道路似乎不再那麼顛簸。而且馬車行駛的速度也更快了。於是便開口問道。

  “是的,夫人。”

  騎在馬上的徐林川,既然是一部不苟言笑的模樣。

  “我們現在是去什麼地方?”

  李雪琪試探著問道。

  “去鄭縣,到鄭縣後坐火車先去漢口,然後再從漢口乘輪船去南京。”

  徐林川口中的路線是,現在前往南京,最為便捷的也是最快的路線。

  “火車!輪船!”

  趙弘文一聽到火車和輪船,那雙大眼睛中立即流露出了發自內心的歡喜。

  “那我們什麼時候能做火車?”

  對於很多人來說,火車是個新鮮玩意兒。即便是曾經在父親請人帶來的書上看到過火車。但那畢竟只是在書上看到過。他既沒有見過火車,更沒有做過。

  現在一聽說要坐火車,而且要坐輪船。趙弘文自然顯得極為高興。

  “最多也就兩天吧!”

  徐林川笑著回答道,在看著這位趙家小少爺的時候,他總感覺有那麼點面熟。但是一時卻又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

  也許是因為以前看過趙子玉的畫像吧。

  徐林川默默的在心裡這麼想著。作為情報人員的他一直潛伏在西安,自然也搜集過有關趙子玉的情報。

  不過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但是徐林川卻又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

  又一次好奇地看著這位小少爺。仔細的看著他的眉目,突然徐林川的心底猛然一顫,他發現這位小少爺的模樣,到底為什麼覺得面熟了。

  因為這位小少爺長得有點像某個人!

  在發現這個問題之後,徐林川連忙把自己內心所有的想法全都打斷,哪裡還敢有絲毫胡思亂想的勇氣。

  甚至連目光都不敢在從馬車裡看去,更是暗自懊惱自己為什麼要胡思亂想。不敢再有任何想法的他,不由得加快了馬速,趕著馬車的車夫也隨即加快了速度。

  馬車就這樣沿著剛剛修整的公路向鄭縣使去。將潼關這座千年古關遠遠的拋在了身後。

  十幾匹馬在南下的官道上奔騰著,他們都是一人三乘,為首的是一個身材瘦削的青年,他們一群人不知道已經趕了多長時間的路,衣服大都被汗水浸透了。可即便是如此,也沒有想要停下來歇歇的念頭。

  “快點!再快點!”

  騎在馬上的趙子玉默默的在心裡這麼想著,他的眉宇間盡是憂鬱之色,目中更是帶著一絲恨意。

  為什麼要去找她?

  趙子玉在心裡這麼想著。他壓根兒就沒有想到那個人居然會派人把雪琪她們娘倆帶到了南京。

  他根本沒有忘記自己當初是怎麼把姐姐帶出的武昌,他沒有忘記姐姐,當然,更不會忘記自己。

  難道他就是想用這種方法來報復自己嗎?

  這個人怎麼能這麼小肚雞腸,他不是男人嗎?天底下有這麼小氣的男人嗎?都這麼長時間了。為什麼還不忘記這件事。

  真是一個小氣鬼,小氣!

  這般小肚雞腸的人又怎麼能當皇帝?

  在趙子玉的心裡浮現出各種各樣的念頭,但最終所有的念頭都歸於一個問題。

  擔心!

  她擔心那個人會傷害雪琪。害怕雪琪會受到他的傷害。

  她們娘倆是無辜的!

  無論如何,自己都必須要阻止他傷害她們娘倆。

  趙子玉這麼想著的時候,又一次用馬鞭狠狠地抽打著快馬。抽痛的馬再一次加速。必須要搶在那個人傷害到,雪琪她們娘倆之前趕到南京。

  可到了南京,又該怎麼辦。

  現在趙子玉也沒有任何主意,對於他來說唯一的想法就是趕到南京,趕在她們娘倆到的南京之前,首先到達南京。然後把這件事徹底的結束掉,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價。

  “早就應該給這件事做個了結了。”

  趙子玉在心裡默默的想,她又一次想到了難產而死的妤婕,想到了她臨終時的願望。

  想到這兒,淚水不禁從他的目中流了出來。是的,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也到了,應該讓弘文知道他的身世的時候了。是時候讓他認祖歸宗了。

  “大人,咱們到黃河了!”

  大栓勒著馬,手指著前方的渡口說道。

  “過了渡口對面就是鄭縣,火車站就在那裡,咱們可以在那裡坐火車。”

  在馬停下來的時候,其他幾名親隨我不是累的氣喘吁吁的。聽到可以坐火車了,大都是連鬆了一口氣,誰說他們沒有坐過火車,但卻也知道坐火車不累,甚至還可以在車上睡覺。

  “嗯!”

  點了點頭,趙子玉看著渡口說道。

  “大栓,你先過去找條船,銀子隨他們要,咱們必須要立即過河!”

  說罷,趙子玉看著渡口旁邊的野店說到。

  “對我們趕了,這兩天的路。也累的夠嗆,現在這裡歇會兒……”

  儘管他恨不得現在就插上翅膀飛到南京。但是多年行軍打仗的經驗。讓趙子玉很清楚,現在每一個人都累到了極點,如果再這麼跑下去,反而可能會誤事。

  其他人聽到大人的吩咐之後唔,不是臉上一喜,連忙向大人倒著謝,然後紛紛從那路邊的野店走去。

  在下屬們到野店中休息的時候,趙子玉子站在那裡看的渡口。他的眉頭依然緊鎖著,對面就是鄭縣了,從那裡坐車?火車?火車會把他帶到漢口。然後在從漢口搭乘輪船前往南京。有了火車和輪船,也許最多再過幾天。就能到達南京。

  到了南京之後該怎麼辦呢?

  趙子玉並不清楚,他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去接受這一切。

  “哎……”

  最終,他發出了一聲長歎,在那聲歎息之後,他的眼角中掛著一滴淚。

  “到時候……”

  到時候總會有辦法的。

  “哼哼!”

  接到從北方發回來的密電,朱宜峰的唇角,一想臉上露出了笑容。

  “擅離職守!”

  若是對於普通官員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大罪。頂多也就是開革罷了。可是對於趙子玉這樣的,剛剛投降的降將來說,就憑這一條,自己都能要他的命。

  之所以請他的夫人和孩子來南京,就是為了看看他會有何反應?是在山西待著還是南下。

  最終趙子玉的選擇,讓朱宜峰開懷大笑,當然,他並不會殺了他,至少現在不會,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自己有很多方法玩兒死這個人。

  “李雪琪……名字都是挺美的,就是不知道人是什麼模樣。”

  朱宜峰發現自己似乎沒有了什麼底線,至少現在決心要報復趙子玉的他,所想到的只是各種各樣的報復他人的手段。

  至於底線,真的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如果人也是很美的話,倒也是不介意……臉上流露出一絲冷酷的笑容。朱宜峰從來沒有發現自己是這麼的殘酷,在他的腦海中已經想到了,各種各樣報復趙子玉的手段。

  同樣也想到了自己在見到他的時候,應該怎麼做,會用盡一切辦法羞辱他。把他給自己帶來的羞辱通通還給他。

  恐怕把她當初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有今天吧!

  心裡這麼得意著,朱宜峰發現自己似乎都沒有心情處理政務,腦海中的所思所想完全是如何羞辱報復趙子玉,如何極盡淩辱的報復他。從而發洩自己心中的所有怒火。

  意識到自己正在走向極端的他,連忙暗自警惕到。

  “自己這是怎麼了?”

  在內心發出這聲疑問的時候。朱宜峰的眉頭緊鎖。

  他甚至為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投入的精力感覺到有些緊張。因為他發現自己就像是在對待一場戰役一樣,對待這件事情,甚至不惜出動情報機構以及駐軍。這就是一場戰爭!關係到自己的尊嚴!

  “還好,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朱宜峰暗自對自己說道。

  現在一切都是按照計畫進行的,趙子玉的妻兒,正在前往南京的路上,至於趙子玉本人,也早已經離開了山西,很快,他們都會到達南京。到時候這一切就會結束。

  想到多年未見的趙子玉,朱宜峰突然冷笑道。

  “到時候你又會怎麼向我求饒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44

第四百八十八章 報復

  火車和輪船的出現,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交通。給人們的出行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過只是短短幾天。趙子玉便從太原來到了南京,就是在他下船的那一刻。邊有人朝著他走了過來。

  “趙大人!”

  出現在碼頭的正是以“忠狗”自許張森。

  “你是……”

  趙子玉看著眼前這個人,似乎有些面熟,好像過去在府中的時候,見過這個人。

  “鄙人張森,數年不見,趙大人倒是越來越年青了!”

  張森的臉上依然是一副森冷不見絲毫感情的模樣。

  “陛下知道趙大人來了,特意命張某來迎接您,馬車就在那邊,趙大人請!”

  趙子玉點點頭!

  “勞駕張大人了!”

  “大人!”

  長栓等親兵見趙子玉要跟這個走,連忙急聲說道。

  “長栓,你帶弟兄們先住進客棧裡,至於我這邊,你就不用問了!”

  因為路上已經有了交待,所以趙子玉這麼吩咐之後,長栓等人吩吩點頭,而趙子玉便義無反顧的坐上馬車。

  在馬車上,張森看著風塵僕僕的趙子玉,在心裡長歎道。

  “你這人,怎麼就不知道自己喝上一杯毒酒……”

  麻煩!

  張森心裡這麼想著。

  這件事確實是個麻煩!

  和身邊的這個人一樣。

  馬車噠噠的在街道上行駛著,很快便駛入了目的地,位於外城的一棟別苑,那是曾屬於一位太平軍高官的府邸,現在卻屬於皇產,和這座城市中大多數府邸一樣,許多官員的官邸大都是得自于皇帝的賞賜。

  他來了!

  他終於來了!

  朱宜鋒發現自己居然有些激動,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激動。儘管之前已經得到了趙子玉即將到達南京的消息。

  但從得到這個消息的那天起,就在期待著這一天,期待著這一刻。

  到時候該怎麼收拾他?

  來個滿清十大酷刑?

  不好!

  他媳婦不是快到了嗎?

  要不然……

  各種各樣的念頭在朱一峰的腦海閃動著。

  終於!

  又要見到他了!

  在房門前,趙子玉深吸了一口氣,這麼些年過去了,自己終於又一次見到了他。

  是時候給這件事做個了斷了。

  深吸口氣,趙子玉走進了房間,然後她看到了坐在椅上的朱宜鋒。儘管內心有100個不樂意,但是他仍然跪了下去。

  “罪臣趙子玉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儘管他是滿清的臣子,他卻從來沒有見過那位同治皇帝。

  “萬歲!”

  戲謔的看著跪在地上的趙子玉,朱宜峰冷笑著說道。

  “你的那個萬歲爺現在已經成美國船逃到美國去了?”

  難不成這滿清的皇帝都有投奔外國的傳統,那個末代皇帝不就是投奔了日本人,現在這位好嘛,直接跑到太平洋對面,直接投奔了美國人。

  這一下,賣國賣的可是真夠遠的。

  不過這樣也好,將來給自己找個理由和藉口。

  從一開始情報機構就已經獲得了她將要逃往美國的情報,但是朱宜峰卻特別命令海軍不得攔截。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罪臣罪該萬死!”

  趙子玉再次磕頭謝罪。

  “罪該萬死?哼哼!”

  冷笑著,朱宜鋒盯著趙子玉說道。

  “你就一個腦袋,朕能殺你幾次,要不然把你們趙家的腦袋砍掉1萬個,讓朕解解氣!”

  面對迎面壓來的皇權,趙子玉就像是落到地上的魚兒一樣,根本沒有掙扎的餘地,他只能叩頭謝罪。

  “臣之罪,臣願意一力贖之,請皇上治罪……”

  聽著他的磕頭聲,朱宜鋒冷聲問道。

  “趙子玉,當年朕待你如何?”

  “恩重如山……”

  如果不是你把我給掠走了,沒准我早就逃回陝西了!趙子玉暗自在心裡想到,但是他卻不敢說。

  “若非是我,沒准你早就死在了漢口,老子把你帶出漢口,帶出了太平軍的虎口,把內宅交給你,可你,你又是怎麼回報老子的!”

  面對趙子玉,也許是氣急時,朱宜鋒甚至忘記現在自己應該自稱“朕”,而是完全展露出了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你說說,你該不該殺……”

  “該殺!”

  氣急的朱宜鋒看著跪在那裡的趙子玉,看著他不斷嗑頭謝罪,反倒是沒有了什麼興致,沒有抵抗的欺淩,又有什麼意思?

  “可,可臣有話說!”

  嘿!

  原本還以為她不會抵抗呢,現在他居然還有話說。

  好!

  很好!

  “好!我看看,你有什麼話可說!”

  就在朱宜鋒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聽趙子玉說道。

  “還請皇上准臣站起來!”

  趙子玉說道。

  “怎麼跪下來不會說話啦,在滿清皇帝那你還能站起來嗎?好,朕就准你站起來說話!”

  再站起來的時候,趙子玉看著面前神情冷酷的陛下,她咬了咬嘴唇,在心底,長歎了口氣。

  她已經考慮了很長時間,早就有了決定,她覺得儘早告訴朱宜峰,就能儘早結束這一切。

  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再隱瞞了,必須要結束這一切。

  “皇上,臣……咳!”

  話多說了一半,意識到自己已經習慣了男人的發聲,趙子玉咳了一聲,然後說道。

  “是女子!”

  和先前吵啞的男聲不同,趙子玉現的聲音猛然一變,變成了清脆,甚至不失嬌柔的女聲。

  什麼!

  驚訝地看著趙子玉,朱宜鋒反問道。

  “你,你,你說什麼?”

  “我是女子!”

  趙子玉抬起頭,迎著朱宜鋒說道。

  “我本就是女子。”

  這是什麼情況?

  朱宜鋒看著趙子玉,看著她那默默的臉龐,仔細看了一下,才發現她的臉龐輪廓確實像女子一般細膩。而且臉上也看不到了當年的紅點。

  “這怎麼可能……”

  朱宜鋒有些不解地說道。

  看著眼前的趙子玉,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是個女人,難道說她是“蕾絲邊”,還有妤婕也是“蕾絲邊”。

  就在朱宜鋒詫異的時候,他看到趙子玉解開了她身上的漢式衣袍。

  “如果陛下不信的話……”

  就在趙子玉,正要脫下衣服的時候,朱宜鋒伸手阻止了她。

  “等等!”

  他是女人!

  不對,她是女人!

  這怎麼可能,他是怎麼可能瞞得過世人!

  怎麼可能瞞這麼多年!

  甚至還娶妻生子!

  生子!

  她是女人怎麼可能會……

  “妤婕生的是誰的孩子!”

  雙眼盯著趙子玉,朱宜鋒突然冷聲問道。即便是不問他也隱隱的猜出了答案。

  “是……你的!”

  趙子玉的話聲剛一落下,朱宜鋒勃然大怒的一把抓起趙子玉,手擒著她的脖子,怒視著這個女人說道。

  “你他麼的,騙走老子的女人不說,還他麼的帶走老子的兒子,不殺你……”

  就在朱宜鋒想有一把掐死這個女人的時候,看著她臉上的淚水,他的心裡卻又是一軟,他從不曾打女人。

  “你……啊!”

  在內心掙雜良久之後,朱宜鋒一把將這個女人推到一邊。

  朱宜鋒甚至都懶得看上這個女人一眼。

  “當年她為什麼要和你走。”

  幾年來這個問題,一直困擾的朱宜鋒,他認為自己待這些女人都不錯,甚至可以說是寵愛有加,絕對比這個時代的人們對待女人更好。

  但她為什麼要走?

  “當時,二夫人懷了身子……”

  趙子玉垂著頭,目中含著淚。

  “當年誰都不知道,有一天你能奪得天下。所以,我才會帶著二夫人離開武昌,萬一要是……二夫人想給陛下留條血脈!”

  趙子玉的回答讓朱宜鋒的心頭一顫,苦思冥想幾年不曾得知的答案,在這一刻得知之後,他居然有些心酸,甚至就連眼眶都忍不住一熱。

  “妤捷是,是想給我留條血脈!”

  沒有兒子的時候,朱宜鋒不知道血脈對自己的意義。那是自己血脈的延續,而更為重要的是,就在南京,就在幾個月前,就在那個富麗堂皇,土豪氣十足的皇宮中,就曾上演過“殉國”的一幕。在另一個時空中“殉國”那個少年,就從屬於滿清的淩遲之下。歷史上不知道有多少造反的,最後身死族滅,血脈無存。

  在前途不明的情況,妤捷作為一個母親,想要保護兒子,是一種本能!

  “她太傻了,太……”

  真是一個傻女人!

  或許從來就沒見過這麼傻的,想到自己與她認識的原因,朱宜鋒的心頭不禁一酸,她是一個傻女人。

  從來都是!

  一個傻傻的、有些天真,更極為可憐的女人!

  這個女人!

  感覺有些心痛的朱宜鋒,又看了一眼趙子玉,現在怎麼辦?

  曾經以為的綠帽子,壓根就沒有!

  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想像的!

  只是一個傻女人和一個蠢女人的自以為是!

  現在該怎麼辦?

  是殺?

  是放?

  殺她?

  用什麼罪名?

  放她?

  當年要是沒有她的蠱惑,妤捷又豈會身死於異鄉?自己的兒子又豈會流落他地,甚至還他麼的姓趙!

  姓趙……

  想到自己的兒子居然姓趙,朱宜鋒頓時只覺得一陣惱火,看著這個垂首不語的女人時,心底頓時湧起一團火氣來。

  要是沒有你,老子又怎麼會失去妤捷。沒有你,我兒子現在……現在他都不認識他爹我!

  想到這,朱宜鋒頓時便恨得一陣牙癢,這個女人,現在把這個難題丟給了自己。

  可真他麼的……

  看著她那副無辜的模樣,朱宜鋒心底的火氣更濃了。

  “趙子玉……”

  “臣在!”

  趙子玉應了聲。

  “過來!”

  以下的話讓趙子玉的心底微微一顫,但仍然向前數步。

  “脫!”

  什麼?

  驚訝的抬起頭來,趙子玉詫異的看著陛下,之前的脫衣之舉是用多少天才積下的勇氣,現在早就耗盡了,他,他說什麼?

  脫?

  “脫掉你的衣服!”

  朱宜鋒冷聲令道。見她站在那不動,他又冷聲說道。

  “怎麼不會脫嗎?要不要我喊人過來幫你脫。”

  朱宜鋒的話語顯得非常冷酷,可以說極為無情,可是現在整個人完全被怒火所籠罩的他,壓根就沒有絲毫憐香惜玉之心。

  這般羞辱的趙子玉的眼簾微垂,一滴淚水從目中流出,她抬起那雙顫抖的手,緩緩的脫掉了身上漢衣,露出了白色的中衣。然後便不動了。

  “哼哼,還要我說嗎?”

  朱宜鋒的話語仍然沒有絲毫的感情,冷酷的語氣中流露的是滿腔的恨意。

  就是這個女人,毀掉了自己的家,要是沒人她的話,自己非但早都有了兒子,妤婕那個傻女人,也不會……

  呃……

  在她脫去身上的中衣時,朱宜鋒整個人不由的一愣,她看到她的身前圍著幾圈布,那幾圈布將她的身型完全包裹在其中,儘管被布包裹著,但是仍然可以隱約看出,如果完全解開的話,她的胸懷一定不小。

  而最讓人驚訝的是——她的皮膚非常白,不知道這種白是不是在脖頸與雙手間襯托下——她的臉、脖頸以及雙手直到手腕,非常黑!

  現在黑與白,鮮明的對比,讓朱宜峰整個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你的臉怎麼那麼黑!”

  盯著這個女人,朱宜鋒冷聲問道。

  “是,是塗的藥汁……”

  儘管被他這般羞辱咋,但是趙紫玉仍然如實的回答著他的問題,畢竟現在自己的命在他的手中握著。

  藥汁!

  在這個時代還有這種易容技術?

  儘管內心詫異,但是隨後朱宜鋒還是想通了,這個年代跑江湖的那麼多,有幾個所謂易容偏方,倒也可以理解。

  以他們趙家的財力,想弄到這易容偏方,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因為好奇的關係,朱宜鋒走近了,這時可以清楚的看到趙紫玉的皮膚不是因為黑在襯托著她的白,而是因為她的皮膚本就潔白如玉,而且皮膚極為細膩,甚至可以說是吹彈得破。

  站在她的身後,儘管她的身上還穿著白色的中褲,但是朱宜鋒仍然發現她的臀胯圓翹,冷笑著手往她的腰間一按。

  “啊!”

  被按著腰的趙紫玉本能地轉身躲避,卻不由自主的向前伸展身體,而朱宜鋒,便按住她脊樑,然後猛的剝她中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 11:44

第四百八十九章 中華非華

  火爐!

  每到夏天時候,南京城就像是個火爐似的,對於身處南京的各國使節來說,這樣的夏天是極為難熬的,尤其是對於那些西洋人來說,在夏天到來時,他們感受到了南京的桑拿天。

  不禁羡慕起那些在廬山擁有別墅的中華朝的新貴們了,在夏天到來的時候,上自皇帝陛下下至中華朝的官員們,紛紛乘船前往廬山避暑。作為使節的他們,並沒有這個權力——除非他們願意在廬山夠買一棟別墅,要不然也就只能呆在南京。

  除了像英美法等國的大使之外,很多小國家的使節,根本沒有財力購買廬山避暑別墅。

  但凡事都有例外,比如對於朝鮮、日本這樣的藩邦,萬的視覺就可以住進理藩院在廬山的避暑莊園,儘管只有幾個房間,但是對於他們來說,這無疑,就是一種額外的賞賜,同樣也是一種尊崇。

  “天朝就是天朝啊!天堂也不過就是如此繁華吧!聽說武昌比南京還要奢華,武昌我沒去過,可是南京,就已經像是天堂一樣。要是在這兒呆上幾年的話,可就真的不想回漢城了呢。”

  自打從一進這廬山牯牛嶺避暑之地,身為朝鮮使節的柳重教便大肆嚷嚷起自己先前驚豔經歷來。剛從南京都市來到廬山牯牛嶺的他,卻又一次被牯牛嶺的繁華所驚呆了,他沒有想到這個偏遠山溝居然會如此的繁華,就其繁華來說,甚至不遜于南京,別的不說,就是那幾處針對高官和各國使節的高級會所,就足以讓人流連忘返,更何況,其中還有那些百依百順的日本女子。

  “柳副長瞧你這樣子!還像是一個使節嗎!”

  看不慣對方醉眼朦朧一臉醜態的團長金平默厲聲呵斥道。

  他們雖然都是李恒老的弟子,但是性格卻截然不同。

  “啊,啊。我剛才應酬去了。金團長你沒去真是太可惜了。今天理藩院的宋主事為我介紹了一個十分美妙的地方——蓮花會所。那裡的姑娘就像仙女似的惹人憐愛,不過我還是喜歡哪個來自朝鮮的金美人。說起女人還是朝鮮的好啊。”

  眯著雙眼柳重教用帶著醉意的話語說道。

  “還是上國會調教女子,那些女子,無不是柔情似水,且色藝雙絕,遠非朝鮮的那些粗鄙鄉野之婦所能相比,上國就是上國,縱是我等小邦之女子,亦能調教的如此之誘人,色藝雙絕,實非我等小邦所能及,中華上國確實天堂一般!”

  然而站在柳重教面前的金平默絲毫沒有心動的意思。聽到他這番話後臉色更是驟然急變,然後他操起了桌上的茶杯猛地一下就澆了對方一臉:

  “你給我清醒一下!柳副長,我以團長的身份警告你。不許再作出給我朝鮮丟臉的事了。”

  “你認為我這麼做是給朝鮮丟臉嗎?當今中華朝之強,遠勝於歷朝歷代,就是如日本,數年前就憑中華之庇護,否則即為洋擾,我朝鮮身為小邦,唯有全力侍奉中華之邦,方才可維持,我等朝鮮兩年百棄義,今日若不番然醒悟,全力侍奉中華,他日必將為中華所棄,中華所棄之時,就是朝鮮亡國之日,現在我們這麼拉著臉,難道,非要逼上國皇帝陛下找到我朝鮮不敬之理由嗎?”

  說罷柳重教擦去臉上的茶水,然後起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了。

  眼看著柳重教的背影消失在這亮著電燈的走道中,身處在場朝鮮其它使節的臉上都露出了鄙夷之色。在他們看來這個柳重教,完全于中華朝的那些官員同流合污了。

  居然如此光明正大的嫖宿,真是太放肆了!

  然而眾人亦不得不承認剛才他所說的話都是不爭的事實。朝鮮確實離不開中華朝,但是最近一段時間,與中華朝農商大臣的談判,卻始終圍繞著眾人的心頭,那農商大臣所要求者,就是朝鮮向中華開國,准許中華商人進入朝鮮腹地經商,且朝鮮官府要負責保護。

  聯想到這幾日那位農商大臣一再為那些下等之商人爭取利潤的一幕,金平默不由長歎一聲道。

  “義秉《春秋》的中華上國何緣墮落於此!”

  金平默的這聲歎息立刻就引來了周圍眾人的一陣附和。與崇尚力量因而將唐朝視為中華盛世王朝的倭人不同,在朝鮮人心目中明朝才是華夏歷史上唯一一個沒有瑕疵的王朝。

  儘管明朝已經滅亡兩百餘年,但是對於朝鮮來說,朝鮮依然將其奉為中華之正統。在得知皇明建文之後,重建大明時,朝鮮國國內如李恒老等人,就鼓吹北伐助以中華,但是因為朝鮮王反對,而未能成行。

  待到中華朝開國後,眼看著中華即將奪取江山,朝鮮立即派出了訪團朝貢。

  可是來到南京之後他們卻發現這個皇明與他們心目中的皇明有著明顯的區別。他們沒有看到那個完美的皇明的複國,而是看到了一個禮崩樂壞的中華朝。

  這個發現自然是讓那些一直將皇明視為正統的朝鮮人無不是唏噓不已。而他們得出這個結論的緣由則是出於對“正統論”的論述以及對朱熹的思想的依從。

  在從李氏王朝受封于明朝,引入程朱理學的朝鮮已經將程朱理學揮到“極至”,儘管中華朝的皇帝是皇明之後,但是在目睹了現在中華朝推崇“儒學正源”的舉動,自然視其為“逆”,固執的認為身為皇明之後創建的中華朝並不是正統。

  當然其心中的抵觸絕不能與當年的滿清相比,事實上,即便是對於滿清,他們的態度也在過去的兩百年間發生變化。朝鮮出使中國的記錄由明代多以“朝天”冠名到清代多以“燕行”冠名,但於最近二十年間朝鮮內部亦開始有官員將滿清稱為“天”、“華”的名稱。

  就在他們慢慢的接受滿清的時候,突如其來的中華朝,固然讓那些主張尊周大義和北伐論的朝鮮士人為之鼓舞。就像金平默、柳重教等人,無不是曾對中華朝給予了無數的期望,但是當他們來到中華朝,來到南京之後,所看到的一切,卻讓他們無不是心灰意冷。

  儘管他們所主張的“尊周大義”在中華朝得到認可,但是程朱理學卻為中華朝盡棄,現在的中華朝講究的是“複儒”,所謂的“複儒”,就是恢復儒家本源,至於程朱理學等理學之書則是“曲解聖人之言的歪門邪道”,如些“大義之爭”,又讓他們豈能接受。

  一旁的朴翻譯跟著附和道。

  “是啊中原自三代以來居天下之正者皇明也;合天下之統者亦皇明也。而今的中華朝雖是明皇之後,卻盡棄皇明之道,實在是可恨之至極,今中華朝之上,文未曾入舉,且又曾操以商事低賤之業,如今非但不知正統,盡棄理學之道,高皇帝在天之靈,若見今上如此這般,又豈會瞑目。”

  這位樸通譯的話一出口在場的眾人立刻就變了臉色。雖說他說的是朝鮮語,但這畢竟是在中華朝,在理藩院。更何況是如此明目張膽地垢弊中華之君。

  若是傳出去的話,那可不僅僅只是他一個要掉腦袋!

  到時候沒准大家都會掉腦袋!

  於是一干人等立刻便向他使了個眼色,然後又緊張的向外張望了一下,其實在理藩院的這座西式宮殿之中,他們說話根本不會傳到外面,但是心虛的他們,仍然顯得有極為緊張。真到打開門,見門外沒人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然後他們又特意將門窗關了個嚴嚴實實。

  見眾人如此緊張,樸通譯倒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卻見他擺了擺手嚷嚷道。

  “大家不要太過緊張。這些話語漢人自己不是那報紙上談論過嗎?他們能說,我們怎麼不能說?再說,皇上可是向天下言誓——不以言治罪!”

  這倒是實話,開宏帝登基之後,所頒佈的第一個聖旨,可謂是恒古未有之事。

  “今上登基之時的所頒佈的五條誓文,諸位難道忘了嗎?廣興會議,萬機決於公論;上下一心,大展經綸,不以言入罪;天下萬民一體,各遂其志,務使人心不倦;破歷來之陋習,基天地之公道;求知識於世界,大振中華之皇基!”

  儘管對於中華朝行以“複儒”之舉,頗有怨言,但是作為士子,卻不得不承認一點,這五條誓文開古之未有之先河,甚至被許多好事者稱為“複周禮之聖舉”,不過對於中華朝文人所謂的“複周禮”,他們卻不認同,因為他們不是“複禮”,而是要“複儒”,更準確的來說,是按中華朝的需要,對“儒家”進行重新解釋。

  “五條誓所對者,皆是漢人,我等雖為華人,卻非漢人。吾等身為藩屬小邦的使節怎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樸通譯以後你可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詞!”

  金平默眉頭一皺,厲聲警告道。即便是在他心目中未將中華朝視為皇明的延續,但是無論如何,畢竟也是中華的正統,儘管“華夷變態”之下,漢人已經變了很多,就像今上曾操以賤業一般。

  儘管嘴上教訓著團員,但是卻又聽到金平默不無感慨地說道。

  “朱子有言正統者一是尊中華、攘夷狄、復仇雪恥,二是法《春秋》、立綱常。中華朝畢竟滅了滿清之韃虜,光復中華,這尊中華、攘夷狄、復仇雪恥算是做到了。但說到法《春秋》、立綱常!卻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了。而今的中華朝雖說名為‘中華’,卻已然將中華的綱常丟失殆盡了啊。”

  金平默的感歎更多的是針對中華朝的制度,還有其“複儒”,而並不是開宏帝本人,畢竟無論如何,開宏帝為皇明之後,單憑這一點,其就可為皇明正統,但是其卻不能全部繼承皇明正統,就讓人無法接受了。

  “金大人所言極是!三綱五常、天理人倫之大體於此有缺,則是國之不可,為國人不得為人。要我說他們連第一條‘尊中華、攘夷狄’都沒做到。現今中國士林盡棄儒學,言必稱‘新儒’,以投上之所好,且對所謂的新學趨之若鶩,士林之無骨可見一般。有道是‘華夷有別’堂堂的天朝上國怎麼能學以西洋‘夷狄’之學。不想上國也會落此下乘。”

  一個年長的朝鮮使節跟著點頭道。

  “可不正是如此,只有那些西洋之‘夷狄’才會言必稱商,才會言以開國,而今時中華與朝鮮,所行所效,皆為西洋‘夷狄’之法,其昨日先占朝鮮之濟州,今日又令朝鮮開國以為中華通商,農商之臣更是恒古所未,如此之賤業,又豈能登大雅?今時之中華朝,當真是盡效西洋‘夷狄’啊!”

  不過這些還不算是讓朝鮮人最難以接受的事情。讓他們覺得頗為屈辱的是中華朝現今對朝鮮的態度。

  “攘夷狄、復仇雪恥之重在於雪恥,而不是復仇!可而今的中華朝所奉之策為‘以牙還牙’、‘百倍複之’,于滿清胡虜將其盡數流放萬里之外,實為應有之舉。然朝鮮縱是假裝臣服過滿清胡虜,亦又有何妨,我朝鮮兩百年心皆於皇明,皆于中華!忠華之心,又豈是他國所能相比!近日談判之時,上國之臣,卻無視我朝鮮忠華之心,他日無奈之舉總為上國垢弊,且又遭受其刁難,中華朝氣度焉能如此之小。”

  而更讓他們無法接受的是——在談判中,中華朝又要往朝鮮派出名為“總理大臣”的上國欽差,與舊時的天使不同,“總理大臣”將總理朝鮮之政,至於原因嘛,就是因為朝鮮曾臣服滿清!

  對於這些,朝鮮人來說,他們顯然不知道時代已經改變,傳統的理藩之策已經完全為中國所拋棄,其實他們更應該慶倖,至少中國還將其視為“中華”的一部分,否則,只會將其視為殖民地,而對於殖民地,自然會採用一種更為嚴酷的方式,加以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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