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漢兒不為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3 10:4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3 59703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8

第290章 八旗爺們來了

  廣州綠營的精銳基本上都損失在新會,其中一部分被太平軍俘虜改編,甚至其中很多人就在當面太平軍的隊伍中。

  新會之戰後,林進忠竭力搜羅廣州府轄各縣營兵補充,又強拉了一批夫子投軍,這才勉強將廣州綠營又給重建了起來,但此事的後果就是導致廣州府所轄各縣營兵兵員大缺,有的甚至都不足原來的一半,最典型的莫過於香山綠營了。

  新會之戰前的香山綠營有1600多人,結果被調了700人參與圍城,戰後又被調了300精壯些的士兵補充府營,最後面對太平軍的大軍壓境,手裡只有500多老弱病殘的把總孫麻子也只能以死殉大清了。

  這種拆東牆補西牆的做法既削弱了各縣營兵實力,也削弱了廣州府營的實力,戰鬥力和原先的廣州綠營已經不能同日而語。攻打增城時,若不是廣州督標的炮隊逞威,單憑林進忠手下這幾千烏合之眾是根本不可能迫使太平軍的步軍左營棄城撤退的。

  太平軍步軍左營的一路撤退讓廣州綠營上下產生了一種錯覺,以為太平軍真正實力也就如此,就連指揮清軍的胡啟立也對太平軍的野戰能力給了極低評價,對太平軍的首領周士相更是下了不知兵卻妄知兵的定語。

  將領如此,士兵更是如此,一路追著太平軍打,自家炮隊又給了太平軍重創,所以進攻命令一下,廣州綠營上下當真是人人敢於當先,他們賣命追殺那些被他們追得無路可走的太平軍,好拿著他們的首級向上官請賞。

  現在情形掉了過來,太平軍在鹿頭河對岸設了伏兵,炮聲一響,綠營兵們的虛火頓時就消散得無影,等到總兵大人都跑了,一干新兵和夫子自然是不甘落後,比起誰跑得更快來了。

  烏合之眾般的3000多廣州綠營殘兵潮水般退下來,令得在後的督撫標兵也是佇列大亂。太平軍炮擊時,標兵只有幾哨人馬進入炮擊圈,帶隊的幾名督標將領又及時將人馬帶出了炮擊圈,因此損失並不大。但還未等他們重新佈陣,前面的綠營敗兵就潮水般湧了過來,令得好幾哨的標兵也隨之大潰。

  眼看標兵就要被綠營潰兵給裹挾著一塊跑,帶隊的督標千總吳泰知道不好,趕緊帶著各自手下迅速往後退,一邊退一邊砍殺那些沖亂隊伍的營兵,如此終是將營兵甩在後面,在鹿頭河東岸三裡多地處穩住了陣腳。

  與此同時,指揮清軍的參將胡啟立軍令同時傳到,命令督標各將必須要抓牢手下隊伍,一方面阻止營兵後撤,另一方面也要建立防線將太平軍擋住,不能讓他們毫無阻攔的追殺清軍。

  吳泰與另兩名千總商量後,馬上將各人手下的弓手調出擺在標兵隊伍的最前面,等到綠營兵慌不擇路的奔過來後,吳泰將自己的長刀拔出,擲在了前方的地面上,同時大喝一聲:“敢過此刀者,斬!”

  林進忠逃跑時騎著馬,所以跑的最快,也最先發現前面的標兵在做戰鬥戒備姿態,等看到那些弓手舉弓對著他的營兵後,林進忠不由大怒,縱馬上前罵道:“督標的混帳,你們幹什麼,還不趕緊讓路放我們過去!”

  “林鎮台,末將奉胡參將之命彈壓潰軍,還請林鎮台即刻收容兵馬整隊和太平寇再戰!若是林鎮台約束不了手下,放縱手下衝擊我標兵大隊,那就休怪末將執行上頭軍令了!”

  吳泰打馬向前,一點情面都沒給林進忠這個總兵,一口回絕讓路的要求。

  林進忠手下的遊擊俞天恩和吳泰當年都在明軍幹過,後來一塊投的綠營,見吳泰領人擋路,還威脅林總兵,氣得破口大駡:“吳泰你個白眼狼,當年要不是老子救了你,你小子現在還不知埋在哪呢!你趕緊給我讓路,再不讓路後面太平寇就追上來了,難道你真要老子死在太平寇手裡才安心!”

  “軍令如山,恕不讓路!”吳泰態度很堅決。

  “他娘的死心眼,六親不認是吧!弟兄們別理會他,跟老子沖,看他們敢不敢放箭!”

  俞天恩怒火中燒,氣得手一揮,帶頭就要往前面沖。

  林進忠想攔住他,但略一遲疑便也由著他了,他也想看看督標的人是不是真的不把他廣州總兵放在眼裡。

  “舉弓!”

  讓林進忠吃驚的是,吳泰竟真下令弓手準備射殺向前沖的營兵了。

  看到吳泰動真格,再看那些弓手舉著的箭頭閃著寒光,俞天恩一個激靈刹住了腳,想到吳泰的秉性,語氣瞬間軟了下來,近乎哀求道:“吳泰吳千總,有本事你帶人上去和太平寇對陣去,攔著我們做什麼!”

  “軍令如山,不得後退!”

  吳泰冷冷摞下一句,不再理會愈天恩,手一揮,一眾弓手連同標兵一起朝前壓了過來。

  “你們幹什麼?”

  林進忠心中驚恐,本能的拉著馬往後退了去。俞天恩也是嚇得兔子般朝後連蹦幾下。一眾綠營潰兵也迫于標兵的壓力紛紛往後退,卻被後面那些急於逃命不知前面情況的營兵又撞了上來,鬧哄哄的一團亂。

  好不容易止住坐騎,林進忠面色難看到極點,對面吳泰等一眾督標軍官們也是人人臉色不善,那幫弓手們斜舉著弓,看架勢不像是唬人的,林進忠還真怕督標中有人惦記自己這個總兵位子,借這名頭讓人把自己直接給射殺了。

  遠處,太平軍的喊殺聲和那難聽的嗩呐聲越來越近。

  吳泰也不敢讓這事再耽擱下去,他喊道:“林鎮台,末將軍令在身,還請鎮台大人速速收攏部下,以免耽擱,後面太平寇馬上就要上來了!”

  另一個千總江威見林進忠不敢真叫人衝擊標兵大隊,知他心虛,便勸道:“鎮台若是就此回去,這兵敗之過想來鎮台定然逃不脫,若鎮台能整兵再戰,便是不敵太平寇,上下也決不會有人說鎮台一句不是,屆時我標兵上下也當為鎮台解釋幾句的。”

  江威的話說到了林進忠心坎裡,他已經在新會敗過一次,若這次再敗,且是這麼狼狽法,回廣州後肯定不會有自己好果子吃,總督大人盛怒之下說不定真會拿自己腦袋正軍法。既然如此,不妨聽他們的,收攏兵馬和太平軍再戰一次,這樣也算是面子上過得去了,畢竟這次督標的人也參了戰,他們先前不同樣也往後跑了?大哥不說二哥,法不責眾,總督大人再偏心也不能還拿自己法辦吧?真要這樣,自己就向朝廷和平南王喊冤,這仗可是他胡啟立下令打的,不是胡啟立命人催促,他的廣州綠營也不會進入太平寇的埋伏圈!

  就這麼辦了!

  林進忠把心一橫,咬牙沖身邊幾個逃出來的軍官們喝道:“都愣著幹什麼,趕緊去收攏你們的兵!有督標在,還怕太平寇吃了你們不成!”

  一眾軍官卻是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肯動。他們實在是提不起膽量再和太平軍打了,先前那般大好局面都被打得潰不成軍,就算把這幫嚇破膽的營兵收攏起來就能成事,掉頭回去就是個送死!他媽的,送死的活憑什麼我們幹,他督標自個不幹的!

  軍官們人人大罵督標不地道,沒一個肯聽總兵大人的話去收攏潰兵的,見狀,林進忠急了,拿起馬鞭就給離得最近的俞天恩一鞭子,罵道:“總督大人能殺老子的頭,老子也能先殺你們的頭!”

  言畢,又低聲對紅了半邊臉的俞天恩等人道:“你們速去把兵收攏起來,有兵在手,咱們這腦袋就能保,沒了兵,就這樣回廣州,總督大人能饒過咱們?……他督標讓咱們回頭,咱們就真回頭了,去,把兵先帶到一邊去,見機行事,這裡不讓走,別處總能走吧?等他督標也敗給太平寇,咱們就什麼事也沒有。”

  一番話讓幾個軍官們醒悟過來,忙各自帶著親兵行動起來收攏潰兵,那邊吳泰又指揮督標朝前壓了幾十步,嚇得綠營潰兵們再也不敢亂跑,乖乖的由各自軍官收攏。不過3000多人的潰兵隊伍哪是一時半會就能收攏得住的,況且後面還有太平軍在追趕。好不容易林進忠才帶人收攏了一千餘人的潰兵,其他的跟無頭蒼蠅般四處逃竄,抓都抓不住。

  太平軍也發現了前方列隊的清軍督標,前線指揮的葛義和鐵毅同時下令停止前進,收攏回那些正在追殺清軍潰兵的部下,同時派人將戰況稟報軍帥。各旅主官也紛紛抓緊時間整頓佇列,準備迎接接下來的戰事。

  雙方主官不知道的是,在他們對峙的戰場西北面的一處矮坡上,已經出現了幾面純白和幾面藍色鑲紅的大旗。

  純白旗幟下,一身甲胄的正白旗統領蘇納笑著對身邊的副領說道:“漢人的綠營倒也不乏敢戰的勇士,那個千總官也很是不錯,知道止住潰軍,還能短短功夫就把部下整頓完畢和太平寇對峙,單從隊形看,這標兵確是支精兵,嗯,難得了。這個千總官小了,戰後我保他做個參將。”

  說完,扭頭又朝身後的旗兵笑道:“兒郎們都隨我去會一會南蠻子的太平寇,他們剛才可把綠營追得慘,咱們得替綠營挽回面子,要不然太平寇以為咱大清的兵都這麼孬呢,哈哈。”

  “咱們來廣東不就是要替漢兵們撐腰的嘛,漢兵要是中用,還要我們來幹什麼!”

  一眾旗兵附和大笑起來,摩拳擦掌的根本不把太平軍放在眼裡。

  佟爾漢也配合的恭維了幾句滿州大兵,爾後向蘇納請纓道:“統領大人,對付這幫太平寇就不勞大人麾下的滿州勇士了,我帶旗下兒郎去就行。”

  “你?”

  蘇納哈哈一笑,對漢軍旗的戰鬥力也頗是放心,既然佟爾漢要打頭陣,便讓他去搏個首功吧,他大手一揮:“去吧,順便把那賊秀才的首級給本佐領提來,本佐領倒要看看這個賊秀才是不是三頭六臂,要不然怎麼老叫漢軍吃大虧的。”

  “喳,佐領大人您就瞧好吧!”

  得了蘇納首肯,佟爾漢精神一振,喝令手下道:“吹號,告訴綠營那幫廢物,我們八旗的爺們來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8

第291章 賊秀才不是李定國

  西北方向吹響的號聲引得清軍和太平軍都是一陣騷動,發現吹號的是八旗兵,清軍爆發出歡呼聲。

  “是漢軍旗,漢軍旗的來了!他奶奶的,漢軍旗那幫大爺總算趕來了!”

  “漢軍旗來了,定要太平寇好看!媽的,狗日的太平寇剛才差點把老子追岔了氣,現在看他們怎麼跑!”

  一眾剛才還在鬼哭狼嚎疲於奔命的綠營兵們現在卻手舞足蹈起來,他們一邊咒駡著太平寇,一邊盼著漢軍旗能替他們報仇。

  督撫標兵這會雖也激動,但卻不像營兵那般混亂,領隊的吳泰等人按下心頭興奮,準備率部配合漢軍旗的進攻。

  聽到漢軍旗的號聲,胡啟立也是心中大定,坡下太平軍的騎兵被自己的親兵隊和鄭國棟的馬隊壓制著,根本不虞炮隊會叫太平軍的騎兵端了,沒了後顧之憂,又盼來了佟爾漢的漢軍旗兵,他對局面再次扭轉大有信心。卻不曾想,讓他更加驚喜萬分的事情出現了——隨著打著藍色鑲紅的漢軍旗向著太平軍衝殺過去,上百騎打著純白旗號的滿州大兵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是……是滿州大兵!我的天,是滿州大兵,是正白旗的滿州大兵!”

  一幫還在指揮手下搬炮的炮隊軍官們都驚得說不利索話了,那可是傳說中天下無敵的,以一當百的滿洲大兵啊!

  胡啟立驚駭之後也是狂喜萬分:真滿州大兵來了,總督大人沒有逛他,哈哈木將軍真派滿洲大兵幫他剿滅太平寇來了!

  “趕緊把炮拉過去,快!”

  激動的胡啟立連忙吩咐要炮隊把炮拉過去,他自己則打馬直奔標兵大陣而去。有滿洲大兵壓陣,這仗斷沒有敗的理,他胡啟立更是要學佟爾漢好生表現自己!

  標兵大隊和收攏的一千多綠營潰兵也清楚的看到滿州正白旗大兵的出現,瞬間,清軍如打了雞血般興奮咋呼起來。

  “弟兄們,滿州大兵,滿州大兵來了!”

  “都不用怕了,有滿州大兵在,這仗我們輸不了!”

  幾乎所有的清軍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同一個念頭:滿洲大兵來了,太平寇這次可是要倒大黴了!

  ……

  “軍帥,前面的是鑲藍旗的漢軍,後面沒動的是正白旗的滿州兵!看架勢,滿州兵是讓漢軍打頭陣,漢軍得了手他們再來插咱們一杠子……滿州兵悍勇得很,我以前曾聽人說,一個綠營兵能當咱們十個明軍,一個漢軍卻能當十個營兵,可十個漢軍卻不能抵一個滿洲兵,這滿洲兵太能打仗了,是不是讓步軍二營撤下來?”

  太平軍上下都沒有和滿州兵交戰的經驗,只聽人說滿州兵厲害,邵九公雖在綠營幹過,可同樣也沒親眼見過滿洲兵打仗,出於萬全考慮,他向周士相建議將步軍左、右二營撤下來,免得被滿洲兵吃掉。

  周士相搖了搖頭:“來不及了,現在撤,步軍二營就完了。”頓了一下,又不屑道:“滿洲兵沒有什麼可怕的,他們的親王尼堪不同樣死在晉王手裡!”

  聞言,邵九公一滯,無法反駁。

  剛剛才投降沒幾天的增城知縣徐應元卻是苦著臉暗道:你賊秀才是李定國那老虎嗎?

  想到自己剛剛降了太平軍,還沒隨他們回到香山老窩,這賊秀才就要在這裡敗給了滿洲大兵,他要是敗了,自己小命怕也要隨之完蛋了嘍。

  大清那邊是優待南明降官,可問題是他是降明不是降清啊,對反復投降的漢官,大清可恨得很。

  天老爺保佑太平軍能擋住清兵,天老爺保佑!……

  徐應元默默為自己的性命祈禱,前程什麼的他已拋之腦後,這當節骨眼保命才最重要。

  邵九公見周士相不同意撤兵,便道:“軍帥,要不讓我率親兵營過河支援葛營官他們?”

  “再等等,鐵毅的2旅銃兵也訓練了有些日子,1200杆銃指著,我就不信漢軍旗能沖得破!”

  周士相很沉得住氣,他的底氣就是步軍右營新訓練的這2旅銃兵,還有炮營送上去的杆子銃和虎蹲炮,更休說鐵毅還新造了一批震天雷,可以說太平軍最好的裝備全在角毅手裡,若這樣還被清軍擊敗,那前線指揮的鐵毅和葛義也未免太過無能了些。

  邵九公無奈,只能另道:“騎營那邊再不援救,怕是就要全軍覆沒了。”

  這一次周士相沒再拒絕邵九公的請戰,他點頭道:“你帶400人去接應騎營,把邵成國給我帶回來就行,不可浪戰。清妖的目標是我們的步兵大隊,騎營這邊不礙大局,他們不會派多少兵過來的。”

  “是,軍帥放心,我肯定把邵營官帶回來。”

  邵九公領命後忙去調兵隨他渡河。周士相又命齊豪將留在河這邊的大炮炮膛全部清理,萬一前線步軍二營撐不住後退,炮營就要及時開炮轟擊清軍。

  齊豪擔心:“萬一咱們的人和清妖裹在一塊怎麼辦?”

  周士相微一沉吟,命令道:“照樣開炮。”

  齊豪一愣,旋即應命:“末將明白。”

  ……

  “搖旗,讓綠營正面壓上去!”

  馬上的佟爾漢意氣風發,急於在滿州大兵面前表現自己,他的部下都是騎兵,正適合沖陣。

  “我們沖太平寇的左翼,正面交給綠營,沖進去後不要停,一直向前撞,把太平寇攔腰切斷!把南蠻子的腦袋都當瓜給我切下來!”

  400多漢軍旗兵轟然回應,緊隨佐領身後筆直沖向太平軍。

  看到漢軍旗打的旗號,剛剛趕到標兵大隊的胡啟立立即明白佟爾漢的意圖,忙傳令下去督標大隊立即前壓,同時又派人要林進忠率領收攏的潰兵隨標兵大隊一起行動。

  “大人,督標那幫狗娘養的要咱們攻太平寇正面,我們上還是不上?”

  “當然上了,有滿州兵壓著,還怕這仗敗了不成!”

  林進忠急於在滿洲人面前表現自己,驅使部下領著潰兵向太平軍沖去。

  “殺,殺啊!”

  快要衝到太平軍陣列前,漢軍旗兵呐喊起來,斜舉馬刀朝前無所畏懼的撞了上去。

  太平軍的佇列中卻靜得出奇,越是沉默則越叫人窒息。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9

第292章 漢軍旗的後悔

  太平軍步軍右營是半火器兵,成軍時周士相將全軍所有火銃全集中到了右營,以原陷陣營的銃兵為骨幹組建了2旅銃隊。

  這個時代的火銃都是前裝藥子,靠火繩引發藥室的藥子進而再打出銃子殺傷敵人,這種火銃的發射速度極慢,威力也較後世槍支小得多,但周士相將火藥改進成了顆粒藥子,又定了配藥的額度,士兵攜帶的火藥都是用紙包一小包一小包的配比好,用時直接撕開倒進藥室就行,如此便減少了因為裝藥不均或是份量不足(過多)而導致的威力變弱及炸膛現象。更重要的是,前世本就是一名士兵的他知道如何才能將火銃方陣的威力提高到最大。

  根據周士相的指導,新成軍的2旅銃兵改變了從前的作戰模式,他們按照軍官的命令排成數排,最先一排的士兵打完手中的火銃後,便將手中火銃遞給第二隊,第二隊再將裝完火藥和鉛彈的火饒遞給他們,然後他們再從第三隊手中取得裝好藥子的火銃,如此依次迴圈使得最前排的銃手永遠能夠保證可以不間斷發射火銃,只有當他們遭到敵軍的大量殺傷後,第二排和第三排及後面的佇列才會補充上去。

  太平軍的火藥很有限,新會一戰基本耗盡了全軍藥子,若不是從清軍藥庫繳獲了一些,後來又得陳奇策贈送了幾百斤,攻打香山時,太平軍的火銃就跟燒火棍一般根本派不上用場。直到鹿頭河戰事爆發,太平軍的火藥數量依舊維持在一個低點,軍帥府最樂觀的估計也就是能保證打完鹿頭河這一仗,然後這2旅銃兵就無法再參於戰鬥了,因為沒有藥子可供戰鬥。

  為解決藥子缺乏的問題,周士相已經派人到澳門去,想從佛郎機人手中購買到火藥,同時看看他們的火銃和太平軍的有什麼不同,如果對方的火銃比太平軍用得先進,那就要定購一批。如果都是前裝的火繩槍,那就不必購買或少買,另外改從澳門聘請一些槍械維修的技師來就行。

  周士相不想在武器上受制於人,他有意在香山開辦屬於太平軍的軍工廠,並且能夠自己將前裝的火繩槍改為後裝的槍支,同時必須獲得足夠多的生鐵和火藥,未來這兩樣東西很可能和糧食一樣成為太平軍出兵的理由,也是支撐太平軍戰鬥下去的重要物資。

  ……

  鐵毅身為步軍右營主官,又是埋藥子的礦工出身,知道火藥的厲害,因此對於火器很重視,為了儘快將2旅銃兵訓練出來,他不分日夜的訓練銃兵。不過在發現大多數士兵連左右都分不清,更別提教他們的戰術演練,鐵毅情急之下便採取了這個時代軍隊的通病——體罰毆打那些學不會的士兵。

  每日教導新兵們的軍官手中都拿著鞭子,一旦發現士兵無法跟進佇列,又或是無法按時裝填藥子,他們都會受到無情鞭打,甚至還會被綁到全營士兵面前行刑。已經有屢教不改的士兵被打殘。

  步軍右營的安軍使將這一情況反映到了軍帥府,希望軍帥府能夠制止這種殘忍的訓練手段。不過周士相在得知體罰的具體原因後,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能夠訓練那些新兵,便默認了鐵毅的手段。只要鐵毅在體罰同時最好能給士兵們一些獎勵,這樣能夠提高他們訓練的積極性。至於被打殘的那幾個倒楣傢伙,則安置到前山寨去,以後由太平軍養著他們便是。

  周士相不要笨蛋,笨蛋是沒法在戰場上活下來的。笨蛋的存在也會讓更多的人陪他一起死。

  事實證明,苦口婆心遠不如挨打來得叫人印象深刻,起初,天天有至少上百名銃兵挨打,後來,便只是偶爾有個把倒楣的傢伙被拎出來打上一頓了。

  人就是這麼奇怪,挨了打就能變精。

  不學好就挨打,甚至被打殘的冷酷訓練終是打造出了周士相需要的銃兵,至少在他看來,2旅銃兵至少也有個後世軍閥部隊的模樣了。

  2旅銃兵在過河後始終保持佇列不亂,面對衝殺過來的漢軍旗騎兵時,雖然他們也很害怕,腿下意識哆嗦,可卻沒有人手忙腳亂不知所措,也沒有人生出往後跑的念頭。他們只將眼神死死盯著各自佇列邊上的軍官,等待對方的手勢和命令進行動作。

  這是一種慣性,也是不得已的沉默——他們實在是被打怕了。

  ……

  和平南藩下其它人馬一樣,佟爾漢手下的旗兵也有一些人裝配有火銃,這種火銃是從前遼東明軍用的三眼銃,于馬上衝鋒時他們可以先放銃驚亂對手,然後將三眼銃當作武器借助戰馬強大的衝力向對手狠狠砸去。一銃下去肯定腦瓜破裂。

  然而都已經沖近百步了,可對面的太平軍卻仍然紋絲不動,視線中沒有看到有太平軍慌亂大叫,也沒有人嚇得就此開銃,這讓佟爾漢心頭蒙現陰影。聽旗裡的老人說,明軍但凡能在清軍沖進百步內還不開銃,能保持最基本的佇列不亂,那就是支強軍了,且一定會給清軍以殺傷。當年明朝的五省總理盧象升部下的8000天雄兵就是這等強兵,這幾年明軍內也就李定國麾下的老本賊和孫可望的駕前軍有此能力了。

  “放銃!”

  預感不妙的佟爾漢大聲喝呼,想要打亂太平軍的佇列,頓時100多手持三眼銃的旗兵立即對著太平軍放起了銃。

  一陣散亂的銃聲過後,依稀可以看到有幾十個太平軍倒下,但很快後面的太平軍就上前補上了空位。屍體也被迅速拖了下去。

  “放!放!放!”

  三眼銃能打三響,三響過後,戰場上空滿是白煙,對面的太平軍也不斷的有人倒下,然而他們的佇列卻是一點也沒有亂,甚至空位都被補上了。

  “該死的太平寇真不怕死嗎!”

  佟爾漢咒駡一聲,三眼銃沒能讓太平軍大亂,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帶著旗兵徑直沖了上去。眼角余光裡,胡啟立的督標也已經壓了上來。

  ……

  漢軍旗的銃聲讓鐵毅一直眼皮跳著,他也一直咬牙等著,他牢牢記著軍帥對他說過的話——“把清妖放進了打,不用怕他們,咱們的火銃威力不大,若不把清妖放進了打,就不能有效殺傷清妖,況且你手下那些銃兵雖說佇列像樣了,可卻沒有實戰經驗,平日咱們藥子也少,他們一人也沒打幾銃,要是不把清妖放進了打,還不知多少傢伙把銃子打上天呢。只有放進了打,咱們才能讓清妖傷筋動骨,讓他們害怕。別忘了,咱們有1200杆銃,清妖又有多少?所以別著急打,一定要穩住,沉住氣!”

  鐵毅沉住了氣,就是調來支援他的炮隊要開炮轟那些漢軍旗騎兵,他也沒答應。他要向太平軍的同僚、向軍帥、向清妖證明他步軍右營的能力!

  狂妄的鑲藍旗漢軍終於沖近到了太平軍陣線70步距離,馬上的旗兵眉目能瞧得清了,這才讓等得心直跳的鐵毅下令開銃。

  “開火!”

  聽到開火的命令後,銃兵上下齊致吸了口氣,機械的抬起銃口點燃了火摺子。

  “砰砰!”

  太平軍的銃聲終於響起,密集的讓人聽不出前後,陣地上空白煙彌漫。

  密集的銃聲根本沒有停過,升起的硝煙也遮擋了所有人的視線,誰也不知道漢軍旗遭到了怎樣的打擊。

  這密集的銃聲也讓觀戰的蘇納眉頭一跳:太平寇的火器怎的能一直打著的?

  銃聲中,綠營也沖了上來,不過他們不像狂妄的旗兵一樣直接衝擊太平軍的陣列,而是將箭手調到了前面,欲圖用箭枝殺散太平軍的陣列,然後全軍突入。

  “射!”

  在聽到軍官命令後,標兵的300多箭手馬上從背後的箭壺中抽出箭枝,朝對面的太平軍了過去。

  “豎盾!”

  步軍左營的挨牌手毫不遲疑的將手中盾牌舉上頭頂,替後面的銃手遮擋箭枝。

  標兵離太平軍還有上百步距離,太平軍的火銃打不到他們,但他們想將箭枝射過去也很吃力。因為無法直接瞄準對方,標兵的弓手只能一窩峰的將箭枝向太平軍的頭頂上空射去,以拋射的力量使箭枝從上方向太平軍身上墜去,達到殺傷的目的。

  清軍督標的弓手才300多人,遠不及當面太平軍的銃手,加上又有步軍左營的挨牌手保護,清軍的箭枝並未能給太平軍造成殺傷。因為距離的原因,百分之九十的箭枝都落到了太平軍前面的空地上,只有極少數的箭枝落到了太平軍上方,卻中者寥寥,唯一射中的幾枝也輕飄飄的插在太平軍軍士的手臂或者肩部,隨手就能拔出來。這效果比起漢軍旗的三眼銃可差得遠了。

  “命令全軍進攻!”

  胡啟立見箭手壓制不了太平軍,左翼那邊漢軍旗又打得凶,雖因硝煙遮擋緣故他無法看清漢軍旗戰況如何,但過往經驗告訴他,漢軍旗多半得手了。為了不讓觀戰的滿州兵小瞧,他命親兵吹號進攻。

  “沖啊,沖過太平寇的火器,他們就沒手段了!”

  林進忠也是立功心切,好了傷疤忘了疼,也不要命的催促部下營兵向太平軍沖去。

  然而太平軍的火銃卻仍在持續打響,一點也沒有停下的意思,不論是左翼漢軍旗那邊還是正面綠營這裡,如炒豆般的銃聲始終沒有停過。嗆人的硝煙彌漫整個戰場,嗆得不少人都兩眼通紅,難受的落淚。

  佟爾漢趴在自己死去坐騎的屍體後,叫苦連天,太平軍密集的銃子打得他的部下人仰馬翻,更要命的是不知道這火銃啥時候啞火。耳畔到處都是哀號之聲和銃聲,讓佟爾漢大為後悔自己的輕敵,原先以為只要頂住太平軍的一輪銃後就能輕易突進對方陣中趕羊的情景沒有發生,發生的卻是他們遭到了太平軍的屠戮。

  佟爾漢後悔,活著的旗兵更是後悔,要早知道太平寇如此能打,他們才不會打這頭陣送死。

  忽然,太平軍的銃聲終於停歇,殘存的漢軍旗以為對方的火銃終於啞火,卻不想黑煙中的太平軍卻突然往後退了幾步,緊接著一門門虎蹲炮和杆子銃被推到了前面。

  不好!

  佟爾漢倒吸了一口涼氣,明軍的虎蹲炮和杆子銃他是見識過,那玩意發射出來的都是鉛子和小鐵彈,雖然距離不遠,可對於百步以內的人馬殺傷卻是驚人的可怕。

  佟爾漢泛出苦水,知道這回自己八成要載在太平軍手中了。

  炮聲中,沒有中銃的漢軍旗兵紛紛從馬上落下,中銃的戰馬也是慘叫著跳躍,然後無力的載倒在地。

  佟爾漢趴在馬肚子後面也沒能躲過要命的銃子,他的臉被一發杆銃轟中,整張臉就如芝麻餅一樣,嵌滿了鉛子。

  十多個漢軍旗兵在屍體中匍匐往後爬,然後拼命的往回跑。

  漢軍旗完了,綠營也好不了。

  一輪輪的射擊下,進攻的標兵和營兵死傷慘重,數百具屍體硬是沒有沖到太平軍的跟前,等到太平軍的炮隊將虎蹲炮和大杆子銃搬出來後,綠營進攻意志瞬間崩塌。

  太平軍的炮隊用密集的彈丸呼嘯而出收割同樣密集的清軍人群,他們只要將彈丸打在正面,差不多都能收割人命,就算打不死,也能讓中炮的清兵喪失行動力。

  看到當面清軍的慘狀,鐵毅和葛義徹底去了擔心,現在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發現漢軍旗完了的胡啟立也傻了眼,這一回不用他下令撤退,標兵們自己就往回退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9

第293章 滿大爺跑了

  督標上下也不是傻子,太平軍的火器太厲害,他們實在是沖不上去,那邊漢軍旗的幾百大爺也被太平軍火器收拾得精光,這當口再要往前沖只能是自個尋死。

  不勞參將胡啟立下令,標兵就如先前一樣自覺的往後退。這一次廣州綠營那邊也學精了,一看情形不對,也集體潰逃,動作還要比督標快了一步,看來他們也怕再遭到督標攔截做替死鬼。

  林進忠也是絕瞭望,漢軍旗敵不過太平軍,督標也敵不過,他的部下也全在自顧逃命,這會就算他把人攏起來,可靠著這幫烏合之眾又能有個鳥用!更可氣的是滿州大兵們卻遲遲不動,任由太平軍一步步向他們迫近,這他娘的分明是見死不救啊!

  絕望的林進忠頭回罵起了他心目中向來無敵的滿州大爺起來。

  “保護總兵大人先撤,保護總兵大人先撤!”

  千總俞天恩一邊大呼小叫,一邊不忘保護帶著親兵保著林進忠先走,他死死牽著林進忠戰馬的馬繩,唯恐林進忠會被太平軍攆上又或是失足墜馬失於亂軍之中。

  俞天恩如此忠心耿耿的表現,讓林進忠在絕望之餘也生了點欣慰之心,落難見真情,總算是沒白費自家往日對他的照顧,關鍵時候能念著自家好,知道保著自家先走。這次要是大難不死,以後肯定好生提拔這小子。

  殊不知俞天恩想得卻是無論如何也要把林進忠帶出去,要不然折了總兵的罪名他可扛不起,再說有林進忠在上頭頂著,總督府追究兵敗的刀便砍不到自個頭上。

  天塌下來個高的頂著,這個高的自然就是總兵林進忠了。

  俞天恩那是為自個前程和性命打算呢。

  林進忠這一次再跑,營兵們算是絕了最後的指望,太平軍的銃子實在是把他們打怕了,又不知道太平軍會追他們到何處,一些實在是跑不動也不想再跑的營兵乾脆學河邊那些同伴一樣向太平軍投降了。

  ……

  西北坡上,一眾滿洲八旗兵見漢軍旗攻擊失利,綠營又叫太平軍打得大敗,頓時收起先前的輕視之心,均是一臉鄭重的看著戰場,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佐領大人,漢軍不行了,咱們是不是下去接應他們一下,免得撤不下來?”

  說話的是蘇納手下的咯得什莫爾根,其祖上是關外的黃羊野人,後金時他爺叫金兵擄進了八旗,自此爺孫三代都為愛新覺羅家賣命。

  莫爾根本人早年曾隨豫親王多鐸攻打過揚州,破城之後更是以斬漢人級首306具得了豫親王誇讚,不僅賞了他兩名城中的漢人女子為奴,還將其調入正白旗。能從下五旗被抬入上三旗可是八旗裡無上的恩典,這使得莫爾根更加死心塌地為滿清效命,也以正宗滿州人自居,對從前關外的老族人們是十分的看不上眼,一口一個“黃羊生女真”,氣得他那些族人再也不願和莫爾根家打交道。

  豫親王多鐸賞給莫爾根的那兩個漢女下場也淒涼,一個因為不堪折磨被莫爾根鞭打致死,另一個則替莫爾根生了個女兒,但卻沒有因此改變自己的奴隸身份,女兒也沒有得到莫爾根的半點親情。這一回莫爾根從北京南下,娘兒倆因為在京中沒有生活來源,便也隨莫爾根其他家眷一塊到了廣州,就在滿城裡替那些旗人婦女做些手工活為生。

  莫爾根在蘇納手下一直當著喀得什的差,這是個相當於漢人軍隊裡把總的官銜,但卻比漢人的把總要威風得多,品級也要高得多,因為這是滿州八旗裡的官!所以不管到哪兒,莫爾根都是自視高人一等的,對於漢軍和綠營十分的看不上,對南明的軍隊更是正眼都不望。

  但這次,莫爾根卻也臉色凝重起來,他沒有向蘇納提議出兵攻打太平軍,而只是建議去接應綠營撤下來。

  接應友軍撤下來和攻打敵軍可是兩個截然不同的說法,士氣和戰鬥意志、激烈程度也有很大區別,換作從前,莫爾根絕對不會說這種話,他身後那一幫已經披甲完畢的滿州兵也不會答應這種墮了八旗威風的事,可現在一眾披甲滿洲兵卻誰也沒有開口反對,都只是盯著自家佐領看。先前太平軍的密集火銃射擊真的是讓他們看了害怕。

  蘇納緩緩轉過身子掃視了一眼莫爾根和眾旗兵,隨後卻是說了句:“不去,我們走。”

  走?

  莫爾根和一眾披甲兵都愣在那裡:就這樣一走了之,不管漢軍死活了?

  莫爾根年紀大,老成持重些,他勸道:“我們要是一走,怕漢軍就得全軍覆沒了,現在去接應他們一下,太平寇攝于咱們滿州兵的威名,肯定不敢再追擊漢軍,這樣多少能減少漢軍些損失,將軍那裡也好交差……佐領大人是不是再考慮下?”

  “還考慮什麼?你們有把握擋得住太平寇的藥子沖過去?”蘇納沒好氣的看了眼莫爾根,“若是有一千咱們的滿州兒郎在,本佐領肯定不會就這樣一走了之,怎麼也得和太平寇決個高下,可咱們只有一百人,拿什麼去拼!……漢軍若是不敗,咱們上去能起大作用,漢軍現在敗了,咱們再上去又有什麼作用?別說了,領人回去吧,這仗打完了,漢軍死活跟咱們沒關係,也沒人能怪到咱滿州人的頭上!真要有不長眼的怪到我們頭上,我他媽的還要問問這太平寇的火器都是打哪兒來的呢!漢軍那幫廢物,打不過人家就算了,還送了這麼多軍械給人家,都他娘的該殺!”

  說完,蘇納便一勒韁繩,打馬北奔。

  一眾滿州兵見佐領大人走了忙也打馬跟上,莫爾根總覺得這樣一走了之不對,傳出去會有損滿州兒郎威風,但也不能違了佐領的決定,只能無奈打馬離開。

  一路上,莫爾根幾次嘀咕:是太平寇真的太厲害還是蘇納怕了?

  ……

  營兵崩潰,督標也在後撤,千總吳泰卻打馬奔到正想跑的胡啟立那邊,叫道:“大人,不能讓他們退,咱們先前退過一次了,再退一次可就真的敗了!”

  又道:“滿洲兵不會看著咱們敗的,大人千萬不能下令撤,要不然全完了!咱們咬牙撐上片刻,滿州兵肯定會上來的,到時就算不勝也總比現在這局面要好啊,大人!”

  吳泰是真的急了,這一回兵敗可是真的兵敗,若胡啟立不能馬上制止標兵大隊後撤,太平軍追上來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死撐等滿洲兵上,要不然兵敗如山到,休說營兵了,就是標兵大隊怕也要葬送。

  一聽吳泰嚷著不讓撤,標兵有人就哭著嗓子叫:“大人,這仗不能再打了,太平寇的火器太厲害,弟兄們根本擋不住,再這樣打下去,咱標兵可就要完了!”

  “有滿州兵替咱們壓陣,怎會完蛋!”吳泰氣不打一處來,想要找出是哪個混蛋在瞎叫喚,可是找來找去卻是找不到人。

  吳泰找不到叫嚷要跑的人,人群裡卻繼續有人叫道:“你說得輕鬆,滿洲大兵怎麼還不上來?”

  滿州兵怎麼還不上來?

  吳泰也是猶豫了下,扭頭朝正白旗所在的山坡看去,卻驚訝的發現原先在那的滿洲兵們沒影了!

  媽的!狗屁的滿州八旗兵,碰到硬茬子跑得比咱們還快!

  消失的滿州兵讓吳泰氣得臉紅脖子粗,失望不已。

  胡啟立也發現了滿州兵消失無影,在微愕之後他也只能唾口罵了句,旋即再也不遲疑,喝令督標趕緊撤。

  滿州兵都跑了,他還死扛著做什麼!

  吳泰也沒法再攔了,任由胡啟立的親兵到處傳令撤兵,數百名督標殘兵忙以最快的速度與太平軍脫離接觸,狼竄往北邊跑。

  廣州綠營那邊根本不用通傳,林進忠領著敗兵早跑出小半裡地去了!

  先前敗退時還有督標穩住陣腳,現在卻是連墊後的兵馬也沒了,數千清軍漫山遍野的往北邊跑,就如一塊肥肉擺在了追擊的太平軍眼前。

  局面向太平軍最有利的方向發展,在察覺清軍真的是敗退,且滿州兵也跑了後,一向謹慎的周士相也縱馬帶領剩下的600親兵渡過了河,這個時候不出全力追殺潰退清軍還待何時。

  “給老子打這些狗娘養的清妖!”

  葛義渾身浴血,目光中滿是復仇火光。仗打到現在,他的步軍左營損失慘重,至少損失了一半兵力,這幾天他也是被清軍追殺得無處存身,現在終於能親眼看到清軍潰敗,立即帶領步軍左營殘兵狠狠向清軍追殺過去。

  “砰!砰!”

  步軍右營的銃兵仍在按著嗩呐聲緩步向前追擊,發現有清兵試圖糾集在一起,立即無情的上前銃擊將他們驅散,然後由步軍左營去追殺。

  清軍上下連同督標在內,很少有人披甲,被太平軍的銃子打中,非死即傷。急於逃跑的清兵根本不可能帶著傷兵跑,只能任由他們在後淒慘的喊叫。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9

第294章 有本事你砸

  清軍步兵主力全線大潰,邵成國卻領著騎營餘部還在和清軍拼死血戰。

  突圍中,邵成國的坐騎被清軍一個瞎了隻眼的軍官用鐵錘子砸斷了腿,從馬上摔下後邵成國險些被自己的坐騎壓住,幸好摔下時及時朝前滾了下,這才免遭被馬壓身的噩運。

  顧不得看一眼正慘叫嘶鳴的坐騎,也顧不得落馬後腰身因為受到地面重擊而產生的劇痛,邵成國神經質的將手中的刀朝四下一揮,待發現周圍並無清兵撲上來後,他忙揮刀呼喝,示意被清軍分散包圍的部下向他靠攏。

  清軍馬隊的一名大鬍子清兵看到邵成國在呼喝,知道這是太平軍的一名指揮官,欺他沒了馬,獰笑著縱馬持矛朝邵成國沖了過來,不曾想一擊重矛卻剌了空,反被地上的邵成國借勢拉了下來,不等掙扎就被長刀砍掉了性命。

  “臭小子,手底下倒是硬得很,來來來,敢不敢接老子一錘!”

  李瞎子沒能將邵成國一錘幹倒頗是不爽,見邵國成落馬後還能有力氣殺了一名馬隊的騎兵,頓時性子上來,不管不顧的扛著鐵錘徑直就朝邵成國奔了去。他那模樣也確是嚇人,血淋淋的臉上瞎了隻眼,再加上光著上身扛著滿是血跡的鐵錘,竟讓當面的太平軍士兵生不出勇氣去攔他。

  李瞎子要和邵成國單挑,邵成國卻是懶得理會他,仗打到現在,任他再如何悍勇,這會也是氣力有些不濟,哪裡能擋住那瞎子清將的重錘。更何況他現在最重要的使命不是逞英雄和清將單挑,而是要領著剩餘的部下突出清軍重圍,把他們活著帶回去,為騎營留下重建的種子!

  “狗娘養的瞎子,有種你來啊!”

  邵成國破口罵了句,卻是返身就躍過兩具屍體往後面跑了。一看邵成國跑,還被罵是瞎子,李瞎子氣得渾身哆嗦,也是蠻性大發,扛著鐵錘不管不顧的死攆邵成國,非要把邵成國一錘砸出腦瓜漿來才甘心。

  見那瞎子清將竟然還追著自己不放,邵成國也索性就帶著他跑,這瞎子武藝高強,大鐵錘下面也不知奪走了多少騎營將士的性命,將這人引開無疑能減少更多部下的傷亡。邵成國如此想道,至於自己能不能活著從這瞎子錘子下逃生,卻是不去想了。

  ……

  加入騎營的多是各營挑出來身手敏捷的軍士,且大半是從太平軍立營就開始加入的老兵。這些老兵放在新成軍的幾個營頭裡,憑著戰功和資歷,個個都能當小旗,甚至當總旗也不奇怪,然而在騎營中他們卻只能當個普通士兵。除了給親人能多些米糧外,這些老兵就沒有什麼額外待遇了。

  放著官不當卻來當普通大頭兵,是這些老兵自己的選擇,在新會城外見識過尚氏本家兵沖陣厲害的他們,和邵成國抱著的是同一個念頭,那就是太平軍必須要有自己的騎兵,不然將來還是要被清軍的騎兵壓得無法反抗。

  要有自己的騎兵,就得有人先搭起騎兵的架子,把騎兵的大旗扛起來,新兵和降兵們不可信,也挑不起這個重擔,就只能由他們這些老兵來扛了。

  儘管他們的騎術還十分的生疏,儘管他們馬上的戰鬥技能還十分的拙劣,但他們在努力,也在盡力。

  一個個熟識的同伴倒下,一張張熟悉的面容就此不在,卻未能讓這支才組建不到一月的騎營崩潰。

  他們有堅強的信念,我們是太平軍,我們是太平軍的騎兵!

  他們也有寄託,他們的父母妻兒會為他們感到自豪!

  “殺,弟兄們和狗日的清妖拼了!”

  殘存的一百多騎營士兵相互依靠在一起,用盡全身力氣和清軍死死搏鬥著。

  副營官王化死不瞑目,他是被清軍馬隊活活踏死的。他的死卻沒能讓殘存的騎營將士崩潰,反而更加堅定他們死戰到底的信念。

  鄭國棟見太平軍的騎兵反抗得極其頑強,一些落馬的也相互聚成一團負隅頑抗,短短工夫自己已經損失了數十名部下,再這樣下去,就算把他們全殺光恐怕也得不償失。馬隊可是總督大人花重金打造出來的,不能隨便折了。

  鹿頭河那邊的喊殺聲還在繼續,鄭國棟不知道戰況到底如何,但發現參將胡啟立和炮隊都沒了身影,他也有些緊張起來。

  不能再拖下去了,得速戰速決!

  ……

  邵成國實在是跑不動了,清軍那個瞎子軍官真是天殺星下的凡,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和速度,竟然一直追著他跑,好幾次眼角餘光都能看到那大鐵錘子了。

  跑不動了!

  邵成國心中苦笑一聲,他知道自己體力已經消耗到極點,實在是沒法再跑了。

  “不跑了,死瞎子,有本事來取老子的命!”

  邵成國一屁股坐倒在地,渾身上下酸軟無力,他連刀都已經拿不住了。

  “嘿嘿,臭小子,你再跑啊!……就憑你也想跑出老子的手掌心,實話告訴你,當年老子可是一氣跑出過四十裡地的!”

  看到對手已經無力坐倒,看架勢完全是放棄抵抗了,李瞎子不無得意,他也一點也沒有說大話,當年他可真是一氣跑出過四十裡的,只不過那次他是被清軍騎兵給追著跑,這一回他追著別人跑而矣。

  看著滿臉獰笑向自己逼近的李瞎子,邵成國歎了口氣,知道自己是沒法在對方鐵錘下生還了。

  他試圖去拿刀,作最後的抵抗,但是僅僅握了數秒,他就頹然將刀扔了下來,他實在是拿不動。

  “瞎子,動手快些,給老子個痛快!”

  “成,看你也是條漢子,老子我就給你個痛快!”

  李瞎子哈哈大笑,氣不喘心不跳的將鐵錘子從肩上取下,然後不緊不慢的走到等死的邵成國面前,揮錘就要砸下,冷不丁耳畔卻傳來冷笑聲:“瞎子,你倒是砸下去啊!”

  “誰?哪個不開眼的敢罵老子!”

  一聽又有人罵自己是瞎子,李瞎子火了,舉錘朝四周一看,臉色一下白了——在他四周已經圍了一圈太平軍,上百杆長矛正明晃晃的指著他!

  ……

  副營官王化被清軍戰馬踏死後,營官邵成國又不知所蹤後,騎營的另一個副營官鮑德接過了指揮權,帶領剩下的人繼續和清軍戰鬥。

  鮑德受了傷,身上大大小小也不知道有多少,正當他使盡全身力氣砍斷一根刺向自己的長矛時,突然,他身子一軟,一個坐立不穩一下從馬上跌倒在地。

  “落馬了!”

  一名清兵看到鮑德跌倒在地,以為有便宜可占,二話不說,跳過來對著鮑德就是一長矛。

  “鮑營官!”

  見到鮑德有危險,騎營上下急得大喊起來,離鮑德最近的一名士兵更是不管對手已經刺過來的長矛,準備撲過去為營副擋那長矛。

  鮑德摔在地上,眼見清兵長矛就要惡狠狠刺到自己身上,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力氣,猛的往前滾了一下,雙手抱住那清兵的雙足,一用力,就把他掀倒在地,轉身撲到他身上,再人手腳並用就那麼翻滾廝打起來。

  在地上滾了一陣後,那清兵身材比鮑德高大很多,力氣也不小。但被鮑德在後面牢牢抱住,雙手勒住脖子,雙腿盤住腰部,他是空有一身力氣卻用不出來,只能瞪大雙眼拼命的想把他甩下來。

  鮑德被那高個清兵甩得有些頭暈眼花,幾次要從他身上掉落,但都憑著一口狠勁死死勒住對方,眼看對方掙扎漸漸虛弱,左臂突然一陣劇痛,被一隻長矛突兀的刺穿,卻原來是二人滾到了另幾個清兵的面前。

  眼看那些清兵紛紛舉刀要砍,鮑德忙用力把那高個清兵翻到自己身上,那些拿刀的清兵都是督標親兵隊的,而那高個清兵也是親兵隊的,所以在看到鮑德把高個清兵擋在身前,這些親兵隊的清兵一時猶豫不敢下刀。

  他們念同袍情義不肯誤殺自己人,馬隊那邊的清兵卻是不管,見這幾個清兵沒動手,馬隊立即奔來兩人,一人持刀,一人持矛就要向地上的鮑德和那高個清兵剌來。

  “你……媽……的馬隊……”

  高個清兵見馬隊那幫人要朝自己下死手,駭得臉都綠了,鮑德也絕瞭望閉目等死,正在這個時候,卻見那些沒下刀的清兵突然叫了起來,然後神情緊張的一齊往後退去。那兩個馬隊的清兵也不知看到了什麼,臉色大變之下一刻也不耽擱打馬就跑。

  太平軍的援軍上來了,邵九公領著400親兵及時趕到了坡下。幾百人的步兵還不足以讓鄭國棟下令撤退,但是戰場上再也看不到一個清軍卻讓他毫不猶豫的下達了撤退命令,他知道步軍肯定大潰了,一旦太平軍騰出手分兵堵掉自己後路,那就想跑也跑不了了。

  李瞎子那二愣子也不知跑哪去了,急於先跑的鄭國棟也顧不上他了。李瞎子手下那些親兵見馬隊跑了,又見太平軍援軍上來,也只好掉頭往回跑,同樣也是顧不上他們的隊長李瞎子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9

第295章 洪承疇的公子

  廣州總督府正堂花廳內,煙霧籠罩,幾個官員一邊叭嗒著抽煙,一邊彼此說些閒話,卻個個都心不在焉,不時朝廳外看去,像是在等人。

  “總督大人去赴哈哈木將軍的宴了,一時半會怕是趕不回來,咱們恐怕得多等等了,要不幾位搓兩圈?”

  一個三十歲上下年紀,個子不高卻一臉精明的中年男子笑著對另幾人說道,廳中除他以外都是穿得官服,唯他一身綢緞,看著倒像是個商人不像做官的,但聽說話這口氣,卻怕是和總督頗是親近的人。

  “得了吧,你李桂保是總督大人的府上親信人,咱們幾個卻是外官下屬,哪敢跟你一樣在總督府搓圈?”

  一個從三品頂戴的官員一邊笑著說,一邊將袖口雪白裡子向外翻了翻。這人是廣東布政使司左參政左清,原先是廣東首任巡撫李棲鳳的部下,順治六年朝廷罷廣東巡撫改以兩廣總督行管廣東、廣西事後,他這左參政連同原先的布政使司一同併入了總督衙門,成了總督李率泰的屬員,主管廣東錢糧事務,也算是總督衙門裡前幾號實權人物了。

  坐在左清旁邊第二張椅子上的官員看著頗是年輕,只二十來歲模樣,卻戴了五品的頂子,他是在場幾人唯一不抽煙的,見廳內煙霧實在太大,便皺著眉頭起身走到窗邊,苦笑道:“你們這煙也抽得真是嗆人,唉,我還是把窗戶打開透透氣,要不然得被你們給嗆暈。”

  “倒是把洪公子給嗆了,恕罪恕罪,我等都是在北地抽慣了煙的,廣東這地方又濕人得很,不抽上幾口,大夥心裡總不得勁。”

  李桂保哈哈一笑,起身走到門口對外面喚了聲:“茶水都涼了,還不給幾位大人添些熱的。”

  在外伺候的下人們聽了桂保吩咐,趕緊拎著茶壺進來一一添了熱茶。

  那洪公子和桂保是一路同來的廣州,知他油性,也不見怪,輕笑一聲又坐了回去。

  另幾人聽桂保喚這年輕人叫洪公子,對他頗是客氣,都是有些驚訝,一個個再次打量起這個五品官來,目中都有疑惑之色。

  左清也是心頭猜測這洪公子是何人,他雖也是從三品的參政,在總督衙門也排得上號,可這洪公子何許人也,李桂保卻是沒跟他提及過。目光中,對李桂保不免有些埋怨了。

  李桂保見狀,知道不能瞞他們了,要不然左清那邊就得記自己仇,左右也不是什麼好保密的事,便為眾人介紹道:“諸位,這位洪公子便是五省經略洪承疇大人的長公子,也是去年乙未科二甲三十名進士,皇上親授禮部主事的洪士銘洪大人。”

  話音一落,坐著的幾人連同左清都是坐不住了,一個個起身向洪士銘拱手,有道幸會幸會的,也有道久仰大名的,無一不是極盡恭維。

  “諸位不必如此,家父是家父,我卻是我,論官職我還當道聲下官才是,哪裡敢當諸位大人如此厚禮!”

  洪士銘笑著和眾人見過禮,心下卻頗是傲然,自己父親可謂是大清的開國功臣,如今更是為大清一力負責東南戰事,等將來平定了南明永曆政權,他父親封王封公不在話下,就是他也將前途不可限量。

  “洪公子是京官,哪裡能和我等這些外官比,他日洪公子前程可是咱們這幫人拍馬也不及的,指不定將來還要洪公子幫襯咱們一二呢,下官一說可是提也不提的。”

  左清一臉笑容說道,又示意眾人趕緊把煙袋子熄了,免得把洪士銘給嗆了。眾人忙紛紛放下煙袋,隨手熄了火頭。

  洪士銘心中受用,面上卻略帶歉意的朝眾人點頭致意,請眾人坐下說話。

  眾人坐下後卻都不禁尋思洪承疇的公子不在北京做他的禮部主事,跑廣州來做什麼?

  眾人心下都是困惑,但卻沒有敢開口相問,這等犯忌諱的事情他們如何會做。

  難得和洪承疇的公子在一屋而坐,左清也是有心想巴結這位洪大公子,想道此人是去年的進士出身,那想必學業是極好的,便要尋個引子讓洪士銘表現一下,如此也算不著聲色的拍了他馬屁,他心下如何能不知,他日定會承著這情。正想著如何開口,外面卻有響動聲傳來。

  “大人回來了。”

  伴著下人們的聲音,兩廣總督李率泰邁步進了花廳,許是在哈哈木那裡喝了酒,臉色有些熏紅。

  “奴才桂保給主子請安!”

  李桂保上前利索的給李率泰打了個千。

  “下官見過總督大人!”

  左清等官員也是一齊上前給李率泰行禮,待眾人見過禮後,洪士銘方上前見禮。

  李率泰哈哈一笑,將洪士銘扶起,無比親切道:“洪賢侄快快請起,快快請起!”說著拉洪士銘走到廳中,自己主位坐了示意洪士銘就挨著自己。下人上前為他倒瞭解酒茶。

  “你父親身體可好?”

  “承蒙大人掛念,家父一切安好。”

  “好,好,你父親是大清棟樑,更是這東南的擎天柱,他身體好東南便好,大清便好。”

  李率泰說得不是違心話,而是衷心的希望洪承疇身體康健,也清楚的知道洪承疇對於大清朝意味著什麼。

  又寒喧幾句,洪士銘方道:“下官此來廣州是為朝廷會辦廣東鄉試一事,順道湖南見了家父,家父讓我帶了封書信給叔父。”

  “噢?信在何處?”

  一聽洪承疇有信來,李率泰身子不由向前傾了傾。洪士銘從懷中取出書信遞到了李率泰手中。李率泰接過便迫不及待的撕開火封,一字一句的看了起來。

  李桂保、左清等人知道洪承疇信中肯定有要事,故而誰也不敢發出響動,秉住呼吸等侯著。

  半晌,李率泰將信合上放在案幾上,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後苦笑一聲,對洪士銘也是對左清等人說道:“京裡有人想要本官挪個位置到閩浙去,他們只道南明孫、李內訌,朝廷即將大舉用兵,天大功勞唾手可取,卻不知道眼下廣東的事棘手得很,比之前兩年李老虎來攻還要麻煩,真要把本官挪走,他們收拾不了這個爛攤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9

第296章 漢軍八大家

  “是朝廷要挪大人到閩浙去還是京中有人想要大人走?”

  左清心中驚駭,這麼大的事情他卻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看來往京師廣東會館和各部衙門投的銀子都打水漂了。

  “朝廷還沒決定,只是有人在京中放些風聲出來。洪老經略也是好意給我提個醒,讓我早做準備,萬一朝廷真要調我去閩浙,這廣東的攤子也就只能交給後來人了。”

  李率泰說完也是不勝惆悵,本欲在廣東有所作為,偏偏任上不僅沒有寸土之功,反而寇禍連連,雖說廣東軍權操控在兩藩手中,但失地之責他這總督也沒法撇清干係。新會那邊還可推說是尚藩的事,增城失陷的事可就推不到尚藩身上了,畢竟駐守增城的可是歸他提調的綠營,不是藩下的兵馬。京中那些人怕也是看到了這點才鼓動要把他調去閩浙的吧,嚴格說起來他這兩廣總督確是不太稱職。

  廳中幾位官員除了左清和洪士銘外都是綠營的武官,他們只是驚訝朝廷要換總督,卻是沒有想得太多,在這幫武人看來,不論朝廷派誰來當總督,總要他們這些綠營將領幫襯吧,所以各人對李率泰調任閩浙的反應不是那麼強烈。

  事關自己在廣東利益,左清卻不能不有些急切問了句:“洪經略可提是京中哪位想來廣東?”

  “嗯?”

  李率泰不經意瞥了左清一眼,端起茶碗輕泯一口,淡淡道:“能來的無非是漢軍八大家的哪家吧,廣州設了駐防將軍,朝廷總不會再派一員滿州重臣來廣東總督吧。”

  漢軍八大家?

  左清愣在那裡,他是廣西悟州人,降清前曾任明朝的惠州知府,降清後先在肇慶當了幾個月知府,後又到潮州做了兵備,再之後才到廣州出任布使司右參政,因此這幾年都是在廣東輾轉,于京師的人事並不太清楚,對於這個漢軍八大家更是聞所未聞。

  李率泰也懶得對左清解說這漢軍八大家是哪八大家,只以手指輕叩桌面皺眉低思,顯是在想洪承疇提醒他的用意所在。

  李桂保想要開口告訴左清那漢軍八大家是哪幾家,但見主子自己不說,便也知趣的不提這事。其他幾個武官都是綠營出身,又哪裡會知道京中漢軍八大家的事,一個個和左清一樣充滿好奇。

  洪士銘是知道這漢軍八大家的,見左清一臉困惑,又無人為他解說,想道先前這人對自己頗是禮敬,左右漢軍八大家在京中人人知道,算不得什麼諱秘之事,便決意賣個人情給左情,笑著對他說道:“左大人有所不知,漢軍八大家說得是我朝漢軍八旗裡有名的八大勳貴家族,總督大人就是這漢軍八大家的李家,另外七家則分別是尚、耿、佟、石、祖、蔡、王。”

  洪士銘說話時,李率泰朝他看了眼,旋微微一笑,任他為左清等人釋疑。

  洪士銘這麼一說,左清恍然大悟:“這尚家和耿家肻定說得是平南王和靖南王兩家,佟家當指當朝國丈佟國公他家,卻不知這石、祖、蔡、王指的是哪四家?”

  洪士銘點了點頭,尚、耿二家確是指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繼茂,佟家也是指佟養正的一干後人,現以一等國佟圖賴為首的佟家。

  “石家說得是鑲紅旗固山額真,現為鎮海將軍的石廷柱石家。”洪士銘說完有些口喝,端起茶碗飲了一口。

  李桂保插話道:“鎮海將軍早年與我家老爺一同從龍,不過在關外老將軍家是姓瓜爾佳氏的,只是因為入了漢軍旗這才要改漢姓,故而姓了石。老將軍三子石華善娶的是豫親王多鐸壻,授和碩額駙,另一子石琳現為陝西提督。”

  難怪石家能入漢軍八大家,單是石廷柱最早投降後金就足夠石家顯擺了,何況還出了個和碩額駙和陝西提督。

  眾人如此想道,李率泰卻是暗自搖頭,石家能有今天的地位靠得可不是石廷柱早年從龍,也不是他的兩個兒子,而是靠得當年石廷柱在大淩河勸降祖大壽的這樁大功。當年若非石廷柱,怕是這八大家要少兩三家。

  洪士銘繼續說道:“祖家指得是祖大壽他們家,不過祖大壽自歸我大清後倒不曾出仕,之所以將他祖家列入八大家,卻是因為平西王和祖大壽一幹部將的緣故。”

  這個倒不勞洪士銘過多解說了,世人皆知平西王吳三桂是祖大壽的外甥,當年在大淩河和錦州隨祖大壽降清的一干將領現在也多是位居要職,如祖大壽的副將張存仁便先後任閩浙總督、兵部尚書、直隸三省總督,祖大壽的三個兒子也都在旗中任要職,有這麼千絲萬縷的關係在,還有吳三桂這個外甥,祖家不為八大家之一都說不過去。

  八大家的最後兩家蔡家和王家分別指的是漕運總督蔡士英家和四川提督王世選家。

  蔡士英是同祖大壽在錦州一塊降的清,降清後隸漢軍正白旗,順治元年隨清軍入後關便率部征討流賊,後又從征福建,皆有功,授僉都禦史,旋升右副都禦史。順治六年總管八旗紅衣將軍炮,往山西征叛鎮薑瓖,敘功授阿思哈尼哈番世職。順治九年奉命巡撫江西,十二年升漕運總督,加兵部尚書銜。

  最後一家王家家主王世選是八家內唯一資歷最淺,卻以戰功榮升八大家的家主。他早年就任明軍副將,崇禎二年清軍入關時降清,授總兵,隸屬漢軍正紅旗。

  降清後王世選作為前鋒,幾乎參與了清軍入關前後的全部戰事,他先隨皇太極、阿巴泰、豪格三次入關,後又隨征朝鮮,更參與了松山大戰,因功授三等子爵,任漢軍正紅旗、鑲紅旗兩旗都統。順治二年王世選隨清軍入關追李自成至潼關,又隨多爾袞征江南,破揚州、松江、杭州、嘉興、湖州,一路征戰下來滿手漢人鮮血。順治六年他又隨阿濟格討伐薑瓖,收復大同、汾州,現仍任漢軍正紅、鑲紅兩旗都統,子弟也都在軍中有要職。

  一氣為左清他們解說了漢軍八大家的顯赫家世後,洪士銘不無傷感道:“其實若不是定南王戰死于桂林,八大家內肯定會有孔家。”

  聞言,李率泰輕笑一聲道:“若真算起來,洪家也未必差過八大家了,另外鑲黃旗的范家(範文程)、馬家(馬得功)、劉家(劉良臣);正黃旗的左夢庚,正白旗的夏成德、宜永貴、孫得功,正紅旗的寧完我、鮑承仙、李國英,鑲紅旗的趙一鶴、孟喬芳,正藍旗的甘應祥、張士彥,鑲藍旗的張存仁、劉光弼、巴泰,這些家又哪一家不是為我大清立下汗馬功勞的,所謂漢軍八大家不過是京中漢軍旗的閒人自吹自捧而矣,我李家可一直不敢自居這八大家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49

第297章 良將吳六奇

  李率泰這話可是有些言不由衷了,他爹李永芳娶得是大清太祖努爾哈赤的孫女、四大貝勒之一的阿巴泰女兒,他本人又娶得是太祖弟舒爾哈齊女。如今他兄弟九人,除他已貴為大學士、兩廣總督外,另外還有一個官至宣府總兵的三弟剛泰,任正藍旗固山額真五弟巴顏,其餘兄弟也都是各居要職,說是一門顯貴也不為過。

  再說放眼漢軍八旗上下,又有哪家能父子同娶愛新覺羅家女人的?所以他李家不入八大家,又哪家敢宣稱自家是八大家!

  廳中眾人除了洪士銘都是李率泰的下屬,他們自然不會腹誹總督大人謙遜,反而紛紛恭維李家的功績起來。

  洪士銘也不免俗,不著聲色的將父親洪承疇平日誇讚李經泰的話說了兩句,頓時讓李率泰倍感成就,也很有面子,須知這世間能得洪承疇誇讚的人可不多。

  “不管朝廷是否真的要調我去閩浙,身為臣子的總要奉旨而為,閩浙那裡也有海寇鄭氏和南明魯王殘部二張騷擾內地,治安不靖,民生也是凋敝,不比廣東這裡輕鬆半點,我這一去可是任重而道遠啊。”

  李率泰有感而發,忽聽一武官肚子不爭氣的叫了一聲,忙想到眾人在花廳等他怕是都沒有吃飯,趕緊吩咐下去讓廚房送上酒菜。

  “朝廷還未有正式旨意下來,大人也不必過於擔心,萬一是訛傳呢。”左清勸道。

  “空穴不來風,洪經略能給我書信提及此事,那多半假不了。”

  李率泰現在倒也想開了,萬一朝廷真調他去閩浙,他去就是,何苦為之著惱。

  “廣東這邊其實我也沒什麼可擔心的,新會雖然叫明軍占了,但陳奇策不是李定國,想要借新會攻打我廣州城,我看他比登天還難。去年臘月三江口一戰,明軍戰鬥可是不堪得很。唯一可惜的就是葬送在新會的我綠營精兵了。”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整編拉扯出來的綠營精兵被尚之信葬送了七八千人之多,李率泰就肉疼不已,也更加痛恨尚之信的無能,若非廣東綠營在新會折損了那麼多骨幹精兵,太平軍又怎麼可能把香山占了後轉眼又攻陷了增城。

  左清原先跟著的廣東巡撫李棲風就是被尚可喜逼離廣東的,所以他對尚可喜沒有好感,加上他也知道自己這位總督大人是明裡暗裡都不對付廣州城的二藩,也是朝廷派來監視二藩的,故而在他面前也不必藏著什麼,便幽幽說道:“平南王世子自詡將門虎子,受點挫折也好。”

  洪士銘是外人,他父親洪承疇雖和李率泰交好,但同樣也和尚可喜他們有交情,明面上尚可喜和耿繼茂還是受洪承疇的指揮,所以他不好對尚家說些什麼。

  其他幾位綠營的武官都是李率泰從行伍之中簡拔出來的,也是李率泰用來抗衡平、靖二藩麾下將領的,自然不會站在尚可喜那邊,而且他們平日也被二藩麾下的將領欺負得很,這會聽了左清的話,頓時一個個就譏諷起來了。

  李桂保這當口也是口不擇言,見眾人說得起勁,自家主子也沒有什麼制止的意思,便也嚷了聲:“什麼將門虎子,我看還不如耿家那小子呢。”

  不想他這話卻惹得主子大怒,李率泰一拍案幾怒喝道:“狗奴才,不得胡言!”

  “奴才不敢!”

  李桂保被驚醒了,明白這話可不是他能說的。

  洪士銘只作未見,左清他們彼此看了一眼,均是沉默。

  這時正好下人端著酒菜已經上來,李率泰命下人們擺好酒菜便回避,抬手示意眾人吃飯。他雖已在哈哈木那裡吃過一頓,但今日有洪承疇的兒子在,他便也放下總督架子與眾人邊吃邊談。

  席間眾人都識趣不提剛才的事,所談都是公事,左清向李率泰訴苦,說是因為修建滿城導致藩庫虧空,現在帳上都沒銀子了,二藩和滿州八旗那邊卻不斷派人跟藩庫要銀子,使得他這幾日都是愁得睡不著覺。

  “藩庫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且先應付著,我會向朝廷說明此事,請朝廷撥些銀子下來。”

  李率泰拍了板,左清不好再說什麼。幾個綠營武官也都各自向李率泰稟報營中事務,談了約摸小半炷香時間才一一議定。

  洪士銘是一直等李率泰的部屬向他奏事完畢後,才將廣東鄉試的事情提了出來。

  開科取士乃歷朝歷代收攬讀書人的不二法門,滿清自佔領廣州後也一直想開鄉試收納廣東讀書人入清為官,但因李成棟的反正及其後李定國二攻廣東而耽擱。李率泰去年上任兩廣總督後,便決意將廣東開科取士的事情在自己任上辦起來,為此他上奏清廷請於今年開廣東首屆鄉試,爾後再送中舉士子去北京參加恩試,以顯大清對廣東讀書人的優待厚遇之意,瓦解南明在廣東的統治基礎。

  清廷接李率泰奏疏後部議同意了廣東鄉試事,因科舉考試的事情是由禮部負責,順治便責令禮部派員到廣州和地方協商具體舉辦事誼。禮部滿漢堂官在商量南下人選時選定了去年才任禮部主事的洪士銘,如此算是變相賣了一個好給湖南的洪承疇。只要廣東鄉試順利舉行,回京後洪士銘肯定能借此功勞升上一級。

  洪士銘說得詳細,李率泰也是聽得仔細,不時還詢問左清督撫都做了哪些準備,待得知一切都無問題,李率泰大為高興,一掃因朝中有人要挪自己到閩浙的煩燥,對眾人的勸酒也是來者不拒,皆是一口幹了,談天說地的好不熱鬧。

  酒到酣處,一個綠營的武官又說起新會之戰,說道若是當時統兵的並非平南王世子,而是一員良將的話,那新會之戰絕不會打成那樣。

  此人所言讓李率泰有些失神,想了半晌,突然一拍椅背,失聲笑道:“說起良將,我怎麼忘了吳六奇!此人可是個治軍將才,文治武功皆為一流,若是得了他,這良將不就有了嗎?”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50

第298章 家鄉人也殺

  吳六奇?

  左清為之一怔:這人雖說是個良將,可卻是尚可喜的人,總督能挖他過來?

  不過見李率泰很是高興,有意要用吳六奇這個良將來撐廣東綠營的場子,左清也不掃他興,便附和道:“吳六奇能文能武,麾下水陸二師都是驍勇善戰,去年他向督撫稟報其在潮汕地區禁海卓有成效,已使鄭氏不得再犯潮汕一步,年前大人可是親自為他向朝廷請功的。”

  聞言,李率泰點了點頭,一臉欣慰道:“提到禁海這事,不得不說吳六奇眼光長遠,想出了好法子。禁海一策真是一針見血,不僅治下再不復有刁民為禍,更絕了鄭氏染手潮汕念頭,為我粵北穩定立了大功。本官身為兩廣總督,治下有如此能人,豈能不向朝廷為之請功旌表。”

  洪士銘雖是洪承疇的兒子,但一直在家學業,中進士後又到禮部任職,故而對各地戰事並不甚解,對於李率泰所說禁海有些不解,也不知這吳六奇何等人,更不知何為禁海,又如何禁海,禁海之後又有何好處。臉色甚是茫然。

  左清投桃報李,感激他先前為自己解說八大家的事,便笑著與他說道:“我廣東潮汕地區與福建鄭氏地盤接壤,又是魚米之鄉,故而鄭氏對潮汕一直虎視,想佔據潮汕以為糧源之地。潮汕地區又多心向鄭氏之刁民,或為之通風報訊,或為之提供糧餉,官軍禁絕不得,潮州總兵吳六奇才向朝廷建議禁海……所謂禁海便是在海邊立下界石,官府明下榜文,凡越過界石一步的人一律殺無赦,同時使官軍在界石兩側反復拉網搜捕,又使水師官兵日夜在沿海巡邏,要是有人敢冒險出海,也是捉住便殺。這樣一來,海邊便無人居住,鄭氏海船靠岸後得不到岸上人的糧草供應,也無嚮導,自然無法深入,而官軍卻可聞訊即至,幾次下來鄭軍只能無功而返。”

  “原是如此禁海,這倒是個釜底抽薪的好辦法,既能鞏固地方,又能隔絕敵軍,一石兩鳥,妙,妙!”

  洪士銘聽後也佩服起吳六奇這個禁海的法子,他卻是不知洪清區區幾句話可是未能將吳六奇之功說得通透,也不知這禁海背後有多少性命在那界石碑上面嗚咽。

  ……

  向清廷建議禁海後,吳六奇就把禁海當做頭等大事來抓,他派出麾下清軍日夜沿海巡邏,捕殺迫于生計而冒險出海的漁民,唯恐不能把他這些貧苦的廣東同鄉斬盡殺絕。同時他在海邊設立的辦石標誌也是密不透風,每隔一裡地便有一塊。

  吳六奇對麾下清軍下了嚴令,凡是越過界限一步的漢人,不論對方是誰,也不必上報,清軍必須馬上將他們當場格殺,如果清軍手軟的話,要與越界的漁民同罪。

  在禁海令的早期,清軍有時還會接受賄賂,有時也會對女漁民和小孩網開一面,畢竟很多綠營兵都是潮汕人,對他們的老鄉下不了死手,能網開一面便網開一面。但吳六奇這條軍民同罪的命令下達後,清軍便再也不敢手下留情,以前的通融統統消失。

  海邊的漢人百姓被遷到內地後因為衣食無著,很多人為了填飽肚子只能冒著殺頭的風險偷偷下海,結果全被清軍殺死。男人死了,女人們望著餓得嗷嗷叫的孩子卻沒有食物可以餵養,只能重走死去丈夫的路。結果數以萬計的潮汕女子和她們的丈夫一樣被清軍殺死在海邊,女人們的首級也和自己的丈夫一樣被擺在界石上用鐵絲串起排成一串,以此震懾那些想要出海的貧苦漢人。

  吳六奇是在去年九月開始禁海的,現在潮汕沿海地區的封鎖線上首級密密麻麻,有鮮血淋漓的,更多的則是白骨骷髏,任何新鮮的人頭很快就會被鳥獸吃得乾乾淨淨。那些風化的白骨吳六奇也不叫人拿走,仍擺在那,每到夜間,就可見界石上熒火叢叢,好似鬼火一般。

  ……

  欣賞吳六奇禁海妙策的同時,洪士銘對這位兩廣總督口中的良將生出了興趣,他問左清道:“卻不知這位吳將軍是何地人?”

  左清吃了一口菜後抬頭隨口道:“也是潮汕人。”

  “唔……”

  洪士銘嘴角一抽,吸了口冷氣,暗自尋思這吳六奇是如何對家鄉人能下得了如此狠手的?

  又尋思此人心狠手辣倒是堪稱梟雄,所謂亂世用重典,也唯有這種人能震得住地方,這倒是與乃父所提倡的治國治民治軍理念相吻。

  “總督大人,吳六奇的潮州總兵官是平南王向朝廷保舉的,他也向來唯平南王馬首是瞻,他雖和咱們同出一脈,可一點情份也不與我們講。大人挑選各地營兵建督標時,吳六奇一個兵將都不肯交,平南王一道命令,他先是送了500兵,其後更將麾下水師獻了出來,這種人再能打仗再能治軍又如何,總不會和總督大人一條心的。大人在這誇他,怕他卻在潮州想著如何討平南王的好吧。”

  說這話的是連州綠營守備王化成,他這番話立時引來其他幾員綠營武官的共鳴,都說吳六奇是勢利小人,未必肯為總督大人所用。

  左清原本也是存了這心思,李率泰若是一直留在廣州,憑著兩廣總督的身份倒也能壓服吳六奇,可現在京裡卻有風聲要另換人來當這總督,這風聲尚可喜遲早知道,他知道了又如何肯會讓出吳六奇供李率泰驅使,他吳六奇自個也甘心投靠這個馬上就要走人的總督大人?

  “哼!”

  李率泰聽了諸將吵吵,哼了一聲,道:“他吳六奇做得大清的官,不是尚可喜的官!”頓了一頓又自信滿滿的對眾人道:“調吳六奇之事倒不難辦,皇上那邊定不會駁回,這樣吧,我派人去潮州給吳六奇送封信,只要他能來廣州,我便一力保他為廣東提督,讓他手下的綠營兵滿十個營。如此,他必肯來助我。”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12:50

第299章 賊秀才要打廣州

  左清沉默了,他不明白李率泰為何要執意拉攏吳六奇為己用,萬一吳六奇不肯來廣州又或是朝廷的調令比吳六奇先到了一步,卻不知李率泰如何收場。

  莫非?

  左清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暗道李率泰如此做,恐怕也是個離間計吧。不論他是否能說動吳六奇來廣州當提督,又或是他是否還在廣東總督任上,這送往潮州的書信便是橫在尚可喜和吳六奇之間的一根剌。尚可喜不疑吳六奇,吳六奇卻怕要自疑尚可喜如何看這事吧,二人一旦有了裂隙,李率泰便算是完成了自己任上一樁大事。

  洪士銘對廣東情況知之不多,他此來廣州只是為了廣東鄉試一事,廣東文武軍政大員之間的事情他問不著,也管不著,只覺吳六奇這人真是良將之材,若能選用得當,對大清無疑是好事。心下也存了回去後將吳六奇這人和其禁海的法子書信給父親,讓他老人家看看吳所為是否可在閩浙沿海推廣開,這樣盤踞在閩浙沿海的南明二張和海寇鄭氏就如無根浮萍般再也不能襲擾沿海了。沒有了沿海匪亂,父親也就可專心用兵西南了,此時正值南明孫李二賊內訌,何愁大清不能趁此一舉鼎定天下,創萬世之基。

  王化成等一眾綠營將領對吳六奇仍是一肚子意見,對總督大人許于他的廣東提督和十營兵更是眼紅得很,一個個心下氣憤不平,可總督大人已經決定了,他們也不敢再說什麼反對的話。

  席至此間,眾人也算是酒足飯飽了,幾個綠營將領可是頭一次和總督大人吃飯,一個個倍覺榮光,見總督大人那裡也停了下來,便紛紛起身告辭。

  李率泰心中記掛拉攏吳六奇之事,便示意李桂保送客。洪士銘這邊也告了辭往驛館歇息,眾人剛走到花廳門口,外面卻有急報聲傳來。

  “急報,順德軍情急報!”

  聽到那“軍情急報”聲,一眾綠營武官都是下意識止住了腳步,李率泰和左清也是心中俱是一動,不約而同想道:莫非是胡啟立那邊有消息過來了?

  轉念一想又不對,胡啟立領著兵馬正在追剿攻打增城的太平軍,不可能跑上百裡外的順德去的,難道是三江口出事了?!

  二人大驚。

  “急報,番禺大良外委千總胡明義急報!”

  順德急報聲還沒停,後腳就跟著來了番禺急報聲。

  同時來了兩封急報?

  廳內眾人都是一凜,知道定是有大事發生。

  順德報信的是督標的一個標兵,風塵僕僕的在總督侍衛的帶領下直闖後花廳,見到廳內一眾綠營將領,他愣了下不知哪個才是總督大人,邊上的侍衛點了他一下,忙迫不及待跪在了紅寶石頂戴的李率泰面前,從懷中取出一封急報高高舉起,急道:“順德加急軍情,請總督大人過目!”

  前後腳進來的番禺急報使是個驛兵,他不是由總督府的人領著進來,而是被廣州知府朱國榮領著進來的。

  番禺那驛兵為人頗是精明,看到前面順德的人往李率泰面前跪了下去,也上前跪倒在地,將急報高高舉起:“番禺大良外委千總胡明義急報,請總督大人過目!”

  “快,拿過來!”

  一聽是緊急軍情,且是兩份,廣州知府朱國榮也來了,臉色卻十分的不好看,李率泰打了個突,面色一下變得凝重起來,讓侍衛將兩份奏報拿過來,隨手讓左清拿著一份,自己拿起一份,打開一看,掃了數眼卻是神色大變,捧著奏報的雙手竟然抖了起來,越往後看臉色越是難看。

  左清見李率泰臉色難看,也是大驚,只道三江口防線叫新會明軍給破了,情急之下忙問道:“大人,可是三江口有失!”

  “不是三江口。”

  李率泰將奏報遞給左清,竭力平抑自己心頭怒火,淡淡對一眾神情不定的部屬道:“督標胡啟立奏報說太平寇于鹿頭河設伏兵數萬大敗我軍,他率督標奮勇與寇血戰,奈寇兵力強他十數倍,他衝殺數陣雖然重創寇兵,但卻未能擊退太平寇,隨後趕到的漢軍也覆沒於寇手……他還說我滿州正白旗兵也攝于太平寇兇焰而不敢與之對陣,見事已無可挽回,他胡啟立只得退兵……隨他一同進軍的廣州綠營大部潰亡,總兵林進忠以下將校官佐二十余人遇難。”

  說到這裡,李率泰突然冷笑一聲,“胡啟立領著督標退到了順德,計奏報前,他說他已經收容了600多潰散營兵,現在正整軍備戰,誓要與太平寇血戰到底……這話你們信嗎?”

  不待眾人反應過來,他抄起桌上酒杯就砸在了地上,怒道:“笑話,太平軍哪來的數萬大軍,他胡啟立欺本督無知嗎!他分明是輕敵中了太平軍的埋伏,為了推卸兵敗責任,竟還說我滿州將士也畏敵如虎,這廝當真可惡,枉本督一直信重於他,一再委他重任,卻無能至極,還敢謊奏軍情,當真是該殺,該殺!”

  李率泰心中憤怒至極,臉都扭曲了,嚇得那順德報訊的標兵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王化成等綠營將領都是面面相覷,心中既駭然于胡啟立的大敗,更駭然于林進忠的戰死,同時也不禁幸災樂禍起來,胡啟立往日仗著總督大人信重對他們這幫人也是沒好臉色看,現在他吃了大敗仗還敢將責任推到滿州大兵頭上,這不是分明在找死嗎!

  什麼太平寇大敗了官軍?

  洪士銘卻是聽得一頭霧水,滿臉不解,不是說廣州境內早已為大清所有,境內民生安泰,人心歸一,不復兵亂,這才要開鄉試吸納當地士人報效大清的嗎,怎麼這會卻又鬧出了太平寇?

  他有心要問左清到底怎麼回事,卻見左清猛搖頭,叫道:“大人,不對,不對!這事蹊蹺,勝敗乃兵家常事,大人待下一向寬宏,斷不會因一時之敗而重責胡將軍,故而胡將軍大可回返廣州整兵與太平寇再戰,卻不知為何他反而不回廣州去了順德?又為何將兵敗推諉到滿州將士頭上,他就不怕事後滿州將士與他對質,不怕總督大人砍他腦袋!”

  李率泰怒哼一聲:“他就是怕本督砍他腦袋才跑到順德去的!”

  話音剛落,卻聽朱國榮道:“大人,胡將軍所言非虛,大良鎮的外委千總胡明義送來急報,說太平軍在大勝官兵之後便分兵四出,在番禺境內燒殺搶掠無所不為,其主力數萬已在寇首賊秀才率領下進逼大良,顯是要奪取大良進軍廣州!”

  賊秀才要打廣州?!

  左清呆在了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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