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漢兒不為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3 10:4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3 59693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5

第980章 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周培公不知道祖澤清的鬱悶和擔心,他關心的是祖澤清帶來的滿兵家眷是否如和約所定一個不少。

  人太多,不是一時半會就能交接的。周培公和祖澤清各自派出了人手,拿著名單一一對比。

  因為事先知道太平軍向己方移交的只有216人,所以祖澤清直接提出將人交給他帶回。

  周培公答應了,命人將那些俘虜帶上來。

  人帶上後,祖澤清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隨他一同來的清軍將領也都又怒又悲。

  216名滿州俘虜並沒有缺手短腳,而是都被斬斷了右腳上的大拇指。單只右腳大拇指被挑,這些俘虜們還是能夠照常走路,只是卻不能奔跑,更不能再次騎馬,所以這些俘虜跟殘廢沒有區別,回到清朝除了浪費糧食,別無價值,甚至都不及一個身體健全的漢人阿哈有用。

  “這是怎麼回事!”

  職責所在,祖澤清不能不問個明白,他若弄不清楚原因,回去之後倒楣的自然是他。

  周培公淡淡說道:“依約移交,並無不妥。216人一個不差,祖參領若是有疑問,可逐一對名。”

  “我是問這些滿州的右腳是怎麼回事!”祖澤清怒不可遏。

  周培公搖了搖頭:“這些人都是戰場上受的傷,我方已經竭力救治,奈何斷骨難接。祖參領若是不信,可以問問他們。”

  “哼!”

  祖澤清哪裡會相信周培公這荒唐無比的話,戰場受傷再是難免,可也不可能這兩百多滿州大兵都是叫右腳的大拇指給斷了吧!

  帶著一肚子怒火,祖澤清來到了被俘的鑲黃旗副都統康果禮身前,低聲詢問道:“大人,你們的腳?”

  康果禮的神情有些呆滯,祖澤清叫了兩次,他才微微動了動,然後看了眼站在他邊上的幾個太平軍士兵,臉頰抽了抽,苦笑一聲道:“我的腳傷是在戰場上叫銃子打著的。”

  祖澤清一愣,疑惑的看向正藍旗參領邁圖,邁圖不迭就道:“我也是戰場上受的傷,不關太平軍的事。”

  聞言,祖澤清直以為自己聽錯了,他還沒看向另一個正藍旗參領白爾肯,白爾肯就急忙道:“我的腳指是我自己砍斷的,不關他們的事,不關他們的事……”說完之後,白爾肯下意識的瞄了眼那幾個監視自己的太平軍士兵,見對方笑著點了點頭,這才將心中的不安壓了下去,吐出一口長長的氣。

  祖澤清知道自己沒法再去問其餘的滿州大兵,因為那些滿州大兵就好像被人抽去了精骨般,一個個蔫頭搭尾,對來接他們回家的清軍無動於衷,反而是那些太平軍的士兵說什麼話,他們卻會豎起耳朵傾聽。當太平軍的人走到他們身邊時,他們更會滿臉堆笑的在那諂媚,那神情用討好二字來形容,最是恰當不過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

  祖澤清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讓這些能征善戰,悍不畏死的滿州大兵變成如此德性。也幸虧他無從得知,更無從體會,否則,只怕他的反應會比這些滿州人更強烈。

  周培公冷冷看著祖澤清和一眾滿州俘虜們,他想告訴祖澤清為何這些滿州人會變成如此模樣,但他不想說。因為當他聽說那些軍情司折磨人的手段後,他不以為這些從未聽聞的手段會比殺人來得更有效,可是當他隨鎮將邵成國親眼目睹了一次後,他覺得自己肯定熬不過三天。那種非生非死的折磨實在是太令人折磨了,而這些手段據說是齊王殿下親自想出來的。

  “祖參領還有沒有疑問了?若是沒有疑問,就請照單領人吧。”

  周培公將名冊遞了上來,祖澤清咬牙接過,他不可能再做什麼,他現在能做的就是趕緊把人帶走。他粗略翻了幾眼,便遞過隨從,要他們點人接收。

  “副都統康果禮大人!”

  一個唱名的清兵叫了一聲,康果禮應聲而出,兩手五指並緊,小跑出來,大聲應了聲:“到!”

  這聲“到”讓那個唱名的清兵愣在那裡,也讓祖澤清再一次無語。

  ……

  滿州俘虜們一個接一個的大聲喊著“到”,然後以筆直的姿勢走向自家的隊伍,那邊,名冊上的第一批滿州家眷終是見到了他們的親人。

  “阿瑪!”

  “額娘!”

  “瑪法!”

  “薩里甘!”

  “阿追!”

  “……”

  一聲聲的呼喚讓邵爾岱、功間色等滿州軍官淚流滿面,他們激動而歡喜的擁抱著自己的妻子、父母、子女在那哽咽連連。

  許多之前以為兒子(丈夫)已經戰死的滿州婦人在見到親人的那刻,更是嚎啕大哭。她們心中有太多的委屈,有太多的苦要對兒子(丈夫)訴說。

  “阿瑪,你的辮子?!”

  功間色的兒子達爾漢見阿瑪竟然流著漢人的髮式,穿著漢人的衣服,不由張大了嘴巴。

  功間色摸摸頭上剛長出的長髮,笑著搖了搖頭,他不想現在和兒子解釋什麼,他只想緊緊抱著他。

  “阿瑪哈不知道你還活著,年初就去世了。”功間色的妻子烏那希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將阿瑪哈去世的消息告訴了丈夫。

  阿瑪的死讓功間色鼻子一酸,竟然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他這一哭,達爾漢也哭,父子二人就那麼抱在一起蹲在地上痛哭。烏那希的淚水已經擦不去。

  哭聲很快響徹在駱馬湖畔,有親人重逢的喜悅,有未能和自己的阿瑪、瑪法見上最後一面的悲痛。

  岳得濟和邵爾岱的親人並不在第一批名冊上,他們一直等了半個多時辰,才見到了他們的親人。

  嶽得濟抱著自己的女兒又笑又跳,邵爾岱則是將自己的額娘緊緊攙扶著,生怕她老人家會在見到兒子之後高興得昏過去。

  周培公和一眾前來交接的漢人軍官自然沒有那些滿州兵將的激動之情,他們只不斷的催促清方將人員儘快清點送交過來。因為那些滿州俘虜右腳拇指被斷之事,祖澤清有意拖延移交,但在周培公以若不按期交接,則太平軍立即向徐州發起攻勢,屆時和約必定為之失效,到時一切後果由祖澤清承擔的恐嚇之下,祖澤清不得不老實讓部下將人移交過去。

  兀爾特原先是老白旗的人,不過後來他那牛錄劃到了正藍旗,所以他的家人是在最後一批移交的名單上。

  “阿瑪,兒子不孝!”

  焦急的等待之後,兀爾特見到了自己的阿瑪馬克圖,他奔上前去,跪在了阿瑪面前,可是他不曾想到,他已經快六十歲的阿瑪卻突然一腳將他踢開,然後痛駡道:“我馬克圖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5

第981章 誅盡方絕後患

  “阿瑪?”

  兀爾特捂著胸口,呆呆的看著自己的阿瑪,不知他為何這樣對自己。

  “你為何要投漢人,你這個逆子!”

  馬克圖鐵青著臉,嘴唇微微顫抖著,再次見到兒子本是他這一生最高興的事,可他卻怎麼也不願寬恕這個逆子。當他知道兀爾特投了漢人之後,他就應該死了。可他沒有死,他恥辱的活著,艱難的來到南邊,為的就是見兀爾特最後一面,讓他知道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

  “阿瑪,皇上對不住我們老白旗,兒子也是走投無路……”

  兀爾特感到很委屈,他以為父親會理解他,也會贊同他,可他沒想到父親對投明卻是如此激烈反應。

  “那你就要投漢人!”

  馬克圖渾不理會兒子帶來的那些部下,怒氣衝衝的上前甩手又給了兒子一耳光。兀爾特的部下見狀,想上前阻止,可兀爾特卻擺手制止了他們。

  “阿瑪,你消消氣……”

  兀爾特的半邊臉被父親扇得火辣辣的疼,可他卻低頭不言語。因為他知道自己的阿瑪自從在高陽城斷了腿後,性子就變得很爆,當年額娘在時就沒少被父親打罵,便是他小時候也常被父親吊起來鞭打。可儘管如此,兀爾特仍深愛著他的父親,投了明朝之後,他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年邁的父親。現在,他終於見到了父親,哪怕父親打罵得再凶,他也不會有半句怨言。

  兒子的沉默卻沒有讓馬克圖冷靜下來,反而更是激動,他怒道:“你這逆子,我們紮柯洛家自打隨太祖皇帝起兵攻打明朝,就一直為愛新覺羅家出生入死,你的祖父戰死在薩爾滸,你的大哥戰死在遼陽城,你的二哥戰死在廣寧,我也在高陽城下斷了腿,我們紮柯洛家為大清,為愛新覺羅流血流汗,這才換來梅勒章京的世襲,可你卻背叛了大清,投了漢人,你讓九泉之下的祖父和你那些兄長如何瞑目!你對得住我這條腿嗎!”

  “阿瑪,你別生氣了,是兒子的不對,可是事到如今,阿瑪還是和兒子到南邊去怡養天年吧。”

  兀爾特不敢去看自己父親空蕩蕩的左褲腿,只低聲勸解著父親。

  “去南邊?”

  馬克圖撐著拐杖艱難的走到了兒子面前,緩緩蹲下身,注視著兒子,道:“我馬克圖是滿州人,我的家在北方,我為何要去南邊?”

  “阿瑪,你就聽兒子的勸,隨兒子走吧!”父親的目光讓兀爾特有想哭的衝動。

  “你知道你到底做了什麼嗎?去南邊?”馬克圖突然笑了起來,笑的聲音很大,吸引了很多人向他看來。

  “你知道阿瑪當年殺了多少漢人麼?高陽城下,阿瑪的腿叫漢人銃子打傷,為了報復那些漢人,你知道阿瑪又幹了些什麼嗎?當時漢人有一個大官住在城中,阿瑪將他滿門上下殺得一個不留!現在,你卻要阿瑪去南邊,去漢人的地方呆著,你是讓阿瑪怡養天年,還是讓阿瑪為那些漢人還命?”

  “阿瑪,漢人的大帥說了,只要我們以後死心塌地為漢人賣命,我們從前做過的事情不會再被追究。以後我們也會成為漢人,漢人的江山就是我們的江山,我們會好好的生活在這裡……”

  聞言,馬克圖又笑了起來,憐惜的看著自己的兒子:“漢人的話你也信?我可憐的兒子。難道到現在你都沒有意識到,漢人和我們滿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們殺了那麼多漢人,漢人最後會饒過我們,寬恕我們?”

  “漢人的大帥對兒子很好,這一次兒子能夠再一次見到阿瑪,都是托漢人大帥的福……阿瑪,你不要擔心以後,你放心,漢人一定會善待我們的。”兀爾特不願相信阿瑪的話,他知道父親很固執,他執意相勸。

  “傻兒子,漢人對你們好,只是想讓你們賣命,等到你們沒有了利用價值,漢人會毫不猶豫的殺死你們的。如果說這世上什麼人最信不得,那肯定就是漢人的話!”

  馬克圖不為兒子所勸,在又一次凝視兒子之後,他忽的歎了口氣,然後毅然說道:“我馬克圖生是滿州人,死是滿州鬼,讓我向卑賤的漢人低頭,做夢!”說完艱難的用拐杖將自己撐起。

  兀爾特一驚,父親的眼神告訴他,有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阿瑪!”

  兀爾特一把抓住了父親的拐杖,怎麼也不願放手。

  “鬆開手!”

  馬克圖看著兒子,不容置疑道:“如果你還是我的兒子,還是紮柯洛家的男人,就不要攔著阿瑪。”

  “阿瑪,不要,不要啊……”

  兀爾特痛苦的落下淚水,雙手卻緩緩的鬆開了父親的拐杖。

  “如果漢人沒有騙你,將來你替阿瑪去祭拜你的祖父和哥哥們。如果漢人騙了你……”

  馬克圖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只拄著拐杖,一步一步的向著不遠處的駱馬湖走去。

  兀爾特怔怔的看著阿瑪往湖邊,他幾次想沖上前去將父親拉回來,可他卻始終沒有動。他明白,阿瑪的心已經拽不回來了。如果他真的孝順,便當成全阿瑪。或許,在阿瑪心裡,滿州的驕傲比什麼都重要!

  “那個老頭要幹什麼?”

  “投湖麼?”

  幾個綠旗兵看到了往湖邊蹣跚而去的馬克圖,他們很驚訝。

  來到了湖邊的馬克圖,定在了那裡,放下了拐杖,向著北方三磕,再次起身時,臉上卻滿是猙獰之色,就如他二十年前被部下抬著沖入高陽城孫承宗府邸一般。那是復仇的猙獰。

  “太祖太宗啊,我馬克圖對不住你們啊!”

  “撲通”一聲,馬克圖縱身一躍,湖水四濺,旋即將他吞沒。

  “阿瑪!”

  父親身影入湖那刻,兀爾特悲憤的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雙手重重捶打著地面,直將他的拳頭砸得青紫發黑。

  “勒慎,阿追我給你帶來了,以後你們父子好好活著吧。”

  “窩莫羅大了,太太管不了你了,我想你瑪法了。”

  “阿牟其,我阿瑪是八旗的英雄,你不是!”

  “……”

  馬克圖的投湖就好像一個事先約定的信號般,在許多滿兵驚愕的目光中,數百北方來的滿州人突然就向湖畔跑去,然後躍入湖中。他們當中有老人,有婦女,甚至還有小孩。

  祖澤清和一眾漢軍、綠旗兵被這些投湖的滿州人嚇倒,一個個都是說不出話來。

  好不容易接到親人的滿兵們也是措手不及,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攔不住那些一心求死的親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駱馬湖吞噬。

  許久之後,周培公來到湖邊,視線裡,士兵們從周圍的漁民那找來了幾條小船,正在打撈屍體。撈上來的屍體只有幾十具,大多數再也無法撈上來,甚至都沒有飄上來。

  周培公搖了搖頭,雖然投湖的滿人只占北來滿州家眷的十分之一,但是數百人集體投湖給人的視覺和心靈衝擊還是很大的。

  在安慰了兀爾特等人後,周培公決定回去之後將這件事詳細的寫份奏報上呈大帥。

  奏報上,周培公寫的最後一句話是“職以為將來北伐,不宜收降滿州,唯有誅盡方絕後患。”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6

第982章 圍點打援

  南陽,塔天寶和郝搖旗已經圍了內鄉縣城四天了,卻遲遲等不到南陽府的清軍援軍,上下都有些焦急和洩氣。

  郝搖旗和塔天寶麾下的老卒不過三千多人,卻驅使著四萬多從湖北拉來的青壯。從去年入河南後,二將便一直在豫南活動,攻陷了一府六縣,斬殺了清軍千餘。只是二將卻始終無法在豫南立足,三月的時候,塔天寶在鎮平被南陽總兵苗成龍部擊敗,損失了四五千人,不得已只好和郝搖旗合軍一處。

  鎮平之戰,清南陽總兵苗成龍謹遵巡撫賈漢複之令,步步為營,每進十裡必紮寨挖溝,使得塔天寶無法發揮騎兵優勢,強攻數次都不奏效,全軍攜帶的糧食也無以為繼,不得不下令撤退。結果撤軍途中卻遭到苗成龍部精銳襲擊,大亂,直潰五十裡。戰後塔天寶收攏餘部,只得五千餘。

  郝搖旗和塔天寶合軍之後,因河南巡撫賈漢複指揮幾路清軍向南陽逼近,南陽城內又無糧食,郝搖旗便放棄了南陽,和塔天寶率部往新野、內鄉、舞陽一帶活動。同時急報小老虎李來亨,請求小老虎能夠接濟軍糧。

  李來亨時與劉體純、黨守素等人正在南陽東邊的汝寧府一帶活動。四月,黨守素率軍向淮南一帶進攻,欲從當地籌措糧草,卻遭到據守淮南、廬江的清將庫恩布、金礪襲擊,損兵千餘,狼狽退回汝寧。

  接到郝搖旗的求糧信後,李來亨也是沒辦法給其接濟,因為其部糧草也不多。他一方面讓劉體純撥了一些軍糧給郝搖旗救急,另一方面則派信使回武昌,讓坐鎮武昌的袁宗第儘快徵集糧草運到前線。

  袁宗第哪有什麼糧食,忠貞營從太平軍手中接收湖北不到一年,卻前後裹挾了十多萬湖北青壯,和清軍在湖北拉鋸時,更是大肆征糧,使得湖北全省破敗不堪,地主造反更是層出不窮。可以說,袁宗第這個湖北巡撫還沒從流寇的身份轉變為治理一省巡撫的這個角色。當年白旺治理江漢三載,使得江漢成為大順軍的重要基地,在抗拒左良玉和鎮壓地主叛亂表現出了傑出的才能。袁宗第和白旺相比,實在是差了許多,哪怕他當年在闖營中的地位比白旺高了太多。

  李來亨要袁宗第籌糧,袁宗第無糧,便向湖南太平軍求援。太平軍的湖南巡撫趙四海沒有慷慨給糧,而是讓使者帶回四個字——“圍點打援”。

  “圍點打援”顧名思義,就是圍住一個城鎮的敵人以之為誘餌,吸引其他地方的敵人增援,真正目的是打增援的敵人並達到殲滅援敵的戰役目的。圍點打援的重心在打援,所以兵力部署的重點是打援的力量,圍城的是輔助力量。

  “圍點打援”顯然很適合忠貞營的戰鬥習慣,因為忠貞營的野戰能力比河南清軍要強,但在攻城拔寨卻弱得很多。河南清軍以固守結寨這個方式對抗忠貞營,便是以己之長對彼之短,缺伐攻城器械的忠貞營顯然不適應清軍這種戰術,這才屢屢吃虧。但若忠貞營採取“圍點打援”這個戰術,則清軍的優勢便蕩然無存。將戰鬥的主動權抓到了自己手中,從而不是再是被動應對清軍,而是主動對付清軍。當然,“圍點打援”能成功的關鍵在於前面兩個字,就是圍的這個點必須是清軍必救之處,否則無關輕重,清軍主力就不會來援,也不會因為過於擔心被圍之地的得失而亂了其進軍節奏。

  袁宗第沒能從湖南要到糧食,倒也不曾埋怨太平軍不夠意思,因為忠貞營前前後後已經從太平軍那裡得到了太多資源。若無太平軍的支援,忠貞營休說打到河南去,這會恐怕連武昌城都拿不下呢。這世上,能濟人一時之急,卻濟不得一世。湖南情況比湖北是要好點,可也好不到哪去,又養了那麼多兵,對糧食也是著緊的很,哪可能這邊一要就給呢。

  對治理地方並不擅長的袁宗第卻對行軍打仗有經驗的很,“圍點打援”四個字他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好處,當即將這一戰法通報給李來亨和郝搖旗等人。

  內鄉,是郝搖旗決定圍點打援的第一個所在,也是這個戰法在忠貞營的首次嘗試。

  內鄉雖是縣城,但扼著南陽、南召、唐縣等地的要道,清軍在這裡駐有兩千多綠營。內鄉一旦丟失,南陽除了府城之外便盡數為太平軍所有。所以一旦忠貞營圍困內鄉,清南陽總兵苗成龍必定會來解救。只要苗成龍急於救內鄉,行軍必然會出問題,到時瞅準時機一鼓作氣解決了苗成龍部,不但南陽府指日能再下,忠貞營更能向北地突進,直逼開封。

  誰知圍了四天,南陽清軍卻遲遲沒有來解救內鄉的跡象,這讓郝搖旗感到憋屈。為了圍困內鄉,他可是將所有的家當都押了上來,要是解決不了苗成龍,他說不得就要退往湖北境內了。

  塔天寶自鎮平一戰後,實力一下就弱了下來,所以這次圍攻內鄉,他負責圍,郝搖旗負責打。真要強攻內鄉城,塔天寶自忖真要拼光老底子也能拿得下,但那樣損失太大,不划算。這幾天,塔天寶也沒閑著,派兵四下拉夫,搜刮百姓糧草,勉強也得了幾百石。不過這點糧食哪夠吃的,所以他來到郝搖旗營中,詢問郝搖旗下一步打算,若苗成龍真的不來救內鄉,他們難道還真要全力攻城不成?

  “老塔,你新拉的那些人能打仗麼?”

  郝搖旗見了塔天寶之後沒著急說戰事,反而問塔天寶這幾天拉的青壯能不能頂事。

  “大小見幾仗,見了血,活下來的不懂打仗也懂了。”塔天寶沒好氣的說了句。

  郝搖旗笑了笑,正色問塔天寶:“老塔,你給個實底,你手下能上陣的究竟還剩多少?”

  塔天寶微一沉吟,歎了一聲:“老底子還剩五百多,湖北來的那些勉強也能挑千餘人。”

  “折得這麼大?”

  郝搖旗雖知道塔天寶在鎮平叫苗成龍打得夠嗆,可收攏回來的還有五千多人,卻沒想到精銳只有千餘人了。

  “怎麼,你覺得我塔天寶不中用了?”塔天寶哼了一聲,“打內鄉,我塔天寶還是能幹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6

第983章 賈老賊

  “俺不是這個意思,咱弟兄同生共死二十多年了,難道你還不知道俺是什麼人?起的什麼小性……”郝搖旗一邊說著,一邊拉塔天寶進他的大帳。

  坐下後,郝搖旗吩咐親兵上茶,然後對塔天寶道:“老塔,內鄉的清軍不足為慮,我們也不是非要拿下內鄉,不解決苗成龍,再多一個內鄉又有什麼用?……只是這都四天了,苗成龍卻不肯從南陽出來,俺這也是做最壞的打算。”

  塔天寶眉頭一挑:“什麼打算?”

  郝搖旗也不瞞他,實話實說道:“實在誘不出苗成龍,也只能退兵了。”

  塔天寶愣了下,遲疑道:“我們這一退,小老虎和劉體純、老黨他們怎麼辦?賈老賊可不是好相與的。”

  塔天寶口中的賈老賊自是說的從前的明朝淮安副將,如今的清朝河南巡撫賈漢複了。當年賈漢複曾在孫傳庭幕下,與闖軍大戰於郟鄏,讓闖軍吃了不小的虧。這一次忠貞營在河南,若不是賈漢複處亂不驚,指揮得當,恐怕大半個河南早就落入忠貞營之手了。

  “賈老賊再厲害還厲害得過孫傳庭?”塔天寶看重賈漢複,郝搖旗卻不以為然,“小老虎他們兵比咱們多,糧也比咱們多,又在汝寧鬧得好大聲勢,賈老賊雖然狡猾,可他河南能有幾個兵?小老虎他們對付得了。”

  “話是這麼說,滿韃子在揚州叫周秀才打得夠嗆,賈老賊指望不了滿韃子,就他手下那些綠旗兵,我老塔也沒放在眼裡。可清兵的結寨法子叫咱們使不得勁,這回你說什麼圍點打援,點是圍了,援卻沒來,咱們也是白在內鄉耽擱了。這要真的不行,就這麼退回去,苗成龍那狗賊肯定從側捅小老虎他們刀子。”

  塔天寶說的情況未必不會發生,一旦郝搖旗和他從南陽境內退兵,那麼在汝甯的李來亨和袁體純、黨守素他們就成了孤軍,弄得不好,還真可能吃個大虧。

  “那你老塔說說怎麼辦,咱們的糧食可撐不了幾天了。”

  “就算苗成龍不敢來,咱們也不能就這麼走了,怎麼也得把內鄉給拿下,叫苗成龍不敢輕舉妄動。”塔天寶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城內的清軍雖然不多,但總歸是有一批糧食的。咱們再等兩天,要是苗成龍確實不來,那就你我兩家合力拿下內鄉,先看看再說。”

  “也成!真要就這麼退了,小老虎或許不會說我這叔叔什麼,劉體純和老黨肯定要罵咱們的。就這麼辦!”

  郝搖旗點點頭,下定了決心,他其實是不怕被小老虎他們罵的,但要是汝寧那邊真因為他的撤退而導致什麼災難性的後果,恐怕袁宗第那邊饒不過他。袁宗第現在是湖北巡撫,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錢糧,郝搖旗還想能回去跟袁宗第要糧食,自然不能不考慮他不顧汝寧退兵的後果。

  ……

  內鄉城裡的清軍這幾天可是被圍城的忠貞營嚇壞了,一些軍官認為內鄉不可守,要不是副將蘇養元堅持死守,只怕他們早就逃了。

  死守,有援軍就能活,沒援軍就是個死。

  城內清軍在被包圍的第一天,就開始不停的朝著南陽府的方向瞭望,期盼援軍的到來。然而結果卻是一次次的失望。

  城門再一次被打開,這是被包圍以來,城內派出去的第六撥求援人手了。前面五撥信使只成功跑出去了兩撥,其餘三撥都叫明軍給截住了。這一次去求援的是副將蘇養元的親兵,總共三人,都是身手了得。可是在沖出城後不久,一隊明軍騎兵就攆上了他們,一番交手,當場就叫明軍給殺了兩個,餘下一個卻是成功逃出,快馬加鞭往南陽方向奔去。

  城頭上,看到有一個信使成功突圍,幾個綠營的軍官都是鬆了口氣,不過很快就又氣悶起來。

  千總王三力將刀鞘往城磚上一砸,罵道:“這都幾天了,南陽援軍早該來了,可他娘的卻連個人影都見不到,分明就是不肯來救咱們!”

  王三力邊上的遊擊宋餘聽了他這話,卻是顯得很平靜,淡淡道:“皇帝不急太監急,援軍什麼時候來,咱們又做不了主,只能在這等著。你發再大的火,罵上天,這援軍就能被你罵來了?……消消火,還是琢磨著怎麼把城給守住吧。”

  王三力聽了宋餘的話,心知他說的在理,悶頭不再吭聲。

  “將軍來了!”

  伴隨著腳步聲,河南副將蘇養元帶著一眾親兵上了城頭。蘇養元原先是河南巡撫賈漢複的撫標遊擊,因鎮壓楊環元起義立功晉為河南副將。原南陽總兵張超隨簡親王濟度南下被俘後,賈漢複當時擬向清廷舉薦蘇養元為南陽總兵,不過最後南陽總兵一職還是由苗成龍接任。原因是苗成龍投了賈漢複喜好,捐資修了兩處書院,而蘇養元卻是純粹武夫,不懂如何討上官歡心。

  蘇養元帶兵很有威望,所以他上城,軍官們都是噤聲。蘇養元沒有理會他們,徑直走到垛口,看向遠處的明軍營寨。

  “沒想到我蘇養元有朝一日也會被一幫土匪給兵臨城下。”

  蘇養元眼神有一點落寞。對面陣營的郝搖旗和塔天寶當年跟隨李自成大鬧天下時,他還是個無名小卒,根本與他們相提並論。但在他蘇養元眼裡,郝搖旗他們名頭再大,也不過是幫土匪流寇而矣。他看不上他們。

  宋餘上前道:“將軍,賊兵圍了咱們幾日,弟兄們士氣都有些不振,是不是挑些精銳出城,挫一挫賊兵的氣焰?”

  “出戰?”千總白嘯冷笑一聲:“賊兵是咱們的十多倍,咱們又不是天兵天將,怎打得過?”

  聽聞此言,王三力勃然大怒,沖白嘯怒道:“你是被土匪給嚇破膽了吧!”

  “你!……”

  白嘯火上心頭,拔下衣服,指著那一個個傷口,道:“我被嚇破膽了?你以為這身上的傷口,全是我自己捅的嗎!”

  眼見著兩人就要吵起來,宋餘忙呵斥道:“胡鬧,在將軍面前吵什麼,是想被拖下去打軍棍嗎!”

  白嘯和王三力聽了這話,都是不敢再吵。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6

第984章 吳三桂破潼關

  蘇養元有些微怒,面前這些軍官都是他的親信,也是他手下最能打的。但除了王三力外,他從其他人眼中看不到出戰的渴望,甚至還有一絲畏縮。這讓他很是失望,也很痛心。將領是一支軍隊的骨幹核心,如果連將領都變得畏戰,這支軍隊還能打麼。

  想到前年這些將領隨自己鎮壓楊環元起義時的精神頭,蘇養元不禁在心中歎了口氣,這才短短三年,大江南北就跟變了個天地般,變得讓他都有些難以適應。或許,一切都如撫台大人在開封貢院所說,大清得國太順,不是好事,曆些艱辛不是壞事。

  大清要曆些什麼艱辛才是撫台大人口中的好事,蘇養元不懂,不過他卻隱隱覺得,現在這局面,對漢官可是個從未有過的機遇。從前,不管大仗小仗,好處都是叫滿州人得去,統帥也一定是滿州人,現在,綠營成了主力,漢人的督撫也真正能成為實際指揮,再也不用擔心功勞被滿州人搶去。可以說,大清入關十七年來,現在才真正向漢人敞開了上升通道。

  聽說朝廷要將漢軍和綠旗營的有功將士抬入滿州,這可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便是不能被抬入滿州,抬入漢軍也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腦上本無辮子,有了辮子,時間久了,倒也難以割捨。

  蘇養元不會再次投明,因為他相信撫台大人的判斷。撫台大人說得分明,明朝氣數早已盡,如今局面不過迴光返照,用不了多久,那賊秀才也好,吳三桂也好,都會拋棄明朝自立為主。而他們自立的那天,也同時是他們敗亡的開始。

  原因是什麼,撫台大人沒有多解釋,但卻肯定後面一定會是這樣。蘇養元相信撫台大人,因為這麼多年來,撫台大人還從未料錯過一件事。和忠貞營交手了半年,蘇養元越發相信大清不會亡,因為明軍實在是太差勁,郝搖旗那幫人的行事還是流寇一般。自古至今,還沒有土匪流賊能成事的。

  蘇養元有些後悔自己大意了,竟沒料到郝搖旗和塔天寶這兩個大寇竟會合兵來圍他,若早知如此,他定會將內鄉一把火焚了,主動退往南陽。對付流賊,就得有這種狠勁,只要他們籌不到糧草,哪怕裹挾的青壯再多,也終是無源之水,長久不了。

  只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吃,蘇養元現在也只能盼著南陽那邊能夠來解救自己了。他其實知道白嘯說的沒錯,內鄉城這點兵馬的確打不過郝搖旗和塔天寶那兩個大寇,可宋餘說的也沒錯,再一點動作都無,只怕城內軍心士氣會愈加頹喪。

  南陽難道就看著內鄉淪落嗎?

  對苗成龍,蘇養元還是信得過的,並不因對方搶了自己的南陽總兵而懷疑他的人品。但是幾天了,苗成龍卻遲遲不來救援內鄉,這讓蘇養元不能不懷疑。不過他依舊沒有懷疑苗成龍會見死不救,他只擔心是不是其它地方出了什麼變故,導致苗成龍無法來援內鄉。

  蘇養元將雙手放在垛口,靜靜的凝視明軍的營寨,倏然之間他忽的轉過身看向諸將。

  “將軍!”

  眾清將都是一凜,蘇養元的神情讓他們一下有了主心骨。

  “不過是叫幫土匪圍著而矣,有什麼好怕的?他們若有本事破城,還會等到現在嗎!從前本將跟隨撫台大人和闖軍大戰時都不曾怕過他們半分,如今對上一幫闖賊餘孽,又有什麼好怕的!如果他們厲害,就不會是現在這幅模樣了!”

  蘇養元中氣十足,臉上滿是豪氣。

  眾將精神一振,沒錯,城外的明軍真要有本事攻城,早就殺進來了,哪會圍到現在!這說明什麼,說明城外的明軍根本沒能力破城,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好怕的!

  “苗總兵一定會來救援咱們的,我們只要把內鄉守住,贏的一定是我們!”

  給部下們鼓了氣後,蘇養元讓他們回各自的崗位執守,只要宋餘留下。

  宋余不知道將軍留他有什麼事要交待,站在一邊等著吩咐。蘇養元在那想了許久,突然開口吩咐宋餘:“你親自突圍去南陽。”

  “將軍?”宋餘愣在那裡。

  蘇養元苦笑一聲,對宋餘道:“剛才那些話是對他們說的,現在這些話卻是對你說的。城外的明軍雖然是烏合之眾,但也有數萬人馬,長圍下去,城中肯定有人會動搖,所以援軍必須馬上趕來。你親自去,告訴苗總兵,內鄉已經危在旦夕,務必要他馬上趕來救援!”

  宋餘猶豫道:“將軍,以末將看,明軍不可能攻進來。”

  “做最壞的打算總不會是壞事。”蘇養元眼縫微眯,交待宋餘:“等天黑之後,你選十名手下出城,讓他們先走,你最後。”

  宋餘點了點頭:“將軍放心,末將一定活著見到苗總兵,搬來救兵!”

  ……

  當夜,內鄉城中突然沖出十匹快馬,分幾個方向同時往外突圍。城外明軍連忙攔截,趁著混亂,宋餘帶著兩名親隨摸黑突圍而出,快馬加鞭奔往南陽。

  天未亮時,宋餘三人終是見到南陽城。不待喘息,三人打馬到城下,朝城上叫喊:“我們是內鄉來求援的,快放我們進城!”

  “內鄉來的?”

  城上把守的清軍聽到叫喊,並不以為意。這幾日,內鄉已經來了三撥求援的。

  吊橋放下後,宋余一馬當先沖向城門,對城內清軍喝道:“苗總兵在哪,速帶我過去!”

  當下就有一員把總將宋余帶到總兵府,正在睡夢中的南陽總兵苗成龍得報內鄉又有人來求援後,皺了皺眉頭,命將人帶過來。

  一見苗成龍,宋餘就叩拜下去:“苗總兵,內鄉危在旦夕,請苗總兵火速發兵救援,否則,內鄉必須不保!”

  宋餘聲嘶焦慮,殷切的看著苗成龍,等著這位南陽總兵下令發出援軍。不想,苗成龍卻搖了搖頭對他道:“你回去告訴蘇養元,我不會發兵救內鄉。”

  宋餘吃了一驚,詫聲道:“將軍,這是為何?”旋即悲憤之情湧上心頭,大聲道:“將軍莫非見死不救!”

  苗成龍歎了口氣,從案桌上拿出一份公文扔在宋餘面前:“你自己看吧。”

  “這?”

  宋餘困惑的從地上撿起公文,打開一看,頓時失聲道:“什麼?吳三桂破了潼關,先鋒胡國柱、王屏藩打進了河南,撫台大人要總兵大人撤軍回保開封!”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6

第985章 毒藥苦口

  吳三桂軍是六月初九攻破潼關的。

  王進寶為求自保剌殺遏必隆,令得李國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無奈只得倒向吳三桂。得知李國英反正,一直對東進猶豫不決的吳三桂大喜之下,再也不遲疑,立時派二女婿胡國柱、大將郭壯圖、馬寶及悍將王屏藩等人率精兵六萬攻打潼關。

  李國英隱瞞遏必隆之死,駐守潼關的清滿蒙八旗諸將竟是被蒙在鼓裡。五月初七夜,吳軍悍將王屏藩領四百死士攀登夾金嶺潛向十二連城,在付出了六十多條生命後,王屏藩成功攀過夾金嶺這道險關。駐守十二連城子母城的王進寶見到王屏藩成功潛入的信號後,立即開關放王屏藩入城,然後偽作清軍,持李國英手令騙開禁溝,趁夜偷向潼關。

  潼關那邊,李國英早已使親信將領打開關門,睡夢中的關內滿蒙八旗被突入關門的吳軍驚亂,一片漆黑之中,只以為吳軍大舉殺到,慌亂之中,哪還會仔細察明。加上這幫滿蒙八旗都是隨多尼和羅可鐸從貴陽千里逃奔回來,又在西安如喪家之犬般逃到潼關,骨子裡的滿蒙驕傲早已蕩然無存,只成了驚弓之鳥般存在。所以聽到外面喊殺動靜,大部分滿蒙清軍都是選擇棄關逃跑。只愛星阿率部和吳軍死戰,後死於亂軍之中。

  潼關失守之後,郭壯圖和馬寶領軍勸降十二連城其餘清軍,見大勢已去,清軍紛紛投降,計得降兵七千餘。最是倒楣的一支清軍是從山西過來的一標綠旗營,才到潼關不過數日,上至參將下至普通士卒,便都成了俘虜。

  吳軍不費吹灰之力奪占潼關之後,吳三桂立即命二女婿胡國柱和王屏藩領兵兩萬為先鋒進攻河南。駐守開封的河南巡撫賈漢複一邊震驚於潼關的失守,一邊快馬往北京急報,同時調令在豫南抵擋忠貞營的各部火速回援開封,確保省城不失。

  胡國柱和王屏藩領軍入河南後,豫西諸府縣幾乎是不戰而定,凡吳軍所到之處皆開門反正,未到之處也是蠢蠢欲動,一些官紳更是早早就偷偷絞斷了辮子,命人準備好酒肉,只待吳軍一到,便開門迎接,又出人出力相助大明永曆皇帝大軍。進入河南不過半月,胡國柱部就擴充到了三萬餘人。此情形和豫南官紳誓死抵抗忠貞營成了鮮明對比。

  河南形勢岌岌可危,中原危急!

  ……

  北京,順治已經三天沒有上朝,他的愛妃董鄂的病情愈發嚴重了。太醫們說,恐怕皇貴妃挨不過這個月。

  從董鄂那裡回到乾清宮後,順治一直坐在那裡發呆,近侍太監們都不敢上前打擾皇帝。但是當內大臣索尼領著幾個大臣來到殿外後,首領太監趙全還是小心翼翼的入內跪稟通奏:“萬歲爺,索尼大人、武英殿大華士胡世安、兵部尚書伊圖求見。”

  順治心不在焉地望望趙全,視而不見,仿佛沒有聽到。

  趙全不見萬歲爺示下,不敢起身,又不敢抬頭,只好再稟一遍,略略提高聲音。

  “宣進殿來。”

  順治終是揮了揮手。趙全鬆了口氣,忙領著三位大臣匆匆地進來了。索尼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胡世安則是一臉烏雲,唯有伊圖仿佛不改常態,但他微微發顫的手指,表明他在努力壓制內心的不安。

  三人跪拜完畢。順治讓他們都起身,見索尼臉色難看,不由問他:“有什麼急事,這麼晚了還要入宮來?”

  索尼看了眼胡世安和伊圖,上前奏道:“稟主子,河南巡撫賈漢複急遞,潼關丟了!”

  “什麼!”

  順治耳邊“嗡”的響過一陣尖嘯,臉色驟然失去了血色。為了掩飾心頭的慌亂,他“啪”的一聲,手掌在桌上猛一擊,厲聲喝問索尼三人:“遏必隆不是去了潼關嗎!麻勒吉回來說吳三桂沒有東進之心,怎麼轉眼潼關就丟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索尼囁嚅道:“據賈漢複摺子上說,遏必隆兵敗被殺,潼關守軍只逃回六千多人……”

  “遏必隆死了?”

  順治身子為之一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胡世安觸到皇上的目光,嚇得不敢再說話。伊圖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奏道:“皇上,潼關已失,如今吳三桂的軍隊已經攻入河南,賈漢複手上只有萬余綠旗營,額駙石華善手下也只四千漢軍,便是算上從潼關退下來的滿蒙將士,河南軍力也不過兩萬,可吳軍卻有數萬之眾,豫南又有闖賊余部李來亨、郝搖旗等大寇活動。賈漢複現在能做的只有困守開封,若開封再丟,則河南全省便盡丟。河南為中原險要之地,萬不能落于吳三桂之手,請皇上早做定奪!”

  順治呆了半晌,聲音沙啞地說:“再派八旗勁旅,增援開封!”

  聞言,索尼怔了下,道:“主子,禁旅八旗剛剛重組,現在急調過去,只怕鞭長莫及。再者若禁旅八旗南調,畿輔重地,便無兵馬可守了。”

  索尼的擔心恰恰是現在大清面臨的最大難題,就是無兵可派。簡親王濟度在廣東、羅托在廣西、管效忠在鎮江、岳樂在南京、順治在揚州,以及多尼他們在雲南的磨盤山,這幾場大仗下來,滿蒙八旗的損失驚人,現在北京城中,連上關外來的盛京八旗,滿打滿算,滿州八旗也不過三萬餘。

  雖說經過抬旗,現在編入滿州八旗的還有一萬多漢軍和四千多綠營,但這些人抬入滿州時日尚短,尚未適應下來,匆匆南調河南抵擋吳三桂,只怕太過勉強。

  按索尼的本意,抬旗之事還在進行,半年之後,計畫抬入滿州的漢軍和綠旗營數量是五萬人,如此加上真滿州和蒙軍旗,大清手裡才算有一支十萬人的機動集團可用,雖還是不能改變眼下的劣勢,但至少不管是抵禦賊秀才還是吳三桂,都有還手之力。但這件事能夠辦成功的前提不僅是滿州內部對抬漢人入旗的不排斥,另外則是賊秀才和吳三桂能給大清喘息時間,以完成這件大事。

  賊秀才那邊,議和已成,雖說議和這件事從長遠看,對賊秀才更有好處,因為對方佔領了東南錢糧重地,他比大清更需要時間消化口中的肥肉。一等賊秀才將東南消化下來,其必然大舉北上,那時,面對錢糧不缺的賊秀才,大清的麻煩更大。可大清卻不能不將這口毒藥咽下,因為形勢不容大清有另外的選擇。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6

第986章 韃靼王朝的危機

  飲鴆止渴,是眼下清廷和周士相議和最鮮明寫照。

  除了太平軍不北進,清廷要完成大規模抬旗以擴充滿州集團的另一個條件,就是吳三桂在西安抱著“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的念頭按兵不動。只有這兩個條件都具備了,清廷才能完成“變法”,重新積蓄力量,然後等待南方再一次內訌的喜訊。

  大學士麻勒吉從西安回來後高興的告訴順治,吳三桂性格猶豫,為人寡斷,只要大清表現出還有一搏之力,吳三桂就不能不考慮他東進的後果很可能是為江南的賊秀才做衣裳。

  順治聽了麻勒吉的回報,很高興,因為他也認為吳三桂不會愚蠢的要和大清拼個兩敗俱傷,然後便宜賊秀才。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高興勁還沒過去,潼關就丟了!

  兩個先決條件不管沒了哪一個,對清廷都是致命的。賊秀才和吳三桂就如同兩條餓狼,而清廷現在就像是只垂死掙扎的猛虎,他能在死前奮力反抗,可最終卻是死亡一個結局。

  中原,自古逐鹿必取之地。當年崇禎為了保住中原,調集了多少猛將良臣,集重兵在河南和李自成大戰,而大清可以說憑空得了中原,天上掉下一個餡餅來,現在,順治卻要品嘗力保中原不失的苦澀滋味究竟是什麼了。說起來,自從揚州回到京城後,順治倒是沒有再去哭過他的大哥了。

  禁旅八旗固然是剛剛重整,可順治沒有其它選擇,要麼坐視開封失守,吳軍兵鋒直撲京畿,要麼就將禁旅八旗派出去和吳三桂做最後一搏。除了這兩個選擇,便是一個奇跡,那就是河南巡撫賈漢複能逆天的守住開封,不用北京一兵一卒,以一人之力為大清換來續命的機會。

  順治是不指望額駙石華善有什麼本事能擋住吳三桂的,他讓石華善去河南,更多的是象徵性意義,表明他對漢軍的信重而矣。河南的事,能靠的還是賈漢複。他已經下旨抬賈漢複入滿州正紅旗了,給了一等子爵,旨意上還暗示若賈漢複能替朝廷守住河南,封公封侯指日可期。

  若潼關沒有丟,賈漢複或許真能封公封侯,因為攻入河南的闖賊餘部在他手下連吃敗仗。可現在,賈漢複還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就難說得很了。畢竟,吳三桂的軍隊比忠貞營強得太多,太多。

  “皇上,無論如何,必須速發兵援救開封,不然的話,中原一失,京師就危險了。”

  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現在河南危急,崇禎元年進士出身的大學士胡世安自然認為當發禁旅八旗去河南。要不然中原丟了,大清不和崇禎朝一樣了麼。

  伊圖沒有說話,但顯然他是附議胡世安的,就是必須馬上派禁旅八旗援救開封。至於索尼擔心的京畿無兵可守這個問題,在他看來純屬杞人憂天。大清現在的敵人都在南邊,不將南邊的敵人擋住,反把兵留在京畿有什麼用?真等敵兵兵臨京畿了,這京畿的兵再多又有什麼用?難不成江南的賊秀才還能神兵天降,在大清主力盡出的時候出現在北京城下麼!

  “河南必保,萬不能有失!”

  胡世安跪拜下去,伊圖也跟著跪了下去,索尼歎了口氣,知道這件事已成定局,不管他願不願意,禁旅八旗都要南下,要不然真等吳三桂拿下河南打進直隸,大清恐怕只有退守關外一途了。

  多災多難!

  索尼心頭無比苦澀,比順治都要苦。

  “禁旅八旗若要南下,卻不知主子以何人統領?”

  “讓鼇拜去,讓他去戴罪立功,他打不過賊秀才,還打不過吳三桂嗎!”順治又急又怒,聲音都變了,臉色鐵青地喊道:“告訴鼇拜,這一次他一定要將吳三桂擋在河南,若擋不住,就不要再來見朕了!”

  ……

  潼關丟失,吳三桂的叛軍打進河南的消息如同瘟疫一樣在北京城中蔓延。剛剛從皇帝在揚州大敗消息平靜下來的朝官們再次惶恐不安起來,重組才數月的禁旅八旗一隊隊的開出城外,甚至連皇帝的親軍營、護軍營、前鋒營、神機營及內務府三旗包衣護軍都接到了南下調令,這些更加重了官員的憂慮。仿佛一場大戰就要從天而降,這一場大戰不再是從前那般,而是真正決定大清存亡的生死之戰了。

  一夜之間,全城各處都象被捅開的馬蜂窩,亂成一片,不少商號閉門,鬧市驟然冷落,動作快的人家已經在收拾細軟,準備外逃避難了。至於八旗之家,則不得不準備從征,也是一派惶惶不安。整個京城籠罩在愁雲慘霧之中。

  一些接到調令的八旗將校,不知道是被去年的揚州之戰打怕了,還是被吳三桂的二十萬關寧軍嚇到,竟然不願南下。為了將自己的名字從調令中抹掉,他們紛紛找關係,有的人甚至求到了慈甯宮皇太后那邊,可是無一不被太后痛駡趕出來。

  太后那邊走不通,有聰明的人便想到了如今能夠影響到皇帝的除了玉林大和尚外,就是湯瑪法。玉林大和尚是出家之人,不問紅塵中事,就是皇帝也不是經常能見到他,更何況他們這些人。於是宣武門外的天主堂前那條街上,就車水馬龍了。有相識的八旗將校彼此見到了,說的第一句話竟是:“西洋人答應了麼?”被問的人則是一臉憂愁的搖搖頭,長噓短歎的,就好像去河南肯定是個死一般。

  湯若望不勝其煩,初始還耐著性子見了一些,等發現這些滿州人都是來求自己替他們說好話,免調令後,在震驚之餘便再也不肯見一人。

  天黑之後,湯若望疲倦地倒在他的躺椅上。白天那些滿州人對他的推崇卻讓他內心有一層說不出口的憂傷,因為從前對他無比親近的大清皇帝這兩年一天天的親近僧人,對他變得越來越冷淡。甚至有幾次,他自己去主動見他的皇帝學生,可皇帝卻不願見他。

  湯若望知道,大清的皇帝,或者說韃靼人年輕的天子心中可能再也沒有他這個瑪法的位置了。

  而現在,韃靼人的王朝正面臨著從未有過的危機,這危機就像十七年前的明王朝一般。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6

第987章 上帝與你同在

  韃靼人封的王爺卻來造韃靼人的反,雖然那個王爺不是韃靼人,而是漢人,湯若望卻依舊認為這個王爺是個無恥之人。

  至於中國南方崛起的那個漢人秀才,湯若望的評價卻很高,他甚至認為那個漢人秀才或許才是終結韃靼王朝的上帝之劍。只是,他越這麼認為,就越擔心。因為幾年前,為了幫助澳門的朋友,他曾請他那位天子學生髮兵攻打過那個漢人秀才。如果有朝一日,這個漢人秀才真的打進了北京城,那麼從前他幹過的事情必然不會被這漢人秀才所喜,這影響的不單單是他湯若望的性命,更會影響到天主教在中國的傳播,也是他一生的事業。

  這讓湯若望寢食難安,他決定彌補什麼,但卻發現他根本沒有彌補的機會,因為那個漢人秀才對天主教並沒有什麼興趣,雖然聽說他的軍隊中有很多西洋人,但目前為止,還沒有聽說過一件這漢人秀才對天主教表現出半點興趣的事,他對西方感興趣的只在軍火和一些戰術上面。無奈之下,湯若望只得將眼光投向他認為的無恥之人——那個韃靼人的平西王,如今是明朝遼王的男人身上。

  湯若望這是做了最壞的打算,那個叫吳三桂的漢人雖然不怎麼講信用,可他現在卻打到了中國的腹心之地,已經嚴重危及到了韃靼王朝的存在,在未來某一天,吳三桂很可能成為中國北方的新統治者。當然,這並不是湯若望最關心和最重視的,他關心和重視的是吳三桂手中的明朝永曆皇帝還有那位教名叫康斯坦丁的太子殿下。皇帝和他的繼承人都是牽扯的天主教徒,這顯然更符合天主教在東方的利益。

  也許,是應該向吳三桂表現出天主教對他的最大善意了吧,又或者應該派出使者去見見我們的皇帝和太子,當然,如果能有教皇的親筆書信過來,那效果就更好了。

  湯若望閉著眼睛,卻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他睜開眼看了對方一眼,發現是他的新來的助手南懷仁。

  南懷仁是比利時的天主教耶穌會教士,他是三年前來到的中國。除了教士這個身份,南懷仁還有一個身份,就是兵器專家。他很擅長造炮,還會測量,也會數學,總之,這是一個天主教十分傑出的人才。

  湯若望很感謝梵蒂岡給他派來了這麼優秀的人才。原先,深得皇帝學生信任的湯若望準備將南懷仁推薦給自己那位學生,他相信自己的天子學生會十分重視南懷仁的造炮本領,這樣,南懷仁就能獲得皇帝的信重,從而能夠和自己一樣在皇帝身邊為天主教的推廣說話。只可惜,自從皇帝迷上了佛教後,湯若望自己都很難見到皇帝,何況將南懷仁推薦給皇帝呢。不得已,他只好將南懷仁派往陝西,和那裡的天主教士李方西神父共同工作,可是陝西很快就被叛軍攻佔,南懷仁和李方西只能無功而返。

  “神父,你累壞了,我白天不應該讓那些韃靼人進來的。”南懷仁見湯若望一臉疲倦的樣子,不由有些自責。

  “那些韃靼人都是大人物,從前的他們不可一世,可是現在卻變得卑劣膽小,讓人意想不到啊……”湯若望看著南懷仁感慨的說了一句。

  南懷仁聳了聳肩,不以為然道:“這有什麼奇怪的,韃靼人在南方吃了不少敗仗,他們控制的土地越來越少,供他們奴役的人口也是越來越少,他們中善戰的勇士也戰死了許多,而局面卻對他們依舊不利,他們又如何不會感到害怕呢?……神父,你別忘了,韃靼人除了野蠻之外,他們同樣也是人,是人的話,面對更強大的對手都會害怕……只是我到現在也無法想通,為什麼已經快要佔領中國的韃靼人會敗得這樣快,他們花了十多年的時間才佔領大半個中國,卻在短短三年時間內就丟掉了一大半國土,神父,您那位學生恐怕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

  聽了南懷仁這話,湯若望苦笑一聲,朝南懷仁擺了擺手,歎道:“皇帝自小沒了父親,沒有人教導他如何做皇帝,所以他有時做些不可理喻的事導致災難性的後果,在所難免。”

  南懷仁搖搖頭,不認同道:“神父,您的學生在疏遠你,也在疏遠我們天主教,他寧可相信那些佛教僧人騙人的鬼把戲,也不願相信我們,你卻還要為他說好話,真是讓人難以理解。”

  湯若望張張嘴,沒有說什麼。或許南懷仁說的對,自己那位學生真的不再相信他了。

  南懷仁見湯若望神情很是落寞,便岔開這事,說道:“我剛從外面回來,北京城亂得要翻天啦,到處都在傳王朝可能要覆沒。有權有勢的人在害怕,無權無勢的人也在害怕。聽說很多韃靼人都開始準備逃回關外老家。神父,依我看,韃靼人的王朝恐怕真的不會長久了,若是皇帝的御林軍能夠打勝叛軍,韃靼人的王朝或許還有救,若敗的話,恐怕他們真要回老家了。那麼,我想請問神父,韃靼人真的敗亡,對我們在中國的傳教是利還是弊,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做些什麼,而不是在這空等吧?”

  湯若望緩緩從椅子上坐起,然後站起身,走到了掛著聖母畫像的牆邊,他緊緊凝視著聖母的畫像。

  “神父,梵蒂岡為我們投入的資源已經很多了,他們迫切希望我們能夠真正打開中國的大門,讓中國的人民沐浴在上帝的榮光之下。從前,你認為韃靼人會向我們敞開懷抱,可你也看見了,韃靼人並沒有這樣做,哪怕他們的皇帝是你的學生!……恕我直言,為了耶穌會的榮譽,為了傳教事業的前途,我們必須馬上行動起來!”說到這裡,南懷仁頓了一下,說出了他的目的,“我想去南京見一見那個被韃靼人稱為賊秀才的神奇將軍。”

  “去南京?”湯若望感到驚訝,他搖了搖頭:“那個年輕人對我們抱有敵意。”

  南懷仁笑了起來:“當初韃靼人同樣對我們抱有敵意,但現在,我們不同樣在這裡嗎?”

  “也許叛軍那裡更適合我們。”湯若望對於接受了天主教洗禮的永曆皇帝顯然更有興趣,雖然他現在很可能只是個傀儡。

  南懷仁當然知道叛軍手中的明朝皇帝存在,但他卻堅持道:“那我去南京也沒有什麼壞處,至少,可以讓那位年輕的將軍知道我們的存在。”

  湯若望考慮許久,同意了南懷仁的請求:“喔,好吧,你可以去爭取一下,願上帝與你同在!”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6

第988章 定武嫡侄

  金門,魯王府內,世子朱弘恒與甯靖王朱術桂都是一臉焦愁。

  “延平父子大動干戈,我等宗室夾在其中,當真是左右為難。”

  朱術桂是太祖皇帝的八世孫、十五皇子遼王朱植的後代,長陽王朱術雅之弟。崇禎十五年,張獻忠攻陷荊州,朱術桂與惠王以及宗室避居湖中。兩年後崇禎煤山自縊、滿清入關,福王在南京稱帝,朱術桂與兄長陽王入朝,被封為鎮國將軍。後來清軍南下,朱術桂在逃亡過程中與兄失散。當時諸生豪俠鄭遵謙從紹興迎奉魯王為監國,因為不知長陽王生死下落,於是由朱術桂襲封長陽王。後來鄭鴻逵擁立唐王為隆武帝,朱術桂奉表慶賀,隆武帝也承認他“長陽王”的稱號。不久朱術桂得知兄長仍在世,上疏歸還王爵稱號,隆武帝遂將他改封為甯靖王,前往方國安軍中擔任督軍。

  清軍渡過錢塘江後,朱術桂逃亡,途中與監國魯王會合,被鄭彩迎接到廈門。這時隆武帝已死,桂王被擁立為永曆帝,朱術桂前往朝謁,永曆帝命他留在鄭鴻逵軍中。永曆二年又命朱術桂同時督鄭成功之師。後來南明勢力逐漸崩潰,只有鄭成功保持較大力量,並在思明州禮待避亂宗室,朱術桂前往投靠,鄭成功以王禮待之,讓他居住在金門和廈門兩島。

  永曆九年,因為永曆帝和鄭成功勢力相隔遙遠,永曆帝特准鄭成功設置六官方便施政,同時允許他委任官職,武官可達一品,文職可達六部主事。鄭成功每次拜封官員,都請朱術桂和明朝宗室在旁觀禮,以示尊重體制。

  在金廈宗室諸王中,魯王朱以海最是為尊,只是年事已長,又疾病纏身,故宗室都推朱術桂為長,有什麼事情都是唯他馬首是瞻。

  朱術桂來金門是探望病重魯王的,魯王世子朱弘恒陪他在廳中用茶。現在金廈首要的大事自然就是延平父子反目相向,父要殺子,子卻不肯束首,在一眾部將擁戴和叔父鄭泰等人的支持下,世子勢力已成,竟不讓父親半分。

  為了讓父親改變主意,鄭經竟然斷了大軍糧草,致使延平不得不從福州解圍,撤軍途中後軍遭達素精兵追殺,大將馬信和四千多將士陣亡。延平聞知消息後,更是痛心疾首,捶胸慘號逆子害了他精兵強將,毀了福建光復全域,此後一病不起。現大軍滯留在福清,有消息說延平被逆子氣得吐血不止,人已昏迷多日,現軍中主事之人乃是延平之弟鄭襲。如此一來,鄭經更是拒不相讓,金廈謠傳延平根本無意殺妻滅子,實是鄭襲擅作主張。真真假假,不得而知。

  朱明宗室在金廈說的好聽點是被禮遇,實際不過是寄人籬下,從前延平在金廈時,至少在明面上對宗室十分客氣。但自世子鄭經掌握金廈大權後,宗室的待遇一日不如一日。朱術桂這次從廈門過來,一是為了探望病重的魯王,二來則是想和魯世子商量一下宗室是不是離開金廈,前往南都。

  “有一件事,恐怕你們還不知道。我來之前,馮澄世之子馮錫范曾來找過我,他告訴我,鄭經秘密接見了吳三桂的使者,那使者為他帶來了閩親王的封號。”朱術桂透露了一個驚人消息。

  “吳三桂的使者,閩親王的封號?”朱弘恒被這消息嚇了一跳,失聲道:“延平已受定武親王號,世子如何還能受永曆的親王號?”

  朱術桂苦笑一聲:“都已不孝了,如何還受不得一個親王號?”

  朱弘恒擔心道:“南都那邊若是知道此事,只怕難以善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鄭經自惹禍端,由他去了。這裡已經不安全,我等宗室還是擇日聚下,好生商議一下吧。”朱術桂來金門之前就已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說服一眾宗室回南都去。

  “唉。”

  朱弘恒歎了口氣,正要開口說其父現在最大的心思就是死前能南都祭拜太祖皇帝陵寢,卻聽王府管事急步而來,喊了一聲:“世子,殿下怕是不行了,您快去看看!”

  “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就不行了!”

  朱術桂和朱弘恒都是大驚,急忙趕往魯王住所。進了屋,二人就見魯王躺在床上喘息,面部黧黑,鬍鬚上還沾有血跡。

  “父王!”

  朱弘恒急步上前,見父親這幅模樣,眼淚頓時落下。朱術桂也是暗歎,見到桌上剩下半碗藥,轉頭問伺候魯王的丫鬟:“殿下喝藥了?”

  這時,卻見虛弱無比的魯王掙扎著朝朱術桂招了招手,吃力道:“甯靖王,你過來,我怕是不行了。”

  朱術桂忙上前抓住魯王的手,勸慰他道:“魯王叔,您沒事的,多休息就好了。”

  “你不用安慰我,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咳咳……你們讓我說完,”朱以海吸了一口氣,一手緊緊握住朱術桂,一手緊緊握住兒子,艱難說道:“我死後,不要將我埋在金門……將我屍骨燒成灰,裝在罎子裡……你們帶著罎子回南都,將我,將我葬在孝陵外面……”

  因為一氣說了這麼多話,朱以海一陣劇烈咳嗽,朱弘恒哭著將他扶起。

  “我死以後,你們不要再呆在這裡,記住,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回去……”說完,朱以海一口血湧上來,大叫一聲:“太祖啊,兒孫不孝啊!……”溘然而逝。

  “父王!……”

  朱弘恒哭成了個淚人,屋內的侍從和丫鬟也都是人人落淚。朱術桂鼻子辛酸,勉強直起身將朱弘恒拉起來,勸他道:“魯王叔已去,你身為世子當馬上準備後事,宗室和鄭經那邊我去通知。務必將魯王叔身後之事辦得體面些,朝廷那邊你也抓緊寫份奏疏上去,將來魯王還是要你襲的。”

  “我……”

  父親的死讓朱弘恒心亂如麻,哪想得了那麼多。見狀,朱術桂便要魯王府的人馬上準備,他這就去通知宗室和廈門。從魯王府出來後,因永興王朱淋瑋就在金門,所以朱術桂便要人先去通知朱淋瑋,豈料隨從去後卻來回稟說永興王早上帶人出港了。

  “出港了?可知去哪了?”朱術桂眉頭一皺,不知道朱淋瑋這時候出港去何處。

  “小的問過永興王府的人,說是永興王是要入江往南都去。”

  “嗯?”

  朱術桂怔在那裡,半晌,苦笑一聲,那朱淋瑋當真是一天也等不了,他這麼急去南都,恐怕是為了將來的大寶去的吧。不過也好,朱淋瑋畢竟是定武帝的嫡侄,和金廈宗室關係也好,先去南都打個頭站,對他們這些寄居在金廈的宗室也不是壞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6

第989章 朱三太子

  永興王朱淋瑋未與金廈宗室商議,以重金賄賂了金門一個姓夏的軍官,私自出港啟程往南都。在海上漂泊了十六天後,朱淋瑋終是在松江的金山衛上岸。因為海上顛簸,朱淋瑋兩歲的兒子不幸染病夭折,這讓朱淋瑋很是難過。但想自己尚還年輕,日後還能再生,這心傷便淡了許多。

  船隻靠岸後,朱淋瑋的侍衛和那位當年從唐王府逃出來的老吏便往當地官府通稟。金山衛原是華亭縣治下,太平軍佔領松江後,撤了金山衛所,仍以華亭管轄。只這華亭知縣和主薄等人卻在月前被鎖,縣衙裡並無人主事。

  那老吏和一眾侍衛都是驚奇,江南已經光復,何以官府無人主事的。多方打探之下,方有知道內情的人指點他們往城西清欠司去,說爾今縣裡大小事務都是那清欠司在管。

  老吏不知清欠司是什麼衙門,只以為是太平軍設的縣衙,便與眾侍衛尋到那清欠司,到了門口卻是吃了一驚,眼前但見上百士紳被大枷鎖在那,任由日頭曝曬。不時有士紳吃不消,便大喊“願交”,隨即就有兵丁過來將枷取下,領他入司。不一會,那士紳便垂頭喪氣的從司裡走出,臉色就如欠了人家好多銀子般難看。

  老吏和眾侍衛不知道這鬧的哪一出,且他們有要事,便無意細打聽,正要上前喚住一兵丁,卻見司裡大門再次打開,然後就聽敲鑼打鼓聲,旋即就見六七位士紳胸戴大紅花,各自手裡捧著個紅豔豔的狀紙,歡天喜地的走出來。後面還跟著一幫吏員,都是笑容滿面,對著那幾個士紳不住拱手稱賀。

  老吏眼花,看不清那些士紳手裡捧得紅狀紙上寫的什麼,一個識字的侍衛倒是看得見,低聲念道:“納稅大戶?……清欠積極戶?……什麼意思?”

  一眾侍衛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那“納稅大戶”、“清欠積極戶”是什麼東東。老吏早年就在唐王府裡呆過,這些年也算是見多了世面,倒是琢磨出或許和交納錢糧多少有關。只從前不管是朝廷還是地方官府,向來未有如此表彰,不知如今怎麼搞出這些來了。

  那幾個得了表彰的士紳看到那眾仍被枷在那曬太陽的“同黨”們,都是有些尷尬,但很快就調整了心態,昂首闊步從他們面前走過,不時還神氣的將手中的證書故意偏上一偏,好叫這些不肯交欠稅的“同黨”看個清楚。

  那眾曬太陽的士紳見了這情形,“哼”聲一片,卻是一個個懶得罵上幾句,或譏諷幾句,因為這太陽曬得他們早就沒了脾氣。一些人現在正在受著肉體和心靈的煎熬,是咬緊牙關撐到底,還是花錢買舒坦的好。

  送那幾個納稅大戶出來的清欠司中人看到了永興王府一幫人,見他們穿得都是官服,不由愣了下。一個年長的吏員上前幾步,就要詢問他們是何人,這時又聽司裡有人在叫喊:“張榜了!”

  “張榜?”

  一眾被枷的士紳和那幾個捧著獎狀要回家的士紳都被那叫喊聲吸引,就是老吏和侍衛們也是下意識朝大門看去。

  在上百雙目光的注視下,兩個兵丁拿著一張黃榜奔出了大門,然後一個在牆上刷漿糊,一個則將手中的黃榜貼了上去。

  一個吏員走到那黃榜下看了眼,然後就大聲念道:“江蘇巡撫衙門、江蘇清欠總局聯合發文:華亭縣黃一民、陸成東、趙慶國、徐元均……17人俱革舉人功名;王德水、張松林、周國正、董長俊……38人俱革秀才功名……以示敬尤!”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被枷著的胖子慘叫一聲:“我的舉人功名啊!”

  旁邊一個中年文人也是身子一軟,兩行淚水落下:“十年寒窗功名,怎的說革就革,朝廷何以如此心狠待我等讀書人!……”

  榜上有名的士紳和讀書人這會當真是心涼了個徹底,不少人都在那失聲痛哭,更有甚者在那咒駡朝廷昏庸。

  那讀榜的吏員哼了一聲,罵道:“都別嚎了,早叫你們把欠稅補上,偏生個個鐵公雞,如今倒好,榜文下來了,不但功名都被革去,這欠稅仍是要補,何苦來哉!”

  又有一清欠吏員冷笑道:“說朝廷心狠待你們,可你們待朝廷就心軟了?若不是你們這幫鐵公雞,咱大明至於叫滿韃子禍害了麼!”

  聽了這話,有士紳不服,想反駁,奈何曬了大半天,腿腳都站不住了,哪還有力氣說話。有士紳則是將腦袋一耷,什麼也說不出來。有三個榜上無名的則是馬上喊願交,然後跑也似的奔進司裡,唯恐慢了一步自個的功名也叫革了。有人帶頭,又事關功名,加上實在是受不住,被枷的士紳倒是大半都動搖了。很快,一聲又一聲“願交”的聲音響個不停。見眾士紳都是開竅了,清欠司的一眾吏員也是大喜,不迭將人領進去辦手續。

  眼看著人都往司裡跑了,老吏忙要叫人,這時那年長的吏員卻掉頭看了他們一眼,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老吏忙道:“我等是永興王府的人。”

  那幾個侍衛知道此處乃是太平軍治下,非在金門島上,故而都不敢擺什麼王府侍衛身份。

  “永興王府?哪個永興王?”那清欠司的年長吏員顯是不知道永興王的存在。

  老吏有些尷尬,便將永興王是從前唐藩之子,當今皇帝嫡侄之事說了。又道永興王一直在金廈,這次專程回南都拜見伯父。船在金山外海出了問題,不得已才在金山停靠。

  一聽是當今皇帝的嫡親侄兒到了金山衛,那年長吏員一驚,不敢耽擱,道了聲:“你們稍等,我這就為你們通稟。”

  那年長吏員快步進去通傳後,一個王府侍衛悄悄問了一個兵丁,這清欠司門前演得哪出戲。

  那兵丁嘿嘿道:“這幫刁紳不肯納糧,朝廷以王法治他們,逼他們交清欠稅。”

  “還能這樣?”那侍衛愣了下,下意識道:“這些人可都是有功名的啊。”

  “有功名又如何?吳偉業知道吧?崇禎朝的榜眼呢,還不是說革就革了。還有那韃子的探花郎,也是說罷就罷了。咱家大帥說了,往後不管你是什麼人,只要是欠稅不交的,就統統罷為平民。凡是主動交糧交稅的,不管你是有功名的還是沒功名的,以後都是大明朝的公民,朝廷一視同仁,絕不偏頗,不管你在哪,出了什麼事,都有朝廷替你做主,這叫新朝新政知道不?”

  “新朝新政?有功名的和沒功名的一樣了?”

  老吏和一眾侍衛被這兵丁透露的消息驚呆在那裡,這話豈不是說泥腿子往後和讀書人、官老爺平起平坐了麼?

  聽到吏員通傳說是皇帝的侄兒永興王來到了金山衛,正在主持華亭清欠的湯效先吃了一驚,因為他從前從來沒聽說過皇帝還有個侄兒在世,只知皇帝只有一個侄女。卻不知哪裡冒出來一個侄兒,這要是真的,豈不是說皇帝百年之後,這永興王將是大明朝的新皇帝麼?!

  湯效先震驚之餘,也是不敢怠慢此事,忙親自出來見了永興王府的人,隨後便帶著一眾屬員往碼頭去迎永興王。

  此時,相隔數百裡外的浙江余姚縣衙外,一個三十歲的教書先生在衙門外彷徨半天後,終是拿定決心,大著膽子捶響了衙門外的大鼓,等差役將他帶到匆匆上堂的知縣面前時,這教書先生不等知縣發問何事擂鼓,就大聲道:“我是朱慈煥!”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王烏鴉

LV:16 版主

追蹤
  • 2090

    主題

  • 219146

    回文

  • 8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