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儒道之天下霸主 作者:先飛看刀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07:26:1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1 66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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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先飛看刀,男,福建 - 南平,起點中文網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 > 架空歷史

【內容簡介】:

  八百年前,大儒董天舒於泰山之巔鑄聖成功,開啟了八百年的儒家天下。
  如今,蠻夷入侵,山河破碎,元魔皇暗藏殺機,異界修羅虎視眈眈。
  為了救妹妹穿越重生的寧江,要怎樣在儒道崩潰後的天下大亂中,步步稱霸,拯救華夏?
  儒道的背後,隱藏著什麼樣的真相?鬼谷七徒,三卷天書,崑崙天界,六瓣奇花,這一連串的歷史中,又隱藏著什麼樣的隱秘?
  世人敬我,我當努力,不負世人。
  世人笑我,我更當努力,笑盡世人。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回首看人間,笑盡天下英雄……
  【PS.本書中「儒道」只是背景,主角並非儒家!】

  八百年前,大儒董天舒於泰山之巔鑄聖成功,開啟了八百年的儒家天下。

  如今,元魔皇即將出世,各方蠻夷虎視眈眈,士大夫們阻礙著社會的進步,拒絕任何變革,沉迷在紙醉金迷、歌舞昇平的假像之中,對即將到來的山河破碎,天下大亂渾然不覺。

  為了救妹妹穿越重生的主角,深知儒道崩潰無法避免,他要如何在這樣的混亂中,通過科舉、戰爭等手段,步步稱霸,振興華夏?

  沒錯,這是一個妹控救天下的故事!

  【PS.本書中「儒道」只是背景,主角並非儒家!】

【其他作品】:《摧神》、《我的女友是仙子》《魔魂啟臨》、《笨鳥的天空》、《遁界》、《她們說我是劍俠》、《mm都在天上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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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26
第一卷 江山如墨

第一章 破乾坤

  七月的天氣,依舊熾熱,即便是到了天色漸黑的傍晚,熱氣也難以消散。

  木制的窗格,以輕紗遮擋著外頭的蚊子,光亮一點一點的褪去,先是蒙上了灰色,就連這點灰,也在慢慢的變濃。窗外的梧桐樹,知了在樹上不停的鳴叫,因為是連貫的聲音,反讓人覺得分外的寧靜。

  屋內床邊,坐著一個古裝的少女,這少女雖然才十三歲,不過在這個年代,再過一兩年,差不多也可嫁人。她穿的是橘紅色的襦裙,借著三尺高的燭臺上的燭光,一臉憂心的看著床上的少年。

  那少年身上蓋著薄毯,眉目清秀,卻是昏睡未醒。

  “哥哥……”女孩輕輕的呼喚著,想起白天發生的事,不由得暗自垂淚。濟叔他們實在是太過分了,不但冤枉哥哥,還把哥哥推下了湖中,她哭著喊著,才有人下湖把哥哥救上岸,卻到現在也還沒有醒過來。

  紗門被人躡手躡腳的推開,一個丫鬟走了進來,在女孩身邊低聲說道:“姑娘,你先去吃點吧?”

  女孩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實在是吃不下去。

  那丫鬟說道:“不吃怎麼可以?少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如果姑娘再病倒,那可怎麼辦啊?要不,我去把廚房燉好的肉湯端來,姑娘你喝一點?!”說完後,也不給女孩拒絕的機會,就這般出去了。

  就在那丫鬟走後沒有多久,床上的少年慢慢的睜開眼睛。

  看到上方的紗帳的時候,少年的意識還是有些模糊的,緊接著,眼睛卻一下子變得犀利。燭臺原本是放在床榻的另一側,他的臉被卷在床頭的紗簾所擋,處於昏暗之中,然而這一刻,仿佛有光芒從他的雙目中爆出,虛室生電,竟將女孩嚇了一跳,她搓搓眼睛,懷疑自己看錯。

  女孩的眼睛再次張開的時候,少年已經猛然坐起,扭頭看向了她。

  那神秘的光芒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眸中的呆滯、錯愕、驚喜……以及各種各樣複雜的情緒。

  “哥哥,你醒了?”雖然被哥哥以這麼奇怪的眼神看著,但是看到哥哥終於醒來,女孩仍是差點雀躍起來。

  “小夢?”少年卻是看著她,脫口而出。

  “哥哥,你怎麼了?弄得好像很久很久沒看到我的樣子?”甯小夢瞅了哥哥一眼,緊接著雙肩一緊,少年已經緊緊的將她摟住。

  “小夢……小夢……妹妹……”這一刻,淚水從他的眼中,無法自製的湧了出來,打在了妹妹的肩膀上。五十六年了,整整過了五十六年,他終於成功的破碎乾坤、逆轉陰陽,回到了這一天……這整整折磨了他五十六年的一天。

  這少年的名字喚作甯江,在某種程度上,這已經是他的第三世。

  在他的第一世裡,他是另一個世界的高中生,在上高中的第一天出了車禍,被車撞死,穿越到了這個世界,成為了高鎖縣寧府的少主,開始了他的第二世,兩年之後,他有了一個妹妹,也就是現在在他面前的小夢。

  因為在以前的世界裡,只允許有一個孩子的政策,甯江以前並沒有兄弟姐妹,因為以前的父母一直把他當成寶一樣看著管著,實際上,他也沒有真正的見過多少世面。在穿越過來後的茫然中,這個新的妹妹,成為了他最親的親人。

  他在這個世界的母親死得很早,在生下小夢後不久,就血虧而死,他們的父親,甯家的家主寧理是一個沉默的人,雖然一直都沒有續弦,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做個好父親。或許因為自己是“穿越”的關係,甯江與他也沒有太多的親情,唯有他的這個妹妹,他從小帶著她一起長大,甚至可以說,她是他在這個世界唯一的牽絆。

  因為在以前的世界裡,原本就只是一個沒有見過多少世面的高中生,家境雖然不算太好,父母對他卻也疼愛有加,穿越到這個世界後,甯江也沒有太多的豪情壯志,這是一個獨尊儒術的太平盛世,雖然是古代異界,但高鎖縣的寧家不管怎麼說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名門,他唯一的理想,就是在這個世界裡,平平安安的,好好的活著。

  在他十二歲的時候,他在這個世界的父親因為水腫而去世,死前花了許多銀兩,走了一些關係,幫他的兒子捐了個孝廉。

  按照這個世界的禮法,只等甯江守制三年,冠禮之後,就可以正式成為寧家家主,並由地方鄉紳聯名保舉成為孝廉,官府一方,寧理死前也是幫自己兒子走好關係的,按理說,一切都沒有什麼問題。

  然而就是在他上一世的今天,在他守完三年孝道,行冠禮的日子,一切突然間發生了改變,在他的冠禮之上,他們的堂叔甯濟帶著一群青樓女子沖進,直指他不守孝道,在守孝期間,不斷招蜂引蝶,破壞禮法。

  甯江又驚又怒,試圖分辯,然而這些青樓女子紛紛作證,他是怎樣瞞著大家喚妓,甚至說他在亡父的靈堂前跟眾多女子脫光衣服鬼混,其中一個女人更是抱著他的腿,哭著喊著,要他為她肚子裡的孩子負責。

  這是一個禮教殺人的時代,守制三年,不得參加科考,不娶不聘,夫妻分房,不得舉辦任何慶典,甚至連過年都不許張燈結綵。甯家的公子竟然在連夫妻都不許同房的守制期間,于亡父的靈堂前喚妓,觀禮之人盡皆譁然。

  被冤枉的甯江又驚又怒,不斷辯解,然而緊接著,本地知縣曹剴定就帶了一幫人進來,說他訪得實情,甯府公子甯江不守孝道,敗壞守制,有辱門風。

  如果說,一開始大家還只是將信將疑,然而縣太爺親自出面,就算是瞭解甯江的人也不能不信、不敢不信。

  破家的府尹,滅門的縣令,縣太爺要讓甯家少主死,誰敢讓他活?

  於是,眾人紛紛大罵甯家公子敗壞家風,他那小小的聲音,淹沒在了辱駡的狂潮中。

  甯江雖然見的世面不多,但終究也不是傻子,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他的堂叔甯濟在弄鬼,想要圖謀原本屬於他的家產,一時衝動,不顧一切的沖向了寧濟,結果寧濟身邊的家丁早有所備,推推搡搡中,竟然將他推下了湖,他的妹妹小夢哭著喊著,跪倒在地苦苦哀求,才有人將他救了上來。

  莫大冤屈,莫大恥辱,如果只是這樣,甯江還可以忍受,畢竟活著比一切都更加重要。然而,就在當天晚上,發生了一件更為重要的事,直接擊潰了他,從此,他浪跡四海,捨棄了家,捨棄了一切,瘋狂的追求各種武道與術法。

  既然穿越本身是存在的,那重生呢?

  他要重生,他要回到這一天,他要阻止妹妹在這一晚的不幸,然後帶著妹妹好好的活下去。

  為此,他用了五十六年的光陰,尋找各種奇跡,追求各種武道。在這期間,天下大亂,儒道崩壞,文帝星滅,魔皇出世,整個天下生靈塗炭,他卻對此不聞不問,追求最極致的武道,終於,他集萬千武學于一體,成功的突破武道,成就仙體,成為了這個世界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地仙。

  他猶記得,在那一天,群俠在泰山腳下下拜,苦苦哀求,求他出山對付元魔皇,山河破碎,神州覆滅,魔兵推進,反抗者殺,高過車輪者殺,而他已成為了對抗元魔皇的唯一希望。他卻立在泰山之巔,對群俠的苦求不聞不問,抬頭看著那浩瀚的天空,一劍擊出。

  劍試蒼穹,虛空破碎,陰陽逆轉,乾坤崩壞!他用盡一身功力,施展出他苦苦思索出的逆天絕招“破乾坤”,然後毫不猶豫的,在群俠那難以置信的、震撼的目光中,朝那破碎的虛空跳入。

  他要回去,即便冒著身死道消的危險,即便按著他自己的計算,能夠成功逆轉時空的機率還不到萬萬分之一,他也無論如何都要回去。

  如果他能夠救回妹妹,那他就救天下!

  如果他救不回妹妹,那麼,這個連他那柔弱的、善良的妹妹都無法容納的世界……就讓它崩壞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26

第二章 事到臨頭

  對於寧小夢來說,哥哥只是昏睡了一個下午。

  但是對於甯江來說,這卻是時隔五十六年後的再度重逢,五十六年的痛苦,五十六年的折磨,化作了這一刻無限的喜悅,他抱著妹妹,淚水不自禁的打落。

  寧小夢卻哪裡知道這些?從肩頭的濕潤,覺察到哥哥在哭,以為哥哥是因為白天發生的事而難過,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做,於是左手反樓著哥哥的腰,右手拍著他的背,哄孩子般安慰道:“哥哥,別哭別哭,沒事的,沒事的……”

  “嗯……沒事了……已經沒事了!”甯江卻是摟著妹妹,開心的笑著。

  他回來了,他竟然真的回到了這一天。在他飛越虛空的過程中,仙體毀滅,元神碎散,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失敗了,然而,或許是因為那最後的執念,或許真的只是因為奇跡,他竟然真的回到了這一天。

  將妹妹推開一些,兩手抓著她圓嫩的雙肩,仔細的看著她,雖然於他,已經過去了五十六年,然而在他的記憶深處,她的模樣卻從來沒有改變,再一次看到了活生生的妹妹,對他來說,一切都已經是值得的了。

  “哥哥,你怎麼啦?好像很久沒看到我的樣子。”小夢用手指頭撥了一下耳邊的髮絲,疑惑的看著哥哥。

  “嗯,”甯江忍不住再一次開心的笑了起來,“真的很久了!”

  “喔……那你多看看!”小夢被這一刻的哥哥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被哥哥看了好一會兒,又道:“哥哥,躺了這麼久,你也餓了吧?葵兒去端肉湯了,你先喝點。”

  “葵兒?肉湯?”甯江看向門口,忽的冷哼一聲。

  “哥哥,怎麼了?”小夢坐在床邊的紅漆凳上,疑惑的看著他。

  甯江起身下床,往燭臺上的火光看去:“下午還有誰來過?”

  小夢搖了搖頭。

  甯江嘲弄的笑了一笑,就在昨天……在他冠禮之日、即將成為家主的前一天,那些人一個個的前來討好拍馬,而現在,在他出事之後,這些人卻是一個個的躲了起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可見一斑。

  紗門就在這個時候被人推了開來,小夢的丫鬟葵兒端著肉湯進入,一眼看到甯江,有些吃驚:“少爺,你已經醒了?”

  小夢欣喜地說道:“葵兒,把湯端過來給哥哥喝。”

  “是!”葵兒低著頭,把肉湯端到甯江面前,“少爺……”

  甯江卻是冷冷的看著她:“說吧,你在湯裡放了什麼?”

  葵兒臉色一變,端湯的手不由自主的顫了一顫:“沒、沒什麼,只是……肉湯……”

  “除了肉湯,還有別的吧?”甯江淡淡的道,“不就是軟骨酥麼?有什麼不能說的?說吧,寧一誠答應給你什麼好處?娶你作小妾?你把你家姑娘送給他,然後自己烏鴉變鳳凰?”

  為什麼少主會知道?沒有想到這麼隱秘的事,竟然會被剛醒來後的少主直接揭穿,葵兒整個臉色都變了。尤其是少主那突然間變得如同利劍般的目光,竟是逼視得她一陣心慌。

  小夢張開口想要替葵兒辯解,她覺得葵兒無論如何不會對她做這樣的事。

  然而,看著葵兒那驚慌失措、做賊心虛的樣子,她開始意識到哥哥說的竟然是真的。

  突然間被揭穿的葵兒,在這一刻六神無主,然而緊接著卻是把心一橫,既然已經被發現了,那乾脆就撕破臉。她把湯碗往桌上一放,大聲道:“是又怎樣?濟老爺已經買通了各個分家的父老,明天一早他們就會聯名給官府上書,說少主犯了不孝之罪,縣老爺私底下已經答應了,會將少主流放到三千裡外的西嶺去,幫濟老爺成為家主,姑娘也會被趕出寧府,不是我不想再跟著你們,我也要為我自己考慮……”

  沒有想到原本以為對自己忠心耿耿的葵兒、竟然說出這樣的話,小夢氣道:“你、你……”

  一邊因為丫鬟的背叛而心痛,另一方面,更因為乍聞哥哥明天會被縣老爺以“不孝”的罪名發配西嶺而驚慌,大周國以儒法、禮教治天下,極重孝道,《孝經》更是科考時“明經”所必考的經典,孝為“天之經、地之義”,任你高官顯貴,一個“不孝”二字,都足以將人壓死,如果縣裡的父老聯名上書,指哥哥犯不孝大罪,那縣老爺將哥哥流放,誰也無話可說。

  甯江卻是看著葵兒,冷然道:“只要你家姑娘還是甯府主家的小姐,你就是大丫鬟,背地裡被你欺負的丫鬟小廝數都數不過來,也就在我和你家姑娘面前,你是一個老實丫頭,現在我們馬上就要被趕出江府了,再跟著我們,狐假虎威欺弱霸小的大丫鬟變成了無處容身的小丫鬟,我要是你我也受不了,現在,寧一誠給你這個機會,出賣你家姑娘後就能成為半個甯府女主人,你當然不會放過,呵呵,不要說是半個女主人,哪怕繼續在寧府做個通房大丫鬟,也比跟著小夢一起被趕出去要好,是不是?”

  “沒錯!”葵兒把心一橫,掉頭就走。現在在這房間裡的,一個是少主,一個是姑娘,如果是以前,她無論如何不敢對他們無禮,但是現在無所謂了,明天他們就自身難保。等濟老爺成為家主,她跟著誠少爺,至少也是個主家的通房大丫鬟,大戶人家的大丫鬟,在主子面前雖然是個受氣包,在外頭卻是風光得很,她無論如何也不肯跟著姑娘被趕到外頭受罪。

  甯江卻是站在她身後淡淡的道:“等一下!”

  葵兒回過頭來,見甯江慢慢的往她走近,朝她說道:“你現在是‘誠少爺’的人了,我自然也不能拿你怎麼樣,明天這一劫,看來我是怎麼都避不過了,不過你好歹跟了小夢這麼久,以前也算是情同姐妹,等甯一誠成了少主,看在我們以前待你不薄的份上,你怎麼也應該幫小夢在新少主面前美言幾句,至少在分家裡給她留間遮風避雨的屋子,你說是不是?”

  沒有想到哥哥竟然反過來,為了她低聲下氣的向葵兒求情,甯小夢急道:“哥……”

  看到少主逼視過來時,葵兒還有些緊張,現在卻是得意起來,甚至有一種翻身做主人的感覺。她鄙夷的看了少主一眼,都被人欺負到了這個地步,不但不敢反抗,反而認了命,果然搶先投靠誠少爺才是對的,跟著這個膿包少爺和什麼都不懂的姑娘是沒有前途的。

  她有些得意,有些囂張地笑道:“這個放心,等明兒……”

  話還沒有說完,啪的一聲,一隻手陡然伸出,扼住了她的脖子,狠狠的把她摜在了牆上。

  她下意識的抓住那繃著青筋的臂膀,卻是怎麼也無法擺脫,呼吸被扼得停頓,臉蛋被扼得通紅,驚恐,害怕,後悔,難受,她在模糊的目光中看向扼她的少年,然而少年的目光是那般的冷漠,沒有憤怒,沒有激動,仿佛只是在隨手捏按著一隻路邊的螻蟻。

  少……爺……

  哀求與悔恨的話語無法說出,繃著青筋的手臂進一步的扼緊。當那堅定的臂膀縮回的時候,她已經死魚般的,沿著牆壁滑了下去,兩隻眼睛依舊睜得老大,是無法相信的恐懼。

  怎麼也沒有想到哥哥竟然出手扼死了葵兒,甯小夢整個人都懵在了那裡。殺人了,哥哥竟然殺人了。看著癱軟在牆角的葵兒,她的腦袋一片轟然。雖然她也很生氣,因為葵兒對她的出賣和背叛,因為葵兒竟然對她下藥,她也恨不得要教訓葵兒,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

  但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哥哥竟然就這樣扼死了葵兒。

  怎麼辦?怎麼辦?

  寧小夢的腦袋快速動念,原本就已經被冤枉的哥哥,要是再被發現他殺了人,那就不是流放,那是要秋後問斬的。忽的,她沖上去,拽著哥哥往床上扯:“哥哥,你躺下,你躺在床上不要起來。我會告訴他們是我殺死了葵兒,是她惹我生氣,我一生氣就殺死了她,你躺在床上,就當做還沒有醒過來。”

  甯江一個錯愕,緊接著就失笑道:“誰會相信是你殺的?葵兒比你還大一些,誰會相信你有力氣掐得死她?”

  “那怎麼辦?”小夢急得跳腳,眼淚啪啪啪的往下掉。

  她知道哥哥很生氣,因為葵兒竟然這樣子害她,所以哥哥很生氣,對於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幫著外人害她的葵兒,她一點也不同情,但是殺人是要償命的,濟堂叔和縣老爺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看著小夢那嚇壞了的樣子,甯江好笑的搖了搖頭,如果是在他第一世所生活的那個世界裡,他倒不妨讓小夢承擔下來,畢竟小夢現在才十三歲多些,還在“未成年人犯罪保護法”的保護範圍裡,但是現在,他當然不能讓小夢來替他承擔這樣的重罪。

  雙手按著妹妹柔弱的肩膀,甯江注視著她驚慌的臉蛋:“小夢,你放心,你不用坐牢,哥哥也不會做牢,你只要這樣這樣……按哥哥教你的去做就可以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26

第三章 尖叫

  寧小夢在寧家府院裡所住的院落,喚作“著露院”。

  此時天色已黑,新月暗淡,夜空中的群星還算璀璨。著露院的外頭,一座假山旁,小溪流淌,夏夜的蟲鳴在稍遠處的花圃間此起彼落。

  一個黑影,從假山的後頭竄出,悄無聲息的溜到院門旁,只見地上堆著一小堆碎石,石上插了一朵鮮花。他將那花采了下來,心中想著那丫鬟果然會辦事。他輕輕的推開虛掩的院門,踏著鵝卵石道,躡手躡腳的朝前方那秀麗華美的閨房走去。來到房門前,他輕輕的敲了兩下,低聲喚道:“小夢?小夢妹妹?”

  等了一會,不見人應,再一推,連這門也是虛掩的,心中更是有數。那丫頭按著他的吩咐,做完事後,怕擔責任,此時已跑到外頭跟其他人聊天去了。他進了屋,反身將門帶上,摸著黑,往內頭行去。

  來到床邊,揭開羅帳,床上已是躺著一人。發出一聲淫笑,他鑽入了毯中,在帳中摸去,發現昏睡的少女連衣裳也被脫得精光,心裡多少有些不高興,想著那丫鬟真是多事,讓他少了許多情趣,卻更是按捺不住,自己也脫了衣服,整個人壓了上去。

  還沒有開始辦事,門忽的“啪”的一聲,被人硬推了開來,讓猴急的他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的往帳外看去。屋內黑暗,門口處多少有些星光,他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站在門口處,對著他這個方向,雙手緊握,用力勾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的樣子,緊接著:

  “啊~~”

  這一聲大叫,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尖銳的叫聲撕裂了夜空。

  女孩知道能不能讓哥哥擺脫殺人的嫌疑,全在自己的這一叫,自然是用盡了吃奶的力氣,直叫得天崩地裂,鬼神皆哭。偌大一個寧府,主子雖然只有幾個,卻住了不少婆子、老僕、丫鬟、小廝,這些人,許多都是寧府的落魄親戚又或者是親戚的親戚,被安排在寧府做事,夏夜炎熱,大家原本就都睡得遲,突然聽到姑娘那響徹全府的尖叫,也不知發生了什麼,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

  燈籠與火把,紛紛湧來,院中的人越來越多,大家看去,見他們的姑娘站在門口,指著漆黑的屋內:“鬼!鬼!”

  姑娘在她的屋子裡見了鬼?膽小的丫鬟心底發毛,膽大的婆子、老僕卻想著這樣的屋子哪來的鬼?莫不是姑娘看走了眼?於是提著燈籠,拿著火把沖進了姑娘的閨房,忽見帳內有黑影晃動。

  姑娘要是沒有喊出“鬼”來,他們還未必會怕,姑娘說了有鬼,結果屋內果然有東西,一時間他們也覺毛骨悚然。

  倒是其中一個胖婦,膽子要比其他人大些,叫道:“只怕不是鬼,是賊!”

  其他人一想,就算真有鬼,這麼多人在這裡也早就跑了,只怕真的不是鬼而是賊,不知道是哪個丫鬟小廝溜到姑娘房裡偷東西,結果不小心被姑娘堵在了屋裡。

  這般一想,他們膽氣立時大了許多,沖上去揭開羅帳。

  “果然是人!”“拽出來揍他!”“這人居然在穿褲子,莫不是淫賊?”……

  意識到弄不好是想要非禮他們姑娘的淫徒,他們立時下了重手。那人在亂拳中大叫:“住手,住手……”

  終於有人發現,這不是分家的誠少爺的聲音麼?趕緊攔住眾人,眾人散開,有人拿著火把照去,認出這鼻青臉腫,上身光溜,連褲頭都還沒有系好的少年果然是濟老爺的兒子寧一誠,一時間面面相覷。

  在幾名婆子的簇擁下,小夢也戰戰兢兢的移了過來,看到被人從她的床上拽出的少年,一個錯愕:“誠堂哥?你、你怎麼會在這裡?”雖然喚作堂哥,其實只是輩分上的稱呼,她的父親與寧一誠的父親那一代,才能算作堂兄弟。只是,因為她的父親去世時,她和哥哥都還小,他們雖是主家,但整個家族的具體事務,大體上都是由他們的堂叔寧濟管理,實際上,在父親還活著的時候,寧理大多數時候,也都是讓寧濟幫他看管各項生意,因為在他眼中,寧濟這個堂兄弟“看著老實”。

  因為患的是無法醫治的水腫,寧理在死前,已經幫他的孩子打理好一切,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就是這個他認為可以託付後事的“老實人”,在他死後對他的孩子下黑手。

  分家的誠公子竟然會出現在主家小姐兒的閨房裡,而且是穿成這個樣子?

  “床上還有人!!!”有人叫道。

  一個燈籠照了過去,緊接著,驚訝,錯愕,發懵,然後……

  “葵兒?!”小夢的哭聲,再一次響徹了寧府。

  ……

  寧江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先是妹妹的尖叫聲從著露院的方向傳來,如此尖厲,連他都在詫異著她那嬌小身軀裡所蘊藏的能量,很快,那一邊就是一團慌亂,沒過多久,便是眾人的齊聲驚呼,以及妹妹的哭聲。

  過了一會兒,兩個老婆子跑了過來,推著他的肩膀,小聲叫道:“少爺?少爺?”

  他自然是動也不動。

  “糟了,少爺還沒有醒過來。”

  “還是去問問姑娘,看看該怎麼辦吧?”

  “姑娘那麼小,又是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她能有什麼主意?”

  兩個婆子嘮叨著去了,在她們身後,寧江張開眼睛,無聊的看著帳頂。

  著露院中,寧小夢用袖子抹著淚水:“你們問我,我又哪裡知道該怎麼辦?趕緊去叫人啊,路伯伯家的三姨婆,段爺爺家的七大娘,華叔家的辣姐兒、清四姥姥……她們全都是會管事的人,快把她們叫來,問問她們該怎麼辦。”

  那些人都已心慌意亂,小姐兒這麼一說,其他人趕緊去了。雖然也有人意識到這樣不好,這些七大姑八大婆的一來,就算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鬧大,何況原本就是大事,但是小姐兒已經被嚇得不成樣子,只想把她知道的所有能幫她出主意的姑婆全叫來,他們又哪敢阻攔?

  “還要報官!”一個老婆子叫道。

  “對對,還有報官,趕緊去報官!”寧小夢趕緊叫了兩個人連夜趕到縣衙去報官。

  “還有濟老爺,也要通知一下……”其中一人小聲說道。

  “通知他有什麼用?犯事的可是他的兒子,白天他是怎麼對少主的,還指望他公正不成?!”另一人憤憤地說道。其他人立時也七嘴八舌的罵了起來。

  此刻,大家也都已知道濟老爺謀奪家主地位的用心,雖然一些人已經被濟老爺提前收買,但大多數的人其實是撈不到好處的,等濟老爺搬進來後,自然要用他自己的人,他們這些主家的奴僕,除了少數幾個被濟老爺看重的,其他多半是要被趕到外頭做雜役,實際利益是受損的。

  只是白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突然,又有縣老爺幫著濟老爺出面,他們不過是些下人,自然一個個不敢吭聲。一些人甚至恨不得馬上跟少主撇清關係,提前巴結濟老爺,但是更多的人卻是敢怒不敢言,此刻自然也沒有人會相信濟老爺能夠主持公道。

  不過這個時候,事情已經傳遍了寧府,得到風聲的寧濟很快就匆匆趕來。剛一進入著露院,就看到他的兒子上身光溜被人反綁著跪在那裡,立時大喝道:“做什麼?你們在做什麼?”

  雖然是分家的老爺,但這些年,整個寧家家族的產業都是寧濟在管,他這一吼,底下那些人也有些害怕。寧小夢更是全無方寸,哥哥只是告訴她,等到誠堂哥進去後就大叫,等他們看到葵兒屍體後就哭,後面該怎麼做也都沒說,這一下子,她也全無方寸,被一個老婆子扶著坐在一旁哭個不停。

  寧濟一來就壓住全場,讓大家不敢吭聲,然後陰著臉進入屋子,一名護衛提著燈籠,籠中的燭光灑在床上,他看著床上的丫鬟,也是暗自心驚。回到外頭,寧一誠被綁在那裡,哭道:“爹,不是我殺的,真的不是我殺的……”

  寧濟喝道:“閉嘴!”看向周圍,心中忖道:“小夢再怎麼弱,此刻也還是主家的小姐,誠兒在她的閨房光著身子被人發現,床上還躺著夢小姐兒的丫鬟,再怎麼解釋也都說不清楚。為今之計,只有強行壓下這事,葵兒是寧家從小買來的,無父無母,這裡除了小姐兒,剩下的就都是寧府的人,只要威逼利誘,讓他們不往外說,然後隨便給葵兒編一個死因,或是急病暴斃,或是意外墜河,只要沒有苦主替她出頭,自然無事……”

  目光掃向周圍,冷冷的道:“聽著,這裡的事,誰要是敢……”

  忽的,外頭火光湧來,更有七雜八舌的人聲接近。寧濟臉色一變:“誰來了?”

  那些下人趕緊說道:“大概是段老爺家的三姨婆!”“這大嗓門應該是路老爺家的七大娘!”“聽這聲音,華老爺家的辣姑娘也來了。”“別看了,這一邊走一邊大罵的,肯定是清四姥姥。”“還有這個……”

  “誰叫她們來的?”寧濟氣急敗壞,“誰讓你們把她們叫來的?”

  下人們悄悄看向他們的小姐兒,女孩卻是被嚇得縮在那裡不停的哭。

  然而寧濟已經沒有空去管到底是誰把這些七大姑八大婆叫來,只是頓足長歎……完了,完了!這七大姑八大婆的一來,就算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鬧大,何況原本就是大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26

第四章 曹剴定

  寧江躺在床上,聽著著露院方向的吵鬧,知道七大姑八大婆們都已經到了。

  七大姑八大婆一到,這件事濟叔就算想壓都壓不下去。

  他很清楚,在大周王朝,殺人是重罪,但死的畢竟只是一個丫鬟,如果在場的只有寧府這些人,濟叔壓一壓,自然無人敢說出去,只要沒有苦主報官,官府就算聞到一些風聲也不會管。就算有苦主,用銀兩打發收買,大多數時候也都是可以擺平的。

  當然,有時也會遇到不要錢財、只要殺人者償命的苦主,死都要報官,縣裡不管就往府裡告,那就麻煩了。但是這種人畢竟少,會讓家中的女兒給人家做丫鬟的,多半也都是窮人家,嚇一嚇也就怕了,收到錢也就忍氣吞聲了,畢竟原本也就是賣出去的女兒。

  然而,只要真往上捅,命案就是命案,按照大周律法,哪怕殺的是個丫鬟,該償命的也要償命。七大姑八大婆一到,很快全城都會知曉,又有人去報了官,這種情況下,就算是縣老爺也難以壓得下來,畢竟涉及到命案,他也沒有辦法隻手遮天,他不管,被人捅到府裡去,連他這官也都難做。

  人,當然不是寧一誠殺的,但可惜的是,寧一誠就算有理也說不清。他怎麼解釋他這分家的少爺,出現在主家姑娘的閨房裡?他怎麼解釋他脫了褲子,趴在主家姐兒的丫鬟身上?他要是敢告訴別人,他真正有意的不是丫鬟,而是小姐?那他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了。

  主家的小姐兒,還是同姓的堂妹,他竟然生出非分之想,單是這一點,在這個禮教殺人的時代,就足以毀掉他一輩子。更何況他把這齷齪心思說出去,也還是沒有辦法洗掉他的殺人嫌疑。

  對於寧一誠和葵兒,寧江自然不會有半分同情,或者說,讓他們就這樣死,都還是輕的了。

  他猶記得,在他以“破乾坤”逆轉時空,重生前的那一世裡,他從西嶺修成邪武歸來,是怎麼對待這兩個人的,千刀萬剮,讓他們如同血蟲一樣在他的腳下爬動,連哀求的哭聲都是幹啞的,而現在,在他的慈悲之下,讓葵兒死得這般乾脆,想要給寧一誠的下場,也不過是個斷頭臺。

  只是,雖然對此刻被他陷害的寧一誠,他沒有一點同情。但一想到,小夢這個時候,在人群中一定被嚇壞了,他心中就很是過意不去。雖然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小夢越是被嚇到,越是不知所措,別人就越不會懷疑到她。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子,突然遇到這種事情,被嚇壞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他知道,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

  “縣老爺來了!”

  隨著有人低聲說道,整個著露院安靜下來,就連剛才還在喧嘩的七大姑八大婆們,也一個個的不敢吭聲。

  高鎖知縣曹剴定帶著一批人,進入院中,環視一圈,冷哼一聲,天人交感,眉心印府裡的文氣化作無形官威,發散而出,一下子壓制全場。

  自八百年前,大儒董天舒率天下儒者于泰山之巔“鑄聖”成功,文聖孔丘以聖人之尊駐入紫薇星府,紫薇星改稱文帝星後,罷黜百家,獨尊儒道。而科舉則是儒道的基本法則,只要考中“秀才”,便能在眉心祖竅開闢文曲印府,與文帝星天人交感,得到文氣,又曰“聖人之氣”、“浩然正氣”。

  而隨著在科舉中的成就越高,通過天人交感得到的文氣也越強。這文氣,與武道不同,它並不會增強個人的力量,但卻帶給人無形的氣運,用之刑罰,可化官威,用之戰場,可振奮三軍氣勢。一名武將,哪怕是宗師級別的武將,也不過就是百人敵、千人敵,一名進士出生的儒將,卻是真正的“萬人敵”。

  一萬名臨時召集的普通新兵,在宗師級的武將的帶領下,不過就是一盤散沙,個人的武勇在戰場上的作用不能說沒用,但終究是沒有大用,但是在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進士出身的儒將的帶領下,文氣庇護,氣運滔天,卻可以跟最精銳的北方蠻族英勇作戰而不弱下風。

  也正因此,在文帝星府開闢,“獨尊儒術”之後,整個大周王朝的風氣就是重文輕武,而北方蠻族、西嶺苗人雖然強悍,卻始終無法威脅到大周王朝。

  知縣曹剴定是舉人出身,此刻官威發散,自是滿場噤聲,在他問話之前,無一人敢開口喧嘩,即便是最潑辣的婆娘也不例外。

  “大人!”提前到達的捕頭趙宏上前拜道。

  曹剴定看著他:“出了何事?”

  趙宏做了一個“請借一步說話”的恭敬手勢,來到一旁,將情況說了一下,低聲道:“寧家小姐兒的丫鬟葵兒死在床上,被發現時,這寧一誠正在床上對她施暴,屬下已經查明,丫鬟葵兒是被人活生生扼死,如此看來,正是寧一誠因奸施暴。”

  曹剴定皺緊眉頭:“寧一誠如何解釋?”

  趙宏說道:“他自然是死不承認,但是問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他卻是支支吾吾,其言閃爍,東拉西扯,不吐實言,顯然心中有鬼。更何況被人逮住時,他還在急急忙忙的穿褲子,他不是兇手,卻是何人?”寧一誠雖然大叫冤枉,但哪個犯人不喊冤?人證俱在,至少“嫌犯”是沒得跑了。

  曹剴定踱了兩步,忽道:“寧一誠或有不軌之行,但有人看到他行不軌,卻也無人看到他殺人,又或是有人將葵兒先行殺了,放在床上,寧一誠不知,對她施暴?”

  “雖也有這種可能,”趙宏道,“但我也問過周圍的其他人,園中的婆子老僕在那個時間點,都聚在一起,瞞著他們的主子或賭或聊,都沒有作案的時間,寧家的小姐兒雖然沒有不在場的證據,但她一個女孩子,又不曾習過武,葵兒站在那裡讓她掐她也掐不死,除了寧一誠還有何人?”

  曹剴定往被兩個老婆子攙扶著坐在那裡的女孩看去,見她已是嚇得身如篩糠,哭個不停,且不說她沒有那個力氣,就算有那個力氣,也沒人相信她有殺人的膽量。他目光一凝,再往趙宏看來,忽道:“寧江呢?”

  趙宏答道:“據說白日裡落湖之後,到現在都還沒有醒來,寧府的小姐兒就是在陪著他,才無人證。”

  曹剴定冷笑道:“看看去!”帶隊往寧府少爺所住之處走去……

  寧江躺在床上,聽著外頭動靜,已經知道,知縣曹剴定到了。

  不但到了,而且正往他的屋子走來。

  重生後的寧江,自然已經知道,曹剴定幫寧濟爭奪本應屬於他的家產,絕不僅僅只是被寧濟買通那麼簡單,曹剴定的背後,有著更深層的、連寧濟也不知道的目的。而因為那個目的,曹剴定無論如何都要讓寧濟成為高鎖縣寧府的家主。

  寧濟的兒子出了問題,對曹剴定來說也是一個麻煩。如果他進入屋子,發現寧江已經醒來,那麼,不管有沒有證據證明寧江有殺人嫌疑,曹剴定都會設法把他牽連進去,先下入牢獄再說,剩下來,無非是屈打成招的問題。

  但是要在他們面前裝睡,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捕頭趙宏原本就是一個練有內力的武者,深通運氣之道,一個人是真睡是裝睡,他一查便知。

  曹剴定雖然不懂武道,但卻是個眉心祖竅開闢了文曲印府的舉人,同樣難以應付。

  要在這兩個人面前裝昏,幾無可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26

第五章 驚濤駭浪

  雖然知道要在曹剴定和趙宏兩人面前裝昏,幾無可能,但是寧江必須要試。

  他閉上眼睛,默查自身。

  在他上一世中,五十六年後,于泰山之巔一劍破乾坤,穿越時空黑洞,在這過程中,他辛辛苦苦修煉出的仙體徹底崩壞,因此,回到這個時間點的,只是他的魂魄。他現在的這個身體,還只是他弱冠之年,還沒有開始接觸武道時的、普通少年的身體。

  此外,在以破乾坤穿越時空黑洞的過程中,他好不容易修出的“陽神”,也不斷削弱,被打回原形。

  這個世界,有儒道,有武道。

  儒道為聖人之道,武道為江湖之道。

  聖人之道也好,江湖之道也好,都已經形成了完整的體系,但是“仙道”,他很可能是自古以來,唯一成功的一個。如果不是要回到這個時間點救妹妹,可以說,他已經能夠禦氣淩虛,隨隨便便活上大幾百甚至上千年,而這是其他人所做不到的。

  “仙道”,不但要練體,更要煉魄,內外兼修,水火交融,視性命為圭火,視身體為烘爐。

  而這個世界的武道,只知道練體,不知道煉魄,形體一旦煉到極致,武道就到了頭。

  至於儒道,更不用說,雖然是聖人大道,儒術獨尊,但其實根本不是自己練出,而是靠著眉心印府與文帝星“天人感應”,借用聖人之力,也正因此,幾年後,當藏於地底深處的元魔皇聚無窮惡氣,一擊擊潰文帝星後,天下儒者文氣盡失,面對著北方蠻族的滾滾鐵騎和西嶺苗族的趁亂崛起,全成了百無一用的書生。

  寧江在上一世中,收集無數旁門秘術,去蕪存菁,不斷推敲嘗試,終於成功的修成“陽神”。

  而在事後,他將自己的修煉過程進行總結歸納,將煉魄的過程分成金魄、火魂、靈神、陰神、陽神五個階段。只是現在,在劍破乾坤,不顧一切的跳入虛空的過程中,他本命陽神的修為不斷的被打散,先是被打回了陰神,緊接著又被打回了靈神、火魂,直到最後,連地仙之體都徹底崩潰,才護得一縷金魄成功重生。

  回想一下在時空黑洞中的兇險,他依舊有些後怕,僅僅差了一點,他便要萬劫不復,同時他更是知道,再來一次,他絕沒有這般幸運。

  而現在,雖然他辛苦修出的陽神,已經被打回了幾乎是煉魄最初級的“金魄”,但比起一般武者根本沒有嘗試著修煉過的普通魂魄,依舊要強大許多。

  他閉上眼睛,屏息靜氣,意識不斷的沉靜,魂魄慢慢的上浮、上浮……

  寧小夢看到縣老爺和趙捕頭帶人往哥哥的院子走去,整個小臉蛋都嚇得白了。

  如果他們發現哥哥早已經醒過來了怎麼辦?如果他們發現是哥哥殺了葵兒怎麼辦?

  她想要站起來跟上去,卻是雙腿發軟,雖然被老婆子攙扶著,卻是連走都走不了兩步,只能嗚嗚嗚的哭著,一心想著,如果被發現了,自己無論如何要幫哥哥承擔下來,就說葵兒是她殺的,至於他們信不信,她已經管不得了。

  其他人見小姐兒嚇成這個樣子,更是覺得她分外可憐,白天兄長被人推下了湖,能不能醒過來都還不知道,晚上貼身的丫鬟就被人害了。一些心軟的姑婆過來幫忙扶她,另一些人則跟著縣老爺,前往寧府少主的院中看熱鬧。

  眾人簇擁著縣老爺進入寧家少主屋內,只見寧府少主果然正躺在床上。知縣曹剴定往捕頭看了一眼,捕頭趙宏會意,上去將手搭在床上少年的腕脈上,過了一會兒,低聲說道:“氣脈低緩虛弱,心跳放慢,的確是在昏睡之中。”

  一個人,只要是醒著,哪怕是躺著不動,心跳的節奏與氣脈的流動都會加快許多,昏迷中的氣息與清醒時的氣息是完全不同的,這一點,練過武的趙宏自然深知。

  曹剴定踏前兩步,印府文氣化作官威,朝床上少年喝道:“寧江?!”再喝一聲:“寧江?!”官威化作無形氣勢,朝床上的少年卷去。

  在他的官威之下,普通人莫說醒著,哪怕是還在睡著,都會被他驚醒,然而床上的少年卻是動也未動,顯然不是“沉睡”而是昏迷。曹剴定白天是看著這少年落水昏厥的,以這少年的體質,到現在都還在昏迷之中,自然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經過身為武者的趙宏的檢查,又在自己的官威下昏睡,看來這少年果然是昏迷未醒。曹剴定冷哼一聲,轉身負手而去,渾不知在天花板上,寧江的魂體正在看著他。

  此刻的寧江,金魄出竅,床上的身體只相當於一個植物人,莫說只是一個區區舉人的曹剴定叫不醒,就算是文聖孔夫子來了也叫不醒。除非用上西嶺苗人的招魂之術,那也得招魂的妖術師足夠強大,畢竟他的“金魄”,要比普通人的魂魄強韌許多。

  當然,這並不是說舉人的文氣太弱,只不過是術業有專攻,招魂可不是“敬鬼神而遠之”的儒家的強項。

  曹剴定踏出院子,來到花圃處,揮揮手,讓人先把周圍其他人驅開,把寧濟叫來。寧濟小跑到他的面前,急急拜道:“大人,小兒肯定是冤枉的,這中間肯定有其他隱情。”

  曹剴定冷然道:“有何隱情?”

  寧濟支支吾吾的,卻是答不上來。

  曹剴定冷哼一聲,寧江昏厥未醒,全無嫌疑,寧小夢不過是個柔弱女孩,想要誣作是她殺的也沒有人信,何況死的還是她的貼身丫鬟,其他下人又都可以互相作證不在現場,他就算想抓個人來幫寧濟栽贓都做不到,更何況寧一誠可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被人光著身子從床上揪出,想賴都賴不掉。

  往周圍看了一眼,前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到了明天,怕是整個縣城都無人不知。不由得暗恨寧濟自己無能,死的只是個丫鬟,自己悄悄壓下去,把苦主擺平就好,隨便栽個失足落水、重病暴斃,哪怕說是上吊自盡都好,一個下人,只要沒有苦主報官,他就算知道也裝作不知道就是,現在弄得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想幫也幫不了。

  他冷然道:“明天的事,辦的如何?”

  寧濟趕緊道:“大人放心,明日上午,小人就會聯合各分家和周圍的父老鄉紳,大家一起聯名上書,指寧江犯不孝之罪,到時便請大人做主。”

  曹剴定淡淡的道:“寧江不孝妄行,本官自會為你們做主,將他發配到西嶺去,讓他再也不用想回來。不過你要知道,寧家的產業是本官給你的,沒有本官,你什麼也得不到。”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寧濟道,“大人只管放心,等小人成了家主,自然會將祖地送上。”

  又低聲道:“那小兒……”

  曹剴定道:“此事既然已經鬧大,不斷不行,不過你放心,只要本官得到了本官要的東西,自然不會讓你兒子死。罪是脫不了的,不過到底是施暴還是通姦,是虐殺還是誤殺,這裡面可做的文章多了。到時判個兩情相悅、失手誤殺,發配到江南水鄉呆個三五年,自然也就回來了,不過要是,本官沒有拿到本官要的東西……你自己掂量掂量!”

  寧濟趕緊拜道:“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大人放心,大人只管放心!”

  當下,曹剴定便讓眾捕快當著眾人之面,將寧一誠押往縣衙。等他走後,寧濟往堂侄的院落看去,陰陰冷笑:“江侄啊江侄,你也不要怪我,就算不為家產,就為了我的寶貝兒子,也只能讓你倒楣了。”

  縣太爺押著寧一誠走後,外頭又喧鬧了好一陣,然後才慢慢的安靜下來。

  此時夜晚已經變得深沉,寧小夢在院外低語了幾句,留了一對看園的老夫妻在外頭守著,自己輕輕的回到了哥哥房內,小心的道:“哥?”

  寧江忽的一下坐了起來,借著床邊燭臺上的燭光,看著臉色蒼白的妹妹,低聲道:“小夢,嚇到你了?”

  那個時候,小夢原本在擔心縣老爺和趙捕頭會發現哥哥已經醒來,結果縣老爺和趙捕頭進來看了看後就出去了,讓她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卻又擔心哥哥真的又昏厥了過去,現在看到哥哥沒事,方才真正放下心來。

  知道自己讓妹妹擔心了,寧江歉意的拉起妹妹的小手,讓她坐在床邊,低聲安慰了幾句,又見她臉上滿是淚痕,於是用手帕幫她擦了一下。此時天色已晚,受了一日驚嚇的小夢已經勞累難支。寧江就下了床,讓她在自己的床上睡著。

  畢竟,出了剛才那樣的事,今晚他也不敢讓妹妹離開他的身邊,而小夢終究是個沒有見過多少世面的女孩,想到葵兒的死,心中總是發慌。

  讓小夢躺在床上,幫她蓋好被子,讓她早點睡去。小夢閉上眼睛,睡了一會,忍不住又張開眼睛,流出淚來:“哥哥,到了明天怎麼辦?如果縣老爺真的把你發配到西嶺……”就算對外頭的事瞭解不多,她也知道,西嶺名義上雖然也是大周的國土,但那裡毒瘴遍地,民風兇悍,被派往西嶺當官的官員叫做“流官”,通常只有被皇帝痛恨又或是在朝廷的權力鬥爭中被打倒的官員才會被流放過去,十個有八個都會死在任上。

  官猶如此,何況是民?縣老爺要是真的把哥哥發配到西嶺去,那和定他死罪也沒有什麼區別。

  寧江牽著妹妹的手,安慰道:“小夢,你放心,不會有事的,哥哥在這裡,哥哥回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五十六年的痛苦,五十六年的努力,他終於成功的回到了她的身邊。一切都會好起來……這是時隔五十六年,他對她的承諾。

  小夢用另一隻手,擦著淚水,淚眼迷蒙:“如果哥哥要去西嶺,小夢要跟哥哥一起去。”

  “嗯!”寧江認真地說道,“不管去哪裡,我都會帶著小夢,天涯也好,海角也好,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

  在他的安慰聲中,再也堅持不住的女孩,沉沉的睡了過去。寧江站起,為她蓋好毯子,放下軟帳。他踏步來到窗邊,打開紗窗,看著外頭的月色。剛才還是喧鬧的寧府,這一刻變得靜謐,梧桐樹在夜風中搖動著樹葉,低矮的假山,起落的樓閣,清涼中飄來的花香,夜空中明滅不定的星光。

  雖然,對妹妹,對家鄉,對這裡的許多人來說,什麼都還沒有開始改變,但是對他來說,五十六年的漂泊,終於回到了最初的家。歷史的潮流,就像是浩瀚的洪水,他是再一次的被淹沒在這鋪天蓋地的時空巨浪之中,還是成為推動巨浪的弄潮人?

  他站在那裡,負著雙手,靜靜的看著遠處的天空,他的目光是那般的悠遠,他的神情是那般的恬靜。

  這一次,屬於他的東西,他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奪走,妹妹也好,家產也好,人格也好,尊嚴也好……他將牢牢的抓住屬於他的一切。

  但這還僅僅只是開始,在奪回屬於他的東西後,他將兌現他對這個世界的承諾。他絕不會再讓自己被時空的浪潮淹沒,他也不想成為歷史潮流的弄潮兒,這一世,他要成為……捲動時空的驚濤駭浪!!!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26

第六章 借勢

  小夢在睡夢中驚醒。

  她做了一個噩夢,噩夢中,她和哥哥一起被流放到西嶺,一群野人抓住了哥哥,要把哥哥烤來吃,而她卻只能爬在泥地裡,不停的哭,不停的哭。

  然後大火熊熊的燒起,吞沒了哥哥,於是她不停的尖叫,不斷的尖叫,直到就這般哭醒。

  她在羅帳中猛然坐起,燭臺上換過的新燭,也已經燒了半截,窗外不過是灰濛濛的亮。在這七月流火的盛夏中,這樣的天色,最多不過是卯時初刻,甚至有可能連卯時都還沒到。

  “哥?哥哥?”她掀帳下床,穿起繡花鞋,低聲叫著。

  然而屋子裡除了她,空無一人。她心中驚慌,跑到屋外院中,院中空空蕩蕩。

  不知道哥哥去了哪裡,她心底慌張,想要去問其他人,又想起連葵兒都被濟叔父子收買了去,偌大一個寧府,也不知道誰才可以信任,更是焦急。

  她在屋子裡等了好一會,天色又亮了一些,才看到哥哥端著一碗豆花,一邊吃著,一邊推門而入。

  “這麼早就起來了?”寧江有些錯愕的看著她。

  “哥,你去了哪裡?”看到哥哥回來,小夢鬆了一口氣。

  寧江笑了一笑:“去做了一點事。”低頭看了看手中快要見底的豆花,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不知道你這麼早起來,沒幫你帶,要不我先叫下人幫你做早點?”

  小夢搖了搖頭,眼淚水兒又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寧江放下豆花走到妹妹身邊,摸了摸她的頭:“放心吧,沒事的!”

  “嗯!”螓首頂著哥哥的胸膛,小夢輕輕的應著。

  兄妹兩人坐在屋子裡說著話,外頭的天色,慢慢的開始發亮。陽光以極快的速度鋪卷了大地,東方的天空殘留著火色的紅霞,很快也被金色的光芒刺透。

  “少爺!”一名老婆子跑了進來,“濟老爺召集了很多人,要大家跟他一起聯名上書……”

  “哥!”小夢看著哥哥,臉色蒼白。

  寧江卻是冷笑而起:“還是來了!”

  ……

  ※※※

  “《孝經》有雲:孝道為天之經,地之義,人之理!”寧濟坐在紫檀木大靠背椅上,緩緩說道,“守制為儒道之本,我高鎖寧氏,忠厚傳家,詩書繼世。大儒曰:當盡三年孝,常懷一片心。寧江這廝,卻在亡父堂前招蜂引蝶,欺父妄行,不仁不孝,敗壞我們寧氏門風,若是這種人成為了我寧氏家主,我們寧氏還有什麼顏面在本縣立足?”

  “不錯,不錯!”在他身邊,幾名老人紛紛應和著。

  此刻,在這大廳裡一共有二十多人,一些是寧氏家族裡的老人,還有一些是當地有名望的鄉紳。隨著寧濟展開話題,其他人也都開始三言兩語,罵著寧江,有的說在他小的時候就看出這小子不是個好東西,有的義憤填膺,仿佛恨不得替寧江死去的父親教訓他。

  寧濟見大家異口同聲,全都站在他這一邊,點了點頭,說道:“大周以儒道治天下,儒道又以忠孝為先。寧江犯此不孝大罪,我欲連同諸位父老,一同上書官府,以正孝道,不知大家可有意見?”

  “我有意見!”一個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只見一個少年踏步而入,在他身後跟著一大群人,這些人中,有街坊鄰居,有沒有被邀請的小地主,有十年寒窗的秀才,甚至還有幫著少年衝開護院家丁的地皮無賴。

  沒有想到昨天掉入湖中,到晚上都未醒來的寧江在這關鍵時刻,突然帶了這麼一大批人進來,寧濟拍桌喝問:“寧江,你要做什麼?”

  寧江冷笑道:“按照宗族禮法,昨天我行完冠禮,已經是寧氏家主,寧氏家主同樣也是族氏之長,你們想要對付我這個族長,反問我要做什麼?我倒想要問問你們想要做什麼。”

  寧濟怒道:“寧江,你敗壞家風……”

  寧江悠悠的道:“濟叔啊,你先管好你兒子,再來教別人‘家風’好不好?”

  寧濟一下子面紅耳赤,寧江身後那些人,此刻也都知道寧濟的兒子昨晚所做的事,一想到寧濟自己的兒子是個殺人犯,卻去罵別人的兒子“不孝”,不由得也都哄笑起來。

  眾人大聲哄笑,寧江負著雙手,踏步而入。寧濟身邊,那些原本想要幫腔罵寧江的老人,一下子也梗在那裡,看著寧江身後的那些人,又驚又疑。

  在寧江于泰山之巔不顧一切的跳入虛空,重生前的上一世裡,當他剛剛遭遇家族巨變,家產被奪,妹妹死去,自己被發配西嶺,九死一生。那個時候,他曾覺得,全天下所有的人都在跟他作對,他遇到的每一個人,都要傷他害他。他憤世嫉俗,怨天尤人,怨天不公,恨地不平。

  然而,隨著他見過的世面越來越多,他終於明白,這個世界,既沒有那麼的簡單,卻也沒有那麼的複雜。人生在世,如果所有人都來欺壓你,那你不妨想想,為什麼你會讓他們欺壓?是不是因為你不爭不鬥?是不是因為你看上去就讓人覺得好欺負?

  那個時候的寧江,只覺得所有人都站在寧濟一邊,幫著寧濟謀害他。但事實上,那是不可能的,寧氏家族內部關係複雜,周圍的父老鄉紳彼此之間多有摩擦,寧濟要真能把周邊的所有人全都團結起來害他一人,鐵板一塊,無懈可擊,那有這種能力的寧濟,真還看得上寧家的這點產業?要真有這種團結力,號召力,寧濟走到哪裡起不了家?

  在昨天的冠禮上,固然有不少人是被寧濟收買,但更多的人,則是根本不瞭解內情,被突然闖入的寧濟所帶來的“證據”所欺騙,被寧濟口口聲聲所代表的“禮法”、“大義”所震懾。而就算有人想要幫寧江說話,寧江自己表現出來的軟弱可欺,分寸全亂,也讓那部分想要站在他這一邊的人,心中忖度著,為了一個無能的少爺去得罪強勢的濟老爺到底有沒有必要?

  欺善怕惡並非人的天性,但是欺軟怕硬卻是人的習性。

  如果寧江自己不爭不奪,難道指望別人去幫他爭,幫他奪?

  實際上,所謂的“聯名上書”,只有此刻和寧濟在一起的這些人,跟寧濟算是一條心,這些都是能夠跟著寧濟得到好處的。他們商量好後,再到外頭以所謂的“民意”、“禮法”裹挾其他人,絕大多數人不明真相,只以為寧江真的做了“靈前喚妓”這樣的醜事,有的是出於正義感,有的是出於不願得罪人、又或者是跟著大家一起做的從眾心理,紛紛簽字,在寧江看來,就像是所有人都在跟他作對。

  然而實際上,絕大多數人都跟寧江無冤無仇,一邊佔據了“民意”、“禮法”,另一邊卻是軟弱可欺,站在哪一邊還用去想?

  因為我無能,想幫我的人不敢幫!

  因為我軟弱,不想害我的人來害我!

  因為我既無能又軟弱,所以在我眼中,處處都是敵人,人人都要害我,沒有人可以信任,沒有誰可以倚恃!

  然而一個什麼都沒做過的人,怎可能處處都是敵人,人人都要害他?說到底,其實不過是自己的不自信罷了。

  正是因為明白了這一點,天亮之前,寧江就去敲了幾家門,一些是他父親生前的好友,還有幾個是跟寧濟關係齷齪的。

  首先,他告訴他們,自己是被冤枉的,然後,他告訴他們,他並不需要他們站在他這一邊與寧濟作對,他只是希望他們在今天早晨能夠前來“看一看”。

  是的,他並沒有請求他們幫助他,他也沒有請求他們支持他,他僅僅只是要求他們……圍觀!!!

  寧江很清楚,寧濟畢竟謀劃了那麼久,其勢已成,他突然找上這些人,想要他們站在他這一邊,人人都會猶豫,都會考慮,然而他只是請他們去“圍觀”,這個性質就不同了。圍觀而已,又不是要他們公然去跟寧濟那一夥作對,且不說這是寧江少爺的請求,在看出寧江打算對那些人進行反擊後,他們已經是心存好奇,不去看一看,他們自己也難受。

  然後,寧江又請他們暗中幫忙串聯,目的只有一個……請大家都去圍觀。

  當然,為了防止被寧濟提前知曉,邀請的人選都是在這場家主之爭中,要麼會因為寧濟成為寧氏族長而利益受損,要麼就是誰成為家主都沒有影響,又或者是跟寧氏本身沒有關係的,因為寧江的目的只是請大家去“圍觀”,暗中的串聯,自然沒有任何的問題。

  欺善怕惡並非人的天性!

  欺軟怕硬卻是人的習性。

  而圍觀……更是人類的通病!!!

  也正因此,當寧濟一夥在這裡會談,準備率先簽名然後出去裹挾“民意”的時候,卻不知,外頭已經開始大量的聚集了“圍觀”的人。而這些人中,也有一小部分人,是寧江暗中請來的地痞無賴,這部分人拿錢辦事,他對他們的要求只有兩個,一個就是幫著他,以強硬的姿態闖過看門的家丁,另一個,就是在他踏門入內,說完第二句話後,放聲大笑。

  雖然大家都是來圍觀的,但當寧江率先闖入後,想要看熱鬧的人自是忍不住跟著他一同沖入,人人都想要占個好位,從寧濟一方看去,就好像是寧江領著他們一同闖進一樣。

  而寧江也已算計過,他闖入之後,第一個開口說話的必定是寧濟。

  只因為,想爭主家家主之位的原本就是寧濟,寧濟不開口,其他人自然也不會說話。

  而寧濟的第一句話,自然是怒問闖入的他想要做什麼。然後,寧江就會直接揭穿他想要爭位謀產的野心,果然如他所料,寧濟馬上反過來指他“敗壞家風”,緊接著,寧江便悠閒的嘲笑他“先管好自己的兒子,再來教別人家風”。

  因自己的突然率眾闖入所引發的寧濟的反應,可以說,完全在寧江的計算之中。

  那些地痞無賴早已得到了寧江“說完第二句話就放聲大笑”的交待,立時大笑起來。而因為寧濟自己的兒子強姦殺人,卻去指別人的兒子“敗壞家風”的確是一件非常好笑的事,在有人帶頭的情況下,其他人忍不住也跟著哄笑起來。

  卻不知他們隨著寧江一同“闖入”,因為寧江對寧濟的嘲諷而放聲哄笑,無形中助長了寧江的氣焰,寧江便以此為背景,負手踏步,逼視寧濟等人。

  寧濟被寧江一句話堵死,說不出話來,他身邊的那些老傢伙雖然想要幫腔,然而一眼看到那麼多人隨著寧江一同闖入,因為寧江的一句話而紛紛起哄,臉色皆變,他們不知這些人只是被寧江請來“圍觀”,只以為這些人全都站在了寧江一邊,又見寧江負手而入,氣定神閑,分明是胸有成竹的樣子,如果不是得到了眾人的支持,他如何有這般膽量、這份悠然?一時間,全都不敢吭聲。

  寧江便立在廳中,以身後眾人對寧濟的放聲哄笑為背景,冷視著面紅耳赤的寧濟,以及開始有些坐立不安的其他人,竟讓這些人如坐針氈。而在他身後的那些人,雖然只是被他請來圍觀,卻已經在他有意無意的操控下,成為了被他借用的“勢”,成為了被他裹挾的“民意”!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26

第七章 洗清冤情

  寧濟被寧江的一句話和眾人的哄笑堵著,無法開口,然而他身邊的幾人,都是被寧濟許諾過好處的,寧濟如果沒有當上主家家主,成為寧氏族長,畫給他們的大餅也將落空。

  人之所以忙忙碌碌,辛勞一生,無非就是利益兩字。雖然原本就不是屬於他們的東西,但眼看著即將到手的利益受損,就像是煮熟的鴨子飛了,如何甘心?其中一個老人哼聲站起:“寧江,孝悌二字,乃天下大節,你父親本是寧氏族長,然而你卻不守禮法……”

  “是我不守禮法,還是你們肆意污蔑,意圖冤枉?”寧江朗聲道,“昨日乃是本人冠禮之日,你們隨便找了幾個我從未見過的女子,誣我在守制期間靈前喚妓,全然不給我辯解的機會就推我下湖,欺君之罪都還有個三司會審,你們栽贓陷害卻還不容人分說?”

  驀地轉身,大聲道:“大家說,有沒有這個理?”

  眾人齊呼道:“沒有!”

  昨天寧江冠禮,被安排在現場的都是寧濟的人,這裡的絕大多數人其實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在事後聽聞寧府少主被人當眾揭發,支支吾吾無法解釋,惱羞成怒意外落水,此刻才知寧濟等人根本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就推他下湖,盡皆不平。

  “捉賊要捉贓,捉姦要捉雙!”眼見著越來越多的父老鄉紳趕來看熱鬧,寧江厲聲道,“今日父老鄉親全都在此,人在做,天在看,我寧江不但信天,更相信諸位父老,父老鄉親們的眼睛是雪亮的。昨日他們誣我不孝,今日就讓他們擺出證據,是非公正,全都由諸位鄉親分斷。”

  一聲大喝:“大家說,行不行?”

  眾人跟著大喝:“行!”氣氛宛如被烈火點燃,一下子被推向高潮。

  寧江連著兩個大聲喝問推高氣氛,並且極大的捧了一下眾人,眾人在大聲回應的過程中,渾不知自己已經從“圍觀者”變成了參與者。

  而寧江的大義凜然,豪然的請他們作證,更讓他們開始相信他的確是被冤枉陷害,卻不知這同樣也是寧江心理分析的一部分,寧江在朗朗乾坤之下,當著所有人的面直言相信他們,使得他們在自豪感和榮譽感上升的同時,生出一定要為寧府少主主持公道的心態,從而無意識中,已經站在了寧江這一邊。

  寧江再次轉身,逼視著寧濟等人,這些人中,一些已經在暗暗後悔,原本以為方自成年,沒有見過多少世面的寧江軟弱可欺,沒有想到一夜之間,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然而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是要麼魚死,要麼網破,不在今天打倒寧江,等寧江成了主家家主、寧氏族長,他們也沒有好日子過。

  “把人證請來!”那老者硬著頭皮道。

  幾名家丁奔了下去,不一會兒,五個濃妝豔抹的姑娘被帶了過來,其中一個小腹微鼓,分明已是有了身孕。寧濟站直身子,腰一挺,正要讓她們作證。寧江哪會讓他先說?驀地往外一踏,指著這五個女子朝外朗聲道:“眾位鄉親,昨天就是她們五個說我寧江,在父親靈前與她們鬼混,然我寧江可以對天發誓,在那之前我從未見過她們。”

  指著旁邊石柱:“今日,若是她們真能證明我寧江有那不孝之行,我寧江就當著所有人的面撞死在這裡,以敬父親亡魂。”驀地從袖中取出一紙:“生死狀在此,大家只管觀看!”

  沒有想到為了洗清冤屈,寧江連生死狀都已寫下,眾人更是擁上前來,紛紛看去。前湧後繼,正面無法看清的,就往兩側擠去,一時間,寧濟和他身邊那些老人,以及那五個女子全都被圍在中央,或是面無血色,或是臉色蒼白。

  寧江指著那五個女子厲聲道:“我寧江若真不孝,寧願撞死,但如果是她們冤枉陷害,那又如何?”

  眾人紛紛叫道:“剝了她們的衣服淹死她們!”“把她們抓去坐豬籠!”“這不是粉香樓的小鳳香麼?她說的話要是都能行,母豬都會上樹。”“那不是紅窯的珠姐兒麼?為了錢什麼事做不出來?為了那點錢,脫光衣服街都遊給你看!”“寧少爺生死狀都立了,如果是她們栽贓陷害,我們就打死她們。”“對對,這樣才公平,大家一起動手,官府也管不了。”……

  那五個女子聽著大家的七嘴八舌,一個個嚇得身如篩糠,全然不知所措。

  她們接這趟生意,不過就是為了錢財,哪想到居然弄到要生要死、賭命的地步?她們一個個的都是賤籍,如果群情激奮,真的大家一起沖上來打死她們,官府只怕也就是來個法不責眾。

  寧濟暗道不好,寧江竟然簽下生死狀,要跟她們幾個賭命,他付給她們的錢可沒有到讓她們為他賣命的地步。趕緊朝那有了身孕的女子問道:“朝紅,我問你……”

  寧江在旁邊卻是一把將他推開,朝這個喚作朝紅的有孕女子喝道:“朝紅,人在做,天在看,父老鄉親都在看,我問你,你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朝紅縮在那裡,驚慌失措的看了看寧濟,又看了看寧江。寧江盯著她,冷笑道:“你最好想清楚,莫道乾坤無黑白,舉頭三尺有神明!你要是敢當眾污蔑,陷害忠良,死後必入拔舌地獄,受盡千刀萬剮,不得超生。”

  說話之際,他的目光隱隱有神秘的光芒射出,沖向朝紅瞳孔。

  雖然以“破乾坤”成功穿越回來的,只有他的魂魄,此刻寧江的身體,也不過就是個普通少年,然而他重生後的這縷魂魄,畢竟已經修到了“金魄”,遠比普通人要強大。眼睛是心靈之窗,靈魄之孔,他以強大的精神力,對著朝紅施展他重生前在西嶺學到的攝魂術法。

  朝紅原本就已經被嚇得面無血色,驟然間,只覺自己真的置身在地獄之中,周圍盡是拿著勾舌的鉤子、剪舌的剪刀、割肉的刀子的鬼怪,陰陰森森,其形可怖。

  而一尊大神在她的上方喝道:“朝紅……”

  “朝紅,”寧江居高臨下朝朝紅喝問,“你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朝紅身子一抖,忽的趴地大哭:“是誠少爺的,我肚子裡的孩子是誠少爺的!!!”

  周圍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只餘下朝紅趴在地上驚嚇過度的痛哭聲。寧江負手踱了兩步,看著朝紅,緩緩道:“你說的誠少爺,莫非是寧一誠?”

  在他的攝魂術下,朝紅如置煉獄,哭嚎道:“正是寧一誠少爺。”

  “胡說,她胡說,”寧濟氣急敗壞,“誠兒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寧江不屑的道:“就你那個已經被關進牢裡的兒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26

第八章 公正無私

  其他人哄笑起來!寧江卻又看著朝紅:“既然是寧一誠做的,為何要冤枉我?”

  朝紅繼續哭道:“濟老爺說了,只要我說是江少爺做的,他就幫我脫籍,為我和孩子安置房產,是濟老爺讓我做的,是濟老爺讓我做的……”

  眾人再一次轟然,寧濟失魂落魄:“胡說,她胡說。”

  寧江看向其他四個女子:“你們呢?”

  既然朝紅都已經交待了,那四人還有什麼好堅持的?總不能為了那點錢真的去跟寧江賭命?趕緊紛紛交代,矛頭全都指向了寧濟。寧濟又急又怒,到了這個地步,不要說扳倒寧江,他根本就是自身難保。

  那幾名原本與寧濟一同議事的老人彼此之間對望一眼,都知道寧濟已經完了,趕緊紛紛改口,與其他人一同大罵寧濟,恨不得抱著寧江的大腿表明自己只是被寧濟欺騙,一時間,所有的髒都往寧濟栽去,而寧濟除了不斷的喊著胡說,竟是什麼都沒有辦法做。

  寧江的嘴角溢著一絲冷笑,昨天的冠禮上,寧濟佔據著“禮法”之理,挾著暗中經營之勢,以這幾個被他收買的女人為證據。有理,有勢,有據,寧江被他攻了個措手不及。然而現在,寧江先設計讓他的兒子成為“殺人兇手”,讓他無法再佔據禮法大義,邀請了眾多圍觀者,借勢逼人,現在更是當眾逆轉了所謂的證據,一氣呵成,讓寧濟全無反手之力。

  理、勢、據三者,現在全都在他這一邊,他主家家主、寧氏族長之位已經坐穩,現在只剩下了最後一點麻煩。

  外頭突然生出騷亂,擁擠的人群紛紛讓開:“縣老爺來了!”“縣老爺到了!”……

  寧濟燃起希望,縣老爺來了,縣老爺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一群衙衛強行把人群分開,曹剴定排眾而出,冷然道:“這裡為何聚集了這麼多人,是要鬧事麼?”一出現就直指有人聚眾鬧事。

  寧江一個拱手:“大人,寧濟收買這五名女子陷害小民,她們已經交代清楚,街坊鄰居、鄉親父老都可以作證……大家說是不是?”

  雖然也有少數人意識到縣老爺在暗中幫襯寧濟,但更多的人哪裡會想到寧濟所做的事,暗中竟然有縣老爺的指使?眼看寧江少爺詢問,自是紛紛幫著寧江作證,將朝紅等人的交代一清二楚的說出。

  曹剴定得到寧江率眾生事的消息,擔心會有變故,急急趕過來鎮場,沒想到形勢已經逆轉到這種地步。眼看這麼多人幫著寧江說話,臉色微變,“不孝”的確是有違禮法的大事,然而說到底,這個罪名,民不舉,官不究,父老鄉紳聯名上書請官府管,官府自然可以管,但現在證據被破,所有人都開始相信寧江真是無辜的,他也不可能隨便給寧江栽上這個罪名。

  仗著官威,他一聲大喝:“你們七嘴八舌的,本官如何聽得清你們在說什麼?你們幾個,且隨本官到衙門裡分辯去。”便要將寧濟、寧江等幾個當事人帶走。

  “大人,此事是非分明,證據確鑿,如何不清?寧濟誣害主家,欲奪族長之位,這是我寧氏內部紛爭,自有族規、家規處置,若是族規、家規斷不了,再來請大人明斷!”寧江站在哪裡,昂然看著曹剴定。

  曹剴定冷笑道:“如果本官非要管呢?”

  寧江負手而立:“子不語怪力亂神,小民自不敢對大人說舉頭三尺有神明,然而聖人有雲: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願大人行君子之道,莫做小人!”

  “你說什麼?”曹剴定一聲大喝,眉心祖竅文曲印府的文氣化作官威,浪潮般湧出,周圍百姓盡皆惶惶下拜。

  寧府的少爺竟然對縣老爺說出這樣的話?一時間,人人面無血色。曹剴定的舉人文氣,如同浪潮一般沖刷而過,他們心驚的看向寧江,只見寧江在那洶湧的氣勢之中,猶如中流砥柱,竟是一絲一毫不肯退讓。縱連曹剴定也暗暗心驚,就這麼一個剛剛才行完冠禮的白衣小民,竟然強行抗住了他的官威?

  寧江對那撲面而來的、大浪一般的官威,仿佛全無感覺,他負著雙手,盯著曹剴定,一字一頓:“請大人……莫、做、小、人!”

  沒有想到寧江竟然敢當眾頂撞縣老爺,所有人盡皆惶惶。

  然而寧江卻知道,這一次,他必須強硬,無論如何都要強硬。

  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得罪了曹剴定曹大人,也唯有如此,曹剴定才不敢動他、不敢動他家人。

  昨天,他只是個剛剛及冠的少年,曹剴定幫著寧濟拿下他就拿下了他,但是經過今天的這一場較量,他“不孝”的罪名已經被徹底摘下,穩穩的坐上了寧氏族長的位置。

  寧氏在高鎖縣畢竟是個大家族,拿下一個父母雙亡、無權無勢的少年,和拿下一個大家族的族長,其性質完全不同。

  更何況,他現在當眾頂撞曹剴定,接下來,他要是出了什麼事,人人都會懷疑是不是縣大人的所作所為,考慮到自己的官聲,曹剴定反而有更多的顧忌。

  在摘下了“不孝”的罪名後,這一次,他是典型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曹剴定怒視了寧江一眼,目光卻又下意識的往周圍掃去,此時此刻,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不但有寧氏的人,有縣城裡的幾個秀才,有段家、華家、路家這幾個大家族的家主,人山人海,人人都在驚疑的看著他和寧江。

  如果寧江表現軟弱,他帶走了也就帶走了,但是現在這傢伙公然的頂撞他,他除了在心中暗罵寧濟無能,大好的局面弄成這個樣子,此刻竟是拿寧江全無辦法。

  此時,段家、華家、路家這幾個大家族的家主,也在驚疑的看著曹剴定。

  寧家與他們幾家都是高鎖縣裡的大家族,寧家的內部紛爭和他們無關,寧江是不是真的做了那種大不孝的事,他們也完全不知情,再說了,誰成為寧氏主家的家主,那是寧氏的事,他們最多不過就是看看熱鬧。

  但是現在,寧江的冤屈已經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洗清,寧濟誣陷少家主,謀奪產業,這是毫無疑問的事。

  如果曹剴定真的不顧法理公道,強行干涉寧家的內部事務,在寧家少主沒有觸犯任何律法的情況下,以職權對付寧家法理上的繼承人,那他們這些大家族也會人人自危。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事,那他們恐怕也只有聯名上書,為寧江出頭,無論如何要轟走曹剴定這個知縣。

  畢竟,今天曹剴定可以這樣對付寧家家主,明天就也能夠對付他們,誰也不想自己又或自己的子孫,將來落到跟寧江一樣的地步。

  曹剴定如何看不到這幾位家主的疑慮?不孝之罪,民不舉,官不究,寧江大不孝,寧家內部的父老聯合鄰里一同上書請他處置,他那是維護禮教,為民除害。現在寧江擺明無罪,他繼續為難,那就是把寧、段、華、路幾個高鎖的大家族全都逼到他的對立面,一旦鬧得這幾個家族聯名為寧江伸冤,他這官也不要做了。

  臉龐牽強的牽動了一下,擠出笑容:“江侄誤會了,本官是乍聞寧濟這廝竟然誣害族長,蒙蔽視聽,本官昨日不查,竟然受他矇騙,一時憤恨,要將他帶回衙門問罪。不過賢侄所說也有道理,寧濟謀奪族產,這是寧氏內部事務,便先由你寧氏族規處置,若是有族規無法明斷之處,只管送往衙門,本官自會主持公道。”

  寧江就是要讓他親口說出他是“受寧濟蒙蔽”這樣的話,這一來,他的冤屈可以說是徹底洗清,誰也沒有辦法再拿這一點說事。當下,他“啪”的一聲,雙手合拳彎下腰來:“多謝大人!是小民誤會了大人,大人清風亮節,公正無私,小民佩服!”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26

第九章 嚇死小夢了……

  曹剴定勉強的笑了一笑,狠狠的瞪了無能的寧濟一眼,帶著衙衛轉身離去。在他身後,寧濟整個人軟癱在地上,知道自己完了,他的兒子也跟著他一起完了……

  ※※※

  寧府後院,寧小夢不安的坐在花園中。

  此時,整個花園都顯得空蕩,許多老僕婆子都跑到外頭“圍觀”去了,七月流火的時節,花香四溢,瓜果飄香,一大清早,知了就開始叫個不停。身邊的假山,蜿蜒的小溪,透著讓人憂慮的寂寞,就仿佛隨時都有什麼東西重重的敲下,把她身邊的一切都敲個粉碎。

  “姑娘,”一個婆子跑了過來,喘著氣,“少爺帶著好多人,找濟老爺理論去了。”

  寧小夢心驚膽戰的抓著她:“知不知道結果怎樣?”

  老婆子搖著頭:“還不知道呢!”搖了搖頭:“我看難啊!”

  “你再去看看!”寧小夢臉色蒼白。

  那婆子又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再跑了回來:“姑娘,形式大好,濟老爺找來的那幾個表子改口了。”

  “真的?”寧小夢又驚又喜,“你、你再去看看。”

  那婆子又去了,寧小夢看著周圍,心中無奈,以往她身邊不知多少人圍著侍候,從昨天出事時起,一個個都跑去提前討好濟堂叔家去了,葵兒出賣了她,連其他丫頭也都一個個的避開了她,生怕以後濟堂叔占了這裡後,會把她們也一起趕出去,也就只有這個老婆子實在是看她可憐,還在幫她通報外頭的消息。

  就這般,沒過多久,只見那婆子氣喘吁吁的跑著,才剛進入園子,身後就沖進了一堆女人,這些女人中,有各個分家的姑婆,諸多管事的婆娘。看著她們洶湧而來的氣勢,寧小夢嚇得臉色都變了,想著莫非她們是來把她扔出去的?

  “哎呀,姑娘,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丫鬟呢?侍候的丫鬟呢?”“侄女啊,這是你孝祥堂叔前些日子在京城裡買到的蘇遮流紗,原本是打算給我家那兩個閨女做衣服的,不過我想著啊,就我那兩個閨女,哪裡配得上這樣的好料子?還是姑娘您婀娜秀氣,比我家那兩個醜丫頭雅致多了,所以給您拿了過來。”“姑娘,葵兒出了那樣的事,我們大家也都那個心痛啊,姑娘您看,我那閨女也算是心靈手巧,要不,姑娘您就把她留在身邊侍候。”“不不,還是我家閨女好,老實,聽話!”“我家的好!”“我家的好!”“哎呀,姑娘,大喜啊大喜,錢亭李府的李老爺,想要與寧府做親家。”“呸呸,你說什麼呢?錢亭李府的姑娘哪裡配得上我們寧府的爺?姑娘,我跟你說,路府的路老爺請我做個媒,你看看能不能在少爺……不不,是在爺的面前幫忙說說?”……

  被落在後頭的那個老婆子看著一大夥沖上去,重新巴結夢小姐兒的婆娘,擠都擠不進去,只好無奈的,先坐在旁邊的石上休息。

  寧小夢目瞪口呆的看著旁邊這些七嘴八舌、拼命討好她的女人,好半晌才明白過來,哥哥已經奪回了他家主的位置,濟堂叔正被哥哥帶著族親押往寧氏的祠堂,以族規處置,不由得又驚又喜。

  至於這些分家的婆娘,昨天哥哥出事時,以為他們兄妹會被趕出寧府,一個個避著他們,現在縱然來討好,她心中也是厭惡,隨便應付了一下,就以想要休息為由,把她們全都趕了出去,只留下那老婆子陪著。那些婆娘一個個暗恨自己沒有在爺和姑娘落難的時候提前巴結,此刻自然也是無法。

  過了一會兒,濟堂叔的妻子和兩個小妾一同在府外哭著,想求小姐兒幫她們的丈夫到祠堂裡說情,小夢自然當做沒有聽到。

  她也許心軟,但一想到哥哥差點被害得發配西嶺,寧一誠竟然想要對她不軌,如果被他們得逞,誰又會來同情他們兄妹兩人?

  三個女人在外頭哭嚎了半天,鐵石心腸的主家小姐兒全無動靜,最後不得不去了。

  小夢在家裡等著,一直到了傍晚,哥哥才從外頭回來。而因為這一次,有許多人自發的幫忙小姐兒探聽消息,小夢已經知道,不只是屬於族產,由濟堂叔管理的那些田產、店鋪被追回,連屬於濟堂叔個人的田地,也已經被哥哥以族規的名義強行充公,納入族產,而那些幫襯著濟堂叔的人,也都被迫大出血,最後,濟堂叔被大家扭送到個官府。

  寧江以打土豪、分田地的架勢,把寧濟的田產全都剝奪,自己一分不要,誰幫他批鬥寧濟,他就分給誰,最後幾乎人人都跳出來大罵寧濟。

  這個時候還不知道落井下石、討好新族長的就是傻瓜了,尤其是那些在宗族裡地位較低的小家小戶,一來有田分,二來如果能夠得到新族長看重,成為管事,不知有多少油水,此刻自然盡責盡力的討好族長!

  最後,寧江自己置身事外,讓其他人聯名、以誣告陷害為名,把寧濟扭送到了官府。

  畢竟,族規是族規,寧濟的產業原本就是來至於宗族,以族規處置,誰也無話可說,但是處理完他的田產,最後也就只能把他從族裡除名,人身傷害什麼的,那就是“濫用私刑”了,國有國法,濫用私刑那可是觸發國法的,寧江當然不會給曹剴定這個空子鑽。

  雖然他相信他就算真的濫用私刑,在這種形勢下,曹剴定也不敢怎樣,但是,只要把寧濟送到官府,曹剴定自然會幫他動手,何必他自己來?

  只要把寧濟送到官府,寧濟就死定了,對於曹剴定來說,現在的寧濟,不但全無用處,留著的話,指不定哪天還會把他們的私下交易說出去,雖然他相信寧濟沒有那個膽量,但還是處理掉了事,而且,重重的處理寧濟,也能夠讓曹剴定在高鎖的幾個大家族面前,顯得公正無私……

  至於那些和寧濟狼狽為奸的老傢伙,一個個的出了血,只為了保證不被押送到官府,在把他們榨得差不多後,寧江也就勉強放過他們。

  寧江回到府中,底下的人一個個的前來請安,當然,對他的稱呼也全都變了,以前是“少爺”,現在是“爺”!

  來到後院,看到小夢喜盈盈的迎了上來:“哥!”

  寧江笑道:“讓你久等了。”又回頭看了一眼:“對了,鏈嫂剛才在外頭低聲下氣,說不知道怎麼的得罪了你,要我幫她說項……發生了什麼事?”

  小夢說道:“也沒什麼啦,她帶了她的女兒過來,誇她心靈手巧,想要我把她留在身邊做我的貼身丫鬟。”

  寧江自然知道,丫鬟也是分等級的,主家的公子小姐身邊的,那都是大丫鬟,走到外頭,比那些小家小戶的戶主都威風。他疑惑的道:“那又怎的?”

  “問題是,她說她的女兒和葵兒一樣好,嚇得我趕緊把她們趕出去,”小夢拍著胸脯,心有餘悸的道,“嚇死小夢了!”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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