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漢兒不為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3 10:4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3 59641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8

第1000章 賊秀才先動手

  “王爺可曾想過,若不經營中原,江南太平軍北進,王爺如何處之?如今王爺是兵強馬壯,可那賊秀才同樣也虎視北方,他有唐藩,王爺有燕藩,下官竊以為,如今這爭天下的已無滿清之事,只在王爺和那賊秀才。若王爺不經營河南,以何阻擋賊秀才,若河南落于賊秀才之手,滿清如今之局面又何嘗不是王爺日後之結局?……

  王爺大軍北上,中原卻空虛無比,若下官是賊秀才,必趁此舉兵北進,一舉拿下河南!屆時有江淮可依,攻守皆可者便成了他賊秀才,而非王爺。再者若丟了河南,王爺大軍和陝甘雲貴亦會被切斷,王爺空有北地卻失根本,到頭了恐怕是為那賊秀才驅虎吞狼了。”

  李國英說的明白,螳螂是誰,黃雀是誰,自是不難分辨。胡于宣和方獻亭都是面色一變,一直以來他們考慮的都是比賊秀才搶先一步拿下北京,然後借助光復故都的聲勢和二十萬精兵強將南下和賊秀才一決高下,卻不曾考慮過賊秀才會不會如李國英所說,趁吳軍渡過黃河大舉北上之際,突然出兵河南。若真那樣,天時地利就叫賊秀才占去了。

  吳三桂注意聽著,但未做聲。從前他聽洪承疇的勸起兵反清,入川謀陝,卻不以為他能很快就兵進中原,但形勢變化之快,虛弱的滿清和光復北京的巨大誘惑已讓他再難以停止步伐。李國英獻潼關後,他更多的考慮是一鼓作氣拿下中原,打下北京,然後挾光復北京之勢和北方的精兵南下,卻不曾考慮賊秀才是不是會如他所願,坐視他消滅滿清拿下北京。

  李國英所言讓吳三桂深深的認識到自己或許太樂觀了,一心捕蟬的同時,卻沒注意身後還有一隻黃雀在虎視於他。他從來沒有輕視過賊秀才,他很清楚,一旦自己拿下北京,則和賊秀才的內戰不可避免,畢竟皇帝只能有一個,不論他和賊秀才內心裡到底有沒有想過取明自代,二人之間總要決出一個勝者。也只有那個最終的勝者才能真正享受這麼多年明清相爭的果實。

  只是賊秀才真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滿清未滅,就挑起內戰,同室操戈麼?!

  吳三桂不敢率先發起內戰,因為他知道人心的可怕,他畏懼會擔上第二個孫可望的惡名,他害怕天下人的刀誅筆伐,所以他忍住了圖謀湖廣的衝動,也嚴令不得和太平軍發生衝突,只一心揮師北伐,將光復首功搶到手。只有那時,他吳三桂才能成為複明的第一功臣,他手中的朱由榔也才能真正成為法統上的皇帝第一人,而不是在南都登基的唐王。也只有到那時,他才能光明正大的討伐竊居帝位的唐藩和不服朝廷號令的賊秀才,從而不必擔心人心不在他吳三桂一邊。

  但他吳三桂能忍,賊秀才也能忍嗎?

  吳三桂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如果賊秀才真敢趁他和滿清決生死時出兵中原,他可就腹背受敵了。只是他卻從未想過,他能如此輕易的奪取潼關,揮師中原,不正是因為當了黃雀,得了賊秀才這只螳螂最大的好處麼。賊秀才反過來想當回黃雀,他又憑什麼不准。

  這時李國英俯身再拜道:“王爺,兵法上常說的天時、地利、人和,這三者中最重要的還是人和二字。百姓擁戴,兵強食足,上下一心,就是人和。得此人和,雖處千里平原,可以興邦;失此人和,雖有山河之固,可以亡國。如今王爺人馬眾多,開封指日可下,中原士紳又皆回應王爺,故王爺當著手經營河南以建立根本。河南局面關係今後用兵方略,經營河南,守住中原,則王爺才能不後顧之憂取北地,使賊秀才束手于江淮,此策,王爺不可不納!”

  猶豫許久,吳三桂問李國英:“若本王欲經營河南為根本,當從何處著手?”

  李國英道:“以經營洛陽、南陽為先,以開封為中,東西合營,這是根本中的根本。”

  “有何道理?”吳三桂目中精光閃過。

  李國英沉聲道:“洛陽號稱後天下之中,西有函穀之險,東有虎牢之固。虎牢關在汜水縣境,自古為防守洛陽的東邊門戶,斷崖百丈,中間一路可通,易守難攻。洛陽城北十裡是邙山,好像是洛陽的外郭。洛陽南面有龍門,古稱伊闕,也很險要。其實自洛陽往南,處處可守。熊耳山、伏牛山,綿亙數百里,成了洛陽的天然屏障。依下官之見,王爺當以洛陽為中原之樞,駐強軍於南陽、開封,分偏師守汝寧,則在湖廣的明軍不能從襄陽、鄖陽進人中原,江淮的太平軍若要進中原,則要先克徐州,而我軍早有防備,又有重兵集於開封一帶,則中原必固若金湯。屆時,王爺才算立於不敗之地,可全力北上奪取北京。北京光復之後,又可以河南為根基,發兵南下,或江淮,或湖廣。”

  李國英話音一落,方獻亭便贊道:“此策大善!古人把爭天下比做逐鹿中原,若中原在我手中,那鹿死誰手就不可知了。王爺,獻亭原先想錯了,王爺真正的勁敵乃是那賊秀才,而非滿清矣!河南,我們必須要經營,絕不能不加重視,要不然恐有大患。”

  胡于宣再三思慮,也覺河南不能不經營,不然後患太大。他道:“自古爭天下,有無立足地,至關重要。劉邦以關中為根本,遂能北出燕、趙,東略齊、魯,逐鹿中原,滅項羽而統一天下。李淵父子據有太原、河東為根本,西取長安,然後東出潼關,與王世充爭奪東都,收取中原而次第統一全國。洪武帝先據南京為根本,西滅陳友諒,東滅方國珍、張士誠,然後出師北伐,驅逐蒙元。所以自古凡以馬上得天下,必先擇一立足地,可戰可守,財賦兵馬有所出。雲貴川陝經二十年兵災,早就貧瘠不堪,難以為根本之地。河南雖破,卻強於這幾省,尤其是為天下通衢,若穩固於我手,確是能斷掉賊秀才北上之心,使王爺可全力北上,將來亦能據此南下。”

  吳三桂頗為心動,但卻道:“經營河南是好,但到底如何辦,等咱們攻下開封以後才能夠看情況決定。咱們軍中讀書識字的人太少,人馬增添的很快,各營辦文墨的人十分缺乏。如將來在各州縣設官授職,治理地方,沒有多的粗通文墨的人,職掌刑獄簿書,事情也不好辦。”

  若要經營,則必須設官授職,必須招集流亡,散發耕牛種子,恢復生產,使百姓休養生息,作為根本,吳三桂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

  方獻亭輕笑一聲,道:“王爺不必憂心此事,胡國柱將軍自入河南,地方官紳紛紛來投,這些人是治民的最好人選。”

  胡于宣也點頭道:“不錯,王爺謙恭下士,思賢若渴,看重讀書人,我想這中原乃至北地的讀書人慢慢都會來到王爺麾下,到時何愁無人可用。”

  吳三桂聽的不住點頭,正要開口,忽見馬寶急急上了城頭,不由止了話頭,看向馬寶。

  馬寶到來後,一臉急色道:“稟王爺,貴州巡撫張國柱急報,賊秀才對咱們動手了,廣西的太平軍正在攻打咱們的獨山州!”

  賊秀才搶先動手了?!

  吳三桂臉色瞬間陰沉了下去,這賊秀才還真好大膽子,竟敢搶先對他動手,只是他不圖謀中原,反去打貴州是什麼意思?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8

第1001章 漢人不殺漢人

  獨山州雖名為州,實則不過是個依山勢險要構建的堡寨,當地人又稱之為獨山城。崇禎以前,此處為明軍千戶所,負責管轄附近平浪、丹行、丹平、平州六洞司等土司。由獨山城往西就是通往貴陽的官道,往南則是廣西方向。貴州多叢山峻嶺,進出通道很少,可以說獨山城這條路是廣西進入貴州的必經之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當年清軍三路大軍攻入雲貴時,左路大軍便是由卓布泰率領由此處攻入貴州。後來線國安率軍回援廣西時,太平軍第十一鎮在鎮將高進庫的率領下與此大戰,結果高進庫戰死,全鎮可以說是全軍覆沒。此戰也間接導致了後面柳州會戰太平軍方面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處於被動之中。

  吳三桂反正歸明,舉兵反清後,桂黔邊境的緊張局勢得到了緩和,獨山城的吳軍甚至和對面南丹州的太平軍做起了生意,雙方默契的互抽對方商隊稅金,在長達一年的時間內,可以說是相安無事,然而戰爭卻在悄無聲息中到來。

  “轟、轟!”

  黎明的炮聲突然打破了大山裡的平靜,也將睡夢中的獨山城吳軍驚醒。他們一邊躲避著從天而降的炮子,一邊錯愕的看著城外如同紅色海洋的太平軍。

  守衛獨山城的吳軍將領是原明朝總兵黃元才,此人當初與馬寶一起投降吳三桂,所部被吳三桂編為一營,有兵四千餘。

  看著城外密密麻麻的太平軍和各式隨風飄蕩的旗幟,黃元才心不住的往下沉,他沒想到彼此間可以算作是“友軍”的太平軍會突然不宣而戰,且一次出動這麼多的兵馬。想到自己上個月還致書太平軍方面的廣西巡撫邵九公,請求他能夠售賣一些軍糧于自己,對方還一口答應下來,黃元才就覺得十分可笑。他很清楚,太平軍來攻兵馬不下數萬,這麼大規模的部隊集結絕非幾天就能完成的,糧草的籌措和運輸更是浩大的工程,沒有一兩月時間部署準備,太平軍是不可能發起進攻的。由此可見,自己一直被廣西方面蒙在鼓裡,只以為清廷一日未亡,吳軍和太平軍就不會大打出手,哪曾想自己真是一腔情願,對方早就存了攻打貴州之心。

  但這件事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一山難容二虎啊!

  黃元才暗歎一聲。

  太平軍的火炮仍在持續的炮擊獨山城,巨大的炮彈轟鳴聲響徹獨山城上空,驚得城頭的吳軍不住閃躲。麾下將領都在看著黃元才,等待他的命令,是降還是戰。

  黃元才內心掙扎之後,決定戰。因為吳三桂並不曾虧待於他,更重要的是他的好友現在都在吳三桂手下,倘若他降了太平軍,日後難免會和昔年好友拼個你死我活,這顯然是向來重義氣的黃元才無法接受的。

  太平軍兵馬雖多,可獨山城也是險要,自己還有四千人馬,並非不能堅守下去。如果獨山失守,那麼通往貴陽的官道就會向太平軍敞開,一旦太平軍向貴州進逼,貴陽的皇帝和朝廷就會被驚動,這也是黃元才不敢想像的後果。他為人講義氣,但也忠君,當初若不是皇帝突然棄國,不知死活,馬寶和馬惟興他們又苦苦相勸,黃元才未必就會降了吳三桂。如今皇帝回來了,吳三桂也反清了,他自是不可能再反復。

  “傳令下去,死戰不退,敢有棄城而逃者,殺無赦!”

  黃元才拔出了佩刀,下令死戰同時,對面太平軍軍陣中,盧光祖縱馬駛出陣前,也拔出了自己的長刀,向著獨山城發出了進攻命令。

  “殺!”

  早就摩拳擦掌,一心要在國內友軍面前露臉的遠征軍將士們呐喊著沖向了獨山城。這是遠征軍回國的首戰,全鎮上下無一不是雄心壯志,誓要打出遠征軍的威風來。

  ……

  黃元才沒能堅守下去,獨山在次日就告失守。城中的吳軍從開戰起,就一直被太平軍的炮火死死壓著。從安南回檔的遠征軍擔負了攻城重任,他們裝備清一色的火銃,皆是從安南人手中繳獲而來。在付出了六百多傷亡後,太平軍炸開了獨山城的城門。隨著大隊太平軍湧入,獨山城上的吳軍旗幟很快被砍倒,取而代之的是太平軍的大旗。

  黃元才被俘虜,城中餘下的兩千多吳軍在城門失守後,放下兵器向太平軍投降。

  “盧都督,怎麼處置這些俘虜!”

  盧光祖的副將張月看著那些被一隊隊押出來的吳軍俘虜很是感慨,兩年前,就在此地,他目睹了鎮將高進庫的戰死,他拼死帶回了十一鎮的軍旗。雖然當初致使他十一鎮全軍覆沒的是線國安,但他卻將怒火發洩在了這些吳軍身上,因為在他眼裡,不管這些吳軍有沒有辮子,他們都是清軍,一幫只會撿便宜的牆頭草而已。真正的大明軍隊只有他們太平軍,別的都不是。

  “留著他們做什麼,都殺了了事。”

  說話的是第四鎮的鎮將王有喜,江西綠營出身,廣西巡撫邵九公的老部下。

  “好咧!”

  張月本就有意殺俘,聽到王有喜這麼說,立時大聲應了下,就要去下令處斬俘虜,盧光祖卻喝道:“不能殺!”

  王有喜皺眉看向盧光祖:“為何?”

  盧光祖上前搖了搖頭,說道:“大帥說過,漢人不殺漢人。”

  王有喜冷笑一聲:“這些人算什麼漢人,從前都是清軍,手上哪一個沒有咱漢人的血。”

  盧光祖聽了這話,沉默片刻,開口道:“王將軍,從前我們也是清軍。”

  聞言,王有喜一滯。

  盧光祖勸道:“王將軍,咱們打了這麼多年仗,死的人夠多了,這些人既已歸降,何必還要處決他們?大帥一直說,人口是咱們大明的最重要戰略物資,少一個就得花上二十年時間才能重新成長一個,時間太漫長了。我們不能再如從前一般大肆殺俘了,這些人不如送到安南趙都督手下,用不了兩年,便又是一支精兵啊。”

  此時,後方的邵九公也派快馬趕到,要盧光祖和王有喜對吳軍方面放下武器的官兵不得屠戮,大軍入貴州後更要安民撫民,不能破壞城鎮,更要約束軍紀,王有喜遂不再反對盧光祖的安排,吩咐部下將俘虜盡數送往廣西,爾後再行安排。

  獨山這座入黔門戶既下,盧光祖和王有喜立即率部向平浪、都勻進軍,以期以最快的速度攻佔貴陽,完成軍帥府切斷雲貴同川陝聯絡的戰略意圖。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8

第1002章 攻心為上,攻城為下

  廣西方面集結完畢,發起西南戰役前夕,周士相特意給廣西巡撫邵九公發去急遞,命其全權節制王有喜的第四鎮、王興的第十鎮、盧光祖的遠征軍第二鎮、廣西新建的狼兵第三鎮。此四鎮同時合編為西南野戰軍團,軍團都指揮一職由邵九公暫代。大軍所需糧草輜重則由兩廣總督宋襄公並廣西布政使張自昌負責。因廣西殘破,難以承擔大軍所需糧草,因此西南野戰軍團的糧草主要是廣東方面經由水路輸送而來。這當中有近一半是遠征軍從安南運回的稻米,即便如此,廣東的壓力也很大,因為這次西南戰役,是軍政同時著手。

  軍帥府的要求是大軍每佔領一地,就要立即恢復當地民生,設官治民,召集流亡,恢復生產。前者容易,後者卻是複雜得多。不僅需要大量的官吏,還需要大量的糧草賑濟百姓,其它如農具種子、簡單的生活用具數量更是驚人。宋襄公為此曾致書周士相,坦稱西南戰役一開,廣東近年來所有產出將盡數為之耗空。未來雲貴兩省所需要的官吏數目也將抽走廣東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人才,可謂從此粵省再無閒人。

  周士相在回信中對宋襄公如此說道:“粵省是我太平軍最先光復的省份,也最早進行建鄉設村,昔有越國十年生聚,十年教訓,方有滅吳之成功。今以廣東一省力擔西南,苦在眼前,卻利在千秋。唯有使西南儘快安定,百姓不再饑餓,我輩才算光復成功。否則,地方仍不靖,百姓仍挨餓,為活男而溺女,為活子而賣妻,光復又有何意?”

  邵九公沒有想到他還能重新東山再起,成為領軍大員。

  去年的柳州之戰,邵九公指揮不利,若不是第五鎮在於世忠的指揮下拼死南下,只怕廣西早就落入線國安之手。戰後,邵九公被升任廣西巡撫,看著是出任封疆大吏,但對於重視軍功的太平軍而言,邵九公的前途明顯不如那些直接領軍的同僚明亮。雖然定武朝廷組建後,邵九公依舊得封新豐侯,但這個侯爺的含金量遠不如同為侯爵的葛義、鐵毅,及被追贈為忠國公的於世忠,蔣和、蘇納等人。並且長期在廣西,遠離南京政治中心,使得邵九公也以為自己被大帥冷落,一度有些灰心,甚至生了告老回江西老家的念頭。不想,遠在千里之外的大帥並沒有忘記他,重新委他以重任,雖是暫代都指揮,邵九公卻知這是大帥給自己的一個機會。接到組建西南野戰軍團的公文時,邵九公當真是萬分狂喜。

  命令盧光祖和王有喜他們善待吳軍俘虜,自不是邵九公善心發作,而是周士相對他有明確的要求。周士相要求邵九公對吳軍和清軍要區分對待,要以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對於頑固抵抗的吳軍要堅決予以殲滅,對於主動放下武器投降的吳軍將士則要善加安撫,絕不能一昧殺戮。

  周士相如此要求自然是鑒於吳軍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不再是助紂為虐的綠營兵,並且吳軍的成份十分複雜,真正屬於吳三桂的嫡系兵馬恐怕不足四分之一,餘下都是原明(清)軍各部,派系複雜,內中不乏首鼠兩端之輩。對這些人,適當的拉攏很有必要,不但可以減少太平軍的傷亡,也可加快戰爭的進程。單純的殺戮固然可以令吳軍恐懼,但卻也會讓雲貴的吳軍沒有退路,和太平軍死戰到底,這顯然是不符合此次西南用兵意圖的。

  快打快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雲貴,是周士相為西南之役定下的基調。唯有快,才能迫使吳三桂從中原分兵回援,如此便會影響他和滿清的決戰,在戰略上達到了牽制吳軍北上腳步的目的。當然,在一些人看來,周士相此舉也是間接幫了滿清的大忙,不過在周士相自己看來,這個忙必須幫。因為如果不幫福臨這個忙,周士相就無法將滿州老老少少全堵在北京一鍋端。滿州退回關外成為後金,重演萬曆以來的歷史,周士相是絕對不願意的。要麼不做,要做,就做得乾淨。

  周士相要打的是滅族之戰,吳三桂動作太快,只會讓滿清放棄北京逃往關外。周士相依稀記得前世歷史中,當大江南北遍唱《逐滿歌》,皆誦《革命軍》時,搖搖欲墜的滿清是準備逃往關外,逃回他們從漢人手中搶來的所謂老家的。若不是袁世凱搞了優待清室的條文,恐怕滿清真的就此出關。

  前世,周士相很遺憾滿清沒有逃出關外,因為那樣的話,滿州必定會被徹底清算,畢竟兩百多年後,世界已經是熱兵器時代。沒有所謂的優待清室條款,逃出關外的滿清註定會被清洗掉,從而就不會有幾十年後“招魂”,更不會有什麼紫氣東來,天壇祭祖,滿屏的辮子。

  現在,周士相卻不希望滿清逃出關外,因為太平軍嚴格來說還是支冷兵器的部隊,如果滿清逃出關外,就會加大圍剿他們的難度。畢竟關外現在根本沒有漢人,沒有數十年時間,是不可能讓關外恢復到萬曆以前狀態的。那時,關外有三百多萬漢人。沒有漢人在那紮根,完全要靠軍隊一次次出關“掃蕩”如遊擊隊般存在的滿州人,這個難度不是一般的小。關外很大,白山黑水,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明清之爭,亦或漢人和滿州的這場持續了四十餘年的戰爭,周士相早在香山時,就為之定了性——兩個民族,只能有一個存在。

  想要一勞永逸解決滿州,惟有將他們留在北京。所以周士相必須發動內戰,他不相信吳三桂會和他一樣對滿州有著滔天血海之仇。

  福臨放棄北京出關是一個假設,另一個假設就是福臨向吳三桂投降,滿州人和那幫替滿州做狗的漢奸搖身一變成為永曆大明的官員,福臨甚至還能混個什麼公,什麼侯,或者什麼王。這看起來很荒唐,可卻有著現實的可能性。

  無論哪個假設,對吳三桂動手都是迫在眉睫的事。第一步就是牽制吳三桂,所以西南戰役必須快,若是在雲貴耽擱得久了,對中原戰局的影響便不會太大。雖然對雲貴用兵,周士相對外宣稱的是解救邊外的李晉王,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太平軍和關寧軍內戰的開端,這沒有什麼可諱言的。周士相從來不在乎所謂明眼人的看法是什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9

第1003章 錢多人傻速來

  攻心為上,攻城為下。

  一心要在西南打出威風的邵九公將這八個字牢牢記在腦中,只是如何攻心,在具體實施時,卻有點變樣。

  準確的說,“攻心為上,攻城為下”這八個字從鎮江傳到廣西,再落實到那些吳軍將領身上時,簡單而乾脆的物化成了錢和女人。

  拿下獨山城後,盧光祖的遠征軍第二鎮和王有喜的第四鎮作為先鋒,一日也不休整就向距離獨山八十裡的平浪司進軍。

  和太平軍一起趕往平浪的還有一人,此人叫李治亭,是原清廷江西巡撫張朝璘的幕僚,明朝舉人出身,文筆十分的出眾,在江西一帶頗有名聲。不過此人的座師比他更有名,乃是曾今的閹黨骨幹,現如今的清廷中和殿大學士馮銓。李治亭能在張朝璘的手下參贊軍政要務,便是因為其師馮銓的推薦。

  在江西時,李治亭曾數次替張朝璘策反過一些南明義軍,除此之外,為了瓦解明軍和抗清漢人的鬥志,李治亭還在張朝璘的授意下為滿清入關統治寫過不少粉飾文章。太平軍從廣東攻入江西,打下南昌後,張朝璘和佟鳳彩等人皆被肢解棄屍,這李治亭卻是不願和主子同殉,而是向太平軍搖尾乞憐。因其文彩不錯,太平軍用得著,便撿了一條命,留在江西巡撫衙門當書辦。

  有一次時任江西巡撫蔣和急著給廣西的邵九公寫一封公文,可是他壓根不識字,哪寫得出。手下倒是有幾個老書辦,可筆墨有限,不能準確的表達出蔣和想要的內容。蔣和急得不得了,這時李治亭毛遂自薦,說不如讓他來寫。結果李治亭一揮而就,那幾個老書辦看過,都是稱讚,讀給蔣和聽,蔣和也是大喜,認為此人是個人材,一定要重用。可沒等蔣和準備重用這李治亭,他就被一紙調令給召回南京去了。

  沒了蔣巡撫的提攜,李治亭自是仍就當他的書辦,不過還好,江西布政使李之粹知道他的本事,覺得這李治亭做個小小書辦實在是浪費了,便準備向軍帥府保他為一縣父母。恰好此時廣西巡撫邵九公上奏軍帥府,說廣西官吏空缺太多,請求軍帥府能夠派一些官吏到廣西。蔣和公文過來時,李之粹的保舉信也正好送到,於是軍帥府主持地方官吏選調的桂永智便將李治亭聯同其他一些人都給派到廣西。

  金子到哪都會發亮,李治亭到了廣西沒幾個月,就被巡撫邵九公相中。和蔣和一樣,邵九公也認為寫文章出色的李治亭是個人材,加上其人也是八而玲瓏,口舌過人,便一心栽培。這一次李治亭便是奉邵九公之命,隨大軍一同入黔,對吳軍大打金錢和美人攻勢的。

  沒準確弄明白大帥說的攻心到底是什麼意思的邵九公,將“攻心”理解為要錢給錢,要女人給女人,只要你們肯降。

  而具體執行給錢給女人的李治亭卻有著自己的理解,那就是一定要大方,一定要出手闊綽,絕不能斤斤計較,只要你開出價碼來,那是斷不還價。

  得知李治亭在貴州揮金如土,邵九公倒是有些吃不消了,可是李治亭一句話就打消了他的顧慮,堅定的撥款於他。

  李治亭是這麼說的:“咱們給錢,可吳三桂同樣也給錢,所以咱們給的錢一定要比吳三桂多,多到那些人無法拒絕。如此,投奔咱們的,或者答應咱們條件的人就越來越多,長此下去,就是吳三桂的嫡系將領恐怕也得為之動心。”

  李治亭的觀點用一句話便可以概括,那就是一定要給雲貴的吳軍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那就是太平軍的周大帥比吳三桂要大方!

  除此之外,李治亭聰明的地方在於,他和那些勸降物件絕口不談立場,也不要求他們一定就要投奔太平軍,只要他們拿了好處到別的地方就行。

  除了送錢收買貴州的吳軍將領,李治亭還深知人心,他送給那些吳軍將領的女人可不是青樓的貨色,也不是從民間搶來的美女,而是清一色旗人貴婦。且不說這些旗人貴婦到底是不是如李治亭對那些吳軍將領吹噓的高貴,又是否真是姿色不錯,那吳軍的將領還真吃一套。因為旗人貴婦從前在他們眼裡,那可都是高高在上的,今日卻成了自己的跨下玩物,這成就感不是一般的滿足。

  為了搜刮足以滿足吳軍將領的旗人婦女,廣西巡撫邵九公破天荒的以廣西巡撫的名義發文各省,請求將境內的旗人女子年輕者送往廣西,結果這一來倒讓許多淪為娼妓的旗妓有了新出路。當然,各地也不乏將官府配給自己的旗女再賣給官府的。

  隨著金錢和女人的攻勢奏效,太平軍不斷逼近貴陽。只是伴隨行軍隊伍的旗人婦女卻是越來越多。廣西巡撫邵九公特意下令要前線調撥上百輛馬車供李治亭使用,而這些馬車是專門供那些旗人婦女乘坐的。

  讓人哭笑不得的一幕出現了,太平軍的火炮還沒架起,戰線的一端,卻來了許多吳軍將領和士兵,他們一邊收著錢,一邊享受著從前做夢都騎不得的旗人貴婦。吃喝嫖賭一番後,太平軍便忙著將火炮收起,因為他們要攻打的城池已經主動開門了。

  就這樣,從都勻至貴陽一路,吳軍幾乎全部被李治亭拉攏,每日呼酒玩樂聲蓋過了大炮的隆隆之聲和喊殺之聲。貴州巡撫張國柱哀嚎,他的兵哪都好,就是見不得錢,見不得女人。

  前線自然有軍情司的人,消息很快就報到了鎮江。

  周士相對此也是哭笑不得,因為他覺得被邵九公和那個李治亭如此一弄,他周大帥現在給人的印象恐怕就是“錢多人傻速來”。

  不過,他很認可這種做法,他對郭雄等人道:“岳飛說,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怕死,天下太平。但沒說武官不能愛錢,不可好色。孫子兵法說,上兵伐謀,次兵伐交,最後沒辦法了才動粗操傢伙。若是能不損一兵一卒,只用些金錢女人就能取得動兵的效果,那何樂而不為呢?”

  然周士相卻深知,以職位、金錢、美女收買吳軍將領,雖然一時有效,但其實卻弊端極大,然而只要太平軍能擦控全域,這些被錢和女人收買的傢伙還是要一步步淘汰掉。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9

第1004章 以禮服人

  駐守貴陽最後一道門戶龍裡的總兵呂三貴必須做一個決擇了,那就是以死捍衛龍裡,誓保貴陽,完成當日對巡撫夏國柱的諾言,還是被賊秀才的“以禮服人”說服。

  李治亭很享受這種別人在糾結,在煎熬,痛苦做出選擇的過程,因為這讓他想起了當初的自己。

  身為漢人,身為舉人,身為大明朝士紳的一員,對於清兵入關,李治亭早先也是排斥的。只是,當他發現大清兵的刀殺人比較快時,他在糾結之後,迅速做出了選擇。在江西時,針對那些抗清義師所提出的清為滿州異族所建,入關乃是征服漢人,所以漢人必須起來反抗一說,李治亭動用妙筆,首先就是替滿州人正名,稱他們並非異族,而是生活在大明朝統治之下的關外臣民。故而,滿州人和關內的漢人流民一樣,在受到明朝壓迫時,理所當然要奮起反抗。同理,漢人的農民都可以當皇帝,滿州人一樣可以當皇帝。華夏以來,漢人統治異族為合理,反之,異族統治漢人亦不為過。關鍵在於,所行國策,治國之策,是否符合儒家之道,一昧秉持“華夷”之辯的陋習,那肯定是不對的。若聖人在世,也當行變通,以為切實。

  如此文章,自是得了清江西巡撫張朝璘看重,至於這滿州大兵入關後的所作所為,李治亭自是視而不見,便是不得不提,也是寥寥數語,大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屠城也非滿州獨有,古來便有之嘛。剃髮易服什麼,也是新朝雅政,另外還有漢人已經腐朽,正需新血注入等等新解。在太平軍攻入江西之前,李治亭正在研究融合說,此說若成,則滿州入主中原統治漢人便是天經地義了。只可惜老天爺沒有給他機會讓他的文章在清廷眼中大放異彩,如今他搖身一變,成了“華夷之辯”的最堅定支持者,並且機緣巧合的充當了完成華夏一統的“急先鋒”。

  黃金三百兩,鑄有周大帥頭像的銀元三箱,還有一位愛新覺羅家貴婦,是李治亭為呂三貴帶來的大禮。如果這些不夠,那沒關係,他還有很多,只要呂三貴開出價碼來,他李治亭是斷然不會皺一點眉頭的。

  “呂將軍從前是鞏昌王殿下的部屬,我家大帥和巡撫大人對鞏殿下都很推崇,此次出兵入黔,亦是為了解救懸于邊外的李晉王和鞏殿下。將軍雖然現為吳軍,但不可否認,將軍是抗清英雄,且將軍素來忠義,也不忍李晉王和鞏殿下流落邊荒吧。”

  “以禮服人”同時,李治亭也是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呂三貴從前是鞏昌王白文選的部將,清軍攻入昆明後,因失去和白文選的聯絡,呂三貴才降的吳三桂,故而李治亭便從此處著手切入,情禮兩全,不怕他呂三貴王八吃秤砣。

  糾結了半天的呂三貴終於有了反應,他眼了眼那些黃金和銀元,臉頰抽了抽,然後咬牙道:“呂某視錢財如糞土……”

  呂三貴話還沒說完,就聽李治亭道:“再加黃金三百兩!”

  “吳三桂待我不薄,當日若不是他接濟,我軍將士家眷不知要餓死多少。”

  “再加黃金三百兩。”

  李治亭加碼時,當真是神淡雲輕,渾然不肉痛。

  “這……”

  呂三貴也不是不懂見好就收的人,只是他還是有些猶豫啊。他緩緩起身,目光從黃金和銀元不經意的掃向了那姿色一般,但據說卻是當今大清皇帝姐姐的那位旗人貴婦身上。

  這女人倒也豐滿,雙峰很是肥大啊。

  李治亭察言觀色,不露聲色的走到那旗人貴婦前,將她的手遞到了呂三貴手中,微微一笑:“美人配英雄。呂將軍,這位烏那希格格祖父便是舒爾哈齊,按咱們漢人的輩份稱呼,順治得叫他聲姐姐。”

  “將軍吉祥!”

  被自己那無賴子丈夫張四回賣給官府的烏那希熟練的將袖帕往上輕輕一揚,給呂三貴行了一個標準的旗人禮,然後將臉蛋微微垂下,兩耳間有一絲紅韻。

  “唔……”

  呂三貴活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一個滿州格格行禮,一時間倒是有些手足無措了。

  李治亭湊到呂三貴耳前,低聲道:“將軍有所不知,這位格格剛剛生產過,乳水很是充足。”說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噢?!”

  呂三貴微怔,那目光卻是下意識的再次掃向格格的雙峰。果然,很飽滿。

  水到渠成了,李治亭心下得意,這一路上貴州的大小吳軍將領還沒幾個不被以“禮”說服呢。呂三貴的動搖就在這呼吸之間了。

  不想,呂三貴突然一個激靈,如被蛇咬般突然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漲紅著臉悶聲不說話。

  李治亭一愣:難道真碰上不為錢和女人動心的?

  念及此處,他輕咳一聲,沉聲道:“如果將軍執意破壞抗清大局,不顧李晉王和鞏殿下的生死,那將軍可曾看見城外我太平軍的十萬雄師!”

  “看到了。”呂三貴的聲音很低,臉上的紅色卻不曾褪去。

  “既然將軍看到了,那李某也不好再說什麼。我家大帥素來以禮服人,不願多傷性命,可將軍如果不聽勸,非要與我軍為敵,那我只能用這個來說服你了。”

  說完,李治亭便做出轉身要走姿勢,這時呂三貴卻一把拽住他,顫聲道:“貴使且慢,呂某開關,開關!”

  “好!”李治亭大喜,“如此就對了,我家大帥從來就是以德服人的君子,前面那些將軍同僚哪個不是被以禮服之……”

  “是,是,齊王殿下以德服人,呂某敬佩,敬佩……”

  呂三貴此時已變了一個人,在那不住點頭,只是說話間那一雙眼睛卻直溜溜的盯著烏那希格格。

  “長夜漫漫,將軍何不去尋個樂子?”

  李治亭很識趣,呂三貴略微尷尬,卻說起開關的正事,二人商議完畢後,李治亭自是將人和東西留下回去覆命。

  屋內,呂三貴已是迫不及待的上前抱住烏那希,急色道:“格格,我……”

  “將軍動作且溫柔些,今夜我是將軍的人。”

  烏那希自從被丈夫回賣官府,送來貴州後,早已伺候多人,經驗門道熟絡,知道如何應付這些臭男人。一雙手探去,卻“呀”了一聲:“將軍你?……”

  呂三貴臉色一紅,剛才他卻是控制不住,出了一次。

  “不妨,不妨,今夜包叫格格滿意。”

  男人沒有說自己不行的,出了一次也得行。當下呂三貴就猴急般的抱著烏那希上了大床,一夜纏綿下來,走路都打飄。卻是不忘早早帶著親信開了關門,太平軍以禮服人,令人心悅誠服。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9

第1005章 天子安危事大

  “龍裡丟了!怎麼會……”

  貴州巡撫張國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說不出話來。一眾吳軍將領都是神色驚慌,龍裡一丟,太平軍便能長趨城下,而貴陽城內能用之兵不過數千,如何守得住。

  “諸位不必驚慌,前番張巡撫向家兄告急,家兄已令陝西提督王之鼎、四川巡撫高民瞻、左營將軍高啟隆等領軍來援,算日子,援軍當已入川。另外,雲南巡撫林大人也遣精兵前來支援,來犯太平軍雖號稱十萬之眾,實則不過兩三萬人,我們依貴陽堅守,又有這麼多援軍,怕他什麼?”

  說話的是吳三輔,此人是吳三桂的親弟弟,現為永歷朝廷的錦衣衛指揮使。換言之,朱由榔和貴陽的一眾永歷朝官都是由他監控。不過吳三輔雖是吳三桂的嫡親弟弟,可並無多少領軍經歷,所以貴陽朝政吳三桂沒有交給他處置,只讓他帶兵控制帝后。但是不管怎麼說,吳三輔的身份也決定了他說的話極具份量。

  “不算,貴州貧瘠,我軍籌糧尚且困難,況他太平軍!守上他一兩個月,太平軍必然自退。”

  站出來附和吳三輔的是貴州總兵塔新策,其部和馬寶、李如碧、高啟隆、劉之複的兵馬合稱忠勇五營。塔新策部為忠勇五營,有健卒四千余,也是貴陽城中除了吳三輔的“禁軍”外兵馬最多的一營。此人原先是孫可望的駕前軍將領,是最早向吳三桂投降的大西軍將。當日也是他替吳三桂穿針引線,說服馬寶、馬惟興等人來投,因此很得吳三桂信重。塔新策和吳三輔關係也是極好。不過吳三輔和塔新策所言雖提氣,也有一定道理,可現實是援軍畢竟沒趕到,而太平軍卻進展神速拿下了貴陽門戶龍裡,這令得吳軍諸將很是憂慮。一時議論紛紛,卻是沒有個准見。

  這時,吳三桂的從弟吳三枚對吳三輔道:“三哥,話是這麼說,可援軍畢竟沒到,太平軍卻馬上就要兵臨城下,當務之急是速作決定,是戰是守,都要拿出個方針來。最要緊的是,天子萬不能有失!為防萬一,我看你還是馬上帶天子入川去西安。”

  聞言,吳三輔驚醒:“不錯,皇上得馬上走,不能留在貴陽。”

  “不可!”塔新策急了:“皇上一走,這貴陽城誰還有心抵抗?”

  “這……”

  吳三輔怔在那裡,塔新策說的不錯,他要是帶著皇帝和朝廷跑西安,只怕前腳剛出城,後腳貴陽就會大亂。從前他們追殺朱由榔時,不每每都是因為朱由榔率先逃跑,致使守軍自行潰散而大撿便宜麼。貴陽真要不戰自亂,只怕太平軍隨後就會追殺於他。

  吳三枚看了眼塔新策,搖頭道:“皇上必須走,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皇上落在太平軍手裡,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吳三枚態度堅決,一定要將朱由榔送到西安。吳三輔拿不定主意,便問張國柱的意思。

  張國柱是吳三桂嫡系關甯軍的將領,追隨他二十餘年,替吳三桂立過汗馬功勞,所以吳三桂以他為貴州巡撫。名義上貴陽自有朝廷內閣在,可這朝廷內閣卻和南都那個一樣,都是擺著讓人看的泥菩薩。當年孫可望的國主府,現在賊秀才的齊王府,吳三桂的遼王府,可謂是如出一轍。真算忠義,沒有架空皇帝的,可能當世也就李定國一人而矣。只是歸權于皇帝的晉王,卻是這幾人中下場最悲慘的。孫可望之敗乃是外力,非內因;晉王之敗,卻是內因大於外力。

  眾人都看向張國柱,張國柱微一思慮:“王爺北上之前曾於我有過交待,若事出突然,先保皇上。”

  聽張國柱這麼一說,吳三枚鬆了一口氣,塔新策卻是眉頭大皺:“這麼說,巡撫大人是要帶著皇上走了?”

  張國柱點頭道:“不錯,太平軍動作太快,我們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讓皇上留在城中,實在太過危險。”

  見張國柱已經決定,塔新策自是不再反對。諸將這時也都暗自放下心頭石頭,若吳三輔帶著皇帝走,那麼他們必留要留下死守貴陽。可現在張國柱提出走,那肯定是全軍離開貴陽,自不虞有留下的危險。諸將都沒問去哪,因為他們知道,皇帝只有入川去西安一途,斷不會去雲南的,因為那樣的話,太平軍將路一堵,進入雲南的他們便都成了甕中之鼈了。張國柱不會犯這個愚蠢錯誤,他們更不會跟著去走這條死路。

  吳三枚道:“既然巡撫大人已作決定,那我等馬上下去準備,事不宜遲!”

  吳三輔這時卻遲疑了一下:“我們若走,雲南那邊怎麼辦?”

  吳三枚無奈道:“顧不了林天擎了,再不走,太平軍來了,想走都走不了。”

  “不錯,我等身死是小事,天子安危才是大!”

  張國柱拿定主意,當下傳令各營速作出城準備,又要吳三輔趕緊進宮催促帝后、東宮、太后啟程入川。當然,他也不忘立即派快馬將朝廷入川之事通知雲南巡撫林天擎,要他在雲南堅守,只待王爺拿下中原,奪取北京,大軍便可直撲江淮,到時賊秀才必然要解雲南之圍。

  朱由榔的皇宮就是從前孫可望的國主府,這國主府是孫可望費盡心思所建,比之雲南的黔國公府大得多,一些建築也逾制直接用的皇家風格,這和當年孫可望一心稱帝離不開關係。從昆明逃到緬甸,又從緬甸被抓到雲南,再被安置在貴陽,短短一年多時間內,朱由榔可謂是兜了一個大圈,吃盡許多辛苦。不過現在還好,雖是做傀儡皇帝,可至少性命得到了保證。沒有性命之危,朱由榔這幾個月倒是長胖了不少,王皇后那裡也是有了喜,如果不出意外,年底,他的第四個子女就會降生。

  外面發生的事,每天都會有人進宮向朱由榔稟報,這個人不是外人,正是王皇后的兄弟王惟恭,此人也是咒水之難倖存的三人之一。另兩人是馬吉翔和他的女婿楊在。雖然王惟恭每天都會進宮對皇帝說上一些事,但朱由榔知道,他告訴自己的那些事情多半都是吳三桂的人事先編排好的。不過,讓他高興的是,王惟恭帶來的都是好消息。

  四川光復,陝西光復、甘肅光復、潼關已下,河南光復大半……

  連串的好消息向朱由榔發出了一個明顯的信號,吳三桂很可能會搶在賊秀才之前光復北京,那時,他朱由榔的法統就會真正得到全天下人的承認。有了這個天下人都承認的法統地位,他的性命也會真正得到保障。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9

第1006章 賊秀才定會要朕的命

  七月天雖熱,可宮裡卻是涼爽,當年孫可望使人移來的那些名貴樹木遮住了炎炎烈日。前人栽樹,後人乘蔭,卻不知那被活剮於孝陵前的孫可望若是地下有知,他一心想要除掉的朱由榔如今卻來乘他的蔭,會是什麼感想。

  王皇后的身孕有五個月了,肚子看起來不小,太后那邊說這回兒媳怕是能替皇帝生對雙胞胎,這自然讓朱由榔更加高興。

  王惟恭今兒不知不為何遲遲沒有進宮,所以朱由榔難得陪王皇后在宮中閒逛起來。孫可望萬般不好,卻只一個好,他若不大興土木建這國主府,朱由榔又哪裡來的風光可看。

  “皇后慢著點。”

  朱由榔小心翼翼的攙扶著皇后緩緩走上一座拱橋,站在橋上,眼前的假山碧湖和那湖中不時遊動的魚兒讓他很是神清氣爽。身後,幾個宮女正高高舉著黃蓋傘,舉的胳膊都酸了,卻誰也不敢稍稍放低。

  朱由榔突然一時興起,撿起一塊石子飄向水中。石子在水面飄了幾飄,惹得朱由榔放聲大笑起來。王皇后頭次見丈夫如孩童一般玩耍,也不禁笑了起來。

  見皇帝玩得這麼高興,當下就有機靈的內侍又去撿了兩塊薄薄的小石塊遞到皇帝手中。朱由榔一邊接過,一邊隨口問王皇后:“慈煊學業如何?”

  慈煊自是東宮太子,今年已經14歲,他前面還有兩個哥哥,不過都因其父逃難被棄而不知下落。當初在昆明時,朱由榔曾要大學士扶綱為太子授業之師,後來因為清兵攻入雲南,他不得不倉皇從昆明出逃,半路扶綱等人不知下落,再接著又流落到緬甸,當時也不知能有幾天活,便沒顧得上太子的學業。如今總算是安定了,朱由榔自是要關心太子的學業,畢竟將來的江山社稷還要太子承襲。現在負責教導太子的是洪承疇在時安排的人,教的倒也認真,王皇后去看過兩次,比較滿意。她一邊輕撫著大肚,一邊稱讚太子學業很是用功。

  “這便好,這便好。”

  朱由榔用力一甩,石片再次向水面飛去,只不過這次卻沒能打起水花,而是“咕嘟”一聲沒入水中。朱由榔有些掃性,正要將第二塊石片飛出,卻聽遠處傳來嘈雜聲,很快就見一大隊兵卒湧了過來。

  宮中突然闖入甲兵,朱由榔大吃一驚,王皇后也是面色大變。待見領兵進來的是吳三桂之弟吳三輔時,朱由榔一顆心頓時冰涼,他下意識的以為吳三輔這是要來取自己的命了。

  “吳三桂……吳三桂,他,他要篡位麼?”

  朱由榔駭得臉色蒼白,除了這個理由外,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解釋吳三輔帶甲兵入宮。

  一眾宮女內侍也是被湧進來的甲兵驚得兩腿哆嗦,王皇后雖也害怕,卻比丈夫要堅強許多。她挺著肚子將丈夫擋在身後,然後喝問正領人急步而來的吳三輔:“吳三輔,你帶兵入宮,是要以下犯上,弑君不成!”

  吳三輔聽了王皇后這話,立時上前跪下道:“娘娘誤會了,臣進宮是請皇上和娘娘即刻啟程去西安的。”說完又一指身後那眾甲兵,“他們只是臣帶來保護聖駕的。”

  去西安?

  朱由榔一怔,大著膽子從王皇后身後邁出,問跪在地上的吳三省:“朕在貴陽呆的好好的,為何去西安?”

  吳三輔道:“遼王不日就能揮師北上,光復故都,故特讓臣請皇上移駕西安,以便早日回京。”

  “真是如此麼?”

  朱由榔半信半疑。吳三輔哪肯告訴他真話,當下只催促帝后速速出宮。朱由榔知道吳三輔既是帶兵入宮,肯定是不准自己留下,不得已便要吳三輔先去安置太后和東宮,他和王皇后稍事準備便啟程。

  待吳三輔去尋太后和東宮後,朱由榔立時命內侍速去尋王惟恭,探明吳三輔為何要他馬上去西安的原因。那內侍冒了好大風險才尋到王惟恭,王惟恭畢竟是皇親,也知這事肯定瞞不住,便將太平軍馬上就要打到貴陽的事實告訴了那內侍。那內侍聽後趕緊回來覆命。朱由榔一聽太平軍馬上就要打過來,比見到吳三輔帶甲兵入宮還要驚懼,急命內侍馬上收拾東西走。

  王皇后卻拉住丈夫道:“若真是齊王派兵來,皇上倒是不必如此著急走。”

  聞言,朱由榔怒不可遏:“什麼齊王,朕可沒封那賊秀才為王!”

  王皇后微歎一聲,揮手示意宮女和內侍先退下,然後對丈夫低聲道:“吳三桂對皇上只是利用,將來難免不會行操莽之事,不若皇上尋個由頭,拖一拖那吳三輔,若太平軍真至,臣妾便與皇上去南都。如此,總好過被人挾持利用的好。”

  朱由榔聽後卻將腦袋直搖,道:“不行,朕一定要走,朕萬不能落在太平軍手中。”

  “這是為何?”王皇后有些詫異,不解道:“唐王尊皇上為太上皇,皇上若去南都,勢必會被禮遇。皇上從前也說過,不願再為天子,不若就趁此機會退位好了。”

  “婦人之見!吳三桂現在不會要朕的命,因為朕對他還有用,可朕現在要是落在那賊秀才手中,卻是鐵定會沒命!”

  “不會吧?”

  朱由榔的話讓王皇后怔在那裡。

  “這件事以後再說,咱們趕緊走,快走!”

  朱由榔一刻也不願耽擱,叫人去喚吳三輔馬上出發。王皇后卻是不願就這麼放棄脫離苦海的機會,她苦苦哀求朱由榔不要走。朱由榔氣得不顧王皇后有孕在身,一把甩脫於她,然後匆匆忙忙的爬上吳三輔為他準備的馬車。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帝后本是一體,丈夫執意要走,王皇后無奈也只得跟上。朱由榔從車廂中伸出手拉她上來,王皇后的腳卻被長裙纏住,加上肚大,怎麼也爬不上馬車。這時一個內侍跑來,幫著王皇后上了馬車。宮中此刻已是大亂,大小馬車拉著各式物件,宮女內侍在士兵的喝喊催促下往宮門跑去,場景恍若當初昆明逃難。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9

第1007章 快帶朕走!

  貴陽吳軍棄城而逃,消息傳到正和王有喜率軍向貴陽進軍的盧光祖耳中時,當時就愣了:這貴陽,吳軍說不要就不要了?

  副將張月氣得破口大駡:“這朱由榔跑得還真是比兔子還快!”

  盧光祖看了眼張月,若他沒記錯的話,張月在未降太平軍之前可是聽令于連城壁的明軍將領,朱由榔是他的舊主,可現在他卻是直呼其名,看來朱由榔這個皇帝對於這些歸了太平軍的明將已是徹底沒了號召力。當然,朱由榔這個“太上皇”對他盧光祖這個清朝降將也是沒有半點作用的。但是,朱由榔卻又必須抓住,因為這是廣西野戰軍團發動西南戰役的首要目的,所以此事現在就有些棘手了。

  “這回倒是不能怪朱由榔跑得快,他不跑,吳三桂的人也會架著他跑。”

  王有喜嘿嘿一聲,對朱由榔這個“太上皇”,他可是有著很深刻的印象的,當年他隨邵九公在孔國良兄弟手下時,便曾追過朱由榔數次,可每每不等他們撲過去,朱由榔便搶先一步逃了,氣得他們也只能跺腳罵娘。

  “盧兄有所不知,朱由榔此人最是膽小,一有風吹草動,便成驚弓之鳥。面相似為人君,然則膽氣全無,空有皮囊。甚至為了保命,連親生骨肉都不顧,當年在肇慶時,我曾親手抓住朱由榔的長子。”

  “噢?”

  盧光祖一聽王有喜當年還抓過朱由榔的兒子,頓時來了興趣,追問王有喜朱由榔的兒子下落,因為此事他不曾聽說。王有喜卻微一搖頭,不願說此事。見狀,盧光祖心中有數,也不多問。那朱由榔之子多半已被除掉。

  “現在我們怎麼辦?”

  盧光祖詢問王有喜的意見,原先只以為貴陽吳軍必然堅守,不想他們就這麼棄城走了,這就一下打亂了太平軍的行動。

  “吳軍那幫人倒也不傻,知道朱由榔的價值比貴陽大得多。”王有喜撇了撇嘴,問探馬:“貴陽吳軍往哪跑了?”

  探馬道:“吳軍出城後逃往重慶方向,據說是要去西安。”

  “知道了,去,再探!”

  揮手要探馬再去探後,王有喜對盧光祖道:“貴州道路不便,川中更是難走,吳軍倉促棄城,又帶著朱由榔和一幫朝官,想來也不會走得太快。這樣,你先去貴陽,堵住雲南的吳軍,叫他們出不來,我帶人去追朱由榔!”

  “也好!”

  盧光祖同意王有喜的意見,揮手吩咐親衛:“傳令下去,全軍加速,日落之前必須趕到貴陽!”

  接到軍令加速後,盧光祖的遠征軍第二鎮立即加快行軍速度奔向貴陽,王有喜的第四鎮則轉向西面,追趕正逃往重慶方向的吳軍。已經到了龍裡的邵九公知道吳軍棄城,帶著朱由榔逃往四川後,立時抽調了一隊騎兵火速支援第四鎮,傳命王有喜不到最後,萬不能放棄追趕。又傳令盧光祖進入貴陽後,立即維持秩序,對未來得及撤走的吳軍加以勸降,願意接受整編者一個不殺,否則予以殲滅。至於貴陽城中那些永歷朝廷的官員,則悉數留任,以安人心。王興統領的第十鎮也即刻趕往貴陽,和第二鎮一起承擔守衛貴陽,封堵雲南吳軍的重任。

  部署完這一切後,邵九公在帳中召見了軍情司派駐廣西野戰軍團的幾個軍情使,稍後軍情司的人便快馬奔出,方向皆是川中。

  ……

  吳三輔、張國柱、吳三枚等人領軍挾持朱由榔一行逃出貴陽後,即沿當日多尼西逃之路直往重慶。這條路雖名為官道,但多年戰亂,不少地段都遭破損,沿途更是無人區域,休說供人落腳的驛站,就是百姓的村落都見不到一個。越往四川便越是荒涼,官道兩側更是能看到不少骸骨,就那麼隨意的散落在路邊,也無人掩埋。一些骸骨更是散亂,不知是被野獸拖咬所致,還是死後遭了什麼。

  叢山峻嶺,雁叫鳥啼,日落之後,漫山野獸叫聲,令得吳軍一行也是驚慌。

  四川和貴州交界的養龍坑是入川的最後一站,過了養龍坑再往前走三十幾裡就是四川地界。張國柱已派快馬通傳成都的四川巡撫高民瞻,要其帶兵前來接應。只要到了重慶,不但高民瞻的兵能到,高啟隆和王之鼎的兵也會趕到,這樣就不怕太平軍的追擊了。只要能將朱由榔安全送到西安,對吳三輔等人來說,便是大功一樁。至於貴州和雲南是否就此落入太平軍手中,卻是顧不了那麼多了。

  連日趕路,吳軍雖是精兵,可也累得夠嗆。殿后的塔新策來報未發現太平軍追上來,所以吳三輔和張國柱商議後,決定就在養龍坑休息一晚,明日再趕路。要不然再這樣走下去,士兵沒了力氣,萬一太平軍追上來,可是擋不住。

  休息的軍令一下,吳軍士卒立時都是自行安營,砍柴的砍柴,挑水的挑水,煮飯的煮飯。未過多久,養龍坑的上空便升騰無數煙柱,煙柱的下方則是一堆堆火堆。煙火令得這茫茫大山有了人氣,也給人以心安的感覺。

  從登基之日起,朱由榔就一直在逃難,現在的苦和從前比起來都不算什麼,所以從馬車上下來後,他的精神竟是很好。只是王皇后因為有孕在身,這一路馬車顛簸得很是厲害,令得她腹痛難忍,到養龍坑時,額頭早就疼得滿是豆大的汗珠。朱由榔嚇壞了,趕緊叫人去找太醫,可內侍找來找去,卻沒發現太醫,仔細一查,卻是壓根沒有隨駕。沒有太醫,皇后卻疼得難受,朱由榔慌了手腳,不知如何辦。還好,太后身邊的一個老宮女有些經驗,給皇后揉了半天肚子,又煎了點藥服下,這才讓王皇后的腹痛得到緩解,只是還是很難受。

  吳三輔和張國柱過來請朱由榔到前面的一間還未倒塌的破屋中休息,朱由榔點了點頭,將皇后的情況和二人說了。張國柱忙命人將隨軍的郎中喚來,要他們替皇后診治。

  “等到了重慶,臣必定讓名醫為皇后娘娘診治,皇上放心好了。”

  張國柱還是很謹守為臣下的禮節的,至少表面上對朱由榔客客氣氣。朱由榔嗯了一聲,正要問太子在哪裡,卻聽後面山道傳來慘叫聲。

  張國柱一驚,忙命親兵前去察看發生何事,那親兵半路就折道而返,一臉驚恐叫道:“大人,塔新策反了!”

  “什麼,塔新策反了!”

  張國柱和吳三輔驚呆在那,朱由榔則是一個哆嗦,二話不說就直奔馬車,邊跑邊對車夫喊道:“快帶朕走,快帶朕走!”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20

第1008章 我父子倆負了你什麼!

  陛下都如此張惶了,那車夫哪敢不應,忙一甩鞭子將馬車駛向朱由榔。在張國柱和吳三輔的呆愕的目光中,朱由榔一個箭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上馬車。

  等到皇帝陛下的馬車駛出十幾丈後,張國柱和吳三輔才反應過來,二人彼此看了一眼,眼神中都是吃驚萬分,同時也是終於明白了為何從前老是抓不到朱由榔,因為這皇帝實在比兔子反應的都要快!

  “家兄對塔新策不薄,他如何能叛,我這就去殺了他!”

  吳三輔咬牙切齒,就要帶兵去殺塔新策,張國柱一把拽住他:“不要管塔新策了,保護聖駕要緊!”

  吳三輔也不是不曉得輕重之人,頭腦冷靜下來,知道這節骨眼皇帝的安危才是首要大事。當下就掉頭帶兵追上皇帝馬車,一路護著聖駕往西急去。張國柱這邊和吳三枚交待幾句,翻身上馬,帶著親兵也匆匆離開此地。

  吳三枚得了張國柱交待,是要將王皇后和太子、太后一起帶走,可此時塔新策的叛軍已殺了過來,事出突然,又是在吳軍紮營之時作亂,故吳軍和那些從貴陽跟來的官員、宮女太監們都是亂成一團。一時半會哪裡找得到王皇后她們,就是找到,也沒法將人帶出。眼看塔新策的叛軍已經沖了過來,吳三枚只得棄了王皇后他們,帶著部下向西追趕皇帝車駕。

  遠去之時,吳三枚似乎聽到有人在呼他的名字,似乎是太子的聲音,他下意識的回頭看去,眼前卻盡是東奔西竄的人群,並無太子身影。

  ……

  朱由榔在吳三輔的保護下逃出養龍坑,這才想到皇后和母親、太子還落在後頭,他驚魂未定,將頭從馬車上探出,大喊停車。車夫聽了皇帝叫喊,忙將馬車停下。吳三輔和張國柱等人見皇帝車駕停下不走,連忙打馬過來。

  朱由榔一臉急色問張國柱:“皇后,太后和東宮何在!”

  張國柱忙道:“臣已令人去保護皇后和太后、東宮,皇上放心,皇后她們馬上就能跟上來。”話是這麼說,可張國柱心中也是打鼓,因為吳三枚遲遲未跟上來,要是王皇后和太后、東宮落在了塔新策手中,那可沒法跟朱由榔交待。

  吳三輔見朱由榔在馬車上猶疑不定,擔心皇帝因為牽掛皇后和太子不肯走,便上前道:“若皇上實在不放心,臣這就帶兵回去接應皇后娘娘。”

  朱由榔聽了這話,卻不吭聲。吳三輔大是奇怪,不知朱由榔想什麼,正要開口再問,張國柱輕輕扯了他一把,微一搖頭,低聲道:“你要帶兵保護皇上,如何能去。”

  張國柱聲音雖低,可朱由榔卻也是能聽見的,不過並未反對什麼。見狀,吳三輔自是明白朱由榔的心思,皇帝這是害怕他把兵帶走,無人保護於他。

  “皇上,此地不宜久留,耽擱久了,恐有亂兵追來。”見朱由榔不動,張國柱不由提醒了他一句。

  “唔……”

  朱由榔沒有說話,卻將頭縮回了馬車。張國柱如何不清楚朱由榔的意思,忙揮手讓車夫趕馬車走。車駕又行了裡許地,後面有蹄聲響起。朱由榔在馬車中聽到動靜,身子沒來由的又是一哆嗦,用發顫的右手掀開車簾,小心翼翼的朝外看去,等發現跟上來的是吳三桂的兵後,不禁鬆了一口氣,續又緊張萬分朝外看去,可並未發現皇后和太后、太子的身影。這下真是急了,喝令車夫停車,從車上直接跳下,質問張國柱等人:“皇后、太后、東宮何在?!”

  “皇上……”

  張國柱一臉苦澀,不知如何跟皇帝解釋皇后、太后、太子失陷亂軍的事。

  “她(他)們……”

  朱由榔意識到什麼,臉色變得一片蒼白,人也有些站不住,吳三輔忙上前扶住他。朱由榔卻突然一把掙脫於他,晃晃悠悠的自己爬上馬車。進入車廂後,他身子一軟,就那麼癱坐在那。半天沒有動靜,外面的張國柱和吳三輔等人都是心急,亂軍雖沒有追來,可誰知道他們什麼會跟上來。

  張國柱低聲和吳三輔說了句,吳三輔點了點頭,便要上前令車夫趕車。無論朱由榔肯不肯再走,他們都得將人帶走。然而就在吳三輔走到車前時,車廂中卻傳來朱由榔無力微弱的聲音:“啟駕。”

  ……

  “末將驚了娘娘,死罪!”

  養龍坑,塔新策領著手下將領跪在了王皇后面前。四周盡是塔新策的兵執著火把,除了少數逃到兩側山中的,大部分沒來得及逃走的吳軍士卒和朝官以其家眷等被塔新策的兵馬捉住。

  王皇后此時一臉悲苦,悲的不是被亂軍所擒,而是丈夫竟在大難臨頭之時再一次棄她不顧。與王皇后一臉悲苦不同,太后則在宮女的攙扶下冷冷看著跪在面前的一眾叛將,渾然沒有半點被兒子拋棄的悲色。

  塔新策等人就那麼跪在那裡,王皇后和太后卻是一聲不言,那些被擒的士卒和朝官也是無人敢言。塔新策心中暗歎一聲,正要起身,卻聽耳畔傳來一個少年的喝斥聲。

  “塔賊,我父皇負了你,我父子倆負了你什麼,使你做出這大逆不道之事!”

  塔新策聽了那少年的喝斥聲,卻一點也不惱火,而是恭敬的叫了一聲:“殿下!”

  這少年自是朱由榔的太子朱慈煊,塔新策作亂之時,他正在祖母身邊,情急之下便要去尋父皇,可卻不見父皇身影。在去尋找母后之時,朱慈煊看到了正帶兵往西去的吳三枚,他立即叫喊起來,可吳三枚卻似乎沒有看見他,打馬走了。無奈,朱慈煊便獨自去找母后,最後和王皇后、太后等人一起被叛軍擒住。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20

第1009章 我替晉王殺你!

  “塔賊,你抬起頭來看我,你告訴我,我父子到底負了你什麼!”朱慈煊橫眉怒指,與其父懦弱模樣不同,竟是鐵骨錚錚,渾然不懼周遭一眾執刀按矛的叛兵。

  “煊兒!”

  王皇后唯恐塔新策會惱羞成怒,對太子不利,便將兒子拽到跟前,摟進懷裡。因動作有些大,令得王皇后再次腹痛,太子見了,忙扶母親坐下,又輕輕的為母親按撫肚子。王皇后眼含淚光,再想到不顧她母子的丈夫,更是心傷。

  太后卻是露出欣慰笑容,對孫兒點了點頭,柔聲道:“你比你父皇更像個男人。”爾後緩緩上前走到塔新策等人面前,很是平靜道:“你們欲如何處置哀家與皇后、東宮?是要將我們處死麼,若是如此,便不勞你們動手,給哀家三尺白綾便是。”

  “末將萬萬不敢!”

  塔新策惶恐不安,將頭重重磕了下去。

  “不敢?”太后微哼一聲:“你若不敢,哀家此刻便不會與你說這話。”

  塔新策無語,跪了許久之後,終是咬牙起身。太后和王皇后等只以為塔新策是要動手處死她們,不想塔新策卻一語不發領人退下。

  見狀,王皇后和太后都是困惑,塔新策身後一千總模樣的軍官卻是眉頭大皺,卻因耳目眾多,不便和塔新策多言,便默不作聲跟隨在後。

  塔新策走到一棵大樹下,那千總模樣的軍官忽的腳下加快。塔新策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了眼,眉頭微皺,爾後揮手示意部下和親兵都散開。

  樹下只他二人。

  這千總便是扮作塔部千總的太平軍軍情司副使宋英,為了策反塔新策及雲貴其他一些非吳三桂嫡系的吳軍將領,他早在去年就秘密在西南活動。塔新策是他親自策反成功的第一個吳軍重要將領,只是眼看大功告成,塔新策卻突然停手,任由朱由榔逃走,這讓宋英很是憤怒,然而他卻知此刻不是指責塔新策的時候,故而耐著性子道:“塔將軍,吳三輔和張國柱他們已是喪家之犬,士無軍心,你為何不派兵追殺?”

  塔新策知道宋英會有此問,他指了指黑漆漆的叢山,搖頭道:“黑夜之中,如何追殺?再者吳三輔手下還有千余精兵,冒然追殺,不防他狗急跳牆?”

  宋英沉默片刻,直言:“將軍怕不是害怕吳三輔狗急跳牆,而是不願追殺朱由榔吧。”

  塔新策聽後,吐了一口氣,並不答話。宋英知道他如何想,搖頭道:“將軍怕擔上惡名,這點在下能夠理解,只是將軍有無想過,我家大帥會如何看將軍?”

  此語隱有威脅之意了,塔新策卻無懼色,坦蕩道:“當日我答應歸順齊王,乃是欽佩齊王乃是殺韃好漢,只想從此追隨齊王麾下,蕩平滿韃,恢復我漢人江山,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要為齊王殿下弑君。”

  宋英糾正道:“當今天子已是定武皇帝,朱由榔已不再是大明天子。”

  塔新策將手一擺:“那也是太上皇,是君!”

  宋英冷笑一聲:“不顧天下抗清軍民的棄國之人,何以為君!”

  “既如此,齊王殿下怎的還要尊皇上為太上皇?”

  “這……”

  宋英沒想到看著一介武夫的塔新策口舌如此伶俐,一時竟是無話可說。

  片刻之後,塔新策長長一歎:“我能做的都做了,閣下就不必強求塔某了,若將來齊王殿下怪罪下來,塔某一力擔之便是。”

  “將軍真的不肯出兵追擊?”

  宋英有些不甘心,朱由榔此刻定然不會逃太遠,若塔新策肯派人追,極有可能將人追到。

  塔新策搖了搖頭,神情在遠處火光映射下無比堅定。宋英無奈,只得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好強求將軍,只是那母子二人將軍卻要交給在下帶走。”

  然而塔新策卻依舊不肯,他拒絕了宋英的要求,說道:“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我不會交給你,我親自送去南都。”

  “將軍這是信不過在下?”

  塔新策看了眼一臉不滿的宋英,竟是不再理會,抬腳便走。

  宋英臉上陰晴不定,他手中並無多少人手,自不可能將王皇后和太子從塔新策手中搶過去。

  但難道真要將王皇后和太子活著送去南都,王皇后肚子裡恐怕還有一個,若讓他們活著,日後恐有隱患。

  宋英眉頭深皺,許久,他搖了搖頭,大帥的明確要求是朱由榔必須死,至於王皇后母子如何安排,大帥並未有過吩咐,所以他還是不要擅作主張得好。至於朱由榔那邊,哼,躲得過塔新策,還得看他有沒有命能活著去重慶。又擔憂不知建昌王馮雙禮肯不肯派兵攔截朱由榔一行,若是馮雙禮也如塔新策這般對朱由榔念舊情,只怕事情便有些麻煩。

  ……

  塔新策無面目去見王皇后和太子,便要部將前去傳話,說待天亮之後便將她們帶回貴陽,然後送往南都。塔新策保證不會傷害皇后、太后、太子性命,請她們寬下心來。王皇后對此半信半疑,可是人已在人家手中,生死還不是由人家捏著,由不得她。這夜,除在最初時混亂時被殺之人外,只有一人被處死,此人便是曾今的永曆內閣首輔馬吉翔。

  馬吉翔自與女婿楊在、皇親王惟恭被緬人交給吳三桂後,便如當年攀附孫可望,出賣朱由榔一般向吳三桂磕頭稱臣。吳三桂懶得理會他,之所以留他命在,不過是洪承疇的主意。洪承疇給馬吉翔安排了一個禮部尚書的虛銜,一直養在貴陽城中。原是準備等文安之來貴陽出任首輔,再讓馬吉翔入閣牽制文安之,不想文安之卻以病重為由遲遲不肯來貴陽,這就讓洪承疇欲借文安之聲望組閣的算盤落空,連帶著馬吉翔也失去價值。等到洪承疇病死,馬吉翔更是被吳三桂拋到腦後,沒有殺他的原因只因忙著東進中原,奪取北京,顧不得理會貴陽這邊的事。

  馬吉翔倒好,巴不得所有人將他忘記,這次隨朱由榔出城逃跑,他更是不聲不響,以致朱由榔都不知道馬吉翔也跟著逃了出來。然而他表現的再低調,卻始終有人記得他,塔新策便是其中之一。

  塔新策親自處決的馬吉翔,馬吉翔被帶出來時,看到沉著臉看自己的塔新策,知道大事不好,當場跪下討饒,塔新策卻不放過他,大呼一聲:“我替晉王,替鞏昌王殺你這奸賊!”

  話音一落,馬吉翔人頭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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