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漢兒不為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3 10:4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3 5969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6

第280章 先發制人

  哈哈木有此想法也不奇怪,按官面上的規矩,他才是駐防廣州滿城的八旗將軍,噶來道噶不是!

  所以官面上的往來應以他哈哈木為主,噶來道噶為副,哈哈木不發話,噶來就不能亂說話,更休說是在人家歡迎自己的時候對對方大加指責,挑不是,這不合規矩,也不合情理。

  事情傳出去,外人不會說噶來道噶是個莽夫,不會做人更不會做官,而只會說他哈哈木無能,連自己的副將都壓不住,任他在外人面前出自己的醜!

  倘若有心人再誇大其辭,就會演變成哈哈木連自己的副將都管不了,又怎麼能管滿城的八旗將士呢,又怎麼能代表朝廷坐鎮廣東呢!話傳到天子耳朵中,對哈哈木會有什麼影響?

  再說了,漢人的玩意是不好,可這敲敲打打也是地方官們的一片心意,何來由的拂了人家好意,還當眾說出這等難聽的話?

  噶來道噶想幹什麼,當真以為本將軍是泥人捏得不成!

  哈哈木氣得臉都綠了,一路上也忍了很久的他眼看著就要發作。

  見勢不妙,李率泰趕緊出來打圓場,他一邊打眼色示意朱國榮趕緊把百姓和鑼鼓撤了,一邊上前拽過噶來道噶的坐騎,笑著說道:“額真是我滿州的真英雄,沙場上的好漢子,何必計較這些小事,要不喜歡我這就讓人撤下去。”

  李率泰是皇家國戚,他老子李永芳聚了太祖七子阿巴泰的女兒,從這上面算起來李率泰和安親王岳樂就是表兄弟,他自個又娶了太祖弟舒爾哈齊的女兒,算是愛新覺羅家的女婿,再加又是朝廷欽命的廣東總督,所以他出來打圓場,噶來道噶再由著性子也不能不給面子。他不給安親王岳樂面子總要給皇帝面子吧?

  不過一時之間噶來道噶也沒那麼快放下面子賠笑,所以他仍是板著臉對李率泰道:“倒也不是想拂了你們好意,只是這一路趕得辛苦,只想早些入城休息,方才聽了那鑼鼓聲著實耳燥,這才忍不住說了一通,總督大人也莫要與我一般計較。”

  “怎會?”

  李率泰輕笑一聲,略有些歉意道:“這事倒是我的疏忽了,在南蠻子的地方呆得久了,咱旗人漢子不好虛禮這事倒是忘了,本想著將軍和額真帶著我滿州將士遠道而來辛苦,這才由得下面亂弄什麼歡迎儀式,好讓咱八旗將士知道廣東百姓對他們的熱情,也能犒勞犒勞他們,卻是沒能為咱八旗將士設身處地著想,這一路從北京趕來,大老遠的確是辛苦了。”

  說完,李率泰又轉向一臉不快的哈哈木,道:“噶來額真既說累了,那想必將軍也是困乏,不如早早進城休息,滿城各項事務我都叫人準備得妥當,將士們進去之後便能馬上安頓下來。另外我已命人備下酒宴,晚間還請將軍和額真以及旗下各位佐領賞光赴宴,好讓我這廣東總督略盡地主之誼。”

  哈哈木心裡雖氣噶來,可同樣也要給李率泰面子,見噶來那邊軟了下來,臉色稍稍緩和些許,他點頭道:“總督大人的備宴,哈某不敢推辭!”

  稍頓,又道:“哈某以後駐防廣州,還要請總督大人多關照些……哈某便算了,旗下兒郎們的吃喝穿衣可要總督大人多費心。總督大人也應知道,若不是朝廷要在廣州設滿城,咱八旗將士又何苦來這南粵之地受苦,用漢人的話說兒郎們也是背井離鄉,所以咱們做上官的還須體諒才行。”

  “將軍不說,本官也是知道如何辦的。朝廷在我廣州設滿城是保我境內平安的,我廣東百姓又豈是不知感恩的,將軍放心,滿城一應事務包在總督衙門了,絕不會讓咱八旗將士受半點辛苦。”

  李率泰說這話的時候,刻意把保境內平安咬得很重,聽得尚可喜眉頭一皺,邊上的尚之信更是怒氣一閃。耿繼茂卻是嘴角一咧,一點也不生氣。

  “二位王爺可千萬別說晚上還有事?”

  李率泰笑眯眯的看著黑臉的尚可喜和咧嘴的耿繼茂。

  尚可喜表情轉換極快,跟換了個人似的,剛才還是一臉黑炭,現在卻是如沐春風,他同樣笑了起來:“早就聽聞總督大人府上有京師來的名廚,本王早就想嘗一嘗這位在關外給先帝掌過勺的大廚手藝,總督大人你不請,本王也是會自到的,呵呵!”

  耿繼茂年紀比尚可喜小了三十多,比李率泰也小了二十幾,所以他不喜歡跟這兩個老頭子混一塊,覺得這兩老傢伙都太過陰沉,所以他寧可回家摟著小妾睡覺也不想跟這些人呆在一塊。可就在他下意識要開口回絕李率泰的邀請時,卻被身後的族叔耿仲德輕輕捅了一下,話到嘴邊便成了:“總督大人放心,小王定到!”

  有了先前噶來道噶鬧的這一出,雖說被李率泰圓了場面,但眾人也沒法再在這裡搞什麼迎接了。當下,尚可喜和耿繼茂先後與哈哈木告辭,約定晚間宴席再見。二藩麾下的一干將領也紛紛上前與哈哈木、噶來道噶見禮,讓場面再度活躍起來。

  等到尚可喜和耿繼茂帶人回城後,李率泰這才請哈哈木和噶來道噶率八旗兵入城。

  一眾八旗兵可沒什麼看漢人耍猴戲的心思,也不知道噶來道噶鬧的那出,他們只看到城門那邊早備了酒肉,原以為將軍和廣東那幫漢人文武交接過就能享用美酒佳餚,卻不想竟被命令直接入城。

  入城命令下達後,一眾北京來的滿八旗兵氣得大罵哈哈木不體恤滿州兒郎,這當中尤數那幫正白旗罵得凶。噶來道噶倒是沒被罵多少,想來這些旗丁們也知道這會誰做主。

  旗兵們的謾駡雖然很快被各自佐領彈壓住,但聽到的人可不少。哈哈木是捏著鼻子替噶來背了這黑鍋,李率泰也是好一陣尷尬。噶來或許也意識到自己先前話語的魯莽,這當口也不好說什麼,更抹不開臉面向哈哈木賠罪。

  折騰了半個時辰,在李率泰的安排下,哈哈木終率八旗兵入了廣州城,又沿著城中綠營警戒的街道開進滿城。

  豈料,哈哈木剛進滿城,還沒來得及到自己的將軍府邸時,總督衙門就有人拿著急報趕至滿城,嚷嚷著要見陪同哈哈木一進入滿城的總督李率泰。

  “滿城重地豈可喧嘩!……何處急報,如此火急火了的?”

  李率泰本要重責這報訊的人,但見來得是自己的親信,去年從太平軍手中逃回來的綠營參將鄭國棟,便按下了要重責的心思,從鄭國棟手中接過急報打開來看,一看勃然變色,怒駡道:“增城綠營都是飯桶嗎!3000人竟然都沒守住增城!”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6

第281章 攻打增城

  增城和香山一樣是廣州府的轄縣,其距廣州城只有60公里,距太平軍最近控制處銀瓶嘴山一帶只40公里遠,因此增城清軍是除順德綠營以外離太平軍最近的一支清軍。

  周士相起先並不想攻打增城,因為單以距離而言,攻打離得較近的順德有利太平軍突襲及撤退,而攻打增城則要遠得多,不利此次作戰只為奪取糧食的戰略意圖,同時也會加重輜重營的運輸負擔。

  可是張安花重金從唐三水那裡買來的情報卻顯示順德的清軍雖然兵力較增城要少,總共只有1600人,但戰鬥力卻比增城清軍強得多,且有400旗兵駐紮於此。

  周士相不是害怕順德的漢軍旗兵而不敢打順德,現今他的太平軍中也有一千多漢軍旗降兵,軍中上下對旗兵也沒了從前的恐懼,真要決定攻打順德,太平軍的士氣不會因旗兵存在而減弱。

  讓周士相決定不打順德而打增城的原因是駐防順德的清軍將領是綠營參將葛明義,根據張安的情報顯示,葛明義在清軍中以善守聞名。

  葛明義原是左良玉軍中一名低級軍官,左良玉之子左夢庚降清後,他也一同隨之降清,後隨清廷任命的南贛總兵胡有升駐防江西贛州。順治五年以後,江西金聲恒、王得仁,廣東李成棟等降清將領陸續反正歸明,為了打通江西和廣東的聯繫,金聲恒、李成棟相繼對贛州城發進了進攻,結果任憑金、李二人如何率部猛攻贛州,贛州城都被清軍牢牢控制在手,最終此城的存在也讓金聲恒、李成棟飲恨敗亡。

  在贛州的守城戰中,時為千總的葛明義向總兵胡有升進獻了多條守城方略,表現出了驚人的守城天賦,其後葛明義被南下的尚可喜看中撥入藩下。前年李定國率大軍攻打肇慶時,葛明義又以遊擊銜協守肇慶城,結果就是李定國在肇慶城下碰壁失敗而回。

  在此之後葛明義又陸續參加了幾次圍城戰,結果都是攻城的明軍失敗,因此可以說只要城中有葛明義在,攻城一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破開城門。也正是因為葛明義的善守,尚可喜才命其駐防順德這座軍事要鎮。

  順德緊鄰江門、佛山,又連通番禺、香山兩縣,是清軍三江口防線的重要支撐點,一旦順德有失,廣州就無任何屏障可言了。如此重要之地,尚可喜自然要派一名猛將鎮守,這個猛不是戰場衝殺的猛,而是守城穩若泰山的猛。尚可喜麾下戰將如雲,以守城出色的卻只葛明義一人,也唯他能擔負順德的守衛之責。

  太平軍剛剛成軍,新編各營又剛剛整編完成,新兵的訓練也還不足,因此周士相不能冒險攻打有一個善守之將坐鎮的城池。清軍可以忍受一百場失敗,太平軍卻不能接受一次,這就是現實,真要因為攻打順德而失敗,周士相相信自己苦心經營起來的軍心士氣必為之重挫。

  另一個不能打順德的原因是順德關係清軍的三江口防線安危,尚可喜可以由著太平軍在香山活動,是因為太平軍在香山的活動還觸動不了廣州的安危。可是順德卻不同了,太平軍若攻打順德,極易剌激新會明軍的神經,萬一叫太平軍真占了順德,新會的陳奇策和朱統等人肯定會趁機揮師三江口,到時太平軍在後,新會明軍在前,腹背受敵的三江口清軍還真有可能支撐不住。

  三江口一失,尚可喜就失去戰事主動權,到時是打是守都由不得他了,只能被動應對。因此在滿州八旗兵還沒到來之前,尚可喜是萬不能容三江口防線有失的,這便註定太平軍冒然攻打順德會引來尚可喜的瘋狂報復。新編的太平軍同樣也承受不住廣州清軍傾巢而出的打擊。

  “順德得留著,要打也不是這個時候打!”

  周士相否決了攻打順德的提議,宋襄公和秦智生便只能將新安和增城兩縣呈上來供周士相決定。

  新安縣也就是後世深圳和東莞一部分鄉鎮所在,和香山縣隔江而望,這裡也是周士相為太平軍下一步發展物色的地盤。新安往東是惠州,惠州再往東就是潮汕地區,這裡是廣東最大的產糧區,也是廣東清軍糧餉的主要來源。

  新安縣清軍並不多,因為潮汕和惠州都被清軍佔領,新安境內的明軍又被剿滅在梧桐山、七娘山一帶,故而駐防綠營只有幾百人。不過若要攻打新安,首先就必須解決增城的清軍,要不然增城清軍就會如一根釘子般死死插在新安和香山的結合部,這會讓太平軍十分的不安全,一旦增城清軍切斷香山和新安的通道,還只在紙面上的水營是根本無法利用珠江將兩地太平軍聯繫在一起的,到頭來只能是被清軍各個擊破。因此現在就打新安十分不合算,也極度危險。

  “就打增城!”

  軍帥府會議上,周士相拍了板,“先發制人,北京來的滿州八旗已經到廣東了,尚可喜那個老烏龜待他們休整完畢後就會動手,他要麼是對新會陳老將軍那裡下手,要麼就是對我們太平軍下手,所以咱們得搶在他動手之前先給他一傢伙,讓他先不得安穩,至少也要讓他後院起火,不能全力動手!”

  “攻打增城由步軍左營和我的親兵營負責,另外邵成國的騎營也參與戰鬥,輜重營跟隨主力後面待命,一旦我軍奪取增城,則輜重營馬上進城將能搬走的糧食全部搬回來,一粒也不留給清軍!城內的百姓願意跟咱們回香山的也都帶走,不願意的給他們發些糧食讓他們到其他地方躲避,免得被清軍報復屠殺。”

  “拿下增城後,騎營掩護輜重營搬糧食後撤,步軍左營暫時不要撤,先留3天,若是廣州清軍過來,就在增城阻擋住他們。也不要和清軍硬拼,邊打邊撤,儘量把他們吸引到銀瓶嘴山,我帶親兵營在那裡接應,再要炮營在那設伏,看能不能把追上來的清軍給包掉!”

  周士相一連串命令後,秦智生提出疑問,他道:“軍帥,咱們既然出兵攻打了增城,為何不能占住它,反而要撤回來?把增城變成咱們太平軍的地盤不好嗎?”

  周士相明白秦智生的意思,直接佔領增城為太平軍多取得一塊活動地盤,這樣太平軍在清軍未來的大規模進攻中就能有緩衝之地,或者說是可供逃竄之地。

  他解釋為何不能這樣做的理由,他道:“咱們現在的力量有限,各營都是新創,訓練不足,作為野戰的步軍左營和步軍右營真正能上陣的不過全營一半兵力,甚至還不足一半!若是我們要守增城,兵放少了肯定不行,必須讓步軍左營或者步軍右營這兩支最精銳的營頭放在那。我問你,步軍左營或右營放增城了,咱們軍帥府手上還能有多少兵力應付順德方向的清軍?萬一尚可喜決定先來打香山,咱們要不要守?要守的話增城的兵要不要撤回來?如果要撤,咱們守它做什麼?如果不撤,咱們總共就萬把人,去了三千在增城,餘下這七千你們有把握能擋住清軍?別忘了,和清軍比起來,咱們太平軍還很弱小,所以手頭的每一分力量都要緊緊握住,絕不能分散!”

  “末將明白了。”秦智生和宋襄公相互看了一眼,認可了周士相的解釋。

  周士相卻未就此止住,他接著說道:“咱們打了增城卻不留兵把守,情況就不一樣了,主動權完全操在我們手中,我們想打就打,不想打就不打,手頭現有的力量都能集中在香山,這樣就不怕清軍來翻我們的老巢……我再問你們,要是我們從增城撤兵,清軍是不是還得接著派兵守增城?他若再派兵守,我們則同樣再找空子打它一次,重複幾次,增城就會成為清軍的雞脅,除非是尚可喜決意先解決咱們太平軍,要不然他們自己就會放棄增城!”

  “總之一點,咱們不能守死城,把自己放在一個被動挨打的地方,哪怕那個城再好,只要咱們的力量還不足以扛起守衛這座城池的擔子,那就不要取。所謂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則人地皆失。”

  周士相對拿下增城很有信心,因為增城相對順德而言,實在是一塊軟得不能再軟的骨頭。

  增城綠營原本就是南海衛的明軍衛所改編而來,領兵的千總江雙喜更是個無能之輩,帶著1000多手下營兵本想援救良字都撈個功勞,哪曾想卻被太平軍的40多個騎兵給打得潰不成軍。就這種戰鬥力,還能指望他們守住增城?江雙喜逃回增城後對太平軍還尚有餘悸,命令手下的營兵全部龜縮在城中,唯恐太平軍會從銀瓶嘴山殺進他的老窩。

  廣東總督李率泰聞知江雙喜在銀瓶嘴山大敗後,氣得就要下令馬上削奪江雙喜的千總官,可這江雙喜打仗不行,做人卻是端得厲害,總督府上下早就被他打點得妥當。這不總督大人剛發話,一眾幕僚就勸了起來,說江雙喜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看在他當年主動降了大清的份上,也不能如此苛責於他,再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平南王手下那幫悍將那麼能打,不照樣在新會碰得頭破血流嘛,又何況江雙喜呢。

  被底下人勸著勸著,再加上也是這麼個理,李率泰便罷了治罪江雙喜的心思,改從惠州和叢化州等府縣拼湊了2000營兵調撥到增城駐防。

  ……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7

第282章 大家都罵娘

  知道廣州總督衙門給自己又調來2000多營兵後,江雙喜是喜憂參半。喜得是這2000多營兵能加強增城的守衛力量,憂得卻是來得這些營兵並非廣州府轄的營兵,而是外地州府調來的客兵,這幫人到了增城後一個個都是大爺,哪裡會把他這小小千總放在眼裡。

  客兵最壞,可是各地官場公認的。

  江雙喜當年領著南海衛降清時,報上去的兵丁名冊足有4000多人,可最後尚可喜只任他做了個增城千總官,連個遊擊、守備都沒給,換其他明軍將領帶著這麼多部下投降,怎麼也能撈個總兵、副將幹幹,怎麼偏到他江雙喜這兒行不通?

  更加叫人想不通的是江雙喜對於自己這個增城千總的任命很是歡天喜地,對尚可喜一點怨言也沒有,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實際上,江雙喜報上去的兵丁名冊是有4000多人,可當中能算青壯的不過600多人,其餘都是老弱病殘,一個個跟要飯花子似的,全都是他拿來充數給自己撐門面的。

  尚可喜不傻,對於投過來的能打仗的明軍他是舉雙手歡迎,諸如原李成棟手下的明軍。可對於江雙喜手下那幫連老百姓都不如的衛所兵,平南王眼可刁著呢。就江雙喜那600多所謂青壯,一遍遍的過,最終能有百十個能算作兵丁就不錯了。就這實力還想當總兵、副將?沒給他個把總算開恩了!

  銀瓶山一戰,江雙喜濫竽充數的1000多增城綠營兵硬叫太平軍俘虜了一半,之後太平軍也看不上這幫俘虜,除了挑了幾十個漁民出身的送到水營,其餘的全送到前山寨種田搞大生產去了。

  江雙喜不知道太平軍都看不上自己的手下,他現在真是愁得很。現在他手下就只剩600多人,惠州、叢化等地來的客兵卻有2000多人,客比主強,他這增城千總是一點底氣也拿不出,又如何談得上節制這幫外地大爺?況且那些調來的客兵將領也多是千總銜頭,江雙喜本就管不到人家頭上,人家肯聽你說話都是賣天大面子了。

  這他娘的要怪要就怪廣州那邊,兵你們是調來了,可怎麼著也要給老子升官啊,要不然老子拿什麼壓他們?

  江雙喜很是埋怨總督府那幫人沒給自己升官,往日的孝敬真是喂了王八了。

  ……

  自打那幫子外地客兵到增城後,倒楣的就不但但是增城百姓和江雙喜了,連帶著增城知縣徐應元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天天躲在縣衙裡罵娘。他沒罵那幫客兵的娘,罵得是江雙喜的娘——要不是你江雙喜無能,把增城綠營葬送了一半,這幫外地大爺能被調來協守嗎,能名正言順的禍害本官,禍害百姓嗎!

  徐應元是新安縣人,他是短暫的紹政政權在廣東開的首屆鄉試,也是最後一屆鄉試中的舉人。中舉後,還沒等到紹武政權再開恩試,清軍就佔領了廣州,紹武帝自殺殉國,連帶著這個只占廣東很小一塊地盤的南明政權倒臺。

  皇上死了,朝廷沒了,徐應元這個舉子的身份卻在。清軍不承認紹武皇帝,卻承認在這屆鄉試中舉的舉子身份,所以對這屆的舉子很是安撫拉攏。徐應元本不想降清,但看到周遭一同中舉的同年們都屁顛屁顛到廣州去謀清廷的官,還真有幾個給外放做了知縣的官,甚至還有一個給派到福建當知府,清廷新任的廣州知府也是舉人。這一切讓徐應元眼紅了,十年寒窗苦讀所圖為何?還不是功名利祿四個字!

  徐應元主動到廣州的廣東布政使司掛名報到,做了兩年小吏後他被簡放到增城當知縣,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新這縣和增城縣都屬廣州府,所以徐應元當了增城知縣後對百姓們還算仁厚,官聲也是頗好,看到好端端的來了一幫外地客兵在城中為非作歹,甚至還洗劫了鄉下好幾處村寨,徐應元這心就沉重得很,也氣憤得很,但他除了往廣州府上報增城客兵為禍,卻什麼也做不了。這年頭不是從前以文為貴的時候了,當官的都要捧著手中有刀的丘八,哪裡還可能出現一個知縣就敢綁殺參將的事情。

  越是不忍看到增城百姓被客兵禍害,徐應元就越發痛恨無能的江雙喜,罵得也是不顧斯文掃地了。

  ……

  徐應元躲在縣衙裡罵自己的娘,江雙喜卻大度得很,根本不予理會,手下家丁們氣不過要去縣衙找徐應元算帳,他也攔著不讓去,說縣尊身份尊貴,豈是你們這些混帳能淩辱的?

  江雙喜如此大度的原因,只因為他每日做的事基本上和徐應元一樣——也是躲在屋中罵娘。

  江雙喜不罵徐應元,也不罵外地來的那幫客兵大爺,更不是罵讓他吃了大虧的太平軍,而是罵良字都的馬玉龍——你馬玉龍不派人往廣州報訊,派人往我這跑做什麼!

  除了天天罵馬玉龍的娘外,江雙喜能做的就是每日賠著笑臉和那幫客兵將領推牌九、喝酒,花天酒地的供著這幫大爺們,省得這些大爺不高興了再在城中生事,最後黑鍋還得他江千總來背。

  剛開始還擔心了幾天,後來遲遲未見太平軍有殺過來的跡象,所以漸漸的江雙喜一顆心就落回了肚中,心道太平軍真要奔增城來,首先得經番禺境內過,如此豈能不驚動廣州,只怕太平軍還未到增城,半路就被廣州清軍給攔了回去。再者自己也不打算招惹他們了,他們總不能還死咬著老子不放吧?

  去了心思,江雙喜每日花天酒地好不快活,前些日子消瘦下去的肥肉又慢慢長了出來。

  ……

  增城縣原屬漢代南海郡,因南海郡原轄6縣新設一縣增多一城故曰“增城”。宋代改為番禺縣管,洪武以後,因廣州府城由番禺、南海兩縣分管,所以重新設立增城縣。

  增城縣治就設在烏火鎮,此鎮原屬萬曆年間設立的東莞守禦千戶所,與香山縣、番禺縣、新安縣接壤,是個名副其實的四通八達之地,離太平軍控制區只七八十裡遠。(作者注:明末廣州府縣與現在的廣東縣市有很大不同,讀者閱讀可能會有地理混亂之嫌,本書廣東地理按廣東承宣佈政使司所轄為准,如有失誤,在所難免,如不影響整體大局,還請讀者勿較。)

  周士相于軍帥府定下攻打增城後,次日,他即率邵九公的親兵營、邵成國的騎營前往步軍左營駐地,同時傳令良字鄉的步軍右營做好增援準備,齊豪的炮營選些輕便銅炮和虎蹲炮也前往步軍左營駐地待命。趙四海的輜重營接到命令後也迅速從龍眼鄉進駐良字鄉,待步軍左營出發後便向增城挺進。

  太平軍是3月12日出發的,為避過番禺縣內清軍耳目,步軍右營調一旅兵佯裝攻擊廣州,沿途堵塞各處交通,並設卡盤查,不使洩露消息。與此同時,攻打番禺的太平軍經金山、永和、福山、大涵等村鎮向增城縣治烏火鎮進發。這一路行軍,太平軍發現沿途人煙很少,路上撞見的百姓也全部被暫時收容起來,等回軍後再釋放。

  為全軍前哨的騎營已經先行抵達至距增城縣治烏火鎮不足十裡的小秋村,但他們到來後卻發現這個村子如廢土般,房子全燒光了,只剩斷梁焦木,偶爾還能在瓦礫裡發現村民屍體,種種跡象表明,這個村子前不久遭到了洗劫和屠殺。

  洗劫他們的是誰,屠殺他們的又是誰,想來除了清軍自己便沒有外人了。

  步軍左營趕到小秋村後,營中將士看到小秋村的慘狀,都是不忍直視,內中那些綠營和漢軍旗降兵想到自己從前在清軍的所作所為,也都很愧疚。

  負責步軍左營軍心工作的安軍使陸公遠見狀,請示營官葛義後,利用半天時間在全營組織了一次聲討清軍惡行的大會。下午,周士相抵達小秋村,對陸公遠組織的大會很滿意,隨後便下達了攻擊命令。

  邵成國的騎營作為前鋒率先發起攻擊,葛義的步軍左營挑了老兵最多的一旅作為攻城主力。

  戰鬥在黃昏時分打響,結果讓太平軍上下都欣喜若狂,直到騎營沖進大門洞開的增城後,城內的駐防綠營才曉得太平軍殺過來了。

  邵成國一馬當先領著四十幾騎直奔城門而去,而城門口的綠營竟然以為來得是廣州的漢軍旗兵,因為在他們的意識中,只有那些歸藩王提調的漢軍旗大爺們才有戰馬可騎,也只有這幫旗兵大爺才會在這麼囂張狂妄。

  事實上,為達到迷惑清軍以達到快速搶佔城門的目的,邵成國和手下們都穿著繳獲的旗兵號服,這讓畏懼旗兵的綠營兵根本沒有任何防備,也沒有張口喊話盤問。

  等到邵成國他們沖到了城門口仍沒有放緩馬速,而是將手中的長刀筆直對著他們砍下來時,城門口的一幫綠營兵才知道來得不是漢軍旗的人,而是明軍!

  “明軍來了,明軍來了!”

  瞬間,“明軍來了”的叫喊聲響徹城中,數十秒後,城中就是一片雞飛狗跳。

  根據事先軍情司的情報,增城綠營除了無能廢物江雙喜手下的600多兵,另外還新調來了2000多外地客兵,所以周士相以為太平軍入城後肯定會遭到清軍的反擊,但事實卻是隨著“明軍來了”的叫喊聲傳到城中每一處角落,原本應該馬上組織手下反抗的各外地綠營軍官們卻紛紛選擇帶人逃跑。

  客兵不會為了外人和太平軍以死相拼,即便有將領想到要反抗,可架不過同僚們都在跑,自己的手下也要跑,有心無力之下,也只能跟著一塊跑。

  城中亂哄哄一片,到處都是被太平軍砍殺的綠營兵鬼喊狼叫的聲音。步軍左營緊隨騎營沖入城中,周士相也讓邵九公率親兵營殺進城中,奪取城內綠營糧庫並佔領縣衙,以免清軍縱火焚糧,搶劫縣衙。

  中午酒喝了的江雙喜迷迷糊糊的被手下架起要往外跑,半路卻被太平軍攔個正著。瞬間,江千總的酒勁完全醒了過來,眼看太平軍就要衝上來砍殺他們,江雙喜情急之下便要往回跑,可實在是太胖,跑不了幾步就氣喘吁吁。一幫家丁見大勢已去,只得摞下主人各自逃命,氣得江雙喜大罵,隨後就被沖上來的太平軍給按得死死。

  “他媽的,長這麼胖,肯定是個當官的,綁起來跟師帥請功去!”

  一個漢軍旗出身的太平軍小旗見江雙喜跟頭肥豬似的,知道這傢伙肯定是個當官的,二話不說就帶著手下將江雙喜押去請功。

  騎營奪門成功,城中綠營不堪一擊,跟一幫烏合之眾差不多,周士相大為高興,原本他還準備了上百架雲梯和沖城車準備奇襲不成就強攻,現在這些準備都派不上用場了,也幸虧用不上,不然肯定會有傷亡。

  不到半個時辰,太平軍便控制了全城。周士相命令邵成國帶騎營追殺那些從城中逃跑的營兵,葛義帶步軍左營接手城防,看押俘虜,清理屍體,清點戰利品並維持城中治安。親兵營則馬上封管糧倉,等侯輜重營搬運。

  追殺逃出城清軍的騎營斬獲頗大,很多清兵身上都藏著他們到增城後搶劫得來的財物,軍官的財物更多,大包小包的著實讓騎營上下樂開了花。不過太平軍有公庫制度,軍中繳獲一律交到公庫,爾後再按軍功進行賞賜。

  這個制度可以避免太平軍快速腐化,保持戰鬥力,為避免那些新兵,尤其是從前的漢軍旗兵和綠營兵私藏錢財,周士相定下嚴厲軍紀,士兵之間更是要相互監督,一旦發現有私藏者一律斬殺,絕不容情。

  如此嚴令之下,敢於私藏財物的固然還有,畢竟膽大的人這天下從來不缺,尤其是那些從前搶劫殺人慣了的清兵,不過卻也是極個別,大部分士兵都自覺上繳繳獲。那些私藏下來的哪怕沒有被當場發現,日後也遲早會被發現,因為他們是在太平軍這個大集體中,想要在集體中保守秘密很難很難,除非他們逃跑。

  清廷任命的增城知縣徐應元是被從縣衙後院搜出來的,與他一同被搜出來的是兩個年方十八的妙齡女子。

  前後死在太平軍手上的清朝知縣已經有好幾個了,新會的黃之正,高要的秦明,香山的孫友正,周士相不在乎多一個增城的徐應元。

  不過他看錯了徐應元,在和兩個少女被押到周士相面前後,徐應元張口就道:“將軍饒命,下官願降,願降!”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7

第283章 十萬駕前軍

  三月北京,春寒乍暖。

  紫禁城慈甯宮內,博爾濟吉特望著剛剛送進宮來,今年才四歲的皇孫玄燁,越看越是歡喜。抱著孫兒逗弄了一會,她命人取來躺椅,鋪上毯子一邊靠上去,一邊對玄燁道:“乖孫,聽你額娘說,你最近學了漢人的詩,來,背首給祖母聽聽。”

  “孫兒不背,漢人的詩好是好,就是太長,一首詩要好幾句呢。”才四歲的玄燁說話倒也流利,白嘟嘟的小臉也甚是可愛。

  “你啊,小小年紀就耍懶嗎?你皇阿瑪小時候可勤快著呢,哪像你這小傢伙,心裡就想著玩!……不成,今日你既然來祖母這了,這詩啊你不背也得背,要不然祖母讓你額娘不給你飯吃。”

  博爾濟吉特為了嚇唬孫兒故意板起了臉,實際上她喜歡玄燁這個孫子比喜歡另一個孫子福全還要多些。玄燁出生之後便被送出宮到西郊的一座寺廟居住,目的是為了防止玄燁染上漢人的瘟病天花,這讓博爾濟吉特很是想念,隔三岔五就派人把玄燁接到慈甯宮玩一會兒。每次回來,玄燁也都能哄得博爾濟吉特很是開心。

  見皇祖母一定要自己背詩,玄燁知道躲不過去,害怕真沒飯吃,便張口背了昨日曹嬤嬤教的詠鵝詩。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

  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好,背得好!真是我的乖孫子。來,來,讓祖母親親!”博爾濟吉特樂得眉開眼笑,伸出雙臂將小玄燁攬在了懷裡。

  玄燁仰著頭卻道:“皇祖母,孫兒背了詩,你也應該講故事給孫兒聽了。”

  玄燁的乳母見太后有些疲乏,便上前勸道:“三阿哥,奶娘帶你去賞花捉雀兒去,讓皇祖母歇歇吧。”

  一聽讓自己走,玄燁急了:“皇祖母早就跟我說好了的,每次我來先背詩,然後祖母就講個故事給我聽。對不對呀,皇祖母?”

  “對,對!讓祖母想一想,今兒個給你講個什麼故事呢?”博爾濟吉特雖然有些累了,但看在孫兒份上,還是強打起精神準備為他講個故事聽。

  “孫兒最愛聽大青馬救主的故事。”玄燁偎在博爾濟吉特的懷裡,撒著嬌,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撫弄著博爾濟吉特脖子上的十字架。

  “好吧。大青馬救主說的是英明汗王努爾哈赤小時候的事情。英明汗王呱呱墜地的那一天,他家屋前的大樹上飛來了許多花喜鵲,吱吱喳喳叫個不停,人們都說喜鵲報喜,出生的孩子長大之後一定是個貴人。果然,人們發現在繈褓裡的努爾哈赤的腳心上生著七顆紅痣,這真是吉人天相哪!”

  “皇祖母,我也是吉人,不信你瞧,孫兒的腳上也長著七顆紅痣!”

  聽到這會,玄燁卻突然掙脫了博爾濟吉特的懷抱,彎腰脫下了小皮靴,又吃力地脫著腳上穿的繡花白棉襪子。

  “奶娘,過來幫幫我呀!”

  玄燁脫不開,便叫人幫忙。

  “三阿哥,您這是做什麼?昨個奶娘給你洗腳可沒發現有什麼呀?”

  玄燁的奶娘曹氏蹲了下來,將他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坐著,一邊幫他脫襪子一邊不解的問著。結果脫了襪子一看,她卻驚叫起來:“哎喲,三阿哥的腳背上怎麼生出了幾個紅點點?”

  博爾濟吉特也是一驚,她彎下腰,仔細地盯著玄燁的小腳丫子。她看得分明,孫兒的腳背上一連串的紅紅點點,十分的可怖,也讓她十分的心驚:壞了,這孩子終是染上漢人的瘟病了!

  “看,這裡有好多紅點點!”

  玄燁沒注意祖母和奶娘的緊張神情,咧著嘴在那指點點。

  博爾濟吉特的臉已經發白,嚇得一點血色也沒有了。邊上一直看著的蘇麻喇姑卻“噗哧”一笑,附在博爾濟吉特耳邊悄聲說道:“太后您放心好了,這不是出痘。今兒個一早三阿哥就在奴婢房裡搗鼓了半天,後來奴婢發現上回您給的那盒胭脂少了許多,被指頭摳了好幾個洞洞。”

  聽完,博爾濟吉特舒了口氣,算是弄明白怎麼回事了。她伸手在玄燁的腳背上輕輕一抹,嘿,竟弄了自己一手的胭脂紅!

  “你個小東西,嚇了皇祖母一跳!你貴為皇子,原本就是吉人天相嘛,怎麼會染漢人的瘟病……”

  正說著,耳後就響起兒子順治的聲音。

  “三阿哥你真是不像話,小小年紀玩起這種把戲!愛慕虛榮,嘩眾取寵,你們這些個奴才是怎麼伺候三阿哥的?”

  順治皺著眉頭走了過來,前半句話是對兒子說的,後面卻是對奴才們說的。

  “奴婢叩見皇上!”

  一群奶娘、宮女齊唰唰地跪在兩旁,曹氏更是噤若寒蟬,與剛才說笑的場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兒臣叩見皇阿瑪!”

  玄燁見父皇臉色難看,也嚇得學著大人們的樣子跪了下去。

  “看看,把我皇孫兒嚇的,快起來吧乖孫子。”

  博爾濟吉特對順治的態度和口氣頗為不滿,不悅道:“好不容易把孫兒接進宮樂一樂,你卻在這教訓人,如今哀家也懶得管其它的事了,你還不興我跟自家孫子逗逗樂?”

  “皇額娘說的是。”

  順治不敢和額娘頂嘴,便朝宮女們一擺手,順手彎腰抱起了玄燁,打量了一眼,道:“皇兒又長高了嘛,怎麼,皇阿瑪嚇著你了?”

  玄燁看著有些陌生的父皇,怯怯地回答:“沒有。”

  “皇阿瑪為什麼抱三阿哥,不抱我呢?”

  在屋內睡覺的二阿哥福全聽到外面的動靜,打著哈欠從房裡出來,見父皇來了,忙一路小跑奔了過來。

  順治放下玄燁,看著福全那睡眼惺松的樣子,禁不住又板起了面孔:“你們一個個不是貪睡便是貪玩,以後可怎麼辦。皇額娘,福全五歲了,玄燁也四歲了,該給他哥倆請幾位先生了。”

  “可不是嘛。剛剛哀家詳細問過蘇麻喇姑,她說小哥倆的漢話說得都還好,尤其是玄燁既會說滿文又會說漢話,什麼地道的京腔,荒至南方的漢話他也聽得懂呢。只是那些個嬤嬤們都不識漢字,沒人敢教他哥倆漢文。”

  “嗯,是得為他們倆請幾位飽學宿儒來加以教導了。玉不琢不成器,再這麼下去可不行。”

  “這事得趕緊辦,可不能耽擱了。”博爾濟吉特也贊成給孫子們請老師,話鋒一轉卻又訓起兒子來,“你也是的,福全、玄燁他們哥倆,一見你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話都說得不利索了,他們是你的親兒子,日後大清的江山還得指望著他們去繼承,你怎麼就對他們不冷不熱、不聞不問呢?”

  “兒臣……兒臣日理萬機,總是抽不出空子來陪他們。”順治有些無奈地回道。

  “什麼日理萬機,全是藉口!東南戰事,自有五省經略洪承疇為你打理著,還有平西王、平南王他們協助,朝中諸事,又有滿漢大學士和文武大臣日夜襄理,有什麼決斷不了的自有議政王大臣們會商,你呀,成天就只知道玩樂!內院今兒個呈的摺子都批閱了嗎?”博爾濟吉特有點恨鐵不成鋼。

  “兒臣退了朝,就來慈甯宮給您請安了,兒臣這就回去批本!”順治討了個沒趣,轉身就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提高了聲音:“母后,兒臣此來是特地告訴你一事的。”

  “什麼事要你做皇上特意跑來?朱由榔被抓住了?你不用再想著把南邊的地劃給他了?”博爾濟吉特哼了一聲。

  見太后又把前些年的舊事拿出來說事,順治也有些怏怏,悶聲道:“朱由榔倒是沒被抓來,不過南邊傳來的信,孫可望領著他的十萬駕前軍去捉他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7

第284章 朕發誓

  自移蹕昆明後,永曆帝即感李定國、劉文秀等人之功,下旨晉李定國為晉王、劉文秀為蜀王、白文選為鞏國公、固原侯王尚禮加封保國公、將軍王自奇為夔國公、賀九義為保康侯、水軍都督李本高為崇信伯,另外在昆明的孫可望親信護衛張虎也被加封為淳化伯。

  在晉封大西軍一干將領之外,永曆帝還重用原本就是明臣的黔國公沐天波,除了讓其有緊急事件可以隨時入奏外,還讓他執掌護衛宮廷的禁軍。

  與此同時,李定國在昆明的五華山為永曆帝修建皇宮,從安龍一併到昆明的大學士扶綱、雷躍龍、吏部尚書張佐宸、吏部文選司郎中汪蛟等人組建了昆明朝廷的六部九卿。同時內閣也成立,讓人吃驚的是,新入閣的大學士竟然還有從前和孫可望有過勾結的權臣馬吉翔。

  馬吉翔是武進士出身,早年隨明磊平定靖江王之亂,曆官至廣東都指揮使。甲申年李自成攻入北京,馬吉翔人在廣東。弘光元年,因事罷官,後來永歷朝廷在肇慶建立,他被啟用為兵部尚書,負責鎮守肇慶。永曆帝西逃廣西時,馬吉翔領著人一路保護,故而深得永曆信任。但自從永曆帝到了安龍府被孫可望軟禁起來後,馬吉翔便拋棄舊主和孫可望勾結在一起,同他一起投靠孫可望的還有司禮太監龐天壽。

  在去昆明的路上,龐天壽唯恐李定國會找自己算帳,並且一路上永曆對他也是言語冷漠,龐天壽害怕到了昆明後自己會被拖出去砍頭,便咬牙服毒自殺。其侄龐天賜則趁人不備逃脫。

  龐天壽死後,李定國讓手下大將靳統武將馬吉翔看管起來,結果馬吉翔實在是精明,竟然乞憐獻媚于靳統武,又不斷在勒的面前說李定國的好話,痛駡孫可望,再加上永曆帝對馬吉翔也念舊情,於是李定國便放過了他。

  昆明內閣組建後,永曆帝欽點馬吉翔入閣辦事,李定國對此並未反對,結果馬吉翔的入閣引得那些正直的永歷朝臣罵聲一片。

  不過不論如何,移蹕到昆明後,永歷朝廷總算是有了些氣象,除了皇帝不再受制於人,忠於永曆的文臣們也終於可以把朝廷運作起來。

  從前永歷朝廷大小事務都是由遠在貴陽的孫可望所設六部九閣辦理,安龍府只是個空架子,現在朝廷終於能夠不再受制於人,一干文臣們揚眉吐氣,甚至有大臣上書當以晉王、蜀王精兵討伐孫可望這個“不臣”的偽國主。

  這份上書沒有得到永曆帝的任何回應,也沒有得到李定國的回應。在如何對待孫可望這個秦王國主,李定國和永曆帝的態度是一樣的,都不想和孫可望兵戎相見。因此永曆帝派白文選和張虎為使者攜帶璽書前往貴陽,希望勸說孫可望消除隔閡,重歸於好。

  臨行前,永曆帝召見白文選和張虎,各賜他二人金篦一枚,並叮囑道:“二位卿家此去貴陽,務必將朕之和好之意轉告于秦王,希望秦王能以祖宗社稷起見,能以天下蒼生百姓為念,不使同室操戈。若朕與秦王能言歸於好,朕必不負二位卿家,他日恢復江山,二卿家子孫可世代與大明休戚與共!”

  白文選本就敬重永帝曆,當下忙道:“皇上放心,臣到貴陽後肯定勸說秦王來昆明覲見皇上。”

  一邊的張虎卻暗哼一聲,道:“臣去貴陽但將陛下所說轉于秦王知曉,秦王是不是能如陛下所願,則非臣能所左右的。”

  聞言,永曆帝微微點頭,抬手示意內監送二人出去。待白、張二人走後,永曆方對屏風後走出的王皇后說道:“白文選忠厚,那張虎卻是個反骨之人,只怕他去貴陽後會壞事。”

  王皇后有些不解,疑惑道:“陛下既知張虎不可信,為何還讓他去?難道不能派別的大臣去嗎?”

  “不成的。”

  永曆搖了搖頭,苦笑一聲,對王皇后解釋道:“張虎是孫可望的親信之人,我封他為淳化伯便是做給孫可望看的,以顯朕對他過去之事並無計較之意,反而更加信重於他的意思。”稍頓,又道:“這次派人去貴陽,晉王認為旁人都不足讓孫可望信服,唯這張虎去,孫可望才會相信朕並無惱他,更無恨他之意。”

  王皇后深感晉王李定國救駕大恩,更信他為人,知他忠義,因此一聽張虎是李定國選的人,當下就點頭道:“臣妾以為孫可望若真能以臣節侍皇上,便不會計較去的人是誰,若他仍舊野心勃勃,那派誰去都是一樣的。這張虎既是晉王提的人選,那想必晉王自有打算,皇上也不必多慮……晉王能征善戰,麾下又有虎賁將士數萬,清軍尚不敵也,況孫可望乎?他真敢率兵前來,怕也只能自尋其辱,公理大義畢竟是在皇上這邊的。”

  “有晉王在,才有朕的今天啊,朕也相信他定會扶保朕恢復祖宗江山。不過若孫可望真的要與朕興兵,朕也只能與他一戰到底了,屆時一切就看晉王的了。”

  永曆感慨一聲,上前握著王皇后的手,想到王皇后這些年跟隨自己受過的苦難,再看她日益消瘦的身子,不禁鼻子一酸,柔聲道:“這些年朕對不住皇后,讓你吃了不少苦,朕……朕愧為天子,也愧為丈夫啊……”言畢,竟是紅了眼睛。

  王皇后亦是眼含淚水,輕聲道:“皇上怎的說起這些了,臣妾不覺得苦,只要能與陛下在一起,臣妾就是受天大的苦也覺幸福。”

  “以後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朕發誓再也不讓你隨朕過那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永曆帝深情抱住王皇后,夫妻二人就這麼緊緊抱在一起,這瞬間,時間都好像停滯了一般,夫妻二人只覺世上再無他物,只他二人於此間靜靜而立。

  殿中伺候的一干內監和宮女哪個敢不識趣,都悄悄秉氣呼吸,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唯恐驚動了帝后。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7

第285章 活捉朱由榔

  “你二人還有臉面來見孤!”

  “鞏國公、淳化伯,好一個公,好一個伯!”

  “說,你們來見孤做什麼,是朱由榔和李定國讓你們來勸降孤的嗎,還是來看孤的笑話的!”

  貴陽國主府,白文選和張虎的到來讓孫可望大為惱怒,一見二人就怒駡他們不應該受永曆的封爵,更直呼永曆帝名諱,顯是對永曆和李定國勾結之事憤怒到極點。

  孫可望的親信謀臣方于宣見張虎不斷朝自己打眼色,忙上前勸住孫可望,命人將白文選先帶下去。

  白文選出殿后,張虎立即呈上永曆所封淳化伯印,大聲道:“國主明鑒,我受永曆封爵實非心甘情願,當時我在昆明被李定國所制,若不受他們的爵位,必為之猜忌,甚至性命也可能不保!所以我為能早日來見國主,便偽受他們的爵位,但我受國主恩厚,豈會因這淳化伯的爵位而背!淳化伯印在此,國主這就收了去吧!”

  “噢?”

  張虎這番話讓孫可望面色稍緩,將淳化伯印隨手扔給方于宣,回王位上坐下。

  方于宣急於從張虎口中知道昆明內情,便對張虎道:“你從昆明來,知道得比我們要多,你快與國主說說昆明的詳情。”

  “皇上雖在雲南,但我看也不過是李定國手中的傀儡,端拱而已。昆明小朝廷那班人也一個都是唯唯諾諾,十分畏懼李定國,所以昆明的內外大權都掌握在李定國手中。而李定國所信任的人,文是金維新、龔銘,武則靳統武、高文貴。李定國做了晉王后終日為他的部下升官加賞,我觀其並無進取圖進之意,又探得他帶到昆明的兵馬絕不滿三萬,這些兵馬也都安於現狀,忙著瓜分雲南地盤,國主若率大軍殺進雲南,我以為李定國必敗,昆明唾手可取也!”

  “昆明實情確如你所說?”

  孫可望早在張虎說話的時候已不知不覺站了起來。

  張虎大聲道:“如有虛言,國主砍了我便是!”

  孫可望不置可否,獨自沉吟,方于宣卻道:“國主,張虎素來忠義,其言當不假,李定國把朱由榔挾持到昆明,學的就是操莽之事,眼下昆明大小官員都忙著升官發財,正是國主用兵的最好時機。再者李定國的部下原本也都是國主的部將,國主更是大西軍共推的盟主,只要國主王旗一至,李定國麾下的兵馬必不敢與國主為敵,昆明和朱由榔確是能唾手可得!”

  “若昆明內情真如張虎所言,那孤便要早發大軍前去,以免夜長夢多了。”

  方于宣這麼一說,孫可望心中有底了,他已拿定主意要和李定國真刀真槍幹上一仗,從此一了百了,徹底解決這個始終讓他不得安穩的大石頭。想到昆明那邊情形不堪,孫可望不由很是高興,連連誇讚張虎忠心。

  張虎卻告起了白文選的狀,他道:“白文選在安龍的時候就阻止葉應禎移駕,後又和李定國一起去昆明,他不止受了永曆的國公爵位,更和李定國打得火熱,照我看,此人早已背叛國主,不值再信。”

  方于宣一心鼓動孫可望自立為帝,這樣他就能做上新朝首相,因此對於暗中幫助永曆的白文選也是十分憎恨,他在邊上添了一把火,他道:“葉應禎從安龍逃回來後就說白文選和李定國是一夥的,若不是白文選,葉應禎早把朱由榔綁到貴陽來了。”

  方于宣不提這事還好,一提這事孫可望更是火上加火,想也不想就喝令左右:“去把白文選給我拖出去砍了!”

  好在同時在場的孫可望部將馬進忠、餘大出面勸阻,說白文選雖然在永曆帝這件事上有負國主,但其歷來對國主也是忠心耿耿的,更是立了不少戰功,其本人又在大西軍頗是有些威信,若草率殺了怕是不妥,不妨讓其戴罪立功,他日作為討滇前鋒。

  孫可望的兒子孫微琪也不同意父親殺掉白文選,在眾人的力勸下,孫可望便罷了白文選的死罪,但仍叫人打了他一百板子,讓其戴罪立功。

  此事過後,孫可望便與方于宣、馬進忠等人商議出兵雲南之事。未過幾日,永曆又派學士楊在、侍郎鄧士廉到貴陽宣諭,要孫可望同心釋忿,共濟國難。

  方于宣獻策要孫可望派張虎回昆明覆命,要李定國親赴貴陽向孫可望謝罪。名為要李定國獻罪,實際卻是要把李定國騙到貴陽殺害,然後孫可望憑藉自己在黔滇兩省的親信和兵力繼續挾制永曆。

  李定國當然知道貴陽不能去,便上奏永曆,請夔國公王自奇同張虎再往貴陽說服孫可望,盡力打破貴陽同昆明間的僵局。

  不料,夔國公王自奇和張虎一樣忠於孫可望,他向孫可望進言自己願回雲南作內應,如此內外夾攻,可以一戰而勝。得了王自奇甘做內應,孫可望大喜過望,更加堅定出兵意念。

  王自奇回到昆明後,向永曆回奏孫可望不肯和朝廷和好,隨即辭歸楚雄整頓本部兵馬,待機配合孫可望行事。

  隨著時間流逝,形勢越發明朗,昆明城的人都知道孫可望這一次一定會派大軍殺到昆明來,因此城中人心惶惶,永曆也很擔心局面會惡化。

  李定國卻不死心,他奏準將孫可望在雲南的妻妾、次子送往貴陽,命秦王藩下總兵王麟護送。臨行前,李定國親自在昆明城郊設宴送行。李定國希望以此行為表明自己絕無和孫可望敵對的意思,結果孫可望的妻妾、次子回到貴陽後,方于宣就領著貴陽國主府一干文臣請孫可望早正大號,馬上封拜手下文武世爵,準備進軍雲南。

  孫可望採納方于宣策,封馬進忠嘉定王、馮雙禮興安王、張虎東昌侯,余大封有差。又定於三月十五日率駕前軍十萬出兵雲南。

  “駕前軍”是直屬孫可望的原大西軍主力兵馬,共有精兵10余萬。自大西軍聯明抗清以來,孫可望的駕前軍就作為明軍主力存在。李定國兩敗名王之戰,雖有其本部精兵死戰,但若非孫可望的駕前軍牽制阻擊清軍援兵,李定國未必就能大捷。

  這幾年駕前軍除留四萬人在貴州坐鎮,其餘盡數派駐在湖南戰場。李定國揮師攻打新會之時,孫可望便指揮駕前軍發動了寶慶之戰,戰事雖未能取得進展,但仍舊使清軍無法南進一步。

  此次為了一舉打敗李定國奪取雲南,除湖南衡陽一線留了兩萬多駕前軍防禦清軍,其餘各地的駕前軍都被孫可望調回了貴州,欲集中主力一戰而定李定國。

  決定出兵後,孫可望封授白文選為招討大將軍,命馮雙禮留鎮貴陽,又定于秦王府前草坪旁的大校場舉行出兵儀式。

  三月十五日,參加出兵儀式的三萬駕前軍按哨、棚、營建制排成望不到頭的方塊大隊,遊擊以上的將佐則全部集中在最前排,黑鴉鴉地肅然而立。

  步兵們都換上了潔淨、整齊的鎖金褂,刀槍如林,騎兵們昨晚已把戰馬洗刷乾淨,馬頭上戴了紅纓,馬脖子上佩了鑾鈴,馬鞍橋上還披了紅綾,每一旅都抽出幾名雄壯英武的士卒,每人手裡拿一根粗大而修長的旗杆。

  旗杆之上,印著“秦王”二字的大旗迎風飛揚。孫可望頭頂金盔,豹尾飾甲,手按寶劍,臉龐通紅,環顧四周,英雄意氣不可風發。

  孫可望麾下大將白文選、馬進忠、余大、張虎、劉鎮國、關有才、馬惟興、馬寶等俱甲衣披身,持刀而立。只是孫可望麾下諸將對此次出兵雲南並非意見統一,有很多都是反對出兵的,如白文選、馬寶等,他們只是畏于孫可望這才不得不率本部兵馬前來貴陽聽調。

  孫可望走上校台,環顧三軍將士,揚聲道:“三軍將士聽令,本王今日率爾等南下征討滇省,擊蕩李賊逆寇,望三軍將士奮力向前,效命沙場!”說罷,他從箭囊中抽出一技雕翎狼牙箭,“啪”地一聲撅成兩截,“有臨陣怯敵,不遵號令者,猶如此箭!”

  三萬駕前軍將士俱是單膝跪地,大聲疾吼:“奮戰沙場,敢不效死!”

  “升旗!”

  旗牌官催動戰馬向前幾步,仗劍大喝一聲。設在校軍場中央的大纛上一面金黃王旗冉冉而起,在北風中呼響著直上杆頂,中間鬥大的“孫”字迎風招展。

  一名親兵給孫可望斟了一碗酒,走到他跟前單腿跪地,將酒高高擎過頭頂,說道:“請國主滿飲,願國主此去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好,這酒本王幹了。”

  孫可望哈哈一笑,將酒一飲而盡。烈酒下肚,孫可望更顯精神煥發,神采照人。將酒碗擲地,大喝一聲:“三軍出城!”心底同時又吼一聲:“這回定要活捉了那朱由榔!”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8

第286章 滿洲大兵

  “下馬,下馬,都他娘的下馬,不走了,熱死老子了!”

  佐領佟爾漢一邊翻身下馬,一邊罵罵咧咧的脫身上的皮甲。皮甲解開那刻,頓覺一陣清涼,再看衣衫已經濕透。

  聽到佐領大人叫下馬休息,一眾也早已熱得不行的漢軍旗兵如蒙大赦般紛紛從馬上跳下,鑽到道路兩旁的密林乘涼。

  東一片西一片,約摸有三四百人。

  這幾天天老爺也不知發了什麼脾氣,才三月的天就日日豔陽高照,空氣也潮人得很,佟爾漢領著手下旗兵半天路跑下來,早已經是人人熱得衣衫盡透。戰馬也是受不了這鬼天氣,不停的嘶鳴大喘。

  再不停下歇息,佟爾漢真擔心自己會不會熱得暈過去。去年在新安境內的七娘山圍剿明軍時,佟佐領可是有過中暑的經歷,那難受勁現在想來都後怕得很。

  前頭追趕的還有綠營兵,所以這會佟爾漢不擔心會碰到太平軍,便大膽放心的靠在棵大樹上接過親兵遞來的水壺,“咕嘟咕嘟”大口喝了起來。喝完之後,也不想吃東西,就那麼靠在樹上閉目睡了起來。

  密林裡確是陰涼,一人抱不過來的大樹將陽光遮擋得死死。林中鳥雀頗多,“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官道兩側開了不少野花,蜜蜂飛來飛去。若不是突然多了這麼多帶刀帶槍的旗兵,恐怕真是一幅最好不過的美景圖。

  旗兵大爺們不走了,可急壞了帶路的綠營把總王阿蒙,前頭綠營正死死咬著太平軍,可對方兵力也不比追擊的綠營少,還不時派人墊後攔截,更有小股騎兵迂回襲擊,使得綠營沒辦法吃掉這股太平軍。

  但是總督衙門又下了嚴令,絕不能讓從增城逃竄的太平軍回到香山,否則就拿掉帶隊參將胡啟立的官帽,急得胡啟立只能一邊咬牙率部追擊,一邊不斷派人去催後面的漢軍旗,希望這些漢軍旗的騎兵大爺們趕緊加入戰場,把太平軍消滅在番禺境內,要不然他這官帽可真保不住,總督大人這次可是真發了火!

  王阿蒙就是胡啟立派來和漢軍旗聯絡的,同時也是擔任嚮導,沒有嚮導帶領,這幫旗兵大爺可弄不清哪對哪,一個不對直接跑增城去也不是不可能。

  “佟大人,軍情十萬火急,可不能耽擱,我家胡將軍現在是盼星星盼月亮等著大人,大人您可不能不走了啊。”

  吳阿蒙就差哭了,可佟爾漢就是沒有走的意思,被吳阿蒙在耳旁催的煩了,隨手拿起自己的腰刀就砸了過去,把吳阿蒙腦袋都給打懵了。

  “少他娘的在這和本佐領囉嗦,走走走,沒見本佐領手下的兒郎們都熱得不行了嗎!……再說你們督撫標兵不是很能打嗎,有本事叫姓胡的自己去打太平寇,真立了功勞本佐領絕不眼紅他!……媽拉個巴子,這當口他倒是認了慫,派你個混蛋來催老子,往日他昨不認慫的!旁的不沖,就沖他在新會敢和耿家的人陰我家世子一刀,老子就偏慢騰騰的,看他能拿老子如何,有種去咱家王爺跟頭告老子去!”

  王阿蒙被佟爾漢打懵了,也罵懵了,捂著腫老大的腦袋一臉慘兮兮的看著佟漢爾,心裡把佟爾漢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老子好歹也是朝廷正七品的武官,你個龜兒子說打就打啊!有本事你找咱家胡將軍去,跟老子這裝什麼威風!

  心裡罵,可嘴上可不敢,只能帶著哭腔求道:“佟大人,你這話說的,咱標兵哪能跟你們旗兵比,可前頭十萬火急,真放跑了太平軍,大人您不是也沒法跟上頭交待。”

  “去你媽的,倒操起爺的心來了!”

  吳阿蒙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佟爾漢更是來火,爬起來就要抬腿去踢吳阿蒙,官道上卻有馬蹄聲傳來,還有人在高聲喝喊:“你們是哪部人馬,怎麼躲這裡偷懶了,叫你們當官的過來!”

  “他娘的,哪個王八蛋敢管到老子頭上……”

  佟爾漢張口就罵,頭轉過來後,臉卻唰一下就變綠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吳阿蒙面前消失奔到了官道上。

  “卑職佟爾漢見過蘇納統領!”

  佟爾漢以極其標準的滿人禮節跪在了坐在馬上的蘇納面前,滿臉堆笑,令得不遠處還傻站著的王阿蒙眼都看得直了:這還真他娘的一物降一物,佟爾漢個漢軍旗的王八蛋就只知道欺負咱們這些綠營,碰上滿州大爺你不是同樣跪了!

  正宗滿州大兵的到來也讓一眾漢軍旗兵們緊張起來,手忙腳亂的扣好衣服,拿著兵器集合佇列,唯恐滿州大爺們看他們不順眼,給他們一人來一通鞭子。

  “佟爾漢?”

  統領這支滿州八旗兵的是廣州駐防滿州八旗正白旗佐領蘇納,他拿著馬鞭打量了一眼佟爾漢,覺得此人的姓氏有些不簡單,便問道:“你和正藍旗的佟家有什麼關係?”

  見蘇納問起這事,佟爾漢忙道:“回統領話,卑職是一等公的族侄。”

  “原來是佟國公的族侄。”

  蘇納微一點頭,佟圖賴現在是領漢軍正藍旗旗主,又是當今國丈,其女佟佳氏可是為當今皇上生了三阿哥的,所以佟國賴儘管不是滿州八旗,但滿八旗的人誰也不敢輕視了他,甚至還要巴結這位當朝國丈。

  至於佟國公的族侄怎麼跑到廣東尚可喜的漢軍鑲藍旗做了佐領,這個蘇納就不甚清楚了。不過看在佟國公和尚可喜的份上,蘇納便打消了斥責佟爾漢在此偷賴的念頭,正好自己手下的滿洲兒郎們從廣州一路趕來也是辛苦,這鬼天氣也確是熱了些,便要佟爾漢奉些食物上來,等手下兒郎們吃飽肚子涼快一會再行出發。

  能為正宗滿州大爺服侍,可是佟爾漢做夢也想得到的差事,他忙把手下旗兵攜帶的肉乾和食物全獻了上來,還殷勤的要手下去替滿州兵們把戰馬牽到不遠的小溪飲水。

  一番殷勤下來,蘇納也是連連點頭,直誇佟爾漢是好奴才,會辦事,來日定在平南王面前為他美言幾句,喜得佟爾漢嘴都合不攏了。

  真滿洲大兵也要在此歇息,王阿蒙可不敢再催促半句了,只心下嘀咕,聽胡參將說,滿洲大爺們起名十分的沒學問,總督府內那幫師爺閑來無聊便把新駐滿城的幾位佐領名字拿出來說笑,其中就有這位蘇納佐領。

  據那幫師爺說,蘇納在滿語中的意思就是牽狗的皮條,所以引伸開來就是拉皮條。

  拉皮條的來了,不知堂姐兒那可洗淨沒?

  王阿蒙聯想翩翩。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8

第287章 揚眉吐氣

  “開炮!”

  隨著軍官一聲令下,上百名綠營炮手利索的將手中火把揮下,火繩頓時發出“哧哧”的燃燒聲,燒到盡頭,“轟”的一聲,火光一閃,炮子呼嘯而出,砸向前方的太平軍佇列。二十多門炮齊射,威力也是驚人,黑煙之中,依稀見到不少太平軍中炮倒地。

  “這炮打得好,太平寇都被打散了!”

  放下千里鏡,清軍統帥胡啟立很是滿意此輪炮擊的效果,也一掃心頭陰霾,若是太平軍仍然和前幾日一樣只顧往香山逃竄,怕是他還真追上他們。好在今日太平寇的首領賊秀才終是犯了大錯,竟然集結佇列欲反擊綠營,結果一輪炮擊,太平寇不僅損兵折將,剛剛成形的佇列也被打散,亂哄哄一團。

  沒了新會那等堅城依託,賊秀才還真當自己是打遍戰場無敵手了!

  秀才終是秀才,哪裡會真的知兵,你太平寇都在我追擊下逃了幾天,軍心士氣都是大去,這當口又如何能重整旗鼓與我正面相抗!

  胡啟立冷哼一聲,給對面的太平軍首領周士相下了個不知兵的評價。

  “胡兄,這些炮可是總督大人花費重金從佛郎機人那購來的,每門炮都值好幾百兩銀子,這次為了圍剿太平寇,總督大人可是下了血本的,這要還不見效,可真是沒天理了。”

  鄭國棟自打從新會逃回廣州就一直鬱悶著,雖然總督大人並未因新會的失守對他有過責難,但綠營裡背後對他指指點點的人也不缺,二藩麾下的將領更是對他百般責難,說要不是你把新會給丟了,大夥會在新會損失那麼大嗎!

  這還真讓鄭國棟有苦沒地方說,天曉得太平寇用的什麼妖法把固若金湯的新會城牆給炸塌了!

  再說要不是吳進忠輕率將新會守軍主力帶到了圭峰山,又全軍覆沒在那,太平寇能輕輕鬆鬆占了城外挖地道?

  在新會,他鄭國棟盡了力,對得起大清,若說有什麼不足,就是沒學蘇獻亭跳城自殺而矣!可當時自己不是想著趕緊把新會失守的消息傳回廣州嘛!

  直到尚之信統帥大軍在新會大敗而回,鄭國棟在廣州的倒楣日子才算是熬到頭。

  戰後,李率泰分析了新會之戰的失利所在,第一就是太平軍的炮火太厲害,攻城部隊往往還沒到城牆,就得先損失一半。第二就是新會城修得太過堅固,這一點可怨不了誰,那城是清軍自個修的。

  李率泰堅持認為想要重新奪取新會,就必須有一支能夠壓制對方炮火的炮營,要不然派再多的兵馬去也不成,為此他向清廷上奏,請求朝廷能夠允許他跟佛郎機人購買火炮。

  摺子批下來後,李率泰即派人和廣州的佛郎機人搭上線,又派使者專門到澳門去了一趟,最終從澳門的佛郎機商人那裡定購了120門火炮,其中紅夷炮25門。

  讓李率泰意外的是,佛郎機人並不能一次性提供這麼多火炮,而是先行交付48門,餘下要等明年才能從他們的歐州老家到貨。就這48門炮還是有一半是當初在肇慶的永歷朝廷派人到澳門訂購的,當時去澳門的就是永曆宮中的司禮太監龐天壽。結果沒等佛郎機人交貨,永歷朝廷就逃到貴州去了。

  佛郎機人沒辦法把這些大炮從陸路運到貴州,再加上購炮的銀子才付了個首款,永歷朝廷在廣東沿海地區的明軍又沒能力替他們的朝廷交清尾款,所以這些炮就被留在了澳門。李率泰派人買炮,拿的都是現銀,貪圖利益的佛郎機人自然二話不說就把明朝的炮給賣給了清朝。

  炮從珠江運到廣州後,李率泰即抽調炮手組建綠營的炮隊,為此,尚可喜還很不高興,認為這些炮應該交由他的藩下旗兵使用,配給綠營浪費了。李率泰購炮就是為了加強廣東綠營的實力,哪裡肯幫他的監視物件充實力量,自然不肯給。

  除了組建綠營的炮隊,李率泰還重金從北邊購買了400多匹戰馬,抽調精銳士兵和招安廣東境內馬匪組建了直屬督撫標兵的馬隊,統領這支馬隊的就是一直在廣州倒楣的鄭國棟。

  總督大人不僅沒有治罪自己,反而還委以重任,這讓鄭國棟自然是感激涕零,發誓要為總督大人賣命,同時要一洗前恥。

  增城被太平軍攻佔的消息傳到廣州,李率泰馬上去見尚可喜,要他立即發兵攻打太平軍奪回增城,卻被尚可喜拒絕,認為廣州現在最大的敵人是有著兩三萬兵力的新會明軍,而不是竄到香山的太平軍。他的藩下兵馬現在不僅要支撐三江口防線,還要護衛廣州城,同時還要在肇慶方向派駐重兵,實在是無法抽調兵力攻打增城,必須等滿州八旗休整完畢才能出兵。

  尚可喜拒絕得這麼快,李率泰當然不同意,反復陳說利害之後,尚可喜才勉強同意調一牛錄的旗兵協助綠營兵進剿太平軍。

  從平南王府出來後,李率泰也沒再去靖南王府要兵,他知道耿繼茂那小子不可能派兵給他。他去找了哈哈木,說服對方能夠調一兩個牛錄的真滿州大兵配合綠營作戰。

  哈哈木倒沒拒絕李率泰,但也表示滿州兒郎剛到廣州,急需休整,另外兒郎們都牽掛著還在來的路上的家眷,家眷還沒安置好就叫他們出兵有些不妥。不過八旗既來了廣州,就是要為朝廷鎮守廣東,肅清南明殘軍的,因此他也不能坐視明軍佔領增城不管,故而可以派一牛錄八旗兵供總督府調遣。

  只要有真滿州大兵參戰,別說一個牛錄了,就是幾十個人也都能當大用了。

  李率泰對哈哈木滿口言謝,回到總督府後立即下令督撫標兵和廣州綠營出兵增城,務必全殲竄至增城一帶的太平寇。

  因為廣州綠營總兵林進忠在新會戰事的無能表現,李率泰實在是不放心讓他指揮綠營出戰,便命胡啟立指揮出城清軍,同時將新建的炮隊和馬隊都派去。

  總督大人這是不信太平軍的邪了,真正下了血本!

  胡啟立、鄭國棟也確是賣命,率部一到增城就對太平軍發起了猛烈進攻,熬戰兩天後,太平軍被迫放棄增城向香山撤退。

  胡啟立指揮清軍死咬不放,導致太平軍撤退進展緩慢,雙方在四天內大小戰鬥達30餘次,直至在鹿頭河太平軍終於放棄撤退,列陣準備和清軍決死一戰。

  ……

  看到太平軍被己方的火炮重創,鄭國棟也是大為痛快,見對面太平軍中竟有士兵抱頭往後鼠竄,他更是得意萬分。

  胡啟立又觀察了一陣,開口對鄭國棟道:“太平寇也到極限了,國棟,你帶馬隊逼上去,把他們往鹿頭河裡趕,這仗打下來,我跟總督大人保你做廣州總兵。”

  現任廣州總兵林進忠正率部和太平軍廝殺著,不想這邊胡啟立竟然隨口將他的總兵官職許給了鄭國棟,不知胡啟立知道後作何感想。

  鄭國棟知道胡啟立在總督李率泰那的地位比自己還要高,他的目標也不僅僅滿足現在的督標參將一職,而是奔廣東提督去的。廣東提督是廣東綠營的最高武官,這個鄭國棟可不敢想,但廣州綠營總兵卻是他可想也可及的,這個位置雖然比不得廣東提督,但同樣也是位高權重,油水大得很。

  “胡兄就等著看好吧!”

  受官位剌激,鄭國棟毫不含糊長刀一拔,帶著總督李率泰辛苦拼湊起來的400馬隊就上去了。

  “殺!”

  400多綠營馬隊嗷嗷叫著隨著鄭國棟沖向了那些正在四散逃奔的太平軍。

  太平軍確是在潰散,數百人在陣地上胡亂奔跑,地上橫七豎八倒著百餘具屍體,斷肢殘臂隨處可見,都是被清軍西洋炮給砸死的。

  鄭國棟一心要立大功晉升總兵,手下們也被他許下重賞鼓足了勁,當真是人人賣命,手中的馬刀揮得高高,目光中滿是猙獰。

  “去死吧!”

  鄭國棟一馬當先沖向太平軍,一刀砍在一名正在逃奔的太平軍士兵後背,拉出一條長長的血口,那兵往前又跑了十幾步,方才覺得後背劇痛,隨即整個人向前仰去。那背上的肉已被整個掀開,露出森森肋骨,從上一直劈到下,再長寸許,只怕人都要被劈成兩半了。

  本就因被炮擊而混亂的太平軍無法抵擋沖樣過來的綠營馬隊,各級軍官都在大聲呼喝著收攏隊伍往後撤退。

  見狀,胡啟立下令1000多待命的督撫標兵和2000多綠營兵也全部壓上去。

  正在和太平軍交戰的林進忠見馬隊逞威,後方的支援又壓了上來,士氣大振,率領手下3000餘綠營兵將當面太平軍逼得全部往鹿頭河邊退。

  發現太平軍已全軍往鹿頭河邊退後,胡啟立徹底放下心來,背水一戰只能被說書人拿來演義,真實的戰場上處於這種境地就絕對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太平寇完了,只是不知那賊秀才是不是就在這些太平寇中間,若是不在,將來還是麻煩。

  胡啟立皺了皺眉,擔心大魚不在網中。

  “將軍,這仗不用漢軍旗上來,咱們也肯定贏了,嘿,弟兄們這回可算是揚眉吐氣了,等回了廣州城,看漢軍旗那幫孫子還敢騎在咱們頭上耍威風!”

  說話的是胡啟立的親兵隊長李瞎子,之所以叫李瞎子,是因為他左眼在幾年前被明軍給射瞎,因此得了這個渾名。

  李瞎子手上功夫很硬實,打起仗來又不要命,很是得胡啟立的信重,不過這人也有個最大的毛病,那就是好色。

  “等回了廣州城,卑職帶人把怡紅院包下來,請咱督標的兄弟一塊樂活,就是不讓漢軍旗那幫王八蛋進去,看他們這回還敢不敢欺咱們!”

  綠營上下都怕漢軍旗的人,李瞎子卻是不怕,在他看來大家都是一個腦袋一根雞巴,憑什麼綠營就得把漢軍旗的人當祖宗供著。這回咱綠營大敗了太平軍,看看漢軍旗的人還有什麼臉面在他們面前擺威風,他媽個逼的,回去連窯姐都不讓他們碰!

  李瞎子正呵呵樂著,無意朝戰場上看了眼,卻發現有什麼不對,定睛一看,張大嘴巴驚聲道:“馬隊怎麼退回來了?”

  “退回來了?”

  胡啟立一愣,忙拿起千里鏡看去,果然看到馬隊真的在往回跑。

  “鄭參將往回跑什麼?太平寇被全部收拾了?”

  李瞎子以為鄭國棟已經把太平軍全部收拾掉,可看著又不想,那鹿頭河邊現在還是喊殺聲震天著呢。

  扭過頭去發現自家將軍正直勾勾的盯著千里鏡看,那臉上神情很是不對,李瞎子不由突了一下:莫非出了什麼變故?

  沒等他開口問,就見胡啟立豁的一下放下千里鏡,朝身後的炮隊急急的吼了起來:“開炮,快開炮!”

  炮手們這會都坐在地上休息,炮隊的軍官們也都圍在一起說些葷話,冷不丁聽到參將大人叫開炮,一個個都驚了一下,莫名其妙的望向胡啟立,眼神滿是困惑:太平軍都敗了,還開什麼炮?

  見炮隊上下還愣著,胡啟立氣得大罵一聲:“都他娘的耳朵聾了?本官叫你們開炮,快開炮!”

  “啊……啊?……啊!”

  見參將大人臉色不對,炮隊軍官們這才反應過來,知道前面肯定是出事了,吆喝著手下紛紛沖到炮位前準備放炮。

  沒等他們開炮,鹿頭河那邊的戰場上已是炮聲隆隆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8

第288章 賊秀才設伏

  “日他娘,炮隊眼瞎了嗎,怎麼朝咱們放炮!”

  突如其來的炮擊讓正率部砍殺太平軍的林進忠呆了,以為是自家炮隊亂開炮,張嘴就罵娘,但很快他就發現炮聲不是從自家炮隊傳來,而是從對面鹿頭河那邊的樹林中傳來。

  不僅如此,對面的樹林中還走出了一排排舉著火銃的太平軍,他們排著整齊的佇列從林中踏出,排成的隊形有幾十丈長,密密麻麻的不知有多少。

  這些太平軍的銃兵從林中走出後,便有嗩呐聲響起,伴隨著嗩呐聲,那些太平軍竟然直接列隊走進了鹿頭河。

  鹿頭河的水不深,竟然只及人的腰身!

  這不可能!

  林進忠頭皮發麻,鹿頭河水怎麼可能只及人的腰身這麼淺,從前他帶人來過這裡,這河水分明就有七尺多深,怎的現在卻只四尺多了!

  不好,中計了!

  該死的太平軍堵住了上游,那賊秀才早就在這鹿頭河設下了伏兵!

  該死的賊秀才!

  林進忠清醒過來。

  “快撤,快撤!”

  四周不斷落下的炮子和正在渡河的太平軍讓林進忠再現新會慘敗的陰影,他顫抖了,他害怕了。他不顧尚在和太平軍廝殺在一起的部下就打馬往回跑。

  正追殺太平軍起勁的綠營兵們這會已懵了,頭頂上空不時有炮彈呼嘯而過,一顆顆大鐵球不帶眼的在人群中到處肆虐,斷肢殘臂哀叫一片。

  總兵大人的撤退聲響起後,營兵們清醒過來,他們不是在追殺逃命的太平軍,而是陷入了太平軍的埋伏之中。

  “跑啊!”

  不斷落下的炮彈讓營兵們瞬間崩潰,向著後路瘋狂逃跑,他們再也忍不了頭頂肆虐的炮彈,也無法忍受這種瞬間轉變的局面。

  前面廣州府的營兵往後一跑,頓時就讓緊隨在後的督撫標兵也亂了起來,太平軍的炮子跟長了眼一樣,哪裡問你是營兵還是標兵,一發炮子落下來,屍體能落個圓整就算祖墳冒青煙了。

  在河邊正和太平軍鏖戰在一起的綠營兵們也慌了神,往回跑則要面臨太平軍無情的炮火,往前沖又無法剿滅眼前的頑抗的太平軍,更何況對方的援軍正在渡河,一旦那些銃兵上岸,兵力的巨大懸殊和戰場局勢的轉變將會讓他們這些沖得最凶的清軍死無葬身之地。

  “當官的跑了,咱們不跑,也跑不回去了,弟兄們降了保命吧!”

  人群中有營兵嚷嚷著投降。

  河邊的太平軍聽到清軍叫嚷投降,忙也喊道:“綠營的兄弟趕緊降了吧,咱太平軍不殺俘虜,兄弟我從前就是香山綠營的!”

  在愣了十數秒後,除了一個千總不甘投降帶著十幾個親兵往回跑後,其餘數百名營兵都將手中的兵器扔在了剛才還在砍殺的對象面前。

  “我等願降,但求活命!”

  綠營的大潰亂也讓鄭國棟的馬隊束手無策,要命的是他們現在也得面臨跑與不跑的同樣選擇,因為一支騎兵出現在了他們右側不足一裡多遠的鹿頭河對岸。

  “先退回去!”

  鄭國棟沒有把握在綠營步兵大潰的情況下還能擋住太平軍的騎兵,但他自信將馬隊完整帶出去卻是一點也沒有問題。

  豈料,馬隊剛撤,太平軍的騎兵就攆了上來,他們沒有趁勢襲擊正在後退的清軍步兵主力,而是緊跟鄭國棟的馬隊朝清軍炮隊所在的山坡殺來。

  ……

  “開炮!開炮!”

  牛根生吼得喉嚨都嘶啞了,臉上卻是因為過度興奮而紅光滿面。鹿頭河兩岸他早根據軍帥的要求丈量了十幾遍,也一次次的開炮驗證,最終測定了炮擊圈。

  原本還覺得預定炮擊圈沒有必要的牛根生,現在卻覺軍帥再是英明不過,正因為早前的測量準備,那些開炮的炮手現在哪怕是閉著眼,都能將炮子落到清軍的頭上。這要換從前,哪裡會有如此痛快和準確的炮擊,最少也得有三四成炮子落空。

  “痛快,痛快!”

  看著清軍被炮擊打得潰不成軍,齊豪也是大呼痛快。他早已等得不耐煩了!

  剛剛趕到的步軍右營2旅銃兵開出樹林後,周士相也不再藏于林中,而是騎著大青馬奔到了河邊,隔河望著眼前的一切,在成就感的同時也是心痛不已,因為步軍左營在河對岸的潰敗並不是他所設計的佯敗,而是實實在在的潰敗。

  廣州清軍來得太快,堅守增城的兩天,步軍左營減員達到3個衛之多,其後更是在清軍的追擊下苦苦支撐,他們根本無法擺脫清軍的追擊撤到銀瓶山戰前預定的埋伏圈,這讓周士相被迫調整戰前部署,重新選定鹿頭河作為埋伏清軍的戰場。要不然步軍左營很可能全軍覆沒。

  為此,不但炮營要往前挪,駐良字鄉的步軍右營也緊急往鹿頭河調了2個旅1200名銃兵,而戰前被派往番禺迷惑清軍的鄭鐵柱一個旅則要單獨承擔在左翼抵擋清軍的重任。

  步軍左營在清軍炮擊後的慘況讓河對岸埋伏的太平軍上下都是憤怒不已。邵成國請戰,鐵毅請戰,邵九公也要率親兵營去接應,但全都被周士相壓了下來。

  步軍左營的犧牲是值得的,他們用屍體將清軍吸引到了預設戰場。

  適者生存,強軍之路本就要付出無數代價。

  沒有經歷殘酷戰鬥,沒有從血海屍山滾爬過的新兵絕對是不足信的,更何況步軍左營還充斥著大量降兵。這些不久前還是清軍的降兵,在危機前面,他們本能的會選擇躲避或者投降,正如他們向太平軍投降那般。

  事實也確如周士相所料,清軍炮擊後,勉強整合的步軍左營佇列立時被打散,數百名新兵抱頭鼠竄,任憑軍官們怎麼彈壓都壓不住,最後只能全營被迫向河邊潰逃,使得傷亡倍增。

  一場實力相等的戰鬥才能證明誰更強,也才能暴露平日不能發現的問題。

  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能將太平軍真正打造出來,周士相不在乎軍旗下到底填了多少屍骨。

  這個時代本就是殘忍的。

  ……

  炮隊剛要開炮,李瞎子卻一把拽住胡啟立要揮下的手,急道:“大人,這炮打不得!”

  “怎麼打不得,再不打,太平寇就沖過來了!”

  胡啟立悔得腸子都綠了,早知道賊秀才在鹿頭河對岸設了埋伏,他才不會讓主力盡出,現在綠營大潰,這仗算是敗了。唯一能減少損失的就是阻止太平軍壓上來,那樣還能將大半兵馬撤下來,否則,恐怕真沒臉回去見總督大人了。

  李瞎子勸道:“現在開炮,咱們的人也會挨打的!損了那些營兵不打緊,可要是把馬隊也給折了,大人如何向總督交待?”

  被李瞎子這麼一提醒,胡啟立頓時想起來,鄭國棟的馬隊還沒撤下來,這炮要是一打,可就不分你我,真要把總督大人重金打造的馬隊給折了,能有他胡啟立的好?

  想到這裡,他也急了,趕緊吩咐李瞎子:“你快帶人上去接應馬隊回來,千萬不能讓太平寇沖到咱們這邊來!”

  “喳!”

  李瞎子也是賣命的主,聞言馬上點起胡啟立的親兵隊,喊道:“弟兄們,跟我上,叫太平寇嘗嘗咱們的厲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8

第289章 秀才的擔心

  胡啟立的嫡系本部標兵乃是廣東總督李率泰一手組建的綠營精銳,他的親兵隊更是從廣東綠營精挑細選出來的,這幫人平日吃的就是斷頭飯,也是被胡啟立拿銀子喂飽了的,現在主帥發了話要他們上,160名後背負銃,手上拿刀的親兵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就挽胳膊隨李瞎子賣命去了。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弟兄們平日吃得好喝得好,還有娘們能快活,今日將軍用著咱們了,誰他娘的也不能縮卵,都跟老子上!”

  手下親兵還穿了皮甲,李瞎子卻直接打著赤膊就沖下了山坡。他不會騎馬,手上使得也不是刀劍,而是跟三國裡的好漢虎癡許諸一樣使了把幾十斤重的大鐵錘,錘子上滿是尖硬鋒利的鐵剌,一錘下去能砸死老虎!

  有李瞎子作榜樣,一眾親兵也是嗷嗷叫著,士氣絲毫不受正在敗退的清軍影響。

  看到手下親兵如此悍勇,胡啟立也是欣慰不已,但見鹿頭河那邊自家兵馬已經全線潰退,督撫標兵也被前頭退下來的營兵裹著往後撤,這顆心卻怎麼也輕鬆不下來,暗自埋怨要不是漢軍旗那幫大爺遲遲不來,他又怎會中賊秀才的計!

  胡啟立現在能做的就是不斷派人去收攏潰兵,嚴令標兵穩住陣腳,不讓新會大潰敗重演。同時,他連派兩撥使者往後面的漢軍旗佟爾漢那裡求援,讓他們務必馬上趕到鹿頭河。

  ……

  李瞎子外表雖像個渾人,可實則卻精明得很,帶著手下親兵下坡後他沒有就這樣一窩蜂的去攔太平軍的騎兵,而是吩咐親兵們將背上火銃取下,點燃火摺子等著太平軍騎兵過來。他知道騎兵天生克制步兵,就這樣冒然帶人沖下去,別說擋著這幫太平寇了,恐怕連拖他們一會都不能。唯一的法子就是借助山坡地形遲滯太平寇,讓他們無法沖上山坡,只要太平寇的馬速降下來,他們就成了馬上的活靶子任由己方獵殺了。

  發現前方李瞎子帶人攔在坡上後,鄭國棟也會意過來,忙率馬隊從旁邊繞了過去,將身後緊追的太平軍騎兵暴露給了李瞎子的親兵隊。

  太平軍騎兵沒有及時察覺前方動靜,等到發現前面有拿火銃的清兵後,他們已經來不及變向,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向前沖去。

  “放銃!”

  硝煙中,四十多名沖在前面的太平軍戰士從馬上落下,但更多的太平軍戰士卻沖得更近了,然而馬速卻明顯慢了下來,加上落馬同伴的屍體影響,能直接沖過去的只有幾十人。

  太平軍的騎營武器來源十分複雜,並不像清軍的馬隊一樣都是馬刀,他們有持長刀,也有持長矛,還有拿著長柄斧的。看到幾十個太平軍騎兵沖上來,李瞎子也不等手下們重新裝填完畢,一聲大吼,抄起大鐵錘就朝前殺了過去。

  “太平寇跑不動了,弟兄們給我抄傢伙上啊!”

  聽到李瞎子叫喊,一眾親兵紛紛將手中的火銃甩向太平軍,然後從地上拿起長刀借著山坡地形殺向了太平軍。

  繞到左側的清軍馬隊看到太平軍被親兵隊拖住,鄭國棟也從中看到戰機,猶豫了下也一拉馬頭轉身又朝坡下沖了過來。

  前有清軍不要命的攔截,側翼又被殺了回馬槍的清軍馬隊給撞上,一時之間,還只能稱作馬上步兵而非真正騎兵的太平軍騎營陷入重圍。

  營官邵國成的眼睛就差滴出血來,自騎營組建以來,還未吃過這麼大的虧,本來是追著清妖不放,現在卻反被清妖給圍上,壓根沒法沖了!

  他已顧不上自責,只能拼死率領部下往坡下退。在清軍馬隊和親兵隊的夾攻之下,騎營傷亡百余人才退到了坡下,可是四周已經被清軍馬隊圍住,根本無法再退回去了。

  騎營上下如同血人,戰鬥的激烈遠超出他們之前所經歷的任何一場戰事。看著那些剛才還生龍活虎隨著自己追殺清妖的啊下一個個變成冰冷的屍體躺倒在坡上,邵成國的心就像被針狠狠刺了一下。

  “殺,給我殺!”

  “步兵兄弟們已經把清妖殺得大敗,這邊的清妖遲早要跑,弟兄們不要怕,撐住,撐住!”

  邵成國不斷大聲為手下打氣,但倒下的部下卻是越來越多,包圍圈也是越來越小,還在馬上的太平軍只剩一半了。

  戰場形勢呈現兩種截然不同的情況,正面的數千清軍被渡河的步軍右營和步軍左營殘部打得不住後退,這邊太平軍的騎兵卻被清軍給圍住。

  炮聲仍在轟隆響著,但已經越來越少,等清軍完全從預設的炮擊圈退走後,周士相命炮營停止炮擊,又令齊豪調集所有虎蹲炮和杆子銃渡河。

  虎蹲炮份量極輕,三個士兵便能將它扛過河,杆子銃更是輕便,兩個士兵一前一後舉著就能成功涉水。

  這兩種炮在先前的炮擊中也沒有打響過一門,因為它們的射程極短,虎蹲炮能有四五百米,杆子銃卻只能打一百多米遠,這個距離顯然是無法將銃子打到清軍身上的。

  現在太平軍穩住了防線,又成功將清軍擊退,潰退的清軍短時間根本不能再次組織有效的進攻,甚至都無法重新整隊,太平軍想要擴大戰果就必須全線壓上,趁清軍失去指揮的時候給予其重創。這個時候虎蹲炮和杆子銃就能發揮其巨大作用——二者所發射的不是實心鐵彈,而是密集的鉛子。只要這些短程殺傷力極其強大的炮銃運上去,周士相相信定然可以讓太平軍取得重大勝利。

  河對岸,伴隨著嗩呐聲,步軍右營的2旅銃兵在軍官的指揮下排成方陣緩緩向前移動,步軍左營剩餘的一千多名士兵則在營官葛義的帶領下以散兵隊形追殺潰退的清軍。

  在此期間,清軍的火炮幾次打響,但卻不能再令太平軍陣列動搖,在連續幾次將炮子同時打在自家潰退兵馬和太平軍頭上後,胡啟立下令停止炮擊,炮隊馬上將炮運到後方去,免得撤退時來不及走被太平軍給繳獲。

  周士相從千里鏡中看到了邵成國的騎營被清軍壓制,但卻沒有辦法派兵援救。

  戰前周士相交給邵成國的任務只是將清軍馬隊驅逐出戰場,如果不行就拖住他們,不使清軍馬隊對過河的步軍右營形成衝擊,但是不想邵成國殺敵心切,在逐走清軍馬隊後竟然不顧自身實力根本不足以殲滅清軍馬隊的現實,孤軍深入欲想將清軍馬隊和坡上的炮隊一塊端掉,結果貪大失功,反被清軍給圍住,死傷慘重。

  太平軍現在還有一支兵馬未動,那就是邵九公的親兵營,但是即便是看到騎營不斷有士兵倒下,周士相還是沒有派親兵營渡河援救的念頭,因為他很擔心清軍除了已經在戰場上出現的兵力外還有後手,就如他在鹿頭河對岸埋下伏兵一樣。

  清軍攻打增城時,步軍左營發現了城外有鑲藍旗的漢軍旗號,現在,這支漢軍旗卻始終沒有出現在戰場上,這不能不讓周士相慎重,要是他現在就將親兵營派過河去,一旦漢軍旗加入戰場,太平軍就沒有機動力量可以應對他們了。

  攻打增城搶糧的目的已經達到,鹿頭河之戰只不過是收尾的戰事,周士相不想在這收尾之戰付出太大損失,他要達成的目的很簡單,逼迫清軍撤走即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王烏鴉

LV:16 版主

追蹤
  • 2090

    主題

  • 219146

    回文

  • 8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