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漢兒不為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3 10:4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3 59704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54

第310章 南蠻子太狡猾

  周士相不是譏諷徐應元,而是他真覺得自己很英明也很膽大,敢在鹿頭河這裡再來一次埋伏。

  在得知廣州派滿八旗參將塔音布帶領5牛錄1500余清軍向靈山后方滾石坡迂回後,周士相吃驚之餘卻沒有嚇得立即率部慌忙撤退,而是第一時間做出了在鹿頭河這條清軍必經之路上再次設伏的決定。

  這是個十分大膽的決策,也是個極其要命的決策,若再次設伏成功,就可一下殲滅滿州八旗2個牛錄,漢軍旗3個年錄,這可會讓廣州清軍元氣大傷!

  全殲,必須全殲他們!

  周士相下了狠心,廣州城他是不敢打,也沒這個能力打,可消滅這5個牛錄的清軍,他卻是有能力打的。伐清如伐樹,綠營枝幹要砍,這送上門來的樹根也要砍!

  因為要搶在清軍之前趕到鹿頭河設伏,故行動不便的炮隊便留在了靈山鎮,和親軍營一部及從良字鄉增援上來的步軍右營2個旅,一起充做太平軍主力留在鎮上繼續迷惑當面清軍。

  周士相則率步軍左營整合後的2旅步兵加步軍右營的2旅銃兵、親兵營2個衛和騎營餘部星夜趕往鹿頭河,另外還在途中收攏了一些新附兵馬,多是散在各地籌糧太平軍收降的營兵和團練,甚至還有上百名土匪,當然這些土匪自己不會說自己是土匪,他們只說是抗清義師。

  管你是土匪還是義師,周士相一概帶上,他急需兵力,哪怕這些人不堪,但拿著傢伙搖搖旗,喊喊嗓子總成吧。

  沒有炮隊,便無法利用之前的炮擊圈殺傷清軍,加上鹿頭河水上游連著幾天下雨,導致河水暴漲,太平軍無法再如上次一般在上游疊壩使下水位下降,從而可以讓南岸設伏的兵馬從河中趟過去給清軍殺傷。

  再者鹿頭河北岸過於寬闊,利於清軍騎兵運動,一旦太平軍無法四面合圍堵死清軍,則勢必會讓清軍沖出包圍,甚至還有可能反過來給予太平軍重創。

  最終,周士相選擇在鹿頭河北長達三裡的官道兩側設下連環伏兵,邵九公率領新附兵加銃兵一個衛負責在鹿頭河北岸邊的樹林充當誘餌,他們的任務就是讓清軍發現他們的存在,從而將清軍吸引過去,使其前後佇列拉長,爾後再由躲在邵九公部更北側的步軍左右營從官道兩側殺出。

  邵九公接到這個任務很為難,他問周士相要是清軍沒有發現他們怎麼辦。周士相的回答是:“那你就自己跑出去。”

  周士相讓步軍左營挖好上百麻袋的泥土藏在林中,只等清軍過去後便將麻袋堆到官道上,這樣清軍的退路就會被堵死,這個包圍圈也就徹底變成個死圈,除非清軍會飛,不然只能在這狹小的空間裡被動挨打。

  為了讓邵九公部表現得更像是一支伏兵,周士相甚至讓騎營也充當了誘敵角色,他也是下了血本,作好騎營全軍覆沒的心理準備了。

  而對那幾百新附兵,周士相更是不與他們廢話,直接使人將近日繳獲的十幾箱銀子搬到他們面前,明白無誤的告訴他們所充當的角色是什麼,願意的拿銀子,不願意的則立即滾蛋。只要戰後他們能活下來,那往後就都是真正的太平軍,以前的事情概不追究,太平軍吃肉斷少不了他們湯喝。

  秦智生他們對周士相這個做法都是不解,認為不應該告訴這些新附兵他們是充當誘餌的,不然和清軍交火後,這些人八成不會賣命,只會一心想要往後跑。

  對此,周士相的回答是這些新附兵也不是傻子,他們知道如何做,他們也沒有別的選擇,銀子擺出來時,願意和不願意的結果其實早已註定。願意的肯定沒事,不願意的哪裡真會放你走!

  往後跑不要緊,周士相要的就是他們往後跑,跑得越慌張越好,反正他們也沒法從鹿頭河遊過去,等到真正設伏的太平軍動手,這些人就會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的。

  識時務者俊傑,聰明人也是俊傑。當看到清軍被成功引入設伏圈,新附兵們必然會心生立功之意,而不是繼續逃跑。

  痛打落水狗的道理,是個人就懂。

  再說,拿銀子賣命天經地義,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話也不是古人吹牛逼的。

  結果自然是幾百新附兵紛紛上前拿銀子,然後各自豪邁的叫嚷要為大明,要為太平軍效死力。

  還不錯,至少邵九公他們和漢軍交手後,那些新附兵的表現並沒有讓周士相失望,該往前沖的時候就沖,該跑的時候也是毫不猶豫撒腿跑。

  ……

  真正的戰鬥很快打響,剛塔阿率手下滿州兵剛打馬朝前追了不到一裡地,官道兩側就爆發出震天喊殺聲,無數太平軍從兩邊林中沖出,密集如炒豆般的銃聲震得人耳朵發麻。

  太平軍的銃兵根本沒有上官道和漢軍旗那些銃兵對射,而是以一隊隊為編制,在不同的地域躲在林中射殺那些跟活靶子一樣的漢軍。

  突如其來的打擊讓正追趕逃跑太平軍的漢軍們懵了,因為急於殺敵斬獲首級立功,千餘漢軍個個搶先,官道上擠成一片,哪裡有什麼佇列在。

  銃聲一響,漢軍至少當場被射倒兩百多,餘下的抱著火銃或是望著兩邊發怔,或是趴到地上,或是胡亂的將銃口對著林中放上一銃,似乎那轟響聲能給他帶來安全。

  “中計了,中計了!”

  王叔德嚇得趴在兩個旗兵的屍體中間哭喪著喊叫。

  “退,快退!”

  杜率德追殺在最前面,表現要比王叔德好得多,一看不好,忙喝令部下趕緊隨他後撤。

  兩側林中銃子跟冷箭一般不時射來,雖說銃子命中率並不高,可架不過到處就是,還站在官道上的沒有多少能倖免。

  回過神來的漢軍立即開銃反擊,可太平軍的銃兵都躲在林子裡,打完一銃就縮到大樹後面,他們壓根看不到人,何談能射中對方。

  向國慶現在最狼狽,悔不聽部下勸告,現在只能趴在地上躲避太平軍的銃子。放眼望去,手下400多漢軍最少損失了三分之一,餘下的也沒一個敢站在那裡,都抱著銃把臉埋在地上。

  完了完了……

  手下旗兵如此表現,向國慶知道這仗是敗定了。

  銃聲從前方突然響起來後,塔音布知道中計,見漢軍被太平軍的火銃壓在官道上不得動彈,情急之下掉轉馬頭便要往後撤。

  可馬頭剛轉過去,兩側林中就有銃子打了過來,一陣“砰砰”聲,十幾個在路邊的滿州兵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墜下了馬。

  塔音布本能的伏下身子去避銃子,視線中卻看到前方裡許外冒出上百太平軍來,這些太平軍身上都背著麻袋,沒等塔音布弄明白那些太平軍想幹什麼,就見那些太平軍把背負的麻袋堆到了官道上。十數息時間,一道足有一人多高的牆就出現在了塔音布的眼前。

  南蠻子真可惡!

  塔音布一個抽抽,不用去看他也知道,太平軍這是在背土成牆。官道本就狹小,這泥牆一成,往後的退路就被斷了,除非清軍能從兩邊的林子沖過去,可那樣根本不可能,這意味著滿州兵必須丟下他們的戰馬隻身逃回去,要不然林子裡根本不可能通過馬。

  那些太平軍把泥牆堆好後,就一個個躲到牆後將手中長矛伸出,顯是防備清軍過來推牆。

  三裡多長的官道上到處都是銃聲,白煙彌漫中,漢軍被壓制在官道上仍就不得動彈,已然失去行動能力,也沒人能站起來指揮漢軍。

  杜率德嘗試帶領部下沖下官道殺進林中,但是林中除了打銃子的太平軍,還有一些拿刀拿矛的太平軍,他們根本沒法沖進去。接連嘗試兩次失敗後,杜率德無奈又退回到官道,老老實實趴著等待滿州兵前來救搖。不過趴著也不安全,銃子是能避過去了,可先前被他們追殺的那些太平軍敗兵又掉頭殺了過來,逼得杜率德不顧銃子危險一路往北邊的向國慶那裡跑。

  看到杜率德領人往自己這邊跑,向國慶臉都綠了,這會大哥顧不得二哥,各家保各家命,你杜率泰跑不要緊,可你別把太平寇給引到我這來啊!

  邵成功現在是一肚子復仇的快意,先前進攻漢軍旗時,他的手下死傷了快一半,這會不多砍幾個清妖如何對得起這些死去的弟兄。

  南蠻子實在太狡猾!

  自視無敵的滿州大兵們現在也是大有英雄無用武之地憋屈感覺,他們想打馬衝殺太平軍,可太平軍只躲在兩邊林中放銃,根本不出來,使得他們都不知道現在是該跑還是該打。

  剛塔阿手下的旗兵被太平軍射殺了二十多人,餘下的人在他的帶領下先是向前沖,發現前面漢軍把路堵了後又往回跑,結果發現後面的路也被堵了,無奈只能就這樣來回奔跑,累得戰馬直喘。他們也沒有別的辦法,不這樣幹的話只能被太平軍當活靶子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8:15

第311章 砍人不砍馬

  “等會打掃戰場的時候,把滿州兵的那些旗幟給我都收好,漢軍旗的也要收好,這些是本帥向朝廷報捷的最好憑證。”

  周士相放下千里鏡,這場仗已經沒有什麼好看的了,他贏了。

  想起一事,又吩咐秦智生:“噢,對了,若是有俘虜的滿州兵暫時不要殺,本帥要勸降他們。”

  “勸降滿州兵?”

  秦智生和徐應元一愣,太平軍上下誰不知道他們軍帥和滿州人不共戴天,和滿清有血海深仇,也知道軍帥表字就是“滅胡”,單從這“滅胡”二字就能看出軍帥對滿州人的態度。綠營能降,漢軍能降,那是因為他們畢竟還是漢人,可滿州人是胡人,以滅胡自居的軍帥怎的反而也要勸降了?

  “甲申以來,我大明軍隊就從沒有俘獲過滿州兵,有也很少,據說晉王在衡陽的時候俘虜了十幾個,也勸降過,不過都失敗了,最後把這些滿州兵全砍了腦袋。由此可見滿州八旗兵骨子裡是瞧不起我們漢人的,哪怕他們被俘虜了也不願意向我們漢人投降。這說明什麼?說明滿州人自視甚高,以投降漢人為恥,反觀我們大明軍隊,卻是動不動就成千上萬的投降人家,一點骨氣也沒有,各地綠營兵加起來難道還能少於百萬?這雙方士氣對比,我大明軍隊差得可不是一分兩分,而是差之千里了!”

  周士相拍拍屁股又道:“這一次我們太平軍打贏了滿八旗,我想總不會一個俘虜也沒有吧,若是有,我認為我得試著勸降一下,若是能有滿州兵肯投降我太平軍,你們說,廣州城裡那些清軍會怎麼想,廣東境內的明軍又會如何想,昆明的朝廷又會怎麼想?……他們不會想別的,只會想我太平軍已是一支令滿州人都害怕都要投降的強軍,是一支不弱于西寧王和孫可望麾下兵馬的強軍!如此一來,朝廷還能不想著我?皇上他能不想著我?”

  “這倒也是,我太平軍的名聲越大,清軍就越害怕,朝廷也會重視咱們。”

  秦智生單純武人,並沒有從周士相這話中琢磨更多的東西出來,徐應元這個舉人知縣卻眼睛一亮,暗道賊秀才這招真是妙棋,大大的妙,他哪裡是真要勸降滿州兵,他這是在想方設法為自己爭奪永歷朝廷的話語權,也是在為自己謀取在永歷朝廷的更高地位呢!

  若是讓雲南的昆明小朝廷知道廣東境內出現一支不弱于李定國大軍的兵馬,綠營、漢軍旗、滿州兵都打不過的太平軍,那永曆皇帝朱由榔還不樂瘋了?

  眼下朱由榔雖被李定國移蹕到昆明保著,現在更是封李定國為晉王,可謂把身家性命和家國大業都託付給了李定國,李定國是南明的忠臣也不假,可現在君臣和諧、彼此信重是因為有孫可望的威脅在,若孫可望的駕前軍打敗了李定國,那萬事休提,這大明存不存在都是一說了。但萬一是李定國打敗了孫可望,獲得孫可望的地盤和兵馬,那朱由榔還能不能再如現在這般信重李定國呢?

  人心都是會變的,況且是天子呢。

  時日久了,難保永歷朝廷裡沒有小人眼紅李定國的權勢在朱由榔那裡挑撥,有過在孫可望治下提心吊膽活著的陰影,朱由榔心中就不擔心李定國變成第二個孫可望?

  一旦朱由榔真有這樣的擔心,他勢必就要削弱李定國在永歷朝廷中的影響,同時也要扶持別的勢力和李定國分庭抗禮,或者說是給自己另外安個後路。萬一李定國真有不臣之心,他也能再次得到另一個“李定國”的扶保。現在看來,福建的鄭氏雖然水師強大,可離昆明太遠,浙江的張名振和張煌言更加不用想了,二張可一直是認魯王朱以海為主的,而其他地方忠於永曆的明軍在清軍壓力下都是自保不暇,哪裡能幫他制衡李定國。

  太平軍卻不同!

  廣東離昆明說遠也遠,說不遠也不遠,賊秀才真能帶領太平軍一步步壯大起來,在廣東打得清軍節節後退,朱由榔能不將視線投到他賊秀才身上?退一萬步講,就算朱由榔一直和李定國保持君信臣忠的局面,賊秀才也能從中得到莫大好處。

  徐應元尋思,賊秀才若真能勸降幾個滿州兵,八成就會把這些滿州兵連同繳獲的滿州八旗旗幟一塊送到昆明報捷,憑著太平軍在廣東的幾次重大勝利,再加上這赫赫威風,說不得永曆朱由榔能給他封個國公,他要是能拿下廣州,封王都有可能!

  周士相坐在那裡可不知道徐應元正在揣測他的用意,其實他想得沒有那麼多,只是覺得好不容易打敗了滿州八旗,不好好對外宣傳一下太可惜。至於能不能真的勸降幾個滿州八旗兵,周士相可沒譜,這八字還沒一撇呢,萬一被包圍的這兩百多滿八旗兵全都是寧死不折的硬骨頭,也只能割些真滿州首級以證明太平軍的軍功了。

  ……

  太平軍的首領周士相在坡上一身輕鬆的坐著,清軍的統領塔音布卻是急得嗓子眼冒火,他的視野被太平軍火銃發射的煙霧遮擋,無法看清戰線上的細節,但能聽到前方漢軍苦爹喊娘,離得最近的漢軍向國慶部的旗幟已經倒下,隱約可見很多漢軍抱著頭跪在那裡,這說明向國慶那個牛錄已經完了。

  現在塔音布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太平軍收拾掉所有漢軍之前拼死殺出一條血跑。他呼喝著聚攏了蘇納和剛塔阿手下殘存的滿州兵,命令他們無論如何也要縱馬踏倒那道泥牆。

  殘餘滿州兵們這會都失了剛才的驕狂氣焰,紅著眼睛不顧一切向泥牆沖去。

  與此同時,林中太平軍的銃聲停了下來,轉而冒出數百持刀、持矛的太平軍,他們大聲喊叫著從官道兩側沖了上來。

  “砍人不砍馬!”

  “捅人不捅馬!”

  葛義和姜樊各自喊了一聲,他們必須要喊,要不然一些手快的傢伙就會去砍馬腿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8:15

第312章 滿州娘們

  “撞塌它!”

  剛塔阿拿出匕首狠狠剌了跨下戰馬一下,戰馬吃痛悲嘶一聲往著前方的泥牆沖了過去。

  剛塔阿發了狂,那些滿州兵也都跟著發了狂,他們知道若是不能撞破那道泥牆,他們今天就都得死在這!

  “駕!駕!”

  滿州兵不停地加速,好像完全沒有看到前方橫七豎八的同伴屍體。戰馬的馬蹄將地上的屍體踩得東陷一塊西陷一塊,馬蹄抽起往往還能帶起一片血肉。

  率領步軍左營沖上來要砍滿州兵的葛義和姜樊發現滿州兵是要衝泥牆後,都不由緊張起來。那泥牆雖高,可終究不過是上百個麻袋壘起來的,要是滿州兵真不顧一切縱馬去撞,那泥牆難保不會倒塌。

  “宋二牛,頂住他們!”

  葛義扯著嗓子沖泥牆後的副營官宋二牛大聲喊叫著。

  “弟兄們,清妖朝我們來了,都給我挺直了!”

  宋二牛緊握手中長矛站在泥牆後的最前排,怒目注視著快速沖來的滿州騎兵。

  上百名矛兵排成三列,緊緊挨靠著,大氣也不喘一聲。

  “籲!”

  滿州兵一直沖到距離泥牆兩個馬身的位置上才突然勒馬,儘管坐騎都被他們扯得幾乎立起,但還是慣性地繼續向前沖去,前蹄紛紛砸向那用麻袋壘成的泥牆上。

  十幾匹戰馬的強烈撞擊讓泥牆晃了一晃,從上掉下十幾麻袋。

  “剌!”

  伴隨宋二牛的怒吼聲,數十杆長矛從牆後筆直的伸出。尖利的矛頭筆直的刺在滿州兵的甲衣上,一下捅了進去。

  滿州兵戰馬衝勁太大,太平軍的矛身剌向他們的同時,那木制的矛身很快就發出劈裡啪啦的折斷聲,折斷了十幾根。

  七八名沖在最前面的滿州兵紛紛向後摔出去,或是直接摔落在地,或是砸在後方同伴身上,更有兩個滿州兵徑直摔到了泥牆後面,轉眼就被六七根長矛剌成血人。

  剛塔阿向後飛出足有一丈遠,摔倒在地後,他身上的盔甲看上去依舊完好,人看著也是沒有任何傷處,但卻躺在地上再也不能動彈一下。他的腰椎被活活摔斷了。

  “南蠻……南蠻子……”

  剛塔阿雙目滿是不甘的凶光,口中吐出的卻是泛著氣泡的血液。

  “剛塔阿!”

  蘇納絕望的喊了起來。

  “下馬,放箭!”

  塔音布也是悲痛欲絕,但他仍在負隅頑抗,見沖不到泥牆,便喝令滿州兵們棄馬用箭射殺泥牆後的太平軍。

  聽到參領的叫喚,殘餘的滿州兵們紛紛下馬,從背上取下弓箭,向泥牆後的太平軍射了一排羽箭。

  躲在泥牆後的太平軍或用矛撥或用劍挑、或用盾牌遮擋,並沒有幾個人被滿州兵射中。

  “棄馬,從林子過去!”

  眼看後方那些太平軍的刀矛兵就要衝過來,塔音布急令滿州兵棄馬從林中穿過,唯有這樣,或許還能活著回到廣州去。

  滿州兵要從林子逃跑,太平軍卻哪裡又肯讓他們走了。宋二牛帶人持矛從泥牆後沖出,向著那些滿州兵沖去。

  葛義和姜樊也帶人趕了過來,他們將塔音布連同殘餘的滿州兵圍在了官道右側。

  棄了馬的滿州兵仍是驍勇善戰,他們沒有被太平軍的人數嚇得崩潰,而是在塔音布的指揮下不斷反擊追上來的太平軍。甚至有十幾個滿州兵直接掉頭反朝太平軍殺了過來,他們這是要用自己的死為同伴換取一條生路。

  不斷有滿州兵被太平軍砍殺,也不斷有太平軍被滿州兵掀翻在地。

  不大的區域裡,滿州兵和太平軍相互廝殺在一起。

  收拾掉漢軍後匆匆帶了2隊銃兵趕到的鐵毅發現沒法打銃,便拔出腰刀也加入了戰局。

  “為了大清,為了皇上,殺!”

  蘇納手下的喀得什莫爾根揮舞著長刀呼喊著向鐵毅沖過去,“砰”的兩聲地猛的載倒在地。

  鐵毅驚愕,回頭一看,卻是手下兩個銃兵開了銃。鐵毅朝他們微一點頭,扭頭又殺了過去。

  “殺光清妖,一個也別放過!”

  趕到增援的太平軍越來越多,而滿州兵卻是越來越少。任由這些滿州兵再如何悍勇,再如何能一敵幾,而對四面八方如潮水湧來的太平軍,也只有束手等死的份。

  “閃開,別搶老子的滿州娘們!”

  混戰中,一個瞎了隻眼的太平軍大漢持著一把大鐵錘接連推開幾個擋在前面的同伴,躍到了兩個為求活而瘋狂拼殺的滿州兵前面。只見他一錘砸去,當面那滿州兵格刀去當,可是那刀卻被鐵錘生生砸斷,然後就見他光禿禿前額瞎間從腦袋上消失,只剩一個往外冒著血和白漿半邊腦袋。

  “第四個!”

  李瞎子好不得意,他每殺一個滿州兵都會興奮的報出是第幾個,為的就是同伴們聽得清楚,這樣戰後他才能得到軍帥周士相許諾給他的滿州娘們。

  那日鹿頭河畔,李瞎子不幸被太平軍俘虜,他本是誓死也不願投降的,結果周士相從邵成國口中得知這李瞎子一身蠻力,十數人近不得身後便生出招攬之心,親自來勸降他。

  見面之前,周士相特意將俘虜的胡啟立親兵提了兩個來問,得知這李瞎子的確勇猛異常,但他一隻眼是叫明軍射瞎的,因此最恨明軍,並且他受過胡啟立大恩,所以才不願投降。

  周士相不信了,李瞎子若是不願投降就不會活著被捉,他能被捉就說明他沒有求死之心。之所以不願降,只不過是太平軍沒有開出讓他動心的價碼而矣。

  等到周士相提李瞎子來後,周士相細細打量了他一眼,第一感觀就是這瞎子真是個猛人,若是能收入帳下無疑就是得了一大將。

  周士相問他:“聽說你好女人?”

  “這世上哪個男人不喜歡女人!”李瞎子頭朝天上仰,也不正眼看周士相,心下卻奇怪這賊秀才怎的開口問這個。

  周士相也不生氣,笑道:“你跟我幹吧,我保你有女人玩。”

  這話讓李瞎子好像受了什麼奇恥大辱般,臉漲得通紅,怒道:“我是好色,可絕不會為了有女人玩就做背主小人!”

  周士相緩緩說道:“我說的是保你有滿州娘們可玩。”

  “滿州娘們?”

  李瞎子的腦袋這回沒再仰上去,周士相的這句話確是讓他很驚訝,也很震憾。

  周士相點了點頭,指著北邊道:“北京城的現在我沒法弄給你,不過廣州的倒是能給你弄上一大批,到時包你玩得爽。我想你這輩子也沒幹過滿州娘們吧,也做夢都想幹一回吧?人活在世上,有夢想就要去追求,無論這個夢想是否能實現,也當努力去實現,對吧?現在我給你這個機會去實現你的夢想,讓你的人生從此不再有遺憾!怎麼樣,跟我幹吧?”

  這話當真是說到李瞎子的心坎裡了,滿州娘們高高在上,他哪裡不想幹?一想到有平日都不敢抬頭看的滿州娘們供他騎在胯下快活,這心當真是奇癢無比。但他猶豫了一下就搖頭道:“你打不了廣州城的,你也打不過滿州人的,你也沒法弄到滿州娘們給我快活的。”

  “你沒跟我幹過,怎麼知道我打不過滿州人,又打不了廣州城?從前你肯定也以為我太平軍打不過你們督標,現在,你還有這個想法了嗎?所以,這件事不是你怎麼看,而是我會怎麼做,機會就這一次,現在我給了你,你願不願意就是你的事了。現在,我給你十息時間考慮,你到底想不想去幹滿州娘們!”

  十息後,李瞎子成為第一個為了滿州娘們而投降太平軍的清兵。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8:16

第313章 和我比跑得快?

  目睹同伴被一個獨眼龍一錘敲掉腦門,那獨眼龍還大叫什麼第四個,另一個持刀的滿州兵嚇得膽顫心驚,不由自主就往後退了兩步,唯恐自己的腦門也會被這獨眼龍給砸碎。

  想走!

  李瞎子看那滿州兵的眼神極其古怪,似乎這不是個男人,而是個脫光了的韃子娘們,他用力的吼叫一聲,舉起大鐵錘就朝那滿州兵砸了過去。

  “不!不要殺我!”

  望著那粘滿血液和腦漿的巨大鐵錘,那滿州兵肝膽寸裂,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我不想死!

  “放心,我會好生疼你婆娘的!現在,你給我去死吧!”

  言畢,李瞎子一錘砸在那滿州兵左肩之上,“噗哧”一聲,血肉橫飛,巨大的鐵錘直接將這滿州兵整條肩膀連同半邊胸肉給硬生生的扯了下來,其力道之猛甚至將這滿州兵身上的甲衣也都砸成了碎片。再觀那滿州兵倒下的半邊身子,臟器肋骨堆在一起,叫人望之欲嘔。

  邊上的太平軍見了,也都人人倒吸一口冷氣:這瞎子李好大的力氣!

  “第五個!”

  李瞎子收回鐵錘,得意的放聲大笑起來:滿州大兵原來也不過如此,早知他們這麼慫,當年自個就不該被那幫膽小鬼拉著一塊跑,後來又跟著投降當綠營兵,做那辱沒祖宗的漢奸!

  大笑過後,李瞎子提著鐵錘再次將審視的目光盯向了不遠處兩個被他剛才舉動看呆了的滿州兵。

  第六個,第七個,嘿嘿……

  老子就好這一口,卻不知你家婆娘長得啥樣,要是歪瓜裂棗老子才沒興趣!

  轉念又一想:有總沒有的好,軍帥收俺在帳下當他親兵,許的可是殺多少滿韃子就玩多少韃子婆娘,俺要是殺得少了,攤上的韃子婆娘萬一全是醜得可沒地去換!那不還得給幹吐了!罷了罷了,俺就多殺幾個,省得真那麼倒楣盡攤上些醜婆娘倒胃!

  想通之後的李瞎子精神一振,大步上前,只跨了幾步,卻見那兩滿州兵如兔子般吱溜一聲往林中跑了。

  嗯?

  李瞎子大罵晦氣,到手的娘們又少了兩個,氣不過把鐵錘肩上一扛就攆了過去:跟我比跑得快,你們還嫩了點!你們可知道俺就是因為跑得太快才投的太平軍!

  ……

  望著四面八方湧過來的太平軍,望著那些拼死反抗也不能擊退對方的滿州兒郎,望著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倒在太平軍的刀下,望著太平軍一步步將他們逼得無處可逃……

  視線裡殘存的滿州兒郎一個個絕望的眼神,令得塔音布後悔萬分,也痛苦萬分,他恨自己向來謹慎,明知有危險,卻為何又輕率叫剛塔阿去追殺那些逃兵,又為何沒有提防後路,以至落到這個田地。

  我對不起兒郎,對不起大清,對不起皇上啊!

  從前都是塔音布快意的帶人殺戮屠宰牛羊般的漢人,現在卻是被漢人反過來宰割,身為正白旗參領,又是主子親軍侍衛的塔音布,心理完全接受不了這種落差,悔恨之後,他終是崩潰了。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難道我滿州八旗勇士真要被這群低劣的漢人宰殺乾淨嗎!

  塔音布腦中一片空白,手中的刀不知丟在了何處,走起路來都跌跌撞撞,就跟一個瘋子般在那不停的朝前走著,嘴裡喃喃著說些他才能聽得懂的話。他被地上的屍體絆倒數次,卻又數次爬起,但依然還是這個模樣。

  帶著殘存旗兵苦苦支撐的蘇納發現塔音布的不對勁後,急忙上前抱住他,叫道:“參領大人,你怎麼了!”

  可任憑蘇納怎麼叫喚,塔音布跟被抽了魂魄般毫無反應,那眼洞空洞洞的好不嚇人。

  完了!塔音布瘋了!

  蘇納徹底絕望了,他想丟下塔音布獨自逃命,可放眼望去,又哪裡有路讓他跑。

  ……

  漢軍旗的3個牛錄漢軍早已經崩潰,杜率德領人突圍時被太平軍的騎兵劈中後背,臨死前倒也像條漢子,仍在高呼殺敵。見這人做了鬼還要替韃子賣命,一個小旗氣不過上前一刀砍下了他腦袋,隨手甩進了林中。沒了腦袋的杜率德屍體就那麼橫在路邊,從此誰也不知他是誰。

  見後方的滿州兵也被太平軍包圍,杜率德被殺,向國慶知道大勢已去,領著幾十名手下旗兵跪地投降。

  王叔德仍帶著一幫旗兵在東跑西跑,他是想找到一處太平軍防守不嚴密的地方突出去,哪怕是跑進林子裡也成。可跑來跑去也沒尋到出口,反被太平軍又射殺了十多人。等到發現向國慶在跪地投降後太平軍沒有殺他們,王叔德也開了竅高呼投降。跟著他跑的一眾手下旗兵聽了佐領這話,人人神色一鬆,不須王叔德吩咐就把武器扔在了地上,學著向國慶那幫人一樣跪在地上,用雙手拽住腦後的小辮子,口呼:“我等降了,莫殺我等!”

  “快割,快割,遲了可沒昨們份了!”

  “他媽的,這顆清兵腦袋是我的,你憑什麼搶!”

  “明明是我先發現的,怎麼就成了你的!”

  “這清兵分明就是我殺死的,如何就成了你的了!”

  “……”

  幾百新附兵在漢軍投降後,紛紛嗷嗷叫著沖去搶死去清兵的腦袋,他們不知道太平軍不以首級計功,只當得了這些清兵首級就可以計功領賞。因為搶奪首級,新附兵們差點自己打起來。

  ……

  “參領大人,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望著四面八方合圍來的太平軍,跑到一棵大樹下的蘇納都快哭了,求生的本能讓他剛才拖著已經懵了的塔音布在林中四處亂奔,可是怎麼也沖不出去。最終,他實在沒有力氣跑了,只得拉著塔音布躲到這大樹下。

  拼命的搖晃,塔音布卻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蘇納欲哭無淚,他知道再抵抗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只會讓剩餘的滿州兒郎被太平軍一個個殺死,直到最後也將他的腦袋砍下帶走,然後自己這具無頭的屍首就這麼扔在林子裡讓野獸分食。

  蘇納想下令投降,他不想做無頭野鬼,更不想死在異鄉,可是滿州人的自豪和驕傲讓他開不了這口,他也怕那些正和太平軍苦苦死戰的旗丁們不聽自己的話,因此他想喚醒發了傻的塔音布,希望能由這個參領下令投降,這樣他就是奉令投降,心裡就能好過些。

  又一陣砍殺後,滿州兵只剩下了十幾個人,他們被迫退到蘇納所在那棵大樹下,相互依託著和太平軍繼續戰鬥。打到現在,他們也沒多少力氣了,完全是憑著最後一口氣在死撐。

  “停止攻擊,軍帥有令停止攻擊!”

  突然,太平軍的人群中有人高聲呼喊,很快,太平軍們便停止了進攻,只四下密密麻麻的將滿州兵們合圍在一起。

  “狗韃子,你們也有今天!等我家軍帥來了,一個個送你們上西天!”

  看到傳說中天下無敵,能以一當百的滿州韃子現在一個個在他們的注視下近乎絕望和恐懼,太平軍們笑了起來,眼神中滿是嘲笑和譏諷。這種眼神令滿州兵們有點熟悉,似乎當年也曾在同伴的眼睛中看到過,不過那時,他們是勝利者。

  “別打了,我們敗了。”

  太平軍停止進攻並沒有讓蘇納看到生的希望,他歎了口氣,放開塔音布,然後跟著癱坐在地上,刀也不拿了,就那麼隨意的丟棄在那。看樣子是聽天由命,任憑太平軍如何處置了。

  十幾個滿州兵也是人人膽喪,望著太平軍黑壓壓的人頭,他們從毛孔裡透出寒意,他們已經做好戰死的準備,可蘇納的這句話卻徹底擊垮了他們最後的信念。

  已經這樣了,還拼個什麼!

  也不知哪個滿州兵先歎了口氣,扔下刀坐在地上,很快,十幾個滿州兵全坐到了地上,低著頭默不作聲,任由太平軍指著自己笑駡。他們耷拉著腦袋,往日的不可一世從他們身上再也看不出來。他們在等死。

  滿州兵放棄抵抗後,葛義從人群中走出,掃視了一眼這幫放棄抵抗的滿州兵,對還在發呆的塔音布叫道:“塔音布,我們大帥叫我問你,你願不願意投降,若是你願降我太平軍,我們大帥便可給你個活路!”

  “參領大人?”

  蘇納一聽這話,先是怔了一下,旋即一個寒顫,突然生出一股求生的欲望,扭頭朝塔音布看去。那眼神無比的期待。

  一眾滿州兵也都不約而同的看向塔音布。人之將死,突然聽到可以不用死的話,無疑溺水之人看到一根救命稻草,哪怕這根稻草只是虛無的影像,他們也都會視為最後的救星。

  世上真正不怕死的人畢竟很少,又有哪個不想活下去,這些個滿州兵以往不知殺了多少手無寸鐵的漢人百姓,不知聽到多少求饒的話語,不知在自己的笑聲中砍下多少漢人的腦袋,那時,他們從來不認為自己怕死,他們以殺人為樂,他們以破家為榮,可是今天,當自身陷入他們屠刀下慘死者的境地時,他們突然意識到:原來死亡真的很讓人恐懼。

  “你降不降!”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8:16

第314章 活活鋸了你

  “塔音布,你到底降不降!”

  葛義又是一聲喝問,略顯不耐煩,若不是軍帥非要勸降這些滿州兵,他才懶得和塔音布多廢口舌。

  等待之餘,卻不禁暗道也不知軍帥是怎麼想的,幹嘛不把這些滿州人統統殺了,反而要勸什麼降留他們一要命納入太平軍,可這幫狼崽子能養得熟嗎!

  成天老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掛在嘴邊,事到臨頭卻又搞這麼一出,真不知軍帥安的什麼心思。

  葛義對周士相要勸降滿州兵的決定很是不滿,但也沒法反對,只能老實聽令,心頭卻老是有火氣生騰。

  “參領大人……”

  這一刻,蘇納的腦海中只有這樣一個念頭:塔音布會不會答應投降,好讓他們這些人都能活下去。

  大部分滿州兵都在焦慮看著好像夢遊般的塔音布,心“撲通”的狂跳著,眼神之中充滿渴望。面對死亡的威脅,他們很難拒絕活下去的誘惑。

  有一兩個更是想到投降漢人也不是什麼可恥的事,當年太祖皇帝還是漢人李成梁的奴才呢,如今這漢人江山不也被我們滿人占了。所以受一時之辱也不打緊,漢人不也有臥薪嚐膽的話說麼,只要今日能保住命,他日未必沒有機會洗刷今日之恥!

  然而也有幾個滿州兵卻是一臉死意,寧死不肯降的,同伴眼神中的渴望讓他們看著心生鄙夷,也十分憤怒,但事已至此,他們也無法阻攔這些人,只能生著悶氣,覺昨這些人丟盡了滿州勇士的臉面。

  太平軍上下盯著塔音布,滿州兵也盯著塔音布,人人都在等著他的回答。

  等了許久,卻是不見塔音布有所表示,只呆呆坐在那裡,葛義不耐煩了,他是奉命來勸降,可對方不降就不能怪他了。他揮手便要下令砍死這些滿州兵時,那塔音布卻動了。

  “讓本參領投降?”

  恍惚中,塔音布終於回到現實當中,他沒有去看蘇納,也沒有去看那些想降、不想降的滿州子弟,而是搖搖晃晃的起身看向葛義,很是不甘心地問道:“你們不是什麼太平軍,你們是大西兵?”

  塔音布無法接受自己被一支名不經傳的軍隊打敗,他認定太平軍是大西軍,因為那是支連親王尼堪都能打敗的漢人強軍,自己被他們打敗也沒有什麼好說的,朝廷得報後更不會說他塔音布無能,這樣他雖然戰死,可身後之名還在,家裡的撫恤也在,最重要的是他的尊嚴還在。

  然而無情事實卻奪去了他想遮羞的抹布。

  葛義大笑起來,很是自豪的道:“塔音布,你錯了,我們並非晉王的部下,我們是太平軍!”

  “你們不是李定國的部下?”

  塔音布身子一晃,他知道對方沒有騙他,也沒有必要騙他。他苦笑一聲,搖了搖頭,看向葛義,問他:“你們的首領賊秀才在何處?叫他來見本官!”

  聽了這話,葛義大怒,喝道:“大膽,你這滿州狗竟敢說我家大帥是賊秀才,你祖宗十八代才是賊呢!”

  “他媽的狗韃子,死清妖,你找死!”

  太平軍將士群情激憤,所有人都喝罵起來,他們不能容忍一個韃子說軍帥是賊秀才,他們恨不得上前將塔音布的嘴撕爛。

  蘇納被太平軍的喝罵嚇得動也不敢動一下,唯恐這些太平軍會將怒火發洩在他們身上,同時也埋怨塔音布為何不肯投降,反而罵人家的主帥是賊秀才。

  塔音布恢復意識後,人已鎮定下來,或者說他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對手的喝罵,因此對於太平軍將士的怒駡他毫不為意,只緊緊看著葛義,沉聲問道:“賊秀才在哪裡?”

  “你找死!”

  葛義一聽塔音布還敢罵賊秀才,勃然大怒,伸手就要拔刀上前砍這混蛋,刀剛出鞘,卻聽身後傳來周士相的聲音。

  “塔音布,我便是你口中的賊秀才!”

  在軍帥府一眾護衛和秦智生、徐應元等人陪伴下,周士相徑直穿過人群。葛義、鐵毅、姜樊忙與一眾軍官要彎腰行禮,卻被周士相制止了,示意他們不要多禮。

  “你?!……”

  看到周士相出現,且是那麼年年輕,塔音布不由一怔,失聲道:“你就是那個新會的賊秀才?”

  “本帥從軍之前是秀才,卻不是你口中的賊秀才。”

  塔音布稱自己是賊秀才,周士相卻一點不生氣,只饒有興趣的打量這個曾經給順治當過幾年二等侍衛的正白旗參領。

  塔音布迎著周士相的目光,也是好生打量著,半晌,他方有些遺憾道:“我雖是滿州人,但向來喜讀你們漢人的書籍,也很賞識你們漢人中的讀書人,我一直認為你們漢人讀書人都是讀聖賢書,懂大道理,明天下大勢的,所以我們滿州人的江山還是要交給你們漢人來治理,不然光靠我們滿州人是沒法治得了這天下的……

  你已有秀才文名,只需再用功些,他日朝廷開了科舉,考個舉人再考進士,然後去做官,替朝廷治理一方如此才算讀書人正途,便是你中不了舉,憑你這本事,朝廷又如何會不用你?只要你好生效命,他日終能封妻蔭子,可你為何偏偏去從賊和朝廷作對呢?”

  “本帥心中朝廷乃是大明朝廷,非你的滿清朝廷!你問我為何不好好讀書?好,我告訴你,我是想好好讀書,然後考舉人考進士做大官,可就是你口的朝廷不讓我好好在家讀書!你們不但不讓我好好讀書,更毀了我的家,殺了我的父母妻兒!塔音布,我問你,你的朝廷把我逼得家破人亡,我還要如何接著去讀書,去考科舉,替你的朝廷賣命!”

  周士相說完卻是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說不出的痛苦和憤怒。

  有關周士相的情報,塔音布早在率軍出城前就已知道,但他卻道:“你父母妻兒不是我滿州人所殺,你須怪不到朝廷頭上。”

  “好一句不是你滿州人所殺,我只問你,當日新會守城的可是你們清軍!他們效忠的是不是你們滿州人的朝廷,他們是不是替你們滿州人做事,他們守住城後你的朝廷有沒有給他們加官晉爵,如果有,那我把帳算在你們滿州人頭上有何不對!”

  “沒有不對。”

  塔音布深吸一口氣,他實在是無法反駁周士相的指責,新會城中發生的慘案確是清軍所為,雖然不是滿州兵,可那也是大清的軍隊,周士相和清軍有破家滅門之仇,這帳自然要算在大清頭上,也自然和大清不共戴天了。

  他頓了頓,道:“你說你要勸降我?”

  “只要你肯降我,我保你及手下性命無憂。”

  周士相再恨滿清,也不會放棄想勸降塔音布的打算,這人可是做過順治的侍衛,又是滿八旗的參領,若他能投降太平軍,必然可以大漲太平軍威風,對廣州城內的清軍也是重大打擊。

  塔音布卻是冷笑一聲,脖子一耿,傲然說道:“世上只有戰死的滿洲勇士,絕沒有投降的八旗漢子!賊秀才,想讓本參領降你,你下輩子吧!”

  “你們滿州人真的都不怕死嗎?”周士相冷笑一聲,突然指著那些坐著的滿州兵問他們道:“你們降不降!”

  “寧死不降!”

  一個高個滿州兵憎惡的朝周士相“呸”了一口,罵道:“賊南蠻子,我八旗男兒誓死也不降你豬狗不如的漢人!”

  話音未落,就見眼前突然閃現一大漢,然後便見一巨大鐵錘朝自己砸了過來,但聽“啊”的一聲慘叫,這高個滿州兵胸前已開了個大洞,正“咕嚕咕嚕”的往外冒著鮮血。

  “說我們豬狗不如,我先殺了你這條狗!”

  瞎子李一擊得手,罵罵咧咧的提著鐵錘站到一邊,看了眼周士相,大聲道:“大帥,第八個,記得,有八個了!”

  “我記下了,破了廣州城,給你八個韃子女人!”

  周士相看都不看那正抽搐冒鮮血的滿州兵,只問那些被驚呆的滿州兵:“你們降不降?若是不降,就和他一樣!”

  “降不降!”

  瞎子李嘿嘿一笑,把大鐵錘朝他們一指:“不降你們就都是我的了,你們的婆娘也都是我的!”

  高個滿州兵的淒慘下場嚇住了這些滿州兵,一見那瞎子拿著鐵錘指著自己,一眾滿州兵再也硬不起來,紛紛說道:“降,我等願降,我等願降啊!求太平軍周大帥饒命!”

  到這份上,連“周大帥”也叫出來了,可見這些個滿州兵已是徹底嚇破膽了。這會只想求活,其他的什麼都顧不上了。

  一眾滿州兵磕頭願降的樣子讓周士相滿意的點了點頭,繼而看向蘇納,似笑非笑道:“蘇納佐領,他們願降,你呢?”

  “我……”

  蘇納被周士相看得心裡發毛,他當然不想死,但是就這麼投降了,好像也太過丟人,腦中猶豫再三,遲遲下不了決心。不過待看到那使鐵錘的半瞎子腳下一動後,他卻是再也顧不得多想,猛的趴下不住磕頭求饒:“小的願降!小的願降!周大帥開恩,給小的個活路吧!”

  見狀,瞎子李不由大罵晦氣,一臉無奈的停在了那裡。

  “哈哈,好,很好!”

  周士相將視線轉向塔音布,譏諷道:“塔音布,你可都看到了,你所謂的八旗勇士好像也不過如此嘛。”

  “你們這些混蛋,丟盡列祖列宗的臉,你們不配當我八旗勇士,你們這些懦夫!這賊秀才就是在戲耍你們,他就是現在不殺你們,也會活活折磨死你們的!”

  塔音布被部下們的舉動氣得兩手直抖,恨不能揮刀把他們全殺了,省得在這丟盡旗人勇士的臉面。

  “塔音布,本帥再問你一句,你願不願降?”

  周士相可不想看塔音布在那罵部下,他只想只知道塔音布到底有多勇敢,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呸!”

  塔音布扭頭狠狠的瞪著周士相,他那眼神明白無誤的告訴周士相:我不會投降的!

  “骨頭倒是硬。”

  周士相冷哼一聲,對於硬骨頭的漢人他或許還會繼續耐心下去,可對於硬骨頭的滿州人他卻沒有這個耐心了。這人意義再大,也大不過他心頭怒氣。

  他猛的喝道:“徐應元何在!”

  徐應元一聽叫自己,忙上前一步道:“下官在!”

  周士相也不看他,只問:“故大學士陳公是如何死的?”

  故大學士陳公?

  徐應元一怔,旋即明白周士相所指是永歷朝廷的東閣大學士陳子壯,忙道:“回大帥話,故大學士陳公是被清兵用大鋸活活鋸死的,死得極其悲壯!”

  “那好,我大學士叫他們活活鋸死,今日本帥也活活鋸死他們一個滿八旗參領!”周士相一抬手,吩咐道:“瞎子李,去找把鋸子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8:16

第315章 陳公,我為你報仇

  找把鋸子來?

  李瞎子呆在那裡:我上哪去找鋸子?

  周士相瞪他一眼:“還不快去!”

  “我這就去找!”

  李瞎子一臉無奈,推開人群就去找鋸子,可這地方方圓幾裡就沒什麼人家,哪裡能找得到鋸子,還是用來鋸人的鋸子!

  李瞎子急得團團轉,最後還是姜樊告訴他到那幫新附兵那裡看看,這幫傢伙裡有幾個替清軍打過東西的木匠,或許隨身會帶著鋸子。帶著這麼點指望,李瞎子匆忙找到邵九公,把事情一說,邵九公二話不說就讓人帶他去找那幾個木匠,終於從其中一個傢伙手中得了把鋸子。

  拿到鋸子後,李瞎子也不管這鋸子能不能鋸人便急忙趕回去。人趕到時,就見塔音布被他手下那個佐領蘇納和兩個滿州兵按在地上。

  許是剛才塔音布又罵了什麼難聽的話,這會嘴巴被用布條死死勒住,只瞪大雙眼看著周士相。

  “大帥,鋸子來了!”

  李瞎子興高采烈的將鋸子遞了上來,等著看大鋸滿州韃子的好戲。

  徐應元瞅了眼李瞎子手中的鋸子,長不過三尺,是普通木匠打傢俱用的那種小鋸,不是鋸樹用的大鋸。再看那鋸齒都有好幾處磨禿了,上面鏽跡斑斑,也不知道這鋸子的主人多久沒使過了。

  看看鋸子,再看看塔音布,徐應元頭皮發麻,小心翼翼的道:“大帥,真要把塔音布給鋸了?”

  周士相微哼一聲:“你當本帥剛才說得是屁話嗎!”

  “下官不敢!”

  徐應元是打心眼裡怕了賊秀才,現在又是大鋸活人,哪裡還敢再多一句嘴。不想他不敢開口說,周士相卻忽然問他:“我故大學士陳公是怎麼叫清妖給鋸死的?”

  “這個……”

  徐應元沉默了,他並沒有親眼見過陳子壯是如何被清軍活活鋸死,但他聽人說過,那場景太恐怖,也太血腥,叫人事後想也不敢去想。

  “說啊!”周士相催了他一下。

  徐應元不得已,這才低聲道:“陳大人是被清軍用鋸子從頭頂向下,鋸成兩片。”

  “頭頂向下,鋸成兩片!”

  周士相也沉默了,他無法想像清軍怎麼會想出這等惡毒手段殺害陳子壯大人的,更能感受到陳子壯受那鋸刑時的慘烈之痛。

  他咬緊了牙關,看向塔音布的目光凶光連閃。

  蘇納和那兩滿州兵看到周士相視線不善,嚇得各自打了個寒顫。

  “聽說當時因為陳大人身體晃動,清軍行刑手沒法鋸陳大人的腦袋,結果是陳大人自己對行刑手高喊:‘蠢才,界人需用木板也!’行刑手這才找來木板將陳大人夾住,爾後才鋸死的陳大人。”

  說到這裡,徐應元想再說些什麼,可卻什麼也說不出,鼻子也酸得厲害。

  周士相亦是十分難過,他問道:“陳公死前還說了什麼?”

  “留有絕命詩一首。”

  “你可記得?”

  “記得。”

  “念來。”

  “是,大帥。”

  徐應元稍加回憶,便誦道:“金枝歸何處,玉葉在誰家?老根曾願死,誓不放春花。”

  “老根曾願死,誓不放春花……誓不放春花……”

  周士相反復念叨此詩,心中充滿對陳子壯的敬仰和佩服,每逢國難,我漢家男兒必有仁人志士在!

  爾今,他便是這仁人志士一員!

  爾今,他要親手改寫我漢家男兒悲壯歷史!

  “陳公為我漢人之英雄,後世子孫當代代銘記,我太平軍上下務必人人都要知道嶺南三忠的事蹟,人人都要以三公為楷模,這事待回到香山後就交由你專辦。辦得好了我重賞,辦得不好,你須知後果。”

  “下官定不負大帥所托!”

  徐應元一臉愁苦,他可是堂堂舉人,又是主動來降的知縣老爺,怎的賊秀才就是不肯重用自己,反而盡交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讓他做呢。心下十分的失落,面上卻是不敢顯露半分,也真是難為他了。

  周士相囑咐他道:“陳公是我香山人,如今香山為我太平軍所有,你回去查一查,看看陳公可有後人在,若有,要妥加照顧,不使英雄九泉之下寒心。”

  徐應元卻搖頭道:“陳大人死後,他的弟弟陳子升攜陳公母親匿藏深山,結果陳公母親知道陳公被清軍殺害就懸樑自縊了。陳公長子、幼子皆被清軍所殺,妾侍張玉喬被李成棟納為內寵,不過張玉喬常思反清複明,不久自刎死。可以說,陳公已無後人在。”

  聽後,周士相再次沉默:難道忠良當真無後!

  ……

  “這鋸子能鋸死人?”

  葛義從李瞎子手中接過那把小鋸子,反復掂來掂去,越掂越沒把握,總覺這鋸子鋸不死人,他實在是吃不准要不要用這把鋸子行刑,便請示周士相。

  周士相上前接過鋸子上下看了眼,隨手扔在蘇納面前,喝道:“鋸,把塔音布給我從頭頂往下鋸,鋸成兩片,你若鋸不了他,我就鋸你!”

  “啊?鋸成兩片!……這……小的馬上鋸,馬上鋸!”

  一聽鋸不成兩片,自己就要被鋸,蘇納又急又怕,汗流滿面,哆哆嗦嗦的從地上撿起那把鋸子。鋸子拿在手中,意識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可怎麼努力也無法停止顫抖。

  滿州兵們這會也都嚇得大氣也不敢喘一聲,一個個都把腦袋埋得低低的,唯恐下一個被鋸的是自己。

  塔音布則是死死盯著那鋸子看,面上一點人色也沒有。

  按著塔音布的那兩個滿州兵也是嚇得臉無血色,緊咬嘴唇,以致唇皮都咬破了。

  葛義見蘇納在那抖得厲害,便罵了聲:“他媽的,磨磨蹭蹭做什麼,還不快動手鋸!”

  “是,是,小的這就動手,這就動手……”

  蘇納不敢再耽擱,握著鋸子走到塔音布身邊,示意那兩滿州兵把人扶起來,然後在他耳畔低聲勸道:“塔參領,你還是降了吧,要不然這鋸子就要鋸你了!”

  “唔!……”

  塔音布掙扎著,滿臉通紅,想說什麼話,可是因為嘴巴被布條勒著說不出話來。

  “這……”

  蘇納見塔音布想要說話,懷疑塔音布是聽了自己勸也要降了,但他不敢自己給他取下布條,便轉身望著周士相。

  周士相卻已經沒有了要勸降塔音布的心思,他只冷喝一聲:“還不動手!”

  聞言,塔音布好像也急了,掙扎著要跳起,卻被那兩滿州兵死死按住。

  他這模樣分明是害怕了,想要求饒,可周士相卻是不為所動。

  “塔參領,冤有頭債有主,殺你的是賊秀才,末將也是被逼無奈,你做了鬼後可莫要找我。”

  蘇納知道塔音布必死無疑了,抖抖嗦嗦的將鋸子放到了塔音布逞亮的腦袋上。

  塔音布的目光好似要吃人般。

  蘇納輕歎口氣,不再猶豫,大吼一聲,將鋸子猛的一拉。

  邊上那兩滿州兵同時轉過頭去,不忍看到塔音布腦袋血肉橫飛的一幕。

  不想,蘇納這一鋸子卻沒能鋸破塔音布的腦袋,只在上面拉了一個長長的血印上,且那印子偏到了塔音布左邊腦袋上去了。

  “這……”

  蘇納失了手,錯愕的望著塔音布,對方也是驚愕的看著他。

  糟糕!

  蘇納大叫不妙,方才周士相說得明白,他要是不能把塔音布鋸成兩片,自己就要被鋸成兩片!

  正驚恐著,耳畔傳來周士相的大喝聲:“蠢才,界人須用板也!”

  隨即便聽身旁的地上傳來兩聲響動,卻是幾個太平軍抬著兩塊鋪橋的木板扔在了地上。

  “拿板架著他鋸!”

  蘇納會意過來,忙示意那兩滿州兵把木板架起,然後把塔音布塞在中間,一左一右緊緊抵著,想讓塔音布不得動彈。

  被夾在木板中間的塔音布好像光腳站在燒熱的鐵鍋上,恐懼幾乎要讓他嚇得昏過去。他使出吃奶力氣掙扎晃動,導致那兩片木板也有些不穩。

  蘇納急了,喊道:“再來兩個人幫忙,要不然你們都得死!”

  坐著的一眾滿州兵聽了蘇納的話,趕緊沖上前來幫忙。四個滿州兵合力之下,又用繩子將兩塊木板固定,如此才讓夾在其中的塔音布真的再也不能動彈一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蘇納將鋸子再次放在了自己的腦袋上。兩隻眼睛將那鋸子上的鋸齒看得是清清楚楚,嚇得他一下閉緊雙眼,心是撲通撲通狂跳不停,好像隨時能從胸腔內跳出來般。

  恐懼,從未有過的恐懼!

  後悔,從未有過的後悔!

  蘇納也恐懼,他殺過人,殺過無數漢人,用過無數酷刑折磨那些被他殺的漢人,可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拿著一把鋸子殺人。他無法想像用這樣一把小鋸子如何把人活活鋸成兩片,那被鋸的人又是何等的悲慘。

  “啊!”

  蘇納瘋狂大喊為自己壯膽,然後用力將鋸子猛的朝後一拉。

  “噗嗤”一聲響,塔音布腦袋被鋸子狠狠鋸進,鋸得腦袋上皮肉一下翻開。

  蘇納只停頓了一下,就接著再去拉,不過這次他使不上勁,於是他拿眼神示意另一個滿州兵到塔音布後面去與他一起拉。那滿州兵不肯,但是被蘇納兇狠的眼神嚇住,只得提心吊膽的去拿鋸子。

  “拉!”

  每拉一次,塔音布腦袋上都有鮮血從鋸齒下噴出來,濺得蘇納和那個滿州兵滿臉都是。他們沒有木板遮擋,只能任由血液往他們身上噴濺。

  塔音布早已疼得昏了過去,身子卻無法倒下,始終保持著一個最容易被鋸的姿勢。

  人的頭蓋骨無比堅硬,蘇納和那滿州兵使勁的拉,使勁的拉,不知道拉了多少次,直拉到兩臂幾乎脫了力,這才感覺手上一輕,原來那鋸子終是鋸進了塔音布的腦袋中。

  長達三尺的鋸子就好像長在塔音布腦袋中。

  呼!

  蘇納長出一口氣,終於鋸穿了塔音布的腦袋!

  後頭那個滿州兵見鬼似的望著那鋸子,心中恐懼萬分。

  “接著鋸!”

  蘇納用袖子拭去濺到眼睛上的鮮血,繼續用力去鋸。鋸齒每拉一下,都有無數的腦漿連同血液流出,看得那四個滿州兵全都嘔吐,就連觀刑的太平軍也有很多人沒忍得住吐了出來。

  蘇納繼續鋸著,為了自己的命狠狠鋸著塔音布,他也瘋狂了,每鋸一下都能清晰的看到鋸身又往塔音布的身體下深了一寸。

  這把鋸子本就生銹,又有幾處鋸齒禿了,平日那木匠幹活都不順手,這會拿來鋸人困難可想而知。鋸穿塔音布腦袋時,這鋸子上又有幾處鋸齒被生生磨平。但仍被蘇納和那滿州兵繼續狠狠拉著。

  蘇納已經叫不出來了,他的臉上、身上、手上全是血,他的模樣無比猙獰,終於,鋸子整個鋸開了塔音布的腦袋,鋸進了他的脖子。

  鋸柄已經沾滿血污,如一條大泥鰍,抓一把滑溜溜,根本使不上勁。蘇納急了,脫下自己的衣服緊緊將鋸柄綁在自己手中。後頭那滿州兵也是有樣學樣,他現在只想儘快把他們的參領鋸穿,早點結束這噩夢。

  塔音布早死了,他那被鋸成兩片的腦袋各自向後翻著,一邊一個眼睛。鼻子也被鋸成了兩半,嘴巴更是一鋸兩半。被鋸開的嘴皮都拉在一邊,露出那被鋸斷的黃牙,十分的噁心。

  徐應元已經看得趴在地上不住吐,他受不了,他實在受不了,他不明白這世上為何有這種酷刑存在!

  周士相也想吐,但他卻沒有吐,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已經沒有要吐的欲望了。

  但他的眼角掛著淚水,他在想曾經發生的同樣一幕。

  陳公在天之靈,可曾看到晚輩我為你做的這一幕!

  你看到了,我相信你看到了!

  我為你報仇了,但這個仇還遠遠沒有報完!

  蘇納終於將塔音布整個鋸開,隨著鋸子從塔音布的下身鋸出,他長長吐了一口後,然後整個人向後倒去,他累暈了,也近乎崩潰了。後頭那個滿州兵也是累趴在地,他已沒有任何恐懼,也不想嘔吐,只有一種輕鬆,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拿開木板!”

  周士相大聲喝令。

  滿州兵將木板拿開那瞬間,塔音布的身子就分成兩邊各自向一邊倒去,腸子也被鋸斷成無數截,“哧溜哧溜”地從塔音布的身體竄出來,滑落在地。心肝脾肺腎亦是如此。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8:16

第316章 將軍府做壽

  塔音布命喪鹿頭河之時,廣州滿城卻是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得很,今日是靖南將軍哈哈木正妻白佳氏五十大壽。

  白佳氏因剛來廣東,身子不適,本不想操辦這場壽宴,哈哈木也因太平軍襲擾廣州,地方不靖故而也無心操辦,奈何旗下各家卻鬧了起來,說咱旗人家的姑子哪個能像將軍夫人這般長壽?所以這壽宴必須要操持,還得大辦特辦,如此一來滿城上下各家各口也都能借著將軍夫人大壽沾沾喜氣,順便沖一沖南下這一路的疲憊,讓大人小孩都能樂呵一次。(作者注:滿州女人壽命很短,大多不過四十。)

  旗下各家鬧得厲害,哈哈木想想也是,夫人難得能過五十大壽,也不知能不能活到六十,要是這回不做恐怕就沒下回了。他夫妻也是恩愛,便這麼著哈哈木就叫府裡張羅起來,收多少賀禮是次要,主要也是想喜慶一次,畢竟大傢伙千里迢迢從京師到廣州來替朝廷鎮守,沒哪個心中不委屈的,借著這次機會正好稍稍安撫他們。

  為此,哈哈木特意撥了三萬銀子下來給旗下分發,壽宴時也都各有酒食賜下。當然,這花的錢自然不是他靖南將軍的私房,自有外城廣東的官府供給。

  靖南將軍請客,這來賓名單自然講究,除了滿城八旗各牛錄裡的佐領和旗裡六十以上的老人,外城那些文武官員凡是五品以上的不論在旗不在旗都要請到。

  外城最重要的人物當然就是平南王和尚可喜,另外就是兩廣總督李率泰了。這三人都是漢軍旗的,又是藩王和總督,官面上都比哈哈木這靖南將軍要大,所以三人請貼是哈哈木親手寫的,餘下的都交由師爺代寫。

  平、靖二藩手下參領以上的官員也是全部請到,能來的肯定要來,不能來的也要備一份厚禮托人專程送來。肇慶總兵許爾顯和潮州總兵吳六奇就是不能來的,但他們送來的禮物卻是讓哈哈木的夫人白佳氏看花了眼,當真是琳琅滿目,花樣別出,格外貴重得很。

  接到哈哈木的請貼,尚可喜沒說什麼,使人備了厚禮只待開宴前便進滿城去。耿繼茂卻是說了幾句怪話,無非這哈哈木是借做壽為名收斂錢財,說歸說,該備的東西卻是一樣也不拉,而且特意讓自己的嫡福晉給備的禮物,挑得也都是一等一的好物件,單個拿出來都能值上千兩銀子。

  李率泰那邊卻是大為不滿,一來哈哈木給旗下分發的銀子要他來籌,二來戰事當前,滿州將士和漢軍將士正與太平寇作戰,城裡卻在大辦壽宴,叫前線將士知道會作何感想?

  可和耿繼茂一樣,不滿歸不滿,李率泰還是備了厚禮,靖南將軍哈哈木他不是得罪不起,而是沒有必要得罪,畢竟人家是真滿州,而他是假滿州(漢軍)。再說圍剿太平軍的戰事還要滿州八旗配合,所以這面子必須要給,還得給大。

  為此,李率泰特意請夫人也去參加白佳氏的壽宴。他夫人是太祖努爾哈赤弟舒爾哈齊的女兒,雖說舒爾哈齊因為犯上被太祖所殺,可他女兒卻還是愛新覺羅家的女人,正宗的皇室格格,要不然外面人也不會稱李率泰是額駙了。

  論輩份,當今皇帝得叫李率泰的妻子一聲姑姑,稱他李率泰一聲姑丈,現在皇帝的姑姑來給靖南將軍家的夫人賀壽,這面子可是大到海裡去了。哈哈木和白佳氏知道這事後,也是高興萬分,覺得特有面子。

  ……

  請的客人多了,又是靖南將軍夫人做壽,排場肯定要大,粗步估計就不下百桌,外加賞給旗裡的酒食和下人的紅包,一算下來數目可是大得很。

  靖南將軍府是剛剛從江寧搬過來,府裡人手和用度都是急缺,人手還好辦,從旗裡各家選些精明的婦人入府幫忙就是,可各項用度卻是沒法從旗裡調的。

  正當白佳氏為此發愁時,廣州知府朱國榮出面聯繫外城的漢人商家,讓他們無償供應將軍府壽宴所需一切用度。結果外城那些漢人商家一聽能和靖南將軍府搭上關係,紛紛不要錢的將店裡的好東西往滿城將軍府裡送,樂得白佳氏讓人傳話誇讚朱國榮會辦事。

  哈哈木知道此事後,也對朱國榮贊勉有加,親手重寫了朱國榮的請貼,喜得朱國榮將那貼子當傳家寶一樣揣在懷中。

  在眾多商家中,南城新開的大東米行也將店裡新到的一批占城香米無償供給靖南將軍府。

  按八旗制,滿城與漢城不相往來,漢人者除官員士紳外,無故不得入滿城。因此,當宋英以大東米行夥計名義趕著裝滿香米的馬車到滿州門口時,就被守門的滿州兵給攔了下來。

  “幹什麼的?”

  守門的滿州兵見馬車上裝的是大米,知道是為靖南將軍府上送的,因此並沒有刻意盤查,只是隨口問了句。

  宋英笑著回道:“回滿州軍爺話,我是大東米行的夥計,奉掌櫃之命來給將軍府送香米的。”

  領頭的滿州兵上下打量了一眼宋英,伸手示意道:“把牌子給我看看?”

  “牌子?”

  宋英愣在那:什麼牌子?

  那滿州兵見宋英沒有牌子,臉色不由沉了下來,罵道:“將軍府在外採辦,哪裡有不給牌子的道理?你們一沒有牌子,二沒有將軍府人陪同,這滿城便入不得,快走!”

  聽了這滿州兵話,宋英才明白過來,原來滿城官員家往外城買東西,要麼有府裡人隨著,要麼有府上牌子驗明,這樣才能證明他們的身份,沒有牌子,又沒有滿城裡的人陪同,更不是什麼官員士紳,守城的滿州兵又如何會讓他們過。

  與滿州兵一同守滿城的還有廣州府派出的一些差役,他們是負責維持城門秩序的,在這裡沒什麼地位,更沒有權力,不時還被滿州兵吆喝來吆喝去,因此一個個心裡都恨滿州兵。這會見宋英站在那一臉為難,滿州兵又要發怒的樣子,為首的營兵忙上前朝宋英一揮手,低聲勸道:“走吧,別站著了,朝廷的鐵制,這滿城內非旗人不得無故入內,可不是滿州軍爺為難你們。趕緊走,別磨蹭,若是動作慢了,小心滿州人搶你們的東西。你家掌櫃也真是的,想巴結靖南將軍府,總得先找人尋個門路吧,哪裡就這樣把東西送來的道理?”

  “是,是,差頭說的是,是我家掌櫃粗心了。”

  宋英點頭裝勢要走,心中卻是焦急,進不了滿城,他怎麼能探查滿城內佈防情況。

  正慌著,卻見後面又有幾輛馬車駛了過來,最前面的馬車上坐著一旗人打扮的年輕人。看到前面的宋英和那輛裝香米的馬車,再看看那些滿州兵的樣子,那年輕人不由笑了起來,知道這肯定又是一家想討好將軍府卻沒有門路拿牌子的商家。

  那年輕人站在馬車上問宋英:“車上裝得什麼?”

  宋英不知他是誰,但見那幾個夥計對他都很恭敬,心道此人或許是將軍府的下人,便道:“占城剛到的一批香米,想給將軍府送去,可滿州軍爺卻不讓我進去。”

  “占城的香米?”那年輕人聞言眼睛一亮,跳下馬車走了過來,伸手從車上抓了一把香米聞了聞,點了點頭,對那幾個滿州兵道:“將軍夫人最喜食香米,你們放他進去吧,我給他擔保。”

  “這……”

  那幾個滿州兵相互看了眼,他們認識這年輕人,知他是將軍府的包衣奴才,便閃身讓開,示意宋英把馬車趕著進城。

  “多謝幾位滿州軍爺!”

  宋英如釋重負,忙趕著馬車跟在那年輕人後面進了城。不多時,那年輕人突然停了下來,轉身笑眯眯的對宋英道:“我幫了你,你如何感謝我?”

  宋英哪裡不知道他的意思,趕緊從懷中摸出兩塊銀元寶遞了過去:“些許心意,還請收下!”

  “呵,你倒是個會來事的。”那年輕人哈哈一笑,“我叫秦儀,我爹是將軍府的管事,往後你大東米行有什麼事找我就行。”

  宋英一聽這年輕人是靖南將軍府的,心下也樂了,滿面堆笑道:“那以後還要秦公子多多關照小店了。”

  在將軍府,秦儀不過是包衣奴才的兒子,現在卻被人叫做秦公子,這讓他很是高興,他點頭道:“關照是肯定的,不過要看你會不會做人了。”

  “公子放心,小的會做人,我家掌櫃更會做人,若是能通了將軍府這條路子,我家掌櫃肯定會重重答謝秦公子的!”

  “那成,香米等會我親自送進府去,也會和我爹說,讓他替你們大東米行在夫人那美言幾句,少不了你家好處。走吧,你跟在我後頭,可別跟岔了,沒我帶路,這滿城可不是你能瞎走的,小心掉腦袋。”

  秦儀說著回去上了馬車,示意車夫駕車。宋英跟在後頭不緊不慢,坐在車上看似什麼也不敢,可是眼神餘光卻是在所經過的街道看了又看,默記在心。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8:17

第317章 賊秀才好大膽子

  夜色下的滿城熱鬧無比,作為滿城中心所在的靖南將軍府更是熱鬧非凡,府前停放的各式轎子和馬車塞滿了整條街道,以致於後到的客人只能將轎子(馬車)停在二裡外步行而來。

  青石鋪就的長街上,卻有一群滿州小孩在那蹦蹦跳跳玩耍著,他們一邊玩耍一邊還對著進府的漢官指指點點,眼神裡滿是鄙夷,時不時還能從他們口中聽到諸如“漢蠻子”“漢狗”等侮辱性的詞彙,氣得那幫漢官臉色發青,卻又不能去和這些滿州小孩計較,他們也沒這個膽子,只能把氣憋在肚子裡,一個個沉著臉進了將軍府,把個門口接待的包衣們看得十分尷尬:好好的大喜日子,昨鬧這麼一出呢。

  將軍府門口接待的都是府裡的漢人包衣,在滿城中本就沒有什麼地位,平日也沒少被滿人家的孩子恥笑欺辱,因此雖然一個個人模人樣的站在那裡,但卻沒一個敢過來斥責這幫小孩的,只能將這事報了上去。

  漢官們不敢發作,將軍府裡的人卻不能任由這些滿州小孩鬼鬧,畢竟來的漢官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員,且是來給將軍夫人賀壽的,身為主家,將軍府可不能讓這些漢官失了顏面。

  在請示了府裡主事的後,負責接待賓客的管事吩咐門口的包衣奴才,讓他們想辦法把滿州小孩哄走。

  一聽要自己去哄走那幫滿州小祖宗,幾個包衣都傻了眼,那幫滿州小祖宗可是滿城裡的小霸王,平日見著都要躲,哪裡敢去招惹他們。可管事的臉色更嚇人,沒辦法他們只得去廚房拿了些點心甜食過來,希望能用這些好吃的哄那幫滿州小祖宗離開。

  好吃的送上,好話說淨,不想一幫滿州小孩吃完後,卻沒有聽包衣的話走,反而繼續在那指著進府的漢官哄笑,急得幾個包衣心頭直上火。

  領頭的一個大些的孩子更是十分不高興的對幾個包衣說道:“你們這幫奴才幹嘛攆我們走?我阿瑪可是佐領,小心我告訴我阿瑪你們欺負我,到時有你們好看!”

  一聽這話,將軍府的包衣們臉色發苦,為首的賠笑道:“蘇納家的大哥,你就別難為我們了,我們有幾個膽子敢攆你們走噢……只不過今兒是將軍夫人的大壽,那些漢官都是將軍請來的客人,你們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給將軍些面子,甭在這笑話那幫漢官,成不?”

  “哼,你就是想攆我們走!”另一個剛蓄辮的小孩氣得叫了起來:“我瑪法可是跟太祖爺打江山的,我阿牟其是宮中的侍衛,我幹嘛要給那些漢狗面子?”

  那幾個包衣都是祖上就在關外的,聽得懂滿語,知道瑪法是滿語爺爺的意思,阿牟其指的是伯父,那小孩一看就是正白旗的,要不然他伯父也不可能入宮侍衛。

  “我們只不過是在這裡玩耍,又沒有去追在那些漢蠻子後面指著他們罵,我們為什麼要走?我阿瑪可是說了,等我長大以後就得跟他一樣去殺漢人,只有這樣,漢人才知道害怕咱們滿人,才能老實的當我們的奴才,替我們滿人做牛做馬,要不然,漢人的辮子就會翹上天,不知道誰是主子誰是奴才。對於那幫漢蠻子的官,我們滿州人更是不能把他們捧著,得不時嚇嚇他們,叫他們曉得他們這官是誰給做的……哼,我們現在不過是罵幾句漢蠻子,又不是殺他們,你們幹什麼非要攆我們走,我們在這礙了你們這幾個奴才什麼事了?”蘇納家滿臉不樂意。

  “就是,漢狗就是漢狗,做了我滿州人的官也是狗!是狗就得聽主子使喚,主子要打殺他那是看得起他,罵他兩句又怎麼了?”

  那個伯父在宮中做侍衛的滿州小孩更是氣得小臉通紅,拳頭捏得緊緊的,若不是個子實在太小,恨不得把眼前這幾個包衣給捶上一頓才好。

  其他的滿州小孩也紛紛叫嚷起來,聲音越說越大,將軍府門口的人都能聽得清楚,那些個正要進府的漢官更是個個臉色大變。

  為首的包衣見這樣可不行,事情辦砸了管事饒不了自己,忙道:“幾位哥子,要不奴才們再去給你們弄點好吃的?”

  蘇納家的“哼”了一聲:“得比這些要好吃,我在京裡可是吃過宮裡賜下來的好東西,你別想唬弄我們。”

  “那哪敢啊!你就是再借奴才個膽子,奴才也不敢哄哥子你啊!不過這回要是真好吃,哥子們能不能別讓奴才們為難?”

  “這個……你們說呢?”

  蘇納家的去問其他滿州小孩,一幫小孩子你看我,我看你,最終受不得好吃的誘惑,都點頭同意。

  包衣們見狀,心裡都暗樂,畢竟是幫孩子,哪有哄不了的道理。不一會,就又拿出了各式好吃的點心,再加上賠著笑,好不容易才把這幫滿州小祖宗給勸走,府裡的壽宴也開了起來。

  ……

  靖南將軍府修得大氣異常,門前一對石獅子更是巧奪天工,石獅子後面的包鐵大門也是氣派萬分,府裡這會是人頭攢動,來賀壽的賓客按照各自身份由將軍府的下人領著往不同區域就坐。宴開百席,這場面從將軍府上方瞧去,好不歡慶。宴席分別設在將軍府的衙署大堂和衙署花廳及內院。大堂那邊自然是些低品官員,花廳這邊肯定是重要人物,內院那裡則是各家女眷。

  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繼茂都是早早就到了,並沒有因為自己王爺的身份而姍姍來遲,他二人都將自己的福晉帶了過來,這會正在內院陪著白佳氏這個壽星說話。

  李率泰來得遲,不過沒有人嫌他來得遲,因為他的夫人是皇家格格,按理就當是最後一個來的。

  李率泰來時,哈哈木親自來迎,因滿人禮俗壽星不迎客,哪怕是再尊貴的客人也不迎,故而白佳氏只在內院等著李率泰的夫人。

  李率泰的夫人自然是姓愛新覺羅的,名字卻叫額恩哲,她是舒爾哈齊的第十二女,也是最小的女兒,今年42歲,除了大姐額實泰,額恩哲是舒爾哈齊十二個女兒第二個活過40歲的,其他十個姐姐全是30左右就卒了。

  額實泰今年已經72歲,比宮中太后歲數都大,也是愛新覺羅家最長壽的姑子,不僅各旗王公看到她要持晚輩禮,就連太后見到她都要客氣三分,稱之為老壽星。

  額恩哲來後,自然就有專人上前將她引入內院,那裡有今日的壽星白佳氏,也有平南王福晉、靖南王福晉以及一干高官夫人。到了之後,該敘的禮自然是敘的,然後便是一眾女眷在那說些家常、額恩哲沒有什麼格格架子,與眾人處得倒也融洽。

  宴席開始後,將軍府後廚各式菜肴就流水式的上來,可不論是大堂還是花廳就坐的文官,都是很少正經吃菜,大多是同桌的在相互談論些什麼,偶爾才動上那到一筷子,喝酒也不是用碗,而是用景德鎮產的那種小杯,相互間就是抿上那麼一口,意思意思就行。顯然這些個文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在乎的只是自己屁股下面這張椅子,因為這椅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坐得了的,而是象徵著身份和權勢。武官們則沒文官這個彆扭,他們聚在一起吆五喝六好不熱鬧,大碗酒下肚,舌頭都打直,看得文官們皺眉不止。

  花廳內擺了四桌,都是些三品以上的官員和漢軍旗裡副都統以上的官員,另外就是在滿城的幾個滿州佐領。

  主桌坐得自然是哈哈木這個主人,另外便是兩個漢人藩王和總督李率泰,平南藩下的都統班志富和靖南藩下的都統耿仲元也在座。洪承疇的兒子洪士銘也在主桌就坐,他能坐主桌自然是因為乃父的緣故。尚可喜和耿繼茂對洪士銘都很熱情,不時與他飲上兩杯。左清也在主桌就座,負責活躍氣氛,他不時起來敬酒,嘴裡輪藩恭維話,倒也熟門熟路,把氣氛弄得頗是不錯。

  酒過數巡之後,哈哈木準備起身敬尚可喜和耿繼茂這兩個漢人藩王一杯,師爺桂永智卻匆匆進來了。

  桂永智原本是個潦倒舉人,後來機緣巧合入了哈哈木眼,將其招到幕下當師爺,幫著處理一應公文。桂永智十分珍惜這個可以出人頭地的機會,因此將哈哈木交辦的各項事務都辦得十分妥當,深得哈哈木信重,這次他從江甯到廣州便特意將桂永智一起帶了過來,並且準備待來年為桂永智到吏部掛個單,謀個實缺,也不枉這人跟隨自己幾年的功勞。

  桂永智做事向來穩重,不會無故闖入花廳,故而哈哈木放下酒杯,笑著問他:“何事?”

  “將軍……”

  桂永智卻是吞吞吐吐的沒有開口。見狀,尚可喜、李率泰他們都知道這人肯定是有要事與哈哈木說,便都拿眼看著桂永智,想知道他所說何事。

  “說,到底何事?”

  桂永智的遲疑讓哈哈木有些不快,這麼多人看著,到底有什麼事情吞吞吐吐的不能說。

  見哈哈木有些不快,桂永智只能說道:“回將軍,是噶來額真的消息。”

  “噢,噶來道噶的消息?”哈哈木沒有多想,隨口笑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噶來道噶也派人送來賀禮麼?”

  若真是噶來道噶派人送來賀壽之禮,哈哈木真是要有些吃驚了,畢竟南下途中,這噶來道王就一直和自己不對付,那日在城門口鬧的那出至今還讓哈哈木記恨呢。

  桂永智搖頭道:“將軍,噶來額真不是派人來送壽禮的,而是送軍報來的。”

  “我當然知道是軍報,”哈哈木正笑著,突然驚醒過來,失聲問道:“什麼軍報?”

  一聽是軍報,尚可喜、李率泰他們都是目光一閃,急著要知道噶來道噶的軍報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見兩個王爺、一個總督和這麼多都統大人看著自己,桂永智知道不能瞞,便小心翼翼對哈哈木稟道:“噶來額真送來軍報,說太平寇已退出靈山鎮回返香山。”

  “太平寇跑了?”

  哈哈木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顫了一下,有些不相信地罵道:“太平寇怎麼會跑了的,塔音布呢,他不是到滾石坡去斷太平寇的後路了嗎,怎麼還會讓他們跑了?!”

  李率泰和尚可喜也是聽得心頭一驚,塔音布帶人去斷太平軍的後路,噶來帶人去攻打靈山,現在噶來卻說太平軍跑了,那麼塔音布哪去了?他沒有及時趕到滾石坡?

  “回將軍,塔音布參領已為國盡忠了。”桂永智的聲音幾乎小到不可聞,將手中的軍報遞到了哈哈木面前。與此同時,地上傳來“咣當”一聲響,卻是極度震驚的李率泰將酒杯失手掉落在地。

  尚可喜、耿繼茂也是同時“豁”的起身,一個喝問:“本王藩下那兩個牛錄漢軍呢!”

  另一個則是喝問:“王叔德呢!本王的400多將士呢!”

  哈哈木更是如遭雷擊,難以置信的看著桂永智,一把從他手中搶過奏報,連掃幾眼,突然一個站立不住癱軟在地,桂永智和邊上的左清嚇了一跳,忙上前要攙扶他,卻被他甩手推開,拿著那份軍報怒吼道:“賊秀才好大的膽子,竟敢鋸殺我滿州參領!我要將他碎屍萬段!”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8:17

第318章 南明出不了諸葛亮

  北京城是前明成祖皇帝在位時于元大都城基礎上改建和擴充而成,明初為了便於防禦,將城北比較空曠地區劃出城外,永樂十七年又向南移了一裡左右,這才形成了今日北京內城的規模。而內城又被皇城占去了大半,故而商民交易、店市大多集中在外城的正陽門一帶,而正陽門又是外地人入京的必經之地,也是南方來的商賈貨物在京師的集散地,故而此地便是北京城最熱鬧的所在,燈市、花市、菜市、書場、幾條胡同,吃的喝的耍的找樂子的那是應有盡有,酒樓茶館、戲園子更是一家挨著一家,胡同裡那些姐兒更是隔著幾裡地都能聽到她們的浪叫聲,把個人迷得是七暈八轉。

  二條胡同緊挨著前明的教坊司,這地原先就是京師有名的皮肉胡同,滿清入關後,順天府雖把教坊司給拆了,卻仍留了這二條胡同,使得這條胡同比明朝時還要興盛,一到晚上,那是車水馬龍,生意好得嚇死人。

  商家逐利,見二條胡同這皮肉買賣做得好,引得客人多,便陸續有人在二條胡同周圍建起了茶樓、酒樓,白天也不怎麼做生意,但天色一黑,這掌櫃和夥計的就都忙得團團轉了,生意最多的自然屬那些胡同裡的青樓了,姐兒們忙著伺候客人沒得閒出來吃,樓裡的酒菜又一般,那客人們哪個不是有錢的主,花錢在樓裡可不是就為了弄上那麼一兩次,而是玩上一宵。

  泄得多了,精神累,身子累,那肚子更是餓,看不上妓院裡的飯菜,就只能吃外面的了,可客人們忙著玩姐兒,哪個願意在興頭上跑出來,於是乎,二條胡同周圍的茶樓、酒樓進出的龜公比客人還要多。

  酒樓裡管這些往胡同送的酒菜叫外賣,久而久之,送外賣的便成了龜公的代名詞,京城裡若是有被人罵是送外賣的,那鐵定是要打上一架的——你罵人是龜公,人能不跟你急?

  春風樓的字是請禮部一個侍郎給題的,大家的字法看著就是不一樣,氣派。

  和往常一樣,天色一黑,春風樓裡就是笑語喧嘩,客人們點上幾碟可口小菜,有的還要了幾碟酒茶,輕斟慢吟,呼朋喚友,三三兩兩十分盡興。等到盡興了,再聽那隔壁胡同青樓的動靜,十成客人至少有六成會鬼迷心竅的往那跑,最後又有三成肯定要叫酒樓送外賣。

  這晚二樓的雅間裡卻有幾位文人模樣的儒生正圍桌而坐,侃侃而談,桌上擺著燕窩雞絲湯、海參燴豬筋、鮮蟶蘿蔔絲羹、海帶豬肚絲羹、鮑魚燴珍珠菜等春風樓的招牌菜,另外還有幾碟醬牛肉之類的鹵菜,香氣誘人。

  “各位吃呀,來了這裡就不要再斯文了,沒有外人在,大夥何必放不開呢,真要不吃可是對不住自個肚皮,也對不住老夫花的銀子啊,幾位吃完之後,可還得隨老夫到胡同裡去盡興,這要是肚皮沒填飽,怎的去填那些小娘的肚啊,呵呵。”

  請客的是一個鬚髮斑白,飄飄若仙的老者,此人名叫龔鼎孳,說起來這人來頭不小,他乃是前明崇禎七年的進士,在兵科給事中任職,前後彈劾過周延儒、陳演、王應熊、陳新甲、呂大器等崇禎朝權臣,甚至還封駁過崇禎帝的聖旨,被當時的党人稱之為文人表率。不過正是這位不畏權臣的文人表率在明亡時氣節卻淪喪達到極點,當真是闖來則降闖,滿來則降滿。

  龔鼎孳的厚顏無恥不僅為明人所不齒,甚至也為清人所蔑視,南明弘光朝時曾制定過查辦“從賊者”的制度,龔鼎孳就被弘光朝廷列入了治罪名單,而滿清也對這個當過流賊的禦史、南明的罪人很是不屑。多爾袞在時,更是認為龔鼎孳這等人只宜縮頸靜坐,何得侈口論人,諷刺他自比魏征,而以李賊比唐太宗,可謂無恥。

  有多爾袞這攝政王評語在,龔鼎孳即便降了清也得不到清廷重用,只做了個掛名的太常寺少卿,平日也沒的多少公事讓他做,只得日日夜夜流連青樓妓院,甚至在其父親去世奔喪之時他也是放浪形骸,夜夜在妓院裡狂歡,叫人十分的不恥,然而就是這種人,卻被京師一些降了清的文人稱為“江左三大家”,與他同列三大家的是才子吳偉業和文壇大佬錢謙益。

  “這一路上辛苦了吧?老夫說要為你們幾位同鄉故舊設宴洗塵,你們偏偏不肯,今日總算是叫老夫請來了,來來來,別客氣,趕緊吃。”龔鼎孳笑著勸客人們動筷子。

  “哎,龔前輩何出此言?他鄉遇故舊,正是我等的榮幸與欣慰呢。前輩,晚生以茶代酒,先幹為敬!”

  說話的是幾人中最為年少,也是長相最為英俊的昆山才子徐元文。

  徐元文站起敬酒,龔鼎孳老臉開花,忙道:“罷,罷,徐公子是老夫早有耳聞的風華人物,今日一見果然不俗,細眉長目、隆鼻朱唇,玉樹臨風的身材,嘖嘖,真叫老夫好生羡慕喲。”

  龔鼎孳這般誇讚讓徐元文有些發窘,低頭向龔鼎孳深深一揖,道:“無論如何,在下先謝過先輩。龔大人為人熱情誠懇,今晚生好生感動!”

  龔鼎孳笑著一擺手:“哎,哪裡話,你是牧齋兄特地向我引薦的人才,老夫豈能怠慢?聽說公子年方髫齡時便具公輔之量,可有此事?”

  徐元文再一次漲紅了臉:“都是他們添油加醋瞎編的。”

  “不然,老伯,此事晚生很清楚。那時元文才只有五歲……”

  “敬修兄,你就不要在前輩面前出小弟的洋相了。”

  “這事誰人不知?江南世家昆山舊族徐府公子徐元文就是與眾不同!說真的我熊賜履自歎弗如,望塵莫及!早知你此番來京趕考,我就老老實實呆在孝感不來了。明擺著,你肯定在我的前面!”

  說話的熊賜履面白無須,清瘦儒雅,也是風度翩翩的美少年,他是湖北的舉子,想參加明年的會試,故而今年早早來了京師,好結識些同年順便跟京城裡的大家們學習,也好明年能夠金榜題名。靜修是他的表字。

  四十多歲的老儒生程漢斌聽了熊賜履的話大是好奇,在一旁催促道:“敬修老弟,你快將公肅賢弟的事說來聽聽呀。”

  熊賜履輕笑一聲,便道:“話說五歲的徐元文一日自書館回家,頭腦裡只想著老師教的詩文了,過自家門檻時被絆倒在地。他的父親扶起他,笑著說:‘跌倒小書生’。你們猜猜,小元文他對了什麼……他應聲而對曰:‘扶起大學士!’你們說,元文他有沒有志氣?當然,有誰能有像無文那樣的一代弘學巨儒顧亭林先生呢?元文日後肯定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他說話時臉上帶著頗為羡慕的神情,也是,讀書人哪個不想有這種神童事蹟留傳世間的。

  熊賜履往日性格其實比較嚴肅,不喜這般說話,可今天是“江左三大家”之一,又是太常寺少卿的龔鼎孳請客,又有徐元文這種江南少年才子在,因此便興致勃勃了。

  徐元文是江南昆山世代富豪徐家子弟,時人都稱徐家是前明嘉靖朝首輔徐階的後代,昆山之地又文風盛重,當世大儒顧炎武更是徐元文的舅父,所以徐元文少年之時就得名師指點,十二歲時就以秀才身份考舉人。他詩文雙妙,人又生得風流倜儻,江南的騷客文人無不為之傾倒,若徐元文早生二三十年,誰敢說他不是稱雄於江南文壇的錢謙益或龔鼎孳呢?

  “老夫曾聽牧齋兄說起過元文的趣事,說他小小年紀便立志要考舉人,鄉人便問道:‘小小年紀就要做官,到底想做多大的官?’元文不假思索:‘做閣老。’眾人便嘲笑起來,以為元文這小孩太過狂妄,於是一人便挖苦說:‘未老思閣老’,不想元文脫口對道:‘無才作秀才。’逗得眾人大窘,原想譏笑他,反被他將了一軍。此事當真是絕妙,老夫聽後也笑得捧了肚子。”

  請來的幾人中,龔鼎孳對徐元文最為欣賞,一來他是錢謙益向自己推薦的,二來其舅父又是顧炎武,僅憑這兩點就不能不讓龔鼎孳對徐元文格外賞識,況這徐元文又確是有狀元之才,只怕明年會試必中,殿試也能獨佔鰲頭。他本就是沒臉皮之人,當下也不管什麼輩份了,笑著問徐元文道:“元文小弟,你此番赴京趕考,你舅父亭林先生同意嗎?”

  聞言,徐元文一臉的認真道:“大亂之後,人心思定。眼見得大清已坐擁大半江山,即將天下一統,療瘡痍。蘇民氣、安天下,我輩正是大有用武之處!至於我舅父,他一生身涉萬里,名滿天下,對世俗官場名利已看得很淡了。舅父說要拔足西行,篤志經史,並不堅決反對我們兄弟出仕,足見人心思定已是不可逆轉了。再者說,我等恰逢青春年少、風華正茂之時,且不說博取功名、封妻蔭子,就是那句老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如今也正用得著呀。我輩懷腹經綸,偌能為國為民做一番治國平天下的好事,也不枉此生了。”說完,看向熊賜履,“敬修兄想必也有同感吧?”

  熊賜履正色道:“正是!大清坐天下已成定局,但大清若要治國平天下,非孔孟程朱聖道不可,我輩願為此出力流汗,至於功名利祿則是身外之物,我輩出仕不是為了孔方兄,而是為了胸中抱負!”

  龔鼎孳聽得高興,合掌道:“好,好,不愧都是少年才俊,均是心有大抱負之人。你們說得不錯,大清一統天下已是定局,南明小朝廷不過苟延殘喘,斷然成不了氣候的。老夫不妨再告訴你們,朝廷即將對西南大舉用兵,快載一年半載,慢則三五年,這天下必將一統,到時,你等少年才俊正好放手施展胸中抱負,為大清江山社稷,為天下黎民謀福……若老夫沒有看錯,你等他日必為朝廷棟樑,成就絕不下於老夫!來,為幾位他日的朝廷棟樑幹一杯!”

  徐元文和熊賜履等人忙端起酒杯起身與龔鼎孳一飲而淨,坐下後,徐元文和熊賜履臉色都有些泛紅,顯是為龔鼎孳所說興奮。

  老儒生程漢斌落坐後卻是有些擔心地問道:“龔大人,西南真的不能成事了?”

  程漢斌所問讓龔鼎孳心下有些不快,他方才說得明白,大清一統天下已成定局,這老儒生怎的還要多此一問。心下不快,嘴中卻道:“若無孫李內訌,或還能劃江而治,爾今卻是想成事也難了。”

  程漢斌點了點頭,沒有注意到龔鼎孳神情有些不耐,仍道:“不過李定國雖是流賊出身,但其還是有雄才的,當年兩蹶名王,聲勢極盛,恐孫可望難勝於他……”

  話還沒說完,就被龔鼎孳打斷了,不屑道:“李定國勝又如何,敗又如何?難不成還能以一己之力阻我大清一統天下?你們且放心的讀書,放心的為我大清效力,勿需擔心大勢會有反復。我大清好比當年的魏國,他南明好比蜀漢,蜀漢吞不了魏國,逆不了天下大勢,我問你們,史上可有小國能吞大國的?”

  徐元文笑著道:“聞所未聞。”

  熊賜履笑而不語。

  “晚生也未曾聽聞。”程漢斌搖了搖頭,心下卻是想說這大清不正是小國吞大國嗎,但他可不敢將這話說出來,要不然不知龔鼎孳會如何發作呢。

  “就是嘛,那諸葛亮乃千年不出的奇人,可他再是厲害,不也是未能助蜀漢北伐中原嗎?如今這南明比之當年的蜀漢還要不堪,那李定國又不是諸葛亮出世,他縱是再有本事又能如何?大勢所趨,這天下肯定是由我大清一統的!李定國螳螂擋車,不自量力,哼,照老夫看,用不了多久,他便得陪著南明小朝廷一塊自取滅亡!”

  龔鼎孳可是堅信大清會一統天下的,要不然他也不會投降得那麼快,況且,為了身家性命計,他也不能和這幾個士子說南明的好,南明真好了,能有他好?

  見程漢斌在那發呆,徐元文笑著道:“程兄,且放寬心吧,南明出不了諸葛亮的。來,諸位,小弟再敬你們一杯!”說完端起酒杯要再敬眾人,眾人忙端起酒杯。

  一杯酒下肚後,程漢斌卻是暗歎一聲:徐元文說得不錯,自己還是安心的讀書,然後去考大清的科舉做大清的官吧,南明出不了諸葛亮的。自己已經四十好幾,也等了十多年,如若再等下去,只怕今生也無出仕指望了。罷了,罷了,便去做他大清的官好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8:17

第319章 雞犬不留

  太平軍二取鹿頭河大捷之時,廣西局面卻徹底崩壞。

  得知李定國率本部兵力保永曆朱由榔逃奔昆明後,清廷委任的廣西巡撫陳維新立即會同提督線國安、梧州總兵馬雄、右翼總兵全節等出兵攻打廣西境內明軍,相繼攻破明軍駐守的平樂、潯州、慶遠、南寧等州府,並於3月24日集四總兵16000余兵馬圍攻明軍重兵把守的柳州城。

  柳州城守將乃李定國部下總兵徐天佑,桂林大捷後,徐天佑率本部4000兵馬駐守梧州城,後被線國安擊敗,無奈率殘兵千餘退至柳州。

  原守桂林的明朝宗室朱喜三因不敵清軍放棄桂林後也率殘部數百人前來柳州與徐天佑會合。二人在柳州城內重整兵馬,招募義勇,使守城兵力達到五千餘人。其後又得義甯伯龍韜、總兵廖鳳等部來投,至清軍圍城前,柳州城已然是廣西境內明軍數量最多的重鎮,各部兵馬相加有一萬五千餘人,與清軍圍城兵力大抵相當。

  然而與士氣大盛的清軍相比,柳州城內的明軍卻都是新敗之師,且除了徐天佑所部千餘兵稍有戰鬥力,其餘各部幾乎沒有戰力,故而人數雖不下清軍,但軍心士氣卻是低至極點。諸將對於能否守住柳州多是沒有信心,主張放棄柳州退往雲南的占了多數,關鍵時候總兵廖鳳挺身而出大罵主張放棄柳州的那些將領,如此才讓諸將勉強同意堅守。

  清軍圍城後,柳州城內軍民便惶惶不可終日。

  25日,清廣西提督線國安下令梧州總兵馬雄部和右翼總兵全節部率先攻城。

  攻城前,線國安為激發軍心,下令破城後可屠城三日,雞犬不留。

  “殺進柳州城,雞犬不留!”

  被屠城令鼓舞的清軍高呼著口號向城門沖去。

  廣西提督線國安一身明亮盔甲,凝視前方不語,他的身後是整裝待命的3營2000余名提督標隊,黑壓壓一片,鴉雀無聲,只有風吹過旗幟的聲音和遠處柳州城內傳來的廝殺聲。

  孔有德死後,定南藩下的殘餘漢軍旗兵馬便由線國安接收,因孔有德部皆是火器,故線國安的這3營督標也是清一色火銃兵,戰鬥力為廣西清軍之首。也正是憑著這2000余定南藩下的漢軍旗兵,線國安才能在李定國大軍主力撤出廣西後捲土重來。

  全節部攻城後遭到柳州守軍的頑強反抗,攻勢受阻。全節部收有不少明軍降兵,這些降兵幾天前還是明軍,這會便不肯賣命替清軍攻城,躲在後面不肯出力。

  見狀,全節也不廢話,直接叫親兵隊抓了幾十個一直呆在後面不肯往前沖的降兵就地砍頭。其餘降兵見了,嚇得再也不敢耽誤,拼命的往城牆下沖。

  清軍同時攻打柳州的東門和北門,馬雄部主攻東門,全節部主攻北門。

  明軍負責守東門的是徐天佑麾下的大西兵,也是戰鬥力最強的一支兵馬。守北門的則是宗室朱喜三和總兵廖鳳部。

  朱喜三曾經棄守過桂林,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當時他手中的兵馬只有千餘人,而來攻桂林的清軍卻有上萬人,實力懸殊太大,不得已才棄守桂林退到柳州。他和廖鳳一樣也是主張堅守的,只可惜他和廖鳳兩人加在一起也只有不到兩千餘兵,還多是一路上收納的鄉勇團練,戰鬥力遠不及徐天佑麾下的那千余原大西兵。因此清軍全節部攻城後不久,北城就岌岌可危了。

  見城頭上的明軍好像快撐不住了,全節大喜過望,將親兵隊也派了上去猛攻城門,試圖奪取破城首功。很快,北城明軍便無法抵擋清軍進攻,城門告失,然而城內的明軍還在頑強阻擊清軍進城。

  “快,快,不能讓北門先得手!”

  馬雄這邊一看,全節破了北城,頓時急了,東城頭上明軍雖然抵抗英勇,但傻子也知道北城一失,城內明軍肯定撐不住,這時候再鼓一把勁,柳州城的陷落就是板上釘釘的了。

  “諸位,要是讓全節的人搶了先手,城裡的女人和財富可就沒我們份了!”

  破城在望,馬雄不想死傷太多嫡系兵馬,便鼓動那些明軍降將為他賣命。

  “柳州城是明軍重鎮,裡面的錢糧財貨比桂林還多,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帶你們的人沖上去!”

  一眾明軍降將在馬雄的蠱惑和煽動下,咬牙豁出去了,哇哇大叫著帶領部下再次悍不畏死的向城頭上爬去。

  馬雄命本部兵馬向城頭射箭,這讓正在攀爬的明軍降兵死傷大大減少,效率也提高不少,很快,馬雄部也攻上城頭,幾十個明軍降兵揮舞著手中的長刀齜牙裂嘴的向那些舊日同袍砍去。

  “將軍,北門丟了,我們守不住了!”

  “快,快下城牆,快下城牆!”

  徐天佑想不到北門那邊竟然連一天都守不下來,知道大勢已去,這柳州城守不住了。

  “撤,趁南門還在我們手中,趕緊從南城突圍!”

  其實突圍的念頭在之前就已經在徐天佑腦海中出現很多次,但每次他都是按下這個念頭,因為他是柳州總兵,如果棄守柳州,像個喪家犬一樣狼狽逃走,他無法跟晉王交待。那日軍議,眾將都主張棄守柳州,徐天佑也是大為動心的,若不是廖鳳和朱喜三堅持不能棄守,恐怕他早已帶人往雲南退去了。

  北門這麼塊就丟了,徐天佑也顧不得如何跟晉王交待的事了,若是再不走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見朱喜三和廖鳳的兵還在北門下拼命的與沖進來的清兵廝殺,徐天佑歎口氣,命令部下趕緊跟著他撤下城牆從南城出去突圍西去。

  徐天佑的兵一跑,東城上其餘明軍和青壯當然擋不住清軍,很快,東城牆迅速被清軍佔領。

  望著城頭上的明軍四處逃竄,馬雄哈哈大笑起來,柳州城是他的了!

  掃清城牆上最後一股還在抵抗的明軍後,馬雄帶著手下們沖下城牆,一邊去追趕那些正在逃命的明軍,一邊派人將堵在城門後的石頭雜木搬開。

  東城門被打開後,東城上空響起清軍震天的歡呼聲,聲音傳至其餘三門,嚇得明軍和城內百姓人人失色。

  全節懊悔無奈的耷拉著臉沒好氣的催令手下趕緊進城,死了這麼多人,打到最後這頭功還是叫馬雄搶了,他心裡窩得很,只能把火發在那些還在拼死阻擋清兵入城的明軍頭上。

  “殺,給我殺光他們,雞犬不留!”

  隨著馬雄部和全節部清軍的進城,柳州城失守已成事實。

  徐天佑在親兵的護衛下匆忙向城南逃去。一路上,不時有從其他方向逃來的部下與他會合,待逃到南城時,跟在徐天佑身邊的竟也有千餘殘兵。

  義甯伯龍韜沒有如徐天佑一般逃跑,而是帶著他手下的七百多士兵拼死抵抗沖進來的清軍,試圖掩護百姓脫逃。但大勢已去,半個時辰後,義甯伯龍韜以身殉國,所部七百明軍無一逃跑,皆隨龍韜戰死,真可謂是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了。

  龍韜所部的拼死抵抗給城內的百姓爭取到了逃生的時間,大約有兩千多百姓在清軍沖到南城時逃出城外,餘者則再也無法逃脫,只能等待自己即將到來的悲慘命運。

  “屠城,提督大人命令屠城!”

  沖進柳州城的清兵眼眸中滿是野獸的獸焰。

  一向對屠城最興奮的漢軍旗兵們這會奇怪的發現,那些才剛剛投降不久,腦袋後辮子還沒有被紮好的原明軍降兵好像對屠城的興奮一點也不比自己差。

  “提督大人,不能屠城啊,這一旦屠了,廣西其它被明軍佔據的城池如何再有肯降的?為提督計,為大清計,下官懇請提督大人收回屠城令!”

  城外,前不久剛剛投降的平樂知府王光兆和潯州知州蔡元隆抱著線國安的馬腿不住哀求,希望線國安能收回屠城的命令。

  蔡元隆哭求道:“一旦屠城,城內婦孺百姓便皆無生理,她們何等無辜要受這刀加脖頸之苦!下官懇請提督大人收回成命,饒她們一命吧!”

  “若是屠了柳州,廣西人必視我大清兵為洪水猛獸,今後必將全城據守與我大清兵拼死到底,這對我軍收復廣西不利啊!”王光兆道。

  “本官命令已出,焉能收回?”

  馬上,線國安淡淡的說了句,眼睛緊緊盯著前方的柳州城,並不理會這兩個降官的懇求。

  線國安部下一干將領聽得都是不耐煩,恨不得上前把這兩個混蛋拖到一邊去,省得誤了他們進城的好事。

  見線國安並不理會自己的請求,蔡元隆突然咬牙說了句:“我等之所以歸順大清,實是因大清一統天下已成大局,我等不願百姓再受刀兵之苦,這才剃髮降清,想為廣西百姓留些元氣。可提督大人今日卻要下令屠城,我蔡元隆雖已失了氣節,但絕不會眼看這等人神共憤的暴行發生,提督大人若一意孤行,下官便一頭撞死在這!”說完,跌跌撞撞的就要去找塊石頭,他這舉動把王光兆嚇了一跳:昨就尋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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