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漢兒不為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3 10:4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3 59702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05

第920章 官府到底姓什麼

  蘇納雖是新安侯,駐防蘇州的太平軍最高將領,但這件事並非他管,且讀書人只是到學廟對著孔老二的泥像哭訴,算不得暴亂或鼓動百姓造反,他這軍方自是不好插手。本著這念頭,蘇納便無意看這熱鬧,遂領親衛打馬離開。但走了片刻,卻又想此事鬧這麼大,蔣國柱就在城中不可能不出面處置此事,別他後腳到巡撫衙門,蔣國柱前腳就奔這來。故而就叫回頭,遠遠跟在人群後面,免得和蔣國柱走岔了。

  哭廟的傳統在天啟、崇禎年間可是很盛的,尤其是天啟年間,每年都會演上幾樁,以示江南士紳對朝中閹党禍國的痛惡之情。離蘇州不遠的無錫縣城,當年還鬧出過五君子事件,著實痛擊了閹黨囂張氣焰。

  幾個普通平凡的市井之人都有膽量和權傾天下的閹黨爭鋒,況飽讀聖賢書的士子們呢,此事傳到蘇州,自是又引發了一輪針對閹黨的輿論攻勢。那幾月間,孔廟裡的士子是來了一撥又一撥,口水都把孔聖人的像給弄花了。

  經數十年演變,哭廟成了蘇州士紳約定成俗的傳統,每提起此事,都是津津樂道,能說出無數花來。文人筆記更是一樁樁的記載,在他們的筆下,參與哭廟的士子無一不是大義凜然,置自身安危於不顧,只為蒼生謀公正之輩。

  只可惜甲申年清兵南下,這哭廟傳統一下就斷了開去。面對滿清的屠刀,蘇州的士紳一個個都縮起了脖子,誰也不敢再聚眾哭廟。直至南都光復,大明中興有望,這哭廟一事才再次在蘇州城中上演。

  17年了,孔廟終是再次覺醒了!

  ……

  三天前秀才倪用賓等人的哭廟事蹟早在蘇州左近傳播開,未能親身參加此事的讀書人們哪個不唉聲歎氣,後悔自己沒能親自參與這一蘇州讀書人的傳統盛舉。今日,當金大先生站出來號召大夥再次哭廟時,上百秀才從家中出來,帶著滿腔豪情和對正義公理的訴求踏上了這一光耀千古的道途之中。

  “哭廟了,又哭廟了!”

  蘇州城也是沸騰了,男女老少從四面八方往孔廟彙集,只為一睹讀書人們的風彩,同時也為讀書人們打氣。須知相公們可是為了反對官府清欠才鋌身入孔廟的,他們這是為百姓們謀福利呢啊!我們不支持誰支持!你要不支持,就活該向官府納糧!

  蘇州城很多年沒有發生這樣的大事了,當事人之一的縣令任惟初現在真是惶恐害怕得緊,他很怕知府閻紹慶和巡撫蔣國柱為了平息事態,將他推出來做替死鬼。不過閻紹慶帶人趕來後的強硬態度卻讓任惟初心中大定。閻紹慶竟是示意任惟初等秀才們入了學廟之後便領人將學廟圍起來,然後把人統統拿下。

  江蘇巡撫蔣國柱也來了,臉色很難看,到了之後劈頭蓋臉把任惟初給痛駡了一頓,指他辦事不力,以致事態鬧成這樣。

  任惟初不敢分辯,閻紹慶硬著頭皮為他說了幾句,說金聖歎他們陡然發難,事先並無風聲,吳中縣這才沒能及時察覺,以致事態擴大。

  “百姓太多,不得當著這麼多人面直接拿人,此易激起民變。”

  蔣國柱老成持重,眼看圍觀百姓太多,倘按閻紹慶的法子關上孔廟大門直接鎖人,恐怕就能激起民變。真要再來個數千百姓追打府縣官員,把他這巡撫大人逼得藏身茅廁,那真的是萬事俱休了。

  不能直接拿人,如何處置此事,難道真要從了秀才們的要求,停了清欠,把任惟初這個罪魁禍首推出去平息眾怒?

  閻紹慶忐忑不安,任惟初則是一顆心直墮冰窖。好在,蔣國柱倒也知道不能軟,齊王剛剛給了批復,給了他壯膽的底氣,這哭廟案便算是奏銷案的引子,怎麼也是退不得的。

  蘇納得知蔣國柱到後,忙帶人過來。見新安侯爺也在,且還從頭到尾目睹了此事,蔣國柱十分尷尬。

  蘇納輕笑一聲,他的漢話如今說的已是流利,方才那幫經過的讀書人叫嚷所言,他也聽懂了八成,歸納起來就是一句話,江蘇官府要他們納今年糧及往年該征錢糧,他們卻不肯,說清欠無從根據,便是要清欠,也當是繳還清廷的錢糧,何關明朝的事。

  “侯爺有所不知,江南富戶自萬曆年間便拒不向朝廷納糧,官府稍有催逼,便種種藉口,致使數十年間江南賦稅幾若未有。清廷治江南十數年間,這些富戶倒也納糧,只是這納糧數額卻有多少之別,全因江南官府吏目都與地方關連極深,瞞報少報幾乃家常便飯……”

  蔣國柱知道新安侯爺雖是滿州將佐投降而來,但卻極得齊王信重,這從新安侯領軍鎮在蘇州便能看出。他有心將清欠之難透過新安侯轉達齊王知道,於是便在那大吐苦水。

  蔣國柱到也沒有胡說八道,而是說的是實情。據他說清廷在江南地區實行的是比明朝還要嚴厲的催科,經征之官皆以十分為考成,不足額者要被參罰。但江南縉紳豪強依然憑藉昔日的權勢交通官府,賄買書吏,隱混和拖欠錢糧,致使積逋常達數十萬,而在政治上他們也還未完全忘懷朱明王朝,這一點在去年金廈鄭軍入江時表現得最烈。蔣國柱時為江甯巡撫,為了裁抑縉紳特權和壓服江南地主,便上了公文給總督郎廷佐,欲藉口抗糧,製造奏銷案,狠狠打擊一下這些江南士紳豪強。

  這件事,站在清朝角度,自是公正,合理,也是應該,可現在明朝也來做這事,就有點不倫不類了。

  周士相為了儘快籌措錢糧,只讓蔣國柱開奏銷,搞清欠,想儘快從江南弄到一批錢糧出來,卻不考慮這江南之前可不歸明朝,這世上可沒有“淪陷區”還要給“國統區”納糧交稅的道理。

  齊王只要錢糧,其他什麼也不說,蔣國柱也不得要領,於是便把他之前的奏銷概念一股腦先用在吳中縣。吳中縣的百姓富戶們一聽你官府要我交今年的錢糧也就罷了,怎的連幾年前的錢糧也要交,我說不交,就說我欠稅不納,這算個什麼理?

  你這官府到底是明朝的,還是清朝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05

第921章 該抓就抓,該殺就殺

  蔣國柱說的,蘇納也是聽得一知半解,他原先在滿八旗時只是個佐領,對這些錢糧賦稅的事自不會關心,左右有漢官幫著收,不勞他們滿大爺動手。現在做了大明朝的新安侯,太平軍的鎮將,這種事情更是不用他操心。好在他這人自投降歸明後,便行事十分小心,不懂便問,三問兩問,總算把事情大體弄明白了。

  “富人們既不肯交這些年的錢糧,那便要他們交崇禎、天啟年間的欠稅嘛。在明朝便交明朝的稅,在清朝便交清朝的稅,本侯覺得這沒毛病。”

  閻紹慶聽得險些笑出來,這位新安侯可真是異想天開的很呢,哪有叫人交十幾年前的甚至二三十年前的稅呢。

  蔣國柱卻沒當成笑話在聽,而是若有所思的樣子。任惟初也是雙目放光,身為吳中縣令,他對吳中這幾十年納糧完稅的情況可是門清。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吳中富戶往上推十幾年,沒哪一家不是欠稅逃稅的!大明朝要是亡了,那就萬事莫提,如今大明朝還沒亡呢,憑什麼不能叫你們繳納欠糧欠稅!

  “新安侯這道理,倒是行得通,我大明仍在,欠戶自應上交錢糧於國庫,否則便是叫忠厚老實、奉公守法之人吃虧,徒叫奸詐狡徒得便宜。只是這間隔年頭久了,有些事便不好辦,單帳薄這塊就是個麻煩,還需從長計議……”

  蔣國柱認真考慮了蘇納的提議,雖聽著荒唐,可細一品味,卻是天經地義的很。大明自開國之初始,凡有舉人以上功名的士紳和八品以上的官員都可以享受不同程度的賦稅優免,但這個優免是有限度的。所以除開優免的份額之外,官紳和平民百姓一樣,該交稅的交稅,該當差的當差,並不得特殊。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官紳們無視國家法令,上下勾結,衝破法定權利界限,實際上實行的是全額優免,所謂“田連阡陌而不任分毫徭役。”

  不僅官紳本家如此,依附于他們的佃戶,疏屬遠親,也無一手一足應公家之役,無一錢一粒充應役之勞。這樣,官戶便成了躲避國家賦稅、徭役的淵藪,此便是所謂的投獻。不僅平民百姓把自己的田地投獻官紳,甚至一些沒有功名的庶民富戶也“籍其產于士大夫,甯以身為傭佃而輸之租,用避大役。”投獻之風愈演愈烈,窮者越窮、富者越富,最終釀成崇禎年間的大禍。

  現在既然這些富戶認為他們不當向官府交納清廷治下的錢糧,那便讓他們交納崇禎、天啟年間的欠稅,他們又有何話說?除非他們幾十年來一直奉公守法,該交的錢糧一文不少,該服的徭役也都一樁不落,然而,這可能嗎?

  蔣國柱很有感觸,江南這幫官紳富戶在明朝時仗著官府不能拿他們怎麼樣,這才公然不納稅。清朝來了,不納稅不敢,便變著法子勾結官府的書吏,甚至直接賄賂官員,從而達到再次免稅的特權。蔣國柱記得一樁事,那是他剛上任時,就有蘇州和松江二府富戶無視清廷催征法令,將本該繳納的賦稅(三十稅一)整整拖欠兩年。也正是因為這樁事,才促使蔣國柱生了起大案的心思。

  不過這提議倒是不錯,但聽著畢竟給人以荒唐之感,是否能這樣辦,又或是尋個什麼折中的法子,總得要仔細再斟酌一下。齊王那裡也得報知。再者也不能一刀切,對於那些抗清有功的和沒有抗過清,及替清軍賣過力的都得區別開,這樣就能將江南士紳分化掉,使他們不能成為一塊鐵板,如此,後面就好操作得多了。

  “本侯也是隨口那麼一說,究竟這法子行還是不行,終得你們這些官去做。”

  畢竟民政上的事,蘇納是帶兵的將領,有些話也不好多說。他話鋒一轉,又提起剛才所見所聞,言語間提醒蔣國柱他們,可得趁早將這事壓下去,要不然會對他率軍入浙產生影響。再者江南安定同樣事關南都安危,錢糧要納,地方也要安定,這二者既衝突又不衝突,如何能將二者平衡,就全看他蔣國柱的手段了。

  聽新安侯提起金聖歎他們,任惟初不由恨恨道:“那金聖歎恃才傲世,目空一切,爭強好勝,卻不知自家斤兩,哭廟舉動猶如公然倡亂,其罪不小,撫台大人萬不能縱容於他!”

  蔣國柱微哼一聲,對那金聖歎不領好意反來添亂很是不滿,但真要他強行鎮壓此事,又覺不是太妥,這顧慮主要來自于錢謙益。

  蘇納見蔣國柱眉頭深鎖,意識到這件事怕是沒那麼簡單,便問道:“蔣大人想怎麼做?難道任由這幫秀才在那哭成一片不成?”

  蔣國柱訴苦道:“這些秀才都是蘇州的讀書人,下官若是強行彈壓,只怕會激起民變,但又不能准他們所請……唉,不瞞侯爺,下官這也是頭疼萬分啊。”

  “不過一幫讀書人而矣,有何不好辦的。”蘇納於馬上“哧笑”一聲:“本侯但知大帥有一言常掛嘴邊,亂世需要重典。這世上亦無沒原由的愛,也無原由的恨。金聖歎等人哭廟所請是不願納糧,僅這條便夠治他們的罪。自古以來,不納糧乃至勸人不納糧的是什麼罪,這一點蔣大人怕是比本侯清楚吧。”

  蔣國柱未答,閻紹慶給下了結論:“形同造反!”

  “那便是了,既是要造反,又如何不好處置的?你們若怕激起民變,本侯便調一營兵於你們聽用,只管拿人便是,為首脅從概不問,一律先拿了,有叫哄鼓噪的百姓也全拿下。做事嘛,快刀斬亂麻,婆婆媽媽的,怕這怕那如何能做事?想當日大帥在廣州時,那麼多官員讀書人,不也說殺就殺,說抓就抓麼。”

  “好,就依侯爺的辦!”

  蔣國柱想來想去,也只有先行彈壓一策,現在孔廟裡哭得厲害,他要派人去談肯定沒有作用。但使話風稍軟,這些秀才恐怕就更加得寸進尺,提出更加不合理的要求。所以先鎮壓,後面再定此案性質,是重懲還是高提輕放才是最有效的手段。

  閻紹慶一開始就是打的鎮壓的主意,蔣國柱卻猶豫不同意,現在新安侯也是這個意思,又有太平軍大兵可調用,自是放手去幹。

  只可憐孔廟裡一幫秀才正幹嚎著,想著官府出面安撫他們,然後人人搏個“為民請願”的英雄身份,那執刀執槍的大兵就破門而入了。

  “大清尚對我等讀書人敬重有加,爾大明官兵卻視我如豬狗不成!”

  “此乃學廟,聖人之廟,爾等兵丁如何能擅闖!”

  鐵鍊加身的金聖歎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拿手指著太平軍一總旗便罵。那總旗卻不理會於他,只要手下將人往外拖。廟堂內,一幫幹嚎拼命擠眼淚的秀才們都是傻了眼,膽子小的在學廟裡亂跑,有失手的竟將孔聖人的泥像都給推倒。

  堂堂孔廟,一片狼藉。

  孔廟外,早有大隊兵士將圍觀百姓攔在一邊,又有蘇州府和吳中縣的衙役幫著維持,但見人群中有人叫嚷,立時上前拖出捆上。又有得了錢財的閒人,或是秀才隨從家人見主家被大兵推搡而出,情急之下便聚眾呼應,想要衝上救人,結果卻是被大兵們當場打翻一片,嚎哭之聲震徹四下。這一回,可是真哭,那眼淚也是真掉了。

  “皇上啊,皇上啊!”

  金聖歎悲憤之下一路大呼皇上,不知情的都道金大先生在呼定武皇帝,卻不知金大先生呼的卻是大清皇帝。正如他聽說大清皇帝贊他古文高手時,忍不住泣淚而下,向北重叩幾首。

  蘇州發生的“哭廟案”很快就由江蘇巡撫衙門快馬通傳鎮江,次日,鎮江就有齊王手諭至。

  手諭要江蘇將金聖歎、丁冠中、丁子偉、倪用賓、沈玥等三十一名秀才定為逆案主犯,盡數問斬。其餘八十七名秀才均流配三千裡外,發往安南服苦役。

  此諭一出,蘇州震驚,江南震驚,南都朝堂更是驚聲一片。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05

第922章 結硬寨,打呆仗

  江南因蘇州吳中秀才引發的哭廟大案鬧得人心惶惶之時,遠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城,順治已經在西山靜養了三天。

  當日從揚州逃出奔到高郵的順治,半天也不敢多呆,直要索尼和鼇拜護著他快馬加鞭北返,以致於病情回重,過濟甯時已經坐不得馬車,只得乘船至天津衛下船。

  不知是轉坐船的緣故,還是北地水土養人,越往北方,順治的病情倒是愈發好轉起來,只是不時還是頭疼,渾身無力。因為在揚州時太醫王萬春曾言皇帝可能是得了天花,所以索尼心中一直存著擔心,但見皇帝這症狀又不太像是天花,心裡便安定不少。

  隨駕的另幾個太醫其實心裡也一直提心吊膽,害怕他們的診斷有誤,這會見了皇帝的病狀,也是一個個鬆了口氣,斷定皇帝不可能染天花。因為要是出天花的話,來勢很是兇猛,要不了三五天,臉上身上就會出現皮疹,幾天會變成皰疹,而皇帝現在的症狀,全然和天花病症不對,反而更像是染風寒。

  不過即便只是染風寒,索尼也不敢將皇帝病情隱瞞,早就使人先前一步往北京報訊。順治禦船剛到天津,康親王傑書和領侍衛內大臣蘇克薩哈就奉太后懿旨趕來接駕,隨行而來的還有三個太醫,其中兩人可是曆侍前明萬曆、天啟、崇禎三朝的,醫術十分精湛。

  在給皇帝診斷了之後,幾個太醫異口同聲皇帝病情並無大礙,這下子不但索尼他們徹底放下了心,就是一直有點疑神疑鬼的順治也將心收進了肚子。身為滿州人,便是貴為皇帝的順治,對天花也是極度恐懼的。幾年前因為三阿哥出花的緣故,順治甚至都不敢將兒子留在宮中,使人送出宮養。整整兩年,他連抱三阿哥一下都不敢,直至三阿哥徹底痊癒,他這做阿瑪的方敢拉著兒子的手在宮中逛一逛。

  因為身體無力,順治在侍衛的攙扶下勉強撐起身子見了傑書和蘇克薩哈,君臣言談氣氛自然凝重。

  南邊的消息已經得到確證,太平軍佔領揚州後便向北面的淮安府進軍,同時分軍攻略江南左各府縣,現下江南左各府尚在堅持的也只安慶一地。但安慶的情形也不容樂觀,江南提督庫恩布和固山金礪聯名向朝廷發來急遞,言稱賊兵大有聚集安慶之勢,恐安慶孤城難守,請朝廷准他們退往河南。

  “讓庫恩布他們退下來吧。”

  順治神情黯然,過徐州時,貝勒屯泰帶兵留下準備伺機奪回揚州,但順治知道,屯泰能把徐州守住就是大清最大的幸事了。安慶支在南邊,孤立無援,那庫恩布和金礪都是忠義之人,順治倒也不忍他們就在安慶殉了國,索性就讓他們撤入河南境內,這樣和徐州也能形成犄角之勢,將太平寇暫時擋在江淮間。

  浙江倒是有好消息傳來,閩浙總督趙國祚和浙江巡撫佟國器擊潰了叛亂的馬逢知部,將被馬逢知攻陷的浙東府縣盡數收復,奏稱斬級上萬。這個消息讓順治十分的高興,命大學士巴哈納擬旨褒獎,浙江有功將士人人俱有升賞。

  浙江的這場難得勝仗也讓索尼他們精神一振,這倒不是索尼他們就認為趙國祚他們能夠解決賊秀才,而是浙江的複定必然會牽制江南的太平軍,使得賊秀才無法北進。也不要多,只要一年半載,索尼相信大清還是能從揚州之敗中喘過氣來的。有浙江牽制賊秀才,大清這邊也能騰出手來對付吳三桂,不致陷入兩面作戰的困境。

  福建方面卻是沒有音訊,因為江南、江西、湖廣被太平軍佔領的緣故,福建和北京已經半年沒有音訊。就是浙江這邊訊道其實也是不通的,趙國祚他們之所以還能將消息傳出來,卻是依賴江南心系大清的士紳,要不然恐怕也是被太平軍給斷了汛道。

  閩浙兩省相交,按理浙江能夠將消息傳出來,福建自然也能,可偏偏福建毫無音訊。這就讓順治十分的困惑,也很不滿,他對達素寄予厚望,鄭森又是在南京大敗回去的,倘達素連大敗而回的鄭森都對付不了,那他也是忒無用了些。順治叫索尼擬了旨意,讓趙國祚相辦法聯絡上達素,必要時也得盡力支援達素,免福建淪陷。

  順治現在能做的也就是紙上談兵了,他給不了閩浙半點支援,趙國祚、達素他們能不能在海匪和太平寇的包圍下堅持下來,全看他們自身了。

  河南也有軍情。河南巡撫賈漢複奏稱明軍忠貞營時而從湖北境內略襲河南,初期賈漢複措手不及,丟了兩府十三州縣,不過後來他發現忠貞營仍是如從前流寇般打法,便總結了一種戰法,即“結硬寨,打呆仗”。

  所謂“結硬寨”,指清軍到一地後要馬上紮營,紮營地點也要看地形,最好是背山靠水,然後無論寒雨,要立即修牆挖壕,且限一個時辰內完成。牆高必須達八尺,厚也要一尺,壕溝深亦一尺,從溝中挖出來的土必須搬到兩丈之外,以防明軍用清軍挖出來的土複填壕溝。溝外再設拒馬,使得明軍馬隊無法越過。

  通過這種戰術,河南清軍竟然有效抵禦了明軍進攻。攻入河南的明軍是原闖軍餘部改編而成的忠貞營,他們野戰能力極強,相比清軍更為驍勇善戰,可對清軍這種結硬寨的防守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在這種戰術取得實際效果後,賈漢複在給朝廷的奏疏上稱之為“制人而不制於人”。除此之外,賈漢複還大膽放權給下面的府縣官員,要這些官員組織門生子弟和親友從軍,在境內多結寨,一有事,四鄉八裡大小寨子都來參戰,號稱義勇團練。

  賈漢複的奏疏最早送來時,是索尼和巴哈納看到的,不過二人只對賈漢複穩定了河南局面感興趣,對奏疏中提到的這種戰法卻是沒有重視。後來這份奏疏被鼇拜看到,一下就當成寶,親自在主子稱讚此種戰術。順治反復看了賈漢複的摺子多次,下旨要兵部派員到河南實地檢驗這種戰法,倘真如賈漢複所說,那倒真可在綠營推廣。至於賈漢複摺子中提到的組團練,順治並未有明確批復。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05

第923章 太宗諸子

  順治是在運河上接到西安失守急報的,和江淮形勢相比,陝西那邊算是岌岌可危了。

  平郡王羅可鐸上奏稱信王多尼病重,他已著人護送信王返京醫病,現下與川陝總督李國英在潼關拒守。自西安失守後,陝甘各府縣幾乎全部落入吳三桂之手,可以說大清已失西北。但一個好消息是,吳三桂不知為何撤回了往潼關的兵馬,這給了潼關清軍以喘息之機。

  李國英的奏疏和羅可鐸的是一前一後到的,不過所稱和羅可鐸並沒有不同,二人對於西安為何這麼快失守都語焉不詳,只稱叛軍勢眾,攻城甚急。索尼一眼就從中看出不對,不管吳軍包圍西安的有多少人馬,西安都是大城,城中不但有西安將軍蘇拜的五千馬,還有多尼和羅可鐸統率的兩萬多滿蒙將士,李國英在從漢中退往西安時也不是一兵一卒都沒有,所以西安守軍的兵力還是充足的,不可能丟得這麼快,這其中定是有什麼原故。

  順治也覺得這事不對,然而他現在也沒辦法分身到潼關逼問羅可鐸和李國英西安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得暫時按下怒火,也沒法下旨斥責羅可鐸和李國英,畢竟眼下還要他們守在潼關。

  “太后已令遏必隆趕往潼關,皇上不必過於擔心。”

  傑書見皇帝臉有怒色,擔心皇上動怒不利病情,忙勸慰幾句。遏必隆此前在山西忙於查抄皇商家產,將已經能跑馬的國庫再次充實,此功不比統率大軍攻城掠地差多少。順治也知道遏必隆是老成之人,比多尼和羅可鐸要能幹許多,有他去潼關鎮守,想來也能將吳三桂擋住一陣子。

  對於母后讓遏必隆去潼關一事,順治並沒有什麼不快,倒是鼇拜微微皺了皺眉。

  “叫羅可鐸回來吧,讓李國英降三級軍前聽用,要遏必隆節制川陝晉豫甘五省總督,加少傅銜。”

  吩咐巴哈納擬旨後,順治有些疲倦,便令車駕啟程返京。行至京師境內,離西直門還有十幾裡地時,順治卻突令車駕往西山去,並沒有急著回宮。

  傑書、蘇克薩哈、索尼他們都是困惑,不知道皇帝何以不肯回宮,但卻不敢相勸,只能讓人回宮通稟太后知曉。另外西直門外還有一幫王公大臣在侯著聖駕回京,也得去通知他們一聲,免得乾等。

  順治不肯回宮的原因是他覺得自己很丟人,沒有臉面去見額娘,也沒有臉面去見愛妃董鄂。當日他在宮中是那麼的豪情壯志要南下踏平賊寇,甚至還用長劍劈斷了龍椅以示決心,然而事實卻是他是狼狽而回,這讓他那顆本就十分脆弱的心越發不能承受失敗。亦或說自尊促使順治不想現在回宮,他不想在母親和深愛的女人面前丟臉,他想到西山呆幾天。哪怕他現在是多麼的想見自己的愛妃,他也強迫自己硬著心腸去西山。

  在宮中翹首盼著兒子歸來的太后知道的皇帝奔了西山後,在那怔了片刻,隨後對蘇麻苦笑一聲道:“福臨從小就好強,當年多爾袞在時便是如此,現在他自己親政了,也當阿瑪了,仍是如此,唉……罷了罷了,他既不想回來,就讓他在西山呆一陣,散散心中煩悶也好。”

  蘇麻有些擔心道:“太后,皇上不回宮,這朝廷的事怎麼辦?”

  “能怎麼辦?我這做母后的替他先擔著吧。”

  太后歎了口氣,將手中範文程的摺子緩緩放在了桌面上。

  病重的董鄂妃聽說皇帝去了西山後,很是落寞,卻始終緊咬薄唇,不發一言。左右宮女都能清楚看見皇貴妃的淚水打濕了枕巾。吳良輔那邊一聽主子沒回宮,趕緊收拾了幾件衣物直奔西山。

  ……

  太后沒有責怪兒子不理軍國大事去西山,群臣們也是無人敢指責,只是這滿朝的大小事務卻不能因為皇帝去了西山就不問。在順治去西山的第二天,太后布木布泰出面召集顯親王富綏、康親王傑書、敏郡王勒都、多羅貝勒滿山、葉布舒、大學士甯完我、範文程等在京滿蒙漢議政大臣及六部大小官員一百三十六人召開了議政王公大臣會議,旨在商議如何應對眼下大清的困境。

  索尼、鼇拜、蘇克薩哈等兩黃旗大臣也都與會,順治在西山聽費揚古說母后召開議政會議後,微歎了口氣,並沒有多說什麼。

  接到太后懿旨的諸官一如從前按步就班,不曾想這次議政會議一開始就充滿火藥味,先是太宗四子葉布舒突然發難指責為何皇帝在揚州敗得那麼慘,兩黃旗的將士回來許多,其它各旗卻損失慘重,是不是皇帝並未將八旗一視同仁?

  太宗六子高塞、十子韜塞等人也緊隨發難,紛紛要求太后和兩黃旗那幫大臣們解釋兩白旗為何會集體叛亂投明的事。

  言語最激烈的韜塞是太宗皇帝現存于世的最小一個兒子,只比順治小一歲。不過哥哥是皇帝,他卻只是一個三等鎮國將軍,連個紅帶子都不如,因此早就對太后布木布泰和順治心有怨意。這一次在四哥葉布舒他們的鼓動下終是忍耐不住,一通言辭不僅將矛頭直指九哥無能,更將矛頭指向布木布泰,指她幾年前未能及時制止順治打壓兩白旗,遂釀成兩白旗陣前作亂,致使數萬將士兵敗的慘劇。

  甯完我、範文程等漢官被太宗皇帝幾個兒子的言辭驚得呆了,索尼、蘇克薩哈他們也沒防葉布舒他們會突然發難,一時都沒反應過來。太后布木布泰也是震驚不已,沒想到一向低調識趣的葉布舒他們竟有膽量跳出來質疑皇帝和她。

  他們要幹什麼,要反了天嗎!

  布木布泰越聽越惱,可一掃非兩黃旗的那幫王公貝勒時,心卻是一下凜了起來,因為那幫人一個個臉上都有怒色。那怒色,沒有對著她,卻是對著索尼、鼇拜他們!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06

第924章 皇上太年輕

  太后布木布泰正驚時,卻見兵部蒙尚書明安達禮突然站出,直面鼇拜道:“太宗皇帝在時,你鼇拜勇冠三軍,得了巴圖魯封,端的是咱滿州的大好男兒,哪個不敬仰你鼇拜!可這次南下,你鼇拜打的什麼仗?……想咱八旗征戰數十年,頭一回大營都叫人家給焚了,鼇拜你說,你丟不丟人!”明安達禮這話還是收著說了,沒說皇帝都叫人家嚇得倉皇北逃。

  “你鼇拜丟得起這人,咱們丟不得!”

  21歲的敏郡王勒都在明安達禮話音剛落時就隨後跟上,他冷笑一聲,卻是說了句讓殿內眾臣更是驚愕的話。

  “科爾沁的吳克善親王是怎麼死的,當著太后的面,你鼇拜自己給說說吧!”

  索尼聽了這話,心中一突,下意識看向鼇拜,卻發現鼇拜只鐵青著臉站在那,臉上竟是一點表情也沒有。

  “怎麼,你鼇拜也有不敢的時候?”

  勒都只以為鼇拜不吱聲是心中發虛,又見其他南下的兩黃旗大臣們一個個臉色都難看得很,不由有些得意。

  太后布木布泰見狀也是疑惑,大弟吳克善不是在陣前戰死的麼,怎麼聽車克所言,似內中還有蹊蹺?

  她目光朝兩黃旗那幫人臉上一一掃過,可被掃著的大臣們卻都不敢看她。當目光落在鼇拜臉上時,鼇拜卻沒有回避,他嘴唇微動,想說什麼,但終是忍住什麼也沒說。

  鼇拜這神情落在布木布泰視線中,卻是無聲勝有聲了。布木布泰似是知道了什麼,她有些痛苦的微閉雙眼,繼而陡的睜開,仍是不動聲色的望著那幫發難的王公大臣們。只是她那有些微微發顫的身子,卻是怎麼也躲不過身邊的蘇麻眼睛。

  蘇麻喇姑心中也如針剌般痛,她想到了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吳克善,想到了兒時的一點一滴,想到了她陪太后到盛京時,吳克善騎著小黃馬在後邊攆她們的一幕。

  “敏郡王,將軍難免陣上亡,戰場上的事,刀槍無眼,誰個敢說不出意外?科爾沁親王于陣前英勇殉國,死得轟轟烈烈,此事隨軍將士哪個不知道,皇上都下旨褒揚追封了,你卻將這事拿出來搬弄,是何居心?……難道敏郡王以為是鼇拜害死了科爾沁親王不成?”

  蘇克薩哈不知道當日之事,只知敏都、明安達禮他們明著是向鼇拜發難,但實際卻是向兩黃旗發難,是向皇上發難,再結合之前葉布舒他們的表現,他知這事不簡單,故而立即挺身出來為鼇拜解圍。

  索尼也沒有任何遲疑,揚聲為鼇拜分辯,說當日之敗並非鼇拜無能,實是明軍太過狡猾,遂有慘敗。至於吳克善等人之死,完全是意外,並非鼇拜的過錯。

  鼇拜任由他們辯說,自始至終也不吭一聲。勒都到底年輕,且有關吳克善是被鼇拜害死一事,他也只是耳聞,沒有實據。知道這個事情內幕的又都是兩黃旗那幫人,不可能指著他們跳反出來幫著做證,所以一時倒也無話可說。

  當日鼇拜要吳克善等人幫著阻截追兵,其帶人在前面設伏,這件事情最後演變成鼇拜領著滿八旗逃跑,吳克善等科爾沁兵卻被明軍的追兵殺得潰不成軍,吳克善不幸中了流箭從馬上墜落,成了繼濟度、岳樂之後第三個在南方戰死的大清親王。

  事實真相顯然是鼇拜矇騙了吳克善,但事後的說法卻肯定不是這麼一回事,最後在順治一道聖旨下,吳克善的形象極其高大光輝,但是畢竟當時還有很多科爾沁的人王公知道這件事,所以有了很多流言。

  “果真是這樣嗎?那為何科爾沁的人都退出了關,還發誓再也不與我滿州結盟了?”

  明安達禮雖不是內大臣,也不是滿州人,但其資歷很老,早在天聰年間就為大清賣命了,加上其在蒙軍旗有很大的威望,故而敢直接將科爾沁人的說法在這大殿上直接說出來。

  索尼一時語滯,不知如何解釋科爾沁郡王額森等人帶著族人自行出關,又宣稱不再替大清效命一事。

  這時卻見太后布木布泰起身說道:“科爾沁是我的娘家,娘家的事我這太后再清楚不過了。你們也不必猜測什麼,是我讓人叫額森他們回去的。我科爾沁子弟為大清流血犧牲,又不服這關內水土,軍中染疫的甚多,讓他們回去休整一下不是什麼大錯吧?至於什麼不再結盟純屬謠言,你們若不信的話,哀家回頭便召額森他們進京,如此,你們總能信了吧?”

  太后這麼說,明安達禮倒是沒法再抓著這事了。敏郡王勒都對太后也有些發沭,不敢頂她,於是便看了葉布舒一眼。

  葉布舒看了眼身邊兩個有些驚惶的侄兒親王富綏和傑書一眼,揚聲對太后說道:“太后,咱滿蒙子弟打太祖太宗起就在戰場上拼殺,今日的大清完全就是咱滿蒙子弟一刀一槍打出來的,所以要說戰死,沒人多說一句,可要是叫小人在背後把咱們給害了,那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別的事我也不想多說,我只問太后一句話,兩白旗的事總得有人出來擔責吧?”

  “不但是兩白旗的事,我們其餘四旗死了那麼多人,這北京城是家家戴孝,要是朝廷不給個說法給咱們,我們都沒臉去跟那些孤兒寡婦說!”

  一眾非兩黃旗的滿州大臣們紛紛鼓噪起來,蒙八旗的也有不少人摻和其中。他們是真的憋著一肚子火,揚州損失的三萬滿蒙子弟,有大半都是下五旗的,所以京中現在是流言滿天飛,都說皇帝偏著兩黃旗,保存嫡系,只讓他們這些下五旗去送死賣命。

  這些流言,其實也就底層的旗民相信,這殿上的王公大臣們是一個都不信的,但他們依舊憤怒。憤怒的原因卻是皇帝的親征行為導致滿州元氣大傷,導致大清風雨飄搖,甚至都有被迫退出關的可能。這讓在關內享受了十多年漢人血脂供養的他們如何能接受。所以他們必須要聯合起來,挽救自己,也挽救這大清。

  “你們要朝廷給什麼說法?”

  布木布泰也看出這些大臣們意欲何為了,她沉著張臉喝問了句,結果下面的人卻畏於她的積威誰都不吱聲。無奈,首倡之人葉布舒索性就拉下臉面,叫道:“死了這麼多人,皇上必須給八旗一個交待,要不然大夥不服!”

  太后哼了一聲,目光如刀一般落在葉布舒臉上:“你葉布舒是哪個旗的,皇上又怎麼給你個這兄長交待?”

  “我!……”

  葉布舒被太后這句話嗆得臉色通紅,兩紅旗的固山額真塔依禮見狀憤聲說道:“葉布舒是兩黃旗的人,可太后莫不是當咱們兩紅旗的人都死絕了麼?”

  “兩白旗的也不是都反了!”

  幾個留守京中的兩白旗固山和都統齊望一眼,俱是出班。

  “我們兩藍旗的也等著皇上給交待呢!”

  正藍、鑲藍旗的大臣們也拿出了勇氣。

  禮部尚書覺羅郎球是鑲藍旗出身,見群情洶湧,除了兩黃旗的六旗都咆哮開了,也公然宣稱:“大清是咱八旗打出來的,不是兩黃旗一家打出來的!”

  這話一說,兩黃旗一眾將校人人怒目,有人竟然將手按在了刀柄上,似是一言不合就要動手。

  富綏和傑書這兩個親王是嚇壞了,兩人年紀都不大,沒有什麼處事經驗,俱是呆立在那,不知如何是好。敏郡王勒都是鑲紅旗的旗主,沒有他的授意,旗內的人也不會參和進來,所以見聲勢鬧這麼大,兩黃旗的人竟然還敢有動手的意思,也是勃然大怒。

  “文程,這可如何是好?”

  寧完我一手拄著拐杖,一手緊張的握住範文程右臂。範文程也是心亂如麻,眼前這場景讓他想起了十七年前盛京城中那一幕。只不過那時,多爾袞尚在。

  大學士馮銓和成克周可是嚇壞了,兩人不約而同的悄然往後退了退。滿州人鬧將起來,他們這些漢官還是離得遠遠得好。

  殿內早有兩黃旗的人見勢不妙,悄然吩咐人往西山報訊,要皇帝馬上回宮。

  索尼和蘇克薩哈身為內大臣,又是皇帝最親信的臣子,這時眼看六旗沖他們來,自是不甘示弱。可鼇拜卻跟木頭人似的站在那,就是不站出來,這讓他們有些不滿,埋怨鼇拜是不是在揚州把精氣都敗沒了,要不然怎的就不動。當年盛京時,多爾袞那麼大的勢力,那麼氣焰不可一世,你鼇拜不也是沒怕過,敢公然帶兵和多爾袞硬扛嘛,怎的現在就不行了!

  “夠了!”

  下面吵吧成一團,布木布泰氣得渾身哆嗦,右手重重一拍,怒道:“勝負兵家常事,誰個說天下有常勝將軍在了,就是太祖太宗還有吃敗仗的時候。要是吃了敗仗就自家在這鬧哄,滿州早垮了!”

  韜塞聽了這話,忍不住反駁道:“太后,理是這個理,可打太祖太宗起,吃了敗仗總得懲治,要不然何以服眾?”

  布木布泰沒有理會韜塞,她徑直看向葉布舒:“葉布舒,你們到底什麼意思?”

  葉布舒緩緩道:“沒別的意思,皇上太年輕,有些事拿不住,必須得有人替皇上管著些,要不然任由皇上這麼下去,咱大清遲早要完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06

第925章 盛京八旗入關

  “對,必須得有人管管皇上,不能再讓皇上這樣了!……咱八旗經不起折騰了,再折騰下去,大夥一塊退出關喝冰水、吹寒風去!”

  “太祖太宗留下的基業,可不能讓皇上給毀了!”

  韜塞第一個附和四哥,明安達禮、車克等人亦是連連點頭,都說皇帝這樣子不行,必須要有約束。兩白旗那幾個人言語更是激烈,只差說皇帝已經不適合再當大清的皇帝,這龍椅得換個人來坐,要不然江山社稷就不保,三代滿州人的心血也將不保。

  殿中一百多滿蒙漢官員,支持葉布舒等人意見的竟是占了三分之二,看著真是人心向背。三十多兩黃旗的人孤零零的站在那,人人背上冷氣直冒。十多個漢官也是人人驚恐,只覺大事不好。

  布木布泰是越聽越驚,她覺著事態似乎已經不在自己這個太后的掌控之中。她後悔不應該召集這次議政會議,更不應該將葉布舒他們列席議政,這些太宗的兒子們裝了十多年,終是原形畢露,他們要和他們的大哥豪格一樣了,只恨多爾袞不在了,沒人能替她鎮住這幫人。

  索尼和蘇克薩哈等人從震驚變得警惕十足,不時有兩黃旗的人偷偷溜出去,看樣子索尼和蘇克薩哈是要偷偷調兵過來,萬一那幫人真要逼主子退位,說不得也只有血濺乾清宮了。不少兩黃旗的官員現在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盼皇帝回宮如盼星星盼月亮般。有人心下埋怨皇帝也真是少不更事了些,南邊敗的那麼慘,他怎麼就不知道京中定然有人會生事,不早點回宮坐鎮阻止這些人,反跑去西山休養,這真是輕重緩急不分。

  蘇克薩哈這會也是自責連連,對未能察覺葉布舒等人串連發難愧疚不已。

  兩黃旗的人小動作如何瞞得過另六旗的,亦是有人悄悄退出去。外面的侍衛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知不時有各旗官員出來,然後一臉緊張快步而去。侍衛天生的警覺讓他們不由自主往大殿靠攏。

  “這可如何使得……”

  甯完我只以為葉布舒他們這是聯合起來要逼皇帝退位,所以嚇得顫聲道:“鎮國將軍,皇上是年輕,有些事情做得是不對,也衝動了些,可本心也是為了大清好。再說,不是有議政王公大臣會議麼,有什麼事情都可在會上議,皇上那裡也不是聽不進去的,何以要鬧成這樣。皇上再有什麼不對,咱們做臣子的規勸便是了。”

  葉布舒哪裡肯聽寧完我這老漢官的話,況且這事已經做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搖頭道:“議政王公大臣會議不行,歷來會議,皇上聽得進多少?就是御駕親征這事,會議是反對的,可皇上是怎麼做的?再者,皇上現在是連這議政王公大臣會議都不願開了,要不然怎的就學漢人弄了個內閣出來?……”

  這一番話說得寧完我無言以對,自皇帝親政以來,確是事事乾綱獨斷,納不進下面的意見。當時簡親王濟度和安親王岳樂尚在時,皇帝就早想罷了這議政王公大臣會議,要不是幾個親王極力抵制這事,只怕早幾年就會就開不成了。後來皇帝見強罷議政不行,便趁著濟度在廣東戰死,岳樂獨木難支,改設內閣,意欲通過內閣架空議政。這件事在從前,倒也無有多大影響,可現在被拿出來說,對皇帝可是大大的不利,至少人心這塊,皇帝是丟得大了。

  “皇上單是年輕也就罷了,可為君者必要仁義為先,然安親王之事,實是叫我正藍旗上下寒心。”

  正藍旗的人將安親王岳樂被皇帝改名為豬狗,抄家之事提了出來,這一說,非兩黃旗的滿州官員們更是個個對皇帝大不滿,就是兩黃旗內有些人心下也覺主子有些事情是做得太過份了。

  蘇麻偷偷的看了眼太后,發現太后的呼吸雖是急促了些,但仍能保持著鎮定,但她卻不知太后能保持鎮定到何時,萬一下面真要逼皇帝退位,那太后如何是好呢?

  眼看得殿中爭論之聲越來越大,且隱隱向著要皇帝退位的方向去,範文成眉頭大皺,輕步上前走到葉布舒面前,開口道:“鎮國將軍想怎麼管著皇上?”

  正在爭吵發難的百官立時靜了下來,人人都盯著葉布舒。目光有期待,有支持,也有憤怒和咬牙切齒。

  葉布舒掃視眾人一眼,心無所畏揚聲道:“我覺著,咱大清現在必須得恢復祖制了。”說完側臉去看太后布木布泰。

  範文程一怔,不知道葉布舒到底什麼意思。

  “什麼祖制?”

  布木布泰從殿上緩緩走下臺階,立在玉階邊。

  “八旗議政,軍國大事由八旗旗主決奪!”

  在眾人的等待中,葉布舒吐出了早就想好的辦法。他也清楚,不可能直接就逼九弟退位,那樣兩黃旗的人肯定不幹,到時真火拼起來,他們未必有勝算。而以恢復祖制為名先削去九弟的權柄,然後慢慢圖之卻是穩妥很多。

  “對,八旗議政,不能再由皇上說了算!”

  眾人紛紛叫好,這八旗議政聽著和議政王公大臣會議差不多,但軍國大事卻由八旗旗主來決定,這就比議政王公大臣會議更進一步,實際剝奪了皇帝對於軍國大事的決定權。此制度和當年的四大貝勒議政如出一撤。

  布木布泰笑了起來,突然斥問葉布舒:“這是你葉布舒的意思,還是他們的意思?”

  明安達禮事前就知此事,也是旗主議政的最堅定支持者,因為他自己就是蒙軍正白旗的旗主,所以毫不猶豫的上前道:“太后,這是咱滿蒙八旗的意思!”

  車克等人亦是異口同聲附和。

  “是麼?”

  布木布泰不置一詞,反而看向富綏和傑書:“王爺們什麼意見?”

  “太后,我沒有意見……不不不,我……”

  富綏是豪格的兒子,只有17歲,能有什麼主見,起先想說我沒有意見,但怕太后以為他是贊同旗主議政的,故而趕緊又改口,但吱吱唔唔的卻說不出什麼來。他這也真是為難得很,皇帝是他的九叔,可現在鬧將起來的卻是他的四叔、七叔、十叔他們。都是叔父,你要他如何選擇。

  傑書是承襲的代善禮親王爵(康),也是正紅旗的旗主,真要八旗旗主議政,他這滿州旗主又是親王肯定能得到更大的權柄。可他很清楚,他這康親王的爵位是皇帝從他的哥哥和叔叔們手中硬搶下來塞給他的,所以他不可能背叛皇帝,那樣的話,正紅旗內輪不到他說話。

  勒都是鑲藍旗主,一開始就旗幟鮮明的站出來支持葉布舒,這會自是開口說恢復祖制,八旗議政的好處。

  布木布泰倒是挺有耐心,竟是聽勒都說完了。不過待勒都話音落下,她卻對葉布舒搖了搖頭,然後說道:“恢復祖制這件事,親王、郡王、貝勒們能提,你只一鎮國將軍,又如何有資格提這事?”

  這話讓葉布舒怒不可遏,他為何只是一鎮國將軍,還不是因為太后打壓他們這些太宗兒子,不給他們晉爵麼!

  “我葉布舒也是太宗皇帝的親兒子,身上和皇上流著一樣的血,太后如何說我不能提!”

  葉布舒憤然轉身,對一眾王公大臣們道:“諸位說句公道話,這大清的事,我葉布舒能不能提,能不能管!”

  “都是太宗兒子,都姓愛新覺羅,有什麼不能管的!”

  富綏和傑書愣著沒敢動,勒都卻言辭激烈的支持葉布舒。明安達禮等人也無一例外支持葉布舒。

  得了眾人支持,葉布舒底氣更足。太后心裡卻在困惑,就算恢復祖制,得好處的也只是各旗旗主,葉布舒和韜塞他們只是鎮國將軍,爵位低下,又能從中得什麼好處?難不成他們以為可以改旗去當旗主不成?

  “請太后下旨,恢復祖制,八旗議政!”

  葉布舒根本不給布木布泰半點考慮時間,也不給遠在西山的弟弟一點機會,更不給兩黃旗那幫人做出反制措施的可能,帶頭就跪在了太后面前。他這一跪,呼啦啦就跪下了近百官員。有郡王,有貝勒,有額真,有都統,還有尚書和侍郎。

  “請太后下旨恢復祖制,八旗議政!”

  眾人同時高呼,聲音響徹大殿。索尼和蘇克薩哈等兩黃旗將校們面面相覷,不知太后是否會答應,也不知應該如何阻止這件事。

  “哀家若不答應,你們是不是就要反了哀家和皇帝?”

  布木布泰冷冷的望著跪在身前的葉布舒他們,她是不可能答應八旗議政的,因為那樣就等於廢了自己的兒子。

  葉布舒他們沒有回答太后這句話,而是再次叩首請求恢復祖制。

  “你們要逼哀家不成?”

  布木布泰一臉怒容,她腦海中不斷閃現她不答應的後果。她長呼一口氣,往後退了一步,她知道這幫人肯定是串聯好了,如果不答應他們的請求,八旗就真的會內訌,那樣大清就真的完了。但她真的不能答應,她不知道怎麼辦,她求助似的看向兩黃旗的一幫大官將校們。可是索尼和蘇克薩哈他們卻呆呆的站在那,竟是沒一個拿替她這太后解憂的。

  突然,一直站著未動的鼇拜卻好像被解除了咒語般動了一動,然後上前甩袖跪倒在地,大聲道:“啟稟太后,盛京將軍敦拜奉旨領關外八旗進京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06

第926章 大清翻不了天

  西山碧雲寺大雄寶殿中,順治一臉虔誠的望著法相威嚴的如來佛祖。

  “主子。”

  吳良輔輕喚一聲,利索的呈上一束香,順治隨手接過,往前幾步,在佛前長明燈上將香點燃,然後小心翼翼的插在了香爐之中。

  在佛前蒲團上跪下拜了幾拜後,順治並沒有馬上起身,而是定定的望著如來佛像,呼吸著線香傳來的沁人香味。耳邊回蕩著後寺傳來的僧人早課聲,佛音直如天籟般讓人陶醉不已。

  殿門處,侍衛費揚古一臉緊張的看著拜佛的皇帝,他幾次想要上前,可都被吳良輔以目光阻住。這讓他很是發狂,恨不得上前將那個漢人閹貨一拳打翻在地才好。然而,他終是沒有這個膽量,倒不是他費揚古怕了吳良輔個太監,而是他怕皇帝。

  焦急的等待中,費揚古終是看到皇帝的身子動了。從佛音的幻想中回過神來的順治長出了一口氣,又手再次合什拜了下去,這一刻,他不是什麼大清皇帝,只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他祈禱佛祖能夠保佑他,保佑他的大清。

  雙膝屈起緩緩起身,然後對著佛像正退了三步後,順治方轉過身子看向殿門處。

  “皇上!”

  費揚古幾步上前,就要奏稟,不想順治卻抬手示意他不要說話。這讓費揚古為之一滯,猶如骨頭卡在喉嚨中一般難受。好在,皇帝並不是不關心宮中發生的事。

  “吳良輔,除了朕那幾位兄弟,還有哪些人?”順治看向吳良輔,後者忙恭聲道:“回皇上話,敏郡王、明安達禮、車克等俱參與其事。”

  “就是說,除了朕的兩黃旗,那六旗都叛了朕麼?”順治冷笑一聲。

  吳良輔和費揚古都不敢說話。

  順治負手向殿門走去,邊走邊道:“朕知道有人對朕不滿,會藉故生事,可朕沒想到生事的卻是朕的親兄弟們。”說到這,他停了下來,忽而笑了起來,笑聲很得意。

  費揚古被皇帝的笑聲弄得很是困惑,不明白宮裡都鬧成那樣子,皇上怎的還笑的出來,又怎麼還有心情呆在這西山。

  吳良輔微微朝費揚古看了眼,輕搖了搖頭。費揚古見了,卻是更加的困惑。

  笑聲過後,順治自顧自道:“不過也好,讓他們早點跳出來,總比一個個藏著噎著好。”

  “皇上?”

  費揚古真是越聽越糊塗,忍不住喚了聲。

  “朕知道你費揚古在想什麼,不過你不用擔心,朕早就防著他們了。”

  順治胸成有竹的樣子,並不和費揚古多說,只負手在殿門處靜立,似是在等什麼人。

  外面,數十個穿著黃馬褂的侍衛們按刀散在各處,遠處,原本殘冬景象的西山已經漸漸有了綠色。

  皇帝不說,費揚古不敢問。吳良輔可能知道什麼,但卻沒有告訴費揚古,他低眉順目,兩手輕合在身前,一幅入定老僧的模樣。

  時間就這麼慢慢流逝,一綏綏線香在殿中飄浮。

  山腳下,一隊騎士快馬馳至,然後迅速翻身下馬,急步向山上奔來。

  順治聽到了腳步聲,他看到了郎坦等人的身影,嘴角微微翹了翹,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奴才參見皇上!”

  一等侍衛郎坦利索的打了千,跪在了順治面前。

  順治點了點頭,輕聲問郎坦:“可見著人了?”

  “見著了!”郎坦的聲音有些激動。

  “過山海關沒?”

  順治顯得很平靜,不知是這大雄寶殿的莊嚴肅穆定住了他的心,還是方才的僧人早課聲讓他下意識的跟著收心靜氣。

  郎坦道:“奴才回來時,敦拜他們已經過了錦州,這會當到山海關了。”

  順治再次點頭,郎坦是在天津時奉命趕往關外,而他下旨讓敦拜領關外八旗進京是十三天前,算算時間也是差不多在錦州遇上。

  “敦拜帶了多少兵來?”順治很關心這件事。

  “駐防盛京、甯古塔等地披甲兵一萬三千餘,另有四千漢軍八旗,新附八旗六千餘。”

  郎坦記得很清楚,因為這是皇帝最關心的事。盛京將軍節制關外八旗,而關外除了盛京外有兵,就是甯古塔駐有八旗,餘下的就只遼南各地的漢人包衣。這一次敦拜領旨統兵入關,可是將遼南的漢人包衣也編了十幾個牛錄帶來,另外就是這幾年在關外極北之地抓的幾千“生女真”,滿州稱為新附兵。新抓編成的牛錄,一般都要兩三年方能成為熟女真,成為真正的滿州八旗兵。

  關外駐防八旗是下五旗的牛錄,人數並不多,十多年來一直替大清看著關外老家,還要防止北邊的羅刹人,因此敦拜能夠湊了兩萬多兵入關,順治已是心滿意足了。

  “敦拜是如何說的?”

  “敦拜要奴才給皇上帶一句話,有他在,大清翻不了天!”

  “好敦拜,好奴才,不枉朕要他做盛京的總管!”

  順治這一次是真的放下心來了,敦拜是滿州正黃旗出身,是他力排眾異點他出任盛京總管一職的。當初他可是沒想過有朝一日需要敦拜領軍入關替他這皇帝壓陣腳,只是單純的想讓敦拜去替他解決關外心向多爾袞的勢力。畢竟盛京首任總管何洛會是多爾袞的親信,二任總管葉克書和多爾袞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因此關外八旗多爾袞的餘孽有很多,不派一個心腹之人前去坐鎮,他總是不放心。只是不曾想,今日他這主子卻需要奴才來幫他的大忙。

  “關外八旗進了京,朕看他們還能鬧出什麼來?”順治的臉色突然變得很是陰沉,“朕不回宮來西山,京裡很多人都以為朕是在躲避什麼,可他們卻從未想過,朕是故意如此。朕就是要讓他們以為朕是在害怕,是在躲避,這樣他們才能有膽跳出來。”

  “皇上聖明!”

  郎坦大聲叫道,費揚古此時也是豁然開郎的感覺,原來皇上來西山真的不是頹廢,而是要做大文章的。敦拜兵馬一到,京城還有兩黃旗的兵在,費揚古相信就是借那些想要造反的人十個膽子,他們都不會動的,因為他們沒有這個實力,最重要的是,皇帝不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走,你們隨朕去聽玉林禪師說佛法,京裡的事,太后會替朕安排好的。”

  ……

  山海關,一隊隊從關外來的滿八旗兵正魚貫從城門下穿過,向著大清的都城進軍。

  城樓上,盛京將軍(昂邦章京)敦拜和甯古塔副都統巴海,滿州鑲藍旗都統安珠瑚站在關城上,望著不遠處的一條綠色邊籬有說有笑。

  那巴海是滿州鑲藍旗人,老姓瓜爾佳,父乃太祖時大將沙爾虎達。巴海其人,也是文武雙全,順治九年壬辰科麻勒吉榜進士第三人,殿賜滿洲榜探花,所以在敦拜的口中時有“探花郎”一稱冒出。安珠瑚是滿州正黃旗人,老姓也是瓜爾佳氏。

  三人這會正在看的是一條從山海關延綿向西的“綠色長城”,這是一條用無數柳條紮成的邊籬,長度不可估量,高約三四米,一直向著西北方向延伸。放眼望去,近關那側的山嶺平地皆被此柳邊隔為兩斷,最近的這段柳邊距他所在之官道不過一裡多地,那柳邊兩側無有一棵樹木,所以視野之內毫無遮擋,人物皆能視清。有瞧得仔細的甚至還可以看見一些柳邊上還紮著些破碎的衣服,某些地段上更是用籠子裝著些不知是人頭還是什麼的嚇人東西,黑乎乎得被風早吹得幹了,看著也是嚇人得很。

  敦拜很是感慨道:“此柳邊全長二千六百里,設邊門二十座,邊台一百六十餘座,另有數百水口,橫經六省之地,堪稱我朝奇跡!”

  巴海笑道:“將軍看,這柳邊是不是如一條巨龍一般盤踞,讓人一看便覺壯觀非常呢。”

  “壯觀,十分的壯觀!”安珠瑚也是不住點頭,只是還有不解之處,他道:“關內關外俱是我大清土地,卻不知朝廷用這柳邊將關內關外隔開做什麼,似無此必要吧?”

  敦拜道:“關外是我大清的龍興之地,為防關內漢人歹惡之輩私入關外行不法之事,朝廷這才興建此柳邊,畢竟我滿州人丁稀少,不防著漢人一些,用不了數十年,這關外就會如前明時一般,都是漢人了。”

  “當年要不是太祖皇帝殺盡關外三百萬漢人,這關外又如何能成為滿州龍興之地呢。”想到當年太祖皇帝盡殺關外漢人的豪舉,巴海一臉嚮往。

  聽了將軍的解釋,安珠瑚深以為然,道:“龍興之地,自能只有我滿州一族,容不得他族的。”

  三人在城上又看了片刻,見軍馬都已過關,敦拜便要眾人都下城,準備前往京城。他此行干係重大,容不得半點耽擱。巴海和安珠瑚都已知此次入關目的所在,都不含糊,各領將佐下去。

  過了山海關,便是永平,此地距京師已然極近,快馬加鞭,最遲明日就能趕到北京城。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06

第927章 大清得變法了

  落日下的紫禁城,如罩在血色之光中,一切都是那麼的紅。朱紅宮牆下,時有太監和宮女穿過。午門前,侍衛一如從前筆直的挺立在那。一切都是那麼的安靜,只那偶爾飛起的群鴿在宮城上空發出嗡嗡的聲音。

  距離坤甯宮不遠的承乾宮是皇貴妃董鄂的寢宮。比起坤甯宮,承乾宮更加的安靜,因為這座宮殿的女主人正在昏迷當中。

  “天要黑了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病榻上的董鄂妃突然睜開了眼,她的聲音很微弱,可伺候的宮女們卻聽得十分清楚。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宮女高興的叫了起來,她們圍在貴妃娘娘的身邊,七嘴八舌說著,就好像今兒是過年主子賞了錢下來似的。

  “娘娘,您好些了嗎?”

  “娘娘,您想吃些什麼,奴婢這就去禦膳房傳。”

  “太醫院新開的方子真的管用啊!”

  “……”

  宮女們嘰嘰喳喳的說著,竟是忘了娘娘不過剛剛醒來,她們這嘈雜的聲音會不會讓娘娘不適應。

  “都別吵了,娘娘剛醒,哪經得起你們這般鬧騰。”

  董鄂貼身侍女寶珠低聲訓了那幫宮女,宮女們嚇得誰也不敢吱聲。

  “沒關係的……”董鄂嘴角露出笑容,示意寶珠扶她起來。

  “天黑了麼?這麼快的。”

  看到外面天色已經昏暗下來,董鄂沒來由的有些低沉。寶珠見了,忙上前一邊幫主子披衣服,一邊示意其他宮女將燈提前點上。幾根明燭點上後,屋中頓時光亮起來。

  在那呆坐片刻後,董鄂吩咐寶珠:“去把我的琴拿來。”

  “娘娘?”

  寶珠不想去拿琴,因為娘娘剛剛才醒,身子骨弱得很,哪還能有精力彈琴。太醫可是百般叮囑過,萬萬不能讓貴妃娘娘再傷心力了。

  “去吧。”

  董鄂淡淡說道,神情卻很毅然。寶珠不敢不聽,只得將娘娘心愛的古琴取來。琴取來後,就放在董鄂身前的被子上,琴身擦得雪亮,琴弦上更是一絲不染。

  董鄂伸出青筋裸露的雙的,就那麼輕撫著琴弦,忽然,她撥動了琴弦,一曲哀怨的琴音頓時響起。

  琴聲很悲傷,娘娘的模樣更是憔悴不堪,寶珠看得眼眶通紅,宮女們也忍不住掉淚。

  “叭嗒!”

  突然,琴音噶然而止,卻是大病方醒的董鄂沒能控制住力道,將一根琴絲撥斷了。琴弦一斷,就如什麼預示般,宮女們看到貴妃娘娘的嘴角有血流出。

  “娘娘!”

  寶珠哭泣著上前將古琴放到一邊,請娘娘趕快躺下,不要再這樣費力了。

  “我沒事。”

  董鄂將白帕攥在手中,白帕中間是一團血。

  “皇上他……”

  董鄂看著寶珠,欲言又止。寶珠哽咽著想說皇上還在西山沒有回來,卻聽屋外響起宮女珍兒的聲音。

  “娘娘,娘娘,皇上回宮了!”

  珍兒像個孩子似的叫喊著跑了進來,給承乾宮,也是給貴妃娘娘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一個盼望已久的好消息——皇上回宮了。

  “皇上回宮了麼?”

  董鄂眼睛一亮,身子微顫,蒼白的臉上現出了兩朵紅霞。

  “娘娘,皇上真的回來了!”

  珍兒的話音還沒落,董鄂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愛妃,朕來看你了。”隨後,她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愛妃!”

  順治很難受,他沒想到自己離京幾月,董鄂的病情會這麼重,一時間,貴為天子的他,竟也是紅了眼睛。

  “皇上!”

  董鄂喜極而泣,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從臉頰上滑落。

  “別哭,別哭!再哭,朕也要流淚了!”

  順治一個箭步上前攬過了董鄂,這一刻,他無比的愧疚。在丈夫懷中哭泣了片刻後,董鄂卻突然掙扎道:“皇上,臣妾好多日子沒給您請安了,請皇上上坐受妾身一拜!”

  “朕不要你拜!”

  順治緊緊摟住自己心愛的女人,怎麼也不願意放開。董鄂咬著嘴唇,乾瘦的面頰上顯出了一個時隱時現的酒窩。此刻,她感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哪怕馬上要她去死,她都心甘情願。

  ……

  皇帝回宮的消息很快傳遍整個宮中,皇后的坤甯宮知道了,太后的慈甯宮也知道了。坤甯宮那邊對於皇帝一回宮就奔承乾宮並沒有什麼怨言,慈甯宮這裡卻是有些鬱結。

  “奴才給太后報膳食名兒了!”

  禦膳房的當值首領太監躬著腰細聲細氣地說著:“大碗菜兩品:燕窩‘福’字三鮮肥雞……”

  可不待報完,就聽見太后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行了,還不是老一套。這只是晚點嘛,非得擺這一桌子,看都看夠了,哪裡還有什麼胃口?撤了吧。”

  “太后,奴才該死,奴才不中用,求太后開恩哪。”老太監嚇得趴在地上直打哆嗦。

  “又沒說罰,開什麼恩哪?退下!”太后靠在榻邊,眯縫著眼睛,一副疲憊倦怠的樣子。

  “太后,好歹總得吃點兒呀,奴婢給您盛一小碗燕窩八仙湯嘗嘗?”

  蘇麻喇姑伸手去拿勺子,卻被太后搖頭阻止。見狀,蘇麻想了想,道:“要不奴婢去弄幾樣小吃給您嘗嘗?”

  太后看了眼蘇麻,不忍拂去她的一片心意,便微微點頭。蘇麻忙起身去準備,不一會便從隔壁端來了一隻大託盤,擺上了幾道小菜,還有兩隻帶蓋的大碗和兩碟點心。

  “太后,這碗裡盛的是燕窩冬筍烏雞參湯,十分滋補,您可得多喝些。”

  蘇麻打開一隻大蓋碗,用勺子輕輕蕩去上面的浮油,勺了大半碗清湯,小心翼翼地捧到了太后面前。

  “嗯,很清淡。”

  太後邊吹邊喝連連點頭,這宮裡也只蘇麻最懂她的口味,也最瞭解她。要不是蘇麻執意要長伴於她,她早就為蘇麻特色個俊俏的貝勒嫁了。

  將一碗參湯喝完,太后放下碗,想到兒子,還是有些不快道:“皇上一回宮,就奔董鄂那,他這是一點也不把我這母后放在心上啊。”

  蘇麻笑道:“太后,這世間可沒有跟媳婦爭兒子的娘。”

  聽她這麼一說,太后也笑了起來,也是,自己這額娘怎麼還計較起兒子奔他媳婦那了。

  “敦拜一入京,那幫人就都老實了,也沒個像樣的人領頭,能鬧出什麼來。不過這回咱們可是小瞧皇帝了,他呀,有主見的很。”太后悠悠說道。

  蘇麻道:“那六旗是能壓下去,可有些事情卻耽擱不得了。”

  “是耽擱不得了。”

  太后歎了口氣,將早幾日範文程送進宮的那道摺子拿了出來,吩咐蘇麻道:“把這摺子拿給皇上吧,就對他說,我這太后沒有意見。眼下咱們不能不變通一些,再守著過去的東西不行了……這道摺子,就准了吧,漢人能變法圖強,咱滿人一樣也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06

第928章 思明者未必不忠

  順治從承乾宮離開時,已是亥時三刻了。回養心殿的路上,順治一直想著董鄂病弱的身子,擔心她會離開這人世。可再擔心也沒用,太醫們能盡的法子都使了,能不能熬過去全看董鄂自己了。他貴為天子,這世間只要愛妃想要的物件,他都有辦法弄來,可偏偏對愛妃的病情束手無策,這讓他繼在揚州之後再一次有了挫敗感。

  回到養心殿后,順治沒有歇息,而是叫吳良輔去禦膳房弄些吃的來。剛才在承乾宮他是陪著愛妃吃了點東西,可看著愛妃連一小碗湯都喝不下去,他又哪裡吃得下去。

  禦膳房都備著呢,就怕著皇帝突然半夜傳膳。吳良輔帶人張羅了下,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便擺在了順治面前。

  順治也是餓著了,算起來他也是有很長時間沒有安安穩穩吃一頓飯了。在西山時又盡是吃的素食,這會見了這些佳餚,自是食欲大增。

  一碗米飯就著燕窩雞翅湯吃下去後,順治只覺胃子無比舒服,他本想要添飯,養心殿的當值首領太監趙全卻來報,說是蘇麻喇姑奉太后的懿旨來見皇上。

  “讓蘇麻進來吧。”

  順治放下筷子,有些不安,因為他這才想起自己進宮後竟是沒去給母后請安,不知母後那邊是不是生自己的氣。

  蘇麻進來給順治請了安,然後將範文程的那道摺子遞了上去。順治疑惑的接過來看,發現摺子上赫然是範文程去年便和自己說過的恩賞抬旗之事。

  蘇麻道:“太后的意思是範文程摺子所說,皇上當採納,不能再拘於從前,眼下咱大清急需漢軍漢官支持,不能再如從前般將他們分成個三六九等了,須得讓他們真正和咱滿州合為一體,如此才能得道多助。”

  “朕知道了,朕會考慮這件事的,這些日子勞母后為朕操心了。”

  順治並沒有明確告訴蘇麻他是否會採納範文程的意見,只要蘇麻先回去,他明日一早便會去慈甯宮給母后請安。蘇麻自是不會再說什麼,施禮退了下去。

  蘇麻走後,順治沒了吃飯的胃口,他拿著範文程的摺子又細看了遍,神情變得很是落寞,心緒也是不寧,就好像有什麼東西丟了,可怎麼也想不起來似的。

  吳良輔站在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身為閹人,又有前朝的教訓在,他深知太監不能干政的道理。

  半晌,順治歎了口氣,問吳良輔:“有牌子要遞麼?”

  吳良輔聞言忙召來養心殿當值的首領太監趙全,後者立時捧著一個銀盤跪在了皇帝面前,盤子裡擺著幾塊紅牌和兩塊綠牌。

  宮裡的規矩,如果文武臣僚請求引見或需要奏事,必須在皇上用膳時遞呈牌子。宗室王公貝勒用紅頭牌;文職副都禦史以上、武職副都統以上用綠頭牌;來京的外官,文職按察使以上,武職副都統總兵以上,用一般粉牌。牌上繕寫姓名、籍貫、家世、入仕年歲、考績功勳等等。

  遞紅牌子的是顯親王富綏和康親王傑書等王公貝勒,綠牌子一個是老臣寧完我遞的,另一個則是大學士馮銓遞的。

  順治揮了揮手,吩咐道:“富綏和傑書他們,朕就不見了,叫寧完我進來吧。”

  趙全依旨捧著銀盤退下,稍後,便有小內監攙扶著曆侍三朝的太傅寧完我進了養心殿。

  “臣寧完我參見皇上!”

  寧完我作勢要叩拜,順治如何會讓他拜,忙開口免了,賜座賜茶。

  “臣謝皇上!”

  寧完我接過茶盞在氈墊上坐定,抬頭看看順治。

  順治開口道:“老太傅深夜見朕,可是有事要與朕說?”

  “老臣是為了八旗議政之事來的……”

  寧完我在年輕的天子面前並未有多少顧慮,坦言將他的想法對皇帝說了,便是希望皇帝不要追究葉布舒、勒都、明安達禮倡議八旗議政之事,而是應當安撫他們,以免八旗內部因此事更加不安,再演兩白旗作亂之事。

  “皇上,現在亂不得!”

  寧完我年紀大了,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有些氣喘。

  “朕依老太傅的,朕不會對他們如何的。”

  寧完我的請求讓順治有些憋的很,但卻沒有駁斥,因為他本就無意收拾四哥葉布舒他們,並且他更知道眼下不是打壓非兩黃旗滿州的時候。調敦拜入京,除了震住京中蠢蠢欲動之人,更重要的是對付吳三桂,而不是在北京城同室操戈,那樣只會讓局勢變得更壞。

  見皇帝無意如此,寧完我鬆了口氣,來之前他還擔心皇帝太過年輕,容不得有人質疑自己的權威,此時盡占上風,便會和當年處置多爾袞餘黨一樣大動干戈,不想皇帝卻是知道此中厲害,懂得什麼時候緊,什麼時候松。不過除了這件事,寧完我還有事要奏。

  “太傅還有什麼事要與朕說嗎?”

  “老臣……”寧完我猶豫了下,道:“臣確是還有事奏。”

  “太傅單說無妨。”

  “臣想請皇上罷了圈地逃人法。”

  “噢?”順治眉頭一挑。

  “皇上,歷來治理天下並無成法,舊制必須日有更張。就以圈地而論,國初人民逃亡,土地荒蕪,東來將士無以為生,圈地牧放耕作,原無不可。如今百姓安居多年,再行圈佔,勢必攪擾民間,舉國不安。再者,江南淪陷,西北告急,京畿直隸各地人心惶惶,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策,臣思來想去,唯有收拾人心一途方可挽回我大清頹勢……除了請皇上罷除圈地逃人,臣亦請皇上重用漢臣……”

  “太傅請說下去。”順治聽得很入神。

  “依老臣看,當年太祖皇帝在遼東頗恨漢族讀書士人,見了就殺。太宗皇帝卻反其道而行之,重用範文程與老臣,還有鮑承先,又招降洪承疇,重用孔、耿、尚等降將,方有甲申入關之壯舉!但近些年朝廷對於漢臣多有壓制,此舉誠令漢臣惶恐。”

  “朕不是未重用漢臣,可漢臣是如何對朕的?張長庚、蔣國柱都是督撫大員,卻一前一後叛了朕。再有那洪承疇,朕叫他做五省經略,放手讓他施為,可他最後又是如何報效朕的?”順治有些惱怒,聲音不自覺大了些,“就這北京城,恐怕就有不少漢臣在思明吧。”

  寧完我卻道:“皇上,思明者便為不忠,不思明者便為忠嗎?”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06

第929章 兩虎相爭,大清得利

  思明者便為不忠,不思明者就是忠麼?

  順治陷入沉思。

  “皇上,大勢在我,不用強求,人便忠我;可大勢若不在我,縱百般好言,施以百般恩攏,人亦不忠我。若要這大勢在,我大清必然要更改舊弦,不能再如從前了,要不然便如當年李自成般,成也快,去也快。”

  寧完我言辭懇切,一點也不諱言,當真是肺腑之言了。換言之,他寧完我也是一條腿邁入棺材之中,大清對他恩重,他一漢人在清廷已是做到位極人臣,此生沒有別的追求了,更不可能如張長庚、洪承疇般臨老再改頭換面。他只盼死後能入祀賢良,留得千古美名,功蔭子孫。倘大清真完了,他寧完我這輩子心血便盡付東流,子孫也要因他而得禍,還要落個千古駡名,故無論如何他也不能看著大清完蛋,他拼了這把老骨頭,哪怕皇帝聽不進他的話,他也要錚錚諫言。

  “只要咱大清能穩住陣腳,漢臣們不管是思明還是不思明,總是忠於皇上的。漢人有句話,叫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落淚,這話用在眼下雖有所不妥,但也是恰當不過……南方和陝甘雖然丟了,可京畿、中原尚在我大清之手。論勢,我大清仍據有半個中國,故老臣想,只要皇上礪精圖治,收拾人心,漢臣們定不會急於反復,皇上再重用他們,何愁他們不為朝廷所用?”

  “話是如此,然他們終不是如太傅一般。”

  順治此話言外之意自是說眼下清廷用的漢官大半都是關內投降的明官,不比寧完我、範文程等早在關外便降了大清的漢人。大清強勢時,這些漢官自是無比忠心,可大清一旦弱勢,難保這些漢官不會動搖。

  這幾年南方的那些漢官可是成批的向太平軍投降,就是去年海匪入江,江南兩岸也是數十府州縣的官員士紳聞風回應。揚州之戰時有綠營兵將作亂,漕運總督蔡士英等更是領著幾十官員開城出降。種種教訓之下,順治對漢官真的生不起信任之心,而範文程和寧完我卻都讓他重用漢官,這就使他很難下定決心。

  甯完我知道皇帝的顧慮,他勸道:“皇上,臣以為眼下朝廷用的這些漢臣都是從前的明臣,很多人當年都降過李自成,論氣節很是不堪,這種人有一個特性,便是個個怕死,趨利忘義,所以只要善用這一特性,我大清在一日,他們便忠一日。不到最後時候,皇上根本不必擔心他們會背叛。至於百姓麼,同樣也是趨利,朝廷對他們壞,他們便不向朝廷;朝廷對他們好,他們自是向著朝廷。罷了圈地,免了逃人,朝廷再施些仁政,叫北方這些漢人百姓得些便宜,一旦嘗到了甜頭,這民心自然就向著咱大清。”

  寧完我再是勸諫,終不敢說當日蔡士英等人投降是因為皇帝拋棄他們的緣故。誠如他剛才所言,漢官們都是怕死之輩,這太平軍就在城外,他們哪個還有抵抗之心。若非如此,蔡士英等人是萬萬不會投降的。

  “有一事皇上須得看得清楚,我朝雖丟了南方,可明朝卻是分成兩支,一為江甯偽定武,一為貴陽偽永曆。所謂一山難容二虎,賊秀才和吳三桂都是行的曹操事,二人為爭正統必定不會相讓,所以臣以為,用不了多久,二賊必會自訌,就如當年孫可望、李定國般。因此我大清眼下局面看著是凶危,可實質卻是穩固,不管是吳三桂還是賊秀才,誰都是咱們的敵人,可誰都不是咱們的敵人。”

  “太傅此話怎講?”順治聽得越發糊塗。

  “臣的意思是誰對咱大清威脅越大,誰就越威脅不了我大清。”

  見皇帝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寧完我想了想,打了個比方,他道:“臣說句不中聽的,這北京城現在就如一塊肥肉般,吳三桂想吞,賊秀才也想吞,誰吞了這塊肥肉,誰便能號令天下,因此誰也不願讓對方吞下。這便給了我大清可乘之機,眼下的局面,吳三桂若東進,我大清要打他,賊秀才也會打他。那賊秀才和我大清打生打死,恐怕不是為了讓吳三桂來撿這個便宜的吧?同樣,賊秀才若北進,吳三桂亦會打他,因為他不可能讓偽定武蓋過他手中的偽永曆的。兩虎相爭看得是兇猛,可兩虎都誰也不能獨吞,反而會互相牽制,這局,實對我大清有利啊,皇上!……只要皇上肯聽老臣的,用不了幾年,我大清仍可一統天下!”

  寧完我說著就顫悠悠的站了起來,老淚縱橫的模樣讓順治和吳良輔他們都是動容。

  “老太傅放心,朕聽你的……朕這裡有道摺子,老太傅請看一看。”

  順治緩緩起身,將案桌上的範文程摺子示意吳良輔拿給寧完我看。

  寧完我上了年紀,眼神很是老花,閱字不便,好在宮中備有老花鏡,當下就有太監取了過來。吳良輔親自打燈,寧完我一個字一個字的逐一看過。

  寧完我剛合上摺子,順治就已迫不及待問道:“太傅覺得如何?”

  寧完我由衷說道:“文程摺子所言,比老臣看得更遠,也更對症下藥,和他比起來,臣遠遠不如啊。”

  順治道:“這麼說,太傅也贊同抬旗之事了?”

  寧完我很肯定道:“國朝人丁連年征戰,折損嚴重,抬旗之事迫在眉睫,此舉也可讓漢臣們真正歸心。”

  “朕也知情勢急迫,可滿州為我大清根本,倘將這麼多漢軍抬入滿州,滿州何以是滿州?”

  對於抬旗之事,順治卻仍有顧慮,遲遲拿不定主意,他擔心一旦將幾萬漢軍和大量漢臣連同家眷一起抬入滿州的話,那這滿州就不再是滿州人的滿州,而成了漢人的滿州。那樣的話,將來這大清真的還是滿人的大清麼。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王烏鴉

LV:16 版主

追蹤
  • 2090

    主題

  • 219146

    回文

  • 8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