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儒道之天下霸主 作者:先飛看刀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07:26:1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1 66143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5

第二十八章 兩個字

  當寧江說出“箋麗姑娘”四個字的時候,在座的眾才子有的驚訝,有的錯愕,只因為,大多數人,都沒有想到山另一邊的佳人,竟然會是春箋麗。

  誰都知道眉嫵台的春箋麗年輕貌美,劍舞無雙,但卻沒有想到,她竟然是琴劍雙絕?

  鄭賢朝假山的另一邊笑道:“箋麗姑娘,寧公子說了,實在是不記得姑娘什麼時候得罪了他,既然如此,姑娘何不出來與寧才子相見,陪上一禮,彼此說清?”

  過了一會,便看到一個美麗的少女,身穿華美紅衣,梳著美髻,臂披薄綾,轉出假山,款款走來。雖然依舊是身穿紅衣,但以往的春箋麗,給人的感覺是豔紅如火,然而此刻的她,卻像是一個犯了錯事的小女孩,韶顏雅容,略帶嬌羞,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眾才子屏著氣息,全都盯著她來。縱連宋俊哲,也目瞪口呆的看著她來。

  此刻的春箋麗,雖然一改往日形象,卻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神奇的魅力,猶如烈日下的紅蓮,美豔,卻是安靜,披在肩上的絲綾在肩後飛舞,紅色的對襟襯著金色的抹胸,腰間是寬達半尺的闊帶,眉間一點鵝黃。雖然京華之中,也有不少美女,但春箋麗給人的,卻是一種花苞初放、賞心悅目的美,與其他女子截然不同。

  唯有寧江,在其他人盯著春箋麗的同時,卻是漫不經心的玩味著手中的酒杯。這一刻的春箋麗,的確是非常的美麗,不客氣的說,就算是綺夢與他的妹妹,在這一刻都無法與她相比。

  但是寧江也很清楚,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效果,不是因為春箋麗真的勝過了綺夢和小夢,而是因為,她動用了……媚術!

  原本也的確是與綺夢和小夢相當的美女,又動用了媚術,要想吸引住這些沒有見過多少世面的公子哥兒、又或是寒窗十年的宅男,自然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踩著蓮步,輕輕的來到寧江的面前,盈盈一福。春箋麗抬起頭來,看著寧江,一臉不安的道:“箋麗上次自以為是,自傲自慢,妄自向公子求詩,燕雀自以為鴻雁,得罪了公子,事後一直在家中閉門思過,只覺無顏修出門,今日知道公子在此,特來向公子賠罪。”

  其他人這才知道,春箋麗竟然是因為上次向寧江求詩而不得的事,覺得自己身賤位卑,膽敢去向寧江求詩,自以為是,不知自愛,無臉見到寧江。再一想,這些日子,的確是沒有聽到春箋麗的動靜,一改她以前張揚的性格。原來竟是因為那件事,生出自卑之心,藏在家中閉門思過,一隻不敢出來?

  一時間,所有人都不滿的看向寧江,多少有些激憤。竟然惹得這等佳人,自哀自怨,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不過是一首詩而已,在考中會元後的這些日子裡,寧江這小子也沒有少作,就算不願意與春箋麗相交過深,隨便作上一首應付一下,又有什麼關係?何必在國子學府前,當著眾多太學生的面,直接拒絕,給人難堪?

  寧江的心中愈發的冷笑,如果春箋麗因為那次想要給他妹妹暗中釋放“術引”的事,真的有心道歉,那也就算了。卻原來,她不是為了道歉,而是給他拉仇恨來了?

  作為目前京城最有名氣的“佳人”的春箋麗,確實是沉寂了一段時間,但跟寧江顯然沒有什麼關係……好吧,其實跟寧江關係很大,只是春箋麗此刻並不知曉。

  春箋麗之所以被迫沉寂、安分了一段時間,是因為寧江故意選在她與鮑青接觸之後,方才分屍殺人,害得春箋麗被三法司衙門盯上。不過現在看來,春箋麗已經從殺人分屍案脫身,又開始準備在他面前攪風攪雨了。

  眼看著春箋麗,猶如賣火柴的小女孩一般,用可憐的、委屈的模樣,在自己面前盈盈下拜,低聲道歉。雖然動作不大,但不知道暗中練習了多少次的肢體語言,帶給她無窮的魅力,使得周圍其他人全都往自己看來,多少顯得義憤填膺,欲為佳人打抱不平。

  寧江淡淡的道:“箋麗姑娘說笑了,那明明是小生失禮,哪裡敢怪罪姑娘?更不敢擔得姑娘賠罪!”

  身為主人的鄭賢笑道:“看來只是一場誤會,既然這般,箋麗姑娘何不敬寧大才子一杯,寧賢弟就在這宴中,為箋麗姑娘賦詩一首,雙方握手言和,也算是一段佳話?”

  其他人見春箋麗這般可憐,自然紛紛跟著勸說。眾人間,宋俊哲對寧江原本就多少有些怨恨,此刻看到模樣不輸于寧小夢的眉嫵台春箋麗,竟為了寧江一首詩,委屈到這般地步,心中更是不快,但這種場合,自然也只能把不快往肚子裡吞,跟著大家一同相勸。

  當下,春箋麗從旁邊侍女所端的盤子上,取了一杯酒,臂掛彩綾,左手輕握,右手微端,在寧江面前再次屈膝施禮,暗施媚術,魅力四射,明眸善睞,綻開笑顏:“小女子就此向公子賠罪。”

  在眾人的起哄聲中,寧江卻是笑了一笑,道:“小生适才已經說了,擔不起姑娘的賠罪。至於作詩,這裡有這麼多的才子在座,我也不敢獻醜。倒是有兩個字,願意送給姑娘。”

  鄭賢笑道:“不知道是哪兩個字?大家且聽上一聽,若是不好,無法讓箋麗姑娘滿意,還得罰酒。”

  其他人見主人這般說了,亦是紛紛哄笑,這種文人宴會,原本就是圖個熱鬧,或是賦詩,或行酒令,都是正常的事。內中許多人已經開始想著,如果是自己,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送給箋麗姑娘兩個字,會是哪兩個字?既要讓佳人心動,如果能夠博得佳人芳心那就更好,最好還要獨出心裁、別致優雅……兩個字的確是有些難辦,如果能夠多幾個字就好。

  於是,所有人都看向寧江,想要知道他會用哪兩個字,作為送給佳人的詞句。春箋麗那美麗的眼眸,更是星星般的亮,充滿了光彩。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寧江先是笑了一笑,右手抓起摺扇,緩緩的探過身子,在春箋麗的耳邊,說出了雖然低沉,卻又足以讓所有人都聽到的兩個字:“惡……心!”

  ※※※

  木門瞬間斬出了縱橫交錯的十幾道刀口,然後往內頭崩裂,碎片飛灑。

  穿著白色衣裙、麻衣半臂,頭戴白花的少女舞著鴛鴦刀沖入的那一瞬間,一刀、一槍、一鞭就已經往她遞去。

  到達最快的是那條長鞭,在空氣中帶出淩厲的風聲,整個長鞭,是由九根骨節組成,又喚作“九節鞭”,鞭頭是尖銳的槍尖,舞將起來,猶如靈蛇吐信。

  鞭快,但是鞭下的少女更快,白裙一轉,左手的鴛刀擊飛了九節鞭的槍頭,槍頭後拋的那一瞬間,右手的鴦刀跟入,精准的切中了執鞭者的手腕。兩側的刀和槍,在少女的身後擊空,秀腿從裙下飛出,執鞭者向後拋飛,手腕滴血,長鞭落地。

  在執鞭者的眼中,刷刷刷的,刀光連舞,速度快得驚人。那俏麗的身影,方自在他的眼中拉遠,卻又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拉近,在他的恐慌中,與他錯肩而過,在她的身後,執刀者與執槍者已是兵刃墜地,兩人捂腕倒地。

  嘭的一聲,梁木陡然斷開,一團白光如同潑水一般,往少女狂壓而下,間伴著偷襲者的大喝。

  刀光飛起,切入白光,羚羊掛角般切割,反拉,雙刀攪動。少女旋身躲開的那一刻,雙刀已經收回到蠻腰的腰際,再如豹子一般,前沖,出刀。梁上沖下的偷襲者砸在地上,手骨碎裂的聲音、伴隨著痛楚的慘哼,少女衝擊的方向,又是傳來接連的痛吼。

  奪奪奪!如擊敗革般的三道聲音,密集的響起。

  緊接著就是洪亮的男子聲音:“敝人康泰平,江湖朋友給個薄面,送個名號,喚作‘毒龍刀’,敢問姑娘如何稱呼?我們僵屍門如何得罪的姑娘?”

  白衣的少女,雙手倒持鴛鴦刀,看著阻在前方的大漢。在她旁邊的樹上,三支飛刀插在那裡,由上往下,排成一線。雖然她直接殺了進來,連傷多人,但這大漢仍然先以飛刀擊樹,再報名號,這是江湖高手的氣度,所以她也先停了下來,以示尊重……這就是江湖規矩,她不喜歡江湖,但她已經踏上了江湖,所以她必須要按著規矩來。

  “毒龍刀”康泰平,身材中等,面頰稍窄,身穿黑色勁衣,右手倒持這一口雁翎刀,刀身平直,刀尖成上翹的圓弧形,刀刃開在內側,喚作“反刃”。

  他看向麻衣白花的少女,少女身後,倒著一連串的人,俱是手筋被挑,以後怕是再也別想拿起兵器。面對著他的自報名號,少女並沒有說話,鴛鴦刀隨著她的手勢抬起,左腳踏出,雙刀在右肩處呈平行,刀尖對準了他。

  康泰平冷哼一聲,右腿向後斜紮了一個弓步,雁翎刀隨著他的手臂向後延伸。兩人的距離快速拉近,陡然間,一聲震響,精光四濺。鴛鴦刀短而快,利於切割。雁翎刀長而彎,勾刺為主,因是反刃,雁翎刀的刀法與其它所有刀法都不相同,更顯奇詭。

  刀與刀對撞的鏘響,在極短的時間裡快速響起,光影交錯間,一條板凳拋起,刷刷刷的分成四截,朝對面衝擊。雁翎刀一刀劈落,又分成八塊,往兩側拋去。刀勾刹那間切向少女的咽喉、胸脯、腹部,少女旋身,側擊,刷刷刷的又是三道刀光。

  遠處,梁上躍下,偷襲未遂,手筋被挑手骨骨折的男子,靠著牆根,額頭盡是冷汗,看著對戰中的兩人,刀光在昏暗中來來回回的游走,金光一團團的綻開。木塊擊打著牆壁,反彈著地。少女拉開距離,“毒龍刀”一聲暴喝,五隻毒鏢抖出。

  當當當當當!雙刀連劃,斬飛了五只見血封喉的毒鏢。“毒龍刀”卻已隨著暴喝聲,瘋狂的沖近,身後踏出的每一步,都在石地上留下腳印,雁翎刀在反劈中,卷起浪潮一般的黑光,鋪天蓋地的卷向少女。喘息中的少女發出嬌喝,眸中仿佛爆出金光,抓著雙刀,不顧一切的,往沖來的黑光投身而入。

  手骨骨折的男子,吃驚的看著那爆起的黑光,與不退反進的少女。那一瞬間,他什麼也無法看清,幾乎就是連眼睛都來不及眨的,快到普通人難以做出任何反應的刹那,十幾道精光從黑光裡綻開。黑光碎散,手臂飛起,少女的鴛刀已經沒入了“毒龍刀”的胸膛,裙下抬起一腳,踹在“毒龍刀”的小腹。

  身體飛出,撞上樹幹,樹葉紛落,鴛刀隨之抽出。

  看著在樹下滑倒的屍體,少女喘了幾口氣,胸脯起伏,咣的一聲,那帶著雁翎刀一同拋起的手臂砸在地上,交擊出最後一點星火。

  努力平復了一下氣息,少女一步一步,往屋子裡走去。昏暗的屋子裡,空無一人,夏夜初起的月光,灑在窗戶上。她的目光掃視著全場,然後定格在角落的一個書櫃上。走了過去,鴦刀插回腰間,右手握著鴛刀,她用左手猛的一拉,強行將門拉開,伸手一抓,一個胖子被她拽著頭髮,拖了出來。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那胖子撲的跪倒在地,使勁磕頭,“不要殺我!女俠饒命!女俠饒命啊!”

  少女扯起他的頭,由僬僥道人打造的、混有天隕流光的鴛刀,反手架在他的脖子上。

  “女俠饒命!”胖子被迫抬起頭來,嚎哭的看著她,哀求不止。

  少女一咬牙,陡然用力,手臂的大力揮動間,刀鋒切割著皮肉、血管、頸椎、咽喉。腦袋硬生生從頸上割下,血柱驀地沖起。少女快速扭頭,沖騰的鮮血打在她的側臉上,那刺鼻的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沒有想到被割下腦袋後,一個人的斷頸會湧出這麼多的血,少女驚慌失措的,用衣袖插著臉蛋,卻反被濺得滿身血污。

  就在這昏暗中,怔了半晌,她一手提著鴛刀,一手提著人頭,往外頭走去。出了屋子,邁出大院,血水從她提著的首級,不斷的往下淌。

  靠著牆根,手骨骨折的男子,依舊坐在那裡,呆呆地看著拎頭而去的……滿身血跡的她!!!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6

第二十九章 左右為難

  “惡……心!”

  當寧江在春箋麗的耳邊,輕輕說出這兩個說大聲也不算大聲,說小聲卻也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的字眼的時候,所有人都呆住了。

  一時間,每一個人都在看著寧江,以及在那一瞬間,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那美麗的臉蛋湧動著無窮慍怒,眼睛都像是要噴出火焰的春箋麗,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寧江卻是退了回去,安安穩穩的坐在那裡,欣賞著春箋麗此刻的怒火……她這個樣子,倒還勉勉強強讓人看得入眼。

  春箋麗驀地站起,轉身就走,竟是沒有再說半句……實際上,有那麼一瞬間,寧江覺得她很想找支劍來劈死自己,不過幸好春箋麗今天沒有帶劍。

  春箋麗就這樣不顧而去,一時間,所有人都看著寧江來,有的憤怒,有的不滿。其中,對寧江也算認識較早的宋俊哲與鄭祥,目瞪口呆的看著寧江,雖然早就知道這傢伙有些孤傲,但不解風情到這種地步,實在是讓他們無語。

  鄭賢緊緊的皺了皺眉:“寧大才子……這會不會太過分了?”

  寧江作歎氣狀:“實話實說!”沒錯,他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鄭府後園,一名青年女子,與兩名少女正在說話。那青年女子,乃是鄭賢的正室,姓程,名雅絲,身材高挑,品貌端莊,亦是大家閨秀。那兩名少女,則是鄭秀秀,與鄭祥去年新娶的小妾路惜芙。

  前院正在擺院請客,三個女子無事可做,就在這後院聊天說話。沒過多久,前方傳來送客的聲音。程雅絲訝道:“這麼快就結束了麼?”

  一名剛才在前院端盤的丫鬟笑道:“少夫人有所不知,大家全都被那位寧才子敗了興致,已經無心詩酒,大少爺也沒有什麼辦法……都怪那位寧公子。”

  程雅絲蹙眉:“寧公子?”

  路惜芙道:“你說的可是銅州第一才子,本次會試的會元寧江?”

  “就是他呢!”那丫鬟把剛才在外頭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程雅絲、鄭秀秀、路惜芙盡皆錯愕……寧江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直接批了春箋麗“噁心”二字?

  鄭秀秀與路惜芙,不由得一同看向程雅絲,對於她們來說,最多就是當成一個趣事來看,她們自己也是風華正茂的年輕女子,對於當前在京城,被眾多才子津津樂道的春箋麗,自然沒有什麼好感,春箋麗這般丟人,她們心裡甚至是有些暗爽的。不過程雅絲與春箋麗的關係,卻是著實不錯,鄭賢這次能夠把春箋麗請來,全靠的是程雅絲的面子。

  卻沒有想到,在這樣的場合,那寧江竟然這般不給面子。

  ……

  ※※※

  離開了鄭府後,寧江走在路上,嘴角流露著一絲嘲弄。

  既然春箋麗那般的想要幫他拉仇恨,那他自然也不打算給她多少面子。假言歡笑,各種做作,這些事太過耗神,他不打算把自己的精力,浪費在春箋麗身上。

  至於說,其中的優缺點,他並沒有去考慮太多。老好人有老好人的優點,卻也有老好人的缺點,性情孤高有性情孤高的缺點,卻也有它的優點,重要的是日後怎樣利用自己顯露出來的“個性”,而不是一昧的求全。防守不是他的作風,以前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會試後最熱鬧的時期已經過去,但還有許多外地的花船停留在京華,外城中,一向無人關注的、昏暗的角落裡再在上演著江湖血鬥,但是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既不會關注,也不會知道。

  雇了一艘小船,讓船娘為他載上一程。小船穿過內城的水門,往染河上游駛去。停靠後,給了船娘賞銀,寧江往宅院走去。來到院前,就已經看到了秦無顏。秦無顏低聲喚道:“老爺!”

  寧江與她一同進入院中,道:“小夢回來了?事情做得怎樣?”

  秦無顏道:“按著老爺的吩咐做的,‘毒龍刀’被姑娘殺了,典傑被姑娘砍下了腦袋,帶了出來。我已經為姑娘抹去了路上的所有痕跡,僵屍門此刻四面皆敵,根本派不出人手追蹤我們,也沒有想到有人會突襲那裡。另外,如老爺所料,對於今晚的江湖幫鬥,三法司衙門完全不打算插手干涉。老爺放心,姑娘回來的路上,大哥在暗處綴著,沒有人發現她。”

  寧江看去,院子的角落裡,秦小丫兒正在處理著血衣,心中微驚:“小夢受傷了?”

  “全都是典傑的血!”秦無顏趕緊說道,“姑娘沒有受傷,只是割頭的時候,手法有點問題……畢竟以前沒有練過。”

  寧江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問道:“小夢呢?”

  秦無顏道:“姑娘正在屋子裡洗澡。”

  讓秦無顏幫小丫兒一同處理血衣,寧江進入,來到了妹妹的門前。裡頭,傳來嘩嘩的水聲,他背靠著牆,在那裡站了許久,然後才慢慢的離開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就在那裡一直坐著,看著面前的燭火。過了一會,秦無顏端了一碗參湯,來到他的身邊,輕聲說道:“姑娘已經在裡頭洗了很久了……”

  “沒事的……不用管她!”

  “老爺……真的有這個必要嗎?這種事情,讓我們來做就可以了。”

  寧江說道:“有些事情,做習慣了就好了。”

  秦無顏綻顏一笑:“說的也是,想當年,小丫兒第一次做包子,剁肉餡兒的時候……”

  寧江扭過頭往她看去。

  秦無顏灰溜溜的往外頭走去,走到門口,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湯碗,又趕緊走了回來,把湯碗放下。

  差不多過了半個時辰,秦無顏再次進入屋子:“老爺,姑娘已經洗完澡了,小丫兒煮了些吃的給她,不過她不太吃得下,現在已經上床睡了。”

  寧江點了點頭:“那就讓她早點睡吧。”

  秦無顏遲疑了一下:“老爺……你不去跟她說說話嗎?”

  寧江搖了搖頭:“我還有事情要做!”

  秦無顏施了一禮,往門口走去,回過頭看,卻只看到寧江始終坐在那裡,看著燭火,什麼事也沒有做。

  秦無顏離開老爺的房間,穿堂而過,看到秦小丫兒站在那裡。她低下頭,看著秦小丫兒:“姑娘已經睡了麼?”

  秦小丫兒抬起頭來:“躺下了!”

  秦無顏往屋裡走去,躡手躡腳的來到帳前,輕輕的掀開蚊帳。縮在毯中的少女,驀地撐起,欣喜的道:“哥……”緊接著卻滯了一滯。

  瞧著睜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姑娘,秦無顏道:“姑娘……你不吃些什麼麼?”

  少女搖了搖頭,又躺了下去。秦無顏幫她放好蚊帳,點了一塊安神的檀香,正要離開。在她身後,少女的聲音輕輕的傳來:“哥哥……回來了麼?”

  秦無顏轉過身來,回答道:“老爺已經回來了,不過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少女在帳內小聲的道:“……哦!”

  芙蓉帳暖,夜深人靜……

  ※※※

  僵屍門門主虎充石,一臉陰沉的,踏入院中。

  虎充石,身型並不太高,卻顯魁梧,額頭開闊,雙目有神。方一進入,目光掃向周圍的一片狼藉,陰沉的臉上,怒氣湧動。

  “門主!”一個男子迎了上來,“外頭情況怎樣?”

  虎充石冷冷的道:“我們在外城與周邊的好幾個據點,一夜之間被挑,為首的應該是赫沖門的少門主。”

  那男子乃是僵屍門在京城的分舵的舵主卜高寨,卜高寨緊緊的皺了皺眉:“赫沖門現在還有這種實力?看來他們暗中邀了不少人來助拳。可惜那個時候,沒有早點將赫連峰那小子一棍打死,養虎為患。”

  虎充石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卜高寨道:“‘毒龍刀’康師父被殺,典師爺被人砍下了腦袋,其他人手筋全都被挑斷。出手的,是一個少女,穿著麻衣,戴著孝花,用的是一對鴛鴦刀。典師爺的腦袋被她砍下帶走,康師父雖然被他殺了,但是屍首無缺,就只有絲毫不會武功的典師爺,不但被殺,連腦袋都被帶走了,看起來,應該是為了尋仇,而且是直接沖著典師爺來的。”

  虎充石眉頭皺得更緊:“使用鴛鴦刀的少女?穿麻戴孝?”一時間,竟是怎麼也摸不著頭腦。

  來到院子深處,看向地面,見地面碎裂,多了幾個腳印,再看看周圍情景,動容道:“看來康老師用出了他的絕招‘黑虎斬’,但卻還是被對方所殺……我們僵屍門什麼時候得罪了怎樣的敵人?”

  卜高寨苦笑道:“我們這幾年發展得有點快,得罪的人實在太多,有點不太好猜。那丫頭既然披麻戴孝,殺人取頭,多半是有親人死在我們手中,而且跟典師爺有關……典師爺一貫的做派,您是知道的,幫著我們到處奪人產業,不知道逼死了多少人,他自己暗地裡也撈了不少好處,想出來的也都是趕盡殺絕的計策。”

  虎充石冷冷的道:“不管得罪了多少人,家中有女兒,擅使雙刀,跟我們僵屍門有深仇大恨……按著這幾個線索來找,早晚能夠把她揪出來。”

  卜高寨道:“門主說的是!”

  虎充石進入裡屋,看著倒在地上,失去腦袋的屍體,眉頭再一次皺緊:“典師爺死了倒還算了,但是這幾年,幫裡在京城走的帳全都是他管,現在又是最緊張的時候……”

  卜高寨道:“只能先把付師爺叫來,讓他先接受典師爺這邊的帳本,雖然有些黑帳,都是付師爺以前接觸不到的,但付師爺在我們這裡,好歹也做了不少年了,應該還是可以信任的。”

  虎充石道:“那就把他叫來吧。”

  卜高寨立時吩咐下去,讓人把付師爺請來。

  很快,一抬轎子,抬著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往這邊而來。那中年男子,在轎中擦著冷汗,強迫自己定下心來。

  ——“只要你把典傑留下的帳本抄一份給我們,這箱珠寶就是你的,你的老婆和兒子也會放回來,我們不會再找你麻煩,虎門主也不會發現。是要珠寶和老婆、兒子,還是人才兩空,然後像典傑一樣,連腦袋都被砍了……你自己選。”

  轎子停在院中,喚作“付師爺”的男子把擦汗的手帕塞入口袋,無奈的掀簾而出……這還有得選麼?

  ※※※

  萬籟俱靜,月色如同輕紗一般,籠罩在窗外的院中。

  寧江在屋內,來來回回的踱著步子,顯得有些煩躁。

  他之所以煩躁,跟外頭的局勢無關,正氣盟也好,僵屍門也好,一切都在他的計畫之中,並沒有什麼問題,甚至是……不管計畫有沒有出錯,反正他都不損失什麼。

  他之所以煩躁,是因為……到底要不要去安慰一下妹妹?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去安慰妹妹,妹妹對他的依賴性實在太重。就像是給孩子斷奶,有的時候,的確是要狠下心來。要培養妹妹的獨立性,就算以後自己不在妹妹身邊,妹妹也能夠應付所有的事情,那就不能讓自己一直成為妹妹的依靠。

  其實他也知道,這一次殺人,和那個時候,殺死那幾個竹花幫眾是不一樣的。那個時候,一來自己就在妹妹身邊,二來,妹妹是為了“替哥哥報仇”。但是現在,處心積慮的,去殺死一個不會任何武功、她以前也從來不曾見過的陌生人,還要親手割下他的腦袋,這的確是突破了妹妹的底線。

  但是,要培養妹妹的獨立性,適當的突破妹妹的心理底線,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而且他也很清楚,這種事,真正的困難也就是這第一次,做了一次後,第二次、第三次……慢慢的也就變得無所謂了。然後,再遇到其它類似的事情,也就不是那麼的不可接受。

  沒錯,就是這個樣子……既然要培養妹妹的獨立性,那這個時候,就絕不能去安慰妹妹。

  寧江往床鋪走去……睡覺。

  只是方自走到床邊,忍不住的又猶豫了一下。他的心中想著:“雖然要培養一下妹妹的獨立性,突破一下她的心理底線,但妹妹畢竟還小,這個……可以慢慢的一步一步來。她現在多半睡不著,恐怕還在等著我去安慰她……”

  想一想,又覺得妹妹好可憐,身為哥哥,自己竟然這般算計她,雖然是為了她好,但還是過分了些……其實就算去陪陪她,也沒有什麼關係吧?

  於是又轉身往門口走去,打開門……想了想,又覺得不對,這個時候去安慰妹妹,那說好的培養妹妹的獨立性呢?說好的給妹妹“斷奶”呢?那我費這麼多工夫到底是在做什麼啊?

  就這般,他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時而覺得還是應該去安慰一下妹妹,培養妹妹獨立性的事情可以慢慢來,再說了,反正我又不打算離開妹妹,她就是一直跟著我,沒有獨立性就沒有獨立性。一會兒又想著,不行不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出了點事,自己不在妹妹身邊呢?而且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要讓妹妹變得堅強一些,這樣做也是沒辦法的,自己這個時候去安慰她,怎麼培養她的堅強?

  他就這般走了許久,實在煩躁,乾脆抓住書櫃,用腦袋敲了幾下,然後心中好笑……這樣下去,妹妹不會有事,他自己反而要被逼瘋了。

  無奈的搖了搖頭,轉過身來……我的媽呀。

  不知何時,妹妹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一身白襲,猶如女鬼。

  “小夢?”差點嚇出心臟病。

  小夢疑惑的站在他面前,歪著腦袋:“哥哥……你在做什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6

第三十章 星火再起

  寧江站在那裡,呆呆的看著妹妹。

  一直在想著要不要去安慰妹妹,沒想到妹妹卻找了過來,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對妹妹說些什麼。

  只是再一想,妹妹會來找他,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妹妹才十幾歲,要是在另一個世界,都還是個初中生,第一次殺人割頭,心裡肯定是慌的,估計怎麼都睡不著。她原本以為我回來後,會去陪她,結果我一直沒過去,那她找過來不是也很正常?為什麼我會沒想到?

  不由得感歎著,自己只要一碰到妹妹的事,就不免手忙腳亂,你說我剛才到底煩躁些什麼啊?

  看向妹妹,只見,此刻的她,大約是因為洗浴完後就去睡了,身上就只穿著一件白色的半臂短裙,輕薄的白裙罩著玲瓏的體態,其它應該什麼也沒有穿,初熟的美體似有若無的勾勒,白皙的粉頸、可愛的鎖骨、玉藕般的手臂、以及裙下露出的精緻足踝各逞麗質。

  大約是看到自己用腦袋撞書櫃的樣子,她像好奇的小貓一般,歪著腦袋,輕輕的抬著頭,看著他來:“哥哥,你在做什麼?”

  寧江乾咳一聲:“沒事……沒事!”又問:“這麼遲了,怎麼還沒睡?”

  小夢低著頭,看著她自己的足踝:“哥哥……你不喜歡小夢了嗎?”

  寧江看著她:“怎麼可能呢?你是我妹妹啊?”

  “小夢……小夢有點心慌,睡不著!”小夢伸出手,拉著他的衣角,“哥哥,你陪我睡覺!”

  “啊?這個……哦!”唉,算了,還是陪陪她吧。

  話說回來,三更半夜的,穿成這樣,跑到哥哥房間,讓哥哥陪她睡覺……我是不是把妹妹的底線突破得太厲害了?

  ……

  ※※※

  桌面猛然掀起,茶壺、茶杯俱都飛出,乒乒乓乓,砸的滿地都是。

  穿著紅衣的少女,在屋子裡憤怒地喘著氣,憤怒,屈辱,從來沒有這樣的憤恨,也從來沒有這樣的屈辱。

  身形一閃,她驀地拔出掛在牆上的寶劍,一劍劈下,掀翻的桌面,陡然間分了開來,往兩側滾了一滾。

  一個聲音,在屋中忽的,冷然傳出:“你今天失態了!”

  紅衣的少女驀地扭頭,見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模糊的男子,趕緊把劍掛了回去,在他面前跪下:“祭司大人!”

  “這桌子又不是寧江,你劈它有何用?”那男子冷冷的道。

  紅衣的少女咬牙切齒:“祭司大人,那寧江分明有些問題,為什麼不乾脆直接把他抓了?”

  “就算他的表現,非同尋常,但這世上也盡有天才,何況他不會武功也是事實,是不是就是女尊要我們找的人,也不好說。”那人冷冷的道,“更何況,他現在在京城風頭正勁,國子學太學生,州試解元,會試會元,劍指金榜,太后關注,簡在帝心,你說讓他消失,就讓他消失?”

  “但那寧江實在可惡……”

  “他再可惡,也不過就是一個書生,你迷不倒他也就算了,如今的儒道,雖然早已不復從前,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應有盡有,但也總有一些心志堅定,不為你媚術所惑的,畢竟,不管什麼說,他也是有文氣的人。但你不該反被他激怒,善女神即將再度出世,像你這般心浮氣躁,我如何敢讓你成為候選?”

  紅衣的少女趕緊道:“箋麗知錯!”又道:“但那寧江……”

  “暫時先不用管他,反正他也飛不了天!”祭司大人道,“此刻我們還有更重要的敵人要面對。今晚僵屍門突然遇襲,京城以及周邊的各個分舵,幾乎被連根拔起。全清派事前,竟然完全沒有得到風聲。雖然報復僵屍門的是赫沖門,但是赫沖門在前段時間損失慘重,絕沒有這等實力,我們已經查到,這是有人合縱連橫,將全清派的敵人全都拉攏到了一塊。殺鮑青,是為了斬斷我們在京城下九流裡的眼線,擊垮僵屍門,等於除掉了我們散在各州各郡的情報網。很顯然,有人利用這些年全清派發展太快,吞下的地盤還沒有完全消化,想要一步一步的把全清派擊潰。”

  少女道:“那些門派,要是有這種本事,以往也就不會被全清派打壓成這樣,看來,他們的背後,必有能人指點。”

  “我和王易卿道長也是這般認為的!”祭司大人道,“全清派和我們在京城的力量,可以說是互補互成,沒有我們,全清派的力量就只能局限在江湖,沒有全清派,我們在京城同樣也失去了最大的幫手。包括赫沖門在內,那些彼此串聯的幫派,幕後的黑手一定要想辦法揪出。鮑青被殺,讓全清派在京城下九流中的情報來源幾乎潰散,否則也不會完全覺察不到赫沖門對僵屍門的全面反擊。現在,他們只能先靠著我們在京城的情報網,找出幕後黑手,這件事暫時交給你來處理。”

  少女脫口道:“我看那寧江很有古怪,會不會就是他……”

  祭司大人看白癡一樣的看著她。

  紅衣的少女伏道:“抱歉,大人!箋麗被憤怒沖昏了頭!”想一想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鮑青死的時候,那寧江在考會試,而且今晚那些門派全面反擊時,寧江可是赴宴去了。再說了,不管那寧江如何了得,但畢竟來歷清楚明白,跟江湖完全無涉,跟全清派更無仇怨,怎麼也不會是幕後主使。

  “你以媚術對付那寧江失敗,慧心反而被他打亂。那寧江,你暫時不用去管他,全力找出那幕後黑手。至於寧江,我會先讓你的師姐盯著。”祭司大人道,“京城的事雖然重要,但善女神再度出世的事,更加重要,你是侯選處女,多加修行,保持住自己的心境,莫要自誤!”

  身形一閃,如同青煙一般,飛出窗外,消失不見。

  “恭送祭司大人!!!”春箋麗伏地拜道。

  ※※※

  初夏的天,亮得較早,辰時左右,外頭就已經大亮。

  秦無顏也如同往常一般早起,來到庭院,看到空空蕩蕩的庭院,有些發懵。

  以往這個時候,姑娘可是早就起床練劍了的,今天,她竟然到現在都還沒有起床?

  做了一些事兒,看看天色,陽光已經鋪在了院中,外頭的街面,正在變得熱鬧。另一邊,小丫兒也已經在生火燒飯。

  她來到姑娘房間,為姑娘掀開香帳,正要把姑娘喚醒,結果卻看到老爺也睡在姑娘床上,姑娘摟著老爺的腰,把老爺當抱枕一樣抱著,睡得香甜,一時間不由得怔在那裡。

  什麼情況?這又是什麼情況?

  好在老爺的衣服是完整的,姑娘雖然只穿著一件潔白的睡裙,纖細的腿兒都在裙下露出,但至少也不是光溜,要不然她真的懷疑……懷疑什麼啊?人家是親兄妹好不好?

  這一天,兄妹兩人都睡得很遲。

  對於寧江來說,倒是很正常的事,在考會試之前,他也是天天用功,時時讀書,考完會試之後,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了,會試結束,剩下的就是不用考經義的殿試了。

  但是對於寧小夢,這般的貪睡,在這些日子倒是極少見到的事。

  起床後,吃完早飯,寧江就帶著妹妹一同逛街,中午到了南區最好的酒樓,下午幫妹妹買了一些新衣服,逛了最繁華的青魚坊,然後……我到底在做什麼啊?說好的培養妹妹的獨立性呢?說好的狠下心來,減少妹妹的依賴性呢?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昨晚糾結那麼多做什麼?寧江對自己有那麼一些無語!

  傍晚的時候,回到宅院,見到了早已在那裡等著他們的秦陌。秦陌拿了幾本帳簿交給寧江,這是僵屍門最核心的帳本,就是為了神不知鬼不覺的搞到這幾本帳簿,寧江才讓妹妹去殺典傑,至於故意讓她披麻戴孝,斬首便走,不過是讓僵屍門往“尋仇”的方面去想。

  晚邊,寧江就在那裡,一頁一頁的翻看帳簿,小夢沒有事做,就在旁邊為哥哥剝著香蕉。

  寧江把帳簿從頭到晚翻了一遍,緊接著便一聲冷笑,拿來一張紙,在上面寫上幾個地址,把秦陌叫了進來:“告訴秦澤,讓他帶著正氣盟,把這幾個地方都給挑了。”紙頁交給了秦陌。

  又道:“讓秦澤、秦坎準備好,這幾個地方一挑,僵屍門怕是等不住全清派的安排和配合,就會狗急跳牆,全力出手,讓正氣盟提前設好陷阱,讓他們自投羅網。讓無顏去配合你們,趁亂把虎沖石殺了。”

  秦陌道:“老爺,為什麼這幾個地方一挑,僵屍門就會狗急跳牆?”

  寧江淡淡的道:“因為這幾個據點,藏的是僵屍門真正見不得人的買賣,一暴露,馬上就會惹來官府的調查。他們不知道正氣盟到底查出多少,但這幾個據點,明面上跟僵屍門根本無關,突然被挑,必定會讓僵屍門疑神疑鬼、按耐不住。”

  這幾個帳本,在此之前秦陌也翻看過幾遍,完全看不出寧江何以能夠做出這樣的判斷,雖然如此,他卻也沒有再多問,帶著那頁紙匆匆去了。

  小夢道:“哥哥,我們要不要也去幫忙?”此刻,她對自己的實力,也有了相當的自信,而且昨晚連把人活生生的割腦袋這種事都做過,雖然事後有些心慌,但現在想來,好像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寧江搖了搖頭:“不用,如果他們幾人帶著正氣盟,以暗算明,又提前算到僵屍門的反應,這樣都沒有辦法將僵屍門一鍋端,那也沒有必要再跟著我!”

  小夢抿著嘴兒:“哥哥……說的好像可以跟著你是他們的光榮一樣!”

  寧江心想,這話說得好!他道:“小夢,今晚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小夢道:“要砍腦袋嗎?”

  寧江道:“不用。”

  小夢道:“……哦!”

  寧江心想……為什麼妹妹看上去有一點失望?

  他道:“今晚,你去幫我對付一個人!”

  小夢問:“誰?”

  寧江道:“春箋麗!”

  對於這些日子自己所做的決定,寧江都會詳細的解釋給妹妹聽,其中也包括了春箋麗的各種疑點。此時,小夢也早已知道春箋麗有問題,但是對於哥哥為什麼這麼快就去對付春箋麗,小夢卻還是不太明白。

  “哥哥,現在就要殺掉她嗎?”她不解的問,“會不會打草驚蛇了!”

  “蛇已經被驚動了!”寧江道,“全清派和拜火教都不是傻瓜,昨日正氣盟的全面進攻,必定已經讓他們覺察到在正氣盟的背後必有串聯,而且肯定已經開始著手調查正氣盟背後的‘主謀’,如果我們放手不管,他們早晚會查到秦澤、秦坎身上,甚至有可能沿著這條線查到你身上。不用指望我們這邊全無破綻,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不做事,只要有做事,總是有跡可尋,而是要給對方製造更多的破綻,就像兩個人的決鬥一樣,只有給對方造成各種破綻,對方才會無暇來尋找我們的破綻,在對方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以快打快,撕開對方的網,迫使對方全面收縮,此是其一。”

  又道:“對於我們來說,大不了發現不妥,馬上離開,但是對於拜火教來說,他們在京城才是真正的見不得人,一旦被揭開,多年的經營功虧一簣,萬一惹起朝廷注意,讓朝廷知道拜火教徒在京城攪風攪雨,勢必引出三法司衙門對拜火教的全面調查,他們怕,我們不怕,既然這樣,我們為什麼不利用這種優勢,進一步把事情鬧大,壓制對方?這是其二。”

  看了妹妹一眼:“這是其中兩個理由,還有第三個理由,你想想。”

  還有第三個理由?小夢埋頭苦思,左想右想,卻是怎麼也想不出來,不得不小聲的問哥哥:“哥哥,第三個理由是什麼?”

  寧江看了妹妹一眼:“那個時候,春箋麗竟然想要對你下術引……看她不爽!”

  小夢:“啊?”想了一想,緊接著便又喜孜孜的看著哥哥:“哥哥……要不要砍她腦袋?”

  ……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6

第三十一章 雙嬌對決

  經過秦無顏易容後的寧小夢,身穿白衣,外罩半臂麻衣,頭戴孝花,腰間插著鴛鴦刀,陰陰冷冷的站在院中。

  原本是帶著一些孩子氣的瓜子臉,經過了易容之後,臉蛋變得圓潤,讓人難以認出。

  在她的身邊,寧江負手道:“小夢,你要記得,無顏教你的,還只是表像,如果碰到真正的高手,很可能一眼就能看出你在易容,並進而對你的身份產生懷疑。而要防止這種可能,最重要的有兩點,一個是‘氣質’,一個是‘氣’。”

  繼續道:“氣質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無顏這些日子也已經教過你。但是一個人,無形中散發出來的‘氣’,對於真正的高手,同樣也是可以捕捉的。但是好在,你原本就已經修成了‘金魄’,通過對自身魂體的調整,散發出不一樣的‘氣’,使得就算是宗師級的高手,也難以通過對‘氣’的捕捉,覺察到你真正的身份,這種事情是可能的。”

  小夢立在那裡,按著哥哥所教,讓自己的金魄,與腰上的鴛鴦刀產生某種神秘的共鳴,人就是刀,刀就是人。她散發出來的,是一種鋒利如刀的殺氣,單單只是立在那裡,院中的落葉,就已經在一波波的向外翻飛。

  寧江點了點頭,背著手,繞著妹妹轉:“身若冰晶,視身若晶!最好的偽裝,是由內而外,讓自己徹徹底底的遺忘真正的自己,變成另一個人。現在的你,就只是一個因為家人被拜火教所殺,一心報仇的孝女,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你的武器,是母親留給你的鴛鴦刀,它代表著你的仇,你的恨,你就是刀,刀就是你,刀意就是你的心……”

  寧江慢慢的退到遠處,看著此刻,刀未出鞘,但整個人卻如同刀鋒一般鋒利的妹妹,滿意的點了點頭。或許是因為昨日讓妹妹,有意識的殺人割頭的原因,心理底線被打破的妹妹,的確是少了許多顧忌,此刻殺意釋放,渾然是一個森森冷冷的女殺手。

  讓妹妹適應了一下這種感覺,他道:“嗯,可以了,休息一下吧。”

  小夢陰陰冷冷的往他看來!

  喂喂,你為什麼這樣看著你哥?這只是演戲,演戲啊……

  ※※※

  昨日赫沖門對僵屍門的反攻,拉開了一場江湖紛爭的序幕。原本以為,在取得了一場大勝之後,赫沖門會暫時停歇下來,穩住陣腳,卻未想,緊接著赫沖門就挑掉了幾個看似微不足道的據點,僵屍門門主虎沖石一聞到消息,立時色變,召集手下人,對赫沖門進行瘋狂反撲。

  一場比昨日還有浩大的幫派仇殺,以許多人都無法在事先預計到的規模,陡然間擴大,在普通老百姓無法注意到的暗處,血鬥,謀殺,詭計,火拼,一方是早有準備,合縱連橫,蓄意的將事態擴大化,一邊是倉促應戰,昨晚受創的傷口都還沒有來得及舔淨,就不得不反守為攻,被迫投入決戰。

  其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外城東區,黑暗中,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女,在巷子裡匆匆行走。

  原本打算,利用本教在京城裡的秘密情報網,在暗中調查赫沖門背後的主使,然而沒有想到,僅僅過了一天,她也才調查出“正氣盟”這麼一個名字,那正氣盟就已經進一步發動,其行動之快,猶如雷霆。雖然全清派讓僵屍門暫時隱忍,先以防守為主,等對敵人的情報有著足夠的瞭解後,再做動作。

  但是,隨著幾處看似無關緊要的據點受到攻擊,僵屍門竟是根本沉不住氣。這般下去,僵屍門必定會掉入對方算計之中。

  雖然如此,但或許,這也是將“正氣盟”背後的主謀揪出來的最好機會……名為春箋麗的少女,在心中想著。

  初夏的夜間,地面已經開始冒著熱氣。巷子一片昏暗,驀地,春箋麗停在那兒,看著前方。

  在她前方的巷口處,一個少女已經等在哪裡,一身白衣,外穿麻衣半臂,腰間纏著白色的素縞,斜插一對鴛鴦刀,頭上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髮髻,幾乎就是隨手挽成,發束斜披左肩,髻上插著一朵孝花。

  夜裡的天氣本是顯得有些悶熱,然而麻衣白裙的少女,卻如同冰冷的刀一般鋒利,雙刀皆未出鞘,冰冷的殺意,卻已經如同冰川一般散出。

  春箋麗的目光,陡然間縮了一下……這是沒有道理的。

  她竟然在這裡被人堵住?

  既然在調查“正氣盟”的幕後主謀,那她自然已是知道昨晚殺掉僵屍門“毒龍刀”的神秘少女,而眼前的這個麻衣白裙的少女,顯然就是昨晚的那個孝女。但是對於春箋麗來說,真正讓她震驚的,是她既然會找上自己。

  這就意味著,她的來歷,以及她的幕後勢力與全清派、僵屍門那似有若無的連系,很可能已經被對方知曉。

  春箋麗紅衣紅裙,腰插寶劍,緩緩往前走去。在對方面前站定,兩個少女,俱是嬌媚,這一刻的春箋麗,如同夜裡的紅梅,麻衣白裙的孝女卻冷得像是冰川上的雪蓮花。

  “這位姐姐!”春箋麗展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孝女,“能不能讓讓路?”

  殺氣,進一步擴散,仿佛有肅殺的秋風向她刮來,卷蕩得春箋麗紅衣獵獵。春箋麗那美麗的嘴角,勾勒著一絲冷笑。她當然不指望對方真的會讓開,只是希望對方能夠開口,這樣,她或許可以從對方的話語中,探出對方的來歷,又或是弄清對方到底知道多少。

  但是很顯然,對方根本不想跟她說話。

  然而對於春箋麗來說,她的心中並無懼意,論起劍舞,她與段十三娘算是並列京華,但是她會的可並不只是表演用的劍舞。左手,悄無聲息的捏了一個法決,腰間的寶劍,還沒有出鞘就已經在嗡嗡作響。對峙中的兩人,刀氣與劍意在空氣中相撞,風塵圍著她們,一圈又一圈的縈繞。

  “小妹春箋麗,”紅衣紅裙的少女,巧笑嫣然,“敢問姐姐芳名?”

  麻衣白裙的少女,握上了刀柄。春箋麗同樣握上了寶劍,歎一口氣:“看來姐姐是不想說了!”

  刀與劍出鞘的那一瞬間,鏘聲在夜空中猛然一響,精光飛濺。同時搶攻的兩人,兵刃在瞬間撞擊,猶如冰與炎的相沖,形成了難以控制的對流。緊接著就是刷刷刷的刀光,如同霹靂一般斬出亂舞。

  春箋麗左手始終捏著法決,一步一步的後退,寶劍如同畫符一般揮灑,在對面那淩厲的雙刀間,織出奇詭的劍網。白裙少女的雙刀異常的迅捷,但是每一次出手,都被她的劍網快速截住。叮叮噹當,金鳴不絕,精光在巷子間一道又一道的閃耀。

  遠方高處,一個男孩,雙手抱胸,看著從巷頭戰到巷中的兩個少女。刀光與劍光,在夜色間華美的閃耀,精准的走位,迅捷的身法。白裙少女的進攻猶如雌豹,踏步間,雙刀舞出曇花般的冷光,紅裙少女的防守卻也無懈可擊,步步後退,步步為營。

  這“男孩”,自然是寧江的替身人偶,他在高處盯著春箋麗,尤其是盯著春箋麗的捏在後腰處的左手……那是什麼法決?

  以寧江的見識,在春箋麗用出她的劍法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認了出來,那是道家真傳“罡元劍法”衍生出來的劍術,是真正的名門真傳,然而罡元劍訣不管如何演化,都不會像她的劍法這般詭異,明明所有的劍招都脫不出罡元劍法的變化,然而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以至於連寧江都看不太明白。

  據他所知,罡元劍法根本不需要一直捏著劍訣來,那春箋麗左手始終捏著的手訣,就不免有些古怪,而那手訣,恐怕才是春箋麗的罡元劍法如此怪異莫名的主要原因。

  後退中的春箋麗,盯著不斷往自己追擊的刀光,心中冷笑。對面的強敵果然了得,難怪能夠殺得了“毒龍刀”,但是比起可以說從四五歲起就已經開始練劍的自己,終究還是差了些。雖然對方一直壓著自己,招招搶攻,但那不過是因為,自己想要看出對方刀法的來歷。

  現在看來,對方的刀法,雖然集百家之長,卻也沒有什麼獨創的地方。不想再浪費時間的春箋麗,驀地退了一大步,寶劍手腕連抖三下,劍身織了個大圈,左手驟然往圈中一放,嘭,法決張開,一團火焰從劍圈中轟然而出,朝著往自己追擊的孝女火潮般卷去。

  熾烈的火焰,瞬間吞沒了麻衣白裙的孝女……結束了?!

  火焰陡然間散去,春箋麗驀地眯起了眼,在她的前方,火焰吞沒的方向,孝女竟然已經消失。刹那間生出不好的預感,春箋麗扭身回劍,鏘的一聲,鴛刀斬在了劍身上,寶劍回甩,幾乎割中春箋麗自己的大腿。沒有空去慶倖自己避過幾乎腰斬的一刀,另一刀已經劃出華麗的曲線,側面襲來。

  春箋麗大驚後仰,刀光劃破衣襟,襦衣破開,胸兜外露。這一仰,下盤立時不穩,白裙下飛出一腳,直接踹在了她的小腹,嬌軀如同蝦米一般飛出,嘭的一聲撞在了牆上,春箋麗靠牆捂腹,寶劍支地,痛得額生冷汗。瞳孔收縮,看著一步一步,帶著無窮殺意往自己走來的白裙孝女,她的心中頗有一些慌亂……她到底是怎麼避開我的殺招的?!

  麻衣白裙的孝女,陰陰冷冷,如刀似雪。

  既然知道對方曾試圖對自己暗施術引,那又怎可能不防備著對方的術法?哥哥早就說過,絕大多數術法,不過就是仗著“出其不意”四字,就像春箋麗左手一揮,從劍圈中噴出火來,若是全無準備,那自然是避之不及,但如果提前防範到這種可能性,那也不過就是一個普通招式。

  雖然春箋麗用的是劍法,但她卻始終注意著春箋麗的左手,怎會這麼容易被春箋麗重創?

  “你的腦袋,”麻衣白裙的少女殺氣凜冽,“我收下了!”

  雙刀緩緩抬起,在右肩平行。

  春箋麗卻是冷笑一聲,寶劍驀地往自己裙下一刺,快速抽出,大腿被劍身一割,血水隨著劍身飛濺,激灑在空中。麻衣白裙的少女被她這自殘的行為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退了兩步。

  劍身帶血,一片殷紅,刷的一聲,鮮血化作熊熊烈火,飛灑而出的血水也跟著回流。火焰倒灌,由劍而身,春箋麗連人帶劍,都猶如被火焰覆蓋。炎氣席捲,怪異莫名,轟然間,帶火的寶劍呼呼呼的橫掃,撞上了雙刀。

  嘭的一聲,火光激蕩,若非那對鴛鴦刀乃是終南山僬僥道人親手鑄成,又用了天隕流光,這一擊,就已足以讓它們折斷。

  咣咣咣咣!麻衣白裙的少女雙刀不斷交錯,抵擋對方驟然變得瘋狂的攻擊,熱氣隨著火劍狂湧而來。刷的一聲,帶火的寶劍劃過石牆,石牆瞬間開裂,裂口處盡是焦黑。那火中的少女,在夜色間衝擊,烈焰呼呼,如同戰車一般推進。

  麻衣白裙的少女,強行穩住自己,雙刀連舞,不斷的後退。瞬息間,就已經退了十幾步。然而炎氣如牆,山一般的壓來。驀地往從側面一滾,轟的一聲,身後的石牆被裹著烈焰的寶劍快速分解,轟然倒下。

  麻衣白裙的少女心道不妙,剛才差點就要死在她刀下的對手,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竟然一下子強大如斯?心生寒意的少女,知道糟糕,這般下去,自己必死無疑。想要甩刀逃走,然而瞬間看到,火中的春箋麗一擊不中,面現驚恐,陡然退卻。

  這傢伙要逃?麻衣白裙的少女,忽的想起哥哥說過的一種情況,立時如同豹子一般前沖,要將對手留下。春箋麗要是真有這般厲害,一開始為什麼不用?這分明就是哥哥說過的,通過自殘提升功力的魔功,根本就不能持久。她害怕,對方比她更害怕。

  嗖!寶劍脫手飛出,電光般直刺她的面門。

  麻衣白裙的少女一抬手,鏘的一聲,寶劍飛起。在她這一滯之間,春箋麗雙臂一振,身上的火焰騰空而起,在她的上空形成豔紅的雲彩,一根紅繩從雲中垂下。

  眼看著對面的少女抓著火繩就往上爬,麻衣白裙的少女加速前沖,一刀揮出,斬在對方背上。

  鮮血濺出的那一瞬間,紅衣的少女已不顧一切的鑽入了雲中。麻衣白裙的少女落在地上,也不知這火色的雲到底是什麼,不敢追擊,只是充滿警戒的抬頭盯著。火雲一卷,呈環形散了開來,鑽入雲中的春箋麗卻已經消失不見,看得少女一陣發呆……這又是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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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凰血舞

  彎月散出的光華,照在寂靜的河面上,淺淺的粼光,在河面晃動。

  這裡是外城最安靜的角落,另一邊的碼頭,停著幾艘破舊的小船。岸邊成排的柳樹,柳絲飄垂。

  水面分開,一個少女虛弱的從水中爬出,跌跌撞撞的,從柳樹間穿過。在她身後,水面在月色下泛紅。

  她的紅衣,胸襟處已是割破,胸兜外露,背部與大腿同樣衣裙殘破,在濕漉中染出血水。紅衣的少女,狼狽強行,進入昏暗的巷子,扶著土坯牆面,一步一個血印的,走了一段,忽的,肩靠土牆,雙手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胳膊,無力地喘著氣。

  大腿是被她自己割傷的,倒還好些,小腹受到的腿撞,以及背部的那一刀,卻幾乎要了她的性命。強行使用魔功帶給她的負面效應,再加上泡在水中所導致的寒氣入體以及失血,讓此刻的她,每一步都猶如踏在針氈上,冷得徹骨,痛得抽搐。

  會死……這樣下去……會死在這裡……

  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著,無法求援,不能讓人發現她。眉嫵台的春箋麗,身受重傷倒在這裡,單是這個話題,就足以引起京城的轟動,帶來不知多少麻煩,一旦被她背後的那些人放棄……那後果……

  不斷溢出的血水,染紅了濕轆的衣裙,眼前一片模糊。雙手驀地撐空,整個人搖晃了幾下,在那忽如其來的失重感的牽引下,往前跌撞。然而,不能倒下,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這裡倒下。紅裙殘破的少女,猶如踏著棉花,忽的頭重腳輕,往下栽去……

  “這位姑娘,你怎麼了?”一個寬厚的胸膛,卻在這個時候接住了她。兩隻堅強的胳膊,緊緊的扶著了她柔弱的香肩。

  她額生冷汗,抬起頭來,那張似曾相識的人影,在她的視線中搖晃。那人看清了她,聲音顯得有些遲疑:“箋麗……姑娘?”這聲音,明明近在耳邊,卻又仿佛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

  是……他……

  那屈辱的感覺,驟然間湧上了心頭,竟然被這個人,看到了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少女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將他推開,雙腿一軟,已是倒在了他的懷中。

  “箋麗姑娘,你不要動!”那人慌忙將她抱住,“你傷得好重!”

  雖然想要推開這個,昨日讓自己受到莫大屈辱的傢伙,卻已完全無力,身體越來越重,越來越沉。隱隱約約中,虛弱的覺察到自己,倒在了什麼東西上,然後黑暗……瘋狂的湧來!

  昏昏沉沉的,也不知睡了多久。

  幽暗如同幢幢的魔影,在自己的夢境中,一陣又一陣的壓來。難以掙扎,無法動彈,猶如被夢魘壓住一般,意識在黑暗的最深處沉淪,就像是困在大海中,無助的伸著雙手。

  直到那一團微弱的光亮,在那深沉的絕望中,往她照來……

  少女突然驚醒,強大的危機感,讓她睜開了眼睛。手臂支著木板,艱難的想要撐起身子,蓋在身上的毯子滑落,她一聲驚呼,慌忙的又拉起毯子,疑惑的看向周圍。

  不知何時,她已經到了一間稍顯破舊的木屋裡,一個少年側對著她,用手捧著一件單薄的裡衣,在爐火上烤著。覺察到身邊的動靜,那少年扭過頭來,看著她:“箋麗姑娘,你醒了?”

  春箋麗死死的抓著毛毯的邊緣,一隻手不由的,在毯下往自己的嬌軀摸去,左腿的大腿處,纏著繃布,胸脯的下方,同樣纏了兩圈,將背上的傷口包紮,除此之外,她的身上竟是再無寸縷。她瞪著少年:“你……你……”這少年竟然是寧江。

  寧江看著她,道:“遇到你的時候,你身上受了傷,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再追殺你,不敢送你到藥堂,只好把你帶到這裡,幫你包紮了一下。另外,你的衣服全都濕了,怕你傷後著涼,只好幫你擦乾來,你放心……擦得很乾淨。”

  春箋麗又惱又羞。惱的是,竟然被這傢伙救了,為什麼偏偏是這個傢伙。一想起這個混蛋,昨日在自己耳邊說的“噁心”兩個字,她的心中就湧起無窮的怒火,甚至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羞的是,我的身子……我的身子豈不是被他……他、他還說他擦得很乾淨……

  少年猶豫了一下:“箋麗姑娘……需要我為你去報官麼?”

  春箋麗脫口道:“不要!”

  少年非常不放心的樣子:“可是,傷了你的人……”

  春箋麗怒道:“不用……你管……”緊接著卻是一團虛弱,連喘了幾下。

  寧江趕緊把手邊的少女裡衣放在一旁,過來將她扶住:“箋麗姑娘,你的身體還很虛弱,最好再躺一下,不要亂動。”

  少女扭動嬌軀,卻又渾身發軟無力,反而靠在了他的胸膛,被他用手臂環住。少年也不容她掙扎,強行讓她躺下,低聲道:“箋麗姑娘,你放心,我雖不知道你得罪了什麼樣的敵人,但這裡應該是安全的。”

  想了一想,低聲道:“如果……箋麗姑娘非要我負責的話……”

  少女瞪著他:“負責什麼?”

  寧江道:“雖然小生是事急從權,為了救姑娘性命,不得不為之,但畢竟脫了姑娘的衣裳,又把姑娘的身子都看……摸……咳咳!先聖有雲:男女授受不親!如果姑娘要小生負責的話,小生一定會負責到底的……”

  少女脫口道:“不要!”

  少年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春箋麗一臉黑氣……這種被嫌棄的感覺是怎麼回事?說要因為脫她衣裳,為她負責,其實不過就是身為讀書人,迫于禮教不得不做出的承諾,實際上巴不得她以後離得遠遠的?如果不是此刻的自己虛弱無力,她真的很想跳起來拿劍劈他。

  寧江道:“箋麗姑娘,你再睡一會吧,你放心,我會在門口守著,絕不讓任何人闖進來。”

  春箋麗喘著氣:“你……你為什麼要救我?”

  寧江淡淡的道:“我不知道在箋麗姑娘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但我是個讀書人,心中自有忠信仁義,看到姑娘受傷垂危,自然不能不管!”說完後,為她蓋好毯子,自己移到門邊,搬了把小凳子,取了本聖賢書,就這般倚著門框,一聲正氣,凜然而坐。

  春箋麗閉上眼睛,勉強調息了一下氣息,過了一會,又悄然的睜開眼睛,看著坐著門邊,借著微弱的爐火和外頭的月光看書的少年。

  她當然知道少年這樣做的用意,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終不免有瓜田李下之嫌。她是江湖中人,其實並不怎麼在乎這些,但他是讀書人,“禮教”二字,對於他這種讀書人來說,幾乎是刻在骨子裡的。

  他這般做法,既可以照顧她,又可以避嫌。這種毫無意義的姿態,在她看來,是非常可笑的,但讀書人就是這個樣子……

  雖然是,在她看來毫無意義的舉動,但確實給了她一種異樣的安心,只是再一想,這傢伙對她根本就沒有非分之想,但凡有半點非分之想,也不會對著她說出“噁心”二字,於是,這種安全感,又多多少少帶著莫名的屈辱。如果此刻躺在這裡的不是我,而是他的那位長公主,那又會是什麼樣子?他難道還會這般規規矩矩?

  在這種氣惱……而又安全的感覺中,少女再一次,沉沉的睡了過去!

  在她睡著之後,門口那拿著聖賢書的少年,緩緩回過頭來,看著她那變得安詳與放鬆的、熟睡的臉蛋,嘴角溢出一絲淡淡的嘲弄……

  ※※※

  昨晚春箋麗與小夢的那一戰,讓寧江更加確信,春箋麗是拜火教的人。雖然昨晚,春箋麗利用術法從小夢刀下逃脫,但她的障眼法術,又如何瞞得過寧江?早已被寧江悄悄綴上。

  雖然能夠就這般殺了她,但考慮到,春箋麗是目前他在京城能夠找到的,與拜火教有關的唯一一條線,春箋麗死了,反而會導致拜火教在京城裡的勢力隱藏得更深,那麼,倒還不如暫時留著她來。

  反正,不管春箋麗是傷是死,他的目的都已經達成,春箋麗的遇襲,必定會讓拜火教在京城裡的勢力疑神疑鬼,不敢貿然加入全清派與正氣盟之間的惡戰,畢竟朝廷能夠容忍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江湖幫派在京城的存在,但絕不會容忍拜火教這種起源於外域的宗教,在華夏的京城攪風攪雨。

  另外,寧江雖然對媚術瞭解不多,但上一世也曾聽說過,當一個女子,對一個男子施展媚術而又失敗,那在短期內,那男子會反過來,在那女子心中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這是上一世裡,西嶺的一個苗巫告訴他的,其實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是前晚,春箋麗試圖對他施展媚術,不但沒有起到效果,反而被他出其不意的“噁心”二字,打亂心底防線,失態而去。這讓寧江覺得,或許多少可以利用一下。

  寧江在這裡守了一晚,第二日早晨,親手熬了肉湯,給春箋麗喂下。春箋麗雖然想要將他推開,但是虛弱得根本無法做到。

  到了中午,春箋麗開始發起了燒,寧江問起,要不要為她去請醫生,春箋麗自己卻是強硬地拒絕。

  春箋麗自己知道,她目前的虛弱,不是因為後背和腿上的傷,這兩處傷,說到底只是外傷罷了。真正給她帶來後遺症的,是昨晚她為了一舉擊潰那個麻衣白裙的孝女,強行激發體內神秘血氣施展出來的“凰血舞”。

  這是一種靠著血氣的快速損耗、瞬間增強功力的魔功,就是這種魔功,讓她此刻被迫處於失血嚴重的虛弱狀態,而此刻的身體發熱,其實是體內“凰血”的自我增生和保護。

  寧江其實也發現,春箋麗的發燒,異于正常的傷寒,想起昨晚春箋麗自殘之後,血水化火的詭異情形,知道必有內情。於是裝作擔心,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她,其實只是借此觀察著她的身體狀況,春箋麗自然不知道他暗藏的用意,在他那衣不解帶的照顧下,自也多多少少的,開始有些感動。

  外頭,江湖上的混亂,則大體上是按著寧江的計畫走。

  在連挑了幾個看上去,似乎和僵屍門沒有關係的據點後,再也坐不住的僵屍門試圖反守為攻,卻反掉入了正氣盟布下的陷阱。

  五虎門、染水小鹽幫、貞吉觀等站在全清派一邊的京城幫會,還沒來得及趕去接應僵屍門,僵屍門門主虎充石就已經被秦川五義出手刺殺,僵屍門大敗虧輸,在京城的力量幾乎被拔了個乾淨。

  眼看著,正氣盟與全清派即將爆發更大的紛爭,三法司衙門終於坐不住了,原本以為只是僵屍門和赫沖門兩個下九流門派的鬥爭,照這個樣子下去,卻是要把整個京城的三教九流一起捲進去不可。終於,三法司衙門高層的捕官,紛紛出動,動用他們在江湖上的關係,把雙方全都警告了一遍……至少在殿試結束之前,都給我安分下來。

  三法司衙門當然也知道,像這種江湖仇殺,一旦生起,想要強壓下來,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但是眼看著殿試馬上就要到了,既然正氣盟已經滅了僵屍門,他們當然不希望在這種時候,把事態擴大化。

  寧江自然早已算到,到了這一步,三法司衙門不可能不管。

  一開始,正氣盟是以赫沖門的名義,對僵屍門進行報復,當時,僵屍門對赫沖門幾乎到了趕盡殺絕的地步,赫沖門的報復天經地義,三法司衙門不好管,再加上只是兩個門派之間的衝突,總是能夠控制得住。

  但是,隨著以全清派為首的各個幫會,以及這幾年裡,被全清派不斷打壓的各個弱小門派出乎意料地聯合組成的“正氣盟”之間的衝突,一旦爆發,那就是整個京城“江湖”的大混亂,即便是那些與此無關的各個幫派,也會因為各種“江湖道義”又或“江湖情分”捲入進來,而道教一向不是鐵板一塊,自身內部混亂,這幾年裡在京城被全清派壓迫得較為厲害的正一教,十有八九也會插上一腿。

  殿試還沒有結束,三法司衙門當然不希望在這種時候,發生這種席捲江湖的龍爭虎鬥,自然免不了要出來說說。雖然江湖是非多,大洗牌是很正常的事,他們壓得了一時,壓不了一世,但是時間點,你們得給我掌握一下,殿試關係的是天子的顏面,你們在這個時候大規模鬧事,若真惹得天子震怒,朝廷立威,我們麻煩,你們也沒有好處……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6

第三十三章 殺春箋麗……

  就是因為知道,三法司衙門不能不管,寧江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先一舉擊潰僵屍門。

  殺鮑青,拔掉全清派在江湖最底層的下九流裡的觸手,除掉僵屍門,讓全清派無法再利用僵屍門在京城之外,以死屍客棧、義莊組成的江湖網路,並讓赫沖門順勢搶奪僵屍門在各地的據點,襲擊春箋麗,敲山震虎,讓拜火教在京城的隱藏勢力疑神疑鬼,不敢輕易相幫全清派,畢竟他們在京城是真正上不得檯面的。

  這三步,雖然在很大程度上拔掉了全清派的爪牙,但說到底,靠的是出其不意,打了全清派一個措手不及。但是正氣盟的組建畢竟倉促,真要馬上與全清派全面開戰,勝算著實不高。現在,先把戰果控制在對僵屍門的拔除上,反過來利用三法司衙門壓住全清派,讓他們不敢妄動。

  然後,利用全清派的威懾,對目前還是太過鬆散的正氣盟,進行整合,並逐步在暗中控制,一步一步的,在江湖上構建屬於他的影響力……這就是他的目的。

  三法司衙門的重壓,讓全清派不得不暫時隱忍,再加上,全清派雖然這幾年裡擴張迅速,但畢竟根基不穩,一些被迫投向全清派的小勢力,在意識到專門與全清派作對的“正氣盟”的存在後,也變得蠢蠢欲動,讓全清派頗為頭疼,京城裡的“江湖”,雖然劍拔弩張,表面上卻沉寂了下去,雖然誰都知道,這份沉寂,最多就是維持到殿試結束。

  但是對於寧江來說,全清派固然要滅,但是更重要的是,他必須利用春箋麗這一條線,深挖出拜火教在京城裡的其它線,只靠著春箋麗這一條線,實在是太過脆弱,一旦這條線中斷,拜火教將再次消失在他的眼中,下一次想再找到與它有關的線索,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傍晚時的天氣,開始變得有些悶熱。染河裡,不時有魚兒,在河面吐著水泡。

  木屋裡,寧江用毛巾浸著臉盆裡的清水,小心的擰乾、交疊,置在躺在木板上的少女的額頭上。

  少女低聲道:“我真的沒事……”

  寧江道:“你的燒一直沒退,怎麼可能沒事?”

  少女沒有辦法告訴他,她現在的發熱,純粹是功法上的原因,他只是一個書生,跟他說這些他也不懂。

  寧江就在這裡,一直陪著她來,與她說話,直等她看上去真的好了許多。又為她換了傷藥。少女被他扶起,有些難為情的,用雙手疊在腹下,任由他為自己包紮著大腿上的傷口。大腿上的傷口重新包紮好後,便是背上的傷。寧江其實隱約發現,她的傷口癒合得很快,這絕不是正常的人體質。

  而在傷口沒有發炎的情況下,她現在的發燒以及虛弱,就顯得很不尋常。但他只是一個“讀書人”,自然裝作看不出其中的問題。

  幫少女重新躺好,為她蓋好毯子,讓她早點休息。寧江轉身,往門外走去。少女躺在他的身後,看著他的背影,遲疑了一下:“你……等一下!”

  寧江回過頭來,看著她。此刻的少女,身上就蓋著一件毛毯,香肩裸露,她抓著毯子的邊緣,猶疑的道:“我……真的就那麼噁心嗎?”

  寧江想了想,說道:“抱歉,我那個時候不是故意的……只是沒能忍住!”

  “沒能忍住?”少女的眉間,不由得有湧起一絲怒意,強行撐著身子坐起,瞪著寧江。

  “因為你當時的那個樣子……實在是太假了!”寧江道,“不管是你的笑,還是你的動作,都實在是太假了,明明是帶刺的玫瑰花,非要偽裝成牡丹花。我不知道那些人,怎麼會被那樣子的你迷住,不管怎麼看,那都不是真正的你吧?”

  少女張開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她當然知道,那個時候,自己用媚術偽裝了自己。而那些輕而易舉的就被她迷住的傢伙,其實她打心眼裡是看不起的,然而眼前的這個人,不但輕而易舉的看破了她的偽裝,甚至為這種偽裝而鄙夷。一方面,既因為對方的鄙夷而憤怒,另一方面,卻又完全無法反駁對方的話,這讓她一時間,完全說不出話來。

  這是一種矛盾到極點的心情,一方面,這種羞辱感實在是揮之不去,尤其是,這傢伙還救了她,看過她的身子,那這種鄙夷,簡直就像是毒蛇一般嘶咬著她。但是另一方面,對於對方的鄙夷,她既然完全無法反駁,因為她的確是在他的面前,作了偽裝,偏偏還自以為是的,以為能夠將他迷倒。當所有人都因為她的一顰一笑而傾倒的時候,這個鶴立雞群般的少年,卻一眼看穿了她的真面目。

  寧江卻又慢慢的踱到她的面前,拿起摺扇,用扇頭輕輕的托著她的下顎。春箋麗眼睛瞪得更大,被對方這近乎調戲一般突兀的舉動,弄得說不出話來。

  寧江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忽的笑了一笑:“其實你這個樣子……倒也蠻可愛的!”然後負著手,轉過身,慢慢的往外頭踱去。

  少女在他的身後發懵!這到底……什麼人啊?

  寧江走出木屋,此時天色雖然已晚,但夏日的夜晚,並不是特別的暗,只是那種空氣中的那種悶熱感,愈發的重了,看來半夜怕是會有一場震雨。

  再一看去,遠處的巷頭,站著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寧江手持摺扇,走了過去,道:“小夢……”

  小夢微微的抿了抿嘴:“哥哥……為什麼不砍她腦袋?”

  寧江聳了聳肩:“還不是時候!”春箋麗是早晚要殺的,但目前還需要從她這條線進行深挖。

  小夢有些氣惱的樣子:“哥哥,你是捨不得嗎?”

  寧江一個錯愕:“為什麼捨不得?”

  小夢嘀咕道:“這兩天,哥哥一直都在陪著她,都不理小夢了!”一握腰間寶劍:“哥哥,我們砍掉她的腦袋吧!”

  “等一下,等一下!”寧江趕緊攔住她……現在就把春箋麗的腦袋砍掉,那他這兩天到底在忙活什麼?

  “我就知道哥哥捨不得!”小夢轉過身,使勁踩著地,踏著步子往前走去,“不就是因為她‘蠻可愛’的?”

  寧江在妹妹的身後,怔怔的看著她的背影。

  妹妹這是……在吃醋嗎?

  不由得回頭,往木屋看去。雖然利用春箋麗挖出拜火教在京城的勢力這件事,極為重要,但是為此惹得妹妹不高興的話,那就有點因小失大了……果然還是應該現在就殺了她嗎?

  到了夜半,隨著轟的一聲,陣雨終於下了下來。

  水汽從打開的窗子,往屋裡滲入,屋裡的氣死風燈,在桌上散出橘黃色的暖光。

  寧江坐在桌邊,將桌上蛇蜀箋塗塗畫畫,想了想,將其中的“春箋麗”三個字隨手劃掉,又修改了許多細節。

  就這般過了許久,他停了下來,將蜀箋看了一會,朝門口道:“把小夢叫來吧!”

  早已等在門邊的秦無顏,到另一個房間把姑娘喚了過來。

  小夢來到寧江身邊,道:“哥哥,你叫我嗎?”

  寧江隨口道:“去把春箋麗殺了吧!”

  小夢呆了一呆,緊接著,歪著腦袋,疑惑的看著哥哥:“可是,哥,你不是說留著她還有用麼?”

  寧江道:“也沒有太多用處!”為了一個春箋麗讓妹妹不高興,實在是得不償失。

  小夢道:“哦!”提著劍,撐著傘,出門去了。

  寧江朝秦無顏道:“去幫小夢善後吧!”

  秦無顏應了聲是,轉身要走,想了想,回過頭來:“可是,老爺,現在去殺春箋麗,那這兩日老爺所做的事不就完全是畫蛇添足了嗎?如果一開始就讓姑娘悄悄殺掉春箋麗,誰也不會懷疑到老爺,現在收留了兩天再去殺她,搞不好就會留下線索。還有,拜火教怎麼辦?”

  寧江說道:“無妨,我自然會有辦法。對了,記得把春箋麗的臉皮割了,以後說不定有用。”

  秦無顏道:“是!”匆匆的,隨姑娘去了。

  寧江搓了搓腦袋,要殺春箋麗,前晚就應該直接下手,其實他當時也是看到春箋麗竟然能夠從小夢刀下逃生,又身上帶傷,乾脆扮演一下她的“救命恩人”,拖了兩天再來殺她,的確是畫蛇添足了,不過算了,將來的事情,也很難說的清楚,也許留著春箋麗不但利用不上,反而會成為將來的禍患……殺了就殺了吧!

  拿著蜀箋,又細看了幾遍,殺春箋麗的時機的確是有些不對,但只要秦無顏成功的毀屍滅跡,問題也不是太大。於是收起蜀箋,正準備上床睡覺,結果就看到小夢又帶著秦無顏回來了。

  他一個錯愕:“這麼快?”

  殺現在還是虛弱的春箋麗自然簡單,但毀屍滅跡卻是需要時間的,她們這麼快就回來是怎麼回事?

  小夢把油傘放在門邊,在桌旁坐下,看著寧江,道:“哥哥,我沒有殺她!”

  寧江道:“為什麼?”

  小夢道:“哥哥,這些日子,你要小夢做的事情,都會詳細的解釋給小夢聽,為什麼這次沒有?”

  寧江道:“這個……”

  小夢雙手疊在胸前,歪著腦袋,臉蛋枕在手臂上,瞅著哥哥:“哥哥……你是因為小夢,所以才要殺掉她的嗎?”

  寧江右手握拳,放在嘴前,輕咳了一聲……看來這些日子對妹妹的教導,還是起到了作用,雖然他沒有認真解釋,但妹妹在路上,還是成功的推導出了他想要在這個時候殺春箋麗的真正原因。

  他看向妹妹,正要說話,妹妹卻嘿嘿一笑,伸出手來,在他的頭上摸了摸。

  “做什麼做什麼?”一向都是他摸妹妹腦袋,現在突然被妹妹摸,讓他有點無法適應。

  妹妹卻已跳了起來,歡快的轉身去了。跑到門外,忽的抓著門沿,探進腦袋,嘻嘻的道:“哥哥……其實小夢不生氣!”然後唱著歌兒去了。

  寧江為妹妹這番莫名其妙的舉動,怔了好半會,然後才好笑的搖了搖頭,拿出蜀箋,把春箋麗的名字重新寫上去……算了,先留她一條狗命!!!

  ※※※

  陣雨席捲了京華,遠遠近近的園林、名山、官邸、石橋,都在陣雨中沉靜。

  內城中,隔開市坊的高牆與高牆之間,執行宵禁的兵士,穿著蓑衣,戴著斗笠,在陣雨中前行。

  啟聖坊中,一處豪華的園林中,美麗的女子,在石亭中彈著瑤琴,琴音與雨聲混雜在一起,在那雜亂的喧鬧中,悅耳的曲調如同天籟一般漫開。遠處,提著燈籠的帶劍侍女,傾聽著長公主的琴樂,陷入那纏綿的情絲。

  穿過了內城的染河,在陣雨中激濺著水花,水位緩緩的上漲,穿過了兩道水門,往東方滾滾而去。

  外城的街道,縱橫交錯,更夫在屋簷下避著大雨,連打了幾個呵欠。在他的前方,兩座石獅在陣雨中威嚴。另一條街,某處豪宅的後院,一名小賊正試圖利用工具攀牆而入,入內盜竊,嘭的一聲,鉤索在雨水中打滑,他就這般栽了下去。

  一個偏僻的木屋裡,躺在木板上的少女,渾不知自己已經在鬼門關前走過一趟,蓋著毛毯,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回想著那個少年,用摺扇托起她的臉蛋,說她“這個樣子也很可愛”時的氣人模樣,她在黑暗中恨恨的咬著嘴唇,不知怎的,心又跳得好快。

  相隔了一整條街的,染水邊的宅院裡,另一個浴後的少女,則在床上盤膝而坐,練著魂魄,嬌媚的臉蛋被晃動的燭光映得嫣紅,在她的床邊,掛著精緻的寶劍,與樣式古樸的雙刀。

  在她隔壁的屋子裡,侏儒女張開手臂,睡得香甜,外屋的青年女子則在翻看著老爺贈給她的功法秘笈,時而陷入沉思。

  同一間宅院裡,少年起床,慢慢的踱到窗前,推開窗子,看著外頭的雨夜。夜裡的涼意,隨著濕氣撲面而來,雨水敲打著院中的石地,劈啪作響。他的目光,仿佛穿過了重重雨幕,投向遙遠的夜空。

  雖然是春季過後的第一場陣雨,但還是……下的不夠大啊!!!

  看來要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一些!!!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6

第三十四章 作死……

  “九龍杯?!”

  當寧江把他的下一個目標,告訴秦川五義的時候,秦川五義全都驚得呆了。

  只因為,寧江的目標,竟然會是被稱作皇室玫寶的九龍杯。在大周王朝,九龍杯可是與隋侯珠一同,被視作公侯瑞寶,隋侯珠雖然下落不明,九龍杯卻是一向被放置在皇城之中,只有在與皇室相關的盛大節日裡,才會將它取出來使用。另外,就是每三年一度的殿試,天子會以之招待眾位進士。

  這一次,老爺的目標竟然會是皇室玫寶九龍杯,實在是讓他們……莫名的興奮。

  俠以武犯禁,大周王朝的俠客,最初的起源是墨家,雖說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但對皇室和朝廷的反抗精神,也始終流淌在江湖豪俠的血液之中。實際上,朝廷為了抑制江湖,曾經弄出一個“龍圖追殺榜”,將那些以武犯禁的江湖高手,列在榜上,以賞金進行追殺,沒想到,沒過多久,江湖遊俠們,莫不以登上“龍圖追殺榜”為榮,一旦進入了龍圖追殺榜,立時聲名大盛,幾乎等同於江湖上的“金榜”,以至於後來朝廷不得不淡化這龍圖追殺榜的存在。

  只是,話又說回來,他們現在跟著的這個少年,可是馬上就要考進士的貢生,“盜取九龍杯”這種連他們這些江湖中人都不敢去想的事,他竟然隨口說出……他們跟的到底是讀書人還是江洋大盜?

  “九龍杯,一向放在皇城內的寶文閣中,寶文閣緊靠龍圖閣,雖然在皇城之中,但畢竟不在深宮,要把它盜出來,應該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寧江淡淡的道。

  不是太難的事?秦川五義吃驚的看著他……就算不在深宮,那也是在皇城裡啊。龍圖閣放置的是歷代天子的墨寶、書畫、禦制文集,宗正寺所進宗室名籍與譜牒,寶文閣收藏的則是歷代天子從民間收集來的古書、名畫、寶器、珍玩,這種地方,就算是大臣們也不是隨隨便便想進就可以進的啊。

  “老爺,”秦無顏小聲的問,“把九龍杯偷出來……然後呢?”

  “喝酒啊!”寧江看傻瓜一樣的看著他們,“那種東西,不就是拿出來喝酒的。”

  秦川五鬼:“……”講道理……它的確是拿來喝酒的。

  不過老爺這分明是嫌京城還不夠亂,想要給這喧鬧的京城,再添加一把大火,讓所有人都在上面烤啊……

  自從初夏的第一場暴雨下下來後,連著幾天,陣雨便沒完沒了。

  穿過京城的幾條河流,水位都在上漲,城外的一些村落,爆發了洪災,有傳聞,甚至有一個村子全村都被泥石流淹沒。

  對於該如何盜取九龍杯,寧江暫時交給秦川五義中的秦陌、秦無顏、秦小丫兒去想,讓他們先把計畫做出。秦澤與秦坎,則仍然優先處理著與正氣盟相關的事情,局面雖然暫時被三法司衙門強行壓了下來,但雙方都在養精蓄銳,一等殿試結束,更大規模的火拼,怕是怎麼都無法避免。

  寧江自己,則仍然在國子學府上著課,只是,外舍博士律雪松等,已不敢再難為他。

  雖然如此,一些太學生,在遠處看他的眼神,則大多都帶著一些不滿,究其原因,自然是那次在吏部尚書府上,寧江對他們夢寐以求的佳人批出的“噁心”兩個字。

  據說,在那件事之後,才子們幾乎踏破了眉嫵台,想要前去安慰佳人,春箋麗卻拒絕了所有人的拜訪,連著幾天都不曾露過面,即便是向眉嫵台的其他姑娘們打聽,也大多緘口不言,看來他們心目中的佳人,的確是被那混蛋傷害極深,這讓他們這些以護花使者自居的才子們,頗為憤慨。

  寧江自然是不在乎這些,瞻前顧後,被動防守,那不是他的個性,除非不做事,只要做事,肯定是會有“後遺症”的。

  那一日,太學生們在學府內的館中,搖頭晃腦的讀著聖賢書。寧江放下手中的書卷,看向窗外那如同透明的雨幕般刷下的陣雨。

  對於他這種過了會試的貢生來說,讀書暫時沒有太多的意義。但是從整體數目來說,過了會試的終究還是少數,絕大多數人,還是得為國子學裡的考試,又或者是三年後的會試做準備。十年寒窗無人問,但是能不能一舉成名天下知,對大多數人來說,終究還是沒有把握的事。

  下課後,出了課堂,站在屋簷下,雖然帶著傘,但這一刻的雨,下得實在是太大,如果就這般進入雨中,哪怕是撐著傘也會被淋個通透。於是,他便在這裡等了一會,剛好看到從內舍中沿著避雨的走廊出來的孫山,兩人就在這裡,一邊避雨,一邊說話聊天。

  在他們說話的當兒,另一邊,一夥青年從四門館中走出,往他們的方向看了過去。

  雖然是在國子學府,為首的青年,穿的卻是綾羅短衫,腳穿長靴,並非讀書人的打扮。

  “那傢伙就是寧江?”綾羅短衫的青年,視線穿過雨幕,厭惡地看了過去。

  旁邊一人道:“沒錯,就是他!”

  綾羅短衫的青年,喚作師凱樂,也是京城裡有名的紈絝子弟,祖父是榮退的三公,父親是鎮守邊疆的帥臣,授爵國公,母親更是皇室的郡主。

  雖然進入國子學,但這些人,平日裡既不在外舍,也不在內舍,大多都是在四門館裡,或是蹴鞠,或是打馬球。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進入國子學府純粹就是為了混日子,為以後蔭官度一層金。

  其實在以前,國子學,只有他們這種皇族又或高官的子弟才可以入學,哪怕是普通六七品官員的子弟,都沒資格進來,至於寧江與孫山這種沒有什麼家世背景的,更是連國子學的門檻都別想摸一模。

  但是現在,寧江這種鄉下來的寒門子弟,不過就是靠著多讀了幾本書,就成為耀眼的新星,而他們這種家世顯赫,如果是在削藩之前,單是靠著一個出身就足以被列入“上品”,甚至能夠擁有等同於自己的國土的封地。現在雖然也能夠靠著良好的出身,蔭官世襲,但是在朝堂上,與這些科舉出身的官員相比,多多少少的,都已經被邊緣化,心中的不爽,自然是免不了的。

  其實他們的父親把他們送進來,也還是希望他們能夠好好讀書,如果很夠成為上舍生,那以他們的家世背景,就算在殿試中表現不好,天子看在他們父母和先人的份上,一般來說也會大筆一揮,給個同進士出身,只可惜,這些人對讀書基本上沒有任何的興趣,所有的心思,全都用在吃喝玩樂上,反正就算中不了進士,一世富貴總是沒問題的。

  師凱樂惡狠狠的瞪了遠處的寧江一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對於那些學子來說,對春箋麗的傾慕,更多的是春花秋月般的浪漫,但是對師凱樂來說,暗地裡早就存了將春箋麗收為禁臠的野心,此刻看到“欺負”了他的禁臠的寧江,自然是分外不爽。

  平心而論,在那次的宴會之中,以往都是以劍舞聞名的春箋麗,出乎意料的展示了她驚人的琴技,直可稱得上是“琴劍雙絕”,本該由此聲名更甚,偏偏被寧江那令人憤恨的兩字批語,一場佳話反而成為了屈辱,自是惹得眾人紛紛不平。

  然而,與流霞劍閣不同,雖然都是以劍舞為主,但流霞劍閣本質上乃是江湖上的女流門派,京城裡的許多大家閨秀,也都是段十三娘名義上的女弟子。

  眉嫵台說到底只是“梨園”,春箋麗固然稱得上是京城第一佳人,然而寧江風頭更勁,府試案首其實不算什麼,但是他身兼州試解元、會試會元、太學生這幾重身份,對春箋麗,羞辱了就羞辱了,誰也無法拿他怎樣。

  師凱樂暗中早已將春箋麗視作禁臠,偏偏春箋麗兩次被寧江羞辱,都是她自己送上門去,一次求詩遭拒,一次以琴音示好反遭惡評。師凱樂既恨且怒,此刻看著寧江,心中暗怒,恨不得沖過去先給他兩個耳光。

  只不過,寧江畢竟跟他一樣,都是太學生,再加上又是即將參加殿試的會元,雖然他並不將自己的太學生身份當一回事,反正也就是混日子罷了。但就這般鬧起來,雖然出口惡氣,但回到家中,總是免不了受到責駡。

  於是,師凱樂等人,在這裡惡狠狠的瞪了遠處的寧江一眼,想要對付這小子,以後有的是辦法,自然也不急在這一刻。

  雨漸漸的小了一些,兩輛極為豪華的馬車,從國子學府的側門繞了過來,停在師凱樂等人面前,師凱樂等一行幾人,上了馬車。其實除了祭酒及博士等寥寥幾人,馬車原本是不允許進入國子學接人的,不過四門館的這幾人原本就是背景深厚,再加上誰都知道他們在國子學裡不過就是混日子,學府的博士、教授也都懶得去管他們,也就由得他們胡鬧,只要不影響其他太學生的學業就好。

  兩輛馬車前後從側門駛出了國子學府,下了集英丘,穿過了成倉橋。雖然已經到了下午申時三刻,但是暴雨停了下來,天色倒是亮堂了許多,他們來到了西區的浚河邊,一座花船停靠在岸邊。雖然水位上漲,但京城裡的堤岸,做得較好,浚河又比染河更寬,那花船停靠在岸邊,以鐵索、木板的固定,並沒有收到影響。

  在這花船上,與約好的另外幾名紈絝子弟見面,花天酒地。

  喝著喝著,又聊起前幾日裡寧江對春箋麗所做之事,有人談起,春箋麗這兩天終於露了面,只是看上去氣色不是太好。師凱樂一臉陰鬱,就在這時,其中一人往岸上看去,忽道:“是她?”

  其他人也一同看去,只見柳堤岸邊,一個身穿蜜合色齊胸襦裙的少女,帶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鬟,在石堤上走著。那少女,瓜子臉,百花髻,腰插寶劍,模樣嬌媚,亭亭玉立,秀色可餐。雨後的柳葉,蒼翠欲滴,清涼的風從河面刮來,拂動著她的衣裙,就像是初春裡開放的春桃花,單是看著,就已經讓人眼前一亮。

  另一人道:“甘賢弟,這是哪家的姑娘,如此亮眼?”

  認出堤岸上的少女的,正是銅州知軍甘愷之子甘烈。甘烈雖然被他父親,走了好大一層關係,入了國子學,但卻與陳豪、鄭賢等人漸漸疏遠。陳豪、鄭賢等人雖然也是出身名門,但還是一心想要謀個進士出身,在他們這些世家子弟中,終究算是年輕有為的。國子學裡的考試,遠不及府試、會試競爭激烈,但能夠在國子學裡通過層層考核,成為上舍生,這其中固然有家世背景的關係,但自身也是有著相當的實力的。

  甘愷將他的兒子送進國子學,原本也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多跟陳豪、鄭賢等人學學,如果能夠如他們一般,成為國子學的上等上舍生,那自然是最好的。結果甘烈進了京城,入了國子學後,跟了陳豪、鄭賢等人一段時間,現在卻被師凱樂帶著,整天在四門館裡混,甘愷若是知道,怕是會氣得吐血,畢竟他們甘家,不過就是外郡的知軍,跟師凱樂這種就算不考科舉,也能夠世襲的名門望族根本不能比。

  看著堤岸上那蜜合色齊胸襦裙的少女,甘烈低聲道:“那丫頭就是寧江的妹妹,閨名喚作寧小夢。”

  竟然是寧江的妹妹?其他幾人頗為訝異。其中一人低笑道:“想不到寧江那小子,居然有個這般漂亮的妹妹?”

  那堤岸上的少女,單就美色而言,與春箋麗可說是春蘭秋菊,各有勝場。這些人方才還在討論著寧江,想不到竟然會在這裡見到他的妹妹,他們對望一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7

第三十五章 繼續作死

  師凱樂陰森森的道:“不如想個辦法,把她弄來玩玩?”

  其他人也俱都淫笑起來。甘烈終究沒有他們這般膽大包天,說道:“不太好吧?她哥哥畢竟是今科的會元……”

  師凱樂冷笑道:“有什麼好怕的?不過是個鄉下來的丫頭,恐怕也沒有什麼見識。只要把她拖入暗處,事後不讓她認出,她能怎樣?報官?且不說她自己丟人,事情一鬧大,她哥哥也會成為整個京城的笑柄。況且就算報了官,新任的啟封府尹可是我祖父的門生,自然有辦法,讓官府查不到我們這邊來。就算查到我們,我們一致說她,是在暗巷裡賣笑的表子,看看到底是她丟人,還是我們丟人?”

  他們這些人,以往在京城,其實也沒有少做這種欺辱良家婦女的勾當,基本上,所有的受害者,要麼被迫忍辱認命,要麼剛開始時雖然想要討個公道,最後也還是迫於他們各自的家世,不得不含淚忍氣。這種事做得慣了,早就已經無法無天,此刻眼看著那少女貌美,原本就動了色心,偏偏又是寧江那廝的妹妹,更有了碰她的理由,於是悄悄合計……

  ※※※

  寧小夢帶著秦小丫兒,走在堤岸上,一棵棵柳樹往前延伸而去,柳絲拂動,滴落著陣雨後的水珠。

  此刻雖然還早,但是另一邊的花船,卻已顯得頗為熱鬧。船頂的甲板上,一夥男子正在往她們這邊看來。

  秦小丫兒道:“姑娘,有人想被做成包子!”

  寧小夢疑惑的回過頭來:“包子?”為什麼好好的提包子?

  此刻的秦小丫兒,把胸束了,紮了兩個小荷包,穿著豔麗的青衣,看上去不過就是十歲左右的女孩兒。她嘻嘻的道:“那些人想要變成包子……我一看就知道!”以前她跟著四姐,時常在青川一帶的城鎮瞎逛,秦無顏以易容術做美女打扮,招蜂引蝶,專門引誘那些想要變成包子的色鬼。

  寧小夢道:“他們看上去像是讀書人……”

  秦小丫兒嘻嘻的道:“正經的讀書人哪裡是他們那個樣子?連非禮勿視都不知道?”

  小夢不想生事,於是便沿著旁邊的小路,下了堤岸,帶著秦小丫兒穿過一條巷子。忽的,前方一名青年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在她面前道:“這位可是小夢姑娘?”

  小夢道:“你是……”

  那人道:“我是令兄寧江在國子學的好友。小夢姑娘,不好了,寧江兄在學府裡從書館的樓上栽下,滿腦子的血,已經被送往醫館,也不知現在情況怎樣?”

  小夢急道:“我哥現在在哪裡?你快帶我去!”

  那人道:“你跟我來!”轉身往遠處奔去。

  小夢扭過頭來,與小丫兒對望一眼。如果沒有小丫兒的事先提醒,陡然聽到這樣的消息,必定手足無措,慌忙跟去,現在卻是提前有了警惕,心中馬上就意識到其中破綻。試想,就算哥哥真的受了傷,國子學府位於外城南區,這裡已經是西區。她與小丫兒,因為哥哥想要盜取九龍杯之事,進入內城北坊,表面上是去遊玩,實際上是探地形去了。

  兩人剛從內城西面的曹門出來,京城這麼大,這人怎就知道她在這裡?

  如今的小夢,對自己的實力也有了相當的自信,再不是剛剛離開高鎖縣時的那個,看誰都覺得好厲害的懵懂少女,一方面是藝高人膽大,另一方面,萬一真的是哥哥出了事怎麼辦?

  於是就追著這人去了。七轉八繞,那人帶著她們,越跑越偏,進入一片幽幽暗暗的區域。小夢此時初涉江湖,沒有經過太多的世事,卻也不是傻瓜,這些日子經過哥哥的調教,也已經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

  手中握著寶劍,扭頭看向小丫兒……砍他腦袋?

  小丫兒用雙手做揉捏狀……還是做成包子算了!

  小夢想了想,覺得說不定前方藏有真正厲害的高手,於是向小丫兒悄悄示意了一下。秦小丫兒身子一閃,往旁邊竄去。

  那人跑了一段,回過頭來,卻只看到小夢一人,道:“你的丫鬟呢?”

  小夢猛一回頭,驚道:“小丫?小丫?哎呀,我們跑得太快,把她給跟丟了!”

  那人不虞有它,扭頭道:“你哥哥就在裡面,你快……”

  一隻秀腿已經從裙下飛出,淩空一個橫掃,嘭的一聲,掃在他的腰上,這人慘哼一聲,往側裡撞上牆面,直接就昏了過去。

  小夢收回秀腿,往前方看去。兩側是高聳的圍牆,前方轉角處,一片安靜,卻又有著某種濃烈的脂粉香傳來。她歪了歪腦袋,想著要不要仗劍闖進去?就在這時,秦小丫兒卻已經翻過牆頭,以怪異的身法滑了下來:“姑娘,裡面是窯子,您不能進去。”

  “窯子?”小夢有些困惑的看著小丫兒。

  “就是暗娼,是……”小丫兒突然發現自己有點不太容易向姑娘解釋。

  她恨恨的道:“裡面藏了七八個男人,他們把姑娘引到這種地方,不只是要害姑娘,更是要毀掉姑娘的名聲,讓姑娘有苦沒地方說。”

  小夢道:“到底什麼是窯子?”

  小丫兒掂起腳尖,在俯身的姑娘耳邊低聲說著。小夢立時也慍怒起來,道:“難道就這樣放過他們?”

  秦小丫兒嘻嘻的道:“姑娘要是進了那裡頭,萬一鬧出事來,解釋都解釋不清,我們不進去,在外頭對付他們就好了。”在小夢耳邊又低聲說了幾句。

  小夢道:“就這般做!”走到牆邊,抓著被她踹暈的青年的頭髮,就這樣拖著他往回走……

  ※※※

  師凱樂等一夥七人,藏在暗窯之中,等著寧江的妹妹進入,便趁著這裡的黑暗,一擁而上,誰知等了半天,什麼人也沒有等著。

  其中一人道:“她怎的還沒有來?”說話的正是甘烈。相比起其他幾人,第一次做這種事的他,既有一種莫名的興奮,卻又多少有些慌張。

  其他人也覺得等了太久了。師凱樂皺眉道:“難道是被她發現了?”

  另一人道:“我看那丫頭恐怕也沒見過多少世面,哪有這麼容易發現?就算發現,李嶺賢弟也會過來說一聲。”他說的李嶺,正是被選去哄騙寧小夢入甕的那人。

  眾人便繼續等著,結果等了許久,還是沒有等到。沒奈何,他們只好離開這兒,至於這窯子裡的小姐們,他們並沒有多少興趣。到了外頭,此時他天色,已開始顯得有些昏暗。他們看向前方那幽長的巷子,整個巷子空無一人,看不到寧小夢,連他們那喚作李嶺的同伴也失去了蹤影。

  他們疑惑的往前走去,一直走到巷口,只見前方,一個小女孩背對著他們,蹲在那裡放煙花,她手中拿著燃起的香柱,輕輕的往前探去,煙花的引線滋滋的,在火花下游走。忽的,女孩一個竄前,旋身猛踹。

  他們眼看著滋滋的煙花拋飛而來,要閃已是不及,煙花竄入一個人懷中,砰然炸開,火樹銀花綻開的那一瞬間,硝煙彌漫,伴隨著其中一人的驚叫聲。師凱樂、甘烈等人慌亂欲散,風聲陡然而起,其中一人下顎硬生生挨了一記,蝦米般飛出,撞上了石牆。

  “小心!”內裡一人,家藏的武學,雖然不怎麼精湛,卻也是練過的。然後“小心”兩字方出,其他人便已聽到啪啪啪啪的耳光聲,清脆而又密集的響起。

  師凱樂、甘烈都已知道不妙。甘烈抽身欲走,頭上的皮牟忽的一緊,有人影從他的頭上翻過,拽著他就往前栽,嘭的一聲,他的腦袋直接撞在了石地上,隨之而來的就是腰上的猛撞,整個身子飛了起來。

  旁邊一人,眼睛被煙花爆開後的輕煙籠罩,聽到了身邊的慘哼,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已知道不妙,扭身欲逃,後腰已經被狠狠的踹了一下,身體前撲。隨著一個女孩兒的輕笑,身上有什麼東西,重重的壓了下來。

  師凱樂大喝一聲,在硝煙中擺開架式。他的祖父位列三公,父親乃是駐守在邊境的帥臣,家中也有一些武學秘笈,雖然練得不怎麼樣,此刻架勢一擺,倒也有模有樣。誰知架勢方自擺完,撲的一聲,小腹傳來一陣劇痛,緊接著,衣袖陡然一拽,失重感帶著他往下載,然後就是劈劈啪啪,一連串的擊打。

  嘭的一聲,後腦勺的劇痛過後,他昏倒在地,失去意識。

  “這人……架勢擺得真好,還以為是個高手……嚇了我一跳!”一個少女聲音,輕輕的響起。

  硝煙散去,小夢與秦小丫兒現出身來,看著倒在地上、七零八落的幾人,哼了一聲。小夢拍拍手掌,秦小丫兒雙手叉腰。小夢道:“走吧!!!”

  沒有再理會這些東倒西歪的傢伙,她們哼著歌兒,往染水方向走去。

  回到宅院時,夕陽基本上已經落下,就剩下了一點餘暉,在水面上慢慢的淡去。

  吃飯的時候,小夢與小丫兒把她們回來時發生的事,告訴了寧江。

  寧江拿著筷子,靜靜的聽她們把話說完。在他們旁邊,秦無顏端著湯,慢慢的走了過來,把湯放在桌上,聽到她們的談話,亦是惱怒,這種就算在江湖上,也只有江湖敗類才能做得出來的行徑,竟然是由那些不管什麼說也算是讀書人的太學生做出?

  寧江看向妹妹:“你是說,其中一個,你以前在銅州見過?”

  “嗯!”小夢點了點頭,“在崆山的時候,也是見過的,好像姓甘。”

  寧江心中冷笑……看來是甘烈,那其他幾人是誰,也就可想而知了。回想起白日裡,他們看向他時,那怨恨的眼神,他們是把對他的憤怒,轉嫁到他的妹妹身上。

  慢慢的挾了一塊肉,他抬頭看了妹妹一眼:“為什麼不砍掉他們的腦袋?”

  小夢怔了一怔:“可是哥哥……殺人的話……不是會把事情鬧大嗎?”

  寧江淡淡的道:“以後遇到這種事,直接殺了他們好了!不要怕把事情鬧大,不管事情鬧得有多大,反正,哥哥會幫你解決。”

  秦無顏與秦小丫兒吃驚的看著她們的老爺……不管怎麼想,姑娘把那些人狠狠的揍一頓,已經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吧?直接殺人的話,那他們最好的結果,也是流落江湖,從此被官府和三法司衙門追殺,這樣真的好嗎?

  只是再行看去,老爺陰陰冷冷的,雖然是個讀書人,但這一刻的他,竟然比她們這些江湖人,戾氣更重,單是看著,就已經讓她們心驚肉跳。她們甚至有種感覺,這件事,老爺絕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

  雖然已經進入夏天,但因為連著幾天下雨的關係,夜裡的天氣,並不炎熱。

  吃完飯後的小夢,在她自己的屋子裡洗澡去了。

  寧江站在窗前,左手負後,右手拿著摺扇,輕輕的搖動著。

  師凱樂、甘烈……這些人還真是不做死就不會死啊。

  其實那個時候,鄭賢、甘烈、路知遠等人也曾為了幫宋俊哲,設計陷害他,不過他並沒有怎麼放在心上。而這一次,他之所以心中動怒,是因為師凱樂這一夥直接沖著小夢來。

  不管怎麼說,也是經過了上一輩子的風風雨雨,沖著他來的這些宵小,在他眼中也不過就是些跳樑小丑,在他們身上多用一些心思都是浪費。但是沖著他妹妹來,那性質就是完全不同。

  也罷,我正愁一個九龍杯,在京城攪動的風雨還不夠,既然他們自己作死,那就讓他們為這即將到來的、盛夏的京城……添一把火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7

第三十六章 《蟾宮引》

  那日一大早,內城,啟聖坊。

  鸞梅長公主清晨時,在園中彈琴,沒過多久,一個少女穿過花叢,向她走來:“長公主姐姐?!”

  來到長公主府中的,正是小夢,她現在在長公主府中,正掛著“帶劍女侍衛”的名頭,理論上,算是長公主的貼身保鏢,自然可以隨便進來。而實際上,由於某些眾所周知的原因,府裡的下人們,都沒有將她當成普通的女侍衛來看待,長公主對她,亦是情同姐妹。

  看到小夢來到,鸞梅長公主按住琴弦,道:“小夢妹妹!”

  小夢道:“長公主姐姐,我哥哥讓我帶了一首詞給你!”

  鸞梅長公主喜道:“快拿來看看!”

  小夢取出寫了新詞的蜀箋,鸞梅長公主接了過來,攤開一看,欣然道:“這是《蟾宮引》的曲兒!”

  小夢嘻嘻的道:“我哥哥說,這是他為你寫的,問你喜不喜歡?”

  鸞梅長公主臉兒微紅,又將箋上的詞兒一遍遍看去,竟是愛不釋手。

  這時,一名侍女前來稟報:“殿下,眉嫵台的春箋麗前來求見。”

  鸞梅長公主道:“讓她進來吧!”

  侍女應命而去,小夢卻是疑惑的道:“春箋麗?她怎的會來這裡?”

  鸞梅長公主道:“前兩日,春箋麗前來見我,坦承了她在元宵節裡,盜用十三娘劍舞之事,並說已向十三娘賠罪。我問了銘媚,銘媚說確有此事。既然她已知錯,我也便原諒了她。這兩日,她時常前來與我彈琴論曲,見解獨到,也算難得,昨日下午我們還曾談了許久,直到母后派人來讓我入宮,方才中斷,本是說好了今日再聊,只是不想她到得這般早。”

  小夢心想:“我在春箋麗背上砍的那一刀也不輕啊,她回眉嫵台這才幾天,怎的就活蹦亂跳了?”又想著:“哥哥說她多半是拜火教的人,只因為,現在我們對拜火教,只有她這一條線索,方才留她性命,她現在找到長公主姐姐來,真的是只為彈琴,還是別有目的?”

  疑惑間,春箋麗已經被那侍女領了進來,在鸞梅長公主面前施禮道:“箋麗見過長公主殿下!”又微笑的道:“原來小夢妹妹也在這兒?”

  明面上,小夢與春箋麗就只見過兩次,一次是在魯仲郡王府,另一次是在三月初三、城外河邊,雖然魯仲郡王府裡的那次,小夢幫流霞劍閣出頭,但兩人之間,談不上有什麼仇怨……雖然這是在春箋麗不知道差點殺了她的“雙刀孝女”就是寧小夢的情況下。

  既然對方主動示好,小夢自也還了禮。春箋麗道:“小夢妹子來到長公主殿下府上,可是寧公子又作出了新的詞兒?”

  自從那個時候,寧江在崆山以十二月鼓子歌寫出“天接雲濤連曉霧”後,以流行的曲樂進行“填詞”,慢慢的開始盛行起來。尤其是前幾日,來自嶽湖的名妓秦紅韻,以一首“紅藕香殘玉簟秋”,名動京華,京城的才子佳人們,莫不以填詞為樂。

  幾乎已經走到死胡同的詩壇,因為填詞的盛行,出現了煥然一新的新氣象。雖然也有一些老頑固大批“填詞”媚俗、難登大雅之堂等等,但架不住滿城的才子佳人們,對它的喜好。風月場所的名妓,也紛紛請人幫著寫新詞,各種古曲,也因為填詞的盛行,而煥發出新的生機。

  只是,雖然才子佳人們紛紛填詞作曲、一展才學,但秦紅韻以古曲《一剪梅》作出的新詞“紅藕香殘玉簟秋”,卻是一枝獨秀,雖然沒人知道,秦紅韻的這首詞,其實是寧江抄給她的。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寧江與秦紅韻並沒有什麼交情,那個時候,秦紅韻卻冒著得罪郡王府世子、鮑青等人的危險,通風報信,如果不是寧江殺掉了鮑青,已經將她查出的鮑青,怕是絕不會放過她。

  算作對那一晚秦紅韻暗地裡通風報信的報答,寧江便將另一個世界裡,著名詞人李清照的“紅藕香殘玉簟秋”抄給了她,反正這首詞他是怎麼也用不上,畢竟他一個男人,不可能寫出“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這樣的句子來。而秦紅韻,也果然憑著這一首曲兒,從來自五湖四海的名妓中脫穎而出。

  在大周王朝,“填詞”還屬於新鮮事物,目前能夠跟秦紅韻的“紅藕香殘玉簟秋”相抗衡的,只有寧江的那首“天接雲濤連曉霧”,雖然兩首詞都是寧江抄了李清照的,但其他人當然並不知情。

  其後,鸞梅長公主又讓小夢,請她哥哥幫她也作些新詞,寧江便又抄了幾首,雖然都不及“天接雲濤連曉霧”與“紅藕香殘玉簟秋”,但也都是才華橫溢的佳作,隨著鸞梅的唱開,無形中也進一步幫他,提升了才名。

  目前京城的佳人們,莫不以唱秦紅韻的“一剪梅”,與寧才子的詞兒為樂,這種情況,大抵上猶如另一個世界裡,“填詞”之風剛開始盛行未久,人人爭唱柳永的新詞一般。只是誰都知道,寧才子只願為鸞梅長公主一人填詞,於是莫不眼巴巴的盯著長公主府,就等著長公主能夠從寧才子那,多多的榨出新詞。

  至於春箋麗,寧小夢懷疑她接近鸞梅長公主是別有用心,這個倒真的是誤解了她。

  雖然在吏部尚書府上,受到了寧江的羞辱,但春箋麗也讓人見識到了她的驚人琴技。劍舞比得段十三娘,琴藝幾不輸與鸞梅長公主,琴劍雙絕,“京城第一佳人”也算是名副其實。尤其是段十三娘年歲漸增,人氣不復從前,鸞梅長公主畢竟身份特殊,乃是天子的親妹妹,再加上似乎自帶著“成親當日死新郎”的奇特屬性,也就只有寧江那種狂生敢去撩她。

  春箋麗雖然琴劍雙絕,號稱“京城第一佳人”,但劍舞在魯仲郡王府,被某個“不知名的神秘少女”壓了一頭,琴技雖然了得,但目前京城填詞之風興起,只有好曲沒有好詞也是不行。

  她自然不能去搶秦紅韻的“紅藕香殘玉簟秋”來唱,但是目前京城裡流行的新詞,除了長公主府裡流出來的、銅州第一才子的新作之外,其它大抵平庸。

  作為在席宴上被銅州第一才子羞辱的“佳人”,春箋麗當然不好去唱他的新詞。

  只是不知為什麼,自從那日,被寧江所救後,心裡便始終記掛著他。一方面,因為他在她重傷之後,幾乎是無微不至、全身心的照顧而感動,另一方面,他的那句“噁心”,卻又仍然如在耳邊,每每想起,羞氣難當。

  惟其如此,對於寧江,她想要不去在意他,不知怎的就愈發的在意,想要感激他、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卻又忘不了他對自己的羞辱。

  想要恨他怨他,卻又莫名的覺得,這人跟那些只會蜂蝶一般圍著她轉,只知花天酒地卻沒有多少實才的紈絝之徒截然不同,雖然特立獨行,但卻有真才實學,雖然傲慢可恨自高自大全不知憐花惜玉,但、但照顧起人時……居然也能夠那般的溫柔。

  正是抱著這種五味瓶一同打翻,連她自己都無法捉摸的心態,一方面,她發誓絕不去唱寧才子的新詞,另一方面,寧江每每有一首新作流出,她便會不由自主的抄來,躺在床上,百般玩味,只覺處處精妙,句句念去,回味無窮。

  而之所以會到長公主府上來,雖然借的是談琴論曲的名義,但是,在內心深處,她也會小聲的問著自己,真的只是因為這個嗎?還是因為,只是想要近水樓臺先得月……能夠早一點看到他的新詞?

  那種奇妙至難以言喻的感覺,連春箋麗自己都弄不清楚,小夢又如何能夠明白?

  看到春箋麗找藉口接近哥哥想要清蒸和紅燒的長公主姐姐,自然懷疑她別有用心。

  寧小夢會在這裡,春箋麗其實是不知道的,只是不知怎的,看到小夢後,不由得就想去討好她,其中緣由,她自己也難以說清。寧小夢卻反因為她的刻意討好,而生出戒心……你說哥哥都罵她“噁心”了,我還砍了她一刀,她一看到我就笑得這麼甜……這背後肯定有鬼吧?

  總不可能因為她是自虐狂,被人罵了砍了反而心底開心?

  春箋麗一眼看到長公主手中的蜀箋,心中浮起異樣的波瀾,面上笑容不減,道:“殿下,這個是……”

  鸞梅長公主輕聲道:“這是寧江公子倚著《蟾宮引》的曲調,新作的詞兒!”

  看到寧小夢在這裡,長公主手中又拿著蜀箋,春箋麗其實已經猜到,雖然想要裝作全不在意,眼睛卻已驀地反亮。故作漫不經心的道:“原來是寧才子的新詞,不知……箋麗可否一觀?”

  鸞梅長公主知道,春箋麗與寧江兩人之間存有芥蒂,尤其是春箋麗在京城,想要追求她的世家公子、豪門少爺要多少有多少,寧江對她的二字批語,讓無數名門子弟不滿。好在春箋麗對於詞曲,似乎的確是喜歡,雖然與寧江有過節,但在她的府中,兩人談得最多的,依然是寧江的詩與詞。

  她有心為這兩人化解干戈,於是微笑著,將蜀箋遞了過去。

  寧小夢自然也沒有放在心上,對於曲詞,她是真的不懂,只知道哥哥寫的這些,是可以用來唱的,而且似乎很厲害的樣子。其實這一刻,她的心思也並不全在這裡。她今天,之所以會一大早的,就來長公主姐姐的府上,其實也是出於哥哥的交待。

  不只是她,秦陌、秦澤、秦坎、秦無顏、秦小丫兒,也都是要麼離城,要麼出現在人多的地方,哥哥說,這個叫“不在場證據”。上一次哥哥這麼做的時候,京城出了分屍大案,就不知今天……哥哥想要做什麼?

  春箋麗將蜀箋攤開,細細讀去,一字一句的讀完,心中又驚又喜,這首詞,怕是能與寧江自己在崆山作出的“天接雲濤連曉霧”,以及秦紅韻的“紅藕香殘玉簟秋”相比,其靈巧處,甚至猶有過之,都是足以傳世的佳作。

  讀完一遍,竟是愛不釋手,忍不住又反復的重讀了幾遍,心中的喜悅,實是難以形容。

  直至覺察到兩側的目光,留連難舍的抬頭看去,只見長公主疑惑的瞅著她看,寧小夢歪著腦袋,看新鮮事物一般的睜大眼睛盯著她來。她的臉無由一熱,紅霞莫名的就飛上了雙頰……

  ※※※

  同一時間,城外的一處高坡。

  秦陌、秦坎正一同抬頭,看著眼前的一樣事物。

  秦坎攤開手中的圖紙,把所有的細節,又都仔細的研究了一遍。秦川五義所學各不相同,他雖號稱“鑽地鬼”,但除了鑽地之術,實際上也學了義父傳下的木甲機關之術。

  只不過,眼前的這樣事物,跟他們的義父沒有什麼關係,全都是按著寧江的設計所造。

  秦陌同樣看著這稍有些龐大的東西,道:“這玩意,真的飛得起來?”

  秦坎道:“對於老爺所說的空氣動力學,其實我也不是太瞭解,材料與造型,都是按著他的設計做的,尤其是兩側的薄翼,這可是用上了天隕流光,好不容易才打造出來的東西,裡頭的一些小部件,請了擅長鑄煉的幹將門幫忙,他們也不知道我們在弄什麼,讓他們造的,都是拆解開來的部件,今天是第一次組裝完成。”

  秦陌道:“那就飛一下看看?”

  秦坎道:“這個……理論上……是沒有問題的,老爺可是讀書人,書中只有黃金屋……他設計出來的東西,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秦陌道:“那就快飛啊!”

  秦坎道:“再說了,古人不是有記載麼?曾經有精通木甲機關術的墨家高人,造出了一隻木鳥,能夠在梁上飛上三天三夜……”

  秦陌道:“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你快飛啊!”

  秦坎遲疑了一下,道:“老大,你說,這一次,他讓我們或是當著守城兵士的面離城,或是出現在人多的地方,是想要做什麼?上次的分屍大案,真的是老爺做的?可他明明在貢院裡……”

  “那不是你該問的事,”秦陌道,“你快給我飛!”

  “罷了,罷了!”秦坎一咬牙,大邁步往前走去,“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老大,萬一我栽下去……”

  “放心,我會給你收屍的!”

  “喂喂,我是說一定要救我,”男子叫道,“不要直接給我放棄治療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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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8

第三十七章 地獄之火

  青魚坊,乃是內城九坊中最熱鬧的一坊。

  一大清早,街道上就已經是人來人往,各種奇貨在景龍門打開的那一刻,就蜂擁著運入,街頭巷尾,攤鋪排列,車馬如龍。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雜耍、賣藝的吆喝聲,與沿街的叫賣聲混雜在一起,此起彼落。忽的,其中一處,罵聲迭起,眾人看去,只見一個青年女子不知因為何事,正與一個買玉石的老大爺發出爭吵,老大爺脾氣火暴,那青年女子雙手叉腰,也是一點都不肯退讓。

  在那青年女子身邊,一個梳著荷包的女孩兒,拉著那青年女子,想要將她拉開,卻是怎麼也無法做到。

  遠處,幾名巡捕往她們這邊看了過來,一邊看著一邊說笑,這種街頭吵鬧,他們自然也懶得去管。

  ……

  ※※※

  仍然是同一時間,集英丘,豪華的馬車駛到了國子學府四門館的一側,一夥青年下了馬車,互相吆喝,彼此嘻戲。

  師凱樂身穿華美的大科納綾及羅貴衫,頭上帶著玉冠。他的祖父乃是國公,父親是朝廷重用的帥臣,母親是皇室的郡主,即便是在國子學裡瞎混日子,將來總能世襲到一個郡公,之所以在這裡待上幾年,不過是為了混一個讀書人的光環罷了。

  按照正常的規定,四門館的側門,原本是不許隨便打開的,所有太學生都必需從正門進入,然而守著側門的老人,哪裡敢阻止他們?看到馬車來到,趕緊將門打開,就是這樣,還因為開得慢了一些,被其中一人不滿的踹了一腳。

  這些人哄笑著進入四門館,四門館內,幾座學閣,按著“四合”的佈置排列,中央的廣場,早就被他們改成了打馬球的場地。博士和教授、經師,基本上也都懶得進入四門館,早就已經當它不存在。

  幾名奴僕擁了過來,詢問著少爺們今天想要玩什麼?師凱樂沒好氣的道:“先把馬牽來,把馬球準備好!”

  那幾名奴僕趕緊去了,師凱樂等往另一邊的恒讀小館去了。路上,師凱樂看向一旁的甘烈:“寧江那傢伙到了學府沒有?”

  甘烈道:“看到他進了外舍。”

  師凱樂恨恨的道:“早晚要他好看!”提到寧江,他心中真的是恨意無窮,那傢伙羞辱了被他視作禁臠的春箋麗,原本他們一夥想要搞定他的妹妹,出口惡氣,卻沒想到,那丫頭竟然是個會武功的野蠻女,反過來把他們全都揍了一頓,偏偏他們還沒處說理。

  更可氣的是,這幾日師凱樂幾次前往眉嫵台,想要安慰佳人,春箋麗次次都不在,甚至有一次,他安排在眉嫵台外頭的奴僕明明就看著春箋麗進了眉嫵台,結果最後他還是沒有見著,竟是完全不給他面子。師凱樂不願責怪佳人,怒火自是全都朝向得罪了佳人的銅州第一才子,偏偏那傢伙風頭正勁,他們也不敢輕易找麻煩,人家可是即將參加殿試的貢生,哪怕是傷著碰著,都有可能上達天聽。

  如今的大周王朝,他們這些靠著世襲封爵的豪門公子,在受重視的程度上,跟那些靠著科舉一步一步登上龍門的天之驕子,還是有些差距的。

  旁邊一人,喚作錢賦,祖父是朝廷上正二品的高官。錢賦道:“怕什麼,動不了他,我們就從他妹妹下手。”

  師凱樂沒好氣的道:“從那野丫頭下手,打得過她麼?”

  錢賦低聲道:“凱樂兄放心,我已經把這事說與了全清派的孫散人,孫散人答應了為我們出頭,那丫頭再厲害,難道還能比得過孫散人?孫清淨孫散人在江湖上可是一流的高手,是王真人的得意傳人。”

  其他人不由得停了下來,彼此對望……如果能夠請動孫散人出手,對付那丫頭,自然是不在話下。孫清淨孫散人,可是全清派王易卿王真人幾個弟子中,唯一的女性,在拜王真人為師之前,就已經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女俠,入了全真派,得到王真人的指點後,實力更是精進,有她出手,還有什麼做不到的?

  錢賦壓低聲音,道:“孫散人說了,到時她折了那丫頭的羽翅,自然會把那丫頭交給我們處置……嘿嘿!”

  其他人彼此對望,俱是會意,齷齪的低笑著。師凱樂笑道:“難怪全清派這幾年在京城越混越好,還是他們會做人。”

  說話間,一夥人一同進入了恒讀館。許久以前乃是皇子學經所用的恒讀館,因為四門學的廢棄,早已成為他們的據點,馬球又或蹴鞠需要更換的衣服都在這裡。進入恒讀館中,一同往深處走去,後方忽的一聲震響,緊接著卻是啪的一聲。他們錯愕回頭,只見他們方自進來的大門,不知怎的竟已被關閉,同時更有一把大鎖,牢牢的鎖在了上頭。

  刷刷刷刷刷!四面高處的視窗,一道道帷幔打下,整個恒讀館,莫名的就黑了。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他們的感官猶如被封閉了一般,一時間竟是難以反應過來。

  “什麼人?”師凱樂大聲喝道,“哪個不知死活的?”

  一向都是他們欺負別人,現在竟然被人捉弄,這些人紛紛破口大駡。

  暗處卻是傳來一聲冷笑,這聲冷笑怪異莫名,直聽得他們頭皮發麻。先是一點幽火,仿佛從虛空中冒出,陰森詭異,燦紅中透著藍影。啪,幽火落在地上,在他們前方的空地上,猶如火蛇一般,一圈又一圈的蔓延,在地面上鋪成螺旋狀的火環,紅焰搖晃,藍影竄動。一個小小的身影,立在這圍成了九圈的火焰之中,黑色的披風隨著那晃動的焰光,詭異的飄忽。

  男孩?師凱樂、錢賦、甘烈等人疑惑的看著火圈中的小身影,站在那裡的,竟然是一個看上去只有八九歲的男孩。只是,隨著火圈的游走,男孩那略低著的臉龐,陰晴難定,封閉著周周窗戶的帷幔,啪啪啪的捲動。

  “小兔崽子!”師凱樂惡狠狠的瞪了過去,“你在做什麼?”

  男孩的嘴角,溢著深深的嘲弄,仿佛死神在注視著朝他吆喝的生魂。他慢慢的豎起一根手指:“噓!”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頂上的藻海,刷下了重重的幔布。所謂藻海,其實就相當於後世的天花板,在梁下鋪以木板,飾以絹布,然而此刻,這層層的幔布掛在藻海上,明明無風,幔布自舞。男孩慢慢的抬起頭來,那星辰般的眼眸,透著凜冽的光芒。“你們……跳舞嗎?”雙手往兩側,一點一點抬起。

  嘭嘭嘭嘭嘭!

  隨著他的手勢,陡然竄出一柱柱火焰,被嚇了一跳的眾人,下意識的緊靠在一起。男孩卻在笑聲中,猶如另一個世界的指揮家一般,揮動雙手,那熊熊的火焰,如同火的精靈,在他的指揮下呼呼呼的閃動,變幻莫名,奇詭難側,火車火馬,火怪亂舞。

  “他娘的搞什麼鬼?”師凱樂壯著膽子怒叱道,“要玩戲法,到別處玩去,臭小子,知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人,我告訴你,我他媽按一個指頭,就可以讓你全家像螞蟻一樣死絕……”

  “嗯……我相信!我相信我連指頭都不要按,就可以讓你們死絕……你們信嗎?”明明只是站在那裡,男孩的聲音卻像是在四面八方嘲笑。嘩的一聲,周圍的火焰進一步騰高,點燃了從藻海落下的數十塊幔布。火勢以極快的速度席捲,點燃了梯架,燒著了桌椅,親吻著地板,藍色的火焰在藻海的中心,往四面八方熊熊滾去。

  刷,其中幾道,猶如火的瀑布,沿著樑柱沖泄而下,火柱與火柱之間,焰光詭異地來去,奔火騰空,呼,幔布在亂舞中飛卷,猶如裹著烈焰的戰將甩動他的披風。

  意識到不好的眾人,在恐慌中逃竄,最先想到的自然是正門。驚慌的沖去,嘭嘭嘭的震響。“門被鎖上了!”驚恐的尖叫。“哪裡來的妖人!”其中一人抓著椅子沖向火圈中的男孩,帷幔卷住了他,他在烈火中慘叫,左搖右擺的掙扎。

  嘭的一聲,一個試圖從梯架爬上視窗的青年,先是刺鼻的味道沖入鼻息,轟然間,就已經連人帶架燒成了火人,重重的摔在地上,在烈火焚身的劇痛中翻滾,發出震耳欲聾的慘叫。更多的人在奔逃間被火舌吞沒,慘叫聲不絕於耳。嘭嘭嘭嘭嘭,大門的外頭傳來大力敲擊聲,間伴著奴僕們不知所措的叫喚,但是對於館內的人已經是毫無助益。

  師凱樂在火海中面無血色的顧盼,這是一個噩夢,他很希望能夠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噩夢。掛在牆上的帷幔同樣被烈火點燃,一塊琉璃爆裂,炸出耀眼的金光。書架倒下,許久已沒人看過的書卷,啪啪啪啪的翻舞。“啊~~”甘烈全身是火撞了過去,書頁如蝶,四處飛舞,他就在這亂舞的火蝶中,發出痛徹心扉的尖叫。

  火海進一步席捲,“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錢賦雙腿發顫,雙腿間驀地湧出濕意,只可惜這一點水分對於眼前的火勢,連杯水車薪都算不上,帶著濃煙的火如同牆一般滾了過來,將他吞沒。

  “你也活不了的,在這裡,你也活……”師凱樂憤怒中指向男孩,聲音卻戛然而止,不知何時,男孩已經不知去向。

  藻海之上,火雲滾滾,嘭嘭嘭的,各種著火的物體在他的周圍砸下。先是燙膚的熱度狂湧而來,皮膚陡然間開裂。在他的周圍,甘烈、錢賦等人的慘叫聲,如同人間地獄般混雜在一起。師凱樂渾身著火,瘋狂亂撞,緊接著就是直滲骨髓的劇痛,嗓子在幹啞中嘶吼,耳鼓仿佛爆炸一般轟鳴,周圍的一切事物都在旋轉,絕望的哭喊聲中,整個世界都在坍塌。

  外頭的奴僕們,聽到了師家大少最後的、絕望到蒼涼的嘶吼。但是他們什麼都無法做到,只能不斷的後退、後退,火焰從視窗砰然而出,呼的一聲,濃煙向外沖卷,清晨的陽光被漫空而起的煙塵遮擋,火星濺落在地。

  通向外舍的大門,博士、教授帶著人匆匆趕來。“走水了!走水了!”“快救人!”“少爺,少爺!”混亂的喊叫聲此起彼伏,有人像熱鍋上的螞蟻到處奔跑,有人沖去提水,卻根本不敢靠近。轟的一響,其中一角,嘩啦啦的塌下,方自接近的人們慌手慌腳的後退。

  外舍博士與內舍博士,領著大批學生幾乎是奔跑著趕來,卻也是全然不知所措。“祭酒大人呢?祭酒大人呢?”律雪松抓著一名助教吼道。“面……面聖去了!”那人在撲來的熱氣中擦著汗水。

  “快去請他,快去請他回來!”律雪松慌亂地叫道。

  “裡面有沒有人?”上舍博士也匆匆趕了過來。

  “好像……有十幾個!”另一人面無血色。

  同一時間,外舍某處,一個趴在桌上,打著瞌睡的少年,在外頭傳來的喧鬧中坐了起來,伸伸懶腰,拿起放在桌角的摺扇,慢慢走出,抬起頭來,看著牆另一邊,沖騰的火光與濃煙,左手負後,啪的一聲,摺扇打開,輕輕地搖動著。

  這一場火,燒了大半天。國子學祭酒、啟封府尹、以及朝廷上的眾多官員,紛紛趕來。不但調派了兵將,連集英丘周邊的百姓,也被強行調來救火。名為寧江的少年,也很努力的參與了救火,然而火勢實在太大,而且異常的猛烈,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夠控制,唯一值得慶倖的是,因為四門館相對良好的設計,雖然燒毀了整個恒讀館,但是並沒有波及到其它建築。

  “兒啊~~”一個身穿美服,頭戴鳳冠的婦人,在家人的攙扶中,發出淒厲的哭喊。

  “郡主……郡主……”奴僕們紛紛將她攔住。

  寧江往那個女人看了一眼,低聲道:“那人是……”

  旁邊一人小聲回答:“好像是師凱樂兄的母親。”

  寧江搖了搖頭:“實在是太可憐了!唉,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怎的就走水了呢?”

  另一邊,作為上舍生的陳豪,帶著他的陪讀路知遠,與鄭賢等人,怔怔的看著黑煙滾滾的恒讀社。

  路知遠喃喃的道:“甘烈兄……好像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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