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漢兒不為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3 10:4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3 59711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8:19

第330章 唐王也可當皇帝

  周士相很尷尬,他不知道隆武和紹武死後,大明還有一個唐王存在。身為永歷朝廷的總兵官,卻不知宗室藩王近況,更聲稱唐王已死,周士相的表現真是讓那幫官吏和士子笑話了。

  燥得滿面通紅的周士相先是瞪了眼提醒他的徐應元,後又瞪了一眼那自稱唐王部下的士子,爾後便命人將他帶到軍帥府。接著泰若無人的從眾人面前大搖大擺走過,等回到軍帥府後,便立即讓徐應元將所知道的有關唐王之事與他說個明白,省得等會見那唐王部下再鬧出什麼笑話來。

  有關唐王之事,徐應元瞭解的也不多,他只知道紹武帝朱聿鐭在廣州登大寶後,便令其弟朱聿鍔襲封唐王。廣州城破時,城內24個明室親藩遇難,但朱聿鍔卻率宗族數十人成功從廣州逃到恩平守備王興控制的臺山地區。王興奉其為主,用船經海路把朱聿鍔帶到萬山之中、四鄰大海的文村安置。

  “卑職聽說這個唐王朱聿鍔被王興帶到文村後,仍奉永歷年號,用明朝服制,屢次同清兵鬥爭。後來朱聿鍔又讓王興率部迎天子移駐肇慶並上表臣服,隨後勸說鄭成功效仿,廢除所立監國淮王朱常清,另外還公開表示揭陽的益王朱由榛、夔州的楚王朱容藩所稱監國乃是偕越,讓他們取消偽號,共奉永曆為主。”說到這,徐應元猶豫了一下,還是老實說道:“不過這些事情卑職也只是聽說,是真是偽,卑職也不知道。大帥若想知道得詳細些,恐怕還得另找人來問。”

  “知道了。”周士相點了點頭,並沒有質疑徐應元所說的意思,而是問他:“你所說的恩平守備王興是不是虎賁將軍王興?”

  “二者乃同一人。”

  徐應元很肯定恩平守備王興就是現在被南明授為虎賁將軍的王興,因為當年他在廣州做小吏時曾看到過一份戰報,上面載有恩平守備王興被永歷朝廷封為左軍大都督,掛虎賁將軍印。當時他還納悶,一個小小守備怎的突然就被永歷朝廷封為了左軍大都督,後來才知原來這王興是因迎駕有功才被永曆帝重用的。

  周士相從宋襄公那裡瞭解過廣東各部明軍情況,知道這虎賁將軍王興率部屯駐於臺山、恩平一帶,不過雖是掛將軍印的左軍大都督,但其實力卻有限,手下只幾千人馬,曾與駐上、下川島的淩海將軍陳奇策一起參與過新會之役,結果是無功而返。

  唐王朱聿鍔、隆武帝和紹武帝的弟弟,仍然留在廣東堅持抗清、虎賁將軍王興保著唐王在文村……

  周士相陷入沉思,忽對徐應元道:“若你所說屬實,這個唐王倒是個賢王。”

  徐應元有些敬佩道:“唐王確是賢王。”他雖是貪生怕死之輩,但對於唐王朱聿鍔這個明室親藩卻是真的很佩服,論膽色,當世親藩無一人能與其並肩,便是永曆帝都不能望其項背。

  “這世道,賢王難得啊。”

  周士相有感而發,起身在花廳中踱起步來,來回走了幾次才停下腳步,轉身說了句讓徐應元大為驚恐的話。

  “你說,這個唐王朱聿鍔和永曆帝比起來,哪個更合適當我大明朝的皇帝?”

  “大帥!”

  徐應元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卑職至歸降大帥那刻起,便以明臣自居,身為臣下,卑職哪敢妄議君上!”

  “哎,”周士相失聲一笑,“本帥只是隨便問問,此廳只你我二人,傳不到第三人耳中,本帥為人處世,講得是個就事論事,以本帥看來,天子遇事即跑,唐王卻能留在險地堅持抗清,二者膽量一個天一個地,單以膽色而言,唐王肯定比天子更適合當皇帝。”

  “卑職……”

  徐應元被周士相這話驚在那裡,哪敢插嘴說半句,心中暗誹:賊秀才這是吃錯了什麼藥,你身為明臣怎的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語來,若這番話傳出去,不說昆明的永歷朝廷如何看他,就是新會的陳奇策怕也要視太平軍為敵寇,不共戴天了。這帝系之爭可是鬧著玩的?當年紹武和永曆自家窩裡橫,結果被清軍撿了便宜的教訓可沒過幾年呢。你賊秀才好不容易有了今日這般局面,不思穩固,卻想摻和這帝系之爭,憑你現在這實力,你配摻和這事嗎?

  周士相似在自言自語,渾沒有顧忌徐應元在邊上。

  “隆武帝在福京登大寶,殉國之後紹武帝兄終弟及再登大寶,那麼按順序,這個唐王朱聿鍔似乎也能登大寶。當年唐、桂就有過相爭,論對錯,永曆似乎不占理,萬一過幾年永曆真的還是跑到緬甸去,那我是不是可以擁這個唐王來繼續反清大業,把永曆扔在緬甸不管呢?這樣做似乎有利也有弊,利在大陸仍有明室皇帝可以號召天下,弊的卻是擁明勢力肯定要為此內訌,唉,麻煩……萬一永曆跑的時候我已經奪取兩廣,他不往緬甸跑,要往我這跑怎麼辦,這好像更麻煩,到時我是迎他還是不迎?……”

  周士相的聲音儘管很低,可是卻句句傳入徐應元耳中,只聽得他既是一頭霧水,又是膽顫心驚。

  這事可難辦,走一步看一步,先和唐王取得聯絡再說,朱由榔的德性終究靠不住,不能指望他。

  周士相拿定主意,這才醒悟徐應元還跪在那,忙道:“你怎還跪在這?起來吧。”

  徐應元忐忑不安的站起身,一臉困惑的看著周士相:“方才大帥說什麼天子要跑到緬甸去?又要跑到廣東來,卑職聽得實在是糊塗……”

  “本帥胡言亂語而矣,天子怎會跑緬甸去,又怎會跑我這來?你聽錯了!”

  周士相的神情變得很難看,陰側側的盯著徐應元,看得後者腦皮發麻。好在,這神情也未有多長,周士相臉色一緩,對徐應元道:“你替本帥去一趟文村可好?”

  “去文村?”

  徐應元的腦子實在跟不上周士相的節奏,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周士相卻擺手道:“你先去那自稱唐王部下的傢伙帶過來,本帥要審問他。”

  “是,大帥。”

  徐應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無奈只好一肚子疑惑的去提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8:19

第331章 露布告捷(上)

  有明一代,雲南一直被視為偏遠之地,所謂天高皇帝遠,雲南人對於皇帝的印象遠不如世鎮雲南的黔國公來得深刻,對於北方發生的驚天大變也沒有深切感受,似乎那一切離他們很遙遠,直到永曆帝移蹕昆明之後,雲南人才知道大明朝的京師已被滿州韃子所占,大明朝的皇帝也被滿州人趕到了雲南來。

  現在,昆明城中的百姓以天子駕臨自豪,每日茶館、酒樓、大街上聽得最多的幾個字便是“天子腳下”。不過,昆明城中僅熱鬧了幾月,局勢便驟然緊張起來。因孫可望駕前軍兵犯雲南,昆明城處於半戒嚴狀態,各門都有明軍盤察進出人員,唯恐孫可望的奸細混入城中生亂。城中也不定期對坊間居住人員進行盤查,更有謠言說天子馬上又要離開昆明了,因為秦王孫可望的大軍就要殺過來了。這謠言讓昆明城中人心惶惶,再也不復天子來時那般熱鬧。

  這日上午,昆明北城外來了一支奇怪的隊伍。這支隊伍帶了十幾輛馬車和騾車,從外表看和尋常的商隊沒什麼兩樣。但走近了細看,這支隊伍卻散發著和商隊不一樣的味道——尋常商隊一般也就幾十號人,這支隊伍卻有上百號人,且全是精壯漢子,人人腰間還佩著刀。為首的幾人更是渾身上下散發著殺氣,令人只敢遠看而不敢近觀。

  雲南現在是特殊時期,為了加強昆明城的防衛能力,晉王李定國特意調了自己麾下的精銳兵馬駐防各城門,駐守北門的便是晉王麾下的本兵,指揮這些本兵的是副將梁鳴遠。

  梁鳴遠是大西軍出身,早年一直追隨張獻忠造明朝的反,大西軍聯明抗清後,梁鳴遠反倒做了明朝的官。不過身份的轉變並沒有讓梁鳴遠不適應,晉王兩蹶名王的兩次戰役他都參加了,斬獲也不小,積功升至副將,只差一步就可坐鎮一方。這次若不是被晉王點名留守昆明,梁鳴遠現在只怕已經帶兵去迎戰孫可望的駕前軍,說不得已然立功升任總兵了。

  守門的士兵發現城外來了一支奇怪的隊伍時,梁鳴遠正在觀看手下的象兵訓練那幾頭從土司手中得來的戰象,聞訊後他立即帶人趕到城門。

  那支奇怪的隊伍並沒有馬上進城,而是停在了城外二裡地處,梁鳴遠在城門樓上遠遠看去,就見對方的領頭之人吩咐著什麼,爾後那些精壯漢子一個個就脫去了身上所穿的短打汗衫,從馬車裡翻出新的衣服穿在身上。

  梁鳴遠看得清楚,那些精壯漢子穿在身上的是明軍的衣服,這讓他稍稍放下心來。

  有士兵叫道:“將軍,他們打旗了!”

  梁鳴遠雙眼微眯,定睛看去,對方果然打出了一面旗幟,上書三個鬥大漢字——“太平軍”。

  太平軍?這是哪家的兵馬?

  梁鳴遠感到詫異,在腦海中搜索半天也沒有有關太平軍的半點資訊。

  城外的太平軍很懂規矩,知道昆明現為天子駐蹕之地,所以外兵不能隨便入城,按例都要在城門外等著由城內兵馬引入,不按這規矩來的,也就是那八百里加急的軍情快馬了,不然,甭管你是哪路督撫總兵部下,到得城門下也得老老實實的接受盤問,否則,定你個謀逆不在話下——這天子所在能是你個當兵的隨便進的嗎?

  不過,似乎城外的太平軍也不是真懂規矩的樣子,他們並沒有派人和城門守兵接洽,反而打旗之後就呆在了那裡。這與理不合,你不說明來意來昆明城幹什麼,難道就為在城外呆上那麼片刻?

  梁鳴遠身負守城重責,對於來歷不明的太平軍自然有些警惕,見對方遲遲不派人來接洽,便要派人去盤問這支太平軍的底細和來歷,這時,身邊的士兵又驚呼起來了:“露布!將軍,他們打出露布來了!”

  露布?!

  梁鳴遠再次一驚,果然,那太平軍真打出了記有文字,用於報捷的露布。

  震驚之後,梁鳴遠卻是大怒,一支聞所未聞的兵馬竟然也學晉王殿下當年兩蹶名王打出露布來報捷,真他娘的太不要臉了!

  難道你們太平軍也砍了兩個韃子親王不成!

  這絕不可能!

  放眼天下,除了我們大西軍,還有哪支明軍能打得過滿州韃子!他們若真打得過韃子,又何必拉攏我們大西軍為他們賣命呢!

  “都隨我來,老子要看看這太平軍到底何方神聖,也敢在咱們爺們面前露布告捷!”

  梁鳴遠氣哼哼的帶人下了城門樓子往城外而去。一眾本兵也怒氣衝衝的沖出了城,他們可都是當年參與過桂林之戰和衡陽之戰的精銳,哪裡受得了外人在他們面前露布報捷。

  本兵們的確有憤怒的本錢,也有驕傲的資格,他們的驕傲是他們用鮮血造就的。哪怕這些本兵其後在廣東連吃兩場敗仗,但他們卻從來不認為是自己打不過廣東清兵,他們認為自己只是輸給了疾病和堅城,要不然何以他們撤退時廣東清軍都不敢出城追擊一步呢。

  當兵的有當兵的驕傲,現在有人公然在本兵們面前露布告捷,這幫本兵當然氣不過。若是真的還好說,若是假的,這幫本兵能當場就把太平軍給打趴下,叫他們曉得什麼事能幹,什麼事不能幹!

  梁鳴遠一邊怒氣衝衝帶著部下往太平軍報捷的隊伍走去,一邊死死看著那十幾輛馬車。

  看馬車,有門道,你不能看上面裝的什麼,而得看那車輪印。但凡印子深的,那車裡裝的東西肯定實沉。很明顯,太平軍的馬車裡並沒有裝多少貨物,因為那車輪印子並不深。

  梁鳴遠沒有多想馬車裡裝得什麼,他注意到太平軍的人看上去真像那麼一回事,但也僅僅是看上去能打,僅憑這個就要讓梁鳴遠相信這太平軍有露布告捷的資格還是遠遠不夠的。他打馬奔到太平軍隊伍前,喝道:“你們是哪路的兵馬,來昆明何事,又為何高舉露布?”

  “回這位將軍話,我等是奉記名潮州總兵之命,前來向朝廷和天子報捷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8:19

第332章 露布告捷(下)

  記名潮州總兵派來向天子報捷的?

  梁鳴遠先是愣在那裡,隨即放聲大笑起來,一個記名的潮州總兵也敢派人來露布報捷,這真他娘的讓人笑掉大牙了。

  梁鳴遠的部下也哄然大笑起來,記名總兵是個什麼玩意,他們能不清楚?一個小縣城都能住幾個記名總兵,這樣的貨色也敢大咧咧的來向天子報捷?真他媽的不怕閃了腰。

  太平軍隊伍被梁鳴遠及其部下的哄笑搞得十分糊塗,不知道這幫人為什麼發笑。

  江西人梁雙虎是這支太平軍報捷隊伍的領頭者,而充任報捷使的則是良字鄉鹽巡所大使郭紹。

  梁雙虎從來沒有幹過這種事,也不知如何和昆明的人打交道,更不知這報捷怎麼個報法,因此一路上他都是聽郭紹怎麼說就怎麼做,剛剛弄出的那露布也是郭紹的主意,說是露布告捷可以讓昆明城中的百姓和朝廷裡的官員都知道太平軍的威風,天子那裡也會格外重視。

  梁雙虎也不識字,不曉得郭紹在那塊四方帛布上都寫了些什麼,來前他曾向老上司邵九公請示過到昆明該怎麼辦,邵九公沒說其他,只讓他遇事多問郭紹,按郭紹的意思辦就行。說是郭紹乃是讀書人,肚子裡的墨水比咱們大老粗多得多,知道的事情也多,大帥既然讓他做報捷使,那咱們就聽他的便是,千萬不能自作主張,要不然在昆明鬧出笑話來丟的不僅是咱太平軍的臉面,更是丟咱江西人的臉面。

  梁雙虎是個實誠人,也是個死心眼,邵九公說什麼他都聽,於是一路上便什麼事也不自作主張,只聽郭紹吩咐,更一口一個郭大人叫著,實實的把郭紹給捧上了天。

  按著郭紹意思把露布舉出來,昆明城的人卻哄笑他們,梁雙虎覺得不對勁,又不好直接問人家笑什麼,便低聲問郭紹:“郭大人,他們笑什麼?”

  郭紹輕咳一聲,這個問題他也很困惑。未降太平軍前,他只是個八品鹽巡所大使,見過的世面也不比梁雙虎多多少,這露布告捷也是他現想到的主意,具體怎麼個操作法,實際他也不知。現在露布打出來,名號也報了,可人家卻哄笑起來,讓他以為自己弄錯什麼了。

  郭紹也不好意思告訴梁雙虎說他可能把露布弄錯了,便硬著頭皮拱手向梁鳴遠道:“這位將軍,我等從廣東千里迢迢而來乃是向天子報捷,卻不知將軍何時讓我等入城面聖?”

  “入城面聖?”

  梁鳴遠收住笑聲,暗道這幫傢伙還真是臉皮厚到家了。

  他上下打量了眼郭紹,不去回答對方,而是帶著笑意問道:“你家總兵姓甚名誰?”

  郭紹剛要開口,梁雙虎卻搶先叫道:“我家總兵姓周名士相。”

  “周士相?”

  梁鳴遠似乎覺得自己在哪聽過這個名字,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想到對方是記名潮州總兵,便問道:“這麼說,你們是從廣東來的?”

  郭紹生怕梁雙虎再搶話,忙道:“正是,我等月前自廣東香山出海繞至廣西登陸,花了一個多月時間才到的昆明。”說完,想起一事,又趕緊道:“噢,對了,我等來時不知南寧已落入清軍之手,還和他們打了一仗。”

  “你們和廣西的清軍交手了?”

  梁鳴遠不由再次打量了眼太平軍這百多號精壯漢子,點了點頭,贊了一句:“你們能逃出來,確是有些本事的。”

  “逃出來?”

  郭紹一怔,剛要開口說他們可不是逃出來的,那邊梁雙虎卻一臉自豪的嚷道:“這位將軍,俺們可不是逃出來的,而是把那隊清軍打跑了過來的。”

  “就你們這百多號人把清軍打跑?”

  廣西的清軍多是孔有德部下的漢軍旗兵,梁鳴遠當年曾和他們交過手,知道這幫人十分的難纏,咬住了就不放,除非把他們打疼,要不然就會死死攆著你。因此他壓根不信眼前這支僅有百多號人的太平軍能把路上碰到的清軍打疼打跑,然後從容的從廣西到昆明來。

  梁鳴遠的一眾部下也都是面露譏笑,這一回梁雙虎和一眾太平軍都看得明白了,原來人家根本不信他們。

  梁雙虎脹紅著臉叫道:“這位將軍,俺梁雙虎向來不說大話,俺們兄弟確實是把那幫清妖給打跑了的,你要不信,挨個問俺們兄弟便是。”

  這番話卻讓對面的本兵們再次哄笑起來,世上哪有這樣核實的道理。

  梁鳴遠笑著搖了搖頭,知道這梁雙虎是個粗漢,便沒有繼續譏諷對方,只問郭紹:“你家周總兵派你們來向朝廷報什麼捷?”

  說到正事了,郭紹趕緊正色道:“我太平軍于廣州與清軍大戰兩次,斬獲滿州真韃子首級218顆,另斬尚可喜和耿繼茂手下的漢軍旗兵856人,廣東綠營兵3230餘人,另俘虜清軍3150名,並有滿州兵14人向我太平軍歸降,其中有一佐領。故我家總兵大人特命我等前來昆明向天子報捷!”

  待郭紹說完,梁雙虎哼了一聲指著身後那些馬車道:“這些車上裝得便是從韃子那裡繳獲的軍旗,另外便是割下的真韃子首級,我家大帥特意叫我們帶過來請朝廷驗明的,你們若是不信就當場驗一驗,看看我們說得是真是假!”

  二人話音一落,梁鳴遠部下的本兵們便嗡嗡一片。

  “真韃子首級?車上當真是真韃子首級?”

  “吹牛吧,真韃子怎麼會投降歸順我明軍的?”

  “這幫人說連滿八旗的軍旗都繳來了,看樣子怕是真的,要不然東西一驗就知真假,真要吹牛,也不會弄些假東西出來吧?”

  “……”

  本兵們議論四起,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梁雙虎身後那些馬車和騾車上。

  “驗,看他們說得是真是假,要是假的,弟兄們揍不死他們!”有本兵叫了起來。

  太平軍那裡自有人還擊,叫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東西都在這,俺們不怕你們來驗!”

  “若是假的,你們就等著吧!”

  “若是真的,你們是不是讓俺們也揍一頓!”

  “嘿,要是真的,老子讓你們揍一頓又如何!”

  “……”

  底下人吵成一片,梁雙虎心中也憋著火,為對方小看自己生悶氣,因此沒有搭理梁鳴遠。

  郭紹見這樣不是回事,忙對梁鳴遠道:“這位將軍,你是否要驗看一下?”

  “驗!”

  梁鳴遠臉上笑意早已消失,他翻身躍下坐騎走到那些馬車旁邊,有兩個手快的部下搶先一步掀起了馬車上罩著的麻布和乾草。

  “石灰!”

  眾人朝車裡看去,上面鋪了滿滿一層石灰。

  難道石灰下面真是韃子的首級?

  梁鳴遠等人都吸了口氣,綠營和漢軍的首級誰都能弄得到,可真滿州韃子的首級卻不是那麼好弄的。當年衡寶之戰,晉王雖然陣斬滿清親王尼堪,可最後得到的真滿州韃子首級也不過千餘顆,現在一個小小的記名總兵也斬獲200多顆真滿州韃子首級,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見梁鳴遠等人站在馬車邊沒動,梁雙虎以為他們嚇到了,便在一邊嘿嘿道:“天熱,韃子腦袋存不住,怕爛,我家大帥便要人用石灰和大鹽鋪在上面,不過不是就這麼埋在裡面,韃子的腦袋另外用酒泡著放在最下面呢。路上俺曾扒開一壇看過,一點也沒爛!”

  梁鳴遠的一個部下聽後伸手抓起一把石灰,果然這石灰裡有不少大鹽粒子。

  梁鳴遠微哼一聲,吩咐部下:“把罎子扒出來!”

  “是,將軍!”

  當下幾個本兵就伸手在車廂裡扒拉,不一會就摸到了幾口罎子。一個本兵小心翼翼的將其中一個罎子取出,見上面不僅用牛皮紙密封著,還抹了一層泥,便拍掉封泥,摸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劃開封皮。

  封皮被劃開瞬間,一股酒味撲面而來。

  那本兵用鼻子嗅了一口,酒氣香濃得很,但再嗅一口時,卻發現這酒的味道有些怪。

  酒罈子的開口極大,看尺寸真能放一顆腦袋進去。他探頭朝罎子裡看去,明澈的酒水裡果然有一顆腦袋泡著,從上方看不清楚這人的長相,只能看到這腦袋額頭極其光滑,腦袋後面也的確紮著根金錢鼠尾辮。

  “將軍?”那本兵看向梁鳴遠,詢問接下來怎麼辦。

  “砸開!”

  那本兵聞言忙用力將酒罈舉起,然後罎子被重重砸在地上,“咣當”一聲酒罈碎開,裡面酒水流了一地,一顆人頭也順著酒水滾落在腳下。

  “撿起來驗!”

  梁鳴遠視線一動不動的盯著那顆人頭。

  那本兵也是老兵,驗過真韃子的首級,彎腰撿起那被酒水泡得都有些皺皮的腦袋,一點也不害怕,也不忌諱,拿手一掐這韃子腦袋的嘴巴,露出頓時滿嘴的黃牙。

  仔細看了又看,這本兵回頭叫了聲:“將軍,是真韃子!”

  “拿給我看!”

  梁鳴遠有些激動的上前提起那腦袋後面的辮子,將之高高舉起,仔細端詳後確認這的確是顆真滿州韃子的腦袋。

  郭紹很是高興的上前道:“這位將軍,首級可有錯?”

  “再驗!”

  梁鳴遠沒有理會郭紹,而是命部下再驗首級。此時已不是幾個人來驗,本兵們上來了幾十人,挨個車箱扒拉石灰,取出酒罈,但聽酒罈不住的砸地碎裂聲,一顆顆真韃子的腦袋被本兵們取出來細加驗看。

  “沒錯,這是真韃子的腦袋!”

  “我這顆也是!”

  “這裡的幾壇也都是!”

  “……”

  隨著本兵們的叫聲,一顆顆真滿州韃子的腦袋被提出來堆放在一起,數目果然是太平軍所聲稱的214顆。

  忽然有個士兵提著顆腦袋失聲叫起來:“這顆韃子腦袋怎麼回事?”

  周圍的幾個本兵以為終於發現了顆假冒韃子的首級,紛紛圍了上去,梁鳴遠也走了過去親自查看。但那顆腦袋確是顆真韃子首級,可不知為何,這腦袋從上到下都被用針線縫合過,那至上而下的裂口好似一條蜈蚣般猙獰無比。再仔細一惦量這首級,感覺份量很輕,就好像這腦袋裡面是空的一般。

  梁鳴遠的部下過來低聲稟道:“將軍,首級數都對,那幾面軍旗也確是滿八旗的旗幟,錯不了!”

  梁鳴遠呼了口氣,看了眼已是一臉得意的梁雙虎:“你們且在此等著,我這就進城親自為你們通稟!”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8:19

第333章 長樂郡主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余成歲,律呂調陽……”

  國公府假山上的涼亭裡,年僅七歲的太子朱慈煊正大聲地朗讀著《千字文》,每當讀錯時,太子師、大學士雷躍龍總會用一柄紙扇輕叩桌面,朱慈煊見了便知自己錯了,請教師傅後再重新朗讀。如此停頓幾次,這朗讀的聲音便再也沒有停過,聽得雷師傅也是不住闔首。

  假山下,站著五六個內監,他們年紀大的有四十歲左右,年紀小的卻只十二三歲。

  “殿下真聰明,才六歲就能背千字文了,我六歲的時候還不知道在哪和泥巴呢。”那個十二三歲的小內監一臉羡慕的看著假山上的太子殿下,不時還跟著搖頭晃腦兩下。

  邊上一個模樣很是俊俏的年輕內監聽了笑起來,打趣這小內監道:“殿下是龍子龍孫,你孫猴子也敢跟殿下比,也不怕折了你的壽。”

  被喚作孫猴子的小內監吐吐舌頭,爾後又不服氣的沖這年輕內監哼了一下,看得其他三人都笑了起來。

  那四十歲左右的內監站得久了,腿有點發麻,便斜靠在身後的石壁上,道:“殿下是真的聰明,先前殿下跟雷學士學《三字經》時,可是怎麼也學不進去,現在倒好,《千字文》都背得這麼流利了,咱們這些人啊,哪個都比不過殿下。”說完,看了眼那個相貌頗是俊秀,又很年輕的內監,對他笑嘻嘻道:“齊二,你可得好好伺候殿下,說不定將來也能跟王公公一樣當大襠呢。”

  齊二下意識的搖了搖頭,道:“唉,我哪有王公公那福分,也不知道咱大明朝還能撐幾天呢……”說到這,猛覺說錯話,忙又岔開,轉而說道:“對了,陳公公,聽說皇后娘娘把那個長樂郡主給帶在身邊了,有這事麼?”

  陳公公就是那年長的內監,他沒有計較劉二剛才的失言,而是點頭道:“是有這麼回事,那郡主咱家遠遠看過一眼,模樣很是出挑,就是有些瘦,怕是這幾年流落民間吃了不少苦頭。”

  齊二將身子朝陳公公湊了湊,道:“我聽外面的人說,這郡主是郭大學士半路上撿來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萬一是個假的,皇后娘娘不是鬧笑話麼?”

  聞言,陳公公臉色一板,訓斥齊二道:“你不要亂嚼舌根子,皇后娘娘親自帶人驗過郡主的身份,福京過來的也都說是真郡主,所以郡主的身份絕不會有假,你以後千萬不要亂嚼舌頭,小心這種話傳到娘娘耳朵裡吃不了兜著走。”

  齊二卻沒當回事,笑嘻嘻的含糊應了聲,陳公公見他這樣,也懶得再說他什麼。

  另外一個矮些的內監忽然插嘴說道:“我到外面去採辦時聽人家說那長樂郡主又被稱做長樂公主,陳公公,這又是怎麼回事?”

  齊二一聽還有這事,也來了興趣,央求陳公公給他們說說內情。

  陳公公雖然穩重,但也是個老好人,拗不過齊二他們,便四下看了眼,見沒人過來,這才壓低聲音道:“我告訴你們,這位長樂郡主啊以前確實是個公主,他爹就是那位在廣州和咱皇爺搶大寶的唐王,所以這位郡主做過四十天的公主,外面才有這說法。”

  “公公說得是紹武帝……啊,呸呸呸,是那個唐庶人?”矮內監猛然抽了自個一個嘴巴,紹武帝這說法可不是他能說的,傳出去可是要命的。

  陳公公瞪了他一眼,卻沒有斥責他亂說話,而是沉聲道:“也不能叫唐庶人,咱們還得稱唐王,畢竟萬歲爺沒下旨奪那位的王爵,再說那位又是殉了國的,于情於理,咱萬歲爺也不能將那位給廢了。”

  “那倒也是。”齊二伸了伸懶腰,又很奇怪地問道:“不過那位和咱萬歲爺不對付,皇后娘娘為何要把這郡主收在身邊,聽說萬歲爺還準備重新冊封她為公主呢。”

  “萬歲爺和娘娘怎麼想,可不是咱們這些做奴婢的能過問的。得了,這話就到此打住吧,往後你們在外邊都注意些,莫人前人後的與人瞎嚼舌頭,咱家能容得了你們,別人可容不了,萬一這些話傳到王公公耳裡,咱家到時就是想為你們求情,人家也是不會理會咱家這破落戶的。”

  “是,是,公公教訓得是。”

  齊二他們聽了陳公公這話,都收起了嬉皮笑臉,看樣子他們對王坤都害怕得緊。

  幾人又站了會,小內監孫猴子忽然仰頭對陳公公道:“公公,晉王親自領兵去打孫可望了,你說晉王能打得過孫可望嗎,我聽人家說,孫可望手下的兵馬可是大西賊的精銳,比晉王手下的兵還要多,還要強呢。萬一晉王打不過孫可望,咱們萬歲爺怎麼辦?”

  “噓!”

  陳公公連忙打個手勢示意孫猴子噤聲,然後低聲對他道:“小猴子,外面的事情咱爺兒幾個私下說說可以,可千萬不能在外人面前說,尤其是什麼大西賊,這幾個字可是一個字都不能在這國公府裡提,要不然這話傳晉王那裡,他老人家不與咱們計較,晉王麾下那些大將能饒得過咱們,萬歲爺能饒過咱們?”

  陳公公又補充了一句:“咱們老老實實的伺候著殿下就行,天塌下來有高個頂著,你這小猴子還沒咱家一半高,你操個什麼心。”

  齊二他們聽了都是捂著嘴發笑。正這時,身後卻傳來王皇后的聲音。

  “你們幾個好大的膽子,敢躲在這裡嚼舌頭根子!”

  陳公公他們嚇了一跳,沒想王皇后竟突然來了,慌得趕緊跪倒在地,磕頭求饒道:“娘娘恕罪!奴才們該死!不該在這亂爵舌頭,請娘娘恕罪!”

  王皇后哼了一聲:“今後再敢胡言亂語,仔細你們的舌頭!都起來吧。”

  “多謝娘娘!”

  陳公公等人忙不迭起身,這才發現王皇后旁邊還有個少女。這少女模樣很是清秀,雖沒有沉魚落雁之美,也無傾國傾城之色,但看著卻讓人很是親切舒服,仿佛這少女就是家中小妹一般。

  這姑娘是誰,怎麼看著這麼眼熟?難道是皇后那邊新收的侍女?

  陳公公不敢盯著那少女細瞧,但覺自己好像在哪見過,突然,靈光一閃,想到這少女是誰了,這不就是剛才大夥說得那位長樂郡主嗎!

  王皇后今兒心情好,拉著長樂郡主過來看太子讀書,她拉過長樂郡主的手,指著假山上笑道:“淑儀,你看,煊兒今兒個很用功呢。”

  朱淑儀抿嘴嫣然一笑,也贊了一聲:“太子殿下真是聰慧,竟是一個字都沒念錯。”

  “煊兒真是長大了,知道用功了。”

  王皇后一臉笑意,目中說不出的柔情。

  “娘娘,殿下這陣子可用功呢!別看他表面上挺愛鬧愛玩的,實際上他一有空就躲在書房裡不出來,昨晚上殿下一口氣臨了十幾張帖子呢。”

  齊二是貼身伺候太子的內侍,他見王皇后似乎心情不錯,便悄悄拍去了膝上的灰,站在了皇后的身後,討好地說道。

  “真的嗎?可也不能太用功了。”王皇后轉過身來看了眼齊二,突然問他:“你跟隨皇上幾年了?”

  齊二一愣,不知皇后娘娘問這個做什麼,他道:“回娘娘,奴婢是永曆元年隨在萬歲爺身邊的,已經九年了。”

  王皇后點了點頭:“嗯,也有不少年頭了。那你知道武宗和熹宗兩位皇帝的事嗎?”

  “這個?”

  齊二打小念過書,這些年也看過不少書,在一眾內監裡也屬於讀書人,要不然永曆帝也不會讓他當太子的貼身內侍。別的他不知道,武宗時的劉瑾、熹宗時的魏忠賢他能不知道?當即就被王皇后這話給嚇得說不出話來,更不敢正視王皇后那炯炯的目光,額上也沁出了汗珠子,王皇后的眼睛卻像鷹隼似的直盯得他心裡發毛。

  長樂郡主顯然也是知道王皇后話中所指,她不經意的看了眼假山涼亭中仍在讀書的太子,又看了眼誠慌誠恐的齊二,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皇后娘娘教訓齊二,陳公公自然不敢多嘴,低著頭站在那。孫小猴子三人也是一動不敢動。

  “娘娘明鑒,奴婢自伺候殿下以來,從沒唆使殿下耽于玩樂,更不敢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只一心一意伺奉殿下,絕不敢有半點壞心思!”

  齊二感覺自己都快哭了,好在王皇后只是嚇嚇他,好讓他用心服侍太子,不致誤了太子讀書。

  王皇后板著臉道:“正因為你本份,本宮和皇上才讓你伺候太子……本宮讓你記著這兩位皇帝故事,也是讓你安於守己,莫要有什麼壞心思,要不然壞得可是你的小命。”

  “是,是,娘娘所言極是,奴婢記下了!”齊福抬起衣袖揩著腦門子上的冷汗:皇后娘娘沒來由的嚇唬自己做什麼。

  王皇后沒再理會被自己嚇得心直跳的齊二,牽過長樂郡主的手,對她道:“皇上前些日子念叨要見見你這姑姑,卻一直忙於國事沒得空,我這做侄媳婦的今天便帶你去見見他,省得他老念叨。”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8:19

第334章 羊肉湯很好吃

  國公府的書房裡,永曆帝朱由榔正忙著批閱上午內閣送來的奏章。從前在安龍時,各地送來的奏章都是先送到貴陽國主府,爾後再從國主府轉到安龍行在,轉來的奏章也大半被孫可望批閱過,送來只是知會朱由榔一聲,因此朱由榔並無半點實權,完全就是個傀儡天子。就連安龍府的內閣和六部也是有名無實,永歷朝的事務幾乎都被貴陽孫可望所設的六部壟斷了。

  李定國保朱由榔到了昆明後,永歷朝廷的內閣和六部才算真正發揮作用,朱由榔也再一次行使了他的皇帝職責。

  李定國和當年的東勳李成棟一樣,對永曆帝相當虔誠,很是尊重新建立的永歷朝廷,格守臣節,並不干涉朝廷官員任免。

  不過朱由榔卻沒有吸取從前教訓,仍然任命曾投靠孫可望的馬吉翔為首輔,雖然李定國對此沒有多說,但其部下和外朝正直的官員卻多有怨言,認為皇帝是非不分,信重小人。

  大學士郭之奇的到來揭發了馬吉翔私扣督撫文報一事,不過此事卻被朱由榔輕輕放下,只派人斥責了馬吉翔一通,除此之外再無責罰。

  已經親自帶兵迎戰孫可望駕前軍的李定國在軍中得知此事後,十分痛心,但仍叮囑昆明留守的部下,說“我等今日既已保天子和國主決裂,便當尊奉天子,天子旨意我等不可擅議,謹守之便行。”

  不過為防馬吉翔再次誤事,李定國還是特意派人回昆明,要各部以後的奏章一定要先送天子處,這與朱由榔傳下的旨意相同,因此馬吉翔固然大恨此舉剝奪了內閣權力,但也不敢再與皇帝和晉王唱反調,老實夾起尾巴做人了。

  此事過後,六部和通政司的一應奏章便都先送到了永曆帝這邊。

  朱由榔也一改從前懶散,對於送上來的奏疏凡事都要即決,今日的奏疏一定要今日批下,絕不拖到明日。外朝說起皇帝這份精氣神和認真勁,都道能和當年的崇禎皇帝相提並論。這個評價是好是壞,卻只能讓人遐想了。

  上午通政司就送來了十幾份奏疏和塘報,都是各地快馬送到昆明的,朱由榔批完幾份便叫內監拿去送到內閣票擬,然後再叫司禮監批紅。

  祖制是內閣先票擬,再由司禮監批紅,皇帝看過沒有問題再正式頒旨下發各部執行,現在這制度並未改變,只不過在內閣票擬前多了個皇帝親批而矣。

  馬吉翔自遭永曆帝訓斥後,理閣也小心起來,閣臣所擬的意見大多以皇帝批閱為主,一定程度上內閣的權力大為削弱,皇權再次漸重起來。

  又批完一份奏疏後,朱由榔忽對伺立在旁的王坤說道:“你再去內閣看看,有晉王的消息沒,有的話趕緊給朕送來。”

  王坤知道天子這是擔心晉王和孫可望的戰事,他道:“皇上,晉王的奏章要到了,內閣肯定會馬上給皇上送來的。”又勸道:“皇上這都批一上午的奏疏了,也該停下歇息片刻了。”

  朱由榔搖頭道:“朕哪裡能歇,又哪裡敢歇。對了,今兒內閣當值的是誰?”

  王坤道:“是扶閣老。”

  扶閣老就是大學士扶綱,原本是首輔呼聲最高的,不過後來因為皇帝欽點了馬吉翔,扶綱便只能退居次輔之位。

  扶綱為人老成穩重,辦得也頗得力,朱由榔不擔心他會誤事,轉而問王坤:“馬吉翔去哪了?”

  王坤一愣,想了想道:“老奴聽說閣老去辦晉王的軍糧了。”

  “籌措軍糧這種事情要戶部和兵部去辦就行了,他一首輔去幹什麼?”

  朱由榔大是惱火,馬吉翔還真是會辦事,身為首輔卻去辦籌備軍糧的小事,他還真是分得清清重緩急。

  見皇帝發了火,王坤忙道:“閣老也是不放心,怕下面的人誤了晉王的大事,眼下晉王身負我大明安危,軍中的用度可是萬萬不能馬虎的,可不能出現糧草不濟。”

  王坤明顯是為馬吉翔說好話呢,馬吉翔堂堂一個首輔跑去籌備軍糧,旁人不知道他安的什麼心思,王坤能不知?還不是想趁機撈上一筆中飽私囊,也難為這首輔能落下面子親自去伸手,這些年在安龍也實在是憋屈得很,好不容易有了伸手機會,首輔也不要臉皮了。

  朱由榔被王坤哄住,轉怒為笑,道:“這倒也是,晉王那邊的確要供給充足,萬不能叫下面的人誤了事。嗯,馬吉翔被朕訓斥後,倒是知道點好歹了,也不枉朕如此信重於他。”說完也不去管王坤,自顧自的坐在那,接著的批閱剩下來的奏疏。

  就這麼批了幾份後,朱由榔突然覺得有些疲倦,便叫王坤把奏疏和塘報讀給他聽,他再給出批示意見,就由王坤提筆擬了。

  王坤早年在紫禁城時曾入內書堂學習過,得益於內書堂的教導,他的字倒是寫得不錯,工整得很,加上他本就是司禮掌印太監,批過不少紅,因此下筆自然不會有錯。朱由榔在邊上看著也很是心安。

  王坤代擬了三份奏疏後,朱由榔覺得自己精神稍稍回復了些,便擺手示意王坤退下,自己繼續親自擬旨。

  王坤忙恭敬的往後退了幾步,又立在方才站立的地方,秉氣呼吸,不敢有一點動靜。

  又批完一份後,朱由榔見桌上的奏疏和塘報還多,一時也批不完,便放下筆,起身活動了下筋骨。坐得時間久了,他也頗是有些腰酸。

  王坤這邊上來正要問皇上需不需要吃點東西,外面有內監在屋外稟道:“稟萬歲爺,皇后娘娘和長樂郡主來了。”

  “皇后和郡主來了?”朱由榔臉上立即露出笑容,吩咐那內監:“快讓她們進來。”

  不一會,王皇后便和長樂郡主朱淑儀雙雙來到了書房。

  “臣妾見過皇上!”

  王皇后躬身就要行禮,朱由榔忙上前扶住她,故作不快道:“跟你說了多少次,見了朕不要行禮。”

  王皇后笑了笑,卻仍是堅持要行禮。朱由榔拿她沒辦法,只好任她去了。

  “淑儀見過皇上!”

  長樂郡主也上前給朱由榔行禮,她的父親乃是紹武帝朱聿燠,曾祖是太祖皇帝二十三子唐王朱桱,按輩份,紹武帝朱聿燠和隆武帝朱聿鍵都是永曆帝朱由榔的叔祖輩,故敘起來朱淑儀便是永曆帝的姑姑。但她可不敢真在永曆帝前以姑自居,加上年紀又小,便只喚自己名兒。

  “郡主快快免禮。”

  朱由榔看著這個遠房堂姑,想到她的伯父和父親,心中說不出的滋味,感慨良多,上前牽過郡主,含笑問她:“這些天還住得慣?”

  “淑儀住得習慣。”

  雖是侄孫,但永曆帝朱由榔比朱淑儀大了近20歲,加上這些年疲於奔波,看著也顯老,故而在朱淑儀眼中,堂侄朱由榔倒像是父親一般。

  王坤上前給王皇后和長樂郡主見了禮,又去搬來兩隻錦凳。

  “習慣就好,朕就怕你住得不習慣。來,坐下說話。”朱由榔示意王皇后和長樂郡主坐下說話。

  “聽郭學士說,當年你本是和唐王一起從廣州逃出,為何後來又與他失散了呢?”

  朱由榔所說的這個唐王肯定不是長樂郡主的父親朱聿燠,而是她另一個叔叔,現在文村的朱聿鍔。

  “淑儀當時還只七歲,被乳母抱著與叔父一起逃出廣州,半路卻被清軍追上,亂軍之中乳母抱著淑儀與叔父走失,不得已乳母便帶淑儀回她的老家羅定州。淑儀在那生活了數年,乳母不幸染病去世,後來淑儀聽人說叔父在臺山一帶,便想去尋他,哪知路上卻碰見土匪叫他們擄到了寨子裡去。”

  想到最疼愛自己的乳母之死,朱淑儀紅了眼眶,強忍住心中悲意,繼續說道:

  “那些土匪見淑儀年幼,又不說話,只道淑儀是個啞巴,便叫淑儀替他們做飯洗衣。淑儀在那個寨子裡住了有六年,後來這幫土匪聽了一個秀才的話下山去打羅定州城的清軍,那秀才帶土匪們下山後,被土匪擄來的女人都下山跑回家了,淑儀一個人不敢呆在那裡便也下了山。下山之後,淑儀無家可歸,便想一個人去臺山找叔父,可又不知道叔父究竟在哪裡,直到路上遇見郭大學士。”

  “若不是淑儀,郭大人便過不了清軍的關卡,甚至還會被清軍抓去,每說起這事,郭大人都對淑儀讚不絕口呢,視淑儀為救命恩人呢。”王皇后插話道。

  這些事情王皇后自然和朱由榔說過,想到郡主小小年紀就吃了這麼多苦,朱由榔不由歎了口氣,對長樂郡主道:“郡主這些年真是吃了不少苦,朕聽著都是心酸,唉,我朱家子弟真是多災多難。”說著,不知為何突然想起自己在肇慶走失的那兩個親生骨肉,竟然也是眼眶一紅。

  王皇后見丈夫這樣,知他是想念骨肉,怕他過於傷感傷身,忙對王坤道:“去叫人送些點心來,皇上忙到現在想必也餓了。”

  “是,娘娘。”

  王坤忙出去命宮女送來點心。

  點心送來時,朱由榔已止住傷感,拿起一塊點心遞給了堂妹,柔聲道:“你是我大明藩王之後,卻從小就什麼榮華富貴也沒享受過,反而跟我們這些大人一樣遭罪吃苦,朕真是很心酸,也很痛心。來,吃塊點心,這可是昆明城很有名的酒樓做的,好吃的很,朕很喜歡吃,你嘗嘗看,若是喜歡吃,朕就叫他們再送一些來。”

  長樂郡主接過那塊點心,忽然有些失神,低聲道:“淑儀知道羊肉湯很好吃。”

  羊肉湯?

  朱由榔和王皇后都愣了下,正待開口詢問,不想外面卻突然奔了個人影來,急急躁燥的也不看路,“撲通”一聲便跪到在朱由榔面前,激動的叫嚷道:“皇上,露布告捷,露布告捷,露布告捷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8:20

第335章 朕要看看將士們

  “露布告捷?晉王打勝了?!”

  朱由榔被這消息驚得“豁”的一聲幾乎是跳了起來,動作之快嚇的王皇后和長樂郡主心都是一緊,生怕皇帝太過激動摔倒。

  “不是晉王,是廣東,是廣東那邊!不是晉王,不是晉王……”

  來人是個小內監,激動的語無倫次,朱由榔聽得一頭霧水:廣東那邊怎的來告捷了,還是露布告捷?

  王坤見狀,趕緊上前喝斥那小內監:“說明白些,廣東那邊誰來報的捷,怎麼個大捷,說清楚,萬歲爺聽得糊塗呢!”

  “啊?……啊!”

  小內監醒悟過來,趕緊細說道:“萬歲爺,來報捷的不是晉王的人,而是廣東記名潮州總兵周士相手下的人,說是在廣東兩敗清軍,斬獲滿州真韃子首級218顆,另外還斬殺了漢軍旗兵800多人,綠營兵3000餘人,更有十多個滿州兵也投降了,其中還有個滿州兵的什麼佐領,聽著好大一個官呢!……奴婢在內閣那頭聽晉王手下的人一說,就趕緊跑過來向皇上賀喜了!”

  “斬獲滿州韃子首級218顆?!”

  朱由榔這回聽得清楚,心下固然有些失望這大捷不是來自晉王,但廣東能有此大捷,更斬獲真韃子首級200有餘依舊令他高興萬分,忽的想起這周士相不就是前些日子郭之奇與他說得那個奇秀才嘛!

  “好啊,好他個奇秀才,不枉朕授他廣州總兵一職!他沒讓朕失望,斬真韃子首級二百有餘,果是大捷,果是大捷!”

  激動的朱由榔興奮的搓著雙手,自晉王兩蹶名王以後,明軍在各處戰場均無進展,休說打敗真滿州韃子了,就是那些綠營兵也沒斬獲多少。晉王兩攻廣東,聲勢不可謂不浩大,到頭來還是無功而返,現在時隔數年,終於又傳來大捷的消息,不能不讓朱由榔激動:祖宗還是保佑他的!

  “臣妾(淑儀)恭喜皇上!”

  王皇后和長樂郡主也被這好消息激動了,雙雙跪到了朱由榔面前。長樂郡主為這大捷消息高興同時,卻忍不住在想為何皇帝要稱那記名潮州總兵為奇秀才?

  “廣東得獲如此大捷,實是大明中興跡象,老奴在此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王坤也跪在地上向朱由榔賀起喜來。

  “好,好。”

  朱由榔許是太過激動,還沉浸在大捷的喜訊之中,並沒有馬上扶王皇后起來。王皇后見丈夫如此激動,心下也是高興,笑著拉長樂郡主起身。

  王坤則是悄悄轉首問那小內監道:“消息可曾核實了,確是斬獲真滿州首級兩百有餘?”他心下還有些擔心這消息的真假,萬一是假的,可就讓萬歲爺白歡喜一場了。

  那小太監一臉喜色,很肯定的點了點頭:“兵部和晉王的人一起來報的,肯定不會有假!”

  一聽是兵部和晉王的人一起來報,王坤心中信了六分,不過還是又問了句:“兵部那邊怎知斬獲得是真韃子?莫不要被騙了?”

  聞言,朱由榔笑容也是一滯,緊張的看向那小內監,心下有些害怕那周士相莫不是殺良冒功來了?畢竟這麼多年各地往朝廷也報了不少大捷,更有聲稱斬獲真滿州韃子幾千的,結果事後一查明,都是些粗鄙武夫為求朝廷封賞而誇大其辭,更有無恥之徒殺良冒功的。要是奇秀才也學那些人哄騙朝廷,當真是要辜負朕對他的厚望了!

  好在那小內監沒有猶豫,而是笑道:“奴婢問過內閣那邊的人,說廣東那邊報捷的隊伍把真韃子首級都帶來了,還說晉王的人已經在城外驗過,確認那些首級都是真韃子的無疑,郭大學士和扶閣老這會也出城去看了!”

  晉王的人驗過了?

  王坤鬆了口氣,又聽郭之奇和扶綱也出城去查看,不由堅信無疑,看來這回廣東是真的大捷了,要不然也不會讓郭、扶二位大學士都激動的出城去看。

  朱由榔也暗鬆了口氣,停滯的笑意再次上揚,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笑得極是痛快。

  王皇后見丈夫歡喜成這樣,也是喜不自禁,廣東的捷報來得太是時候了,現下昆明城的人都為晉王和孫可望的戰事擔心,皇上也好些日子沒能睡個安穩覺,這次來的雖然不是晉王大捷消息,可這捷報同樣也能安定人心,更能讓皇上安心睡個好覺。

  長樂郡主也是欣慰,她雖年紀不大,但也知廣東這次的捷報會對昆明城的人心產生何種影響,也知道這個捷報定能讓堂侄永曆帝稍稍安心。朝廷剛剛移蹕昆明,又逢秦王孫可望作亂,各地人心惶惶,都對局勢不樂觀,現在廣東捷報一傳,可證老天爺沒有拋棄大明,中興仍然有望,那些因孫可望作亂而首鼠兩端、觀望局勢的人肯定也要再仔細權衡自己選擇的利弊。

  王坤雖是貪生怕死之輩,和前任掌印太監龐天壽不能相比,但對於永曆帝的忠心卻是從來不變的,眼見皇帝為這捷報歡喜得激動連連,他也是高興得落了老淚,一邊擦拭淚水,一邊大笑。

  “皇上,廣東那邊報捷的隊伍還在城外,是不是讓他們馬上進城?”王皇后見丈夫歡喜得忘了正事,忙提醒了聲。

  朱由榔一拍腦袋,笑道:“不是皇后提醒,朕倒忘了這茬。”說著便吩咐王坤:“你馬上派人去把報捷的隊伍帶到國公府來,朕要好生看看這些立了大功的將士們!”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8:20

第336章 兩位大學士

  廣東派人來向天子報捷,且還帶了200多顆真滿州韃子首級的消息早就在昆明城中不脛而走。

  永曆帝朱由榔知道消息那會,城外已經聚了不少聞訊趕來的官員和百姓,要不是現在昆明是特殊時期,進出城門盤查得嚴,恐怕城裡出來的百姓更多。

  前來圍觀的人的實在太多,怕不下數千人,守城的明軍生怕出什麼亂子,派出兩個千總帶了幾隊兵在城外維持秩序,昆明府也派了百多號衙役趕來幫忙,免得真出了事不好收拾。

  當年晉王李定國兩蹶名王,陣斬滿清親王尼堪時,昆明城因為遠在後方,所以對這兩次大捷並無多少印象。現在隨著天子御駕移蹕昆明,便是市井走卒也都知道了大明朝這十多年所發生的大變,連帶著對奪了大明江山的滿州韃子也是十分的好奇,好奇之余自然也害怕。他們不能不怕,因為傳言那些滿州韃子可是生吃人心的禽獸,每到一地都要屠城的!

  現在廣東那邊突然來報大捷,還往昆明送來了兩百多滿州韃子的腦袋,昆明城中的老少爺們自然轟動起來,都想來看一看這真滿州韃子腦袋長啥樣,是不是比咱漢人多個眼或是多個耳朵,要不然昨那麼喜歡吃人呢?

  最先聽到消息的就是經常在城門轉悠的閒人,這些傢伙平日就和守門的兵混得極熟,找個熟悉的士兵稍一打聽就知道城外發生了什麼,再套個交情便出了城來看熱鬧。不過這些傢伙平日在城中一個個表現得都是條好漢,可等真看到那些才被從酒罈子裡取來的韃子腦袋時,當場就吐了一半。餘下一半則是捂著嘴好像見了鬼似的往城裡跑,惹得四周的人恥笑不已,有相熟的還打趣他們中看不中用。

  圍觀的人群中有很多是準備進城的百姓,有探親的,也有進城買東西的,更多的則是挑著自家菜地裡的菜進城準備販賣的,挑著柴火的也不少。各地往昆明跑商貨的馬幫也有好幾支,這會也都是不進城了在那看熱鬧。

  看到太平軍的隊伍停在這裡,又圍了好多官兵,百姓們自然好奇,結果和那些閒人們一樣,看到那些一顆顆碼好,堆得好像座小京觀一樣的人頭堆子,百姓們也是駭了一跳,就是屠戶見了也磣得慌,畢竟這麼多的人頭擺在眼前,那場景實在是嚇人,光天化日瞧著也慌。

  有的婦人哪裡看過這等恐怖場面,當場嚇暈的都有,不懂事硬往裡面擠要看熱鬧的孩子被嚇哭得也不少。馬幫那些人平日走山闖水,吃得就是刀口上的飯,倒是沒幾個被嚇到,反而在那指指點點,似乎在說真滿州韃子長得也不過如此,沒什麼好嚇人的。

  嚇暈的嚇暈,嚇哭的嚇哭,看吐的看吐,等到再一打聽,知道這些個人頭就是奪了大明江山的滿州韃子,百姓們天然的就爆發出歡呼聲。

  同族之人同仇敵愾在這些百姓身上表現得最為淋漓盡致,哪怕這些昆明城外的百姓並沒有遭到韃子的禍害,可還是下意識的叫一聲好,不為其他,只為他們也是漢人。

  漢人和異族韃子自古就是勢不兩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圍觀的人群當然也不盡是漢人,雲南地處偏遠之地,境內有許多部族存在,這些被土司控制的部族對於明朝,對於永曆帝多半是擁護的,然而也有少數在孫可望兵犯雲南以後與之聯絡,妄圖充為內應的,更有少數幻想能跟當年沙定州一樣也做雲南王的。這些部族的人混在人群中,見了那一顆顆滿州韃子首級,也是心思各異。

  圍觀的人群裡也有不少官員,不過多是些青綠袍的小官,沒見一個紅袍大員,都是聽到消息後連手頭公事也顧不上就匆匆跑來要親眼看看滿州韃子的。他們中的大多數並不是雲南本省人,而是隨永曆帝從肇慶一路過來的外省人,兩廣的有,江西福建的也有,甚至還有北直隸的,年紀也大多在三四十歲。

  親眼看到一顆顆滿州韃子首級擺放在眼前,這群低品官員有很多竟然落了淚,他們雖是文官,但沒一人被這些腦袋嚇暈,更沒一人為之嘔吐,都是咬牙切齒的望著這一顆顆韃子腦袋。從他們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們每個人的背後都有一段不忍回首的悲慘往事。

  圍觀的人越多,梁雙虎和一眾手下就越興奮,因為這樣才能讓他們向雲南百姓展示太平軍的赫赫戰功。

  臨來前,周士相召見梁雙虎時和郭紹時,也是反復強調他此次不但但是護送這些韃子首級到昆明,更重要的是到了昆明以後要想盡一切辦法向官員和百姓宣揚太平軍的威風,讓雲南的人都知道廣東有個不比晉王麾下精兵差的太平軍。

  先前為了隱藏身份,躲避清軍盤查順利到達昆明,梁雙虎根本沒機會宣揚,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他不顯擺一下都覺得對不住自己。好幾次,他都隨手提起一兩顆韃子腦袋,向著四周百姓和那些官員搖晃,告訴他們這些韃子是怎麼被他們打敗,又怎麼被他們割下腦袋的。

  梁雙虎那邊努力向雲南人展示太平軍的“武功”,郭紹這邊卻有些著急,先前那參將說是進城替他們稟報,可這麼久過去,城裡也沒個動靜,光來了幫看熱鬧的算個怎麼回事。

  來時,宋襄公告訴過郭紹,此次到昆明獻捷,天子一定會接見他這個報捷使,詢問廣東戰事詳情,隨後按例肯定要有封賞下來,但到底朝廷如何安排他們向天子報捷,宋襄公自己也不清楚,所以他只要郭紹到了地方後好生配合朝廷就是。

  現在城門口侯了這麼長時間,卻仍不見城裡有什麼動靜,郭紹難免狐疑起來,東猜西想的。

  城外的守城明軍和那些聞訊趕來的官員們也覺得奇怪,廣東來的報捷隊伍都來半個時辰了,就算再耽擱,朝廷裡那些負責的官員們也該到了,沒道理讓人家報捷隊伍在城外侯這麼長時間的。

  朝廷在幹什麼,這般做法不是寒了將士們的心嗎!

  官員們低聲議論著,對朝廷諸公遲遲沒有安排感到不滿。

  梁雙虎也等得不耐煩了,正想問問那些守城明軍怎麼回事,人群卻傳來轟叫聲:“來了,來了,來了!……”

  什麼來了?

  梁雙虎往城門那邊瞧去,視線裡,就見兩頂轎子從城門出來,轎夫腳下走得頗急,顯是轎子裡的官員催得緊。轎子後還跟著一大幫子官員,看他們跑的氣喘呼呼的樣子,便知道這一路肯定沒停。

  轎子落下後,兩個紅袍大官從轎中走出,爾後一前一後向這邊走來,守城明軍看到這二人都是行禮。先前的那位副將梁鳴遠也隨同而來。

  梁雙虎見這架勢,知道這兩個人肯定是大官,便問郭紹:“他們是什麼人?”

  “別亂說話,穿紅袍的肯定是大官,咱們等著就是。”郭紹示意梁雙虎別開口亂說話,耐心等侯。

  來得這二位正是內閣次輔扶綱和大學士郭之奇,他二人在內閣聽到消息後就雙雙趕了過來。

  斬首真滿州韃子200有餘,斬獲漢軍旗兵800多,綠營兵3000多,還俘虜了幾千營兵和十幾個滿州兵,更有滿州一佐領向太平軍投降,這消息如何不令扶綱這個內閣次輔興奮。

  郭之奇更是高興,太平軍能在廣州附近兩勝清軍取得大捷,還往朝廷送來真滿州韃子首級和繳獲的滿州軍旗,不能不讓這位永歷朝廷派駐廣東督師的大學士開懷大笑。若論封賞,太平軍的總兵周士相有功,廣東總督連城壁有功,他這大學士更有功,不過郭之奇和扶綱一起出城來可不是為了什麼功勞,而是也要親眼看一看那214顆真滿州八旗兵的首級。

  扶綱和郭之奇到後,百姓們知道是大官來了,便自動分開到兩邊,在官兵的護衛下,扶綱和郭之奇來到了太平軍的車隊前。

  “驗!”

  扶綱沒有和梁雙虎、郭紹說半句話,就急切吩咐隨同而來的幾個兵部官員再驗首級。

  那幾個兵部的官員想來也是做熟了這種事,幾人上前看到這麼多的人頭擺著,先是都吸了口冷氣,爾後一人拎起一顆滿州兵的腦袋就驗了起來。驗一顆,點一次頭,不一會,214顆首級便被一一核實無誤。又查看了那幾面繳獲的滿州八旗軍旗,幾個兵部官員這才激動的向扶綱稟報確實是無誤。

  其實扶綱從兵部官員最先驗幾顆首級時的表情就知道錯不了,但還是耐著性子等到最後,等到最終確定後,激動的扶大學士已經不知道說什麼,此刻,再也沒有什麼言語能夠形容這位內閣次輔心中的喜悅和激動。若不是礙於閣老之尊,百姓都在看著,只怕,扶大學士已經歡呼著跳起來。

  郭之奇也是滿面笑容,看著太平軍一干人越看越順眼,尤其看到郭紹一身文人裝扮,更是親切萬分,笑著問他:“你便是周士相派來的報捷使?”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8:20

第337章 錦衣親軍

  能得一紅袍大官垂問,郭紹很激動,雖不知對方身份,但還是趕忙上前躬身作輯,恭聲道:“下官郭紹見過大人!”

  “郭紹?好,好,這名字好。”

  郭之奇一聽對方也姓郭,乃是本家不由更是高興,和聲問郭紹:“你現在周士相手下做何差遣?”

  “下官現為……”

  郭紹剛要開口說,四周卻又是一陣騷動,原來城門那邊又有兩個著飛魚服的兵士護著一面白無須的年輕人正急匆匆的往這邊奔來。

  “看到沒,天子派人來了!”

  “那臉上沒鬍鬚肯定是天子身邊伺候的太監,那兩個身上穿飛魚服的怕就是天子親軍錦衣衛的人吧?”

  “前頭那個真是太監?”

  “我騙你做甚?咦,我說你盯著人家褲襠看什麼?”

  “這不是看看是不是少塊肉嘛……”

  “……”

  百姓們對於出現的三人很是好奇,在那交頭接耳議論著,尤其是那貌似太監的年輕人更是一路引得無數目光注視。

  圍觀的官員們卻無百姓們如此好奇,反而都很激動,知道皇上這是知道廣東大捷的消息派人來了。

  扶綱識得那年輕的內監,知其是伺候太子殿下的齊福,他怕郭之奇不知,便低語與他說了。

  “皇上那邊也知道消息了?咱們還沒報上去啊?”

  郭之奇有些奇怪,他和扶綱接到消息時就出城來看真假,並未派人向天子稟報,怎的天子就派人來了?

  扶綱笑了笑,道:“怕是簽押房那些小內監聽了咱們說話,便急著進宮報喜去了。皇上一高興,還不賞他點什麼?咱們這些大臣求穩,那些小內監們可是急著求喜錢呢,哪管這事有沒有核實無誤,呵呵。”

  “這倒也是。”郭之奇也笑了起來,並無反感內監所為,畢竟是喜事嘛。

  齊福接到差事時,王坤囑咐得緊,要他趕緊把人帶進國公府,一刻也不能耽擱,要不然就要他好看,嚇得齊福一出國公府就一路向著北城狂奔而去。沒辦法,他不會騎馬,攤上這急等著的差事也只能靠兩條腿了。

  這一路趕得可真是夠辛苦的,那兩個錦衣親軍都是壯漢倒也罷了,可憐齊福這個陽氣不足的太監,卻著實是遭了大罪,氣喘吁吁的險些一口氣接不上來。

  一眼瞅到扶綱和郭之奇兩位大學士在前頭,齊福步子瞬間邁得更大,很快就奔了過來,身子還沒停穩,就趕緊給二位大學士見了禮,爾後急聲道:“二位大人,皇上要見廣東來的報捷使!”說著就拿眼四處瞧去,扯著嗓子尖聲叫道:“哪位是廣東來的報捷使?”

  “回這位公公話,下官便是廣東來的報倢使。”

  郭紹一看來人是天子身邊伺候的太監,忙拉著梁雙虎上前。

  “就是你二人?”

  見是正主了,齊福微一點頭,便對郭紹道:“你們趕緊跟咱家去見皇上,皇上這會都等得急了。”

  說完想起什麼,忙又對扶綱和郭之奇道:“二位大人,皇上也請二位趕緊過去呢。”

  “知道了,你且先帶他二人去見聖上,我二人隨後便到。”

  扶綱和郭之奇含笑應了,他們能理解天子此時的心情,就如他們先前在內閣聽到捷報時一樣。

  這時那兩個錦衣親軍卻單獨走到那堆真韃子首級前撿了幾顆腦袋看來看去,又問了查驗的兵部官員後,這才雙雙點頭重新走到了齊福身後。

  齊福瞥了他們一眼,沒有過問什麼。

  郭之奇知道聖駕移蹕昆明後,原先的錦衣衛走散大半,為了加強天子護衛,黔國公沐天波便將自己的部下充作了天子親軍。這些親軍不受晉王指揮,唯聽沐天波一人命令,所以這兩個錦衣親軍肯定是受了沐天波吩咐跟來再次查驗的。

  “沐國公倒是不放心。”

  扶綱笑了笑,沐天波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太過小心,他和郭之奇帶人來查了,難不成還怕他二人合著廣東一起弄虛作假欺騙天子不成?

  梁雙虎這邊一聽要馬上就去見天子,卻是一臉犯難道:“現在就走麼,能等一下嗎?”

  齊福沒好氣的瞪了眼梁雙虎,不快道:“不現在走什麼時候走?難道你們還要皇上等你們不成?”說這話時,他可是已經竭力壓著脾氣了,要知為了接這二人,他齊公公半條命差點跑丟,若不是看在他二人乃是報捷使,又是皇爺那急等著要見的,那邊還有兩位大學士在,恐怕早就說幾句重話給他們聽了。

  郭紹見狀,忙道:“不敢,不敢。不過還請這位公公稍侯一會,待下官將手下安頓好再與公公進宮,可好?”

  “嗯?”

  齊福臉色拉了下來,這不識好歹的,當真要皇爺等你們不成?

  郭紹剛要說實在不行那就現在就走,等回頭再安頓手下,副將梁鳴遠卻走上前來,對他道:“你們且隨這位公公去面君,你們的人我這邊自會安排。”

  “那就多謝這位將軍了!”

  郭紹和梁雙虎都是放下心事,不把手下安頓好,他們還真是不放心就這麼進城見天子去。

  那邊扶綱也吩咐兵部官員道:“你們帶人把韃子首級和軍旗都裝車帶到城中,稍後或許要獻捷御前。”

  “是,閣老。”

  幾個兵部官員依言做事,很快便把韃子首級重新裝車,另外還把太平軍繳獲的滿州軍旗給帶上。一個兵部官員更是不忘把那面記有此次大捷詳細戰況的露布給拿了過來,幾人圍在一起看了又看,方一臉興奮的將露布重新用杆子挑了起來,準備進城時一路宣揚過去。

  郭紹這邊聽這幾個兵部的官員叫扶綱為閣老,心下一震,沒想這其貌不揚的老頭竟然是永歷朝廷的閣老大學士,乖乖,這可是個了不得大人物。又拿眼去看問他名字的郭之奇,不禁猜測此人身份恐怕也了不得,或許也是位大學士,卻不知叫什麼名字,得空得找人問問,回去也好和大帥細說。

  梁雙虎乃是綠營降兵投得太平軍,哪裡知道什麼閣老不閣老,只知道手下有人安頓,自家又能去見天子,真是祖墳冒了青煙,心裡高興得很,咧著嘴在那傻笑。

  “兩位,皇上催得急,你們趕緊隨咱家走吧!”

  齊福因為皇命在身,急於回去交差,見梁雙虎和郭紹還在那磨蹭,不由有些不耐煩了。

  “是,是。”

  郭紹不敢耽擱,側身朝扶綱和郭之奇施了一禮,請齊福先行。又朝梁雙虎打了個眼色,後者也趕緊有樣學樣向著扶、郭二人行了禮,然後跟在郭紹身後隨齊福進城。

  進了城,郭紹偷偷加快腳步,從袖中摸出一塊銀元寶遞到了齊福手中。齊福捏在手中,暗自掂量,怕有五六兩重,不由眉開顏笑,心裡的怨氣去了不少。

  郭紹又摸了兩錠小些的銀塊塞給了那兩個錦衣衛,二人拿了銀塊只是笑了笑,都道郭紹太客氣了。

  郭紹自然也是對他們客套一番,梁雙虎在邊上見怪不怪,他雖實誠,可這些人情事卻是懂的。他二人初來乍到,又是要去見天子,什麼事都不懂,不與人方便,人家哪會與你方便,提點你幾句?萬一在覲見天子時鬧出什麼君前失儀的笑話來,那可就是丟人丟到家了。

  昆明乃雲南省會,雖地處偏遠之地,比不得北京和南都,也比不得廣州城,可畢竟也是一省中心,又未經什麼兵災,城中自然熱鬧無比。城內百姓又都知道廣東來了報捷使,這會街上滿是人。若不是梁鳴遠派了一隊兵護送,只怕這幾人半路就能被百姓給圍住了。

  郭紹還好,畢竟是個舉人,又做了幾年鹽巡使,場面上見得多了,對圍觀百姓也不稀奇。梁雙虎走了沒多久眼神就四處打飄了,好像鄉下土包子進城般,看到什麼都是好的,有百姓朝他叫喊是不是廣東殺韃的好漢,他還咧著嘴朝人家直揮手,生怕人家不識得他。

  到了國公府後,自有禁軍上前盤問,齊福出示腰牌後便帶著二人入了國公府。那兩個錦衣衛則是另有去處。

  郭紹知道永曆帝是剛剛從貴州安龍移蹕昆明沒幾月,所以昆明城中不可能有現成的皇宮供永曆帝居住,因此對於齊福將他們帶到黔國公府並不感奇怪。

  梁雙虎卻是大為困惑,他識不得字,以為國公府匾額上寫得是紫禁城,因此進入府內發現眼前並沒有什麼宏偉大殿,不由在後低語道:“昨這皇宮這麼小的,連個三大殿都沒有的?”

  郭紹一聽,對梁雙虎刮目相看:吆喝,你這土包子還知道三大殿呢?

  “把頭低下來,別東張西望,這是天子行在,不是你們廣東。”齊福見梁雙虎在那四處張望,便斥了他一聲。

  “知道了。”

  梁雙虎悶著頭不敢再四處張望,老老實實隨在後面,便是腳步也不敢快上幾分。

  又行了片刻,齊福領著他們在一處廊簷下定住,回身對他們道:“你們且侯著,咱家入內稟報一聲。”

  “勞煩公公了。”郭紹趕緊道。

  齊福一擺手,便往廊簷那頭的屋子繼續走去,沒多久他便出來朝郭紹和梁雙虎一招手:“萬歲爺召你們覲見。”

  “進去之後先磕頭,三呼萬歲,千萬別抬頭看,皇上要你們起來才能起,皇上不說話,你們千萬別動,也別開口,知道嗎?”齊福得了郭紹的銀元寶,自然要提點他幾句。

  “公公放心,我二人曉得。”

  郭紹點頭應了,齊福也不再多說,前頭領著二人便進了永曆帝的書房。

  永曆帝剛來昆明時是被劉文秀安頓在雲南貢院,後來才被李定國搬到國公府。這書房原先也是黔國公沐天波的書房,永曆帝住進來後並將此作為日常批閱奏疏、召見臣子所在。因為國公府裡並沒有可供朝會的大殿,所以永曆帝也是一切從簡,罷了每日朝會,只逢十、十五前往貢院舉辦大朝。平時臣子奏事都是在書房這邊。這書房建得也是頗大,容個幾十人在內議事並不嫌擠。

  “啟稟萬歲,廣東報捷使帶到!”

  齊福進屋後便向永曆帝稟道,然後朝郭紹和梁雙虎打了個眼色,二人立即向前跪下,行五拜三叩大禮。

  “臣郭紹(梁雙虎)見過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禮畢後,郭紹和梁雙虎記得齊福交待,都不敢起身,只低著頭,肅著手,等待皇帝的禦音響起。他二人心下現在也是緊張得很,畢竟是頭一回見真龍天子,就好像小媳婦初進門見公婆般十分的忐忑。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8:20

第338章 精忠報國

  “兩位愛卿快快平身!”

  早已等得著急的永曆帝朱由榔毫無皇帝架子,笑著抬手要郭紹和梁雙虎起來。待二人起身後,朱由榔卻見他二人並不敢瞧自己,知他二人拘束,也不以為意,笑著說道:“朕聽聞廣東露布告捷,斬獲甚多,是不勝歡喜,你二人可攜有具體奏報文書,且拿來讓朕看,也叫朕知道將士們是如何奮勇殺敵,取此大捷的!”

  “有,有,臣這就為皇上取來!”

  郭紹趕緊從懷中取出周士相親筆書寫的報捷文書,齊福上前取了遞給王坤,王坤又轉遞給朱由榔。

  梁雙虎則是牢牢記著齊福的交待,低著頭不敢動一下。

  朱由榔一邊看,一邊不住點頭,贊道:“好個奇秀才,兩次設伏同一處,殲滅清軍數千人,斬獲之大真是讓朕大開眼界。”合上文報,正要說話,就見黔國公沐天波和禮部尚書丁繼善在內監的帶領下進了屋。

  沐天波年紀比永曆帝大幾歲,但長得頗是富態,許是長期養尊處憂的緣故,相貌比之永曆帝還要年輕些。丁繼善則是一六十許歲的老頭,頭髮倒沒全白,鬍子卻都白了,不過走起路來還是很精神。

  待他二人行了禮,朱由榔笑著問他們:“兩位愛卿,廣東報捷的事你們都知道了吧?”

  沐天波點頭道:“臣已知曉,也派人去驗了,確是大捷,214顆首級都是真滿州韃子,兵部那邊已經點驗清楚,臣和丁大人是為御前獻捷之事而來的。”

  丁繼善跟著說道:“皇上,今已證實廣州總兵周某所報大捷為實,按制朝廷當辦獻捷儀式。按祖制,當以大漢將軍36人列班,以禮部為主司儀,引《大明會典》與禮部會志,皇上不僅要親到太廟祭祀,還要至午門露布天下。”說到這,他卻面露難色,話鋒一轉道:“不過朝廷現下困難,肯定無法按祖制操辦,故具體如何操辦還要皇上拿個准章,臣等也好著手辦理。”

  丁繼善的話讓朱由榔聽得眉頭直皺,這次廣東獻捷儀式肯定不能按祖制辦,首先昆明這就沒有太廟,更沒什麼午門,甚至連皇宮都尚未修成,如何有這等場地操辦獻捷儀式。再者當年晉王兩蹶名王、露布告捷時,朝廷也未如此隆重辦理過獻捷儀式,現在廣東這邊雖斬獲也大,可只是殲滅了數千清軍,並沒有收復失地,影響不及晉王當年聲勢,若真大操大辦,晉王知道後會作何感想。要是讓晉王生了朝廷對他不重視之心,這豈不是好事變壞事了?

  獻捷儀式辦肯定是要辦的,不過卻不能大辦,沐天波也有心借這次廣東大捷鼓舞上下士氣,但丁繼善說要大辦他卻是不同意的,他想得跟永曆帝一樣,一來朝廷現在沒這麼多銀子操辦,二來晉王那邊正在用兵,這儀式操辦過盛難免會剌激到晉王及其麾下將領。

  “臣以為廣東難得大捷,獻捷儀式自是要辦,如此可以鼓舞上下士氣,但眼下晉王正領軍在外,朝廷開支頗大,故儀式能簡則簡。”沐天波說出了他的看法。

  “唔……”

  朱由榔微一沉吟,覺得沐天波說得不錯,獻捷儀式能振發昆明城的軍心民氣,一掃因孫可望兵犯雲南所帶來的頹喪恐慌,因此肯定要辦,但也不能大辦,簡辦最好。當下欣然說道:“就依沐卿的意思,此事便交禮部去辦,到時還要勞二位愛卿多費心。”

  “這是臣的本份,皇上何出此言。”沐天波道。

  丁繼善張了張嘴,沒說反對的話,他剛才說是那麼說,但朝廷現在的困境他能不知。只不過他身為禮部尚書必須要以祖制對待此事,若他直接說要簡辦,那不知情的人肯定以為他這禮部尚書存心輕慢廣東那邊不按制度辦呢。

  定下獻捷儀式的事,朱由榔將視線重新轉向廣東來的這兩個報捷使身上,他走到郭紹面前,細細打量了他一眼,笑著問他道:“不知郭卿現在太平軍中做何差遣?”

  郭紹小心回道:“回皇上話,臣乃香山鹽巡使。”

  “鹽巡使?”

  朱由榔一怔,這是個什麼官,他以為郭紹既是周士相派來報捷,那肯定大有身份,不想竟是個從未聽過的官。

  王坤也不清楚這個鹽巡使是個什麼官,大明管鹽的倒是有巡鹽禦史,雖是個六品官,但管著兩淮和長蘆鹽場,權力極大,也是都察院十三道禦史最肥的位子,但這個鹽巡使卻是從沒有聽過。

  沐天波想了想,問郭紹道:“你這鹽巡使可是尚可喜在廣東設的私官?”

  郭紹臉一紅,不敢隱瞞自己降人的身份,老實說道:“不瞞皇上,臣原先確是做得滿清的官,這鹽巡使也是偽藩尚可喜為了鹽利而設的私官,不過臣自歸順大明以來,便以明臣自居,萬不敢再有貳心,此心天地可鑒!”

  “噢!”

  朱由榔不以為意,擺手笑道:“哎,郭卿從前做哪處的官不要緊,重要的是現在你是我大明的官,棄暗投明如浪子回頭金不換嘛。”

  沐天波也笑了起來,甲申以來,明朝的官投過去做清朝的官數不勝數,那清朝的官投過來做明朝的官也是多不勝數,遠得諸如當年的李成棟,金聲恒等人,近的還有晉王李定國、蜀王劉文秀等從前的反賊呢。所以明降清,清歸明乃是區區小事,不值一提。

  丁繼善雖古板老人,但也知這年頭這種事情太多,因此也見怪不怪。

  王坤卻插話道:“這鹽巡使既是偽藩所設官職,往後便不能再提了。”

  “確實,廣東那邊官制也要理一理才行。”沐天波贊同王坤的意思,大明的官職哪能用偽藩的那套。

  朱由榔笑道:“此次廣東大捷,朕自是要封賞的,前番周士相有奪取新會之功,朕已下旨授他以廣州總兵之職,現在又立大功,朕還是要升他官的,周士相以下有功將士人人也都有封賞,如此才能激勵將士奮勇殺敵,報效朝廷嘛。”

  郭紹心下大喜,他投了太平軍後,周士相並沒有升他做什麼官,仍是守著鹽巡使,現在永曆帝金口一開,說不定他能弄個知府做做,畢竟他可是來報捷的正使。

  見梁雙虎還低頭站在那,朱由榔意識到自己慢待了他,便同樣笑問他道:“梁卿從前在何處任職?”

  梁雙虎還沉浸在覲見天子的激動之中,竟是沒聽到永曆帝的問話,郭紹忙拉了他下,這才回過神來,一臉茫然的看著永曆帝:“啊?什麼?”

  朱由榔和沐天波被他這樣子弄得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丁繼善鬍鬚一翹,很是不滿的搖了搖頭,心道武夫就是武夫,君前怎能如此走神!

  郭紹汗顏之下低聲將皇帝問話與梁雙虎說了,梁雙虎聽後,下意識就道:“回皇上話,俺從前在綠營當的兵。”

  綠營兵?

  朱由榔和沐天波都是一怔:正使是偽藩設的私官,副使是清軍的綠營兵,這周士相手下難道就派不出點像樣的人材過來嗎?

  “唔,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棄暗投明,好,好得很。”

  朱由榔剛剛還不介意郭紹從前偽官身份,現在自然也不好說梁雙虎這綠營身份,有點尷尬的笑了笑。

  不想梁雙虎聽了永曆帝這話,卻大著嗓門道:“俺家將軍手下不少兄弟從前都是在清軍那兒的,還有些兄弟還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呢,不過自打跟了俺家將軍以後,弟兄們都是咱大明的兵了,一個個都知道往後一定要替皇上賣命,搏個封妻蔭子呢。”

  聞聽這話,沐天波眉頭一皺,有些疑惑道:“你們太平軍上下都是這樣的人?”

  沐天波倒沒有計較梁雙虎稱呼周士相是將軍,因為這年頭稱將軍的多了,況周士相已是廣州總兵,雖未掛將軍印,但他既自稱將軍,朝廷總不能下旨斥責他吧。廣東那地離著昆明可遠呢,朝廷想管也管不著啊!

  梁雙虎搖搖頭,仍是大咧咧道:“俺們太平軍的兄弟都是這號人,弟兄們在一塊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一起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殺韃子,端得是快活!”

  聽了這話,郭紹暗自撇嘴,梁雙虎這丘八當真是什麼都能說,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他娘的,在皇帝面前把降兵和土匪當成顯擺的本錢來了,真是沒天理了。

  沐天波愣在那裡,不知道說什麼好,鬧半天,這太平軍竟然是一幫降兵和土匪糾合成的隊伍,帶著這麼支兵馬竟然也能把清軍打敗,還打了個這麼大的勝仗,那周士相也當真是厲害。

  奇秀才真是人材!

  朱由榔也有些感慨,他倒是沒有多想,笑道:“無妨,都是心懷我大明的義士,不管你們以前什麼出身,今後朕都是一視同仁,絕不會有所偏頗的。”

  梁雙虎一臉激動:“皇上,俺是真心要為你賣命,把滿州韃子趕跑的,俺還特意學岳武穆在背後剌了字呢!”

  “噢?”

  朱由榔精神一振,難道老天爺真要保佑大明中興,要不然怎的一介武夫也知道要學岳武穆呢。他有些激動了,問道:“可是刻得精忠報國?”

  梁雙虎卻搖頭道:“俺不識得字,也不知那人給俺刻得什麼,要不皇上幫俺瞅瞅?”

  “放肆!”

  丁繼善一聽梁雙虎要皇帝瞅他背上刻字,忍不住斥了聲,太不成體統了,哪有在皇帝面前赤身的。

  朱由榔笑著示意丁繼善不要小題大作,他對梁雙虎道:“也好,你且脫去上衣,朕就與國公替你瞧瞧背上刻得是什麼字。”

  “哎,好!俺這就脫衣裳!”

  梁雙虎好像沒有看到郭紹連連打過來阻止他的眼色,解開衣服扣子猛的轉過身去把上衣往下一拉。

  “皇上,俺背上刻得是精忠報國不?”梁雙虎很自豪的背對著眾人。

  背後卻鴉雀無聲。

  朱由榔說不出話來。

  沐天波也無話可說。

  丁繼善和王坤是看得發呆。

  半晌,齊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不能不笑,因為這梁雙虎背上確是刻了字,不過刻得可不是什麼精忠報國,而是五個大黑字——“順治是條狗”。

  “俺學岳武穆精忠報國,背上刻下這幾個大字,就是時時刻刻提醒俺一定要為皇上蕩平滿州韃子,保皇上中興我大明,哪怕俺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也在所不惜!”

  郭紹深深的吸了口氣,用種很異樣的目光死死看著正一臉自豪的梁雙虎,腦海中只反復一個念頭:這丘八之前是真老實還是假老實?

  “好,好,好一個精忠報國!好一個精忠報國!”

  朱由榔也忍不住開懷大笑起來,只沖梁雙虎這番話,哪怕他背上刻得不是精忠報國,今後也是精忠報國了,因為他皇帝金口開了,“順治是條狗”就是精忠報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8:20

第339章 恃功要脅朝廷

  雲南曲靖,晉王中軍大營。

  雖夜色已黑,晉王李定國仍獨自在大帳中靜坐,不時因為焦慮而起身在帳中踱來踱去,孫可望十萬駕前軍的進逼威脅使得他根本無法入眠。

  桌上點燃的兩根蠟燭燒得只剩一點,燭淚慢慢積攢成沉重的珠滴,像什麼人的眼淚似地慢慢地流下來,在白銀燭臺上積成油汪汪的一攤。蠟燭芯不時爆響,迸出幾點火星,還沒有落下,就已變成焦黑的小渣子,掉到書頁上,在這沉靜的夜裡,也能聽到微微的響聲。

  為了擺脫不佳的心緒,李定國從桌上抽出一本《孫子兵法》在燈下仔細研讀起來。但看不到兩頁,他就無法再靜心看下去,望著燈芯上的火苗發呆。

  桌上有一疊信函,這是各路將領上呈的軍報和請求指示的信劄,另外還有昆明送來的塘報。

  終是無法安心,李定國自嘲的搖了搖頭,將《孫子兵法》拋到一邊,端起燭臺來到帳中那張長桌之前,桌上擺著一張剛剛繪製的雲貴地形輿圖。圖上有些地方貼著黃綾小條,小條上用筆清楚地標著“張,十五營,藩十二營,王二十營……”等字樣。

  這些黃綾小條所標示的便是定國麾下各部的番號和兵力,貼條的位置則表示各部的駐防地點。另外,在圖上還有一些紅箭頭,這是孫可望駕前軍進犯雲南的進兵路線。

  地圖是晉王手下的幕僚記室前日匆匆繪製而成的,內中有些地勢地形標得並不對,但眼下卻是李定國手中最寶貴的一份地圖了。若說繪製地圖最好的那幫人自然是當年北京兵部職方司的那幫官吏,只可惜這些人大半在甲申之變時降了清,南下的寥寥無幾,以致此後南明政權再也未能繪製出詳盡地圖。能有這份大體還算正確的地圖參考,李定國已是極其滿意的了,他借著燭光仔細看著地圖,對圖上己方的軍事部署一目了然,而使他擔憂的卻是那醒目的紅箭頭——孫可望的大軍用不了多久就會抵達曲靖了。

  這次孫可望為了對付李定國,幾乎將自己的實力全部動用,說是傾巢而來也不為過,甚至不顧北面的清軍威脅,從湖南防線也調來了兩萬多駕前軍,實十萬之兵,號三十萬之眾,來勢不可謂不兇猛,前鋒進抵雲南後連破數縣,頗有勢不可擋的氣勢。

  相比孫可望的十萬駕前軍,李定國麾下僅有直屬本兵3萬餘人,兵力只是孫可望的三分之一,因此李定國再是能征善戰,此刻也不禁有些不安和焦慮,畢竟孫可望麾下的駕前軍和他手下的本兵都是大西軍的精銳兵馬,無法在戰鬥力上強過對方,又無法在兵力上勝過對方,這等實力懸殊的惡仗,饒是李定國也有些心驚。

  人都說可望善治國,定國善用兵,但李定國自己清楚,孫可望不僅善治國,同樣也善用兵,不然當年老大王張獻忠也不會將孫可望視為自己的繼承人大力栽培,當年大西軍入滇時也不會由孫可望出任盟主統一指揮大西軍。

  義兄樣樣都好,偏偏野心太大了些,他若和我一樣扶保永曆帝,我兄弟何以兵戈相向,不論誰輸誰贏,便宜得都是滿州韃子……

  李定國歎了口氣,他從來就不想和孫可望內訌,也一直希望能和孫可望好好談一談,然而這位義兄卻是再也不願跟他多說一句了。

  孫可望的十萬駕前軍大舉進逼讓李定國憂慮不已,還有一點同樣讓他憂慮,那就是永歷朝廷管轄的明軍過於龐雜,不僅有原來大明的官軍,還有李自成的大順軍改編而來的兵馬,更有各地義師和土匪糾合起來的兵馬,名目繁多,讓人記都記不過來。

  這次李定國出戰孫可望,雖永曆帝已下詔特加晉王得專征伐,賜尚方寶劍,允便宜行事,持招討印,又以蜀王為副招討,負全權指揮之責,命各地明軍務必聽侯晉王統一提調,然而事實卻是李定國只能指揮自己的直屬本兵出戰,其他各部明軍或是不遵調令,或是陽奉陰為,或是乾脆就不理會,這使得定國初期所定禦敵於貴州境內的作戰計畫因為兵力不足而廢棄,最終只能在雲南境內被迫迎戰孫可望。

  想到這件事,李定國就是頭疼,但也無計可施。

  長期以來,歸屬於南明政權的明軍就是各自為政,彼此關係錯綜複雜,原有將領的勢力也是根深蒂固,加上這些明軍分散在各地,時不時就被清軍截斷與永歷朝廷的聯繫,成了一個個孤立的地盤,這使得定國即便有永曆帝全力支持,也還是無法指揮調動得那些兵馬統一作戰,甚至連蜀王劉文秀麾下的兵馬他也無法直接調度。

  迎戰孫可望尚且調動不了那些明軍,他日迎戰清軍,又如何指望得了這些明軍?

  定國的目光看得更遠些,他擔心得是將來,明軍雖多,卻是一盤散沙,若是不能馬上將各處明軍整合起來,將來勢必會被清軍逐一攻破,到最後,這大明還是要亡。

  蠟燭火焰閃跳了一下,便搖晃著顫攔起來。這使得李定國的心好像也微微發顫了,他望著跳躍的燭光,感到有很多東西在往他冰冷的心裡擠,是愁悶?是憂鬱?還是悲哀?或許還有幾分恐懼?

  過往生涯也不斷閃現在李定國腦海之中,曾經的一次次血戰讓李定國呼吸有些急促,他不想去想,可怎麼也無法驅走這些回憶的片段,他的精神越來越緊張,額上竟然滲出一層冷汗。

  “唉!……”

  李定國長長的歎了口氣,走到案邊放下燭臺,重新坐回椅子上,心中的焦躁簡直到了難以忍受的程度,偏偏卻不能對人訴說,只能獨自忍受,獨自支撐。

  帳外響起腳步聲,這突然的腳步聲讓李定國回到現實之中,他抬頭朝外看去,見來人是自己的部將劉勇,便問他:“何事?”

  “王爺,蜀王來信了,他已率本部兵從千秋垶回返,最遲半月就能和王爺會師。”

  劉勇說著就將蜀王劉文秀的書信遞給了李定國,定國接過拆開看,看後先前的煩燥一下去了許多,露出笑容對劉勇道:“蜀王心中還是有朝廷的,他若能及時趕到,咱們的壓力要小許多。”

  劉勇卻有些擔心道:“蜀王麾下雖有數萬之師,但多分散在川中各地,蜀王能帶回的只能是其本部,怕不會太多,和孫可望那邊相比,咱們的兵馬還是少得多。”

  “不妨,蜀王只要能回來,便勝過數萬大軍。”李定國放下書信,沉聲說道:“那邊也不會盡是都聽我那位義兄的,觀望的人怕也不少,有蜀王回來相幫我這晉王,他們總要再考慮下的。我想到時真打起來,說不定會有不少老兄弟不願幫我那位義兄來打我們的。”

  “但願如此吧。”

  燭光下的晉王憔悴的模樣讓劉勇鼻子有些發酸,晉王今年不過38歲,但鬢角卻早生了白髮。

  心疼之下,劉勇勸道:“王爺,你還是要多保重身體,這天色已經不晚了,明日事情還多,蜀王這又馬上要回來,王爺是不是先寬寬心,去歇息,要不然您身子骨垮了,誰還能擔得起這大明的天?”

  “本王睡不著啊。”李定國苦笑一聲,對劉勇道:“換你,你能睡得著?”

  “睡不著。”

  劉勇也苦笑一聲,搖了搖頭,知道勸不了晉王。這時帳外又有腳步聲傳來,他便出去問了聲:“何事?”

  外面人道:“昆明勒將軍急遞!”

  “昆明?”

  劉勇尚未開口問昆明何事,帳內晉王李定國已經走出,對那昆明來人道:“拿來!”

  來人忙上前將急遞送上,定國接過一邊往內走,一邊撕去急遞上的封蠟。

  走到案前,借著燭光,定國仔細看了起來。這急遞滿滿寫了幾頁紙,定國看得很凝重,不發一言。

  劉勇見狀,心下一緊,低聲問道:“王爺,是不是王尚禮沉不住氣動手了?”

  王尚禮是孫可望的部將,李定國扶保永曆帝到昆明時,因為劉文秀主張迎永曆帝入城,王尚禮雖不願,但也不敢拒絕,只能將永曆帝迎了城。其後為了安撫昆明城中孫可望的這些部將,永曆帝便將王尚禮從固原侯加封為保國公,然而王尚禮卻一直私下仍和孫可望聯繫,聞知孫可望兵犯雲南後,王尚禮更是蠢蠢欲動,想在昆明做孫可望的內應。

  李定國出征前為了防止王尚禮在昆明作亂,除了將王尚禮部下幾營兵馬打散調入他軍,又命部將勒統武和黔國公沐天波暗中防範他,在此之前同樣是孫可望的部將夔國公王自奇因酒醉誤殺定國營將,擔心定國興師問罪,便率所部出昆明渡瀾滄江奔永昌府。不過定國卻不擔心王自奇,因為永昌府地處偏遠,消息不靈,王自奇逃到那裡根本無法和孫可望取得聯絡,也不可能對昆明造成威脅,因此定國便沒有理會他。

  現在昆明城中唯一讓人擔心的就是王尚禮了,要是勒統武和沐天波看不住王尚禮,讓他鬧出亂子,那晉王這邊就要被動了。

  劉勇很是擔心,好在李定國擺手道:“不是他,是好事。”

  劉勇鬆了口氣,王尚禮沒內亂就好,有些好奇的問李定國:“王爺,什麼好事?”

  “廣東來了捷報。”李定國一口氣看完急遞之後,笑了起來,將勒統武的急遞拿給劉勇,“你自己看吧。”

  劉勇急忙接來看,他早年曾在私塾中學過兩年,後來參加大西軍後也不時請些先生教他,故而公文軍報都能看下來。他將身子微微向燭臺近了近,借著燭光細細看了起來,看了兩頁就不禁長出了口氣,有些興奮道:“斬獲滿州真韃子首級218顆,另斬尚可喜和耿繼茂手下的漢軍旗兵856人,廣東綠營兵3230餘人,另俘虜清軍3150名,並有滿州兵14人歸降,其中還有一佐領,廣東這次可真是大捷!”

  “確是大捷,本王現在對那周士相很是佩服。”李定國也在笑,笑得很開郎,一掃心頭鬱結。

  劉勇想起來了,問道:“這周士相莫不是前些日子郭之奇與王爺說得那個奇秀才?”

  “不是他,還有誰?”

  李定國揉了揉太陽穴,蜀王劉文秀回兵的消息讓他去了大半煩燥,這廣東的捷報則讓他憂慮盡去,也是大為高興,哪怕廣東的大捷對他這邊毫無幫助。

  “此人倒是厲害,先前聽說他能在尚可眼的眼皮子底下奪回新會,還成功把新會守住,當時末將就覺這他了不起,現在他又在廣州附近連敗清軍兩次,還打敗了滿州八旗兵,當真是讓人刮目相看。聽說這周士相不過二十幾歲,和王爺當年一樣,都是少年英雄呢。”劉勇由衷說道。

  “是個人材,本王在他這歲數時可不及他。”李定國的笑容忽然凝住,歎了口氣:“只可惜咱們知道得太遲了。”

  劉勇也有些鬱悶,“哼”了一聲:“這事誤在馬吉翔之手,若不是他把消息壓著,咱們又怎會不知道廣東發生了這麼大變故。要是當初由王爺領軍入粵,只怕這會廣東全省已經收復。”

  “這事怪不得馬吉翔,是本王考慮的不周,朝廷新移昆明,上下都亂成一團,內閣也好,各部也好,難免誤事,把責任都怪在馬吉翔頭上也不公平。”

  “王爺怎還為馬吉翔說好話的。”劉勇不岔。

  李定國搖了搖,沒有說什麼。

  見晉王不想多說馬吉翔,劉勇便只好閉嘴,他接著往下看去,突然愣住,再抬頭看李定國時,已是一臉糊塗。

  “周士相立了這麼大功勞,怎麼皇上只授了他個興平伯?當年陳邦傅那種小人寸功未有都能授慶國公,李成棟手下那幫人也不過靠著反正之公就封了公、侯一大幫子,就是王尚禮和王自奇也授了國公,張虎一個侍衛都封了伯,現在人周士相替朝廷立了這麼大功勞,皇上卻只封了個興平伯,這算怎麼回事,這不是叫人家寒心嗎?”

  說完眼睛又掃了急遞的最後幾行,不由又“咦”了一聲:“勒統武說皇上原本要授周士相興平侯,可周士相卻持功要脅朝廷和皇上,皇上氣不過這才改授興平伯,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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