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漢兒不為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3 10:4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3 59692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2

第960章 額駙

  這個問題從定武帝口中冒出,讓陳皇后整個人怔在了那裡。她只覺有萬斤重擔壓在她身,讓她喘不過氣來。倍受煎熬,在內心掙扎之後,陳皇后選擇沉默,哪怕定武帝罵她,打她,她都不願欺騙他。

  定武帝在等待皇后的答案,可惜皇后卻沒有給他隻言片語。他有些惱火,卻很快釋然,並且不知心中還有些舒暢,因為皇后沒有騙他。

  “人貴有自知之明,朕其實知道自己是什麼,只是朕……不願意做。”定武帝柔情的伸手撫摸著陳皇后的臉蛋。

  “皇上,我……”陳皇后的鼻子一酸,眼淚和在她的眼眶中。

  “不要哭。”

  定武帝輕輕的將陳皇后摟向自己懷中,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朕會好好活著,好好活著。”

  遠處,太監和宮女們躲得遠遠的,誰也不敢過來打擾帝后。

  “不過朕還是要去的,朕若是再不出面,只怕他們啊鬧得更凶,朕一日是皇帝,便要做一日皇帝,哪怕朕的話他們根本不聽,朕也要做。”定武帝長長的歎了口氣,輕輕推開陳皇后,起身走到涼亭邊,望著池子裡的魚兒,淡淡道:“朕讀書少,身邊又無人可問,無人可教,朕不知道怎麼做皇帝。朕的兄長們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這麼多年,朕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做皇帝,朕那時每日想得最多的是,朕什麼時候死……現在朕倒是不想著死了,卻要想著怎麼當皇帝,皇后知道麼,朕真的很苦,因為朕不知道怎麼當,朕也很怕有一天,突然有人對朕說,朕不是皇帝了……朕當不當這個皇帝不要緊,可太祖的江山在朕手中丟了,叫朕如何見列祖列宗,又如何見九泉下的兩位皇兄。”

  聽著丈夫的肺腑之言,陳皇后不知如何開口,只在那默默聽著。定武帝突然扭過頭來,對她道:“連城壁的死和周士相脫不了干係,朕不想讓淑儀嫁給他。”

  “皇上,不可!”陳皇后一驚,本能的朝後退了一步。

  定武帝沒有理會皇后的驚愕,而是兀自說道:“這兩月發生的事情,讓朕看得清楚,朕與周士相將來總不會再這樣下去,所以淑儀夾在其中,讓朕很為難。朕就這麼一個血親在,朕真的不想讓她難過……朕再三想了,於其將來淑儀為難,不如不結這個親。”

  陳皇后的臉一下白了起來。

  “其實很多事情,朕明白著呢,只不過朕不想說出來,只是這一次,周士相做得太過份了,朕這口氣實在是咽不下去。”

  定武帝說著就似拿定了最後主意般,頭也不回便往宮外走。陳皇后怔在那裡,完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定武帝帶著怒意出了宮門,卻見司禮太監潘應龍跪在那裡:“皇上,你不能去!”

  ……

  南京的皇城很大,可很冷清,原先被滿州人據為滿城時,這皇城很熱鬧,可現在偌大的宮城連帶太監宮女不過三四百人。

  按祖制,定武帝居住辦公是在乾清宮,皇后則居坤甯宮,和北京的紫禁城並無區別。其他宮女太監居住地和內廷衙門所設,和北京那邊也沒有什麼區別。柔儀殿本是太子東宮所在,可帝后無子,故而這東宮便無太子可居,平日間只有幾個太監和宮女在這負責打掃宮殿,十分的冷清。太監宮女們所居之處為殿后,那有幾間屋子,其中一間屋子卻是連著多日沒有開過了。今日天黑之時,這屋子卻是開了,內中走出一年輕人,相貌看著倒是英俊,只是卻是一臉苦色,甚至可以說是一臉自卑之色。

  這年輕人身上的太監夥者衣服,很是不合身,讓他看起來十分的彆扭。試圖將袖子拉長不果後,這年輕人索性也就這樣了,沉著一張臉拿起放在屋旁的掃帚便往殿中去。有個路過的小太監見到這年輕人,不由笑了起來:“額駙這是睡醒了要上值麼?”

  聽到那“額駙”一稱,孫延齡怔了下,卻不搭理這常逗罵他的小太監,低頭離開。

  “額駙這傷怕是沒好全呢。”

  目睹孫延齡去上值,小太監卻是一臉同情之色,因為孫額駙走路的姿勢很是難看,邁出一步都很呆板,一看就是閹身的傷口沒徹底痊癒,要不然走路不會這麼彆扭的。

  柔儀殿已經空了幾個月了,孫延齡之前來過幾次,知道殿中無人。他不想和那些太監宮女混在一塊,雖然被閹了身,可骨子裡他仍有股驕傲。這驕傲讓他還放不下過去。

  柔儀殿有幾處殿房,孫延齡來到當中一間,正要推門進去,卻聽裡面有說話的聲音。他不由遲疑起來,正準備離開此間去別處時,卻聽屋內傳來一個男子的笑聲。

  “好妹妹,我早看好你了,今兒妹妹好歹教哥哥解解饞。”

  “你要死麼?我有菜戶的,你怎麼能與我對食?快放手!”

  不知為何,聽到這動靜,孫延齡竟是鬼使神差的輕輕推門進去,無聲無息繞過一架紫檀大屏風,躲在後面偷看起來,卻是見這柔儀殿的首班太監馬喜和一個宮女拉扯在一起,欲行男女之事。

  孫延齡看了看自己襠下,一臉羞惱之色,當真是又悲又憤。再看裡面,男女正纏得緊。那宮女鳳眼蛾眉,五官端莊,此時掙脫得氣喘吁吁,雙手兀自死死護在胸前。馬喜嘴裡亂叫道:“好妹妹,跟著我也虧不了你,你細皮嫩肉的,我早就看著動火了,還不從了我……”

  宮女白了馬喜一眼:“你都進了宮,那活兒早就無用,還對什麼食?”

  “你不試下,怎知我無用了?再說我沒用,你那菜戶就有用麼?別說那麼多了,來,我給你一個好東西看。”馬喜說著從懷裡取出一卷書冊,展開送到那宮女眼前。

  宮女一見,頓時大羞:“你哪裡來的春宮圖?”

  “我自有門路弄來。”

  馬喜嘻嘻一笑,將那宮女摟過來,那宮女也不做聲,兩眼盯著圖冊細看,這越看身下越是動情的很。那宮女輕輕一摸,“噫”的一聲,十分驚訝道:“你、你不是太監?”

  “怎麼不是?你摸摸,只是個半截的東西,不過總比你那菜戶僵蠶似的好。”馬喜看宮女緋紅著臉,有些情動的模樣,湊上嘴去,邊親邊說道:“萬曆年間的兩淮稅使高策公公,遇到一個異人,重金買了一個秘方,能使那物再生。後來魏忠賢得到了這個秘方,才從魏朝手裡奪走奉聖夫人,成就了一場潑天的權勢富貴。”

  “是什麼秘方?”宮女聽了這秘事,很是驚訝。

  馬喜一邊摸,一邊隨口道:“生吃童男的腦髓,再弄點藥吃,就能長出來了。”

  “啊呀,好嚇人!”宮女一聲驚叫,“你怎麼知道的?真有那個藥!”

  馬喜登時住了手,冷笑道:“怎麼的,你想給你的情哥哥弄點吃吃?別做夢癡想了,這大把的銀子你能花得起?”

  宮女給他說中心思,訕笑道:“沒有的事,你多心什麼?你長出這個東西來,如何躲過的?”

  “皇爺這才住多久,宮裡什麼都缺,哪有人管我?真要有人來查,花些銀子遮掩過去便是。你好生摸著,以後便和我對食。”馬喜伸手到宮女衣內,不住撫慰。

  宮女聽馬喜要強做自己的菜戶,輕啐道:“我可是好人家的女兒,才不給你糟蹋呢。”

  “什麼話?說什麼糟蹋不糟踏的!”馬喜拉了宮女坐在一條寬大的春凳上,“你好生看著圖,想那些小女子年紀幼小,人事不通,不懂風情,做這事光閉著兩眼挺屍似的躺著,一點兒都不舒坦受用……咱們仿著圖上的樣子來做,包你快活!”說著從懷裡取出一個男根形狀的木棒槌。

  宮女見了,心頭鹿撞兔跳,暗自罵道:這個天殺的從哪里弄了這骯髒的東西來,若是叫人見了,那還得了?可想是這麼想,宮女卻低頭不作聲,任憑馬喜解衣脫襖。畢竟是在殿中,馬喜有些做賊心虛,半晌脫不下來,急得罵道:“你閑著也是無用,不知道搭把手兒?要知道這樣,還不如到宮外的窯子找個窯姐兒。”

  宮女有對食,做過那事,知道窯姐是天下最齷齪骯髒的,不想卻給他說得更為等而下之了,氣的一把推開馬喜,惱怒道:“你去找吧!何必來煩我?”

  馬喜正在興頭上,恰如給人潑了一瓢冷水,跺腳道:“怎麼這般坑人,等不得了,快解了腰帶!”

  宮女卻恍如不見,追問道:“窯子有什麼好?”

  “哎呀,說了你也體會不出。”

  “你說說看嘛!”宮女巧笑嬌嗔,馬喜酥了半個身子,說道:“我沒去幾回,聽說蔡公公常去,有一回帶的銀子少了,一個幹茶圍下來,剩不下幾錢,蔡公公也是大膽,找了樂子後,竟教窯姐兒到宮裡取銀子。那窯姐兒真不含糊,扮作男裝,混入宮裡,神不知鬼不覺地討到了銀子。蔡公公一時情動,在值房內就弄起來,不料那個窯姐兒叫得響亮,驚動不少人,有偷聽的,還有偷看的,差點傳到潘公公的耳朵裡。”

  說話間,馬喜見那宮女將襟扣解了,露出鮮紅的肚兜,猛地撲了上去……

  帷幕後,孫延齡聽裡面嬌聲呻吟與喘息攪成一團,也是火熱,可心火那物卻不火,反而又癢又疼,當真是叫他越發憎恨。一氣之下,轉身要走,卻一把被人捉住。

  “吆喝,額駙這是偷看哪?”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3

第961章 你能出宮?

  抓著孫延齡的正是馬喜,那宮女正一臉羞紅的著急穿衣,不時還朝帷幕後投來兩眼,發現是前不久剛剛被淨身送進宮來的那位據說是清朝額駙的小白臉,倒是多看了幾眼。這一看倒是中意得很,論相貌,這額駙可比自己那菜戶英俊得多,比馬喜更是好看百倍。

  孫延齡可不知那沒弄成好事的宮女看他歡喜,這會只是又急又惱,因為他竟是掙脫不了一個閹人。

  孫延齡雖說是將門虎子,其父孫龍乃是孔有德麾下大將,可孫龍死得早,所以孫延齡根本沒有機會在軍中歷練,沒得父親傳什麼本事,反倒是一直在北京無所事事混日子。要不是孔四貞念著當年父親給他定下的這門婚事,孫延齡這小白臉又哪可能成為四格格的額駙。

  說來也可憐,孫延齡為了能夠得到孔有德的舊部,離開京城自成一方勢力,這才機關算盡,哄得妻子孔四貞說動情人福臨,得以離京往廣西就職。怎想人還未到湖南,廣西就淪陷了,定南王的舊部連同大將線國安等都叫太平軍給滅了。

  廣西既丟,定南王舊部又全軍覆沒,孫延齡的盤算便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可他不甘心就這樣灰溜溜的回到北京,繼續忍受妻子和皇帝的偷情,做那每日被妻子喝來罵去的綠帽相公,便不顧孔四貞和其家奴傅弘烈的勸阻,執意留在湖南觀望,結果這一觀望便把自己給陷在了湖南。太平軍在廣西大敗羅托和線國安後,進軍神速,很快就攻入長沙,活捉了降清的孫可望,隨即便向武昌進軍。

  長沙既丟,湖南自是不再安全,往武昌方向又走不得,孫延齡在鄉間躲了一陣,發現風頭實在不妙,不敢再躲下去,只得帶著孔四貞逃住江西,欲從九江北返。只這一次卻沒了好運氣,半路被隨明朝長公主北上的汪士榮給認出,夫妻二人連同家奴隨從被一鍋端,押到了南京。

  孔四貞是孔有德的女兒,算清廷的封號,一個是四格格,一個是額駙,所以這夫妻二人被抓自是大事。汪士榮興高采烈的將捕獲偽駙馬和公主的大事向齊王稟報。可那時周士相正在江北指揮大軍作戰,根本無心過問此事,便要汪士榮自己處置,是殺是剮都由他,只要不將人放了便成。

  周士相如此不在乎孔四貞夫婦,歸根結底是這對夫婦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他能留洪士銘一命,是因為洪承疇在,可洪承疇死訊一到,他就立即派瞎子李宰掉洪士銘。孔四貞是孔有德的女兒不假,但她父親早就在桂林完蛋,孔有德的舊部又叫於世忠在廣西吃得乾乾淨淨,因此孔四貞夫婦于周士相而言,壓根就是無用之物。既是無用之物,周士相自然懶得理會。他又不是什麼好色之徒,一聽是個格格便要撲倒在床,玩弄一番的。

  周士相卻不知,他這“便宜處置”卻是真便宜了汪士榮。

  汪士榮此人,投靠周士相後十分賣命,也很有才幹,但骨子裡卻是個貪財好色的小人。早在順治七年時,汪士榮曾北上投奔過他的把兄弟傅弘烈,為的就是傅弘烈能夠將他引見給孔四貞,這樣以後便能得孔四貞之助謀份官職。可是孔四貞卻看不上汪士榮,認為此人才幹雖有,品德卻是不佳,不願收他到門下,這讓汪士榮十分的憤恨。

  並且這孔四貞生得極美,汪士榮當初一見就為之傾心,當真是垂涎欲滴。只人家孔四貞是大清的四格格,自己卻是個不第舉人,這口肥肉又哪裡輪到他來吃,也只能每日深夜將四格格豐滿的身段在腦中過上幾遍,辛苦五妹妹了。

  踏破鐵鞋無覓處,皇天不負有心人。

  在江西看到孔四貞時,汪士榮當時就心跳的厲害,礙于這對夫婦身份來頭很大,長公主又在,他自是不好下手,後來倒也息了心思,想著大帥肯定會要去孔四貞。帥府已有一個石元靈,再多一個孔四貞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可誰料大帥竟然將人就這麼交給他處置,這如何不讓汪士榮大喜過望。當年的天鵝肉送到嘴邊上,這大好機會,汪士榮如何不好生利用?

  汪士榮幹得也真狠,第一件事就是將孫延齡給閹了,然後將人交給司禮太監潘應龍,打發進宮當太監。可憐孫延齡已是27歲的人,不比那半大小子,活活叫人給淨了身,切去了命根子,當時疼得是死去活來,險些沒就此去了。

  司禮太監潘應龍早得了周士相吩咐,不得往宮中進新閹之人,可人卻是周士相的手下送進來的,他不收也得收。潘應龍可不知孫延齡被閹純粹是汪士榮公報私仇,發洩心理陰暗所致,只以為是齊王下的令。閹了孫延齡,孔四貞那裡也是難逃汪士榮毒手,當晚就叫他給硬上了,如今就養在南京城中。

  孫延齡天性能忍,不然也不會戴了這麼多年綠帽子而不敢和孔四貞發作半句。被閹之後,熬過了那度日如年的頭三月,孫延齡竟是適應了這個新身份。至於內中存著多少臥薪嚐膽的念頭,卻是不足為外人道了。

  馬喜緊緊抓著孫延齡的胳膊,孫延齡卻是掙不脫,但使力大了,下面便痛得厲害,真是急得不知怎麼辦,只得喝問這馬喜:“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馬喜嘿嘿一笑,“額駙在這便看我的好事,卻反來問我幹什麼,似乎說不過去吧。”

  “我……”

  孫延齡無話可說,他偷看人做那事自是理虧。心下很是後悔,不應該鬼迷心竅進這屋子。可見馬喜還不鬆開他,反而一臉戲弄的看著自己,不禁也有些火氣:“你再不鬆開,我便叫人了!”

  “叫人?”

  馬喜哈哈一笑,一把將孫延齡推倒在地,罵道:“你當你還是什麼額駙嗎?告訴你,現如今你和我都是一樣的閹人,在這宮中,論身份,你得叫我聲喜爺!……叫人,你倒是叫給我看看!”

  孫延齡傷勢未愈,又陡不及防,被馬喜重重推倒在地。他從地上爬起,一臉怒氣,卻生生一點法子也沒有,想到他將門虎子,如今卻落得肢體不全,還叫個小人戲弄,當真是生不如死。

  “好了好了,你還真想把旁人引過來啊?”

  馬喜不怕事,那宮女卻是怕得很,柔儀殿可不單單就這三人,還有幾人呢。真要讓那些人知道她和馬喜的事,還讓不讓人活了。臉燥不燥的還是小事,萬一這事傳到潘公公甚至皇后娘娘那裡,她怕是連小命都保不住。

  “哼!”

  馬喜也是虛張聲勢,他能有什麼身份,不過也是個雜役太監罷了。面上裝著給宮女面子,腳下狠狠踢了孫延齡一腳,然後用力一拍那宮女的屁股,卻是沒了興致,隨口說道:“好妹妹先去歇著,我去宮外溜達一圈,今日唱經,得去應個場。”

  “你那禮拜寺有什麼好去的,你又懂什麼唱經。”那宮女白了馬喜一眼,又側臉看了看孫延齡,嬌笑一聲便離去。

  宮女前腳離開,馬喜站了片刻便抬腳要走,卻不防被孫延齡一把抓住,低聲問他:“你能出宮?”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3

第962章 平了德翠樓

  “稟指揮,安城伯張國才私通韃虜,於其家中發現數十具弓弩,現已被我等拿下!”

  “稟指揮,大興伯鄒存義私通韃虜,家中更藏有韃子奸細,現已被我等拿下!”

  “稟指揮,項城伯常應俊私通韃虜……”

  三山街前,親軍指揮周保國聽著屬下稟報,眉梢上滿是得意之色。這次抓捕,三山街這幫勳臣可謂是一個沒跑,回頭大帥那裡定然有所嘉獎。

  “傳令下去,將一干人犯連同證物全部押入鎮撫大牢,各家府邸立即封門,未得我令,任何人不得進出!”

  “得令!”

  一名百戶立即下去傳令。一炷香後,數百親軍押著一幫“人犯”出現在周保國面前。一見指揮裝扮的周保國,“人犯”中立時就騷動起來,卻是大聲喊冤的,可卻無人理會他們。

  大興伯鄒存義倒是有幾分硬氣,不曾喊冤,只在那破口大駡:“狗賊,竟敢陷害我鄒存義通虜,你不得好死!”話音未落,卻是被身邊親軍一記悶拳,隨後口中塞物便給帶走了。

  見了鄒存義這個遭遇,其他人哪敢多言,有幾個先前就吃了親軍苦頭的更是身子一哆嗦,唯恐邊上的親軍有樣學樣也給自己來一拳。

  長長人群中,公侯伯十數位,年紀最長的便是一把白鬍子的魏國公徐允爵。經過周保國面前時,這位開國首功之臣後人停了一下,周保國以為他也是要喊冤,不想徐久爵卻只是輕歎一聲,什麼也不說,當先領著一眾被抓的勳臣默默往三山門前走去。

  前方的三山門,後面壓抑的人群,讓徐久爵竟是一下恍惚起來。他想到了十七年前的那一幕。那一幕和現在是何等的相似,在他的身後,同樣有保國公張國弼,隆平侯張拱日,臨淮侯李祖述,懷甯侯孫維城,靈壁侯湯國祚等人。

  ……

  各家勳臣該抓的都抓了,剩下的便是抄家的事,具體怎麼抄,自然是由軍情司接手。抄家可是大富貴的事,油水極大,周保國卻是不敢沾手,因為這通虜案是大帥一手交辦下來的,故而就算油水再多,周保國也不敢染手半點。有些富貴看著讓人眼紅,可卻燙人得很,他又本是滿州降將,卻在明朝有如今權勢,做人不得不小心翼翼。

  有在外封路的百戶前來稟報,說是內閣大學士洪育鼇和太傅錢謙益派了人來,周保國眉頭一皺,吩咐百戶將人擋住,並不與他們會面。來人所為何事,他心知肚明。不過他只是帶兵的,這種事情還是讓大帥那邊的人去打交道吧。

  正要下令收兵,卻有一總旗領著一人急急過來,那人周保國認得,是他從前的都指新安侯的親衛。周保國見這親衛一臉急色,心中一突,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待聽這親衛將事一說,不怒反笑:“娘的,這婊子窩竟敢欺到咱太平軍頭上了!來人,跟我抄窯子去!”

  ……

  德翠樓裡,宋三娘和王五這會是心急如焚。那幫粗漢十分了得,硬是將他德翠樓的門給堵了,叫裡面的人一個都出不去。剛才的打鬥動靜極大,引得四周的樓院客人都在那探頭看熱鬧,只道德翠樓今兒來了要嫖霸王妓的。一些沒錢進樓的窮酸也被這好事吸引,紛紛聚在四周朝這指指點點,不過因為那封門的都是狠角色,卻也沒誰敢站出來為院子裡的柳大家主持下公道的。

  同行是冤家,德翠樓被人大鬧封門,隔壁的青樓也都是歡喜。有三年前和柳子媚同競爭過花魁失利的姐兒眉梢上毫不掩飾都是喜氣。

  宋三娘著急,柳子媚也急,原以為只是三個粗鄙村漢,王五一出手就能把人給鎮住,不曾想人家卻是硬手,不但沒被傷著,反而打傷了她家院子十多人。人被打傷了倒是其次,要命的是這幫粗漢把德翠樓的大門給堵了,也根本不怕事情鬧大。這會,她在院子裡都能聽見隔壁樓上傳來的笑聲,不用細聽也知道這是在看她家笑話呢。

  “媽媽,這可如何是好,咱們畢竟是打開門做生意的……”

  女兒擔心,宋三娘也擔心,這事現在鬧得這麼大,要是那幫粗漢再在外面與人瞎說一通,她德翠樓的招牌不就給砸了麼,往後誰還敢來她家?東家要是知道這事,能饒得了她?

  宋三娘十分後悔,不應該要那瞎子賠那酒杯錢,更不該把王五找來,以致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五爺,你看這事怎麼辦?”

  宋三娘沒辦法,東家如今不在城中,只好問王五了,畢竟這事之所以鬧起來,都是因為王五。

  王五這會其實心裡不但急,更驚得很,因為剛才那幫粗漢帶來的人中隱隱有軍伍之人,這讓他摸不透對方的底。要是對方真是軍中的,那他這回惹的就不是一般的硬點子,而是棘手的大麻煩了。他王五在南京城中再橫,難道還能橫得過軍隊中人麼。

  “這事……”

  王五沒有瞞宋三娘,將他的懷疑對她說了。一聽堵門的可能是太平軍,宋三娘臉一下變了。去年太平軍在滿城幹的那些事情,這幾月來院子的客人們可是沒少說。那幫南方來的太平軍也真是手黑,硬生生的在朝陽門外、玄武湖挖了一個大坑,聽說往坑中埋了幾萬具屍體,死屍層層疊疊,蓋上土後竟成了一座三十尺高的高臺,有好事的將那高臺稱為金陵新景“鎮虜夕照”呢。這要是惹得真是太平軍的凶漢,那不活活招了瘟神嗎!

  “都怨你……”

  宋三娘嚇壞了,自是埋怨王五不該多事,惹來這麼大的禍事。柳子媚那邊聽了也是害怕得緊。王五被宋三娘說的急了,不由罵了她句,言下之意要不是你點頭,我能追著這幫軍漢要錢嗎?

  宋三娘憋著氣不吱聲,柳子媚突然道:“要真是軍中的人,不妨去請臨淮侯出面。”

  柳子媚一言提醒夢中人,宋三娘哎呀一聲,臨淮侯可是自家女兒的常客,現在院子遇到麻煩,不正好請他出面。德翠樓的門雖被堵著,可圍牆卻無人守著,真要出去翻過去便行。王五知道李祖述前些日子被皇帝起複了爵位,請一個侯爺說和,外面那幫人真要是軍漢,恐怕再是蠻橫總要給侯爺面子吧。當下也就同意了,這邊正要吩咐人去,院門卻傳來“砰”的一聲撞擊聲,隨後便聽先前那禿子在外叫嚷:“他娘的,把這德翠樓給我平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3

第963章 我不是英雄

  把德翠樓給平了?

  好大的口氣!

  宋三娘和王五雖是懼怕殺人如麻的太平軍,可人家嚷的是要平了德翠樓,這不禁讓他們怒不可遏。太平軍再橫,他們東家也不是泥人做的,能在這秦淮河上做生意的,又哪沒有個靠山。此處又是天子腳下,便是他德翠樓做的再不對,也斷無就此平了的道理。這當真是沒有王法了嗎!

  二人正惱著,院門就被一下砸開,隨即一群執刀的士兵如狼似虎的便沖了進來。

  錦衣衛?

  雖說南京叫清朝占了十多年,可王五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那群士兵乃是皇帝親軍錦衣衛,因為他們身上那明豔的飛魚服實在是叫人太過熟悉。

  那三個粗漢到底是什麼人,怎的能使動錦衣衛了?!

  王五又驚又懼,剛才的怒火一下消失不見。在南京城混了這麼多年,什麼人能得罪,什麼人不能得罪,他哪裡不清楚。原以為那三個粗漢便真是太平軍的人,也不過是軍中校官,但能請動臨淮侯說和,賠些銀子,這事也能過去。實在不行便由東家出面,世上事好言好語,不給僧面給佛面,左右一幫軍中校官,得了好處又豈能不識好歹,這事自然能壓住。不曾想粗漢們竟然連皇帝親軍都給搬來了,這就讓王五一下沒了底氣。一條壯漢就那麼怔在那裡,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宋三娘眼生,她不過是個老鴇,又哪分得清親軍和普通士卒的區別,又如何知道這二者的性質。只是見王五在那發呆,半句話都不敢說,那幫兵丁又兇神惡煞,意識不妙,知道事情不好,這回怕是真惹上大麻煩了。柳子媚和一眾丫鬟也是被入院親軍嚇得花容失色,有幾個膽小的更是尖叫一聲,扭頭就跑。

  隔壁青樓上那幫看熱鬧的客人見著一幫親軍入了德翠樓,知道厲害的忙將頭縮了回去,再也不敢跟先前一樣在那起哄叫喊了。懷中的姑娘也是一個個人精,見德翠樓那邊架勢不對,客人們又跟老鼠見了貓似的,也是嚇得一吐香舌,芳心直跳,旋即就是暗自竊喜,德翠樓惹了那麼大的麻煩,往後怕是在秦淮河立不住腳了,自家樓子的生意豈不是要更好了。

  “砸,給我砸!”

  蔣禿子憋著一肚子氣,大步入內,就要士卒們給他砸了這德翠樓泄怒。李瞎子和裘德也是嘟罵著入院,冷冷的望著那王五和宋三娘。

  士兵們得了命令,哪個不賣力氣,頓時院中擺設便遭了殃,被砸得亂七八糟。德翠樓的一眾護院打手和夥計小廝們平日是橫,可在一幫大兵面前又哪個敢腦子發熱,就是王五和宋三娘這會也是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柳子媚和一幫姐妹、丫鬟更是人人噤言,或捂口或捂心,在那身子發顫,兩腿發軟。那些先前躺在地上“傷重”的打手和夥計也是一個個不迭爬起,乖乖巧巧的躲到一邊,生怕叫大兵再給揍了。

  “侯爺!”

  “伯爺!”

  周保國帶著一眾軍官恭敬的向前給蔣禿子、李瞎子行了禮。一聽這禿子和瞎子竟一個是侯爺,一個是伯爺,王五和宋三娘那臉更是白得磣人:原以為只是軍中校官,不想人家竟是侯爺伯爺,這可真正是捅著天窟窿了!

  “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王五反應得快,“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這地上可是青石板磚,這雙膝如此用力著地,自然叫王五疼得厲害。可他只顧猛打自己耳光,拼命磕頭,那點痛卻是顧不得了。王五不這樣不行,太平軍的侯爺伯爺能是那幫剛剛起複的降清勳臣可比的?更不是他家東主能得罪的,這要兩個爵爺鐵了心要他王五小命,只怕明年的今日就是他王五的祭日了。

  王五都這樣了,宋三娘哪還敢繼續站著,也跟著跪倒在地,哭請二位爵爺手下留情。蔣禿子卻是不理會這二人,只叫人給他狠狠砸。他性子上來,也是不管事後大帥那裡會不會收拾他了。

  李瞎子原本就想收拾這家黑樓,若不是蔣禿子死命拉著,早就砸開了。現在蔣禿子自個鬧起來,他就如那脫韁的野馬,天花老子也攔不住他了。要說殺人放火、打砸這等事,瞎子李還真是天性好為,要不是自個畢竟是個伯爺,只怕就親自上場砸上一通了。

  “來人啊,把這幫龜孫子給拖到後面去,給我狠狠打!”

  裘德見這前院沒什麼遮擋,怕叫人瞧著,便吩咐親軍的人將王王等人拖到後面收拾。

  這麼多親軍在,對方又是侯爺伯爺,便是明知把自己拖到後院沒有好事,王五又哪敢反抗,只在那不住討饒。宋三娘也跟著討饒,甚至還往李瞎子那邊湊了湊,想著這伯爺先前對自己中意得很,說不得能饒過她。她也是做好等會使盡十八般手段討好這伯爺的念頭,不管這瞎伯爺有什麼嗜好,都是拼了身子養上半年也要讓他快活滿足。

  “滾一邊去,我堂堂一個伯爺會嫖你這老鴇?”

  李瞎子一臉厭惡,要說先前這媽媽確是讓他十分動心,但經這一出,那卻已然是厭惡無比了。

  宋三娘討好獻身不成,竟是道:“奴家是自願服侍伯爺的,不要伯爺一分銀子,如何是嫖呢?”

  “嗯?”

  李瞎子一聽這話,覺得十分有理,他不樂意嫖這媽媽,可這媽媽要是主動服侍他,也不是不可以。正要應下,卻想起這媽媽剛才那幅嘴臉,端的是一口惡氣咽不下,氣極之下抬腳將這媽媽踹到一邊。

  “哎吆!”

  宋三娘一對飽滿雙峰被李瞎子硬踢了一下,疼得失聲叫了出來。柳子媚見狀,忙上前扶住宋三娘,也不知哪來的膽氣,對李瞎子怒道:“你們身為朝廷的侯爺伯爺,不去為國殺敵,卻來打砸青樓,欺負女人算得什麼英雄?……你們就是幫土匪!”

  一聽這話,蔣禿子樂了,嘿嘿道:“好叫柳大家知道,本侯可不是什麼英雄,本侯就是個土匪,想當年本侯可沒少打家劫舍,要那會碰見柳大家這般的可人,本侯也不會跟咱大帥下山幹買賣了。”

  蔣禿子這樣說,李瞎子不樂意了,你蔣禿子當年幹過土匪,俺可沒做過。不過想想自己從前在綠營幹過的事和土匪也差不了多少,便硬生忍著沒吱聲。

  柳子媚滯得一言不發,對方身為堂堂侯爺,卻自承土匪,她還有什麼話可說,又有什麼話能說。

  “拖下去!”

  李瞎子見著這媽媽和那王五心煩,揮手就讓拖下去。蔣禿子是存心要砸了這德翠樓,對柳子媚也是沒了胃口,根本不去正眼看她,只叫周保國的人動手。前院後院到處砸,鬧得動靜極大,不過還好,沒將院子裡的一眾姑娘如何,也還有幾分人性在。

  這邊蔣禿子和李瞎子氣鼓鼓的看著拆樓,卻有順天知府王天林求見。

  順天府是年後才設的衙門,這王天林是無錫縣人,崇禎四年進士出身,曾做過揚州知府。弘光年間得錢謙益引入朝堂,後來清軍南下,弘光倒臺,他沒有降清,而是回了家鄉。因為這些年曾私下出資秘密反清,所以錢謙益向定武帝推薦其任順天知府。

  親軍圍了德翠樓打砸,這麼大的事,身為順天府,王天林自是早早知道,不過他卻是機靈的很,不敢來過問此事,因為三山街發生的那些事他早一個時辰前就知道了。

  原是要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不入耳,免得給自家惹麻煩的王天林,卻是架不過自家親家的苦請,硬著頭皮來做和事佬了。

  王天林的親家就是德翠樓的東主杜九德。杜家自洪熙年間就開始在江南行商,傳承至今,家中子弟也多以行商為生,算是錢香門弟了。要說在江南,杜家也許排不上號,可在南京城,他杜家卻是有很大影響力的。別的不說,僅是他家在南京左近的田莊就達數萬畝,城中商鋪也多達數十家,除此以外,江南各地都有他杜家的產業,據說在北直隸都有他家的生意。

  家底到了這般程度,杜家的地位自然是水漲船高,從前江寧布政使朱國治就和杜九德私交甚好。太平軍光復南京城後,除了屠了滿城,對南京城內的士紳富戶倒也沒有侵犯,一切依如從前。和過往一樣,杜九德對於定武朝的新貴們也是刻意拉攏,不過軍中的人他沒有門路結交,只能和那些文官們打交道,多奉上孝敬,以為這些官員們能夠庇護他杜家的產業。親家王天林得太傅錢謙益保舉出任順天知府,這中間杜九德自然也是使了力的。

  也真是在家好好的,禍事天上降。聞聽自家產業德翠樓竟叫人給堵了後,杜九德自是大怒,不過也未放在心上。德翠樓有王五鎮著,還養了一幫子人,有什麼事擺不平。等聽說又有錦衣親軍圍了樓子,這一下卻是坐不住了。不管德翠樓到底發生什麼事,杜九德首先想的就是請親家王天林出面,把這事和過去。他是生意人,官場上再有人脈,也不可能真和親軍的人過不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3

第964章 朱家早就完蛋了

  順天府的求見讓蔣禿子和李瞎子都是不快,他們知道這金陵城的父母官來此肯定是來干涉他們砸樓的。有心不見,可這事不比周保國在三山街辦案,怎麼也是不光彩的,所以便要周保國將人帶來,聽聽這順天府有什麼屁話要說。要是這傢伙出言不遜,那便叫人轟出去便是,反正順天府管天管地管不到他們頭上。要是這傢伙識趣,那今兒這事卻能推到他頭上,叫他給辦了手尾,如此便能省不少事。

  王天林在一眾親軍的注視下膽戰心驚的過來,看到被看押的一眾姑娘在那哭哭啼啼,尤其是那柳子媚見著他就好像見著親人似的,當真是一臉尷尬,他和柳姑娘可沒什麼。

  “下官王天林見過新安侯,定朔伯!”

  王天林來前不知道鬧事的是新安侯和定朔伯,直到來了德翠樓才知道。從前他是沒聽過新安侯和定朔伯,可二人的大名卻是如雷貫耳的。就前陣,定朔伯還公然在大街叫駡起複的那眾勳臣是婊子,一點都不忌諱,偏事後還無人敢提此事半句,由此可見這位定朔伯在齊王那裡是如何的得信。而新安侯更了不得,據說早前在廣東時就敢當眾叫嚷什麼“大帥做天子”,真正屬於那種殺豬不怕開水燙的渾人,故而王天林心下很是忐忑,不知這兩渾人會不會給他順天府個面子,將今日之事善了了。

  “順天府來此,所為何事?”

  蔣禿子微哼一聲,他以為這順天府會板著臉對他們說一通,不想對方卻是邀請他們去赴宴。

  赴宴?

  李瞎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和南京城的官員們可沒什麼交結,又是在順天府治下幹打砸的事,這順天府腦門被夾了要過來請他去吃酒。

  蔣禿子眼珠子一轉,乾笑幾聲,然後一臉驚訝的對王天林道:“本侯聽說順天知府忠心任事,精力充沛,勤於政事,將南京城治理得是夜不閉戶,人人太平,百姓豐衣足食,官府清廉為民,難得難得啊……我大明朝能有你這樣的官員,真是天子之幸,萬民之幸!”

  “侯爺所言真是折殺下官了!下官只不過盡為人臣子的本份,下官一直提醒自己,萬事都要以百姓為重,治理好這南京城是下官的本份,治理不好那卻是下官的不是了。侯爺如此誇讚下官,下官心中惶恐,那是絕不可當的。”

  王天林聽了這話,心底是止不住的高興,新安侯對他竟然有如此認知,真是出乎意料了。

  “順天府也不必謙虛,說吧,到底是何人請我兄弟赴宴,總不可能真是你順天府掏腰包吧?”蔣禿子嘿嘿一笑,話鋒一轉便開門見山了。

  王天林有些尷尬,可人都來了,也只能硬著頭皮說了。他道:“其實下官是代這德翠樓的東主杜九德請二位爵爺赴宴的。”

  “這樓的東主?”

  蔣禿子眉頭皺了皺,王天林察言觀色,以為新安侯不願意,正想要如何勸說,卻見新安侯哈哈一笑,說既有人請吃酒,那便去趟便是。聞言,王天林頓時鬆了口氣,答應了就好,答應了就好。

  蔣禿子一口應下,李瞎子卻是不肯,他打砸得痛快,哪裡願意去吃什麼這樓的東主酒席。蔣禿子暗拉他一下,這才不情不願的跟著去。走時,李瞎子氣不過,吩咐周保國繼續砸,他沒回來之前不准停,又要把院子裡的人都看住了,一個都不能放跑。王天林在邊上聽著不敢說話,只能苦笑,渾人就是渾人。

  ……

  杜九德位於城東府邸的大堂上擠滿了人,除了他杜家的人外,竟是請了其他一些生意上有來往的富商前來。蔣禿子和李瞎子隨王天林到了杜九德家時,杜九德早就領著一家老小聚在門口恭迎了,一番客套之後,一侯一伯猶如被眾星捧月般迎進了正堂。

  “新安侯爺和定朔伯爺能大駕光臨鄙宅,實是杜某莫大的榮幸,些許禮物,不成敬意,還請二位爵爺笑納!”

  李瞎子不識字,自是懶得看那禮單。蔣禿子雖也是不識什麼字,可這兩年在周士相的嚴令下倒是在軍中上過一段時間課,拿本書給他看,他是看不下來的,可一張禮單還是能馬馬虎虎看下來的。他掃了一眼那禮單,微微一笑,隨手交給身邊的裘德,然後笑著對那杜九德道:“本侯是帶兵之人,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也不知回贈些什麼給你好,索性就不送了吧,以免顯得太過俗氣。”

  “小民贈些孝敬本就俗了,焉能要侯爺也如我這般流于小節,侯爺客氣了,裡面請!”

  杜九德根本就沒指望這兩個爵爺能回贈什麼禮物給自己,所以對他這話也不介意。他的目的很簡單,只要這二位能在他家吃頓飯,把德翠樓的事化解過去就行。現在目的達到,其他的是不在乎了。剛才親家說德翠樓那邊還叫砸著,雖是心疼,可也只能受著了。

  一眾杜家請來的陪客見著新安侯和定朔伯,那自是無比殷勤,紛紛上前大拍馬屁,蔣禿子和李瞎子懶得跟他們一一說話,含糊幾句便給應付了。入得正堂,蔣禿子眼睛一亮,因為杜家這正堂上懸著不少字畫,有些還是前朝大家手筆,一番佈置擺設看著十分的書香。

  可惜,擺設再好,字畫再大家,李瞎子都是正眼不瞧的,他一雙眼睛只在那席面上瞄。蔣禿子卻是負手在那觀賞了起來,一臉怡然自得的樣子。見狀,杜家一人靈機一動,湊上前滿臉堆笑道:“難得今日新安侯大駕光臨,不如就請侯爺留個墨寶。”

  他這話剛說完,立馬有幾個富商跟著說好,杜九德也笑著說道:“如能得到侯爺墨寶,實是杜家幸事!”

  留墨寶?

  聽到這個要求,蔣和微怔了一下,隨即會悟過來,這是對方變著相的在拍自己馬屁,而且拍得是那種讓人覺得特文雅,特舒服的文屁。相較剛才的那些金銀孝敬,這種馬屁才叫好。

  王天林卻暗道壞了,拍馬屁也是要看物件的,這新安侯乃一渾人武夫,你卻叫他留墨寶,這不是存心要對方難堪麼。

  “侯爺是來赴宴的,還不趕緊開席,難道要侯爺在你杜家餓著肚子不成?留墨寶之事,還是改日再說好了。”

  王天林一邊說,一邊朝杜九德打眼色,杜九德會意過來,知道這馬屁拍得不合適,便跟著也道:“倒是小民疏忽了,侯爺快請上座,小民這就讓開席。”

  不料,蔣禿子卻不幹了,背著手來回走了幾圈後,腦袋一晃,揚聲叫道:“難得本侯有詩興,你們還不紙墨伺候。”

  這一出轉變實在大出王知府和杜九德等人的意料,不過他們也是反應得快,只微愕一下,就立即有了動作。

  “啊,好好!”

  杜九德忙令下人將紙硯端了上來,自己袖子一卷親自磨起墨來。

  “侯爺,紙硯已經準備好,就請侯爺揮毫潑墨。”

  杜九德搶了磨墨的差事,王天林自然不能跟他一般計較,去搶這馬屁來做,在那一臉期盼地說道:“今日我等有幸能一睹侯爺真跡,實是不勝榮焉!”

  “今日能見侯爺揮毫,真是生平一快事也,呵呵。”眾人都很識趣。

  “本侯肚子裡什麼貨色最是清楚不過,但願這題詩一首不讓大家見笑就行。”

  蔣禿子不耐煩這幫子人在那囉哩囉嗦,耽誤自己下筆。眾人不敢再開口,生怕擾了新安侯爺的文興,就是瞎子李都被蔣禿子這架勢唬住了,秉氣等著。只見蔣禿子在紙上用手指劃來劃去,最後腦袋一點,一臉自信的蘸了蘸墨水,往那張鋪開的宣紙上下筆寫了起來。

  誰也不知道新安侯正在紙上寫著什麼,只有靠得最近的杜九德能看得到。不過他是一邊磨墨,一邊卻是猛張嘴,眾人見了他這樣,只道新安侯看著是一介粗人,實則卻是文武雙全,短短功夫就作出了一首絕佳好詩來,要不然怎麼連見過大場面的杜九德都如此驚詫呢。

  有性子急的卻因為身份不夠而站在後面的士紳和商人,更是將腳尖踮得老高,腦袋伸得老長,隔著老遠往那紙上瞄。無奈距離實在太遠,新安侯又是一邊寫一邊用身子半遮擋,饒是他們想盡辦法,也看不到那紙上到底寫了些什麼。

  “兄弟,蔣禿子真能寫詩?”李瞎子打心眼裡不信蔣禿子還能做什麼詩。

  “在營中時倒是見過侯爺寫過,不過……”裘德一臉乾笑,正要說侯爺那詩還是不寫得好,就聽蔣禿子在那大叫一聲:“好!”

  “好了!”

  王天林當先邁步上前,還沒仔細看究竟寫得什麼,便大聲贊了一句:“侯爺大才,下官自愧不如!”

  他這麼一叫,所有人都擠了上來,有些機靈的跟那王天林一樣,也不管看到沒看到,就在那開口贊了起來,卻是無人注意到杜九德的臉卻是難看得很。

  “王大人,你給咱們念念侯爺的大作吧!”大夥都湧了過來,場面有些亂,在後面的人急得直叫。

  “好,好,本官這就為大夥念一念侯爺的大作!”

  王天林不疑有他,將老花的眼睛往紙上湊了一下,朗聲念道:“從前韃子很厲害,皇帝嚇得只知跑……呃……不是俺家周大帥,他……他奶奶的朱家早就完蛋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3

第965章 暫罷朝會

  因北京未複,滿清未滅,故朝廷大令皆出自齊王府,以為軍政統一,朝會無事可議。然定武帝勵精圖治,傳旨要每日小朝,逢五日大朝,以效仿烈皇為國事鞠躬盡瘁。

  初始,南都官員倒也勤於上朝,但見朝會所議真是無事,且每日都要辛苦,這入朝的便漸漸少了。兩三月過後,尚能堅持入朝不過內閣六部大小九卿諸堂官,餘官多找理由不朝。定武帝震怒再三,內閣首輔郭之奇再三申令,都無甚效果。今日,大明門外值守的錦衣親軍卻發現,入朝的官員中多了許多往日不曾見過的陌生臉龐,這令得親軍甚是奇怪。

  時辰未到,宮門不開。前來入朝官員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處,或滔滔不絕,或低語竊耳。有官員議論之時,不時抬頭瞄一下周圍親軍,見親軍離得遠並不曾關注這邊,這才放下心來繼續與同僚說昨晚之事。

  入朝的官員越來越多,雖不及從前北京紫禁城朝會規模,可大小官員也是不下兩百餘。人多了喧嘩聲難免大了起來,親軍只是維持秩序,卻不干涉官員說話,時間久了,大明門前自然就有些亂,值守親軍百戶見狀,便有心上前制止,卻聽人群響起呼聲:

  “郭閣老來了!”

  “洪閣老也來了!”

  一身紅袍的內閣首輔郭之奇從轎中走出,緊隨其後的是新晉次輔的洪育鼇。

  連城壁死後,周士相原是要以兵部尚書張煌言入閣為次輔,奈定武帝卻欽定洪育鼇為次輔。周士相考慮到洪育鼇和忠貞營及搖黃十三家的關係,便未阻止此事,不然他若強行阻止,恐怕會讓李來亨及湖北巡撫袁宗第等人胡思亂想,於大局不利。

  軍情司剌探到消息,吳三桂以朱由榔的名義往湖北派了使者,顯是有意拉攏忠貞營。雖不信李來亨他們會轉而投靠吳三桂,重新奉立朱由榔,但周士相也無意讓他們對南京朝局有太多的遐想。洪育鼇為次輔,再有潘應龍為司禮太監,某種程度上也是周士相對忠貞營最大善意的體現。

  看到今日大明門外竟是來了這麼多官員,洪育鼇有些詫異,郭之奇卻不以為意,顯是早就知道會有此變化。他踱步上前,不時點頭與那些官員招呼。洪育鼇見狀,也未多想,信步跟上。二人所到之處,人群自然而然的分開一條路,不少官員更是一臉崇敬的看著二人。

  時辰尚未到,郭之奇和洪育鼇走到人群中間,正等著宮門大開時,又聽後面一陣叫喚:

  “丁閣老!”

  “袁閣老!”

  目光所及,大學士丁之相和袁廓宇雙雙來到,二人臉上都掛滿笑容,不時對那些朝他們招呼的官員還禮。

  “他二人也當得閣老?!”

  郭之奇不遠處一禮部的官員一臉輕蔑的看著丁、袁二人,對那些奉承丁、袁的官員十分的鄙視,大有羞與他們同朝之感。丁之相倒還罷了,雖資歷淺薄,卻不曾失節過。可那袁廓宇不但做過偽清的偏沅巡撫,更是洪承疇的門生,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大明朝的內閣大學士,這叫人如何服氣?最讓人不恥的是,袁廓宇身為洪承疇的門生,卻坐視恩師之子洪士銘被殺,無情無義。這種人卻堂而皇之的在朝堂佔有高位,當真是叫人寒心。

  “閣老”一稱本是專指內閣首輔、次輔,概因有明一代,能為首輔、次輔的年紀都不小,不過如今的定武朝堂,首輔郭之奇四十許幾,次輔洪育鼇也不到六十,一為首輔,一為次輔,稱聲閣老倒也過得去。那丁之相和袁廓宇只是入閣理事,乃為閣臣,又都未到四十,卻也被人叫做閣老,自是有些不合規矩。

  郭之奇聽到了那官員的牢騷,只搖搖頭,不予理會。洪育鼇更是不會理會這種細枝末節,二人只看了一眼便轉過身子,繼續凝神望著尚未開啟的大明門。

  “二位閣老小心!”

  “無妨無妨,大夥一塊走吧!”

  “二位閣老先請!”

  在一眾有心攀附的官員簇擁下,丁之相和袁廓宇笑著走向大明門前。

  “哼,小人得道!”

  “噓!”

  人群中不知誰低聲吼了一聲,立時便有身邊人止住了他。

  見郭之奇和洪育鼇在前面,丁之相和袁廓宇對視一眼,卻是就此停了下來,並不過去。他二人這一舉動再是清楚不過,很快,大明門前的官員便分成了兩團,內中夾雜著一些不願擺明立場的官員,倒也是徑渭分明。

  等得無聊,郭之奇便與洪育鼇說起齊王新近辦的兩件大事,一是江南清欠,一是鹽政整頓。他二人並非江南出身,對於江南清欠抱的態度是可有可無,因為他們深知,齊王抗旨頂著輿論強行在江南清欠,所為乃是為北伐中原積儲錢糧。

  鹽務整頓同樣如此,大軍未行,糧草先動。又如齊王在致郭之奇書信所言“大炮一響,黃金萬兩”,經過連番大戰,齊王手中已無多少錢糧,若不再開源,恐財政難以維持。要是連維持朝廷和三軍所需錢糧都不足數,北伐中原,恢復故都自是無從提起。而要開源,還要短時間便能見到大批錢糧,清欠自是最好辦法,只是此策于短期有利,放長遠卻是弊大於利。

  鹽務整頓倒也罷了,自古鹽鐵便是由朝廷專賣,齊王重新理清鹽務,增加朝廷稅收,無可厚非。江南清欠卻將江南的士紳都得罪了,一些地方更是鬧得怨聲載道,激起民變,這未免就有些激進了。且清欠物件過於籠統,並不曾劃分明確,一些曾為抗清出過力的士紳也被強令催征,使得朝廷在江南人心大失,長此下去,恐非善策。

  “哭廟一案就辦得太狠,那些秀才再怎麼也罪不致死,如今蘇州百姓都說咱大明朝還不如大清朝呢……皇上因此事也對齊王十分不滿,我等夾在其中真是左右為難,現在齊王又以通虜為名將勳臣一網打盡,不知皇上會如何想這事呢,唉。”

  洪育鼇歎了口氣,若不是要為順王和袁宗第他們在朝廷出聲,他真想辭了這次輔回夔東種田去。

  郭之奇有所動容,正要開口,便見掌翰林院事的黃宗羲迎面而來:“二位閣老,昨晚的事情你們都聽說了吧?”

  郭之奇點頭道:“老夫知道了。”

  見郭之奇已知,黃宗羲便憤然道:“首輔既已知道,那還請帶著大夥聯名上奏,彈劾親軍陷害忠良,胡作非為的惡行!”說完一頓,又補了一句:“老太傅對此事也是不滿的。”

  郭之奇沒有應他,而是問洪育鼇道:“一眾勳臣現在何處?”

  洪育鼇道:“已解往鎮撫大牢,”遲疑了下,“聽說大興伯鄒存義被打傷了。”

  聞言,黃宗羲更是大怒:“那韃子好大的膽子,開國勳貴之後都敢打傷,若是咱們對此不聞不問,日後他們豈不是連朝廷都敢抄了!”

  聽黃宗羲這樣說,洪育鼇皺了皺眉,提醒他道:“親軍指揮已然歸明,不可以韃子相稱。”

  “再如何,也是滿州韃子。”黃宗羲恨恨說道,他是大儒,對華夷大防可看重得緊。

  郭之奇抬手示意黃宗羲不必多言,他有些淒苦道:“昨夜的事,錯在老夫,若知齊王對這眾勳臣如此態度,老夫當日定不會答應皇上起複他們。”

  當日定武帝要起複一眾失節勳臣,洪育鼇也不以為意,但現在齊王對此事卻是這麼大的反應,他也不由有些後悔。見郭之奇自責,便勸道:“郭閣老,此事大夥都沒有料到,你也不必自責,當務之急還是先把魏國公他們救出來再說。”

  郭之奇抬頭看了洪育鼇一眼:“這是自然。”

  黃宗羲點頭道:“如此甚好!不過親軍這般肆意妄為,朝廷總得對他們有所訓戒,不然日後誰還敢在朝為官?因江南清欠的事,我院中都被鎖了不少人去,再不管束親軍,哪日再破我院門,只怕我那翰林院就沒一個學士了。”

  郭之奇聽後卻是搖頭不語,直注視著大明門。黃宗羲不知首輔此刻在想些什麼,此時大明門上傳來“咚、咚、咚”的鼓聲,他知道這是要開宮門了,便收起心思,準備等見到皇帝好好參親軍一本,順便就江南清欠的事再請皇帝下旨阻止。

  鼓聲響起後,一眾官員當下便入了宮城。進了大明門後,官員們自覺按照各自歸屬列隊等候皇帝的到來。禮、吏、戶、兵、刑、工六部尚書和下面的侍郎、主事們俱已到齊、都察院、五軍都督府、大理寺、太僕寺、通政司、國子監、太常寺等衙門大大小小的官員也是一個不差。大大小小幾百名官員就這麼默默的站在廣場中間,一時氣氛很是凝重。

  “鐺!鐺!鐺!”

  鐘樓上鐘聲終於響了起來,所有人的目光立時朝前面看了過去,只是百官卻不見皇帝龍輦到來,來的卻是司禮太監潘應龍。

  “聖上有旨,龍體不適,暫罷朝會!”

  潘應龍的尖利嗓音在廣場回蕩,下面百官則是神情各異:好好的,皇帝怎麼就病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3

第966章 哪還顧得了你們!

  江南四月天,多陰雨,下得幾日,氣溫便極低,讓人只覺春寒未去。桐鄉縣的細雨便接連下了數日,這日雨停了,卻大霧彌漫,直至響午時分才慢慢消散。抬頭看天,不見日頭。這一整日便這麼昏沉沉,直至夜色降臨。

  亥時時分,桐鄉縣城一片寂靜,城牆上偶有幾個放哨的守兵走動取暖。城門樓上掛著的白紙燈籠,不住在冷風中搖晃,在夜色中發出朦朧的微光。城內百姓,早已入眠,就是那守軍,也大多入了夢鄉。連日陰雨導致道路泥濘,北面又有嘉興府城擋在前頭,桐鄉守軍根本不虞太平軍會打過來。然而,桐鄉清軍卻不知,就在昨日,太平軍第六鎮已經攻克嘉興,生擒撫標遊擊劉承蔭。為了震攝左近清軍及那些附清士紳,第六鎮鎮將蘇納下令將劉承蔭及十數清軍校佐斬首。

  兵貴神速,一舉攻克嘉興後,蘇納立即命本鎮丁旅向桐鄉進軍,丙旅則攻平湖,其本人則率甲旅及乙旅並鎮衛本部攻打海甯衛,以求一舉掃平嘉興清軍,爾後無後顧之憂,全鎮揮師杭州,一舉拿下浙江。

  進攻桐鄉的丁旅是第六鎮在蘇州以清軍降兵及浙軍新組成的一旅兵,旅校王行知原是浙軍張煌言部,其父王德遠乃是東江毛帥部將。後毛帥被殺,東江鎮各將因爭權奪利自相殘殺,王德遠不願與同僚手足相殘,便逃離東江,安家在萊州。

  甲申國變之後,王德遠舉家南遷,後入定西侯張名振部抗清,被授副將。永曆三年,王德遠戰死在舟山,其部由王行知接管,其後參與浙軍抗清諸役,深得定西侯張名振及尚書張煌言賞識。王行知好使長槍,永曆九年隨定西侯在金廈時曾得泰西人鄧肯指點槍陣,於軍中練有百餘人的槍陣。

  浙軍隨延平大軍入江敗亡之後,王行知一直跟隨尚書張煌言左右,後浙軍餘部得太平軍相救。隨太平軍攻克南京後,浙軍大部被改編為長江水師,餘下少數擅陸戰的將士則被編入太平軍各鎮,王行知便調往駐蘇州的第六鎮任旅校。其在浙軍掛的是副將銜,太平軍的旅校卻只千戶銜,屬於高職低配。不過浙軍上下卻無怨言,這一方面固然是太平軍比浙軍強大得多,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太平軍於浙軍乃是救命恩人。當然,其中張煌言的協調也發揮了重大作用。

  太平軍江北大戰後,周士相便一直在整合清軍降兵及浙軍、鄭軍,力求建制化,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取消原各軍的官銜職司,一律以太平軍為准。諸如從前哪怕是總兵官的,到了太平軍中,也只能以太平軍的軍職為准,如王行知這種副將改任千戶旅校的大有人在,總兵任副旅的更有其人。

  王行知的丁旅中清軍降兵和浙軍大約占了三分之二,餘下三分之一是從另外三旅抽調而來的。原本蘇納並不滿意軍帥府強塞給他一個浙軍出身的旅校,但見了王行知其人,見識了他的長槍後,蘇納便未再有話說。

  桐鄉清軍只有幾百人,駐防的千總名謝君志,此人原先是延平藩下的,去年鄭軍大舉入江前,就是此人帶了兩條船和若干火器向浙江巡撫佟國器投降,並洩露鄭軍要大舉攻打南京的戰略意圖。不過他的情報雖然重要,可為時已晚,所以佟國器並不曾重用於他,只給了他一個千總的空銜。要不是因為浙江清軍實在無人可用,佟國器都不會讓他有帶兵的機會。

  桐鄉雖是小城,但也修得堅固。又因北面還有遊擊劉承蔭駐防嘉興,加上連日陰雨,所以謝君志不認為桐鄉有什麼危險,早早就和妻子劉氏在屋中歇下了。

  主將如此,下面的人更是有樣學樣,桐鄉城防可謂十分的掉以輕心。當城牆上那幾個走動取暖的士兵打起哈欠時,城門下,卻有幾個人影乘著夜色匍匐接近城牆。他們行動極為緩慢,一點點的往前挪動。接近城門時,幾個身影矯健地滾入,然後放下幾個藥包,旋即向四周滾去。

  “轟”的一聲巨響,城門被炸開。城外潛伏已久的太平軍立時從藏身地躍出,趁著守軍還沒反應過來的當口,沖進了城中。

  從爆炸聲中回過神來的清軍大叫:“明軍進城了,明軍進城了!”

  有軍官領著士兵想來封堵城門,但哪裡招架得過如潮水般湧進來的太平軍,很快就被砍翻在地。呐喊聲、怒駡聲、刀劍碰擊聲響徹在小小桐鄉城中。

  謝君志與妻子劉氏在房中歇息,爆炸聲將他驚醒。數十年戎馬生涯讓他本能的從床上一躍而起,來不及點燈,胡亂披了件夾袍,順手摸起一把大刀就跳到了院中。

  院外面,隱隱有無數人馬正在衝殺而來,四下到處是呐喊聲,黑夜之中,也不知有多少明軍殺到。謝君志一邊穿著聞訊趕來的親兵送上的衣甲,一邊對他們喝道:“你們都跟我走!”

  這些親兵都是謝君志從鄭軍中帶出來的,對他十分的忠誠。聞令,也不猶豫,個個執刀跟在謝君志身後。

  謝君志卻不是朝著喊殺聲而去,而是往動靜較小的南城方向而去。不料他剛帶兵沖出院子,後襟卻一把被人抓住,回首一看,卻是妻子劉氏拉著八歲的女兒不知何時追了上來。

  “老爺,你別丟下我們娘倆!”

  劉氏緊緊抓著丈夫的衣襟,女兒則哭著抱著母親。眾親兵見狀,便要上前攙扶母女一同走,可那謝君志卻跺腳對劉氏喝道:“你快放手,太平軍就要殺過來了,我顧不得你們了!”

  說完揮刀一劃,割下一大片衣衫,掙脫劉氏,頭也不回就沖入夜色之中。劉氏抓得正緊,不防丈夫將衣袍割裂,登時無從發力,向後一仰,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女兒也是嚇得哇哇大哭,母女倆望著謝君志消失的方向,痛不欲生。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3

第967章 滿漢終有別

  一日下嘉興、二日下桐鄉、四日下平湖、六日下海寧,第六鎮創下了太平軍有史以來的最快進軍速度,得意的往鎮江發去捷報後,新安侯蘇納正準備部署全鎮南進事宜,清閩浙總督趙國祚卻派人趕到了海甯衛。

  兩軍交戰,杭州岌岌可危,這當口趙國祚派人來,用意何在,蘇納自是明白。他于海寧縣衙接見了趙國祚的使者,想看看趙國祚是否是乞降。若杭州不戰而下,他蘇納這次入浙便算是全功,在大帥那裡肯定是要露大臉的。要知道浙江一省可比湖廣、兩廣,江西幾省要富饒得多,與江南相比也是不遑多讓,這要是叫他蘇納給平定了,功勞薄上那真是放眼全軍上下,無幾人可比的。

  來使是一個中年文生,此人見了蘇納納頭便拜,神色極為謙恭地說道:“學生韓可東叩見將軍!”

  蘇納掃了這韓可東一眼,其人文人裝扮,又自稱學生,怕是有功名在身,且是趙國祚派來的,想必當是趙國祚的幕僚。

  “趙國祚派你來見本侯,是要請降的嗎?”蘇納大馬金刀的將腿翹在身前的案桌上。

  韓可東見了蘇納這幅作派,心下甚是鄙視,口中卻道:“將軍誤會了,學生是來救將軍的!”

  聞言,蘇納忍不住笑了起來,左右親衛也都是哈哈大笑。嘉興一下,這杭州便沒了屏障,趙國祚和佟國器等人不過是等死的份。有馬逢知的教訓在,他蘇納再是大意也不會蠢得聽信他們,對方不老實投降,反派人過來虛言說救他蘇納,真是荒唐得很。

  “你如何救本將軍?說說看,你要說不出子丑寅卯,小心本將軍割了你的舌頭喂狗!”蘇納一臉冷笑。

  韓可東吸了口氣,鎮靜道:“將軍息怒,容學生慢慢回稟。”

  蘇納將案桌一拍:“好,就讓你慢慢回稟,本將軍倒要看你能耍什麼花招!”

  韓可東沒有馬上開口,而是從懷中摸出一個油紙包,雙手呈上道:“這是我家總督大人給將軍的書信,請將軍過目!”

  蘇納懶洋洋的看了眼那油紙包,微哼一聲:“本將軍識字不多,看不懂這信中說的什麼,你有屁就放,囉嗦什麼!”

  “這……”

  韓可東有些為難,視線在蘇納左右親衛臉上掃了下。蘇納見狀,知他想的什麼,卻不命親衛退下,只要韓可東念。

  韓可東無法,只得拆開油紙包,取出趙國祚書信念了起來:“將軍自松江舉兵入浙,進展神速,不惟可邀明朝之厚賞。然古語雲:輔車相依,唇亡齒寒。有杭州在,將軍方可擁兵自重,長保富貴;杭州若亡,則將軍必隨之。此理至明,敬望將軍三思,勿逼迫太甚。謹備菲儀數事,伏乞哂納。區區之意,專此布達,不勝惶恐待命之至!趙國祚頓首。”

  韓可東念完,便將書信並一份大紅禮單小心的上前放在桌案上。

  蘇納並不看那禮單,而是曬然道:“趙國祚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是要本將軍學從前那些明將養寇自重麼?只可惜本將軍可不是什麼擁兵自重的人,他這寇本將軍可養不得。不過話說回來,趙國祚這信中還是命你來向本將軍求饒的,他這是怕了我了。”

  韓可東見蘇納知道養寇自重的道理,不用他再費盡心思解釋,也是一寬,可聽對方後面這些話,卻忙搖頭道:“將軍的話說錯了,鳥盡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敵國滅,謀臣亡的道理,將軍難道不知道?漢代有齊王韓信之死,將軍自信與韓信相比,功勞是大是小?可後來韓信終究難逃一死,教人心寒呀!做大將的不死於戰場,卻斬首西市,誰願意有這樣的下場?”

  “你這將我比作韓信麼?”蘇納並不因韓可東所言發怒,而是一臉高興,因為他知道韓信是有名的大將軍,很了不得的一個人。

  韓可東笑了一笑,並不回答,而是抱拳道:“我家總督非是乞降于將軍,只想將道理說于將軍聽,將軍若覺有理,則我家總督大人和將軍富貴榮華都可保得。”

  蘇納嘿了一聲:“聽著趙國祚倒是為我著想,不過我怎麼覺得這還是條緩兵之計呢?”

  韓可東將身子微微一傾:“是不是緩兵之計並不要緊,要緊的是將軍覺得是否有理。”

  “有理?馬逢知上了你們的當,你道本將軍還會上?”蘇納冷笑一聲,喝了一句:“我這便發兵攻打杭州,看看趙國祚還有什麼能耐!”

  韓可東吃了一驚,忙道:“將軍不可!”

  “為何不可?”

  “將軍莫忘記你乃滿州出身,故你功勞立的越大,這殺身之禍只怕便越近了。”

  “你什麼意思?”

  “滿漢終有別!”

  韓可東說出這五個字,定睛看著蘇納。蘇納臉變得無比陰沉,半晌,他方道:“本將身為朝廷大將,惟知殺敵報國,你這狡賊休要挑撥離間,順嘴胡說!”說完,頓了一頓,朝韓可東一揮手,“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你馬上給我滾!若還敢來,本將軍定將你斬了!”

  韓可東卻是渾然不懼,坦然說道:“學生既敢來見將軍,便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可將軍殺了我不難,但于我家總督大人有何傷?于將軍那大禍又有何益?”

  蘇納默然,拿起禮單看了看,上面寫著紋銀五萬兩,黃金一千兩,另有珍珠、瑪瑙、玉器等寶物十件。

  這禮單如有千斤重,蘇納拿著足有半炷香時間。韓可東緊張的盯著蘇納,直到見對方命一親衛將禮單收起,心下方才一寬。

  “你走吧。”

  蘇納臉色依舊沉著,韓可東卻是竊喜,徵詢道:“將軍沒有什麼口信要學生帶回?”

  蘇納擺手不耐煩道:“本將軍自有主張,不煩你們操心。”

  韓可東點了點頭:“學生明白了,學生這就連夜趕回去。”

  蘇納也不與他多說,吩咐親衛:“好生安排送他出城,不可洩漏了形跡。”

  親衛應了一聲,領著韓可東出城。待韓可東下去後,蘇納卻突然笑了笑,自言自語道:“滿漢是有別,不過本侯如今卻是漢人。”陡的將臉一板,喝令道:“傳令各部,明日三更造飯,五更出發,火速進軍杭州。待破了滿城,本侯給將士們大休三天!”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4

第968章 安南將軍急遞

  嘉興失陷消息傳至杭州後,浙江巡撫佟國器便封了全城,除非持有軍情公文,驗明無誤方可入城,否則任何人等一概不許入城。

  佟國器手中原掌握兩萬餘綠營兵,還有一支五千多人的水師,這支兵馬因長年和浙江沿海的明軍作戰,堪稱精銳。只可惜其中大半兵馬卻葬送在前年達素組織的攻廈一戰,水師更是全軍覆沒,直接後果便導致鄭軍大舉攻打南京時,浙江方面能派出的援軍不過千餘人。

  馬逢知反正歸明後大舉入浙,為守杭州,佟國器是拆東牆補西牆,從鄰近的寧波、台州、溫州、金華等地拼湊人馬,勉強使杭州守軍達到了六千餘,不過內中真正能戰的還是駐防滿州八旗的七百餘兵,以及閩浙總督的督撫和他佟國器的撫標,兵力不到兩千。而揮師來攻的馬逢知部號稱十萬,實有兵馬兩萬多,一路攻城掠地,士氣高昂。若不是馬逢知貪財大意,中了佟國器的計,只怕杭州城早已換了主人。

  馬逢知兵敗以後,佟國器對那些隨馬逢知反正的綠營兵將計往不咎,大肆招攬他們,前後收攏了馬部萬餘人。這些人一部分由遊擊劉承蔭帶領駐防嘉興,餘下一部分則在杭州城中。

  杭州原是一大城,無有內外之分,順治三年設了滿城,便有內(滿)外(漢)之分。內城有平海、承乾、拱宸、迎紫四座城門,由駐防杭州的滿州正黃旗、正紅旗、鑲白旗兵駐防。外城則有武林、艮山、望江、望潮、鳳山、清波、湧金、慶春八座城門。其中慶春門由漢軍旗單獨駐守,清波門和湧金門則由漢軍和綠營協守,其餘五座城門都是由綠營駐防。

  加上收攏的馬部降軍,連同從金華等地調來的防營,杭州城現在紙面上的守軍達到了萬人,只不過佟國器也好,閩浙總督趙國祚也好,對這些綠旗營並不是信得過。倘若太平軍不是這麼快就入浙,督撫倒也有信心將綠旗營整編徹底,可太平軍卻沒有給浙江半點喘息之機,馬逢知兵敗才一個多月,太平軍就從松江方向打了過來。

  五天前,佟國器便晝夜在城門樓上或靠近城門裡邊的宅院中當值辦公,一是為了快速處理軍情,二來則是為了震攝馬軍降卒,有什麼風吹草動他也能及時調忠心的兵馬彈壓住。外城各門也都調了漢軍和滿州大兵協守,門禁森嚴得很。城中百姓也被勒令在家,禁止走動,種種舉措之下,杭州城中倒也平靜,無有先前馬逢知兵臨城下的亂象。

  守城之要務,城防士氣為一重,另一重則是軍械和糧草。趁太平軍還沒有打到余杭,佟國器這幾天便不斷督促鄰近府縣往杭州緊急調撥糧草,做好了堅守準備。駐防杭州的昂邦章京何魁更是親自帶兵搜刮杭州附近幾縣,強拉了不少百姓青壯回杭州,為的就是太平軍打來之時,城上能有足夠的炮灰消耗。對此事,佟國器故作未見,任由何魁荼毒左近。

  總督府那邊,聽聞率軍打來的太平軍大將是個在廣東降過去的滿州佐領後,閩浙總督趙國祚就派了幕僚韓可東往海寧欲說動那佐領遲緩進軍,要是不行,就借滿漢之別挑撥這滿州佐領和賊秀才的關係,要是能讓賊秀才臨陣換將就更好不過了。

  韓可東是前日傍晚時分從海寧趕回來的,一入城便急往總督衙門去,稍後總督衙門便來人請佟國器去議事。佟國器到後,趙國祚很高興的對他說,韓可東幸不辱命,雖那蘇納沒有明言,但送去的禮物他都收下了,且秘密派人送韓可東出城。種種跡象表明,那蘇納雖在太平軍中位居高職,可畢竟是滿州出身,心中對於將來也有擔憂,很可能會為自己著想,遲緩來攻杭州。

  佟國器聽後大喜,建議總督大人是不是再派韓可東去海寧,爭取能夠說服蘇納再投過來。這個可能性很低,但也不是沒有,趙國祚考慮片刻,認為不必著急此事,待看看太平軍的動向再說不遲。韓可東也道,那蘇納一旦真的遲緩進軍,南京的賊秀才定然會生疑,屆時己方派些細作在江南散播蘇納本為滿人,和漢人非同種,其心必異等流言,假以時日,怕能收奇效。現在就著急勸他反投,只怕會適得其反。

  佟國器細思也對,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眼下能說服那蘇納遲緩向杭州進軍已是天大好事,哪還能奢求對方就此再歸大清呢。

  從總督府回來後,佟國器還是有些不放心,特意派了幾撥探馬往海甯、余杭方向剌探太平軍是否真的停滯不進,同時派人在各府散播太平軍在江南大搞清欠之事,以求能激起浙江士紳對太平軍的反抗,使清軍得到更多的助力,也讓太平軍在浙江無法立足。

  這日,武林門外來了一隊滿州騎兵,為首那個滿州參領朝城上呼喊道:“快放下吊橋,我們是福州過來的!”喊完,便將手中加蓋了火漆的公文朝城上搖晃。

  隔著五十多丈的護城河,又是暮色微茫的時候,城上的清軍看不真切,但見來的滿州大兵不多,便將吊橋放下。吊橋一下,那滿州參領就帶著部下直奔城下,將公文遞進甕城城洞。

  城上值守的是一個漢軍佐領,見對方遞進來的是一封火漆密封的火急文書,上面注明遞閩浙總督,右上角還寫著“急遞”二字,背面中縫寫明發文的年月日,上蓋福建八旗關防。這漢軍佐領不敢怠慢,喚來城上協守的一個滿州正紅旗的壯大,由他用滿語問了對方幾句,對方同樣以滿語回答。

  佐領不疑有他,便客氣的對那滿州參領道:“大人請稍候,待小的稟明,便即回來放大人入城。”

  滿州壯大譯了,那參領卻是大為不悅道:“為何不現在放本官入城,難道公文有假麼?”

  佐領賠笑道:“公文自然是真的,只是還需稟明撫台大人後,才能開門。職責所在,不敢造次,大人莫怪!”

  那參領不滿道:“我領的是十萬火急的軍情,你要誤了大事,小心要掉腦袋!”

  “大人寬心,決不會誤事。撫台大人就在南城樓上,來去用不了多大工夫。”

  見城中執意要稟明,那滿州參領無奈,只得要這漢軍佐領速去。那佐領到了南城樓下,將公文遞給下面的撫標副將郭延宗。郭延宗將公文仔細看了,沒有可疑之處,便點頭對那漢軍佐領道:“他們來了多少人?”

  佐領道:“二十多。”

  “你放他們進城,將人安排休息等候。我馬上將公文送到總督衙門。一有回文,即便交你帶回。”

  不等他說完話,身後有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不必了。”

  郭延宗一怔,轉身見巡撫大人從城樓上下來,急忙躬身施禮道:“大人不歇著,怎麼下來了?”

  佟國器邊走邊搖頭道:“哪裡睡得著。”說罷,從郭延宗手中接過那封公文,見是安南將軍達素送來的,不由愣了下,有心拆開一看,可見上面注明是給總督大人的,便不好擅拆。想了想吩咐郭延宗去將送信的滿州兵將安置下來,他親自將這公文送到總督衙門。郭延宗忙答應下來,和那漢軍佐領一同趕去城門處置送信來的滿州兵將。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14

第969章 布政大人

  “海賊內訌?”

  總督衙門內,趙國祚和佟國器都被達素信中所說驚到。趙國祚有些不敢置信,將信再看了一遍,方確信自己沒有看錯,達素在信中說的明確,海賊大寇鄭森和他的兒子鄭經內訌,父子反目成仇,據聞鄭森都被氣得吐血,現在軍中一病不起了。

  “達素說那鄭經年紀輕輕,卻與乳母私通生下一子,其岳丈唐顯悅得知之後大怒,致書鄭森,責其治家不嚴,安能治國?鄭森氣得暴跳如雷,命在金廈的兄長鄭泰斬其妻董氏並子鄭經及孫。可那鄭泰等人卻不敢從令,私下商議說這是鄭森氣頭上的話,真要殺了主母和小主,怕鄭森氣消之後反責他們不是,於是覆命鄭森只斬陳氏及其子可好。豈料鄭森執意要殺董氏和鄭經,不允鄭泰他們,於是金廈海賊諸將便聯合抗命,結果鄭森氣得吐血,在軍中一病不起。”

  “真是天助我大清!”

  聽了總督大人細說,佟國器喜不自禁,鄭森父子一旦內訌,鄭軍肯定就無法再繼續圍攻福州。福州之圍一解,達素便算不能借鄭森父子內訌圖取金廈,也能抽出兵馬支援浙江。

  “何將軍和陳大人在哪?馬上將他們找來。”

  趙國祚也很激動,命人去找浙江布政使陳建德和昂邦章京何魁前來商議有關海賊父子內訌,浙江方面如何應對之事。此時已是亥時,杭州城中一片寂靜,只有城頭上的兵卒燃著火把,來回巡弋。總督府的人一撥奔滿城章京府,一撥奔布政使司衙門。奔滿城的尋著了章京何魁,奔布政使司的卻未尋得陳建德,只得回去覆命。一聽陳建德沒了人影,趙國祚和佟國器都是大怒,以為陳建德定是去哪裡飲花酒去了,吩咐人趕緊去找。

  此刻陳建德卻在杭州府大牢中一僻靜單間內。單間裡擺著一桌酒宴,他坐在當中,左右各有一女子相陪。那兩女子生得美豔不凡,略微年長些的在二十五歲上下,小些的看著怕只十七八歲。有美女相陪,酒自然是多喝了點,陳建德已有幾分醉態,他搖搖手中的錫壺,朝外喊道:“人呢,快燙酒來!”

  本遠遠躲開的牢頭聽了布政使大人叫喊慌忙進來,端著一個碩大的炭火盆,滿臉堆笑道:“大人,容小的先換過了這火盆。這房裡可有些冷,不如到前面廳堂裡,小的也好伺候周全。”

  “前面人多眼雜的,給那些閒雜人等看見,又亂嚼舌頭。”陳建德搖了搖頭,他若能帶這兩女人到前廳,便能直接把人帶回府上,哪還用得著偷偷摸摸在這牢中。

  牢頭陪笑道:“大人放心好了,要有人敢亂說,小的打斷他們的狗腿!”

  陳建德醉熏熏的擺了擺手:“行了,本官知道你是個明白人,今後少不了你的好處。方才聽兩位姑娘說你平日襄得周到,將她倆的刑具都去了,不錯,不錯……這兩位姑娘原本都是良家女子,都是受馬逢知的挾裹,不得已從賊。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官實是見她們可憐,這才起了惻隱之心……”

  那兩個女子正是馬逢知的兩個小妾宋氏和齊氏。馬逢知死後,她二人被清軍抓獲關在杭州府牢。因二人長得十分美貌,陳建德一見便暗自垂涎上,只是巡撫佟國器軍令森嚴,要下面看得緊,他無法將兩女弄到身邊,便藉口巡查常到獄中探看。來的次數多了,宋氏、齊氏二人哪裡還不明白這位大人打的什麼主意,於是每逢陳建德到來,二女便嬌呼哀號。

  陳建德看她們楚楚可憐的模樣,命牢頭換成小號刑具,前些日子又索性將她倆的刑具去了,轉到這僻靜的單間。從此隔三岔五,堂堂布政使大人就會偷偷溜到牢中,和二女做那羞與人道之事。

  陳建德在那裝模作樣,齊氏聽了忍不住噗哧一笑,露出一口細碎的銀牙,嬌聲道:“大人,你還真是巧嘴,說什麼探問賊情,每日與我們兩個在一起,哪裡說得清?”

  宋氏也斜著眼說:“可不是麼,上次大白天的你就來了,拉著齊姐姐的手又摸又捏的,半晌捨不得放開……”

  “你還說!當著外人的面,竟敢揭大人的短處,看我不扯爛了你的嘴!”陳建德乘著酒興,嬉笑著伸手摸了宋氏的臉一把,宋氏咯咯笑著,連連告饒。

  牢頭在邊上看著尷尬萬分,急忙說聲去燙酒,躲了出去。齊氏端了杯子,笑道:“大人既然沒有喝足,賤妾這裡還有半杯殘酒,替我吃了吧!”不容陳建德推辭,便要給他灌下。

  陳建德將她摟住,淫笑道:“你若喂我,我便吃了。”趁勢在她臉上亂啃,一隻手就將齊氏的腰腰帶解開,探了進去在那芳草地亂摸亂摳。齊氏略掙扎幾下,臉上泛起紅嫣,吃消不住,便故作驚駭地叫道:“妹妹,快來救我!”

  宋氏見他兩個纏繞在一起,齊氏那裡又被摳得很,彎腰笑了片刻,才上前拉著陳建德的胳膊嬌聲道:“大人你好不正經,倘若給總督和巡撫大人知道,可吃罪不起了。”

  “咳!你怕什麼?二位督撫日理萬機,怎麼會知道我所作所為?再說光是太平寇就夠他們勞煩的了,哪裡有心思管這些小事。”陳建德打了個哈哈,要說怕,他還真是怕的,要不然也不會只能在這牢中偷偷快活了。

  “我們姐妹能不能脫得這苦海,還要大人多用心,真要離了這苦地方,我姐妹這輩子就是大人的,大人想怎麼,我姐妹便怎麼……”宋氏說著就將陳建德的另一隻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臉上卻是一幅可憐模樣。

  “好,好……”

  陳建德淫笑連連,胯下已是難以忍耐,猛的起身將齊氏拖往床上,卻聽外面傳來一聲炮響,驚天動地。

  這炮聲實是嚇人,齊氏和宋氏都驚得花容失色,陳建德也是嚇了一跳。外面的獄卒也叫炮聲嚇到,過了片刻,牢頭慌張的跑進來叫道:“大人,城中走火了,怕是有奸細進了城!”

  “噢?”

  牢頭原以為這位道貌岸然的布政使大人定會被嚇得手足無措,不想布政使大人卻無比鎮定的道:“走水便是走水,哪來的奸細入城,你們都出去,不要擾了本官興致。”

  “大人,這?”

  牢頭一臉愕然,不知道布政使大人何以如此冷靜的,剛才那響的可是炮聲啊!

  陳建德見牢頭不走,將臉沉了下來,喝了聲:“還不快走!”

  “是,大人。”

  牢頭不敢再留,忙提心吊膽的退了出去。大人不怕,他卻怕,在那躲了片刻,覺得不是個事,悄悄就逃回了家中。

  陳建德鎮靜,齊氏和宋氏卻慌得很,二人緊緊握著陳建德的手。齊氏不安道:“大人,莫不成真是太平軍的奸細混進城來了?”

  “進來也好,不進來也好,與你們何干?……倒是和本官相干得很,嘿嘿,二位美人,還不快寬衣解帶,難道要本大人親自動手不成……放心好了,這天塌不下來,便是真塌了,也是本大人替你們頂著……”

  陳建德只將二女往床上拉,二女避不過,只得半推半就從了他。這單間裡一片浪語,外面卻真是鬧翻了天,火光四起不說,不時還有劇烈爆炸聲響起。只那動靜再大,陳建德自始至終都不曾怕過,甚至慌都不慌。只那齊氏細心點,瞧著這位布政大人做事時,卻好像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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