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漢兒不為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3 10:4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3 59695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0

第250章 繳獲

  得到新會城的意外之喜讓陳奇策麾下諸將對太平軍均是大生好感,之前吳遠所提的額外供給自然再也不提。不僅如此,陳奇策還命諸將盡最大可能將手中的繳獲撥出一些給太平軍到香山發展,雖然數目並不大,但周士相還是大為承情,親自向老將軍面謝。

  經過一天的清點,太平軍此戰的大致繳獲數目被宋襄公清點了出來。和事先周士相所料想的一樣,清軍雖然也陷入斷糧之危,但瘦死駱駝比馬大,從各處清軍營盤中仍然搜出了200多石糧食出來,其中大半都屯在漢軍旗的營盤中。若不是清軍在撤走時到處放火,恐怕能搶出來的糧食還多一些。

  太平軍這邊搜出了200多石糧食,換算開來就是將近2萬多斤的糧草,水師那邊雖然只負責了綠營駐地的物資清理,但想來也應有收穫,如此一來,清軍的剩餘糧草當還有三萬斤左右。這些糧食節省著吃,哪怕分一些給民夫青壯,也夠他們再堅持兩三天。可即便如此,清軍還是任由徵發來的民夫青壯被餓死,此情此景就如當日新會城一般,李定國大軍解圍後,滿清任命的兩廣總督李率泰入城後赫然發現城中剩餘糧草足夠守軍再支撐月餘,可如此多的糧食卻沒有阻止住清軍大量以城中居民為食,釀成聳人聽聞的食城慘案!

  亂世人命如草芥,這話一點也不假,試想如果尚可喜能夠給那些快要餓死的民夫一人一碗稀粥,周士相看到的就不會是遍地屍體。聯繫到清軍的殘暴,周士相可以想像那些沒有吃的敗兵在返回廣州的路上會對沿途村鎮造什麼孽。他有心阻止卻無力回天,只能暗自歎氣,期盼太平軍早日壯大,可以將清軍徹底趕出廣東,徹底趕出關內。

  除糧食外,清軍丟棄的兵器也有萬餘件之多,周士相讓宋襄公帶人整理出可供5000人使用的完好兵器,其餘的都給了水師那邊。不過火銃和繳獲的火炮卻是一杆、一門都沒有給水師,這些他留著有大用。火銃且不去說,火炮就有60餘門,加上新會城頭的,太平軍一下子就有了百餘門火炮,如此多的火炮可以說就是尚可喜見了也害怕,日後將炮手配備到位,集中火炮使用,絕對可以震攝廣東的任何一股清軍。

  漢軍鑲藍旗撤退時沒來得及炸毀藥子庫,鐵毅帶人從中搶出了幾千斤藥子,當成寶貝般小心翼翼的運進城中。

  騾馬牲畜的繳獲數量也十分可觀,清軍捨不得給民夫糧食,卻捨得拿不多的糧食喂這些牲畜。他們潰逃時金銀細軟帶走不少,卻少有人拉著牲畜走的,結果全便宜了太平軍和水師。太平軍得了300多頭(匹)騾子和駑馬,另外還有30余匹失去主人的蒙古戰馬。水師那邊沒得到幾匹戰馬,但駑馬和騾子的數量卻比太平軍多。

  其餘的物資清理還在進行中,太平軍也好,水師也好,都是秉著不浪費的原則在清理戰場。

  因為太平軍有公庫制度,所以金銀首飾並不是士兵最渴望的東西,但卻是周士相在香山立足的前提,他讓趙四海將繳獲的金銀全部收入公庫,準備到達香山後便立即拿這些硬通貨到澳門去採購軍械。

  算上這次收穫,太平軍的藏金已有3000多兩,銀子也有四五萬兩之多,其他銅錢無法計數,只能得出大概七八百斤的數量。

  和從前在清軍那繳獲的金銀一樣,周士相見到的金銀細軟上很多都是沾滿血跡的。

  ……

  大戰之後的新會城外很是平靜,只有那還在燃燒的軍帳和充鼻而來的血腥味與遍地都是的屍體在告訴世人,這裡剛剛發生一場大戰,這裡剛剛是一片屠宰場,這裡剛剛有無數鮮活的生命逝去。

  因為屍體太多,太平軍和水師都無法大面積焚燒屍體,否則那屍焦味就足以讓人難以在新會城中呆上半刻。周士相和陳奇策商量後,雙方各自派人處置屍體。周士相讓人將太平軍戰死將士的屍體集中到清軍挖掘出的壕溝裡就地掩埋。清兵的屍體則是胡亂堆在一起,剝去身上衣物,搜盡所有能用的東西後便拖到江邊丟棄,任由屍體順江而下,最終成為譚江中魚蝦的食物。

  大約有4000多名民夫青壯得已生還,對於這些都餓得營養不良,走路搖晃的可憐人,周士相有心想要將他們納入太平軍,作為日後兵員和生產勞力的補充,但考慮陳奇策是不是也動這個心思,因此沒有擅自截下這些民夫,而是詢問了替陳奇策處置事務的胡德玉意見。

  果然,水師那邊早打這些民夫青壯的主意了,聽周士相說也想要這些民夫,胡德玉立即露出為難的神色,他道水師即將接管新會,正需補充兵員以防清軍再次進攻,因而這些民夫青壯是水師兵員的最好補充,畢竟這些民夫在清軍營中幾個月,且有一定的組織,比尋常百姓要強上許多。再者水師若不收他們,這會就是放他們走,這些人多半也沒法活著回到家鄉。

  胡德玉的理由很充分,不過周士相也不能就此罷手,經過幾番商談後,周士相和胡德玉終是約定這些民夫青壯兩家各一半。

  民夫的事情好處理,不過是糧食的事情,投降的清軍可就不那麼好處置了。太平軍俘虜的清兵有一千多人,水師那邊俘虜得更多,足有近三千人。如此多的俘虜,不是太平軍和水師能吃下的。

  胡德玉的意見很明確,這些清軍有漢軍旗兵,有綠營兵,但無一不是雙手沾滿大明百姓鮮血的劊子手,放了他們轉眼還會拿起武器和明軍為敵,留下他們又不放心,索性全趕到江中淹死,一了百了。

  這個意見讓周士相很是心驚。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1

第251章 俘虜

  周士相不願將清軍俘虜全部處死,但以太平軍一家之力又無法吃下這麼多俘虜,畢竟大戰之後的太平軍只剩千餘人,一下吸納四千人的清軍降兵,主次完全顛倒,這可是會要了太平軍命的。

  胡德玉提出盡誅降兵,也讓周士相對這個外表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前臺山知縣刮目相看,暗自佩服這位縣尊大人端的好膽量,好殺心,這事換作同樣是讀書人出身的宋襄公便辦不到。如此人物,倒也不能小瞧了。

  降兵肯定是不能盡殺的,周士相無法接受胡德玉這種完全浪費人力資源的建議。他找到陳奇策和吳遠,將他的意思說了。周士相認為這些降兵雖然都是助紂為虐、背棄祖宗的王八蛋,但畢竟他們也是漢人,旗兵也好,營兵也好,在滿州人眼裡還是漢人,因此對他們可以同滿州人區別對待,畢竟這麼多上陣殺過人的降兵對太平軍、對水師都是有利用之處的,憑白全殺了實在是太過浪費。

  陳奇策反複思量之後,認同了周士相的意見,吳遠也覺得殺人並不是最好的處置辦法,但如此數量之多的降兵到底如何處置也是個麻煩事。眼下明軍有挾大勝之勢壓著,降兵們一時半會還不敢輕舉妄動,可時日要是久了,難免他們不會鬧出什麼事來。再說,兩軍的糧食也不多,總不能就這樣養著他們吧。

  吳遠問周士相有什麼法子,周士相建議和分派民夫一樣,降兵仍由兩家共同瓜分。但在瓜分之前,須由降兵自己誅殺他們中間的軍官,這樣就可以除掉那些心裡還向著清軍的死硬分子。然後將旗兵和營兵分散打亂補充進兩家軍隊。

  太平軍中本就有漢軍旗降兵和綠營兵投附,又有過如何整頓改變降兵的經驗,吸納一兩千降兵,雖說還是有一定的風險,但周士相自信可以解決,就算有些小的麻煩,也斷不會影響大局。水師這邊如果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麼多清軍降兵加入,大可以將他們當作夫子使用。這降兵人數再多,關在新會城中或是放在船上,手中沒有兵器又無人領頭,難不成還真怕他們反了天不成。等役使他們日子久了,絕了他們再投清的心思,到時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明軍了。

  周士相又說了個法子,可在降兵當中挑選一些精壯者,給他們一些權力,由他們來管理其他的降兵,如此一來,這些有明軍撐腰和委派的降兵便成了明軍最好的監督者,又可選一些表現不錯的降兵直接補入軍中,讓他們脫離繁重的苦役生活,有了希望和榜樣,再有自己人的監督,何愁餘下的降兵不歸心明軍。再者這些降兵都是清軍的野戰軍隊,陸戰於水師是個弱項,有了這些降兵,水師便更有把握守住新會,進而配合有可能的李定國大軍威逼廣州了。

  聽完這些想法,陳奇策挼須稱讚,笑著讓吳遠去和胡德玉一起安排,他則拉過周士相沿江察看了下預備修建水師碼頭的地點。老將軍這會滿門心思想得就是如何將新會牢牢控制在手中,為此,他已決意將水師基地從海外的上、下川島遷到新會來,新的水師營地就建在江邊。途中,周士相提出願以新會城頭的紅夷炮和水師交換一些銅炮。

  新會城頭的紅夷炮都是清軍從廣州運來的大傢伙,每一門都重達數千斤,這種大傢伙只能擺在城頭不能野戰,因而太平軍根本沒有辦法攜帶這些大炮進軍香山。陳奇策的水師有不少戰船,周士相看過,基本上每條戰船上都安有數門至幾十門不等的大小火炮,這些火炮有品質差些的鐵炮,也有品質好的銅炮,重量也不相等,但無一不是比紅夷炮輕便得多。

  周士相原可將新會城的紅夷炮都送給陳奇策,但水師的火炮家底之厚讓他改變了主意,想著是不是能從陳奇策這裡換來一些可以便於攜帶的銅炮,這樣太平軍到了香山後就能迅速組織起一支攻堅的炮兵隊伍。

  他也是抱著可有可無的心理和陳奇策說這件事,不想,老將軍卻大方得很,二話沒說就同意了周士相這個交換的請求,答應一門紅夷炮可和水師換三尊銅炮。另外,老將軍聽說太平軍缺少藥子,還慷慨贈送周士相藥子750斤。對此,周士相當然是感激不盡。

  ……

  被分押在各處的清軍降兵被太平軍和水師聚集在一處,隨著明軍的一聲聲命令,躲藏中降兵隊伍中的清軍軍官被一一指認帶出來,計有213人,其中漢軍旗的有53人,餘下都是綠營的。

  “跪下!”

  200多清軍軍官被勒令脫光身上的衣物,赤。裸全身跪在壕溝邊,壕溝裡一片渾濁,尖樁木剌猙獰可見。

  跪在溝邊的清軍軍官們在被明軍拖出來時就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但本能的求生欲望還是促使他們哭叫著在那求饒。

  “饒命!饒命……”

  “大明的軍爺饒命啊,小的是漢人,小的是漢人……”

  “是漢人就該殺咱漢人?!”

  葛正厭惡的望了一眼這些拖著辮子的光屁股豬,冷冷的揮動了他的大手。

  一旁200多被選出來執行處決的清兵蒼白著臉走到他們要執行的對象身後,又是一聲喝令,執行的清兵閉目咬牙將大刀劈下,幾乎是在同時,兩百多顆人頭滾落到溝裡。砍掉頭顱的軍官屍體隨後被拋進溝中,緊接著就被降兵迅速掩埋掉。

  目睹軍官被斬首的幾千餘清軍俘虜此刻都是寒顫不已,他們沉默的望著眼前的壕溝,不發一言的聽從明軍隨後的安排。一隊隊降兵從隊伍中走出,或走進新會城中,或走向江邊登船,或走進臨時安置的營盤。

  太平軍和水師各自負責的將領在交接分派完降兵後,便立即開始自家的整編改造。

  接連數天,太平軍都在整頓新吸引的民夫和青壯,周士相預定半月之後,也就是十一月十日渡江開拔。初九那天,陳奇策派往兩廣總督連城壁那的使者帶回總督對收復新會的嘉獎令,同時帶來一個驚動明軍上下的消息——西寧王李定國將安龍府的天子搬到昆明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1

第252章 移駕

  永歷朝廷自從肇慶搬至貴州境內安龍府後,兩廣總督連城壁便成了在廣東的明朝最高官員,他名義上是永歷朝廷的兩廣總督(廣東、廣西),但實際只能指揮廣東沿海的明軍和義師抗清。先後兩次配合李定國收復廣州失敗後,連城壁處境更加艱難,已于年初將總督行轅遷至更西的雷州。得知駐守上下川島的陳奇策未得命令便擅自入譚江支援新會後,連城壁更多的不是惱怒而是擔心,因為就在數日之前他得到了準確的消息——李定國奇兵突進安龍,將天子遷到了昆明去。

  天子一直在秦王孫可望控制的安龍府治下,現在卻突然被李定國遷到昆明去,這內中意味什麼,身為兩廣總督的連城壁如何能不知?

  國難當頭,大明的兩大砥柱孫可望和李定國卻內訌,這令一心憂國的連城壁急得一夜都沒有睡得著覺,同時更加擔心廣東局勢的惡化。

  換在去年,新會被收復的消息可以讓總督大人激動的睡不著覺,現在卻只能是擔心得難以入眠。他清楚,新會城對於廣州的戰略意義有多大,可要想發揮新會的作用,前提卻必須取決於李定國大軍的再次東進。如今李定國卻和孫可望內訌將天子遷到昆明去,孫可望知道後能不和李定國兵戎相見?到那時,明軍兩大主力在後方殺得你死我活,又哪裡顧得上清軍。沒有李定國的大西兵東進,新會得與不得又有何意義?

  連城壁明白孫可望和李定國內訌的消息遲早被清軍獲悉,到那時清軍一定會趁勢而動,廣東首當其衝,尚可喜和耿繼茂定會採取行動,當下他這總督的使命已不是關心遷到昆明的天子安危,而是要擔心他這兩廣總督是否還能留在廣東境內,這大明朝又是不是真要的完了。

  語氣模糊的打發走陳奇策的報捷使者後,連城壁連夜去見郭之奇,想從後者那得到一個目前最能保證廣東局面不惡化下去的辦法。

  ……

  總督大人說得含糊,陳奇策派去的使者卻是個精明人,從總督的三言兩語中就嗅到不對的味道,他並沒有急於回返,而是在城中花重金四處活動,終是從總督衙門師爺那得到了李定國移駕天子的詳細內容。

  原來早在李定國第一次進軍廣東時,安龍府的永曆帝就派人攜帶密詔讓李定國領兵迎駕。當時李定國的意圖是同鄭成功會師收復廣東,如此既能擴大明軍控制區,又可以借助鄭成功、張名振等閩、浙沿海擁明實力派扼制孫可望的野心,可誰知鄭成功目光短淺,不欲大西軍出身的李定國立此大功,因而遲遲按兵不動,導致李定國在肇慶無功而返。

  接到永曆密詔後,李定國深知永歷朝廷存亡關係整個抗清事業成敗,永歷朝廷若亡,各地堅持抗清的明軍就失去共主,那時大明便算真的亡了。在思慮再三後,李定國決定將永曆天子遷至自己控制區域內,以免遭孫可望所害。只那時他正率軍攻打肇慶,其後又染病數月,根本無法落實這一計畫。

  等到李定國二次東進兵敗新會,計畫中聯絡“東勳”共扶明室的希望徹底落空,這才撤至廣西南寧休整兵馬,此時又傳來孫可望準備登基稱帝的消息,刻不容緩之下李定國只能決定先率本部兵馬親赴安龍從孫可望的控制下救出永曆帝朱由榔。

  得知李定國有進兵安龍的動向,孫可望立即派部將劉鎮國、關有才領兵駐紮于田州阻截李定國軍北上。李定國為了突破孫可望的攔擊,抽調精銳,軍中盡易皂旗,晝夜兼程,三天就進至田州。劉鎮國、關有才摸不清來軍的底細,猝不及防,拋下麾下兵馬騎馬逃跑。在安撫了劉、關遺下的兩萬餘將士後,李定國一刻不停向安龍進發。

  得到李定國突破田州防線向安龍進發的消息,孫可望大驚失色,急派大將白文選前往安龍。他給白文選的命令只有一個,那就是必須把永曆君臣搬入貴陽,置於自己直接控制之下。

  白文選雖然是孫可望的舊部,但卻不贊成孫可望取明自代,因此他總是或明或暗加以維護永曆君臣,甚至每次到安龍府入謁永歷時,都股栗汗下,不敢直視。

  接到孫可望要他將永曆君臣搬到貴陽的命令後,白文選不以為然,人雖到了安龍,但卻遲遲不肯行動。孫可望見白文選不肯把永曆君臣押來貴陽,又派親信百戶葉應禎去安龍催促。

  孫可望一再派兵馬來安龍督促永曆移住貴陽,永曆帝朱由榔知道此行凶多吉少,宮中婦人也是嚇得哭泣不止。白文選見狀心有不忍,便對葉應禎說安龍地方僻小,召募民夫不易,移駕之事事關重大,不能輕率處置,還是再等幾天,等人手齊全了再移駕也不遲。

  葉應禎雖是孫可望親信,但所帶兵馬不及白文選,便不敢違白文選的話,只能耐著性子等待,卻不料就這幾天李定國已親率兵馬趕到。

  李定國在距安龍不遠處傳令休整,他命參將楊祥身藏密疏前往安龍和永曆君臣先行取得聯繫。結果李祥卻在離城五十裡的板屯江被劉鎮國部兵擒獲,解送到白文選處。

  白文選親自詢問楊祥來意,楊祥道:“我傳宣參將楊祥也,國主令我來督催道府州縣預備糧草,以候國主之至耳。”說完從衣甲內取出龍牌一紙,上寫“為仰安龍道府備糗糧之具”,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白文選明知楊祥口中“國主”不是孫可望,但他假裝糊塗,命人以酒食款待後即任其自由行動。

  就這樣,在白文選的秘密幫助下,楊祥得以入城謁見永曆帝,呈上衣甲後心所藏李定國呈給永曆的密疏。至此,永曆才知道李定國大軍即將到達安龍,一直緊懸的心終於放下。楊祥謁見後便立即喬裝回到李定國軍營。

  李定國率軍前來行跡再如何掩藏也終是被發現,葉應禎聽說李定國大軍將至安龍,急忙帶領士卒戎服貫甲入宮,逼迫永曆帝、後立即騎馬前赴貴陽。因為擔心李定國突然殺到,葉應禎對待帝、後態度極其惡劣,嚇得宮中又是哭聲響徹內外。

  關鍵時候,還是白文選趕到,他見葉應禎蠻橫無狀,便把他叫過來恐嚇他道:“國主是怕李定國降清,所以才要將天子移到貴陽,為的就是避免天子遭李定國毒手。現李定國還未到,你又如何敢如此逼迫天子?事分緩急,若你執意逼迫至此,天子乃玉葉金枝,天下萬民之主,不同你我性命,萬一變生意外,你能擔得了這個責任?”

  此番話說得葉應禎愣在那裡,畢竟來前孫可望也未對他明言可對永曆帝如何,心下恐慌,害怕回去後會遭到孫可望斥責。

  白文選見葉應禎臉有懼色,又安慰他道:“我已派人去探李定國了,若他真的帶清兵前來,你再移蹕未晚。若李定國沒有投清,他和國主還是一家人,我等又何必為他太過逼迫天子,自取罪戾!”

  如此,終在白文選的連嚇帶哄下,葉應禎被迫退讓,不再逼迫永曆移駕。結果淩晨時分大霧彌漫,忽然有幾十名騎兵直抵安龍城下,馬上騎兵繞城喊道:“西府大兵至矣!”

  城中永曆君臣、百姓聽聞叫喊都是歡聲雷動,葉應禎不敢與李定國為敵,倉促率人逃回貴陽。

  天亮後,李定國親統大軍到達安龍,隨後便入城朝見天子。

  永曆帝一見到李定國,就泣聲道:“朕久知卿忠義,恨相見太晚!”

  李定國也是激動得淚流滿面,道:“臣蒙陛下知遇之恩,欲取兩粵以迎鑾輿,乃不惟不副臣願,且重貽陛下憂,至萬死無能自贖!”

  至此,李定國取得安龍控制權,由於他在去年的新會戰役中損失兵員較多,貴州地區又是孫可望的勢力範圍,因此李定國在朝見回營後就同白文選商議移蹕事宜,兩人一致意見以遷往雲南昆明為上策。

  定議後,李定國自選帳下五百人衛宮眷先行,兩天後親自護衛永曆君臣離開安龍向雲南進發。到達雲南曲靖後,因為駐守昆明的大將劉文秀、王尚禮等人是聽命孫可望的,故而李定國請永曆帝暫時停留在這裡,由自己帶領精兵前往昆明和劉文秀等人商議迎駕之事。

  劉文秀其實和李定國一樣也是擁護永歷朝廷的,且因為入川作戰同孫可望有矛盾,他地位雖高,兵權卻不大。李定國保駕至曲靖的消息傳到昆明,劉文秀和王尚禮、沐天波等人會商應付辦法,拿不定主意。因為若是開門迎接永曆帝近于背叛孫可望,可是出兵相拒又顯然不恰當。

  儘管永曆帝在王尚禮等人心目中不過是個傀儡,但又不能不奉他的“正朔”,承認他的皇帝地位,何況護駕而來的李定國是大西軍僅次於孫可望的人物,其影響也不可忽視。正在王尚禮等人左右為難之際,李定國已親統兵馬來到昆明城外。

  得知李定國已在城外,王尚禮頓時慌了手腳,在劉文秀的勸說下這才勉強隨眾出城迎接。李定國同劉文秀定議迎接永曆帝入昆明,王尚禮既不便違抗二王,又不清楚李定國帶來多少人馬,故而不敢輕舉妄動,同意迎永曆帝入城。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2

第253章 勤王?

  天子移蹕昆明的消息讓周士相和陳奇策對視無語,前者自是早知孫、李內訌及其後孫可望兵敗降清之事,早在羅定時他便一直為這一天做著準備,後者卻是渾然不知,現聽這等大事如何能不震動。

  水師偏將鄭成魁剛從江門回來,自梁標相逃亡不知其蹤後,清軍的廣東水師就名存實亡了,不僅譚江上再也見不到清軍的一艘船隻,就是珠江上能看到的清軍船隻也是屈指可數。因此鄭成魁率部上溯至江門後並沒有遭到江門清軍攔截,駐於江南的煙墩山和江北的蓬萊山上面的清軍綠營許是已經知道新會戰敗的消息,故而對於出現的明軍水師也沒有膽量開炮,任由鄭成魁部在他們眼皮底子下四處征糧。

  征完糧草後,鄭成魁因為不放心新會戰事,便在焚毀了清軍水師于江門修建的一處營盤後率部回返。剛進城,沒等他喝上一口水,天子移蹕昆明的消息就傳了過來,嚇得他失手就將大碗打落在地,發出“咣當”的碎瓷聲。

  鄭成魁失聲道:“皇上怎麼跑到昆明去了?李定國要幹什麼,他大西賊要幹什麼!”因為剛回來,他還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只以為李定國是流賊本性難改,把天子綁到昆明去了,氣得直想把李定國綁來砍了。

  在場的水師將領忙低聲將天子移蹕昆明的內情和鄭成魁簡短說了,只聽得他驚得一張嘴巴合不攏。半晌,才咂巴嘴轉而擔心道:“這麼說,李定國這是要和孫可望開戰了?”

  “孫可望賊子野心欲害天子自代,也不想想自個是什麼東西,就憑他這泥腿子也配當天子,我呸!西寧王保駕擎天,是大忠臣,孫可望這賊子就是和西寧王開戰,他也打不過,除非老天爺是瞎的才讓這賊子贏了西寧王!”

  罵孫可望的是水師將領王朋志,此人長了一臉絡腮鬍子,粗一看倒和戰死的太平軍百戶葛正有些相像。(前文有誤,執行殺俘的是葛正弟葛義,又名葛六)

  王朋志越罵越氣,抬腿走到堂外就指著貴州方向罵起孫可望家祖宗十八代了,若不是被人拉過來,還不知要罵出些什麼難聽的話。

  想是罵得不過癮,王朋志乾脆走到陳奇策面前請令,他叫道:“大帥,皇上都叫孫可望逼到昆明去了,那孫可望兵多將廣,咱們不能讓西寧王一個人去對付孫可望,大帥這就帶著咱們去昆明勤王保駕吧!”

  “胡鬧!”

  陳奇策被這渾人氣得一拍桌子,怒道:“你說勤王就勤王了,你可有天子的勤王詔書!”

  王朋志沒想到老將軍會發他的火,他不敢頂撞,有些心虛的嘟囔道:“皇上不是都被孫可望逼到昆明去了麼,這勤王詔書肯定能下來,或許這會就在路上呢。”

  “既然咱們還沒有接到勤王詔書,你就給我老實呆著,再敢瞎嚷嚷,老夫就讓你滾回上川島去!”

  說完,陳奇策哼了一聲,他這話既是說給王朋志聽,也是說給在場的其他將領聽的。天子移蹕昆明還是小事,要命的是誰也不知道這後面會發生什麼。以孫可望的跋扈,他定不會甘心天子脫離自己的控制,因此可以預見,孫、李二人的大戰就在眼前。這可是事幹永歷朝廷能不能存亡的大事,更是事關大明能不能中興的大事,在這等大事面前,陳奇策絕不能容部下擅作主張,更不能容忍部下有別樣的心思。他把醜話說在前頭,後面真要是有人以身試法,他雖人已老,可手中的寶刀還未老!

  打心眼裡,陳奇策未必不想率部勤王,可他的部下都是水師,昆明離新會又遠隔重山千里遠,真等他排除萬難率部趕去,黃花菜都涼了!更何況他也沒有接到朝廷的勤王詔,沒有詔書,他陳奇策就是駐防廣東的淩海將軍,未得詔而勤王,往大了說是欲圖不軌,往小了說也是失地棄守之罪。

  陳奇策為大明盡了一輩子忠,他斷不會臨老犯這錯誤,事情究竟怎麼辦,還是要等雷州那邊的消息。反正一句話,朝廷若真要他陳奇策勤王,他二話不說就走,哪怕死在半道他也要去,可朝廷沒要他陳奇策勤王,他就守在新會,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他的汛地內!

  上川島可比不得新會,那地方貧瘠得要死,又孤懸海外,現主力都在新會,王朋志哪裡願意回去那鬼地方,因此嚇得趕緊退了回去,再也不敢吱一句聲。

  將軍發了火,又摞明瞭話,水師諸將再有心思,這會也都明智的閉嘴不語。太平軍這邊以周士相為首,周士相不吱聲,一眾軍官自然也不會亂說話。

  胡德玉輕咳一聲,上前對陳奇策道:“將軍,李定國將天子遷到昆明,孫可望可不會善罷甘休,只怕這會他已點兵奔昆明而去了。學生聽說大西軍的精銳都在孫可望手中,能打的戰將也都在孫可望麾下,兩相對比,李定國雖也是大將,可未必就能打得過孫可望,若事情真到了最壞局面,還請將軍早作打算。”

  “做何打算?”陳奇策歎了口氣,擺手道:“我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朝廷要沒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先帝能在煤山殉國,我陳奇策又何惜這老軀。”

  胡德玉見陳奇策誤會自己的意思,忙要勸說,卻見周士相開口說道:“老將軍切勿悲觀,事情還不至此。在晚輩看來,孫可望真要和西寧王兵戎相見,最終失敗的一定是他,而不是朝廷和西寧王!”

  “周千戶何以如此肯定孫可望會敗?”

  胡德玉有些詫異周士相何以如此肯定孫可望會敗,畢竟孫可望所部乃明軍最大的主力,有20余萬人,而李定國的兵馬不過4、5萬人,兩者實力相差數倍,單從地盤和兵力來看,李定國基本上沒有贏的可能。周士相卻站出來說孫可望必敗,李定國必勝,這有些讓人一時難以接受。

  “大義!”

  周士相很自信的看著眾人,擲地有聲道:“因為大義在朝廷,所以孫可望必敗!”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2

第254章 廣西

  歷史告訴周士相,孫可望沒能打得過李定國,反而眾叛親離,最終投降清軍,引清軍入四川、貴州,從而徹底葬送南明。而他的對手李定國則作為明末的漢民族英雄彪炳史冊,為後人所敬仰、所懷念、所唏噓。

  孫可望明明地盤比李定國多,兵馬比李定國多,部將也比李定國多,同為大西軍的孫部戰鬥力更是不比李定國部低,但為何失敗的偏偏是他?

  兩世為人的周士相畢竟不是歷史學者,他無從詳細探究孫可望的失敗過程及具體原因,但他清楚一點,那便是人心不在孫可望身上,大義也不在孫可望那邊。

  名義上仍被永歷朝廷所擁有的地盤有雲南、貴州、廣西大部、湖南一部、四川一部、廣東沿海部分以及閩、浙沿海地區,這些地盤包括被孫可望控制的地區都是尊奉永曆帝的,哪怕是不聽調、不聽宣的閩、浙沿海魯王朱以海系和鄭成功系也都是遙奉永曆為正朔,清廷也是一直視永歷朝廷為明朝的正統延續。

  當年李定國兩蹶名王時,順治便是想以江南土地全給永曆作為明清劃江而治的談判條件。由此可見,永歷朝廷所代表的南明正統觀何等的深入人心,遠不是流寇出身的孫可望所能代替。

  若孫可望真的取永曆自代,第一個不服的便是各省的明朝官員,他們能接受聯順抗清、聯西抗清,卻絕不能接受一個並非朱家子弟的新皇帝誕生,更何況此時正是明清相爭,決定漢家氣數的最後時侯。在這節骨眼鬧出漢民族最後抵抗力量的自相殘殺,無疑是提前結束還能殘喘苟延幾年的南明政權。讓人無奈的是,即便孫可望失敗了,南明還是沒能撐住,李定國艱難支撐了五年,終是無力阻止大廈傾倒,自己也忠魂埋骨邊陲之地。

  孫可望的可恥不在於他想取明自代,有野心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野心遭到打擊後,孫可望竟然投降清廷當了漢奸!作為一個長期領導大西軍,又受封秦王的大人物,他的降清對於南明軍心士氣的打擊巨大,由此造成的損失更是難以用金錢衡量!

  正是因為孫可望的降清,清軍才能瞭解南明的虛實,也讓大西軍出滇後在各處戰場針對清軍的防線全部崩盤,清軍幾乎是沒什麼損失的就奪取了他早幾年想取而不得的南進要地。

  每想起此,周士相都恨不得將孫可望活吞生剝!

  眼下,他無力干涉孫、李相爭,也無力改變孫可望投敵,但他卻能讓局面不致於崩塌得那麼快。他要影響這個歷史進程,在新會,他做到了,接下來,他要做得更多。

  ……

  孫可望不得人心,他的部下也不會跟他一條道走到黑,更不會跟大西軍四雄之一的李定國為敵,也更不會跟他們心目中的天子為敵,也許數月,也許年許,孫可望肯定會敗亡,遠在昆明的天子也定不會有事。

  周士相以大義和人心分析孫可望必敗,陳奇策聽著頗是有理,雖還是疑慮擔心,但心中擔心還是稍稍去了些。

  不過周士相只以大義和人心來道孫可望必敗,不提現實雙方力量對比,這讓胡德玉心下頗有微辭,但他是忠於明室的,自然不想看到孫可望贏,也不想看到水師諸將因此事而意見不一,剛剛獲得新會的大好局面再次分崩離析,因此也說了幾點看法以支持周士相的意見。

  經周、胡二人這般分析,水師諸將也定了心思,沒有了剛才聽聞天子移蹕昆明時那種天好像就要塌了的恐慌感,各自都開始分析此事對抗清局面的影響了。

  但隨即周士相又提了個迫在眉睫的大事,他對陳奇策道:“安龍府一直是被孫可望的人馬控制著,西寧王卻自年初從新會退兵後便一直在兩廣交界休整,現在他率本部兵馬去保駕,這廣西豈不是要重入清軍之手?”

  聞言,胡德玉搖搖頭,道:“廣西的線國安是孔有德的部將,孔有德死後,他同總兵馬雄、全節帶領清廷委任的那些府、州、縣官逃到梧州負隅頑抗,後來見擋不住西寧王的兵馬,便又退到了肇慶。三年前西寧王奉孫可望之命統領兵馬自廣西進抵湖南衡陽,參與攻打滿清親王尼堪之役,結果留在廣西的我軍兵力非常單薄,廣州的尚可喜就趁機令線國安、馬雄、全節挑選精兵會同廣東水師副將強世爵等從廣東封川出發,水、陸並進,重新佔領了梧州。”

  稍頓又道:“後來線國安又乘桂林空虛一舉擊敗宗室安西將軍朱喜三,在平樂擊敗義甯伯龍韜、總兵廖鳳部,再次佔領了桂林,之後線國安、全節和清廷委任的廣西巡撫陳維新便一直盤踞在桂林和梧州地區。西寧王在第一次攻打廣東前曾想把這顆釘子拔掉,他率部再次進攻桂林,可惜這一次卻未能奏捷。不過線國安雖然據有桂林和梧州,但這兩年西寧王也駐在兩廣交界,所以線國安等人只敢採取守勢,不敢派兵四處攻掠。但是現在西寧王帶本部兵馬去了昆明,留在廣西的兵馬肯定不多,線國安還會不會老實躲在桂林就難說了。”

  說到這,胡德玉的臉色暗了下去,顯是不認為線國安會放著李定國這只老虎不在廣西的大好機會不有所行動。

  陳奇策緩緩說道:“若是廣西被清軍全部佔領,我等和朝廷的音訊也就徹底絕了,前有廣東清軍,後有廣西清軍,我們的處境比任何時候都要困難了。”

  周士相還是第一次聽人講解廣西局勢,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孔有德戰敗後,廣西便全數落入明軍之手,現在聽胡德玉一說,廣西竟然還有清軍勢力存在,更要命的是廣西首府桂林還在清軍手中,這不是說之前李定國在廣西和孔有德的大戰全做了無用功嗎!

  重創了敵軍,迫使敵軍主將自殺,又盡奪戰略要城,結果卻不派兵肅清敵軍殘兵,最後更是將主力調走,使得前番所有努力全白費,這仗到底如何打的,李定國又是如何想的?

  周士相很是難以理解李定國的廣西戰略觀,他別的不知道,但知道廣西要是丟了,廣東的明軍就成了孤軍,將有可能受到來自廣州和廣西兩個方向的清軍進攻。換句話說,尚在廣東境內堅持抗清的明軍隊伍全都身陷絕地了。

  “廣西完了,我們也完了!”

  “桂林的線國安就是條餓狗,看到骨頭能不上來咬?”

  “廣西若是丟了,清廷肯定會命尚可喜、耿繼茂西進,湖南的洪承疇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若是吳三桂那個狗賊再從四川南下,這仗還要不要打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2

第255章 生死

  本就搖搖欲墜的永曆小朝廷真是多災多難,每當局面稍稍好轉時就會被無情的打擊粉碎,令得多少仁人志士扼腕長歎。用“屋漏偏逢連綿雨”來形容眼下南明政權的處境最是恰當不過,用來形容在廣東的明軍也是合適。

  局面有可能的惡化讓水師諸將再一次情緒激動起來,這些人都是一直追隨陳奇策抗清的將領,很多人都和清軍有破家滅門之恨。這幾年他們追隨陳奇策困守孤島,卻無時無刻不盼著能收復故土,然而希望卻隨著一次次的失敗而漸漸消散。這次好不容易得了新會城,原本盼著李定國大軍可以再次東進一舉拿下廣州,可卻又發生天子移蹕昆明的大事,局勢連番演變之下,他們很可能真的成為一支陷入絕地的孤軍,復興無望,報仇更是無望,這如何不能令他們失落,憋屈。更有人聯想到幾方面清軍趁孫、李內訌同時南進的後果,不禁在心底泛出苦水,這大明看樣子真的是要亡了。

  望著一干對前途感到悲觀、迷茫的部下,白髮老將也歎了口氣,倘若局面真如胡德玉所想,廣西清軍趁李定國率部去雲南而攻陷廣西,和廣東清軍形成前的夾擊之勢,那對於廣東的明軍就無疑是場災難了。

  國事艱難,為何我大明不能人心團結,一致對外?為何孫可望已貴為我大明秦王還不思報效,反要行那操莽之事呢!這真是禍起蕭薔,要便宜那北地胡人了。

  先帝啊,你怎麼就在煤山吊死了呢,你九泉之下可知,如今的大明真的要亡了啊!

  陳奇策不為人注意的拭去眼中老淚,他早已打定要以身殉國,故而局面再艱難,老將軍也不會畏懼半分。任他是洪承疇還是尚可喜,又或是吳三桂,便是那滿州的真韃子來了,他也要用手中的寶刀去和他們會一會。

  見諸將吵嚷沒完,老帥又默不作聲,吳遠忙起身制止了諸將的吵嚷,他喝道:“清軍還沒打過來呢,你們這般吵吵做什麼!你們吵上天就能保住朝廷,打敗清軍嗎!”

  “朝廷都叫李定國遷到昆明去了,我們就是想保也要李定國肯讓咱們保啊!……他若真要保皇上就不應該把朝廷遷到昆明去,這下可好,朝廷遠在千里之外,咱們卻在敵人的兩面包圍之中,這他娘的想跟朝廷說句話都不可能,還提什麼保不保!”

  說話的是副總兵陸震,他是祖輩世襲武官出身,故而看不上大西軍,直接就呼起了李定國的名諱。他話鋒雖是沖著李定國而去,但卻也道出了眾人的心思,昆明固然是安全的大後方,可卻無法有效指揮分散在各地的明軍。僅就廣東而言,聖駕在安龍時還能保持朝廷和廣東當局的聯絡,朝廷搬到昆明,一旦廣西為清軍佔有,廣東當局就無法再與朝廷取得直接聯絡了。朝廷不知這邊情況,這邊又無法知道朝廷動向,這仗還怎麼打?

  “朝廷遷到昆明,西寧王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這一點你們應當清楚,若西寧王真的將天子留在軍中,萬一天子有個什麼閃失,這責任誰擔得了?”

  胡德玉不能不為李定國解釋,換作他是李定國也定會將朝廷移到昆明,而不是留在孫可望的兵馬能威脅到的地方,那樣危險太大,大明不能承受再失去一個皇帝的風險了。

  “昆明那地就是安全的?”

  陸震聽不進胡德玉的話,他反駁道:“李定國為什麼不能把聖駕遷到咱廣東來,廣州去不了,雷州、廉州總行吧,就是高州也行啊。聖駕在咱廣東,咱們就是拼了命也要護得聖駕安全,絕不會讓天子有任何閃失。可為什麼李定國不把聖駕遷到咱廣東來,他擺明信不過咱們!哼,照我說,李定國是有私心的,他是想做第二個孫可望,他就是想將天子和朝廷控制在自己手中!”

  這話說得就誅心了,在場的水師諸將有半數和陸震一樣都是世襲武官出身,聽陸震說這種話,有不少人竟然點頭認可。其他人卻是被這話嚇得怔在那裡,一個孫可望就讓局面直線惡化,再來一個那還了得。

  “住嘴!”

  陳奇策聽到這裡再也坐不住了,比先前怒責鄭成魁時還要動氣,指著陸震怒吼起來:“西寧王乃天子親封王爵,爾何敢如此污蔑當朝王爺!”

  “什麼王爺,不過是個流賊……”

  陸震隨口一句,卻突然止住了嘴不敢說下去,因為他看到陳奇策已氣得渾身打顫。

  “將軍莫怒,陸總兵也只是心切朝廷,擔心天子,這才口不擇言,卻非本意如此,還請將軍莫怪。”

  見老將軍要動真火,胡德玉忙上前擋在陸城面前,打眼色示意他趕緊退下。陸震也不是真想惹怒陳奇策,當下也就順坡下驢不再吱聲。

  陳奇策猛一跺腳,拿陸震沒辦法,一屁股坐下挼鬚生著悶氣。

  周士相瞧見這幕,也只能暗自搖頭,想來李定國的大西軍出身仍被不少明朝官員所詬病,非一時半會就能徹底釋懷的。同時也明白當年永曆帝在清軍還在幾百裡外,就嚇得從肇慶一路西逃至廣西,又從廣西逃到貴州孫可望的治下,他這番作為苦了那些仍在苦苦抵抗清軍的明軍。得知天子已經跑得沒影,廣東的明軍頓時崩潰,粵省瞬間丟失。

  這事沒過去幾年,很難讓人不將此次移蹕昆明和上次肇慶出逃聯繫起來。陸震話雖難聽,但不無道理,至少永曆移蹕昆明消息傳到新會來,人們除了想到孫可望和李定國內訌對於南明局勢的影響,也會想到這一次天子離得又更遠了。若是李定國不是將永曆遷到昆明,而是送到廣東來,肯定能提升南明軍民的軍心士氣,對於抗清的整體局面也大有益處。

  不過事情已經發生,想太多也沒用。周士相不能讓水師的軍心因為此事動搖,也不能讓陳奇策和諸將因為擔心廣東明軍陷入絕地而悲觀消極,失去抵抗勇氣,他走上前去,對眾人說道:“諸位,天子移蹕昆明,對我等影響是大,只不過眼下的局面還遠未到最壞地步,因此諸位不必如此悲觀。退一萬步講,廣西真丟了又能怎樣?清軍全都殺過來又能怎樣?只要我們在,沒人敢說大明亡了!”

  吳遠很佩服周士相,但不代表他會被口中的壯語折服,他搖頭道:“周兄弟,我很敬佩你率太平軍堅守新會的壯舉,可現在不是大義在不在我們這邊的事,而是我們能不能擋住兩面清軍夾攻的事。”

  周士相點頭道:“不錯,眼下局面是不利於大明,孫可望和西寧王內訌,孫可望肯定會抽調湖南戰場的主力南進雲南,這會給清軍可乘之機。不過湖南那邊洪老兒不等孫可望和西寧王分出高低,他怕是不敢冒然興兵的。所謂兩虎相鬥必有一傷,這道理洪老兒不會不知道,我料定洪承疇眼下只會坐山觀虎鬥,等孫可望和西寧王分出高低來才會動手,因此短期內不必擔心湖南戰場崩潰。”

  “至於陝西和四川的清軍同樣也是這個道理,吳三桂想要從四川南下,首先得解決他的糧食問題,諸位別忘了,自清軍入川以來就大肆屠殺我川中百姓,很多地方都沒了人煙,清軍想要從四川籌糧根本不可能,只能從漢中運糧,這需要多少糧食供應,又需要多少人力支撐?等吳三桂解決這個難題再談南進的事吧,不過到時文大學士怕是不會讓吳三桂如此輕鬆南下吧。”

  周士相所說的文大學士自然是永歷朝廷委任的四川督師文安之,他本是不清楚文安之和四川情況的,乃是這幾天和陳奇策相談時對方所告。

  文安之是天啟二年進士,永曆五年為聯絡川中諸鎮之兵自請往四川督師,永曆加他為太子太保兼吏、兵二部尚書,總督川、湖諸處軍務。他到川東後,便聯絡川鄂邊境的夔東十三家抗清,吸引牽制了四川和湖北清軍。

  “湖南洪承疇短期內不能南進,四川吳三桂同樣也不能馬上南進,我們又擔心什麼?廣東這邊,新會在我們手中,這局面不是利於清軍,而是利於咱們,只要老將軍釘在新會,尚可喜他敢全力西進?他若真敢放著新會不管,率部從肇慶西進,老將軍就率水師抄他的後路,我則率太平軍渡江至香山活動,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若有必要,我會全力配合老將軍行動。”

  “所以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被動等待孫可望和西寧王決出勝負,也不是等著清軍來打咱們,更不是擔心廣西何時會淪陷,而是主動出擊,憑藉新會作為依託,把廣州附近攪得天翻地覆,讓他尚可喜既不敢趁我內亂西進,也拿我們沒辦法。同時我們應該聯絡各地明軍,請他們到新會會師以壯聲勢。要是有可能的話,我認為不妨打一打廣州,哪怕是打不下廣州城,也要嚇一嚇尚可喜,讓他再也不敢出城一步。”

  周士相一氣不歇的滔滔一番話下來,震得堂中眾人都聽傻了。剛才明明還擔心陷入絕地,現在卻能一子盤活,從不利變有利,不僅能牽制尚可喜,更能攻打廣州,這差別實在是太大了些,眾人一時無法消化這些訊息。

  胡德玉卻聽得認真,聽完更是一語道出周士相計畫中的最大破綻,他道:“尚可喜不敢動,可後面的廣西線國安呢?”

  周士相不屑一笑,反問他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線國安比得了西寧王?”

  胡德玉搖頭:“自是比不了。”

  周士相再問:那“比得過尚可喜?”

  胡德玉再次搖頭:“也比不過。”

  周士相哈哈一笑:“既然都比不過,那怕什麼,西寧王和尚可喜都拿新會沒有辦法,他線國安就有辦法了!”說完轉身沖陳奇策一抱拳,揚聲道:“老將軍,書上說人終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今日晚輩便是要做那重於泰山之死,還請將軍即刻派船將我部送至對岸!”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3

第256章 渡江

  與陳奇策定下新會戰略後,周士相終率太平軍於初十日渡江。

  長達數月之久的新會之戰,太平軍共戰歿百戶以下官兵1420人,傷570人,後征保安團丁聯同新會民夫青壯、清軍俘虜850人,傷亡達全軍四分之三多。至決定渡江,太平軍五大營只存官兵1165人,後營老弱7800餘人,另有傷兵320人。

  作為太平軍補充的2000民夫在太平軍的“要求”下隨同太平軍行動。周士相從中擇1500年輕力壯者補入各營,餘下者歸入後營保安團和公庫軍。

  1700名清軍俘虜在經過幾天的整編甄別後,也分批補入太平軍和保安團。800名廣州各府縣的綠營兵被第一批補入太平軍,600餘非遼東出身的清軍第二批補入,餘下200多遼東出身的漢軍旗兵則被撥入新建炮軍營充為炮手使用。

  此去香山,關鍵在於立足,而香山對於太平軍太過陌生,故而原屬香山縣的100多綠營降兵得到了周士相的重視,分別將他們安在各營擔任副旗頭,以為各營佔據香山時為嚮導。

  1500名民夫聯同1700名清軍的補充,使得太平軍的軍力達到了4000餘人,不但之前的五大營全部滿員,新建炮軍營也達到了600眾,如此不但太平軍六大營兵力達到3200人,屬後營的保安團和公庫軍也有了近2000人的編制。

  長達數月的守城戰和出城決戰使得太平軍的軍官大量陣亡,現在又一下補入如此多的民夫和降兵,指揮和管理上面難免出現問題。周士相對此的解決辦法是大量提拔作戰有功的士兵擔任小旗,更從民夫和俘虜中選了20人擔任小旗官,倖存的小旗又大量升總旗,總旗升試百戶。此外,對於降兵的補充和改變,周士相還有另外的手段,那就是安軍使的存在。

  安軍使所起的作用類似於後世軍隊的政委,周士相前世又是人民軍隊的一員,軍史戰史多少有些瞭解,自然知道解放戰爭時人民軍隊是如何吸納改造那些國民黨軍隊俘虜的。在將前世的一些改造手段告訴宋襄公後,便由後者物色安軍使人選一一補入各營,在降兵進入軍營第一天起,安軍使就開始發揮作用。僅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安軍使的工作很有成效,至少,加入太平軍的清軍俘虜總體還是安靜的,大多數人已經習慣自己身份的改變,甚至有一些俘虜開始主動找到安軍使,將自己是如何成為清兵,又如何在軍官的帶領下作惡一一道出,最後請求太平軍的寬恕,決意和清軍不共戴天。

  雖然各營軍官對安軍使的突然出現有些不滿,他們無法接受自己的命令會受到另一個人的質疑,自己對部下的懲罰會被人阻撓,甚至這個人還會越級上報他的不是,讓他這個主官很沒面子。但不管怎麼說,安軍使對於軍心的穩定作用還是被各級軍官們看在眼裡的,因此他們也勉強接受安軍使的存在。

  長達數月的惡戰雖然讓太平軍傷亡巨大,但同時也算是真正將太平軍打造成了一支百戰精兵,活下來的人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都比從前強得太多,經歷過血海屍堆的太平軍將士已經堪比精銳。補充的兵員已經超過原有官兵總數,但在這些太平軍將士的凝聚統帶下,戰鬥力和忠誠性並沒有下降太多。接下來周士相要做的就是如何將這一支成分複雜的軍隊徹底改造,將其打造為一支能左右局面的強兵。

  雄威營百戶仍由邵九公擔任,震虜營則由原百戶葛正弟弟葛義正式擔任百戶一職,陷陣營百戶繼續由鐵毅擔任,近衛營百戶禿子蔣和因為腳板受傷無法行動,周士相便改命公庫軍的趙四海擔任近衛營百戶,蔣和則調公庫軍,等到他傷癒後再作決定。虎捷營百戶則仍由秦智生擔任。各營陣亡的試百戶也分別由各營百戶報上人選,周士相無一不准。

  新建的炮軍營百戶人選周士相定了齊豪,齊豪從前雖是大西軍的總兵,但現在只是太平軍的一員。在買鹽和炸營上立了大功的齊豪出任太平軍的高級軍官也是應有之意,對他的任命沒有引起其他將領的反感。炮軍營的炮手全部是被俘的漢軍旗炮手,起先在出任炮營百戶後齊豪還擔心這些漢軍旗兵不服管制,但讓他驚訝的是,根本不必他這百戶動作,原先那些先加入太平軍的漢軍旗兵就能壓制住新加入的旗兵,把他們管得服服貼貼,這讓齊豪大是輕鬆。

  糧食短缺的問題並沒有因為繳獲的清軍糧草而所改編,為了最大程度的恢復那些快餓死民夫的體力,周士相也是不惜血本將不多的糧食拿出,如此才讓民夫們稍稍恢復一些,但離身強體壯還是差得遠。他急於離開新會去香山,也是因為對糧食的迫切需求。新會附近已經被清軍糟蹋得不成樣子,陳奇策為了籌糧連日來都是派水師沿江到各處去搜刮,周士相沒有水師可以遠派籌糧,只能選擇馬上離開這裡到香山去。相比新會的殘破,香山可是處寶地,物產豐富,更鄰近澳門,無論是糧草還是軍械,只要經營得好都可以獲得。

  原本周士相是想讓新會城的殘存百姓留在城中不必隨太平軍行動的,但不曾想這些百姓卻都主動要求隨太平軍去香山。有些不解的他問宋襄公百姓為何如此,宋襄公告訴他一來新會百姓有很多人家女子和太平軍將士有軍婚關係,雖說這些女子所嫁的男人很多都戰死了,但某種程度上說這些新會百姓,尤其是那些女人已是太平軍的一員,因而他們沒法離開太平軍獨自生活。二來太平軍軍紀甚好,對老弱都有照顧,而新接管新會的水師是不是能如太平軍一樣,百姓們心裡沒底,這才寧可隨太平軍去香山也不願留在新會冒險。說一千道一萬,新會的這些百姓還是怕水師軍紀不好,也怕他們守不住新會,結果再被清軍禍害。

  陳奇策對於太平軍進軍香山提供了最大能力的幫助,如他先前所承諾一般,兩天內,他用船將太平軍的所有人員和物資全部運到了對岸,另外又贈送了一些從清軍繳獲而來的甲衣,反正他的水師也用不到這些,不如讓太平軍帶去還能發揮些作用。

  待全軍渡過譚江,周士相發下軍令:此去香山不殺人、不姦淫、不搶財貨、不宰耕牛、不放火。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3

第257章 進軍

  不殺人、不奸。淫擄掠、不搶財貨、不宰耕牛、不放火。

  這五條軍紀是齊豪向周士相所進言的,同時也是當年李定國出滇抗清時所頒的大西軍軍紀,這五條軍紀有力的保證了李定國部的軍紀和戰鬥力,間接保證了其後桂林大捷和衡寶大捷。

  羅定立營以來,太平軍的軍紀總體還是嚴明的,但也有令人不滿之處,別的不談,僅一個到處裹挾就令人詬病。

  太平軍此去香山,是為了以香山為根據地反清,而不是繼續之前的流動作戰,因而周士相採納了齊豪進言五軍紀,下令各營日後不准再裹挾百姓,宋襄公、廖夫子這裡也要開始準備著手治理地方。

  當然,不殺人不代表太平軍到香山就一個人不殺,反抗的清朝官員肯定是要殺的,不肯與太平軍合作的地方士紳也是要殺的,他們的女眷和財貨則是肯定要搶的。這都和太平軍為敵了,不搶他們的還真是有違天理。

  耕牛是這個時代百姓最寶貴的財富,廣東氣侯宜人,各地種植都是水稻,有一年兩熟的,也有一年三熟的。水稻的耕種週期極短,只要經營有力,田間出產完全可以支撐太平軍長期作戰。而稻田的耕種中,耕牛是必不可少的生產物資,一頭耕牛可以頂上幾個壯勞力,對於節省人力也有不可忽視的大作用。

  太平軍既已放棄裹挾政策,轉而經營地方以為長久之道,對於百姓的房屋自然也不會再放火焚毀,甚至還有可能加以修繕。

  五條軍紀頒佈後,得到100多原香山綠營出身的士兵熱烈擁護。這些香山籍的士兵在當清軍時到別的地方都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可在他們的家鄉駐防時卻老實得多,這就是人之常情,任誰鐵石心腸也不會對家鄉做孽。

  太平軍頒佈的這五條軍紀顯然是維護香山百姓,這些個香山兵又哪裡不擁護。他們之前還擔心太平軍到香山後會對家鄉造成破壞,心裡都猶豫為難著,現在卻是徹底去了擔心,一心一意要為太平軍謀取香山了。

  ……

  從那些香山士兵口中,周士相也大致瞭解了香山地區這幾年持續不斷的反清戰事。

  自故太子太保張家玉於增城壯烈殉國後,其部大將李萬榮就率殘部退至香山境內山區繼續反清。去年李定國大軍進攻新會時,李萬榮也率部呼應,率部向廣州挺進,間接牽制了廣州清軍。年初李定國退兵後,李萬榮孤軍難以支撐,被清軍逼至香山境內的梧桐山、七娘山等山區。四月時,清軍調集幾路人馬合圍李萬榮部,李萬榮率部奮勇死戰,終因實力不及以身殉國。李萬榮死後,其夫人常氏抱著繈褓之中的李萬榮獨子李靖跳崖投桃花潭殉國。

  常氏死前留下絕命詩:

  恨絕當時步不前,

  追隨夫婿越江邊。

  雙雙共入桃花水,

  化作鴛鴦亦是仙!

  聞知李萬榮戰死,其妻抱子投潭後,香山百姓都道:“自古忠良無後。”

  自古忠良無後,自古忠良無後。

  常氏所為讓周士相為之動容,反復細想香山百姓所言自古忠良無後,想到深處,長長一噓,感慨萬分:好一句自古忠良無後!

  李萬榮部被剿滅後,香山境內只餘極少數的明軍殘部在山區活動,多的不過數十人,少得只有幾人。對這些明軍殘部,清軍因為大軍進剿得不償失,故而也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反正山區缺衣少食,這些明軍餘部也不可能重新壯大起來。

  太平軍攻佔新會後,尚可喜下令各府縣調兵攻打新會,駐香山的綠營兵大半被調來新會,結果全都覆沒於此。眼下香山境內的清軍力量可謂薄弱,太平軍于這個時候進軍香山,可以說正是打香山清軍一個措手不及。

  ……

  香山縣自宋朝時便設有十個鄉,明洪武元年改鄉為坊都,現縣治就設在仁厚坊,大致就相當於後世中山市石歧城區中心所在。香山縣城並不大,有四門,但比之新會要小得許多,城牆也破損嚴重。除縣城仁厚坊外,香山還有九個坊都,大致範圍就是周士相所認知的東莞、深圳、珠海和廣東增城一帶。十個坊都占地極廣,遠超廣州府城。

  渡江以後,太平軍一刻也不停留便向香山縣治所在仁厚坊進軍,當天便佔領無兵把守的龍眼都。因為和陳奇策有過商量,周士相便以龍眼都作為與新會聯繫的重鎮,命秦智生率虎捷營在此駐防,另安置2000後營百姓于此地。

  因為這幾年的明清戰事,香山和廣東其他府縣一樣受戰爭荼毒甚深,雖較羅定、新會等地要好上許多,但同樣也都是地廣人稀。龍眼都從前有民六七千,現今不過兩千餘人。人口的下降導致無主之地增多,雖說鎮上也有借百姓死難而趁機奪取土地的地主劣紳,但在太平軍大軍壓境前,這些人都已聞風而逃,有往香山跑的,也有往廣州跑的,他們一跑便留下大量土地供太平軍安置後營百姓。

  如何安置後營,又如何組織百姓生產,這些都是宋襄公的事情,周士相並不過問,只負責軍事。故而宋襄公也只能留在龍眼都負責一切事務,其餘隨太平軍繼續向香山挺進的後營婦孺則讓廖瑞祥負責,待他理順龍眼都的事務後便行交接。

  香山是周士相給太平軍找的根據之地,龍眼都又是太平軍佔領的第一個香山坊都,因此周士相是很在意龍眼都的治理的。宋襄公在龍眼都如何做也是對太平軍的一個考驗,可以說周士相是將龍眼都當作一個試驗點,這個試驗點搞得好不好直接關係太平軍能不能在香山立足。

  周士相在走之前再次對秦智生叮囑五條軍紀,之所以讓秦智生駐防龍眼都而不是葛義他們,正是因為考慮秦智生的穩重。好一般叮囑後,周士相第二天便率其餘兵馬逼近距香山縣城只三十裡餘遠的良字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3

第258章 捷報

  良字都是有清軍駐守的,且和其它香山坊都不同,良字都是有城寨保護的一個大鎮。這座城寨便是始建于唐至德二年的老東莞縣治,後南宋紹興二十二年重新設縣香山,良字都的老縣治才逐漸廢棄,但因良字都所處乃香山和廣州的交通要地,故歷代廣東官府都在此設官吏駐守,老城寨也一直保留,歷代也都加以修整,不致殘破。

  據軍中香山籍士兵交待,良字都的駐防清軍是隸屬增城的一部綠營兵,人數並不多,只有100餘人,但除這些綠營兵外,良字都另外還駐有廣東巡鹽所,該所有300餘人的鹽丁隊。

  清襲明治,於各地設有鹽茶大使,產鹽重地兩淮、兩浙、長蘆、河東都有專門的巡鹽禦史,廣東雖無專職巡鹽禦史,但卻設有數處鹽巡所。這些鹽巡所都是順治七年以後尚可喜奏請清廷所設,目的便是壟斷鹽利以為軍用,同時切斷廣東沿海向滇、黔、川、湘等地明軍輸送食鹽的通道。

  這幾年除沿海地區和西面的高州,廣東其餘地方基本上都沒有明軍活動,而香山又是在廣州府治下,自原先活動于此處的李萬榮部覆滅後,香山便不虞再有明軍襲擾,因此設於良字都的鹽巡所便加大了緝鹽力度,將鹽丁隊從100餘人擴大到300餘人,對過境食鹽的查緝更是嚴格不少,這除了鹽巡所想要完成上面分攤的銀子外,不無中飽私囊之嫌。

  100多綠營兵加300多隻會設卡查緝的鹽丁,自然不被周士相放在眼中,他命齊豪率炮營向前推進,邵九公率雄威營配合攻城,葛義和鐵毅則領震虜和陷陣營迂回至良字都後方設伏,若香山清軍來援便就地消滅,若香山清軍不敢來則切斷兩地通訊,同時阻止良字都清軍退往香山。

  為防北面增城的清軍在得悉太平軍進攻良字都派兵來援,周士相命近衛營騎兵隊總旗邵成國帶領剛剛擴建的騎兵隊向北面的銀瓶嘴山附近活動。

  早在高要授軍旗時,周士相就在近衛營組建了騎兵隊,不過當時軍中只有十幾匹馬,因此騎兵隊在此後一直沒有發揮過作用。新會一戰繳獲了清軍三十多匹戰馬後,周士相便將騎兵隊擴大了,原先帶隊的邵成國是小旗,現在則是升為總旗。新撥入騎兵隊的也都是最早加入太平軍的綠營降兵,經歷了新會守城和出城大戰的他們,忠誠度絕不下太平軍老卒。

  周士相給邵成國的命令是實際就是戰場警戒,將有可能出現的新敵情以最短的時間通報主力。但邵成國卻另有打算,困守新會幾月以來,邵成國就覺得自己這個騎兵隊完全是個擺設,根本沒有上戰場的機會,有的也只是和步兵一樣在城頭上和清軍拼命,而不是騎著戰馬沖向清軍砍殺。

  東線清軍尚氏本家兵騎兵在戰事最後的表現一直讓邵成國耿耿於懷,他相信只要自己也能帶領這麼一支騎兵,那在戰場上自家就不會被清軍壓著打,自家的兄弟也不會死傷那麼多人。不過現實卻讓胸懷大騎兵夢想的邵成國很沮喪,沒有戰馬,也沒有足夠的騎手,他到哪裡去組建一支可以媲美尚氏本家兵的騎軍?

  在接受了周士相命令向北警戒後,邵成國沒有只想單純執行任務,而是想著自己是不是能借這次機會表現一下,畢竟增城的清軍都是綠營,若他們真敢增援良字都,自己的騎兵雖少,也不是不可以和他們會一會的。

  周士相在進行部署的時候,從沒考慮過廣州清軍會向香山增援。新會之戰結束後,他便和陳奇策同時派人打探清軍敗退的動向,傳來的消息是大部分清軍往廣州退卻,少部分清軍則直接潰逃了肇慶。

  尚可喜在得知新會大敗後,沒有斥責自己的兒子,而是立即調了3000兵進駐三江口,一方面收攏潰兵,一方面則提防新會明軍趁勢奪取三江口。如果說新會是廣州的南大門,那三江口則是跨過廣州的門檻,也是廣州的最後一條防線。三江若失,廣州再無險要。

  同時,尚可喜又命肇慶總兵許爾顯派兵堵死了肇慶至新會的交通要道,又下令調潮州總兵吳六奇所屬的本部舟師至廣州,欲組建新的廣東水師以應對陳奇策部水師。

  清軍失敗的消息並沒有掩蓋多久,很快廣州城內就知道了清軍在新會的戰敗,同時知道奪取新會的是明朝的淩海將軍陳奇策和他的水師,反而真正奪取新會的太平軍和其首領周士相的名聲不顯。對此,周士相倒不在意,本來他的太平軍實力就較弱,他本人在永歷朝廷又沒有合法身法,被人忽視也是正常。他倒是很樂意廣東境內人人都知道淩海將軍的名號,也更願意陳奇策的水師被廣東清軍當成勁敵,而不是他的太平軍。

  當日周士相決定讓出新會城未嘗沒有讓陳奇策釘在新會替太平軍吸引清軍注意的算盤,從戰略上看,新會比香山更加重要,尚可喜能容忍太平軍在香山活動,卻絕不能容忍新會被明軍佔領,尤其是被一支擁有水師的明軍佔領,這意味著其他沿海地區的明軍都可以通過譚江向新會聚集。

  臥塌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尚可喜再是輕視明軍,也不可能真的對聚集新會的明軍掉以輕心,更何況出現在新會的明軍還牽制了他的西進計畫。他已令班志富重新部署,將本決定派往肇慶西進的兵馬撤回,只待各地運到的糧草到齊,便再次攻打新會。

  平南王對於新會的失敗已經無法容忍,為了調集所需兵馬和糧草,他除了力壓耿繼茂抽調藩下兵馬供他指揮外,還不惜自承失敗向北京上奏,請求朝廷派遣真滿州大兵南下。當然,他在奏疏上強調得是此次南明孫、李二賊內訌,正是天賜予大清的最好良機,他尚可喜一心報效大清,願以藩下全部力量西進,為大清奪取新的土地和人口,但限於他平南藩下兵馬本就不足,又在新會城下因為輕敵遭到失敗損失了一些人馬,故而還請朝廷能派真滿州南下廣東支援於他。

  奏疏以快馬急遞方式送往北京,清廷是不是會派滿州兵南下,尚可喜不敢打包票,但想至少能派些蒙古兵前來助陣。在北京援軍到來的這段時間內,尚可喜要做的就是等,除了等援軍,他還要等糧草,還有總督李率泰月前向北京請求的紅夷炮若干門。

  班志富力陳清軍不應該只關注新會,當選精兵西進和廣西的線國安取得聯繫,如此兩廣同時發力,就算新會這邊被明軍所占,但兩廣地盤卻能打通,全盤皆活,不慮李定國再借廣西東進,兩廣清軍也能見機向貴州攻入。到時南明大勢已去,一個新會城又能起什麼作用。

  班志富的提議很好卻被尚可喜否決。新會之戰若清軍不是大敗而回,尚可喜或許還是會認可班志富西進提議,因為他旗下兵馬實力還在,不慮新會明軍會對廣州造成威脅。但新會之戰是以清軍失敗告終,前後兵馬損失將近萬余人,尚可喜本藩旗下兵馬也損失了2000多,這讓他不得不慎重對待,決意還是要先解決這顆眼皮下的釘子再西進,不然新會的明軍總是個威脅。

  尚之信回到廣州後許是意識到自己的決策對於戰敗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因此他沒有在父親面前告班志富、秦國成的狀,而是將怒火發洩到了耿仲德和胡啟立身上,奈何耿仲德是耿繼茂的族叔,胡啟立又是李率泰一手提拔出來用來抗衡二藩的親信大將,所以任憑尚可喜如何大怒,耿繼茂和李率泰都不理會,一心力保耿仲德和胡啟立,氣得尚可喜上書清廷直陳耿、胡二人臨陣脫逃,怎料清廷卻沒接這個茬,根本沒有回應。

  氣頭過後,尚可喜也明白清廷是不會拿耿仲德和胡啟立怎麼樣的,畢竟靖南王耿繼茂和總督李率泰本就是清廷用來制衡他平南王的,又如何會將板子打到他們身上。

  廣州城內尚可喜和耿繼茂、李率泰的扯皮官司傳不到周士相耳中,但周士相卻知道尚可喜短期內不可能再次揮兵攻打新會,也不可能抽出兵馬到香山來,因此局面對於太平軍是有利的。但這個有利的局面也不會持續太久,周士相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奪取香山,肅清境內清軍力量,取得和澳門西方人的聯繫,通過購買西夷的火器加強太平軍的野戰力量,同時取得地方基礎擴大太平軍的實力,然後在尚可喜發動第二次新會之役時給予他重創。

  時間不等人,周士相不能浪費一天時間,他現在就是和時間賽跑,搶在明軍各處戰線崩盤之前拿下廣東,讓廣東成為南明政權復興的新希望。

  做完部署後不到一個時辰,捷報就傳來了——齊豪命人對著良字都的城牆打了兩炮後,城內的清軍就舉旗投降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3

第259章 俊傑

  識時務者為俊傑。

  良字都綠營駐汛外委把總馬玉龍自認是英雄,也是俊傑,所以他投降了。

  為了投降後能從明軍手中撈足好處,馬玉龍特意把良字都的鹽課大使郭紹和他手下300多鹽丁捆了作為給明軍的見面禮。同時還強迫都內百姓全部出城,沿城門一字排開,選其中年長者端著酒水熱烈歡迎大明王師。

  “標下馬玉龍,本是延綏鎮軍戶,崇禎十七年闖賊李自成攻取北京,標下不願附做流賊,故和同僚南逃……隆武二年標下在太湖隨大學士馬士英抗清,馬學士兵敗殉國後,標下不得已才投了清軍。但蒼天可鑒,標下是學三國裡的徐庶,身在曹營心在漢,因此得知將軍率部前來,標下立即率部反正,大開城門以迎我大明王師!”

  自稱是明軍延綏軍戶出身的外委把總馬玉龍實在是震驚了周士相,他還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人物。不過看在對方主動投降又綁了300多鹽丁的份上,他還是上前擠出笑容將跪在地上的馬玉龍扶起,然後不吝讚賞的誇讚了他一番,最後告訴他,大明對於棄暗投明的清軍將領一律歡迎,不僅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還會給予一定的職位安排。

  聞言,馬玉龍大喜,忙又要跪下磕頭謝過。

  周士相止住他,笑道:“馬把總不必如此,且帶本將軍先去看看那些鹽丁和那位鹽課大使吧。”

  “是,是。”

  馬玉龍忙不迭答應,前頭帶路將周士相一行帶到關押郭紹和手下鹽丁的地方。

  進城之時,周士相不忘對那些被馬玉龍強迫到城門歡迎的良字都百姓揮手致意,又嚴令入城兵馬要嚴格遵守五條軍紀,不得對百姓有任何騷擾。

  看到太平軍對他們沒有秋毫無犯,百姓們也都鬆了口氣,有大膽的、心懷故明的百姓更是主動回家取出酒水準備犒勞太平軍將士,但無一例外都被太平軍委婉拒絕。

  進城的太平軍除了在原清軍綠營安營休息的外,其餘的大多數仍留在城外,只雄威營一隊兵馬承擔原來綠營巡城安定秩序的職責,在鎮壓了幾個欲混水摸魚的地痞流氓後,良字都的秩序很快恢復。

  市面街鋪雖然還沒有多數營業,但也有幾家見太平軍軍紀真的很好,便壯著膽子開門做生意,很快就被聞訊而來的後營婦孺擠了個水泄不通,往常要數月才能賣光的貨物短短幾個時辰就被掃個乾淨。

  這幾家店鋪的熱鬧場面很快就蔓延全城,商人逐利,哪有有錢不賺的道理。太平軍雖然實現公庫制度,但營中也有相應金銀賞賜,且不禁貿易,從前困守新會時,後營的銀子沒地方花,現在有地方花了,愛美的婦人和想給孩子買些點心的自然就肯光顧那些店鋪了。

  廖瑞祥暫時代替留在龍眼都的宋襄公負責後營事務,他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替太平軍採購軍糧和生活物資。良字都內幾乎所有賣米、賣油、賣鹽的鋪子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從他手中花出去的銀子也是如流水一般。良字都的這些商人哪裡看到過如此好說話的明軍大官,在賺得盤滿缽滿之餘,不禁紛紛誇讚太平軍不愧是大明王師,仁義之師,更有甚者都準備通知廣州的東主,將太平軍急需的物資偷偷運來,趁這太平軍還沒敗亡前好生宰他們一宰。

  個別商人趁機提高貨物價格黑太平軍銀子一事很快就被周士相知曉,對此,周士相沒有下令對這些刁商進行鎮壓,而是讓廖瑞祥用一個客人身份和他們去談。原則就是一個,不管花出多少銀子都要把太平軍需要的物資買到。

  ……

  命人將良字都鹽巡所大使郭紹提出來後,馬玉龍便知趣的退到一邊,周士相看得分明,馬玉龍腦袋後的辮子早就割了,許是割的急,後腦勺上還有殷殷血跡呢。他手下那些營兵也都是全割了辮子的,但割下的辮子這些兵也沒有扔掉,而是全當作寶貝似的藏在懷中。留著辮子有什麼用意,周士相自然明白,也不點破,任他們去藏好了。

  郭紹四十許人,舉人出身,長得頗高,身穿從八品的清廷袍服,看著頗是有些官威。

  被馬玉龍的人提出來後,郭紹是灰頭土臉,可能是馬玉龍綁他時有過掙扎反抗,郭紹的官服被撕扯過幾處。

  郭紹是梗著脖子被拉到周士相面前的,當他看到馬玉龍躲在邊上心虛的不敢看自己時,郭紹是怒從心頭起,也不顧明軍就在眼前,沖著馬玉龍就大罵起來:“馬王八,你個狗。日的,賣了老婆又來賣我,你他。娘的還要不要臉了。”

  被郭紹當著這麼多人面揭老短,馬玉龍臉上哪還掛得住,豁嘴也罵了起來:“去你的,老子啥時候賣老婆了,姓郭的,你不要狗血噴人!老子不是賣你,老子是帶著你一起反正!反正你懂嗎,是反正!老子這是棄暗投明!”

  “反正個你媽!”

  郭紹哪裡會不知道馬玉龍的德性,這人當初為了當上良字都的外委把總,把自己的老婆都送給上官睡了,就這種人,你指望他會有什麼民族大義?又什麼棄暗投明?我呸,他純粹就是一小人,哪邊有利就往哪邊倒的小人!若不是明軍對著良字都開了兩炮,他馬玉龍會投降?

  狠狠“呸”了馬玉龍一口後,郭紹這才回過頭來盯著周士相打量了一番,正當周士相以為這人是個死硬漢奸,鐵了心要為清廷賣命盡忠時,郭紹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嚎啕大叫起來:“盼了這麼多年,終是盼到王師來了,終是盼到王師來了!爹啊、娘啊,你們可看到了,朝廷的軍隊終於打回來,你們可看到了,可看到了?!”

  周士相和部下都愣在了那裡,馬玉龍更是看傻了眼,久久沒有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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