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戰火
春天的清晨,略顯得有些清冷。金色的陽光灑在大地上,太陽初升,硬能夠感覺到些許溫暖,這是春時的朝陽,暖洋洋的。
這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季節,不冷,同樣也不熱。
在漳河以北,一座高過數尺的土圍子聳立於田間,說是土圍子,實際上是一座西洋式的堡壘,土質的堡壘胸牆厚達兩丈的,而在堡壘外還有一道壕溝,壕溝前方是用樹杈倒置而成的鹿岩,在堡壘上胸牆的後方,十數門安裝了新式炮架的鑄鐵土炮,直指前方,這幾門炮雖然不頂用,但多少總比沒有強,而威力最為強大的兩門12磅山地榴彈炮,則直指前方,警惕著河對岸的漢軍。
“盛標統怎麼說?”
又一次,在傳令兵回來之後,哈克書立即急聲問道,身為“乾字營”管帶的他,現在每天晚上都是提心吊膽的睡覺,最害怕的就是漳河對岸的漢逆會殺過來。
這陣子那炮彈可是沒少落,弄的他都不敢再睡在帳蓬裡。成天像只耗子似的藏在地洞裡。對岸的漢逆成天只見打炮,沒見進攻。
可對於身處前線的哈克書來說,他知道,早晚,漢逆肯定會打過來,他們一直在等著,等著什麼?
哈克書不知道他們在等什麼,現在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離開這鬼地方,無論是到臨漳,還是到別的什麼地方,只要離開這兒就行。
“標統大人說,我等所在,為關鍵之所,令我等必須堅守此處!”
傳令兵的回答和過去沒什麼兩樣。
“他麼的,盛老五,有本事你他麼怎麼不過來……”
傳令兵剛一離開,哈克書就大聲罵了起來。痛痛快快的罵了幾句之後,他又沖著外面喊道。
“李得功,李得功!”
喊了兩聲之後,穿著同樣洋式藍布軍裝的李得功便走了進來。
“大人!”
“我讓你辦的那件事辦得怎麼樣了?”
哈克書關切的問道。
“大人,事情已經辦的差不多了,到時候真是事不可違,弟兄們怎麼著都會護著您老離開這……”
等李得功說完後,哈克書才說道。
“李老弟,不這麼辦不行啊!你是旗人,我也是旗人,那些個漢人,被抓住了,能保住一條命,咱們萬一給抓住了,這性命,能不能保住,可全看人家的臉了……”
我是漢軍旗……
李得功暗自在心裡嘀咕著,可這話他不敢說。
“不過,大人,南邊的那位爺,似乎不怎麼好殺人,我聽說,除了成都那邊的讓人的自作主張給殺了,其它地方咱們旗人,可是沒殺一個。”
“嘿,我說你小子,懂個屁呀!”
哈克書罵了句。
“今時並非往日,你沒聽說嘛,向榮那孫子把人家老祖宗的墳都給禍害了。那位爺聽說惱的那是都吐血啦,這時候還能再放過咱?”
嘴裡這麼說著,哈克書又繼續罵道。
“向榮那孫子也是的,你他麼的打長毛就打長毛是了,非他麼去禍害人家朱洪武的陵,這不是逼著人家不給咱們旗人一條活路嘛!”
如果不是因為向榮把江南大營建在孝陵,將那地方禍害的不輕,估計只要漢軍一打過來,哈克書就會投降。
和長毛打了這麼多仗的他,對於能不能擋得住漢軍,壓根就什麼信心。即便是能擋得住,那也是一時。
“大人,你說,咱真的擋不住漢軍?”
李得功緊張兮兮的問了句。
“咱、咱們打長毛,那可是跟切西瓜似的。”
“狗屁!咱們差點兒讓人家當西瓜給切了。”
哈克書罵了句。
“要不是多大人當機立斷,領著兩鎮兵,從側翼硬捅的石達開一刀,估計這會兒京城都成了人家的了,咱們的媳婦兒,估計也成人家的了……”
之所以會提到媳婦兒會成人家的,原因倒也簡單,這石達開率領的幾十萬北路太平軍,大都是河南、安徽以及山東等地光棍漢,打了勝仗分媳婦,對於北路太平軍來說,那是常有的事情。
“哎,咱大清國啊……”
長歎口氣,哈克書搖頭道。
“氣數算是盡了!”
就像是印著他那話似的,突然空氣中傳來一陣尖銳的嘯聲,在炮彈!下一瞬間,爆炸聲便從附近傳了過來。
清晨,在明媚的陽光籠罩著大地的時候,炮彈的呼嘯聲再一次打破了清晨的靜寂,而對於身處河壩上的那哈等人來,這完全沒有任何影響。
“嗨,今個這炮打的不准啊。”
回頭瞧著堡壘附近炸出的幾團爆煙,那哈在嘴裡說著,那口氣就像是在看著正月十五的花似的,全是一副看似的模樣。
“哦,我看他們打這麼長時間,估計也是累了,也是礙著軍命打上兩炮。”
李本業朝後面瞧了一眼,嘴裡這麼說著。
“我看不一定,這漢軍的炮打的賊他娘的准……”
一邊煙袋鍋子裡裝著煙事,楊國武嘴上這般說著,然後劃著洋火,點了煙袋,這洋火還是從南邊傳來的,使著再方便不過了。
“管他娘的准不准,只要不落在咱們頭上就成!”
那哈完全沒有任何自覺,於他來說,死道友不死貧道,才是為人的本分。
像現在這樣呆在河壩上,到時候再安全不過,至少不用挨炮彈,而且如果發現漢軍要過河,就第一時間跑回去,總之,在大多數時候,這裡都比其它地方更安全,如果真的打起了仗,哪個地方都不安全。
之所以設立這個觀察哨的原因非常簡單,是為了警惕對岸的漢軍,誰都知道對岸的漢軍肯定會過河,為了阻擋他們過河,早就炸毀了河上的橋,甚至就連這河裡的那些個小船,都被一把火燒了。
那哈所在的這個觀察哨,位置也相當不錯,前面有一棵大柳樹擋著,不仔細看,根本就發現不了這裡。
“怎麼,鍋子還沒回來啊?老子他麼的都餓的前心貼後背了……”
站起身來,那哈朝著堡壘的方向看去,他口中的鍋子是棚裡的弟兄,天天回去給他們帶飯。
這一站起來不當緊,順便朝著對岸看去的時候,他卻意外的發現,對岸的河壩的那些柳樹上面多了一個紡錘似的東西。
“乖乖,這是什麼東西?”
詫異的看著那個浮在半空中,像紡錘似的東西,那哈眨了眨眼。
“你們幾個瞧瞧,可知道那是啥玩意?”
幾個人紛紛站起身來,他們驚愕的看著浮在半空中的綠色東西,那臉上全是一陣茫然。
“嘿,你瞧,那下面似乎有一個大箱子?”
“什麼箱子,分明是個籃子。”
“對,就是籃子,籃子裡頭還有人哪!”
因為相隔只有一百多丈,所以他們能夠隱約看到吊籃裡的人,他們並不知道,浮在半空中的東西,是第一次出現在戰場上的氣球,這是炮兵校射氣球,是年前剛剛發明的一種新型武器。
此時,氣球吊籃裡的炮兵校射員,正在校正著炮擊。以引領炮兵進行跨越射炮,對於炮兵來說,這是一種極為新鮮的射擊法,而他們的歐洲同等們甚至壓根兒就沒有聽說過,即便是對於漢軍來說,也是一種正在試驗中的炮術,甚至之前對堡壘的炮擊,也是一種試驗。
戰場就是試驗場!
而現在,最新式的炮兵校射氣球,火炮,都被投入到這片廣闊的試驗場上,以便獲得使用經驗。
而就在河對岸的那哈等人瞧著那巨大的綠色氫氣球,不知那是什麼玩意兒的時候。楊國武往河對岸一看,整個人頓時傻了眼。
只河對岸不知什麼時候,成百千人劃著小船朝著河這邊劃過來,還有人扛著小船,正在下河。
“我的老天爺……”
那手中的煙袋鍋子,甚至差點兒掉到地上。
“打來了,打來了……”
楊國武嘴裡這麼說著,那哈一看,可不是打來了是怎麼的。還不等別人反應過來,他就一個翻身,翻出了戰壕,動作就從來沒有那麼麻利過。他一邊跑,一邊說道。
“快,快走,漢,漢逆打過來了……”
其他人一看棚長,跑的那麼快。無不是跟著棚長,無不是連忙翻出戰壕,撒開丫子就往堡桑的方向跑去,若是擱在過去,也許這會就當了逃兵,可他們卻不敢逃,因為當初募兵的時候,可是家裡可都是在官府登了名,掛了號的。
“棚長,棚長,你這是咋弄的?”
朝著堡壘跑去的半路上,那哈碰到了手中提著籃子的鍋子,他終於把飯帶回來了。鍋子不明所以的問道。
“鍋子,快往回跑……”
那哈的話音還沒落。
這時空中突然像起了一種奇怪的聲音,那聲音和過去聽到的炮聲,有所不同,但又有些相似同,如果說過去漢軍打炮,就像是有一個人,或者幾個人在空中吹口哨的話,那麼現在,空中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是有幾百個、甚至上千個人在那裡一起吹著哨子似的,尖銳的哨聲大有一步,要把天給撕破的意思。
下一瞬間,在路上奔跑著的他們只聽到前方傳來了一陣劇烈的爆炸聲,一時間整個世界都開始搖晃起來。
“我的媽啊!”
在地動山搖的那一瞬間,那哈先是嚇的大叫一聲,就在他準備撲倒時,看著愣頭愣腦的站在那傻搓著的鍋子,猛的一把將他也撲倒在地,同時大聲喊叫著。
“都他麼的趴下……”
在地動山搖之中,那哈看到前方的堡壘已經完全被爆炸的硝煙所籠罩,一發發炮彈準確的落在堡壘中,甚至都沒有給幾發炮彈落在外面。那幾丈厚的土牆,擋住了幾乎所有的鋼鐵破片,這使得趴在地上的那哈等人完全沒有任何危險。
可即便是如此,那哈等人還是不敢站起來,趴在地上的此時,看著陷入火海中的那哈,看著那堡壘,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那座堡壘就像是火灶似的,被徹底吞噬了。
“我的個娘來……”
鍋子驚恐的看著自己剛出來的土城,覺得渾身直冒冷汗,要是他再晚出來一袋煙的功夫,估計這會兒也被埋在裡面了,不是埋,是被“燒”死在裡面。
“棚、棚長,現,現在咋辦……”
鍋子看著棚長,現在那哈成了他們十幾個人的主心骨,瞧著那土城,誰知道,裡頭的人肯定是凶多吉少,沒準兒,現在都已經死個差不多了。
“就是,棚、棚長,咱、咱現在咋辦?”
李本業緊張的咽了口口水,那屁股後面還跟著漢軍那,不定現在他們都已經過河了,正朝這邊跑過來。
“啥,啥個咋辦?”
見弟兄都把目光投向自己。那哈說道。
“我,我他麼的那知道咋辦,我,我他麼是個旗人,你,你們是漢人,你們都不知道,我咋知道……”
這會那哈反倒是後悔自己是旗人了,自己要是漢人,那該有多少,現在把手一舉,降他娘的。
可偏生自己是旗人。
“棚長,依我看,依我看……”
楊國武先朝著後面看了眼,然後又朝著前面看了眼,而後說道。
“這大清國,指定是完了。棚長,若是你不嫌棄,就,就和俺幾個去山東老家,到了那,誰都不認識你,你咬著是漢人,誰還能怎麼得了你?”
雖然他嘴上沒說當逃兵,可話裡話外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就是大傢伙逃,當逃兵。
楊國武這麼一說,雖說京城裡頭還有媳婦孩子,儘管心裡頭捨不得那一大家子,可那哈心裡卻尋思著,再怎麼著,這年月,還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緊。
心裡頭想通了,那哈沖著楊國武說道。
“中,俺、俺和和你一起走……”
那哈自己都沒注意到,嘴裡的那一嘴京片子,這會甚至都帶著山東腔。棚長這麼一說,原本就被嚇喪了膽的幾人,那裡還會猶豫,立即都起身朝著東邊跑了過去。
而在他們身後,那土城堡壘仍然於烈焰中扭曲著,那裡的人們甚至都沒有來得急躲避,就被炸飛上了天。
那漳河上,數以千百計的戰士劃著一艘艘舢板,登上了河的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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