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儒道之天下霸主 作者:先飛看刀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07:26:1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1 66133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2

第八章 花好樓

  孫山其實誤會了寧江的意思,在寧江看來,元魔皇出世,儒道崩潰,天下大亂是必然的事,考不考科舉沒有任何的意義。如果自己不是必須要在明年的泰山祭聖,阻止蓄謀已久的元魔皇一舉擊潰文帝星,也不會在這裡浪費時間。

  當然,孫山的這種狀態,想要過殿試,也的確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

  孫山卻是低聲說道:“亡、亡母去世前……我、我答應過亡、亡母……一、一定要金榜……提名……”

  他似乎有很多的話要說,最後卻歸結於這一句。

  既然是跟子對母的承諾有關,寧江自然無法勸他。於是道:“孫山兄若是不介意的話,可否讓我為你把把脈?”

  孫山有些疑惑的伸出手來。寧江將手指擋在他的脈上,沉吟良久,笑道:“看來孫山兄不但缺少運動,讀書習慣亦是不好啊。孫山兄恐怕是長年累月,低頭讀書,頸椎經絡不暢,腦部某處供血不足,影響局部的協調能力,進而導致精神過於緊張。”

  他道:“小弟有一套身體鍛煉之法,與一套呼吸吐納之術,或許對孫山兄有所幫助,孫山兄可願學?”

  孫山道:“真、真的嗎?”

  寧江道:“孫山兄放心便是!”當下,就在這裡教了孫山一套頸椎操,與一套吐納之術。

  作為穿越者的寧江深知,基本上所有的口吃,都與語言能力本身無關,無非是生理與心理兩大因素,其中生理方面的因素,最容易被人忽略。而對於讀書人來說,最大的問題就是常年低頭看書,所導致的頸椎病,而這些通過身體調節,都是可以恢復的。

  國子學府裡,書聲琅琅。內舍之中,一個白髮白須的老者負著手,慢慢踱出,看著廣場上,一同搖頭晃腦的兩個人,頗有一些疑惑。緊接著又慢慢踱到了他們身後,此時,寧江正在向孫山講解頸椎操的各個要點,以及配合它的吐納之法。

  然後,廣場上,兩個年輕人便與一個老人一同在那搖頭晃腦、扭動腰身。

  練完後,白須老者揉著揉自己的後頸,道:“有趣,有趣,這又是何戲法?”

  寧江早知身後有人,回身稟道:“這是學生結合《黃帝內經》,思考出來的養生之法,為日常讀書過久後,鍛煉所用。”

  白須老者笑道:“不錯!不錯!”踱到他們面前:“你們兩個,又在這裡罰站了?”

  寧江道:“此乃習慣,已成自然!”

  白須老者失笑道:“好一個習慣成自然!”拂須道:“昨日,已經見識了你的詩才,就不知你在其它方面的學問如何?”

  寧江拱手道:“大人若有考校之處,學生必定竭慮以答。”

  白須老者道:“我大周自立朝以來,對刑律有幾次修改,每次改動,要點如何……你且說來聽聽?”

  孫山在一旁暗自咋舌……這真是好大一個題目。

  寧江卻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接把每一次的刑律重編,一一說出,途中沒有任何停頓。

  等他說完後,白須老者拂須大笑:“不愧是銅州第一才子,罷了,上課去吧!”

  寧江道了聲“是”,往課堂走去,進入課堂,律博士看到他沒有自己的命令就這般走進來,臉色一沉,正要喝罵,緊接著卻想起什麼,踏到門口,看到外頭那白須老者,臉色再次變的難看。寧江道:“那位大人讓我來上課的。”

  律博士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那還不去坐著?”

  於是,寧江再一次的,在眾目睽睽之下,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到了中午的時候,寧江為孫山做了一些治療。

  孫山並不知道寧江做了什麼,他只看到,寧江拿著一個著小石頭的繩子,在他的面前晃來晃去,他看著那呈弧形一般擺動的小石子,不知怎的,意識就變得模糊,醒過來的時候,真覺得自己好了很多。

  寧江之所以願意幫助孫山,並沒有太多的原因,孫山不是戴霸,也不是百子晉,說到底,只是一個死讀書甚至讀死書的讀書人,沒有值得他結交甚至是加以“利用”的地方。

  寧江更不是聖母,不會對每一個受壓迫的人,都施以援手,上輩子見識過太多的戰亂和屠殺,心腸早已硬了,血也早已冷了,如果說還有什麼、能夠激起他的熱血和衝動的……大概就是他的妹妹吧?

  他之所以願意幫助孫山的原因,或許只是因為……同病相憐!

  他想起了上一世裡,自己家產被奪,親人遇害,被發配西嶺後的那些日子。明明看不到希望,到處都是泥潭,永無止境的打罵,隨處可遇的冷眼和嘲笑,他活著,活著比死了還痛苦,他的血還在流動,卻如同置身在比屍體還冷的堅冰中。

  最後,他之所以能夠一步一步的走出泥潭,是因為他沒有放棄,他放棄了自己,但他沒有放棄對妹妹的親情、對妹妹的拯救。

  一步一個血坑,他在那無限的黑暗中,不斷的掙扎。有時,他會茫然的回過頭來,看著身後,被他一點一點拋下的,無盡的深淵,然後繼續朝著前方,那明明沒有任何希望的未來,咬著牙齒,硬著頭皮走下去。

  終於,他靠著自己,在那完全絕望的黑暗中,走到了號稱“天柱”的、泰山的盡頭,他的前方已沒有路,於是他破碎了,他回到了這裡,他救下了妹妹……雖然,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他這一路上的血和淚。

  寧江深深的知道自己,並不是什麼天才,他能夠走到這一步,僅僅只是因為他從來就沒有放棄。

  而現在,孫山因為在亡母生前的一句承諾,飽受冷眼而不肯放棄,多少讓他想起了,上一世中,那個在無限黑暗中掙扎的自己。

  那個時候,沒有人對他施以援手。

  但是現在,他並不吝於,對同樣在黑暗中掙扎、而不肯放棄的人,給予一定的幫助。

  下午的課程,頗為平靜,大概是因為,那白髮白須的老者連著兩天取消寧江的罰站,讓律博士疑惑,懷疑那白須老者是寧江的靠山,這讓律博士再沒敢難為寧江。

  倒是準備回家時,路知遠找了上來,先是為上午的事,向寧江道歉,緊接著,鄭賢、甘烈一夥也過來,說笑了幾句後,力邀寧江與他們明日晚邊,與他們一同前往青暉湖遊玩。他們態度殷切,寧江不好推辭,而另一方面,也的確是很想知道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鬼,於是便答應了下來。

  回到位於染水邊的宅院後,聽到院子裡有說有笑。進入院中,看到小夢正和一個青年女子在那聊天。

  那女子,正是流霞劍閣的嶽銘媚,在崆山時,以侍女打扮,和寧江見過一面。

  見到寧江歸來,嶽銘媚起身,略略的施了禮。寧江自然是拱手回應。

  嶽銘媚笑道:“昨日寧公子拒絕眉嫵台的春箋麗求詩示好之事,如今整個京城已經是無人不知,今日上午,我還將它說給長公主殿下聽了。”近來,眉嫵台對她們流霞劍閣的地位威脅極大,正所謂同行是冤家,春箋麗在銅州第一才子面前吃癟,消息傳到了流霞劍閣,自是引得流霞劍閣的女弟子們一陣興奮,就好像自己打了大勝戰一樣。

  寧江對流霞劍閣與眉嫵台之爭,並沒有任何的興趣,只是在得知綺夢聽說了此事後,頗感興趣的道:“不知長公主有何反應?”

  嶽銘媚掩著嘴笑道:“長公主紅著臉說……又不關她的事!”

  寧江搖頭失笑……果然是綺夢的正常反應。

  小夢卻是急道:“長公主真是這樣說?長公主真的說了不關她的事?難、難道長公主不喜歡哥……”

  嶽銘媚抓著她的手,失笑道:“你別急!你別急!殿下要是真的不在意,也就不會臉紅了,更不會一邊說不關她的事,一邊迫不及待的追問細節。人家一個大姑娘家,就算心裡是關心的,嘴上難道還好意思說出來?”

  小夢怔怔的道:“為什麼不好意思說?”

  嶽銘媚道:“這個……”竟然沒辦法跟她解釋。

  接下來,嶽銘媚又在這裡待了一陣,然後告訴小夢,段十三娘說了,明日晚上若是無事,可以跟著流霞劍閣的姑娘們,一同前往魯仲郡王府,幫忙的同時,順便湊湊熱鬧。小夢自己沒有什麼主意,於是看向哥哥,寧江因為答應了鄭賢等人,明晚前往青暉湖遊湖,再加上也不願妹妹一直留在家中做宅女,於是點了點頭。

  反正流霞劍閣的那些也全都是女子,便讓妹妹跟著她們,既可以多一些朋友,也可以增加一些見識。最多讓她把江湖經驗更加豐富的秦無顏帶上。

  一夜過去,到了元宵之日,一整個白天,寧江先是陪著妹妹,帶著秦無顏與秦小丫兒,到內城的青魚坊看了花燈,又租了一艘畫舫,沿著染水逆流而上,穿過小半個京城,觀看沿路風景。

  中午在內城著名的狀元樓用了午餐,下午又去了太平興國觀。到了傍晚,他們回到住處,一同吃了晚飯,然後,小夢便帶著秦無顏前往流霞劍閣去了。而寧江自己,卻去與鄭賢、甘烈、路知遠等人相見,又讓小丫兒悄悄的在後頭跟著他。

  與鄭賢、甘烈等人回合,包括寧江在內,一行共有七人,倒都是來自於銅州。

  到了青暉湖時,圓月已經掛上了青空,青暉湖邊,處處張燈結綵,到處鶯歌燕舞。

  忽的,甘烈往湖中的一艘巨大樓船指去,笑道:“那不是我們銅州的花好樓麼?”

  其他人亦笑道:“正是!正是!”

  路知遠說道:“寧江兄不會不知道花好樓吧?它乃是銅州最有名的花船,此時,就連我們岳湖最有名的三大名妓秦紅韻小姐、鸝兒小姐、香絮小姐也都在這船上。”

  卻原來,岳湖原本也是著名的風花雪月之地,但自去年夏天那場詭異天災之後,岳湖邊一整個小鎮覆滅,整個嶽湖地貌被破壞,原本留在嶽湖上的眾多花船便也都散去。因為今年是三年一度的春闈之年,不只是天下學子到時要齊赴京城,各地的名妓也將紛紛湧來,湊此熱鬧。

  於是,嶽湖的三位名妓,便也都乘上了這花好樓,過年之前,便已來到了京城。

  寧江對這花好樓並沒有太多的興趣,然而風流才子逛青樓,原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甚至可以說是“題中應有之意”。而寧江既然有志于泰山封禪,的確是不能顯得太過孤僻。

  眼看著眾人已決議要去花好樓逛上一逛,他自然也沒有什麼意見。只是心中暗自思量著,雖然大家都是銅州學子,但他們與邀請他一同逛花船,還是顯得有些古怪。

  幾人分乘上花好樓派在岸邊的小船,小舟往停靠在湖中的樓船駛去。

  上了樓船,寧江看去,見周圍男男女女,燕舞鶯歌。幾個角落裡還站著一些大漢,五大三粗,顯然都煉有外功。當然這也是很正常的事,青樓這種地方,最怕人鬧事,而敢開青樓的,黑道白道都要混得開。

  進入船中,一個塗脂抹粉的老婆子,舞著手帕迎了上來,跟鄭賢等人顯然也是老相識了。緊接著,一個青年迎了過來:“鄭兄,甘兄……”與鄭賢等人,一個個的招呼過去。

  鄭賢笑道:“原來鮑兄也在這裡!”

  向寧江介紹道:“這位是貞吉觀的鮑青,他的父親便是京城有名的貞恒道長,一手‘問天劍’,已是接近于宗師之境。”

  又向鮑青道:“這位便是銅州第一才子寧江寧解元。”

  寧江與鮑青互道了一聲“久仰”。鄭賢笑道:“鮑兄竟然也到這種花柳之地,就不怕被被令尊知曉?”

  鮑青亦笑道:“彼此彼此,尚書大人要是知道鄭兄到了這裡……”

  兩人相視一笑,便互相結伴。鄭賢朝那老婆子道:“不知嶽湖的紅韻小姐、鸝兒小姐、香絮小姐可有空閒?”

  那老婆子趕緊道:“鸝兒與香絮兩位倒是剛好有空,就是紅韻小姐,今日身體稍有不適,暫不接待客人!”

  鮑青臉現陰鬱,帶著一些冷意。甘烈冷笑道:“紅韻小姐自前年奪得嶽湖詩會的詩魁後,真是越來越金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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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秦紅韻

  隨著鮑青、鄭賢、甘烈、路知遠等人,在偏廳裡坐下,很快,幾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嬌好女子,連袂前來,紛紛入座。其中一個女子,正是鸝園的趙鸝兒,鸝兒坐在寧江身邊,巧笑顧盼:“這位就是寧公子?小女子在岳湖時聞名已久。”

  鄭賢笑道:“鸝兒一來就坐到寧賢弟身邊,看來是早就對寧賢弟情深一片啊。”

  其他人亦笑道:“既如此,還不多敬寧解元幾杯?”

  趙鸝兒端起酒杯,深情款款,對寧江含笑勸酒。很快,大家也跟著推杯換盞,絕大多數卻是沖著寧江來的,尤其是那些小姐們,仿佛早就商量好的,一個個沖著寧江拋媚眼,獻花酒。

  寧江無法推辭,被灌了好多熱酒下肚。只是,讓其他人意外的是,雖然喝得比其他人都多,寧江卻始終是面不改色。

  雖然能夠擋住酒意,但是黃湯喝多了,肚子總是裝不下,一個時辰後,寧江暫時離桌,被一名青綰帶著,前往茅廁。進入廁中,寧江在裡頭,呆了好一會兒,忽的,靠窗的位置,傳來一聲輕響。

  寧江早有所料,道:“小丫,進來吧!”

  窗戶本有一個四方形的小視窗,視窗很小,哪怕就是四五歲的小孩子,原本也無法鑽入。然而不知怎的,秦小丫兒先是探入一顆腦袋,身體七扭八扭,竟然就這般鑽了進來,落在地上。

  此刻的秦小丫兒,也不知從哪偷來的衣裳,與這裡的青綰一般的打扮。

  寧江道:“聽到了什麼?”

  秦小丫兒道:“老爺,鄭公子、甘公子等人都已經走了。”

  寧江道:“走了?”他把小丫兒帶來,讓她混入花船,就是打算在自己藉故離桌之後,讓小丫兒偷聽他們說些什麼,倒是沒想到他們竟然就這樣走了?

  秦小丫兒道:“老爺一離桌,他們就匆匆離去,不知為何。”

  寧江略一沉吟,方要說話,忽的扭頭往門口看去,而就是這個時候,門輕輕的響了兩下,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外頭低聲響起:“寧公子可在?”

  寧江細思,知道這聲音他以前不曾聽過。於是道:“哪位?”

  外頭的女子輕聲道:“妾身秦紅韻,有要事稟報,還請公子許妾身入內一見。”

  嶽湖三大名妓之首的秦紅韻?寧江當然知道,在他之前,秦紅韻可是前年的嶽湖詩魁,去年的元宵之夜,他一詩成名時,秦紅韻也曾派人請他,不過那時他要陪妹妹,沒有赴她之請,當然,就算不是為了陪妹妹,他也沒有什麼興趣就是。

  這裡本是男廁,秦紅韻居然到這裡來找他,還請他開門,原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當然,名妓也終究是妓,並不會在乎這些。不過青樓女子,上等賣才,中等賣藝,下等賣笑,賣肉只是下下等,像秦紅韻這種以才氣吸引人的名妓,平白無故絕不會跑到廁所裡來找男人,其中自然有其它內情。

  寧江往秦小丫兒看了一眼,秦小丫兒會意過來,往他衣下一鑽。

  寧江穿的本是青衫。所謂“玉釋佩,馬解驂。濛濛綠水,褭褭青衫”,青衫可以說是這個年代裡,還沒有進士及第又或當官的學子們的標配。

  當然這裡的“青衫”,並不是說全部都是青色,主要指的是腰帶,按照慣例,三品以上才能服紫帶與金玉帶,四品五品服緋帶,六品七品服綠帶。

  一旦考中三甲進士,便自動成為七品,二甲進士進士六品,一甲直接入翰林院,成為四品。

  而所有八、九品的芝麻官,以及秀才、舉人都是服青色,後來又規定,只要過了童生試,就都可以用青帶,慢慢的,“青衫”也就成為了讀書人的代名詞。至於普通庶人、商人,則只能用黃帶。

  讀書人的青衫,某種程度上相當於深衣,原本是藏不住秦小丫兒這麼大的一個人。然而也不知怎的,秦小丫兒往他衫下一鑽,下擺一放,外頭竟是完全看不出來,也不知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寧江道:“紅韻小姐,請進!”

  門輕輕的打了開來,一個女子悄悄閃入。寧江看去,見這女子螓首蛾眉、人淡如菊,雖然是風塵女子,在氣質上卻與外頭的那些人頗為不同,難怪能夠成為嶽湖第一名妓。

  他道:“不知小姐此來……”

  秦紅韻盈盈一禮,低聲道:“公子快離開這兒。”

  寧江其實早已知道不妥,卻已經淡定問道:“這是為何?”

  秦紅韻輕聲道:“公子可知,這是為公子設下的陷阱?外頭已有一夥混混兒,正在等著公子,一等公子出去,便找茬為難公子,引發混亂,趙鸝兒、香絮等人也都被買通,一旦事情鬧大,就會把所有責任都推在公子一邊,更有禦史等在外頭,連奏章都已準備好,收羅了‘證據’之後,明日就會奏上朝廷,直指公子醉鬧青樓、大傷風化,務要讓公子無法參加春闈。”

  寧江心想:“果然!”他道:“但是,寧某不過是個小人物,為何值得他們弄出這般大的陣仗,來對付我一人?”

  秦紅韻道:“公子有所不知,公子去歲向長公主獻詩之事,已經傳到了太后耳中,太后查得公子乃銅州解元,又是地方官府保舉的孝廉,銅州太守、臨江知府更為公子具保,薦公子入國子學,認為公子德才兼備,是以親口說出,一旦公子今科春闈金榜題名,哪怕只入三甲,便將長公主許配給公子為妻……”

  寧江腦海中電光一閃,刹那間把握住了實質,笑道:“所以,背後針對我的這些……全都是河項郡王府世子弄的名堂?”

  秦紅韻驚訝的抬起頭來,看著寧江:“公子果是聰明之人,竟能一下子猜到郡王府世子?”

  寧江之所以一直未能想通,律博士為何要特意針對他,鄭賢等人為何要設計壞他聲名,主要還是因為手中線索不足。雖然如此,他也早已猜到,這背後必定有著某個自己所不瞭解的隱情。

  而現在,秦紅韻這般一說,他馬上就明白了過來……串聯起這一切的,便是癩蛤蟆想吃他妹妹這個天鵝肉的宋俊哲。

  道理很簡單,論起輩分,綺夢這個長公主是宋俊哲的堂姑姑,寧江要是尚了公主,成為長公主的駙馬,那就是宋俊哲的堂姑丈,宋俊哲死也別想娶到小夢……輩份不對。

  到那時,小夢就比宋俊哲高一輩了。在這個注重禮教的年代裡,哥哥娶了姑姑,妹妹嫁給侄兒……這不是笑話嗎?因此,想要娶小夢的宋俊哲,無論如何都要阻止寧江尚長公主。而寧江之所以一直猜不到背後的隱情,只是因為他不知道綺夢的母親……陳太后竟然說過那句話。

  不過想想也是,連著死了兩個未婚夫婿的鸞梅長公主,再拖兩年,就要年滿二十了,十八歲,在另一個世界裡,不過就是個高中生,在這裡卻已經算是老處女,關鍵是有兩個先例在那,雖然她是長公主,但已經無人敢娶。

  寧江好歹掛著“銅州第一才子”和“孝廉”的名頭,如果不是舉人的身份實在太低,搞不好,愁著掌上明珠嫁不出去的太后,已經就把她的女兒送了過來。

  秦紅韻道:“初二那日,郡王府世子在花好樓裡喝得酩酊大醉,鮑青與鄭賢公子陪著他,聽到他心中苦惱,便為他出了主意。既然太后說了,若是公子金榜題名,便選公子為長公主駙馬,那便敗壞公子名聲,讓公子無法參加春闈,豈不就是了?而今日之舉,便是鮑青所設之局。”

  繼續道:“這花好樓的幕後金主,其實便是貞吉觀,只是貞吉觀乃是道觀,明面裡自與花好樓這等青樓無涉。真正控制著花好樓的,便是鮑青,花好樓裡的小姐姑娘們,都不敢得罪鮑青,一旦生出事端,所有人都會把矛頭指向公子,再借由姐妹們,將公子的‘醜聞’發散出去,用不了多久,怕是全京城都會知曉,這個便是鮑青的意圖。紅韻既與公子同鄉,不願公子無端端遭此陷害,暗中前來稟報公子,還請公子早些離去。”

  寧江拱手道:“多謝姑娘大義,我這便離去!”

  秦紅韻道:“此刻,那些混混兒已經守在公子會偏廳的路上,公子可往北廊離去,到了外頭,妾身已暗中請了一名漁夫,以漁船接應,公子上船離去便可。”說完後,福了一福,悄然離去。

  寧江一揭衫擺,秦小丫兒從內中鑽出。寧江便讓她偽裝成船上青綰,在前方探路。出了茅廁,秦小丫兒往東廊溜去,果然看到一夥人,在那裡兇神惡煞的等待著,於是回頭向老爺招了招手。

  寧江聳了聳肩,往北廊走去。對於鮑青所設下的這個“局”,他原本就沒有多少擔心,此刻心中想的是,一些他所不知道的內情,秦紅韻卻可以憑著她那微賤的身份輕易探出,這種風月之地,其實才是構建情報網絡的最好場地。

  按著秦紅韻所說路線,帶著秦小丫兒,登上了漁船。早已等在那裡的漁夫,搖著櫓,帶著他們遠離了那條條花燈高懸的樓船。

  抬起頭來,此時時辰還早,夜空中,銀盤般的圓月方自在東邊升起,湖面泛著粼粼的水光。漁船的兩側,一艘艘畫舫燈紅酒綠,歌女的曲兒,浪蕩子的淫笑,酒徒的吆喝,不一而足。

  上了岸,讓秦小丫兒賞了那老船夫一些銀兩,老船夫歡天喜地的接過,搖櫓去了。寧江回頭看去,那一邊的花好樓,一夥人沖了出來,左看右看,像是在尋找什麼。

  沒有管他們,寧江搖扇而去……

  ※※※

  寧江走在街頭,元宵之夜,到處都是孩童奔跑,另一邊的街道,舞著龍燈的壯漢,戴著皮帽、皮套,用皮襖將身體裹得死緊。龍燈在鼓聲與嗩呐聲中,一家家店鋪前舞去,討著賞銀,人們歡笑著,拿串串鞭炮朝他們扔去。

  呼的一聲,一名街頭藝人,從口中吐出火來,旁邊是走著套路的賣藝女。另一邊的楊柳岸,幾個梳著雙丫髻的女孩,將雙手托起,一個個內裡放著蠟燭的紅燈,往天空飄起,不過因為這個世界沒有諸葛孔明,這些飛上夜空的花燈,自然也不是叫做孔明燈,只是喚作祈天燈,那幾個女孩將祈天燈放上天空後,便興奮地將雙手合在胸前,向老天爺許著願望。

  魯仲郡王府位於內城的報慈坊,寧江便帶著秦小丫兒,穿過了景龍門,往內城走去,一邊逛街,一邊也可以在魯仲郡王府的夜宴結束之後,接妹妹回家。穿過了小甜水巷,走過了涇儀河山的石橋。內城最熱鬧的所在,是九坊中的青魚坊,其它各坊,的確是不及外城熱鬧,而且許多要道,天色一黑便實行宵禁,即便是在這種節日裡也不例外。

  踏上了舊禦道,大道的兩側,全都掛著燈籠,彼此拜會的名士、豪門乘著大轎來去。巡邏的兵士檢查了寧江的文牒,知道他是國子學裡入學的舉人,便未再管他。

  寧江沿著路邊走了一陣,忽見其中一抬大轎,窗簾掀起,有女子好奇的探著頭,看著天上那圓得完美的圓月。她的眼眸明亮如星,透著一絲欣喜,嘴兒微微的翹著,那白皙的臉蛋,在月光下勾勒著美麗的輪廓,單是看著,便已令人心動……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2

第十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覺察到注視自己的目光,那美女粉頸微動,往路邊看去,緊接著就看到一個少年,在街邊,與她的轎子並行,並且一直看著她來。

  很快,她的眼睛就睜得老大,認出了那少年。

  臉蛋驀地一紅,美麗的女子難為情的縮回了螓首,在轎中輕柔的跪坐。

  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裡看到綺夢,寧江一邊隨著轎子前進的速度走著,一邊盯著她來看。此時,綺夢……或者說是鸞梅長公主雖然縮了回去,但並未放下窗簾,寧江依舊能夠看到她在轎中略顯羞紅的臉蛋。

  綺夢所乘,雖然是馬車,但因前面有兩名女侍衛開道,後面跟著護衛,前進的速度並不快,他自然能夠輕易跟上。

  過了一會兒,馬車前的那兩名女侍衛發現有人在路邊一邊走一邊瞅著她們的長公主,其中一女抽了抽腰上的劍,想要將他嚇退,寧江自然是置之不理。

  另一名女侍衛回過頭來,對車裡說了什麼。車中的美女,俏臉飛紅,蚊子般的回了一句。然後那兩名女侍衛也就繼續前行,只是時不時的,好奇的往寧江這邊看來。

  而寧江的眼中,仿佛再沒有別人,就這般,登徒浪子一般,毫不掩飾的一邊欣賞著車中的女子,一邊隨著馬車行進。路上,也時不時的有人往他這邊看來,然而車中的女子都沒有說話,那些人自然也都沒有做什麼。而在寧江眼中,其他所有人,仿佛都已經不存在了。

  所謂“坊”,乃是縱橫交錯,呈井字形的街道組合,內城之中,如果按區域來說,分作九個大坊,每一個大坊,如果從極高之處往下看,都是一個四方形。

  之所以叫“坊”,取的就是“方”字的音和形,而每一個坊又都相對獨立,被巨石所建之高牆包圍,只有東南西北四門,一旦發生暴亂,四門一閉,整座坊便等於是關死,成為一個獨立的城中之城。

  寧江就這般一路看著難為情的長公主,離了舊禦道,穿過幾條街。前方豪宅大院,燈火通明,一團熱鬧,一輛輛馬車停在府前,許多身穿錦袍的男子,又或是頭戴美冠的女子,先後下車,隨著門口的唱諾,被人迎進府中。

  長公主的馬車也停在了府前,車簾掀起,車中的美女輕柔的下了車,飛鳳冠,紫霞衣,玫瑰佩,攢珠結。踏階而上,回頭往遠處看去,見那少年立在陰影間,兀自在盯著她看,臉上更熱,逃跑似的,趕緊往府中去了。

  牆根下,陰影間,寧江看著消失在他眼中的美麗女子的背影,“啪”的一聲,打開摺扇,搖扇道:“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可惜,可惜!”

  就在這時,同樣“啪”的一聲,在他身後右側,摺扇打開的聲音傳來,一個青年左手負後,搖扇上前,與他並立,看著遠處高掛著大紅燈籠的府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等撩妹手段……我甘玉書寫個‘服’字!”

  ※※※

  魯仲郡王府後院,小夢勤快的幫著流霞劍閣的女弟子們。

  此刻,前臺已經開始上演“跳加官”,流霞劍閣的劍舞排倒數第二位,也就是“壓軸戲”,此時其實還早。

  “鸞梅長公主到!”正門處,傳來一聲唱諾。

  小夢好奇的從後院的圓門,繞過張燈結綵的大戲臺,悄悄往遠處看去,此時此刻,園林內已是賓客滿盈。一名侍女,將一位飛鳳冠、紫霞衣的美麗女子迎了進來,果然是那位哥哥還沒有想好、是清蒸還是紅燒的長公主姐姐。

  外頭的園林裡,男子不是達官就是顯貴,女子或是有浩命的夫人,或是公主、郡主,她自然不能就這樣出去。

  回到後院,流霞劍閣被安排的位置,只是其中一隅,其它各園,分配給即將登臺的其它梨園。

  院中,趙雪槐在那左吆右喝,嶽銘媚等女弟子雖也不滿,但趙雪槐是她們的大師姐,被趙雪槐指揮著,她們也不敢吭聲。

  小夢悄悄的將嶽銘媚拉到一邊,問問嶽銘媚,能不能幫她,讓她見見長公主,跟長公主說說話?

  嶽銘媚笑道:“你又要幫你哥哥送情詩?”

  小夢趕緊道:“不是不是……我就是要告訴她,我哥哥到了京城!”那個時候,長公主姐姐可是說了,可以在“京城一見”的。

  嶽銘媚搖頭失笑,想著你哥哥到了京城,那又怎的?他現在還只是一個舉人,人家可是長公主。你哥哥到了京城,人家長公主就非得去見她?

  只是,看著小夢那期盼的眼神,對著這個簡直把她哥哥當成崇拜偶像來看待的好妹妹,岳銘媚也實在不好拒絕,已是笑道:“罷了,現在外頭才剛剛開始,我也無法幫上你忙,等結束時,我自然會帶你去引進長公主殿下。”

  另一頭,趙雪槐往這邊指來:“你們兩個,大家都在忙著,還不趕緊做事?”

  嶽銘媚心中多少有些不滿,想著我是你師妹,被你指揮也是沒辦法的事,人家小夢不過是來幫忙的,你沖她吆喝什麼?

  小夢卻是吐了吐舌頭,趕緊跑過去做事……對她來說,只要有機會見到哥哥喜歡的那位姐姐,告訴她哥哥到了京城,她就已經心滿意足。

  就在這時,院門處忽的傳來一聲嬌笑,眾人扭頭看去,只見一個少女箭袖紅衣,豔紅如火腰間系著宮絛,斜插一口寶劍,青春嬌豔,有著撩人的身材,領著四名背劍的青年女子踏步而入,發出鈴鐺一般清脆的嬌笑:“小妹春箋麗,前來拜會十三娘!”

  小夢發現,在這紅衣如火的少女踏入的那一刻,包括嶽銘媚在內,院中的眾人就已經對她怒目而視,等她自報姓名時,小夢這才明白原因……原來這個姐姐就是眉嫵台的春箋麗?

  就像是帶刺的玫瑰花,在春箋麗踏入的那一刻,就已顯得驚豔,她身後的那四名背劍女子,身穿青色衣裳,其實也都漂亮,然而與春箋麗站在一起,卻像是襯托鮮花的綠葉,沒有一個能與春箋麗想比。

  眉嫵台的演出,在流霞劍閣的前一位,兩邊都是劍舞,實際上是存了在今日一爭輸贏之心,一旦眉嫵台在今日超過流霞劍閣,那段十三娘恐怕不得不讓出“京城第一劍舞大家”的名號。在這種情況下,兩邊本是勢同水火,春箋麗卻在這個時候,來到她們院中,挑釁意味十足。

  眾女身後,閣門開啟,本在內中休息的段十三娘踏步而出,微笑道:“原來是箋麗妹妹。”段十三娘在京城見慣風雨,雖然春箋麗有心找茬,她自也不會輕易動怒,只是排眾而出,與春箋麗握手相見。

  春箋麗嬌笑道:“十三娘乃是箋麗前輩,今日同台演出,箋麗也好向前輩多多學習,過了今日,等前輩榮退之後,箋麗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這話分明是說,段十三娘你老了,今日過後,你的“京城第一劍舞大家”的名號是保不住了。如此張揚的勝利宣言,就連段十三娘這等好脾氣的人,也不由得暗自動怒,更何況那些女弟子?一個個自是憤怒的看著春箋麗。

  段十三娘笑了一笑,道:“箋麗妹子說的是,日後的京城,自然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愚姐將來若是混不下去,恐怕還得請箋麗妹子賞口飯吃。”

  春箋麗微笑道:“十三娘只管放心,就憑著十三娘今晚對小妹的幫助,小妹必定不會忘了姐姐!”嬌媚施禮,笑著轉身去了。

  春箋麗離去後,眾女弟子紛紛大罵。段十三娘卻是不動氣,道:“她特意來惹我們生氣,就是要擾亂我等心態,我們為她動怒,反是中了她的伎倆。你們放心,這場劍舞,乃是為師精心準備,絕不會輸給了她。”

  又微笑的看著小夢,道:“今日讓小夢妹妹前來幫忙,甚是過意不去。”她對自己今晚的劍舞極有信心,深知自己絕不會輸,所以不管春箋麗如何挑釁,也不生氣。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歲數的確是大了,單是年紀,就無法跟春箋麗相比,守得住今年,守不住明年、後年。而弟子中雖然也有一些天分不錯的,但跟春箋麗比起來,還是差得太多。若是小夢能夠加入流霞劍閣,那流霞劍閣日後絕不會輸於眉嫵台。請小夢來幫忙,倒不是因為流霞劍閣真的缺人,純粹只是為了讓她跟她的弟子們熟識。

  小夢自然不知道這些,趕緊道:“十三娘叫我小夢就可以了。”

  段十三娘與小夢客套一番,然後便帶著趙雪槐以及另外六名將要與她一同登臺的女弟子,一同進入閣中,進行最後的換裝。

  小夢道:“那春箋麗好生可惡,難怪哥哥不願給她寫詩。”雖然是第一次見到春箋麗,但因為這幾天,她已經跟流霞劍閣的這些人熟識,自己又是在這裡幫忙,已是不知不覺的,便站在了流霞劍閣一邊。而春箋麗剛才那囂張的模樣,也的確是讓人看了就生氣。

  嶽銘媚低聲笑道:“你放心,昨晚我們已經看過了師父與幾位師姐妹的最後一次排練,可以說,這一次的劍舞設計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好,我們是絕對不會輸的。”為了保密,除了段十三娘與段十三娘特意請來幫忙一同設計劍舞的甘玉書以及精挑細選出來,為段十三娘伴舞的七名女弟子,其他人也都是在昨晚方才看到完整的元宵劍舞。

  而看完之後,嶽銘媚等人對今晚的勝利,自是信心十足,她們深知,這一次,如臨大敵的師父的確是花了不知多少心思,嘔心瀝血,設計出將用於今夜的劍舞,也因此對流霞劍閣今晚的勝出,有著十成的信心。

  見嶽銘媚這般說,小夢也放下心,畢竟她現在在流霞劍閣幫忙,自然不希望流霞劍閣會輸給眉嫵台。

  外頭,舞樂聲一場又一場的響起,時間一點一點地往後移,外頭園林那熱鬧的聲音,時不時的傳了進來。就這般,過了許久,終於,到了今晚夜宴的倒數第三場,也就是眉嫵台的表演。很快,那輕柔的音樂響了起來。

  嶽銘媚聽著舞樂,頗有一些驚訝:“原來眉嫵台也選用了《齊天樂》?這還真是巧了!”

  幾名女弟子雖然對自己的師父和七位師姐有信心,但還是抱著“知己知彼”的心態,溜出了園林,繞到場外的竹林間,偷偷的看著眉嫵台的表演。過了一會兒,其中兩名女弟子匆匆的趕了回來,奔到閣內:“師父!師父!”

  也不知道,她們在裡頭說了什麼,很快,已經換好霓裳彩衣、還未戴冠的段十三娘領著屋內的那幾名女弟子,匆匆的出門而去。院中,其他女弟子正在準備著下一場登臺所用的道具,忽的看到師父疾走而出,也不知出了什麼事,彼此對望,紛紛跟了出去。

  出了安排給她們的院子,繞到竹林間。小夢在眾人間看去,見臺上,春箋麗身穿天上仙子般的美麗衣裳,身邊伴著舞著劍器的女子,那七名女子,猶如七星伴月,將春箋麗襯托得猶如月中嫦娥。

  春箋麗便在那,配著齊天之舞,伴著星之七女,舞動寶劍。七女旋轉,劍器飛旋,精美至不可思議。舞著寶劍的春箋麗,劍光揮灑,在特意安排的花燈下,身周綻出一圈又一圈銀月般的冷光。台下,那一個個達官貴人、浩命千金,看得屏息靜氣,為之目眩。

  這個就是“劍舞”嗎?雖然自己所練的劍譜,亦是喚作《璿璣劍舞》,但這種以劍器為道具,配合音樂、伴舞的臺上劍舞,小夢還是第一次看到,只覺得美輪美奐,妙不可言,心中好生羡慕。

  只是再看向周圍,流霞劍閣的姑娘們一個個啞口無言。嶽銘媚目瞪口呆的看著臺上的劍舞,額生冷汗,喃喃著:“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小夢心中疑惑,扭頭看向段十三娘,卻見段十三娘猶如被雷霆擊中一般,整個人都僵在那裡,忽的一口噴出鮮血,向後倒去。

  “師父!”“師父!”“十三娘”……

  小夢與眾人手忙腳亂!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2

第十一章 七星霓裳

  一刻鐘前——

  寧江與甘玉書一邊坐在一出樓閣的涼臺上,飲酒聊天,一般看著遠處高臺的戲曲。

  他們的下方,是幾座假山,一條小河,兩座石亭。再過去,則是魯仲郡王與郡王妃今晚所請的賓客,人數不少。紫帶、鳳冠、金玉帶……可以說非顯即貴。

  甘玉書並不在今晚的“賓客”之中,郡王妃原本就是他的姑母,對於魯仲郡王府來說,他算是自家人,自然也不需要什麼請柬,直接便將寧江帶了進來。

  寧江往遠處的人群看去,綺夢所在之處,已被幔帳所擋,這裡自然是看不到她。

  “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甘玉書端著酒杯,道,“就因為寧江兄弟你的這一句,我可沒有少被家父說教,到現在,我的書房裡還貼著你的這句‘名言’。”

  寧江笑道:“抱歉抱歉!”

  甘玉書道:“我看你也不像是很抱歉的樣子!”

  寧江飲著酒,道:“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這其實就是正確的廢話!說教若是有用,那也就無需說教了;說教若是無用,那說來又有何用?”

  緊接著笑道:“其實我對甘兄才是真的久仰,有本事、又有膽量在風月之地將文氣玩出花來的,數百年來,恐怕也只有甘兄你一個。”

  甘玉書哂道:“那算什麼?有閨房之樂,更甚於此。”

  寧江失笑道:“甘兄到底把文氣當成什麼了?”

  甘玉書抬頭看向夜空中的明月:“對呀……文氣到底是什麼?大家都說它是聖人之氣、浩然正氣。然而從小到大,我見到不知多少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口口聲聲都是天地大義、聖人教誨,然而背後做出來的事,卻比盜、娼都還不如。或者說,雞鳴狗盜之徒,都還知道‘盜亦有道’,朱唇一點萬客嘗的青樓女子,大多也都是身在賤籍迫於無奈。然而那些出口子曰,閉口聖賢的大儒、名士、清流、儒將,為了一個權字,為了一個錢字,暗地裡所做之事,還不如這些盜與娼。盜者一日最多害一人、害一家,娼者作踐自身,博人歡笑,哪及他們揮手之間奪良田千頃,一紙令下殺饑民上萬?”

  寧江抬頭看他:“甘兄似乎很有感觸?”

  甘玉書歎道:“去歲時,曾隨軍到龍炎湖一趟……”

  寧江開始明白過來,知道為什麼甘玉書會與其他人不同。

  不做安安餓殍,效尤奮臂螳螂……說到底,去年的龍炎湖之亂,全都是那些被奪了土地活不下去的流民。要麼作安安餓殍,要麼像擋在名為“朝廷”的車輪前的螳螂一般,被碾壓得粉身碎骨,然後成為許多人的功績,成就許多人的勳爵。

  甘玉書與其他人的不同之處在於,朝堂上的每一個文官儒將,都知道聖賢書只是他們踏上“權”與“錢”的墊腳石,而甘玉書竟然真的拿著聖賢書,去看那些活不下去的“奮臂螳螂”,然後生出疑問,或者說……他才是真正的讀聖賢書讀傻掉了。

  在他沉思之間,甘玉書失笑道:“我不該與你說這個的,來,我們喝酒!”

  寧江卻是笑道:“其實甘兄問得好,文氣……到底是什麼?”

  甘玉書驀地抬頭,看向寧江:“難道寧兄弟知道?”

  寧江笑了一笑,也不說話,往遠處舞臺看去。舞臺上,花燈緩緩飄起,流光在臺上,如同銀色的月光一般鋪開,單是這個開頭,就已經有先聲奪人之效。七名佩劍女子,猶如夜空中逐一浮現的星光,拔劍起舞。

  銀光以設計到最為完美的方式彙集,凝在一個少女的身上,七名舞著劍器的女子,猶如伴月的七星,圍著那美麗的女子旋轉。這短短的一個開場,就已經讓場下的所有觀眾屏住了呼吸。那如同皎月般的少女,身穿霓裳,猶如玉樹瓊花,被烘托到極致的美麗,驀地拔出寶劍,風馳電摯,驚鴻豔影,每一個動作都猶如夢境一般,般般入畫。

  那少女,竟然就是前日向寧江求詩而不得的春箋麗,劍光在她的身邊,反射著周圍的燈光,如同圓月一般綻出光華,仿佛天上有一尊月,地上有一尊月,而她就是月中的嫦娥。雖然知道這是利用了花燈的折射造成的效果,然而縱連寧江,也不得不驚歎於如此巧妙的設計,以及春箋麗那美輪美奐的劍舞。

  他笑道:“看來眉嫵台能夠名動京華,也是……甘兄,你怎麼了?”

  只見甘玉書拿著酒杯,看著遠處臺上的春箋麗,以及她身邊的七名伴舞,一陣錯愕……

  岳銘媚等女弟子將段十三娘扶回院中。小夢看去,只見眾人一邊安慰著段十三娘,一邊卻也是茫然失措,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或者說,完全無法相信的樣子。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難道……”……

  “銘媚姐姐,到底出了什麼事?”小夢不解的看著嶽銘媚。

  “七星霓裳劍舞,”嶽銘媚臉色蒼白,“春箋麗和眉嫵台現在在臺上表演的……是我們流霞劍閣的七星霓裳劍舞。”

  小夢一驚:“你是說……”

  “但這是不可能的,”嶽銘媚喃喃的道,“‘七星霓裳劍舞’從開始設計到最後成型,都非常的保密,除了師父和參加劍舞的七位師姐妹,以及幫著師父一同設計的甘玉書甘公子,其他人都不知曉,就連我們,也是在昨晚最後一次彩排時,才看過全貌。”

  眉嫵台一方,能夠完整的舞出七星霓裳劍舞,那就絕不可能是昨晚才洩露出去的,否則根本連練習的時間都沒有。換句話說,從開始的構思、設計,到中間的不斷修改,始終有人在向眉嫵台透露。

  緩過氣來的段十三娘,在眾人的攙扶中坐起,茫然的看著周圍的女弟子們,忽的瞳孔一縮:“雪槐呢?雪槐在哪裡?”

  嶽銘媚等人錯愕的看向周圍,這才發現剛才還跟她們在一起的大師姐趙雪槐,這一刻竟然失去了蹤影,吃驚的眾女散開來尋找,卻是怎麼也無法找到。段十三娘再噴一口血,一陣頹然,有可能出賣她,把“七星霓裳劍舞”暗中透露給眉嫵台的,只可能是她身邊的這七名女弟子之一,雖然她怎麼也難以相信,跟了自己這麼久的這七人中,竟然有人會出賣自己,然而事實便是如此,她相不相信都已不成。

  小夢吃驚的道:“眉嫵台偷走了十三娘的劍舞?那,如果我們這邊也上同樣的劍舞……會怎麼樣?”就算沒有什麼經驗,她也知道是不好的。

  嶽銘媚低聲道:“就算不考慮其它問題,眉嫵台在我們之前,大家看了新鮮驚豔,我們再演時,就成了模仿者。更何況,如果她們從一開始就盜走了我們的創意,那還能在這個基礎上進一步修改,說不定比我們的還要更好。”

  小夢急道:“那就跟大家說清楚,讓大家知道眉嫵台偷了十三娘的劍舞……”

  其他女子亦是義憤填膺,有的說要去報官,有的說要請外頭的眾人主持公道。

  段十三娘卻是長長的歎一口氣:“沒用的……眉嫵台既然敢這樣做,那必定就不怕我們告官。我們也沒有證據證明,到底是她們偷了我們的,還是我們偷了她們的。雪槐已經被她們藏了起來,真要鬧起來,說不定她反幫著眉嫵台誣我們一口,說是我們盜用了眉嫵台的劍舞。”

  說話間,外頭有兩人大跨步的踏了進來,小夢道:“哥哥……”

  走進來的兩人,正是甘玉書與寧江。甘玉書道:“十三娘,為何‘七星霓裳劍舞’會被春箋麗和眉嫵台用了去?”

  段十三娘失魂落魄:“雪槐……怕是雪槐被眉嫵台那邊收買了!”

  女弟子們彼此對望,方寸全亂,段十三娘自己亦是一籌莫展。甘玉書踱了兩步,也只能歎一口氣,一時間找不出有效辦法。事情鬧大,眉嫵台一方早有準備,流霞劍閣倉促應對。忍氣吞聲,接下去的劍舞,到底是演還是不演?

  演的話,眉嫵台在前,她們在後,一旦弄成她們抄襲眉嫵台,馬上就是身敗名裂。不演的話,等於是自動認輸,既得罪了將她們邀請來的魯仲老郡王和老郡王妃,也成為了京城裡的笑柄,段十三娘與流霞劍閣的聲望,將會就此一落千丈。

  熱鍋上的螞蟻般的等待間,外頭眉嫵台的劍舞已經結束,園林中傳來轟然的掌聲。接下來,本該是流霞劍閣上臺佈置道具,眾人看著段十三娘,段十三娘手捂胸口,心口絞痛,竟是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這些日子辛辛苦苦做出的準備,和付出的心血,就這樣放棄,實在是不甘心,尤其是想到剛才春箋麗過來的示威,根本就是有意看她們笑話,想到接下來春箋麗和眉嫵台的倡狂,怎麼也無法接受這樣子的結果。然而不放棄,她們又還能做什麼?

  那些不知所措的女弟子,暗中啜泣,整個院子裡氣氛壓抑到頂點。

  一名管家前來催促她們,讓她們趕緊佈置、上臺。

  甘玉書歎道:“應該還有其他準備好,但是沒有機會上臺的戲班,我去跟姑丈說說,看看能不能臨時插進去一個。”轉身踏步而出,過了一會兒,外頭音樂響起,甘玉書匆匆走了進來:“成了……只是這最多只能拖延兩刻鐘的時間。”

  像這樣的夜宴,自然會多叫一兩個梨園、戲班在台下準備,按著正常的進度,這些作為備用的梨園、戲班原本是沒有機會上臺的,但是現在甘玉書卻不得不利用自己在郡王府的關係,讓其中一個先去湊數。

  雖然如此,外頭卻已傳來一陣騷動,原本大家都在等著看段十三娘與春箋麗的劍舞之爭,結果在兩場劍舞之間,突然又插進了一場,一些心細的人,自然是會想著,難道流霞劍閣出了什麼問題?

  高臺遠處的幔帳之間,魯仲老王妃疑惑的拿起手中的單子,左看右看,又招了一名侍女過來,讓她到另一邊詢問。沒過幾下,那侍女會到她的身邊,在她耳邊低語。老王妃搖頭道:“又是玉書那孩子,他在搞什麼名堂?”既然是自己的侄兒在背後安排,她也就沒有過問。

  鸞梅長公主坐在老王妃身邊,好奇的看著老王妃手中的名單。老王妃笑道:“大約是舞臺的佈置出了點小簍子,我侄兒已經處理去了。”

  另一頭的院中,春箋麗在身邊舞姬的幫助下,脫掉了霓裳,換上了她那身豔紅如火的衣裳,隨手拿起寶劍插在腰間,在眾舞姬的簇擁下踏出院門,看著遠處臺上臨時安插的戲曲,俏麗的嘴角,溢著嘲弄……看你們現在能夠做什麼。

  流霞劍閣若是知難而退,將就此被眉嫵台壓住,再也無法翻身。若是她們非要將事情鬧大,那更是遂了她的意,很快,流霞劍閣盜用、抄襲眉嫵台創意的“人證”、“物證”就會被一個個的翻出,段十三娘將就此身敗名裂。

  不管對方如何選擇,她們這一邊都贏定了!!!

  此時的流霞劍閣女弟子們,焦灼,不安,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度過而不知所措。

  段十三娘心知自己,青春年華已經過去,劍舞被春箋麗壓制,那是輸人,將事情鬧得大了,更是輸陣,一口氣堵在心裡,竟是怎麼也喘不過氣來。

  岳銘媚等女弟子慌忙幫她撫背,一邊安慰一邊無聲落淚。

  小夢看著難過,扭頭道:“哥哥,有沒有辦法幫幫她們?”對哥哥極是崇拜的小夢,已經有點把哥哥當神仙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2

第十二章 《青銅仙人》

  在小夢問話的時候,其他人下意識的,也都往寧江看了過來。

  這倒不是因為她們真的寄希望于寧江,只是她們現在身處在最茫然,最失措的時刻,哪怕就是一根稻草在面前飄過,也下意識的就想將它抓住。

  寧江心想,你們看著我做什麼?這關我什麼事了?

  只是,雖然這不關他的事,但是看著妹妹那充滿期待、仿佛只要他肯想辦法,就一定有辦法的眼神,卻又讓她實在沒有辦法拒絕……喂喂,小夢,你把我當神仙了?!

  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算了,自己的妹妹在這裡求他,讓他頗有一些頭疼。

  他無奈的攤了攤手:“辦法也不是沒有……”

  竟然真的有辦法?這一瞬間,仿佛在黑暗中陡然點亮的光芒,所有人都看著他來。

  寧江聳了聳肩:“既然‘七星霓裳劍舞’不能用,那換成其它不就好了?”

  甘玉書歎道:“寧兄弟,你這是說得輕巧啊,這等盛會,換成舊舞,既落了我姑丈姑母的臉面,也失了彩頭。今日乃是元宵,還是新春,新春裡用舊舞,說起來便不好聽。如果說用新舞,這麼一下子,卻又哪來的新舞?要練也來不及了。”

  寧江道:“所以,不但要換舞,還要換人!”

  段十三娘、甘玉書本是要問“換誰”,結果不知怎的,就都往小夢看了去。

  小夢雙手合攏在胸前,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你、你們為什麼這樣子看著我?

  段十三娘與甘玉書對望一眼,寧小夢的劍舞,他們都是看過的。甘玉書心知,他雖然有家傳的《射月劍譜》,自己在劍術上,也略有小成,但跟這個小姑娘比起來,那根本就是不夠瞧。

  段十三娘更是知道,寧小夢的劍技,本身也是一種劍舞,而且是出類拔萃,只能用“超凡”二字來形容的劍舞。她甚至覺得,如果寧小夢真的如她所說,是在前年八月方才開始練劍,以她現在的成就,那只能用“奇跡”兩個字來形容。

  如果,由小夢姑娘代替她登臺……

  意識到大家在想什麼,小夢驚道:“我我……我不行的!”

  段十三娘驀地抓住她的手,低聲道:“小夢妹妹,這一次,真的只能指望你了!”她心知,這一次,流霞劍閣與眉嫵台等於是當眾較技,這一場若是輸給了眉嫵台,不但她將身敗名裂,整個流霞劍閣也會受她連累,而小夢卻是她此刻翻盤的唯一希望。

  嶽銘媚等,也都不甘心在今晚的元宵夜宴裡,敗給眉嫵台,尤其是對方所用的,竟然是如此卑劣的手段。於是圍著小夢,求她幫忙,畢竟小夢現在勉強也能算是她們流霞劍閣的人。

  甘玉書卻是沉吟一陣,道:“就算小夢姑娘上場,但是事前未曾有任何設計、排練,且有舞無樂,再加上背景設計,伴舞之人等等,一應缺欠……”

  寧江笑道:“伴舞就不需要了,對於我妹妹來說,所謂的伴舞反而是累贅。但是單靠我妹妹一人,的確是不行,所以還得有三個人幫忙。”

  甘玉書道:“哪三個?”

  寧江指了指他,指了指自己,又往外頭指了指……

  ※※※

  幔帳間,一名佩劍的女子匆匆走入,在其中一位飛鳳冠、紫霞衣的美麗女子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那美麗的女子訝異的看了佩劍女子一眼,輕柔起身,隨著佩劍女子繞過竹林,來到後園一隅。

  進入院中,鸞梅長公主一眼看到了寧江……明明這裡有不少人,她也不知怎的,一眼就看到了他。

  然後臉蛋驀地就紅了一紅,大約是想起了剛才在外頭,他一路盯著自己看時的情形。

  在鸞梅長公主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寧江就盯著她微笑,然後欣賞著她的臉紅。

  甘玉書輕咳一聲:“寧兄弟,時間不多了!”你們這樣看來看去,等下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將鸞梅長公主領進來的,正是嶽銘媚,將長公主領進來後,便開始向長公主解釋所發生的事情。鸞梅長公主聽到流霞劍閣的編舞被眉嫵台盜用之事,亦是驚訝,看向甘玉書與段十三娘,道:“不知我又能夠幫上什麼忙?”她卻不敢去看寧江。

  然而甘玉書與段十三娘卻是看著寧江來,等他吩咐。

  寧江道:“小夢所學的劍譜,喚作《璿璣劍舞》,原本就是倚詩詞而成的舞劍之技,然而單靠她一個人,當然是不行的,還得有舞美,有音樂。這個時候再去設計舞美,已經來不及了,所以,舞美這部分,就仰仗甘兄的文氣了,以甘兄的本事,應該不在話下。”畢竟是能夠將文氣玩出花來的人。

  甘玉書笑道:“你這是將我放在火上烤啊,可想而知,明天又不知多少禦史等著彈劾我。”

  寧江灑道:“難道還會比你在風月場地為了逗小姐們開心濫用文氣更糟?”

  甘玉書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道:“也罷,‘七星霓裳劍舞’的設計,原本就也有我的一部分功勞,就這般被人盜用,我也不甘心的很,我就幫這一趟。”

  寧江又朝鸞梅長公主拱手一拜:“曲樂部分,就拜託長公主殿下了。”

  一名侍女已經按著甘玉書的吩咐,將郡王府中最好的瑤琴取了過來,交給長公主。

  鸞梅長公主抱著瑤琴,憂慮的道:“然而,應當選用什麼曲調,又要如何配合小夢妹子的劍舞?”她心知,此事說說容易,即便是以往相互熟識的三人,在全無準備下陡然配合,也難以達到默契,更可況他們三人以往並不熟悉,她並不曾真正見過小夢的劍舞,與甘玉書也不過就是在各種席宴上見過幾次,對這個形骸放蕩,“將文氣玩出花來”的甘家不肖子,也沒有太多瞭解。

  哪怕他們三人的劍、景、琴俱是出眾,強行粘合在一處,多半也只是弄巧成拙,這就像上好的食材扔到一口鍋裡亂燉,得到的很可能不是美味,而是難以下嚥的大雜燴。

  甘玉書同樣看著寧江,就算讓他用文氣來佈景,卻又讓他從何入手?現在根本就是連最起碼的嘗試的時間都沒有。

  寧江卻道:“你們要配合的不是小夢的劍舞,而是我的賦。”

  鸞梅長公主與甘玉書一同看著他……賦?

  寧江早已讓人取來筆墨,坐在石桌邊,刷刷刷刷,揮墨而就,寫了滿滿一張紙,遞了過去:“甘兄,你只要按著這首詩賦的意境設計舞美便可。長公主殿下,也請殿下同樣以此賦的意境和節奏,挑選曲樂,小生在臺上吟賦之時,還請殿下為小生配樂。”

  甘玉書將詩賦接過,目光掃去,驀地動容:“如此佳作,我以前卻從未聽聞……莫非是寧兄所做?”他的年紀原本就要比寧江大上許多,剛才也一直是以“寧兄弟”相稱,此刻卻已改成了“寧兄”而不自知。

  寧江道:“不敢,只是遊戲之作。”

  甘玉書將詩賦交給鸞梅長公主,鸞梅長公主將它接過,一句句看去,纖纖玉手,微微顫動,竟是看得喜不自勝,沉迷於賦詞之間,難以自拔。若非嶽銘媚等人心急,推了她幾下,怕是都難以醒來。

  抬起頭來,她悄悄的看了寧江一眼,美麗的眼眸,散著星光。

  寧江道:“兩位覺得如何?”

  甘玉書笑道:“既然有此佳賦,某便以此賦意境佈景,絕無問題。”

  鸞梅長公主纖手輕拔耳邊秀髮,欣喜的道:“若按此賦意境選曲,不如用‘青銅仙人’?只要將曲調稍稍改上一些,拔高一個調子,便無問題。”

  三人對望一眼,先是而笑。小夢茫然的看著他們……到底該怎麼做?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3

第十三章 《碧落賦》

  臨時安插進去的表演,很快就結束了。

  舞臺的兩邊,就置著兩盞花燈,其它都被撤下,舞臺中央,在刻意製造的昏暗中,朦朦朧朧。

  舞臺外頭,眾人都在等待著流霞劍閣的劍舞,只是,适才春箋麗與眉嫵台的表演實在是太過驚豔,超出流霞劍閣以往的任何一場劍舞。許多人已是想著,這一次,眉嫵台恐怕是要一舉超越流霞劍閣。

  如果是在其它場合,哪怕是輸上一陣,也未必有太大影響,然而此刻,在這裡的,莫不是王公貴族、夫人千金,影響自然要比其它場合更加深遠。段十三娘要是在這裡輸給了春箋麗,這“京城第一劍舞大家”的名號,自然非得讓出不可。

  另一邊,角落裡,春箋麗背著雙手,那美麗的嘴角,帶著略顯刻薄的嘲弄。

  在她看來,今晚可以說是勝負已分。

  被殺個措手不及的段十三娘與流霞劍閣,已經毫無翻盤的可能。

  而就是這個時候,神秘的琴聲,在舞臺右側臨時安置的屏風後,輕輕柔柔的響起。

  春箋麗微微的蹙了蹙眉頭……流霞劍閣竟然什麼也不佈置,就放了一面屏風,然後就開始出演?這是自暴自棄的麼?

  台外的觀眾,也全都安靜了下來,期待著流霞劍閣的表演。雖然許多人已經開始認為,流霞劍閣今晚已是不可能勝過眉嫵台,然而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今晚的“壓軸戲”。

  隨著那天籟般的琴聲,有人聽出,那是升了一個調的《青銅仙人》,而彈琴之人,顯然便藏在那屏風之後。那曲調由微而起,空空靈靈,帶著一種無可捉摸的夢幻感。

  一個少年的聲音,在不可知的所在,隨著那慢慢鋪開的琴樂,琅琅響起:“散幽情於曩昔,凝浩思於典墳。太初與其太始,髙下混其未分。將視之而不見,欲聽之而不聞……”

  園林中的觀眾,為這不同以往的開場而屏息靜氣。當今世上,重文輕武,能夠在這裡的,無一不是精通四書五經、詩詞歌賦之人,這隨著琴聲而起的三段六句一出,眾人便已聽出不凡,或者說,單是這個開頭,便已讓許多擅長作賦之人自慚形穢。

  春箋麗卻是有些錯愕,想著難道流霞劍閣知道不可能在劍舞上勝出,改用歌賦來應付了事不成?然而你是“劍閣”,又不是“詩閣”啊?還有這聲音……銅州第一才子?

  “爰及寥廓,其猶槖籥。輕清為天而氤氳,重濁為地而盤礴……”

  隨著那少年的吟賦聲,一道光芒,在那昏昏暗暗的舞臺上打開,猶如盤古從名為混沌的宇宙間劈開天地,清氣上升,濁氣下降。劍光在分開的天和地之間,橫向拉開,一個美麗的少女,戴白色的面紗,穿著雪裳,在劍光斬開的渾濁間顯現。

  她不是段十三娘!雖然人們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然而,那動人的感覺,配合著驚豔的詩句、美妙的琴音,以及那憑空而現、出人意料的舞美,還是在一瞬間,撥動了所有人的心靈。而那仿佛應天地而生,一劍斬開混濁的少女,以不可思議的動人,舞動了劍光。

  那閃亮的劍光,來去如電,帶著悅耳的劍響,光華綻放,劍花綻放。琴聲變得急促,清瑩秀澈,鏘鳴金石。升上高處的濁氣陡然綻放,漫天花雨,飄飄奇彩。那美麗的少女,戴著神秘的面紗,在那景與樂中,翩翩起舞,浮光躍金,一劍萬頃……

  “爾其動也,風雨如晦,雷電共作!”

  “爾其靜也,體象皎鏡,星開碧落!”

  “其色清瑩,其狀冥寞,雖離婁明目兮,未能窮其形!”

  “其體浩瀚,其勢渺漫,縱夸父追日兮,不能窮其畔!”

  少年的吟誦聲,充滿著神秘的節奏感,字字珠璣。少女猶如踏著詩歌而舞,時而靜如處子,時而動如脫兔。萬千花朵隨著她不斷的旋轉,少女的劍光如同天河一般鋪開,這些花就像是飄在銀河上的星花,漫空飛卷。天籟一般的琴音與她的劍響交織,猶如珠玉落盤,鏗鏗鏘鏘。

  園林中的觀眾,連大氣都不敢喘。角落裡的春箋麗,看得目瞪口呆。另一邊的王公世子之間,名為宋俊哲的男子一眼就認出了臺上舞劍的少女,沒有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裡,瞠目結舌的同時,心臟怦怦怦的亂跳。

  忽的,臺上的劍舞,猶如爆開的火焰一般,變得更加的壯麗。劍氣揮灑,上沖鬥府,配合著不斷擴散的舞美,以仙樂齊天般的曲調,銜遠山,吞湟河,浩浩蕩蕩,橫無崖際,陰風怒號,濁浪排空,上下天光,氣吞萬里……

  “浮滄海兮氣渾,映青山兮色亂。為萬物之羣首,作眾材之壯觀。”

  “至妙至極,至神至虛。莫能測其末,莫能定其初。”

  實際上,以小夢的劍舞,雖然了得,卻無法與那一波又一波的景、以及一浪高於一浪的樂進行配合,而在這麼多人的面前,上臺表演,也不免會有些怯場。然而,她現在只認准了哥哥的聲音,景也好,樂也好,人也好,物也好,全都已被她忘懷。

  就像是在家中練習劍舞時一邊,哥哥念詩,自己舞劍,自自然然,其樂無窮。至於其它所有的一切,都已不被她放在心上。

  甘玉書與長公主,一個是二甲進士,一個是天之嬌女,在各自的領域裡,都是出類拔萃。他們並沒有去看小夢姑娘的劍舞,他們只是按著那少年寫出的,足以名垂千古的詩賦,鋪景,起調,任意揮灑,馳騁縱橫。景、樂、舞……在少年那猶如大型演唱會的指揮家一般的朗誦聲中,完美的協調在一起,玄之又玄,妙不可言,一氣呵成,天衣無縫。

  “這不可能……”春箋麗看著臺上那驚豔到連她也為之心動的劍舞,喃喃自語。

  在她的身後,眉嫵台的那些舞姬,亦是看得落魄失魂,全然不知所措……

  “五石難補,九野環舒。星辰麗之而照耀,日月憑之而居諸。非吾人之所仰,實列仙之攸居。爾乃遺塵俗,務遐躅。養空棲無,懲忿窒欲。陵清髙而自逺,振羽衣以相屬……”

  賦未絕,舞驚豔,弦錚錚,景鋪陳,超鴻蒙,混希夷,洋洋灑灑,震撼人心……

  ※※※

  (唐朝 翟楚賢•《碧落賦》)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3

第十四章 爾其動也……

  “七日王君,永別緱山之上;千年丁令,暫下遼水之曲。別有懐眞俗外,流念仙家。撫龜鶴而增感,顧蜉蝣而自嗟……”

  寧江所朗誦的,乃是另一個世界裡唐朝翟楚賢的《碧落賦》。每一篇能夠流傳千古的詩與賦,都必定有他的獨特之處。而這首《碧落賦》能夠流傳千年,並深受古龍、黃鷹等諸多知名武俠作家的喜愛,在書中多次引用,其出眾之處,自然是不用多說。

  更重要的是,它一洗上千年來,以幽怨、牢騷為主的婉約做派,氣勢恢宏,豪邁壯麗,所引用的典籍,又都是先秦之前的著名典故,單以此賦,就已經讓台下的每一個行家如癡如醉。

  小夢的劍舞,即便是連有著“京城第一劍舞大家”之稱的段十三娘,都自慚形穢,此刻舞將起來,如同螭龍遊走,劍光鋪卷開來,驚得台下眾人盡皆色變。再配上鸞梅長公主的琴聲、以及甘玉書的花景,想要不讓人震撼都難。

  “乃鍊心清志,洗煩蕩邪。凝魂於秘術,馳妙於餐霞。雲梯非逺,天路還賖。情恒寄於緜邈,願有托於靈槎!”

  寧江一口氣將剩下的賦詞全都念了出來,小夢踏詩而舞,轟的一聲,劍氣驟然炸裂,炸出萬樹千花,再快速一收。

  花舞散開,琴聲消退。臺上的戴紗少女倒持寶劍,輕盈的一個鞠躬,往左側下了台去。臺上,眾人依舊久久不能出聲,每一個人都在回味著那讓人流連忘返的詩賦、劍舞、琴樂、花舞,好一會兒,才開始有人反應過來,喝彩之聲轟鳴,不絕於耳。

  另一邊的角落裡,春箋麗與眉嫵台的其它人彼此對望一眼,都有些失魂落魄。

  夜宴的最後一場戲,也就是壓軸戲之後的“大軸戲”。

  雖然喚做“大軸戲”,實際上除了熱鬧並沒有什麼其它東西。賓客們在大軸戲時,紛紛起身,向主人家告辭,故而又稱作“送客戲”。

  然而今晚的送客戲裡,賓客們卻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紛紛討論著剛才的劍舞表演。眉嫵台的表演已經是絕妙,然而流霞劍閣的演出,在他們看來,卻是空前絕後,以往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更有人要將表演者請出,與眾人一見。只是,很快,出來的不是剛才劍舞的少女,而是段十三娘。段十三娘按著寧江的吩咐,並沒有說出小夢的名字,只是微笑的告訴大家,剛才那位少女,是她新結識的義妹,因她劍舞出眾,還勝於己,於是便特意請了她,代表流霞劍閣參加此次出演。

  眾賓客更是無論如何,想要將那位神秘少女請出,段十三娘卻是怎也不肯,只說那少女是流霞劍閣的客卿,她不肯出來,自己也沒有什麼辦法。內中,河項郡王府世子宋俊哲其實已認出了戴面紗的小夢,只是恨不能將小夢收為禁臠的他,自也不會告訴其他人。

  這時,又有人問起剛才的詩賦是何人所作?這個段十三娘卻不隱瞞,悠然道:“此賦乃是銅州第一才子、寧江寧解元的新賦《碧落賦》。為了今晚的出演,妾身多次請他幫忙作賦,他俱是不肯,後來聞得妾身的女弟子岳銘媚在長公主身邊服侍,於是便說,若能請得長公主,他便願當眾作賦,於是妾身便又請了長公主。”

  眾人這才知道,剛才在屏風後彈琴的竟然是鸞梅長公主,而吟賦的卻是銅州第一才子,更是哄然。

  既然請了段十三娘,自然也要將眉嫵台的台柱春箋麗一同請出。段十三娘卻是拉著春箋麗的手,微笑道:“若非妹子給的壓力太大,也難有今日之舞,這場劍舞,亦有妹子的一份功勞。”

  春箋麗牽強地笑了一笑,一時竟是無言以對。

  後園之中,女弟子們紛紛拉著小夢的手,贊個不停。

  寧江卻是盯著鸞梅長公主,看個不停。在他的注視下,鸞梅長公主抱著瑤琴,低著腦袋,紅著臉兒,竟是不敢抬頭。

  遠處的甘玉書,看看這邊,看看那邊,發現自己沒人理,負手感歎……為什麼就我一個,既沒被一群妹子圍,也沒有漂亮妹子看?

  鸞梅長公主被寧江看得怪難為情,想要說些什麼,一時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好小小聲地說道:“公子的《碧落賦》……我很喜歡。”

  寧江卻是認真的注視著她的臉,輕輕的道:“我也很喜歡!”

  這一下,鸞梅長公主的臉紅得更透了。

  啪的一聲,另一邊的甘玉書打開摺扇,無奈搖頭……這等撩妹絕技,我果然只能寫個“服”字。

  ……

  ※※※

  散宴之後,各自回到家中,一夜無話。

  第二日上午,寧江進入國子學府,一路上,先是有許多以往他並不怎麼熟識的學子,向他打著招呼。

  到了國子學府裡,看到了鄭賢、甘烈等人,他們看著他的眼神中,透著一些古怪,顯然,昨晚他們把寧江騙進花好樓,結果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寧江就憑空消失,他們也不知道寧江到底有沒有看穿他們的用心,一時間,過來與他打招呼不是,不過來與他打招呼也不是。

  上課的時候,外舍博士律雪松拿著聖賢書,在臺上講著,忽的,一個白髮白須的老者,背著雙手,慢慢的踱到門口,往裡頭看了看。

  律博士趕緊放下書,上前拱手彎腰:“祭酒大人!”

  那老者看了律博士一眼:“今天……寧江怎的沒在外頭站著?”

  律博士心中一個咯噔,想著那寧江小子真的搭上了祭酒?這是我前幾次有事沒事就找寧小子麻煩,所以你跑來敲打我了?只是,您老要為寧江做後臺,您早點說啊?您不說我怎麼知道?您要是早點說,我哪裡還敢去為難他?

  於是趕緊道:“寧江近來用功苦讀,學問大為精進,且品德兼優,為諸生之榜樣,更……”

  老者擺擺手:“讓他出去站著吧!”

  律博士一個錯愕:“可是……可是他今天沒犯什麼錯啊?”

  “沒事,沒事,讓他出去站著……我好跟他說說話!”老者背著雙手,轉過身,慢慢的往廣場走去,“反正他在你這裡,你也教不了他什麼!”

  律博士滯了一滯,整個臉都黑了,又不敢頂撞那老者,三兩步來到寧江面前,低聲道:“還不出去?”

  寧江很無辜的看著他:“可是……我今天沒犯錯啊?”

  律博士的臉更加的黑了,好一會,才緩過氣來,狠狠的瞪了寧江一眼:“出去……站著!”

  寧江起身出門,來到廣場上,對著那白髮白須的老者拱手施禮:“學生見過祭酒大人。”

  他當然早已知道,這老者便是國子學府的最高官員……國子學祭酒游賢遊老。

  遊老笑道:“爾其動也,風雨如晦,雷電共作;爾其靜也,體象皎鏡,星開碧落;其色清瑩,其狀冥寞,雖離婁明目兮,未能窮其形;其體浩瀚,其勢渺漫,縱夸父追日兮,不能窮其畔……好一首《碧落賦》,老夫讀賦多年,還未見過如此壯麗華美之傑作。比之其他少年‘為賦新詩強說愁’的惺惺之作,高上千倍萬倍,亦是不止。”

  寧江自然知道,昨晚的那一場劍舞,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他是最大贏家。道理很簡單,這個年代沒有攝影機,沒有播放機,劍舞也好,曲樂也好,除非真的親眼見過、聽過,那便只能口口相傳。

  就像另一個世界裡的公孫大娘和裴旻,他們的劍舞之妙,雖然有口皆碑,但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後世之人誰也沒有真正見過。昨晚那“神秘少女”的劍舞,以及綺夢的琴技,毫無疑問,將會作為京城裡的一段佳話傳播開來,但因為,除了真正參加了郡王府的夜宴的那些人親眼見到、親耳聽到,其他人也只能“聽說”罷了。

  但是詩賦卻是實打實的,在他今天踏入國子學府時,就已經看到許多人在那傳抄。這就像在另一個世界裡,公孫大娘也好,裴旻也好,他們的聲名,更像是鏡中花,水中月。李白與杜甫的詩作,卻是後世的每一個人都能夠感同身受的。

  之因為,公孫大娘與裴旻將軍的劍舞,後人終究並沒有親眼見到,而李杜的詩作卻是每一個人都可以目睹並親身感受的。

  也正因此,昨晚的出演,令他的聲名實打實的水漲船高。當然,因為小夢與“神秘少女”屬於佳人,很長一段時間裡,也將成為京城的才子們所津津樂道的話題,至於甘玉書……他還是先搞定毫無疑問會在今天拿著聖賢書批他濫用文氣的禦史再說吧。

  大概是因為,就像另一個世界裡的晚唐一樣,這個世界的詩賦進入了一個死胡同般的階段,已經很久沒有真正的佳作問世,《碧落賦》一出,昊京的學子們竟是爭相抄誦,京城一時為之紙貴。

  對於寧江來說,他的目的原本就是明年的泰山封禪,這樣的聲名,對他的計畫自然是有幫助的。雖然此刻的他,還沒有意識到即將到來的莫大危機。

  二月初四,也就是寧江在魯仲郡王府“才動京華”的半個月後,長河以南,遠在銅州的崆山……隕石天降!!!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3

第十五章 罪己詔

  崆山天災的消息傳來的前幾天裡,寧江做了一件事。

  那一天,路知遠帶酒找上了他,希望他能夠將妹妹小夢,嫁給河項郡王府世子為妾。

  雖然是為妾,但路知遠告訴寧江,河項郡王府世子一再保證,日後一定會將小夢扶為正室,甚至不惜為此寫下字據。

  宋俊哲對小夢,的確是動了真情,他甚至為此,向其父請求,想要河項郡王同意他娶小夢,其結果當然是……被痛駡一頓。

  宋俊哲是皇室,他將來娶的,必須是名門千金……高鎖寧氏算什麼名門?不過就是個鄉下小財主。

  就算寧江將來真的中了進士,他的妹妹也沒有資格嫁入郡王府。要知道,宋俊哲可是王長子,按照世襲遞降的原則,他父親是郡王,他自己將來至少也能夠做個國公。一個進士的妹妹,就想成為國公的正妻?

  從這一點來說,宋俊哲硬著頭皮,去請求父親允婚,的確是下了莫大勇氣的。然而,若是寧江真的金榜題名,那他的妹妹,最多最多也只是勉強夠格……而且還是非常非常勉強的那種。

  何況寧江現在還只是個舉人?

  但是宋俊哲根本不敢等到寧江金榜題名……太后還在等著有人娶她那個嫁不出去的寶貝女兒呢。

  最終,宋俊哲只能讓路知遠幫他做媒,請寧江讓妹妹給他作妾,並一再保證,將來一定會把小夢扶正。

  對此,寧江只回了七個字……虎妹焉得嫁犬子?

  當天晚上,宋俊哲怒摔杯壺,發誓將來一定要讓寧江好看。

  寧江自然是毫不在乎……不要說宋俊哲將來只是一個國公,哪怕他做了皇帝,那又如何?

  對此全不在意的寧江,繼續讀書,準備著快要到來的會試,然後……崆山天災的消息傳來。

  與去年的嶽湖天災一般,一顆巨大的隕石從天而降,崆山毀了一半,緊靠崆山的落雁湖盡毀,靠近崆山的郡學受到氣浪波及,房倒屋塌。

  一天之後,銅州城外的一個村子,全村人被屠,兇手是誰,無人知曉,只是找到了野獸的痕跡。

  在這個講究“天人感應”的時代裡,消息以極快的速度,傳入了京城,朝廷震動。天子急招公卿、大儒、司天監等商量,卻無人能夠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後歸結於“君臣錯位,天地不寧”,眾臣沐浴更衣,持齋半月,天子下罪己詔,並將原定于明年夏天的泰山封禪,提前到明年正月。

  連著兩場都是發生在銅州,銅州太守、臨江知府等,盡皆罷官,永不錄用,連帶著一向清廉公正的典宏,也被這場意外之變牽連。

  雖然這兩場天災,鬧得朝野上下人心不安,但真正被震撼住的,卻是寧江!

  他不記得上一世裡,崆山與落雁湖有沒有被隕石砸毀,但是天子下罪己詔、泰山封禪提前到正月……這個是絕對沒有出現的。

  嶽湖、崆山……全都是他去過的地方。

  這是意外……還是巧合?

  上一次,一個怪物從隕石砸落後的嶽湖走出,這一次……會是什麼?

  寧江很想回到銅州,把這件事情弄個究竟。他隱隱覺得,自己弄錯了什麼。

  在以“破虛空”重生之後,他還從來沒有這般的迷茫,對自己生出如此強烈的懷疑。

  他甚至開始想著,自己的一整套計畫,或許全都是錯的?

  但是,他最終沒有回頭,因為,他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所以,不管怎樣,他都必須要繼續走下去。

  而且,就算回到了銅州,恐怕也什麼都弄不清楚。想要更清晰的掌握住這些,不是回去,而是要從一個更高的角度,來看待這一整件事情,以及它所產生的驚人的蝴蝶效應,最好的辦法是……入翰林院。

  翰林院是為天子起草詔書、管理六曹章奏、兼任天子顧問的地方,唯有進入了翰林院,他才能夠從更高的角度俯視全域。

  而要直接進入翰林院,他必需要在殿試中名登“三甲”,單是考慮到這點,他就必須繼續按著自己的計畫走……雖然他已經無法弄清自己的計畫到底是對是錯。

  ※※※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寧江強迫自己,先將嶽湖和崆山的兩場天災放在腦後,暫時不去想他。

  繼續以會試為目標的同時,寧江也在關注著,秦坎與秦無顏在京城組建的情報組織的進展。

  秦坎發展出了一個以走卒、車夫、船夫等等底層小人物為主的小幫會。然而,這個原本以為只要用錢撒就不會太難的計畫,也受到了強大的阻礙,那個阻礙就是……全清派!

  “京城裡的小幫會,或明或暗的,全都受到了全清派的控制,”秦坎向他說道,“僵屍門、五虎門、染水小鹽幫、貞吉觀等等,無一例外。更有甚著,但凡有不願被掣肘的幫會,都會受到打壓,比如五雷觀,原本也是一個頗有聲望的道教名門,與全清派生出衝突之後,五雷觀觀主的女兒突然被人奸殺,至今找不到兇手,五雷觀主失心瘋後,落湖而死,五雷觀落在了全清派手中。赫沖門與僵屍門一般,同樣也是以死屍客棧、義莊為主要生意的下九流門派,因為不肯像僵屍門一般,投向全清派,結果不知怎的,赫沖門門主突然因犯事被捕,關入大牢,赫沖門在與僵屍門的鬥爭中,慘敗收場,黯然退出京城。在這些衝突中,全清派從來沒有明著出手,都最後的結果,都是這些幫會,或明或暗的被它控制,而目前還沒有被控制的那些幫會,也都岌岌可危……”

  寧江沉吟道:“全清派不過是這幾年裡才開始冒出,竟然會有這般能量?”能夠在京城這種地方混的,哪怕是個小幫派,也必定有著它的生存之道,竟然會被全清派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或是橫掃,或是控制,的確是讓他詫異。

  秦坎道:“我們在京城組建的小幫派,才剛剛有了雛形,就受到了其它幫會的打壓。京城的外城裡,存在著好幾個下九流的小幫會,掌握著這些小幫會的,喚作鮑青,他乃是貞吉觀貞恒道長之子,貞吉觀的背後,同樣也是全清派!”

  寧江心想……又是那個鮑青?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3

第十六章 三月三……

  江湖與朝堂就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這一點,就算是京城也不例外。

  雖然每一個能夠在京城崛起的幫派,它的背後,或明或暗的,都會有某個朝堂上的大人物的支持。然而,就算是那些大人物,對這些江湖幫派,其實也未必真的有多少在意。

  畢竟,像這樣的江湖幫派,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既然除是除不掉的,那麼,只要維持著一定的均衡,讓它們不鬧事就好。

  此外,雖然每一個能夠在京城崛起的幫派,背後都有大人物的支持。但是同樣的,那些大人物在撈取一定的好處的同時,也不敢與這些幫派有太多的牽連。不管是“結交匪類”還是“暗養奸類意圖不軌”,這都是承擔不起的指責,儒官們潔身自好,武將們自然更不用說,結交江湖幫派那幾乎是圖謀造反的同義詞。

  也正因此,對於那些斬之不盡的江湖幫派,朝堂更多的是一種“當它們不存在”的態度,不管你們背後如何齷齪骯髒,只要不影響我們朝堂上的高官粉飾太平就行。

  但是寧江卻是知道,像這樣的江湖幫派,只要好好利用,可以發揮的作用絕對不小。當然,他自己絕對不能去碰,只要他還想要參加科考,就絕不能去跟那些亡命之徒打交道,這也是他把此事,交給秦坎和秦無顏,讓他們暗地裡來做的原因。

  卻沒有想到,京城裡的江湖,比他所想的,水還更深。

  對此,寧江先讓秦坎與秦無顏暫緩發展,以免打草驚蛇,卻將這幾年,因為全清派的急速擴張而被迫害的幫派先行查出,悄悄聯絡,卻不輕舉妄動。此外,他更是拿出了三套不同的功法,分別交給秦坎、秦無顏、秦小丫兒三人,讓他們各自修煉。

  到了二月底,“空流鬼”秦澤也從羅結陵前來京城,秦抱樸最終還是沒有能夠活到夏天。

  在得知義父去世的消息後,秦坎、秦無顏、秦小丫兒俱是難過。

  寧江同樣給了秦澤一套功法,讓秦澤自行修煉,然後讓秦澤與秦坎一同組建幫會,監視全清派動向,卻將秦無顏調回了自己身邊,讓她教小夢一些易容相關的知識,不要求小夢自己會易容,只要求在秦無顏幫她易容之後,小夢自己可以通過嗓音變化、動作變化等細節,讓人認不出她來。

  此外,寧江又讓小夢去練了一套鴛鴦刀,然後讓她不要在人前用出,只是作為備用。

  對於去年底,發現京城裡有人將各地帥臣的名單、兵力等等重要資料,透露給西嶺鶓哥等事,寧江也開始詳細解釋給妹妹聽。他知道,有許多東西妹妹還不理解,如果可以的話,他也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夠一輩子單純下去。

  然而,莫名其妙出現的崆山天災,帶給了他強大的壓迫感,考慮到人活一世,總會有意外發生,除了不斷加強妹妹自身的實力之外,他必須要讓妹妹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教給妹妹一些基本的江湖常識。

  雖然,他真的希望能夠為妹妹編織一個童話般的夢境,不用去見識世界的黑暗,然而,在猶豫了許久後,他還是驅從于自己的理智而不是感情,自己總有照顧不到妹妹的時候,所以,必須要讓她知道什麼是現實……甚至,如果有一天,他再也無法回到妹妹的身邊……妹妹自己也要能夠堅強地活下去!!!

  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

  在這個天氣漸暖,到處都是花嬌柳媚的二月裡,除了崆山天災帶來的震撼,以及在暗地裡悄悄組建幫派的計畫,因為全清派的強勢而受阻,總體來說,並沒有發生太多的事。

  被拒絕後的宋俊哲,再沒有來糾纏小夢。因為國子祭酒游老對寧江似有若無的照顧,律博士等人,也不敢再為難寧江。寧江自己,也因為那一首《碧落賦》,名動京華,又抄了幾首詩後,在諸學子中風頭更勁。

  到了二月底、三月初,一批批學子,從天下各州齊赴京城,京城裡的學子越來越多,越來越熱鬧。

  京城裡的“江湖”,也在這個時間段,宛如從來就不曾存在過一般,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惹是生非,便連全清派,也停止了它的急速擴張。

  春闈是大周王朝三年一度之大事,啟封府、巡檢司全都在這個時候動了起來,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於京城鬧事。不要說是幫派混戰,搶地盤,哪怕只是小小的街頭打鬥,都有可能引來啟封府尹的親自關注,惹得京城的三法司衙門高手盡出,如果出了命案,哪怕死的只是升鬥小民,啟封府尹、巡檢總司的大小官員,那都是拿著自己的烏紗帽來破案。

  在這個時候,敢來京城找麻煩的人,朝廷不介意讓他全家上下都再也無法找麻煩。

  三月初三這一天,是妹妹的生日。

  這一日裡,京城裡人山人海,一片熱鬧。

  畢竟,這是華夏最古老同時也是最傳統的節日,遠比中秋、端午等等,還要古老。對於儒門來說,這是官方的祭祖之日,這個“祖”指的是軒轅黃帝,對於道門來說,這是真武大帝的生日,對於民間的普通老百姓來說,這是西王母舉辦蟠桃會的日子,對於寧江來說,這是“會男女”的好日子……呃,好吧,“三月初三會男女”被儒教視作陋習,早就已經取消了。

  而且妹妹的生日比“會男女”更重要……雖然寧江其實也沒有真正的會過男女。

  話又說回來,儒家不是一向推崇周禮麼?明明三月初三會男女、打野戰也是周禮的一部分,怎麼就成陋習了呢?

  雖然已經不再有“會男女”的陋習,但三月初三這一天,仍然是春遊的好日子。即便是參加春闈的學子們,也都會在這一天放下書卷,呼朋喚友,到郊外踏春。

  寧江讓秦無顏扮成船女模樣,劃著一艘小船,沿著染水逆流而上,出了水門。沿途,或是畫舫遊蕩,或是輕舟來去。不時有歡聲笑語,歌樂琴聲,亦有青年才俊在船頭搖頭晃腦,翩躚佳人掩面而笑。

  跟另一個世界的明清時期不同,這個世界,對女子的束縛,雖然沒有漢、唐時期那般放蕩,卻也談不上禁錮。在儒教掌握的天下,各種規矩是免不了的,但畢竟沒有出上一個女人偏要為難女人的曹大家。

  這個世界的男女之防,大抵上如同另一個世界的兩晉,甚至還要松些,閨中女子外出遊玩,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郡主、縣主之類在京城這種地方,時不時的也總能撞上一個。

  當然,來自於名門世家的夫人、千金,往往會戴上面紗,然而因為大多用的是輕紗,實際上也不過就是象徵性的東西,是美是醜,其實一眼就能看出。

  寧江身穿綾羅,頭戴皮牟,手中拿著一支摺扇,不過並未打開。小夢穿的則是一件蜜合色的束胸襦裙。

  所有襦裙都是上下分體式的,只不過普通襦裙,裙子是系在腰間,上衣很長,足以沒過香臀,將裙子覆住半截,裙口系在上衣內頭,外頭繩絛系腰,這樣的襦衣,上衣與下裳的配色比較重要,要有明顯的對比,而又不失格調。

  此外,也有上衣較短,只到小蠻腰的,這種情況,上衣與下裳通常都是選用同一顏色,在腰間纏繞闊帶,衣擺與裙子的系腰都在闊帶裡,從外頭看去,倒有點像是連衣裙。

  小夢此刻所穿的這種束胸長裙,裙子卻是系在胸口,繩結打在腋下,上衣很短,或者直接就叫做短衣,襯在了裙口內,因為裙子高得連胸脯也一同罩住,故而喚作“束胸襦裙”,又稱作“齊胸襦裙”,在另一個世界裡的隋唐時期最為流行,但凡是隋唐時期的電視又或電影裡,都能見到。

  因為穿的原本就是齊胸襦裙,自然不用再內襯抹胸,小夢又在外頭披了件天青色的半臂,然後在腰間系上宮絛,斜插了一口寶劍,看上去,有著另類的嬌媚,一路上,倒也吸引了許多“才子”的注意力。

  他們登了岸,在京城周圍的名勝古跡遊玩了一陣,中午時,便在野外鋪了席子,吃了點心。下午時,天氣慢慢的有些熱了。他們下了山,正往染水走去,忽的,遠處有人喚道:“那不是寧解元麼?”

  寧江扭頭看去,發現那邊的石亭下,有幾名男女在那兒聚會,呼喚他的,竟然是鮑青,在他的身邊,居然還有眉嫵台的台柱春箋麗。

  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到鮑青與春箋麗,只是,真正讓寧江在意的,卻是他們身後,同樣往這般看過來的一名男子。那男子三十多歲,一臉嚴肅,猶如鶴立雞群一般,氣度非凡。

  既然對面已經喚了過來,寧江只好帶著妹妹,走了過去。雖然這也不過就是第二次見面,鮑青卻像是老熟人一般,牽著他的手,滿面笑容的與他說話,又將他介紹個其他人。知道這少年便是作出《碧落賦》,使得京城為之紙貴的銅州第一才子,其他人也都紛紛看著他來。

  鮑青一一為他介紹過,說到那鶴立雞群一般的男子時,道:“這位便是前科狀元閻冠玉閻先生!”

  寧江心中一動,已經知道,這閻冠玉便是去年在銅州,藏在牆後對他發出文氣之人,此刻卻是裝作不知,拱手道聲久仰。閻冠玉倨傲的點了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

  春箋麗卻是春風滿面的牽著小夢的手:“這位妹子,就是在今年魯仲郡王府裡,代替十三娘舞劍的‘璿璣俠女’吧?”

  這一下子,包括閻冠玉在內,人人都往小夢看了過來。

  元宵夜宴中,那神秘少女一舞動京華,連隱隱要取代段十三娘成為京城第一劍舞大家的春箋麗,都被壓住一頭,而事後,段十三娘卻是怎麼都不肯說出那神秘少女是誰。雖然如此,寧江還是先幫妹妹取了一個“璿璣俠女”的外號,讓流霞劍閣的那些女弟子幫忙宣傳一下,畢竟,他不取,其他人也會幫著取,總不可能日後大家一說到那神秘少女,就“那個誰誰誰”吧,既然外號總是避免不了,那不如自己先取好來。

  至於現在被春箋麗一眼認出,寧江並不覺得有多奇怪,畢竟流霞劍閣裡的女弟子基本上都知道“璿璣俠女”的真實身份,有心人想要查探,總是查得出來,更可況流霞劍閣的大弟子趙雪槐,可是叛逃到眉嫵台去了。

  在春箋麗說出這少女就是“璿璣俠女”時,其他人自是忍不住往她們看了過來。此刻,兩個少女站在一起,春箋麗依舊是一身豔紅,如同夏天一般鮮豔,小夢卻是蜜合色的齊胸襦裙、外罩天青色半臂,如同春天一般嬌媚。兩個人各有勝場,且又都在腰間插著寶劍,閉月羞花,花容月貌,的確是這陽春三月的野外間,最好的風景。

  鮑青眯眼看著小夢,微笑道:“這位,莫非就是令妹?”

  寧江淡淡的道:“正是舍妹!”也不想跟這些人打太多交道,拱了拱手:“時間不早,我與舍妹還要回城,就不叨擾眾位了。”

  春箋麗牽著小夢,笑道:“我對令妹一見如故,不如送你們一程,路上也好向妹子請教一下劍舞之道。”

  寧江不置可否,小夢見對方這般熱情,一時也不好拒絕。當下,寧江便向其他人告辭離去,春箋麗一邊牽著小夢的手,一邊與她說說笑笑,往遠處的染水走去。就這般,一直來到河邊,漁女打扮的秦無顏早已等在那裡。寧江上前,讓秦無顏解開拴在木樁上的繩索。

  而這個時候,依舊牽著小夢的手的春箋麗,扭過頭來,微笑的看著小夢,沒有人注意到,一滴血珠,沿著她光滑的手臂滑落,往小夢白嫩的皓腕滾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4

第十七章 會試前夕

  身後傳來妹妹驀地一聲“哎呦”。

  寧江刹那間回頭,自己妹妹的左手手腕上,仿佛有星火一閃,一縷青煙騰起。

  目光盯向春箋麗,仿佛有怒火閃過,氣勢驚人……你對我妹妹做了什麼?

  春箋麗這一刻,也驟然顯得心慌意亂,趕緊道:“小夢妹子,你怎麼了?”

  小夢抬起左手:“好像被燙了一下。”坐看右看:“不過沒什麼事!”

  春箋麗牽強的笑了一笑:“這樣啊,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轉過身匆匆去了。

  寧江快速踏上兩步,抓起妹妹的纖手,盯著她的手背看,在手背的關節處,有一個小小的水泡,仿佛被熱油小小的燙了一下的樣子。他往春箋麗的背影陰冷的看去,此刻的春箋麗,腰插寶劍,一身紅衣,走得匆忙,竟不敢回頭看上一眼。

  “老爺?”秦無顏在他身後低聲道。

  寧江道:“我們回去!”

  回到城裡住處,寧江為妹妹檢查了一番,妹妹的身體一切良好,沒有什麼不妥之處。

  他負著雙手,來到窗邊,冷然看向外頭。此時,秦無顏與秦小丫兒,一同站在他的身邊。秦無顏道:“老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難道那春箋麗,對姑娘做了什麼?”

  寧江冷冷的道:“她想對小夢施術!”

  另一邊,剛被哥哥檢查完的小夢,從榻上翻身而起,道:“那位箋麗姐姐是壞人?”

  寧江看向窗外:“那春箋麗很可能來自……拜火教!!!”

  寧江對春箋麗也多少做過一些調查,那春箋麗,原本是北羅之地的俠女,而北羅,恰恰是拜火教的重災之處。

  北羅之所以會成為拜火教的重災之處,可以說,全是朝廷自作自受。

  最初,拜火教原本只是在北羅悄悄發展,上不得檯面。然而數年前,拜火教利用北羅本地蠻夷與當地華夏子民之間的矛盾,突然發難,拜火教教徒發起暴動,大量屠殺華夏子民,縱連女人和嬰兒都不放過,當地官員,一個個被嚇得棄職而逃,華夏子民因此而死者,數以萬計。

  名將百伯粱為了救百姓,未得朝廷宣召,率兵進入北羅,鎮壓暴民,對於參加暴亂的蠻人,即便是放下屠刀,亦不放過。屠殺後殘存的華夏子民也紛紛拿著兵器,反過來殺拜火教徒。

  此事引得朝廷震動,百伯粱原本就是擅自調兵,縱容官兵百姓搞大屠殺更是違反儒家仁義之道。

  最終,百伯粱在三司會審中“羞愧而死”,朝廷派入北羅的官員,生怕重蹈百伯粱覆轍,對北羅蠻族一昧安撫,既怕再次引起騷亂,又怕對拜火教打壓過大,自己會成為下一個百伯粱。普通百姓但凡與拜火教徒發生衝突,必定站在拜火教徒一邊,一旦拜火教徒威脅鬧事,當地官員必定各種讓利、討好。

  其結果,便是連當地的華夏子民,也開始紛紛加入拜火教,拜火教的勢力,在北羅越發壯大。朝廷中,雖然也有人開始意識到這般下去,北羅早晚生變,但是這話卻不能說,因為,如果百伯粱強力鎮壓北羅蠻族和拜火教的做法是對的,那豈不表示當時辱駡百伯粱,導致百伯粱吐血而亡的那些儒官全都是錯的?單是為了面子問題,他們就必須按著“安撫”、“餒靖”的政策繼續走下去。

  依寧江分析,百伯粱當時之所以會受到那般的待遇,跟他在北羅的作為,並沒有太多關係,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是純粹的武將,連秀才都不是。

  就像另一個世界裡的狄青,在重文輕武的宋朝,戰功越大,就越引起文官們的打壓,找不到狄青的過錯?沒有關係,編出一個狄青家“狗生角、發夜光”的謠言,來證明狄青就是有罪。

  百伯粱是純粹的武將,一個武將憑著功勳做到了“雲騎尉”,已經引起了眾多儒官的不滿,如果平息北羅暴亂算作功勳的話,那接下來他豈非要做到“柱國”,一名連秀才都不是的武將授勳柱國,這如何得了?因此,滿朝儒官抓著百伯粱縱兵屠殺這一點,大作文章,無它,單憑百伯粱是武將這一點,用聖賢書糊他臉就是政治正確。

  至於那些跟著辱駡的朝官、禦史,也並非真的跟百伯粱有仇,又或者真覺得百伯粱的做法有問題,大罵百伯粱,說到底,不過是為了……刷聲望罷了。

  反正不過是個武將,刷了就刷了。在這個年代,唯有科舉才能算作真正的功名,武將算什麼?

  反過來,去年龍炎湖暴亂,起事的全都是失了土地、活不下的華夏子民,最後殺得屍骸盈湖,甚至還發生了當地帥臣殺良冒功之事,結果還不是一個個的升官發財?

  只是,百伯粱在三司會審時,因為氣憤不過,吐血而死,這也的確是超出了那些朝官的預計。他們原本,更多的是想利用北羅的事,將百伯粱的勳爵一貶到底,倒不是真的要讓百伯粱死。只是,百伯粱這一死,為了凸顯他們的正確,表示百伯粱死有餘辜,更是要將百伯粱一踩到底。

  於是,在北羅,那些被百伯粱率眾所殺的暴民,全都成了被百伯粱迫害的“良民”,一切過錯全都推在百伯粱身上,百伯粱在北羅所做的任何事全都是錯的,拜火教徒與被拜火教慫恿的暴民,全都成了被百伯粱無辜鎮壓的善良老百姓,以至於後面調往北羅的官員、儒將,也不得不按著這個政策走,其結果就是明明應該為暴亂負責的拜火教,竟然在北羅進一步坐大。

  當然,春箋麗來自北羅,並不能說明她就是拜火教徒。然而,今日春箋麗的所作所為,卻讓寧江基本上確定了這一點,她十有八九來自於拜火教,而且還不是那種普通教徒。

  那個時候,春箋麗絕對是想要對小夢施展某種邪術,當然,並不是直接動手,而是如同下蠱、種符一般,在小夢身上弄個“術引”,作為日後發動邪術的契機。

  如果換了是其他人,說不定春箋麗真的就成功了……雖然這是建立在寧江事後絕對不會發現的基礎上。

  但是對於已經練出“金魄”的小夢來說,想要如此輕易的在她的身上種下“術引”,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正常情況下,想要通過武學,讓一個人的魂魄達到“金魄”一般的程度,那至少需要有宗師級的水準。只因為,唯有宗師級別的高手,能夠在不斷修煉肉體和內力的過程中,通過一場場險之又險的戰鬥,在生死邊緣遊走,從而感知到生命本身所隱藏的能量,然後在進一步修煉中,強化魂魄。

  但是小夢卻是體魄雙修,雖然在武學上,她與真正的宗師級高手還差得遠,但是在煉魂這一塊上,主動煉魂的她,在魂魄的強韌上,可以說,已經達到了宗師的級別。這就像,只要修煉到宗師,基本上就不再怕西嶺的降頭、巫蠱一樣,煉出了“金魄”的小夢,雖然離宗師級的武者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但在這方面,對於尋常巫術,也已絲毫不懼。

  春箋麗根本沒有想到,小夢居然有這樣的本事,因此,在施術失敗後,才會顯得那般驚慌。

  然而,這場意外,卻是一個雙刃劍,春箋麗意外的暴露了她精通神秘術法、有可能來自拜火教的背景,以及對寧氏兄妹暗藏的歹意,卻也使得寧江和小夢,將不可避免的被春箋麗和她背後隱藏的勢力所注意。

  寧江當然不怕衝突,然而此刻,春箋麗背後的那股勢力,在京城裡發展已久,寧江才是初入京城。

  當然,反過來說,此前春箋麗對他們,顯然也並不瞭解,如果春箋麗提前知道小夢有擊殺毒公子、蘇袖容的戰績,絕不敢如此輕易的對她動手腳。那個時候,春箋麗其實是看輕了小夢,事先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馬失前蹄,由此也可以知道,春箋麗對她自己的術法,原本是信心十足的。

  當下,寧江讓秦小丫兒溜去通知秦澤與秦坎,讓他們藏在京城暗處,暫時只是觀察,不要做太大動作,也不要再回宅院。而秦無顏,保持著一個相貌,始終作著侍女打扮,目前不要再使用她的易容術。

  而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寧江注意到,他們的宅院周圍,的確是多了一些江湖高手。

  即便到了夜裡,他以火魂飛出宅院,也發現有人在黑暗中監視他們,查探他們動靜。

  雖然不認為對方能夠查出什麼,但寧江自然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好在,不管對方有沒有懷疑到他們,在這個時候,沒有人敢輕舉妄動,就憑他掛著“銅州第一才子”的名頭以及太學生的身份,在這個春闈馬上就要開始、三法司衙門一片緊張,白道高手盡出以震懾宵小的關鍵時刻,除非春箋麗和她背後的勢力真的不想在京城混了,才敢對他這個太學生下手。

  對於這各種線頭,以及有可能發生的潛在危機,寧江一步一步的解釋給妹妹聽,搞得妹妹有些緊張。對此,寧江也顯得無奈,有的時候,他也會想著,妹妹還小,現在就開始教她這些東西,會不會太早?然而,再一想,如果自己不從現在開始,讓妹妹知道什麼是心機和算計,那麼,將來很可能就是由現實親自來打破她的天真和幻想,而他絕不希望看到那種情況出現。

  雖然一直都有人在暗中監視,不過這些人,顯然沒有發現什麼。

  這也是當然的事,畢竟寧江與寧小夢的出生來歷都是有案可查,家世背景清晰,會讓他人產生疑惑的,唯有小夢的武藝,但是小夢的本領到底如何,那些人也不清楚。春箋麗的失敗,固然可以看成是小夢本領了得,但同樣也有可能是春箋麗的術法,剛好被小夢的武學克制。

  而寧江本身不會武功,這個顯然也是毫無疑問的。也正因此,外頭那些人,雖然因為春箋麗的失敗而疑神疑鬼,但最終還是悄悄的撤走。畢竟,不管怎麼看這兄妹兩人都不像江湖中人,尤其其中的哥哥還是一個春闈的考生。

  然而寧江並不打算將自身的安全寄託在、不可知的敵人的輕視和疏忽上,他請嶽銘媚走了關係,很快,小夢就被鸞梅長公主聘為了長公主府的帶劍女侍衛……這倒是一舉數得的事。

  一方面,讓春箋麗和她背後的勢力更加有所顧忌,另一方面,也算是在他和綺夢之間,打通了一道能夠彼此通信的橋樑,他甚至還專門為綺夢寫了一封情書,讓妹妹幫他給綺夢帶去。

  但是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他開始發現,雖然監視著他的那批人,悄悄的撤了,但是很快,換了另一批人在暗中觀察他,這些人,行動更為鬼祟,而且每一個都是真正的高手。

  在通過火魂離體後,對這些人的反監視和竊聽,他發現,這些人……都是來自全清派!

  這讓他的心中頗為疑惑,暫時無法明白,自己什麼地方引起了全清派的注意。但是,正如不管這些人到底有何目的,都絕不敢在這個時候找他麻煩一樣,此時此刻,他也沒空把精力放在這些人身上。

  只因為,事關數千學子的命運的、三年一度的春闈……終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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