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儒道之天下霸主 作者:先飛看刀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07:26:1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1 6614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9

第三十八章 纖雲弄巧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美妙的琴聲,在啟聖坊長公主府上,悠悠揚揚的響起。

  鸞梅長公主彈著瑤琴,那動人的聲音,猶如天籟,莫不可言,即便是唱完之後,餘韻繞梁,依舊回味無窮。

  另一邊的春箋麗,捧著蜀箋,在聽著曲兒的同時,忍不住將這倚托《蟾宮引》所作的新詞,又讀了一遍,心中實是驚歎難止。這曲“纖雲弄巧”,說的雖是牛郎織女的故事,但構思精巧到令人咋舌,轉折之間,化離別為嚮往,明明是個悲情故事,卻演繹成對愛情最美好的嚮往。

  彈琴的公主,與看詞的少女,在這一刻,都不約而同的陷入了沉思。繼“天接雲濤連曉霧”與“紅藕香殘玉簟秋”之後,顯然又多了一首,能夠與它們媲美的絕世佳作。

  小夢卻是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怪怪的。

  “殿下,殿下……”一個聲音,卻在這時,焦灼地由遠而近。

  鸞梅長公主看去,見慌張奔來的,正是嶽銘媚。

  鸞梅長公主道:“怎的了?”

  看到小夢也在這裡,嶽銘媚趕緊道:“外城傳來消息,說國子學府起火,燒死了好些人!”

  鸞梅長公主、春箋麗、寧小夢悚然一驚。小夢驀地站起,急道:“哥哥……”轉身要跑。

  鸞梅長公主無由的也慌了起來:“我、我跟你一起去!”慌忙讓人備好馬車。

  馬車停在了後院,鸞梅長公主拉著小夢,急急上了馬車。“殿下!”一個聲音在她們身後響起。

  鸞梅長公主回過頭來,見春箋麗站在那裡,臉色竟也有些蒼白。心中升起一絲明悟,鸞梅長公主低聲道:“一起去吧!”

  很快,馬車就沿著古禦道,往外城駛去。車中彌漫著異樣的不安,小夢不停的看向窗外,只覺得外頭的景色,後退得實在太慢,只是,坐著坐著,她心中忽的想起,哥哥一大早把她打發到長公主姐姐府上來,又讓秦川五義或是出城,或是到人多的地方,豈不是早就知道會出事?

  雖然出事的是國子學,但是國子學那麼大,外舍、內舍、上舍、四門館占地寬廣,想起那個時候,她與小丫兒將那夥人想要害她的事告訴哥哥時,哥哥的一臉冷笑,她的心中多少開始明白過來……那些人惹哥哥生氣了。

  國子學的這場大火,很可能是哥哥做的。

  想到這點,心裡倒是安了下來,回頭看去,只見長公主姐姐看著前方,沉默不語,春箋麗在她的對面側坐著,同樣焦灼的往外頭看去,紅嫩的嘴唇,微微的顫動著,一副失魂落魄、面無血色的樣子,看上去竟是比長公主姐姐還要擔心。

  她疑惑的歪了歪腦袋。

  從啟聖坊到外城的國子學,即便是乘著馬車,快馬加鞭,實際上也用了差不多大半個時辰。

  到了集英丘的山腳下,她們下了馬車,抬頭看去,只見山腰處的國子學府內,黑煙冒起。

  鸞梅長公主道:“那裡是……”

  春箋麗道:“四門館?”

  兩人對望一眼,出事的不是外舍,多少讓她們放心了些。

  三人一同往丘上行去,途中人群奔走,山下群眾圍觀。兩名兵士持著長槍,長槍交叉,將她們攔住。鸞梅長公主報了身份,那兩名兵士不敢阻攔,又不敢輕易放她們進入,趕緊讓人上報。還沒有等他們的長官出現,上方,一名少年已經踏步而來:“殿下?小夢?”

  鸞梅長公主看到寧江,心中這才徹底安下心來,緊接著,看到寧江對著自己微笑,卻又多少有些羞紅。

  另一邊,新上任的啟封府尹,擦著汗水奔來:“長公主殿下!”

  鸞梅長公主趕緊道:“大人不用慌張,我只是過來看看。”

  不用慌張,不用慌張!新任啟封府尹心中狂喊,不用慌張個屁啊,上任府尹因為會試中的殺人分屍案這才罷官多久,我剛上任就出這樣的事,一下子死了十幾個人,死的這些人,不是皇親就是國戚,至不濟也是有實權的高官的子弟,這個時候,身為天子的妹妹的你跑過來,再出點什麼事你讓不讓人活了?

  不由暗道倒楣,以往的啟封府,大體上都是太平的,就算有打打殺殺,也都是邊角裡沒人關心的小人物,結果今年,連著兩起都是大案,這啟封府尹真的是不能做了。

  鸞梅長公主看向斜上方的國子學府,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記得,四門學不是已經廢棄了麼?為何會起這般大的火,燒死這般多的人?”

  新任啟封府尹苦笑著:“四門學雖然廢棄,但是四門館裡日常也還是有太學生在裡頭玩耍……咳,在裡頭學習的,至於這場太火……”壓低聲音:“起火的學館,門是從裡頭被人鎖上,火起得實在太快,有違常理,三法司派來的人,聞到火藥燃燒後特有的硝煙的味道,這分明是……這、這恐怕是有人縱火。”

  鸞梅長公主、春箋麗俱是動容……在國子學府裡縱火?這簡直比在會試期間殺人分屍還要誇張十倍,在這幾十年裡,京城就沒有出過這種重案。到底是什麼人,竟然敢犯下這種震動天下的重案?

  ※※※

  寧江與鸞梅長公主、春箋麗、小夢一同離開的時候,大批兵馬湧來,封鎖了集英丘。

  鸞梅長公主回頭看去,見封鎖集英丘的是三千鐵騎、八百禦林,赤羽幢搖,旌旗瑞色,分明是當今天子親駕。

  寧江得知,她們是因為聽到了國子學府起火的消息,方才匆匆趕來,於是微笑著朝鸞梅長公主道:“多謝公主掛心!”

  鸞梅長公主有些臉紅,低聲道:“也、也沒有什麼!”又道:“箋麗其實也擔心得很!”

  “我、我……”春箋麗雙手往胸前一抱,扭過頭去,“我才沒有!”

  寧江道:“……哦!”心中卻是暗自警惕……為什麼春箋麗會跟綺夢在一起?這純粹是她的私人行徑,還是拜火教的別有用心?

  如果早知道春箋麗會試圖接近綺夢……果然那個時候還是殺掉她更好麼?

  “長公主殿下!”另一邊,嶽銘媚帶著一批長公主府上的女侍衛,前來保護。

  鸞梅長公主道:“我不過就是出來轉轉,哪裡需要這麼多人跟著?讓她們回去吧。”

  嶽銘媚有些猶豫。寧江道:“殿下,近來京城也不太平,又是殺人分屍,又是學府縱火,還是小心些好。”

  小夢看向哥哥……都是你做的。

  寧江道:“不過殿下也儘管放心,有小夢在這裡,小夢很厲害的。”

  小夢嘻嘻的道:“小夢只擋得住那些小賊,如果有某人想要利用和小夢的關係,把長公主姐姐偷去清蒸和紅燒,小夢也是擋不住的。”

  寧江往她看來……不要只知道吃。

  鸞梅長公主知道他們是在拿她開玩笑,霞飛雙頰。

  只讓嶽銘媚留下了些許人,其他人先讓她們回府,免得旗鼓張揚,太過惹人注意。

  小夢知道,哥哥與長公主姐姐見面的時候不多,畢竟哥哥是個讀書人,沒事也不能往長公主府上跑,跟她不同。現在難得在這裡遇到,乾脆便拉著長公主,邀大家一同遊玩。

  鸞梅長公主道:“既如此,我在明節院置有一艘畫舫,離這兒頗近,不如將它調來,一同遊湖?”

  小夢喜道:“這個好!”

  春箋麗柔身施禮道:“箋麗就不打攪幾位……”

  鸞梅長公主卻是拉著她來:“反正無事,箋麗你也一同去吧?”

  春箋麗推辭了幾句,一方面卻之不過,另一方面,偷偷的看了寧江兩眼,不知怎的,其實也不是那麼的想要離開,終是應承了下來。

  當下,鸞梅長公主就讓岳銘媚前去調船,幾人便在染水河邊,一邊說話,一邊等著,果然,沒過多久,一艘豪華的畫舫,就從遠處駛來。

  在鸞梅長公主的邀請下,幾人一同上了船。

  小夢看去,見這畫舫雕欄畫棟,琉璃窗臺,前後兩處方閣,兩座方閣的頂端,又彼此搭接,建有高閣,構造極為精緻、裝飾更為華美,不由得讚歎著,他們寧家在高鎖也算是個小財主,但是跟長公主姐姐的富貴比起來,還真是如同皓月之下的螢火,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

  鸞梅長公主其實已不是奢華之人,但畢竟是長公主,每年的食邑都難以用完,幾艘畫舫、幾座豪宅在這京城之中,以她的條件實也不算什麼。他們進入舫中樓閣,便在這舫中聊天。鸞梅長公主取了宮中的上好茶葉,親自為幾人煮茶。

  此刻的寧江,頭戴皮牟,手持摺扇,身穿小科納淩及羅長衫,或許真是這一年多讀書讀多了,帶著一股儒雅之氣,神采飛揚,眉目如劍,頗為俊朗。

  在他的身側,坐著寧小夢,精美的束胸長裙,肩披對襟半臂,頭上梳著百花髻,腰間系上宮絛,斜插一口寶劍,瓜子型的臉蛋,帶著天真的孩子氣,星一般的眼眸,散發著好奇的光彩。

  在他的斜對面,則是喜穿紅衣的春箋麗,垂鬟分肖,豔紅如火,對襟的襦裙,襯著金絲綴邊的抹胸,抹胸內峰巒鼓脹,顯得頗為飽滿,腰間繞著闊帶,令本是上下連體式的襦裙,看上去猶如連在一起。不像在長公主府上有個“帶劍侍衛”的職位的小夢,本是到長公主府上談詞論曲的她,自然沒有攜帶隨身的寶劍,雖然如此,卻也有一種特有的青春活力和英氣。

  在他對面的鸞梅長公主,卻又跟她們兩人完全不同,雖然年紀更大一些,但因為身份的關係,真正見過的世面不多,高貴文靜,在少年幾乎是肆無忌憚的注視下略帶嬌羞。頭上戴的是飛鳳冠,身上穿的是窄袖繞襟的五彩深衣,這種深衣,如今在民間基本上已經是看不到的,也就只有宮廷中的仕女,才會穿著。

  腰間纏著秋香色的闊帶,兩臂上向後披掛著妃紅色的彩綾,原本只是優雅地煮著茶,誰知對面的少年一直在看她,身為長公主,如何曾這般被人看過?若是換作其他人,早已斥責對方無禮,偏偏對方完全是一副“我就是無禮了,你想怎的”的態度,她心中還氣不起來,於是螓首越來越低,美頰越來越紅,這般下去,臉都快要泡進茶水裡去了。

  寧小夢與春箋麗呆呆的看著她……這茶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喝到?

  春箋麗道:“殿下?殿下……我來吧!”忍不住又往寧江瞅了一眼……有你這樣一直盯著人看的嗎?人家可是天子的親妹妹,是長公主啊長公主。

  寧小夢想著,哥哥……你現在就要吃掉她嗎?

  沒奈何,鸞梅長公主只好把茶具交給旁邊的春箋麗,自己臉紅紅的坐在那裡,任由那明知道“非禮勿視”卻偏偏還要視的壞蛋看。

  春箋麗心想,還是別煮茶了,直接倒清水給大家喝。寧江往她看了過來,她抿了抿嘴唇,腰板挺直,飽滿的胸脯高傲的挺著,暗“哼”一聲,扭過臉去……對這個說她“噁心”的傢伙,實在是不應該給他好臉色看。

  然而寧江卻根本沒有去看她的臉色,很快又看他的長公主去了。春箋麗悄悄的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垂下頭去,心裡莫名的有些失落。

  同一時間,城門處,秦澤背了搭袱,進入了城門,很快,就在城門處,看到了秦坎。他大邁步的走了過去,朝秦坎問道:“城裡可是出了什麼大事?”秦坎低聲道:“國子學四門館失火,燒死了十幾人,無一不是皇親國戚又或世家子弟。”

  “國子學府?”秦澤有些咋舌,往周圍看了看,壓低聲音,“老爺做的?”

  另一邊,集英山下,侏儒女抬著頭,目瞪口呆的看著被官府封鎖的大周國最高學府,學府裡,濃煙未散,雖然有士兵把守,山腳下,卻也擠滿了圍觀的平民百姓。把四姐悄悄的拉到一旁,侏儒女低聲道:“是老爺做的?”

  秦無顏小聲道:“我又怎的知道?”口中說著不知道,但是,她很肯定的是,那一日,想要欺負姑娘卻被姑娘狠揍的那些人……肯定都在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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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金風玉露一相逢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青暉湖上,一個女子的歌聲,在午後的陽光下響起。

  歌聲緩緩的停歇下來,花船之中,眾人紛紛叫好。

  此時,在花船中唱著曲兒的,正是嶽湖第一花魁秦紅韻。秦紅韻歌聲罷歇,船上的賓客紛紛叫好。其中一名錦衣玉帶的中年男子贊道:“紅韻姑娘的這首《一剪梅》,越聽也有韻味,字句之精美,意境之幽邃,即便是今科會元寧才子的新詞,也能夠比得。”

  秦紅韻道:“先生過獎了,妾身與那位寧才子,雖然從未謀面,但生平最佩服的,便是那位寧才子,若非那位寧才子,誰又能將填詞這種小道,生生的變成潮流,使得天下才子莫不以填詞為樂,也引得風花雪月之地,多了那般多的風雅之事?”

  其他人也不由得紛紛點頭,填詞的興起,的確是緣於那首“天接雲濤連曉霧”,尤其是經過長公主親手譜曲之後,更是在一夜之間,傳遍五湖四海。長公主夜遊崆山,寧解元湖中吟詩之事,更是成為了才子佳人間的一段佳話,甚至有說書人將它編成故事。

  另一人道:“說起來,那位寧才子與紅韻小姐也算是同鄉,兩人又都是嶽湖詩會的詩魁,為何聽小姐所言,似乎與那位寧才子並不相識?”

  秦紅韻微笑著道:“妾身與寧公子雖然都是臨江郡人士,但並非同縣,那位寧才子,志向高遠,一向不出沒於風月場所,紅韻蒲柳之姿,自然是無緣相識。”其實她與寧江是見過面的,只是其他人並不知曉罷了。

  這首《一剪梅》,原本就是寧江暗地裡送給她的。

  秦紅韻原本也是官家千金,只因父親犯事屈死,她自己也罰入賤籍。本是千金小姐,淪為朱唇一點萬客嘗的風月女子,雖也曾想過尋死,卻又始終沒能鼓起那個勇氣,只能在這污濁之地,嘗試著改變自己的命運。好在她幼時學詩,頗有一些才華,靠著嶽湖詩會帶給她的聲名,成為了嶽湖第一花魁,總算從賣身賣笑的普通妓女,成為了只賣藝,不賣身的名妓,其中艱辛,唯有她自己知曉。

  當然,所謂的“只賣藝,不賣身”,也只是用來吸引人的噱頭,大抵上,是從只要有人花錢就無法拒絕,變成了可以有選擇的,選自己看得入眼的,或是權勢高到讓她根本不能拒絕的達官顯貴。

  “賣藝不賣身”這種事當然是有的,但那一種,根本就不是賤籍中人,有一種江湖女子,白日裡是行俠仗義的女俠,晚上偷偷換個身份,就變成了賣藝賣笑的風月中人,以此補貼生計,但人家說到底是自由之身,身懷武藝,四海漂泊,得罪了有錢有勢的人物,大不了抽身便走。

  對於真正的賤籍中人,“賣藝不賣身”不過就是一個笑話,是用來吸引那些純情才子的噱頭,面對那些真正有錢有勢的人,賣不賣身,豈是你自己說了算的?

  那一日,她之所以會在暗中向寧江通風報信,倒不是為了巴結寧江,那個時候的寧江,其實也不過是一個舉人罷了。實在是,在得知鮑青等人的計畫後,心生同情,她自己就是因為父親被人陷害,連累了全家,如果鮑青計謀得逞,毫無疑問,寧江日後的前程,也會被毀大半。她心中不忍,對方又是同鄉,於是悄悄通風,心中其實也多少有些害怕,生怕被鮑青發現。

  卻不料,沒過多久,鮑青竟然被人分屍,而寧江再上臺階,成為會元。過了幾日,就有一自稱秦小丫兒的女孩找上了她,呈上了寧江的書信,送了她這首《一剪梅》,算是對那一晚的報答,沒有想到對方的謝禮如此之重,秦紅韻又驚又喜。

  原本,秦紅韻說到底也只是“嶽湖第一花魁”,在京城這種地方,實在是算不了什麼。正是靠著這首“紅藕香殘玉簟秋”,在短短幾天裡名動京華,京城之中,不知多少達官顯貴千金一擲,只為請她在宴席中露個面,增加門面,添個彩頭,身價自是倍增。

  秦紅韻自己算計,再過半年,她三年不得贖身的期限便要到了,到時便能脫離賤籍。只是她本質上屬於官妓,想要脫離賤籍,要支付相當大的一筆錢財為自己贖身,正常情況下,靠著自己,是很難籌足那一大筆銀子。雖然靠著才名,也有達官顯貴願意為她贖身,娶她作妾,但那種所謂的“如夫人”,其實地位低下,往往要受盡大婦的虐待欺辱,更有甚者,不過就是被當成家中養著的歌妓來對待,她心中又不情願。

  而現在,在京城這種到處都是視錢財如糞土的權貴的所在,打出才名,她自己悄悄算計了一下,這般下去,半年之後,應當便能籌足為自己贖身的錢,不過是個心中不忍的善意之舉,竟能獲得如此回報,心中自也極是感激。

  也正因此,除了寧江暗地裡送她的這《一剪梅》,每當寧江有新詞出現,她都會帶頭傳唱。前些日子,因為寧江羞辱了“京城第一佳人”,不知多少世家公子對他不滿,也是靠著她在風月場中,不斷的大贊寧江才學,並悄悄串聯,製造出“人人爭唱寧會元新詞”的現象,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寧江的負面形象。

  至於在表面上,因為她與寧江的確是“素不相識”,自也無人知道她投桃報李的用心,只以為這位嶽湖第一花魁,真心那般仰慕寧會元。

  既然談到寧江,秦紅韻便又將這些日子,寧江的新詞一一贊去。

  就是在這個時候,上游忽有琴聲傳來。

  琴聲初起之時,眾人便下意識的安靜了下來。隨著琴聲而來的,是一種夢幻般的、不可思議的意境。雖是下午時分,卻仿佛有星河湧動,心靈深處的絲弦不經意的被撥動,清流激湍,暢敘幽情,飄飄渺渺,如夢似幻。

  緊接著,便是美妙的充滿了似水柔情的歌聲:“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

  眾人原本就因這天籟般的琴聲而訝異,此刻聽到歌聲,竟是以往不曾聽過的新詞,一時間,全都豎起了耳朵。琳琅的琴聲,繼續響起,不只是他們,整個青暉湖,都在這一刻陷入了沉靜,唯有這空空靈靈的琴聲,迴響在夏日的青空。唱歌的少女,聲音悅耳的猶如黃鸝,引動天上鳥雀盤旋,美妙至令人難忘。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聽到這一句時,所有人立時動容,這令人驚歎的琴技,以天籟般的歌喉自然不用贅述,這唱出的半句新詞,卻也同樣堪稱經典,尤其是這句“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直可稱得上是千年難遇的金句,單是這一句,便已驚世駭俗。

  整個青暉湖中,人人屏息,直等著那琴繼續彈去,那歌繼續唱下。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琴聲似夢,歌聲纏綿,飛鳥落下,白雲悠悠。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了一般,那珠玉落盤般的弦音,仿佛在構建著全新的天地。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花船上的眾人,彼此對望,心中震撼莫名。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此詞,直可與“天接雲濤連曉霧”、“紅藕香殘玉簟秋”這兩首,一同並稱於世、千古傳誦,這琴技、這歌聲,同樣讓人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戰慄。三者加在一起,真可稱得上是“此曲只應天上有”。

  到底是什麼人,能夠彈出如此美妙的弦音,唱出如此動人的歌聲?又到底是什麼人,能夠做出這等新奇的新詞?

  那曲,那歌又重新迴旋了一遍,停歇之時,眾人已經沉浸於其間,久久不能忘懷。好一會,遠遠近近的人們,方才反應過來,或是踏出花船,或是走至窗前,紛紛往歌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艘豪華的畫舫,正從上游緩緩漂下。

  那畫舫,雕欄畫棟,構造精緻,前後兩處方閣,閣頂又搭高閣,裝飾華美。船頭船尾,又各自站著兩名帶刀的女侍衛。

  單是看著這般情景,眾人便已知道,那畫舫裡的人,絕對是大有來頭。只是,裡面的到底是什麼人?彈琴與唱歌的,究竟是何人,這新詞又到底是何人所作?包括秦紅韻在內,眾人心中俱是好奇。

  畫舫裡的,自然便是寧江、小夢、鸞梅長公主、春箋麗四人。彈琴的乃是鸞梅長公主,唱歌的是春箋麗,新詞自然不用多說,原本就是另一個世界最有名的七夕佳作,詞牌名是《鵲橋仙》,不過這個世界填詞只是剛剛才開始盛行,還沒有“詞牌”這種說法,雖然沒有《鵲橋仙》這個詞牌,但它的曲調卻是早就存在著的,喚作《蟾宮引》。

  就是因為,原本就存在著曲調,如鸞梅長公主、春箋麗這等精於琴唱的才女,自是方一拿到新詞,就能夠將它唱出。

  寧江原本就是抄來的詩詞,但是鸞梅長公主與春箋麗自然並不知曉,對這新詞竟是愛不釋手,看著寧江的眼神,自又多了幾分崇拜。寧江心道慚愧,但當然不會自己拆自己的台,反正就算要解釋也解釋不通,而且說實話,被綺夢用這般欽佩的眼神看著,讓他有點小小的虛榮,至於春箋麗怎麼看他,他卻是沒怎麼放在心上。

  在三人身邊,寧小夢手指點頰:“為什麼我覺得,還是哥哥唱的那首‘攜手遊人間’更好聽?”

  春箋麗的眼眸立時像星辰一般發亮:“寧公子莫非還有其它新詞?”話一說完,臉又有些發臊,對這個說她“噁心”的傢伙,她其實不想跟他說話。

  寧江趕緊輕咳一聲:“只是以前在高鎖縣的遊戲之作。”

  鸞梅長公主微笑道:“那首‘攜手遊人間’,我也曾從小夢妹子這學來,此曲倒也……新奇!”她不知道該怎麼評價。

  對於春箋麗來說,但凡是寧江寫出的詩詞,無一不是足以傳世的佳作,既然知道還有其它自己沒聽過的詞曲,便催促著鸞梅長公主試唱。鸞梅長公主拿她無法,於是便再取瑤琴。

  畫舫外頭,人們紛紛在打聽著舫裡的是什麼人,有人以小舟接近畫舫,向船尾的女侍衛詢問,那女侍衛也未瞞他。很快,消息便傳到了秦紅韻與她身邊的那些人耳中,沒有想到,畫舫裡的竟然是鸞梅長公主,與銅州第一才子、眉嫵台的春箋麗,所有人俱是驚訝,緊接著又都露出恍然的表情。

  確實,目前的京城,也只有寧才子能夠寫出這等佳作,同樣的,也唯有鸞梅長公主的琴,箋麗姑娘的歌,能夠達到這種天上仙樂般的效果,這畫舫裡,除了他們,還能是何人?

  “這竟是寧會元的新詞?”秦紅韻亦是一陣心動,又把這“纖雲弄巧”,來來回回的吟了幾遍,每一個人都是讚不絕口。

  就在這個時候,琴音再起,眾人趕緊再次屏息靜氣,側耳聆聽。很快,一個女子的聲音,便輕輕柔柔的響起:“不讓歲月倦了等待的心,我的世界隨你到天涯遙遠;窗前燈火此刻悄悄熄滅,我心輕輕擦亮你如水的容顏……”

  琴聲依舊縹緲,歌聲依舊動聽,只是眾人聽著這歌、這曲,卻有些面面相覷。其實這歌聲,聽起來也還是不錯的,就是這曲調……這歌詞……

  然而那畫舫中的女子,依舊繼續唱著:“你的笑容仍甜美依如當年,你的消息是我珍藏的依戀;不管繁華成落葉戰士沒荒野,承諾永遠不如記得每個今天。你我相隔遙遠,人事偷偷改變;歷經萬水千山,是否心意相連;不求生生世世,不想朝朝暮暮;但願平平淡淡,攜手同遊人間……”

  直等這歌慢慢的唱完,眾人依舊在安靜中,彼此對視,一時間沒人說話。好一會兒,才有人笑道:“這歌……琴技與嗓音,倒也無錯可挑,就是這歌詞……”另一人亦道:“這歌詞,倒是俗氣了點,沒有什麼格調啊。”

  既然有人開口了,其他人也紛紛評價:“陳兄所言極是!”“唔,有寧才子的‘纖雲弄巧’珠玉在前,後面這首,豈止是沒有格調?真可談得上……唔,怎麼說來著?庸俗倒也談不上,就是……”“怪異?”“不錯不錯!怪異……正是怪異!”“的確啊,看起來只是故作創新的庸俗之作,真正高雅的,還是寧會元的新詞。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等佳句有幾人能夠寫出?”

  秦紅韻微笑道:“雖然有些……怪異,但聽起來,倒也頗為新奇,以前的確是聞所未聞,不如讓人再去探探,這第二首,卻又是何人所作?”

  旁邊一人笑道:“有什麼好問的?想來不過是某個連基本的格律都不知曉的庸人所作。”“就是,就是!”“唉,先前若是沒有寧才子的新詞在前,倒也勉強一聽,可惜啊可惜!”

  雖然這般說,外頭還是有人前去問了,只是,得到的答案,卻讓眾人再一次目瞪口呆。

  ——“這第二首,也是銅州第一才子,今科會元寧江寧公子的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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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50

第四十章 自然是極好的!

  “這第二首,也是銅州第一才子,今科會元寧江寧公子的詞兒!”

  等到的回答,讓剛才還在大肆批判的所有人,彼此對視,一時間,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秦紅韻同樣沒有想到,後面這首,竟然也是寧江填的詞兒,同樣也呆了半會,緊接著略一思索,道:“其實……仔細想來,這第二首,也頗有獨到之處。”

  其他人再一細思,甚至把整個歌兒,一字一句斟酌了一遍。過了一會,紛紛點頭:“有理,有理!”

  “妙啊,此歌表面聽來,看似普通,但眾位且想,‘你我相隔遙遠,人事偷偷改變;歷經萬水千山,是否心意相連’這兩句,與寧才子先前的‘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豈非是異曲同工?”

  “不錯,不錯,還有‘窗前燈火此刻悄悄熄滅,我心輕輕擦亮你如水的容顏’……雖然不飾筆墨,但仔細讀來,畫面如在眼前,看似庸俗,實是無比神奇。”

  “不愧是寧江寧大才子,化腐朽為神奇,也就只有他,才有這般本事。”

  “諸位可有發現,‘你的笑容仍甜美依如當年,你的消息是我珍藏的依戀’這段,不就是‘柔情似水,佳期如夢’最好的寫照?不求工巧,但求真摯,平平淡淡,反見其妙,不愧是寧才子,真不愧是寧才子。”

  “的確,的確,剛才還沒有注意到,現在細細一想,才知其別出心裁,意蘊頗深。”

  “此詞必定還有其它莫大深意,待我們一一思來……”

  畫舫中,聽完了整首曲兒的春箋麗坐在蒲團上,嘴兒張得大大的,讓人很想往裡頭塞進一個雞蛋。

  寧江打趣的看著她:“箋麗姑娘,你覺得這詞曲,作得如何?”

  春箋麗:“啊?這個、這個……自、自然是極好的。”

  寧江使勁點頭……當然是極好的!

  ……

  ※※※

  夕陽那金黃色的光線,覆蓋著眼前那殘破的景象。

  三法司衙門之一,詳檢司的捕官“鐵面神斷”岑飛虎,面色凝重的看著眼前那一片焦黑的恒讀館。

  作為大周王朝最高學府的國子學,在設計時,就已經盡可能的考慮到防火的因素,只是這大火燒得實在是太快太猛,此時此刻,整個恒讀館,已經是塌了半截,剩下的也是一片焦黑。

  抬起頭來,一扇殘破的窗戶,裡頭能夠看到鐵鎖橫拉。

  他的前方,被燒毀的大門,同樣有燒得烏黑的大鎖耷拉在那。

  很顯然,縱火之人,在放火之前,竟是將所有的出口完全封死,不讓裡頭的人有任何逃走的可能。

  這縱火者,手段之殘忍,心性之冷酷,可見一斑。

  在他的身邊,刑部尚書杜剛,踱了過來:“岑捕頭,你覺得,這縱火之人……是否也死在了裡頭?”

  岑飛虎緊緊的皺著眉頭:“以這樣的火勢,縱火者根本沒有逃出的可能。況且,所有的門與窗,都被從裡頭鎖死,看來那放火之人,早就已經打算跟進入的那些太學生同歸於盡。”

  杜剛道:“到底是什麼樣的仇恨,竟讓那人做出這等事來?”

  岑飛虎道:“尚書大人,不知國子學裡的太學生……”

  “都已查過了,沒人有嫌疑,”想了想,又道,“況且普通的太學生,又如何能夠做到這般地步?”

  岑飛虎無奈的道:“事到如今,也就只有等著將裡頭的屍體一一清出,看看多出來的是什麼人。”

  杜剛道:“再過幾天就是殿試了,恐怕,我們得在殿試前給聖上一個交代。”

  岑飛虎猶豫了一下。

  杜剛道:“岑捕頭在擔心什麼?”

  岑飛虎低聲道:“萬一……屬下是說萬一,在這片殘桓中,除了受害者,並無其他屍體,那又如何?”

  杜剛的眉頭也緊緊的皺著:“這如何可能?你不是也說,縱火者絕無逃出的可能?”

  岑飛虎道:“如果真的在裡頭,找出了縱火者的屍體,倒還好辦,那人既然有同歸於盡,必死之心,自然什麼都無所謂了,想來殺人動機等等,也都不會特意去隱瞞。但是屬下,卻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杜剛道:“怎麼說?”

  岑飛虎道:“大人可還記得上個月的殺人分屍案?殺人也就算了,偏偏要在會試期間殺人,就算在會試期間殺人,那也還算了,兇手偏要分屍六處,其中一處甚至送到了詳檢司的大門口去。那兇手,絕不僅僅是為了找鮑青麻煩,他真正的目的,分明是要挑釁朝廷。”

  杜剛動容:“岑捕頭的意思是……”

  岑飛虎苦笑道:“但願是我想多了,真希望,在這片廢墟中,真的能夠找出縱火者的屍體來。”

  ……

  ※※※

  國子學縱火案,震動京城。

  當天夜裡,外城南區,甚至為此執行了以往只在內城才會執行的宵禁。

  十幾戶人家,哭聲一片。街頭巡邏的兵士也多了不知多少。

  在宵禁下,寧江自然無法出門。雖然本人無法出門,體內的火魂卻是悄悄離體,上了一趟集英丘,當然,普通的兵士根本就發現不了他。

  對於國子學裡發生的重案,回到了染水河邊宅院的秦無顏與秦小丫兒,都沒有多問。如果要告訴她們的話,老爺自然會告訴她們。既然老爺不說,她們當然也就不問。

  “可是,老爺!”夜晚的時候,在屋裡幫寧江搓背的秦無顏,輕聲道,“我們還要去盜九龍杯麼?”

  大周王朝境內,雖然不是處處太平,尤其是西南一帶,更不用說。但京城卻是不同,除了一些壓不住的江湖仇殺,整體來說,可以說是非常太平的。國子學縱火案,可以說是近幾十年裡,都不曾出過的大案。

  在這種情況下,全城戒備,還想去盜九龍杯的話,那是難上加難。在她想來,想要從內城裡盜出九龍杯,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更不用說,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

  寧江坐在澡桶裡,背對著秦無顏,緩緩的道:“無妨,我到時自有辦法。”回過頭來,輕咳一聲:“我自己來就好了。”

  秦無顏似乎真把她自己當成通房大丫鬟了,但是對寧江來說,之所以帶著秦無顏和秦小丫兒,更主要的原因,其實還是因為,高鎖寧氏不管怎麼說,多多少少也算是個鄉下小財主,身邊要是沒有丫鬟小廝的話,反而會讓人奇怪。

  秦無顏卻是微微一笑,並沒有多說什麼,繼續在他的身後,幫老爺搓著背。

  與此同時,外頭的院子裡,寧小夢正在刷刷刷的練著劍,身如蛟龍,劍似雷霆。

  另一邊,秦小丫兒坐在臺階上,雙手支在腿上,花兒一般,撐著她的臉蛋。

  同一時間,外城西區的眉嫵台,浴後的春箋麗,躺在床上,攤開手中的蜀箋,細細的看著。

  金鳳雨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蜀箋上墨蹟未乾,她將蜀箋放下,呆呆的看著帳頂,長長的歎了一聲。

  如此動人的新詞……但卻不是為了我寫的!

  在床上滾了一滾,飽滿的胸脯,壓著粉紅色的墊被,雙手抱起睡枕,歪著螓首,看著床邊的燭火。

  忽的,燭火微微的晃動了一下,原本緊閉的窗戶,傳來啪的一聲輕響。春箋麗趕緊起身,來到床邊,果然看到一個老者,不知何時已經立在那裡。她趕緊下拜道:“祭司大人!”

  那老者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最近與鸞梅長公主走得很近?”

  春箋麗趕緊道:“如祭司大人所說,箋麗在劍舞上已經打出名氣,但要在京城進一步站住腳跟,不能只靠劍舞,是以便從琴樂著手,鸞梅長公主正好是琴技上的大家,以此跟她接觸,既可打開人脈,也可增進琴技。”

  老者淡淡的道:“但我卻聽說,你與她在一起,聊的多是寧江的詩詞……”

  春箋麗心中暗驚,心知長公主府上,必有祭司大人的眼線,趕緊道:“這是為了鬆懈她的防備之心,箋麗盜用流霞劍閣之事,早已被長公主知曉,如果不能松解她的戒心,難以得她信任。”

  老者緩緩道:“我並未懷疑你,你為何如此緊張?”

  少女小聲道:“箋麗……箋麗並未緊張!”

  老者踱了兩步,道:“今日國子學有人縱火之事,你如何看?”

  春箋麗略一思索,低聲道:“死者的名單,箋麗适才也已看過,其中好幾個,倒也是認識的。然而,什麼人敢在京城這種地方,冒如此大不韙,犯下這種觸動龍怒的事,箋麗卻是實在猜不出來!”國子學可不是尋常所在,它既屬於代表儒教最大意義的科舉的一部分,同時也是王公貴族的子弟的教學之所,國子學的祭酒,那可是正二品的官員。

  實在是很難想像有人,竟然敢在這種地方犯事。

  老者沉聲道:“吾已查出,死的那些人,其中一些,曾試圖對寧江的妹妹寧小夢行不軌之事,卻反為她所揍。”

  春箋麗心中暗驚,卻不敢有任何猶豫:“莫非,此案跟寧氏兄妹有關?”

  老者道:“暫時還無法判斷,至少表面看去,並無牽連。然而你曾嘗試為寧小夢種聖血,卻未能如願,雖也有可能,是她所修功法與聖凰之血排斥,但終究還是有些古怪。況且,他們兄妹兩人,都曾到過嶽湖和崆山,有可能正是女尊所說,如今于我等有利,將來卻必壞我教大事的‘破天之人’。也罷,那寧江現在乃是會元,我們目前動不得他,你既與鸞梅長公主接近,便借著這個機會,與他們兄妹交好,多多觀察一下他們,如有發現不妥之處,及時報來!”

  春箋麗俯身道:“是!”微風一卷,抬起頭來,祭司大人已是消失不見。

  呼出一口氣,她站起身來子,來到窗邊,怔怔的看了看外頭的夜色,夜空星光璀璨,萬籟俱靜。她伸出手,緩緩關上窗戶,來到床前,整個人往床上一倒,滾了兩滾,抱著睡枕,心中樂開了花。

  輕輕的伸出手,拾起蜀箋,攤開來細細讀著:“金風雨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便勝卻人間無數……”就這般,呆了好半晌,忽的把蜀箋往旁邊一扔,把腦袋使勁往睡枕裡埋:“我在做什麼啊!”

  雙手一撐,支起嬌軀,嘟起嘴,“呼”,床頭銅臺上的燭火瞬息滅去。

  整個屋子陷入了黑暗,過了好一會兒,一個幽幽的,自言自語般的聲音,在黑暗中悄悄的響起:“祭司大人既然都交代了,為了任務,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才不是因為能夠光明正大的接近他而高興……才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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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飛翔……

  第二日的上午,春箋麗就給自己尋了個藉口,到染水河邊,去見寧江兄妹。

  但是讓她意外的是,寧江兄妹並不在家。

  實際上,一大早,寧江就帶著妹妹離開了城門,到了城外的一處山頭。

  “這個是……”寧小夢看著前方,一個如同蜻蜓一般,兩側張開薄翼的奇怪物件發怔。

  秦澤在一旁道:“這個是滑翔機,是按著老爺設計的圖紙打造出來,其中動用了墨家的木甲機關術,又用上了天隕流光。”

  寧小夢好奇的道:“滑翔機?”

  秦陌走了過來,笑道:“靠著它,人就可以在空中飛翔,不過正常情況下,只能有一人能夠乘上它,又或者是像姑娘你與小丫兒這樣的兩個人。”

  當下,秦澤便當著所有人的面演試了一遍。只見他在滑翔機中,借助滾輪順坡而下,呼的一聲,滑翔機帶著他整個人,飛出了崖外,往遠處飛去,並不時借著山間的氣流進行升騰。

  沒有想到,這東西竟然真的能夠帶著人在空中飛,小夢、秦無顏、秦小丫兒全都睜大了眼。

  另一邊,寧江搖著摺扇,緩緩行來。

  如果是在另一個世界的古代,就算真正的瞭解空氣動力學的理論,知道滑翔機的構造,也難以將它輕易造出。但這個世界,還是有很大的不同,武學、術法、文氣、雖然沒落但也曾經興盛過一段時期的墨家機關術,雖然比不上另一個世界飛機天上飛、火車地上跑的電氣化時代,但利用一些比較“現代”的知識,以及這個世界所特有的一些神秘事物和技巧,造出一架滑翔機還是能夠辦到的。

  實際上,如果不是獨尊儒術後,整個墨家木甲術都被打成“奇巧淫技”,寧江甚至覺得,這種東西早就應該出現。畢竟,在這個世界,甚至有人能夠造出表面上看,跟活生生的人全無二致的人偶,有幾乎能解百毒,就算是另一個世界的現代醫學也無法做到的隋侯珠。雖然在整體上,比他所知道的另一個世界,還是要落後了不知多少,但某些地方,卻也有這個世界本身的獨特與神奇之處。

  將來,說不定哪一天,能夠帶著妹妹破碎虛空,回到那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看看……這也算是他心中的一個憧憬吧?

  而且他覺得,日後這也不是不可能做到的。

  目前造出的這台滑翔機,當然還談不上有多“高科技”,但是靠著天隕流光,卻已足夠輕薄與小巧。

  很快,秦澤便已利用風向,盤旋了一大圈,飛回到了山腳下。然後,寧江就讓妹妹也逐步掌握使用它的技巧,直到能夠帶著秦小丫兒,穩穩的在天空中飛翔為止。

  之後,他便將妹妹和秦小丫兒留了下來,讓她們繼續練習,尤其是要做到,能夠利用風力和氣流成功的上升、轉向,于必要時調整在空中的姿勢。

  至於他自己,在確認了滑翔機的完成,以及等妹妹掌握了最基礎的飛翔,不會有什麼大的危險後,便先帶著秦無顏回城。

  他們本是乘著馬車前來,此刻,寧江便將馬車留給妹妹,自己往染水方向走去。

  反正染河上,船來船往,花一點錢,總有人願意載他們回城。

  上了官道,正準備穿過官道,前往染河岸邊,忽的,有煙塵從城門的方向滾滾而來。寧江與秦無顏停在路邊,只見大隊兵馬調動,從他們面前疾奔而過。

  這隊兵馬,竟有千人以上,靠近京城一帶,如此急切的調動兵將,顯然是出了什麼事。

  寧江立在那裡,往那些兵士的塵尾看了一會,正要離開。忽的,一輛馬車停了下來,一個男子揭開車簾,笑道:“這不是寧賢弟麼?”

  寧江抬頭一看,跟著笑道:“原來是甘兄,甘兄好久不見!”

  向他打招呼的,正是能夠“將文氣玩出花來”的甘玉書。

  甘玉書道:“寧賢弟這是要去哪兒?”

  寧江道:“适才出城遊玩,此刻正要到染河岸邊,尋船回城。”

  甘玉書道:“既然如此,我也剛好正在回城途中,你何不就坐我的馬車,一同回城?”

  寧江笑道:“反正無事,甘兄何不下車,與我一同尋船回城,既可欣賞沿途風景,也可聊聊?”

  甘玉書失笑道:“乘車乘船,原本就沒有多少區別,寧賢弟如此堅持,看來是更喜歡做那個拿主意的人。也罷,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就隨你走走!”當下,就下了馬車,讓車夫自己先趕車回城。

  兩人一同搖扇前行,寧江道:“前些日子,我也曾去府上拜訪甘兄,都說甘兄外出遊玩去了,怎的這麼快就回來了?”

  甘玉書乾咳一聲,小聲道:“不瞞你,我一不小心,在外頭惹出了樁風流案子,不回來不成了。”

  寧江啞然失笑:“不愧是甘兄。”

  甘玉書搖扇笑道:“人不風流枉少年,賢弟啊,人道是‘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要不怎說風流才子呢……”

  寧江道:“甘兄這話,似乎另有所指?”

  甘玉書嘿笑道:“你說人家大好一個女兒家,品性如何暫且不提,至少長得美啊!先是求詩被據,接著是賠罪挨批,現在誰不知道我們的寧大才子,心如鐵石,血如堅冰,根本就是不解風情……”

  寧江道:“甘兄不是離開京城了麼?”

  甘玉書道:“對啊,寧大才子的不解風情辣口罵花,已經天下皆知了。”

  寧江沒好氣的道:“有那麼誇張麼?”往回看了看:“甘兄可知道,剛才那支兵馬調動,是出了什麼事麼?”

  甘玉書低聲道:“你可知道年初的崆山天災之事。”

  寧江點了點頭:“自然。”

  甘玉書道:“那你可知道,在崆山被從天而降的隕石砸毀之後,在那附近,曾出現一隻不知名的怪物,使得銅州周邊一整座村子裡,所有人盡遭橫禍?此事朝廷雖然沒有大肆宣傳,甚至盡可能的封閉消息,但是目前已有跡象表明,那怪物正在不斷接近京城。就在我經過南邊二十裡外的四德郡時,就有二十多人,一夜之間被那怪物所害。聽聞先是牛羊丟失,當地郡守派兵圍山,結果不但沒能抓住那怪物,反而損失慘重。如果那怪物真的是沖著京城來的,只怕用不了多久,京城就會人心惶惶。”

  寧江略略的有些動容……崆山天災?怪物?

  崆山與嶽湖兩處,都曾被隕石擊中,而這兩起天災,都是他上一世裡沒有發生過的。雖然目前看不出與他有什麼關係,但他心中最大的危機感,可以說正是來源於此。

  此外,在嶽湖天災之後,也曾出現一隻怪物,雖然被官府強行拿下,但沒過多久,那怪物就死在水牢裡,只剩下一具骸骨,而據寧江所知,拜火教女尊蕭菩薩哥,暗中為蠻族培養的“阿骨兵”,同樣會在死後化作骸骨,也不知這兩者之間,是否真有聯繫?

  同樣的,崆山被隕石砸中之後,據聞銅州一帶,也有怪物出沒的跡象,只是始終沒有被抓住。

  卻沒有想到,那怪物竟然越過長河、穿越秦川,跑到京城來?它到底有何目的?

  甘玉書歎道:“聽聞國子學府,昨日發生火災,乃是有人縱火,一下子燒死了十幾個太學生。現在又有神秘怪物往京城而來,看來今年的昊京,真的是多事之秋。”

  昨日被大火燒死的,有十四人之多,而那日想要對小夢不軌的,其實只有其中的八人,某種程度上,有六人算是被無端捲入。當然寧江對此並不在乎,四門館的那些人,活著也只是浪費國家糧食,早死早投胎,免得再去禍害別人。

  只不過,那十四人的確是家世背景極其深厚,其中,身為銅州知軍之子的甘烈,可以說是背景最淺的一個了,也正因此,惹起的轟動著實不小,甘玉書還未進入京城,就已聽聞,尤其是在聽說不是意外失火,而是有人縱火的時候,也是吃了一驚的。

  雖然,那些人如果不是個個都有好家世、大來頭,寧江只怕還懶得把事情弄得這麼大。

  甘玉書當然不知道國子學縱火案與寧江有關,雖然死的那些人中,有好幾個與他也算是認識的,但是京城這麼大,最多也不過就是點頭之交,其中,甘烈甚至可以算是他的族弟……當然那也是八竿子才打得著的關係。

  也正因此,他們對此也就是隨便聊了幾下,就轉到其它話題去了。

  很快,他們來到染河邊,恰好有一艘客船順流而下,他們便上了船,閒聊中,從水門入城。途中,自不免聊起詩詞,甘玉書對寧江最近所作的新詞,自是讚不絕口。就這般,到了外城一處湖泊,只聽前方,有歌女唱著:“不讓歲月,倦了等待的心……”唱完之後,周圍眾人紛紛大贊,直喊著曲好詞更佳。

  甘玉書失笑道:“我也不過就是離京未久,這京城裡的變化,怎如此之大?這詞曲純屬白話,不通格律,也不知是哪個庸俗之人所作,哪裡好了?”

  寧江在一旁拿眼睛斜他:“我作的,怎麼了?”

  甘玉書噎了一下,如果是其他人寫的,他自然不屑于顧,但既然出自能夠寫出“天接雲濤連曉霧”和“纖雲弄巧”的寧江之手,他自然不能不仔細思索一番。細思過後,不由得拿著摺扇,拍擊左手手心:“唔,此曲初聽之下,似是普通,然而細細研究過後,卻覺別開生面,結構新奇,意境高雅,倒是愚兄庸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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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不值一觀

  接下來,甘玉書對這首《攜手遊人間》,開始逐句評論,果然是一堆好評。

  寧江聽著遠處的叫好聲,以及甘玉書的讚賞,心中倒是想起了,年初時國子學祭酒對他說的“日後等你成了大儒,你說‘車馬衣輕裘’的衣字當讀平聲,他人就不敢輕易讀成去聲,至於現在,它便是讀作去聲”的話語,一陣感歎,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想不到自己也能夠享受一把“權威”的感覺。

  他笑道:“原來它竟然藏有這麼多的講究,這我倒真是不知。其實它就是我小的時候,隨便寫出來唱給我妹妹聽的,想不到小時候的遊戲之作,意境竟然也有這般高遠,看來我從小就是一個天才兒童。”

  甘玉書一陣急咳,差點噎死。

  秦無顏在他們身後,捂著肚子笑個不停,幾乎笑得栽到河裡去。

  “我說,”甘玉書很無奈的看著寧江,“你是故意的吧?”

  啪的一聲,寧江打開摺扇,輕輕搖動,淩江而立,含笑不語。

  單從河上,就能夠看出兩岸多了許多巡迴的兵士,其氛圍,比一個月前數千學子入京時還要緊張。另一邊的街面上,有巡捕挨家挨戶的進行盤問。然而粉飾太平,原本就是京城的慣例,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就像是什麼事情也不曾發生過。

  當然,殺人分屍案也好、國子學縱火案也好,對許多人來說,原本也就是事不關己的話題。而現在,寧江就算告訴他們,文帝星即將崩潰,明年開始,蠻族和西嶺苗人就會大舉入侵華夏,山河破碎,中原淪陷,整個京城會遭到反復屠城,只怕也沒人會相信。

  此時,前方的湖面上,依舊是畫舫來去,岸邊人來人往,一團熱鬧。一夜之間,各艘花船上,人人爭唱“纖雲弄巧”,居然連那首《攜手遊人間》,也隱隱有火遍京城之勢……這個讓寧江覺得蠻無語的。

  忽的,遠處有人叫道:“那不是玉書兄麼?”

  甘玉書與寧江一同看去,只見前方岸邊,是許多艘船連在一起,搭建而成的高臺,高臺之上,張燈結綵,一根根細繩懸在空中,上面掛著寫有謎語的紅紙。臺上聚集了不少人,有男有女,其中倒是男子多些。

  甘玉書一眼認出,向他招手的乃是平日裡花天酒地的好友李駿景,於是便讓船夫將船移了過去。除李駿景之外,三三兩兩的,還有其他人向甘玉書打著招呼,由此可見,他在京城人緣倒是不錯。只不過,因為曾在風月場所以文氣造花,被禦史告上朝廷,雖然沒有被剝奪功名,卻也不再錄用,除了流連於風花雪月之地,日常無事可做,人緣廣也很正常。

  李駿景道:“玉書兄不是外出遊玩去了麼,如何會在這裡?”

  甘玉書笑道:“今日方才回來,家都還沒到。眾位為何在此?”

  李駿景說道:“近來京城填詞之風盛起,我等無事,就在這裡辦個詞會。玉書兄何不也上來坐坐?”

  甘玉書原本就是喜歡湊熱鬧的人,盛情難卻,乾脆就拉著寧江,一同登上高臺。臺上,擺了有二十多張圓桌,時不時有人搖頭晃腦,又有一些少女三三兩兩,聚成一團,說笑不停。

  很快,甘玉書就被人拉了著去了。寧江閑來無事,便也在這裡逛了逛,猜了幾個字謎,看了幾個新詞。就在這時,其中一人訝道:“那不是眉嫵台的箋麗姑娘麼?”

  其他人趕緊看去,只見岸邊,果然有一個身穿紅衣、腰插寶劍的少女在那走著,箭袖彩絛,青春嬌豔,眉如墨畫,身材撩人,果然就是春箋麗。

  那些青年才俊立時紛紛低語,內中一人,乃是這場詞會的召集人,喚作郭渝。郭渝道:“其實我昨日也有前往眉嫵台,邀請箋麗姑娘,只是她們說她到長公主府上去了,雖然等了許久,始終沒有等到她回來,沒有邀成。想不到居然在這裡遇到。”趕緊帶了兩人,登了岸,前去邀請春箋麗。

  紅衣箭袖的少女,立在楊柳岸邊,與他們三人說著話,雖然面帶笑容,卻是不斷拒絕的樣子。郭渝三人全力邀約,船上又有兩人趕了過去。少女猶豫了一下,往台會這邊看了過來,忽的,美眸微微的亮了一下,就像閃動的星光。

  船上,一個手搖摺扇的少年左看右看……她難道是在看我?!

  原本以為少女還會拒絕,不知怎的,她竟然又答應了下來。郭渝等人大喜過望,簇擁著她上船登臺,很快,更多的人圍了上去,猶如蜂蝶。

  另一邊,手搖摺扇的少年搖了搖頭,想著這丫頭還真有魅力。也沒有去管她,繼續在臺上逛著。就這般過了一會,甘玉書走了過來,在他身邊道:“寧賢弟,為什麼我覺得,春箋麗一直在往你這邊看?”

  寧江扭頭看去,只見春箋麗在人群中,又往他這邊看了一眼。於是淡定笑道:“大概是想沖過來咬我吧?”

  甘玉書啞然失笑。

  眉嫵台的春箋麗,被銅州第一才子以“噁心”二字羞辱的事,傳遍了整個京華,無人不知。甘玉書自然不會懷疑春箋麗還會有其它心思,聽到寧江這般說,心想搞不好真是如此。於是低聲取笑:“賢弟可要小心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這般得罪她,小心她以後會找個機會報復回去。”

  說話間,便已看到春箋麗往他們這邊行了過來。甘玉書心想:“她的報復不會來得這麼快吧?”一拱手:“寧兄弟好自為之!”先往一邊閃去,他可不打算為了寧江跟佳人為敵。

  寧江無語……這重色輕友的傢伙!

  春箋麗紅衣如火,曼妙而來:“原來寧公子也在這裡?”

  寧江心想:“說的好像你剛剛才看到我一樣!”口中微笑著:“箋麗姑娘,好久不見。”

  春箋麗瞅他一眼……昨天不是還在一起,和長公主、你妹妹一同游了許久的河嗎?

  春箋麗紅嫩的嘴唇微微的翹了一翹,想要多少顯得高傲一些,眼睛卻猶如星光一般:“公子既然已經到了這兒,何不也作上一首新詞?”

  你叫我作我就作啊?寧江攤了攤手:“只是隨著玉書兄正好路過,並非特意前來,一時間,也沒有什麼詩興。”

  春箋麗道:“那公子覺得,會上可有什麼好的詞兒?”

  寧江搖了搖頭:“說實話,看了一圈下來,都很普通,沒有什麼值得一觀的新詞。”

  此時,郭渝、李駿景等人,原本就追隨者春箋麗往這邊走來,聽到寧江的評語,立時就不滿意了。這場詞會,好歹也聚集了不少京城才子,雖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但他們對自己也都是頗為自信的。更何況,當著佳人的面,批他們的詞作一無是處,讀書人豈有這般落人顏面的道理?

  於是紛紛冷笑:“大家所作的新詞全都‘不值一觀’,看來閣下還真是眼高於頂。”“我等都是平庸之輩,想必閣下必定是才華橫溢的奇才,既然如此,閣下何不也就在這作上一首?”“正是,正是,就讓我等看看,閣下的新詞,又值得幾觀?”

  消息傳開,眾人盡皆憤憤,尤其是其中一些,自詡今日狀態頗佳,所作新詞頗為不錯的,本是想著,或許能夠得到佳人青睞,幫著將新詞流傳開來,也能夠增加自己的才名,誰想到竟然出了一個狂妄之徒,把所有人的新詞全都打成“不值一提”,這真是事可能孰不可忍。

  春箋麗卻是瞪著寧江,想著這到底是什麼人啊?明知道在這種場合,哪怕是虛假的奉承話,也應該誇上幾句,給大家一個面子,不是說“文無第一”麼?讀書人的正常交流,不就是彼此互捧,互相謙虛的麼?

  通常情況下,讀書人之間的相處,都是我自謙一句、捧你一下,你自謙一句、捧我一下,大家彼此互捧,一團和氣,這種直接擺出“在座的都是垃圾”的態度,是怎麼回事?你真的是讀書人嗎?

  看著在眾人的圍攻中傲然自若的少年,春箋麗瞪大了眼。

  寧江卻是搖扇微笑,道:“抱歉,我今天沒有什麼詩興……”

  眾人既怒且笑:“評論他人詩詞,就說不值一觀,讓你自己作詞,就說暫無詩興?”“怎的有這般無聊之人?”“這豈止是無聊,自己沒什麼本事,卻在他人面前貶人為樂,這根本就是下作了。”

  其中,身為這場詞會的召集人的郭渝更是冷笑:“閣下既然這般評斷大家,如不作上一首,實在是難以服眾。”

  李駿景更是冷笑:“閣下若是覺得一人作詞無趣,我願抛磚引玉,先作上一首,還請閣下到時不吝賜教!凡事自有公論,若是本人之作的確不及閣下,從此便再也不作詩詞,如果閣下之作比不得我,那就在此向眾人賠罪,如何?”他在這裡構思已久,心中早有草稿,自覺比起會中的幾篇佳作,都不遑多讓,當下便要來四寶。

  眾人見他這般自信,更是紛紛起哄。其中一些人,更是鄙夷的看著那被人圍觀的少年,這傢伙真是給臉不要臉,這裡是京城,你因為真是你撒野的地方?

  甘玉書一看不好,不管怎麼說,李駿景也是他的朋友,自己怎能任他這般作死?趕緊沖上去,死死拉住他提筆沾墨的胳膊:“駿景賢弟,冷靜,冷靜,不過是遊戲罷了,自取其辱就不好了。”

  李駿景冷笑道:“玉書兄,不是我李駿景不給你面子,這人非要自取其辱,大家都看到了,我也沒什麼辦法,哼哼,就當作給他買個教訓,讓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甩胳膊,毛筆往硯上一沾,揮筆就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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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這樣啊……

  李駿景之所以敢說出這般大話,是因為,他的確是有才華的。

  填詞之風,在京城雖然才盛行未久,但他精於韻律,近來所作的幾首,雖然比不得那位銅州第一才子,但與其他人相比,卻也都算是優秀,而現在,更是有心在佳人面前表現一二。

  雖說“文無第一”,但讀書人表面自謙,實際上是埋在骨子裡的驕傲,一旦有表現自己的機會,通常就不肯放過。尤其是現在,還有佳人看著,那就更要一展才學。

  當下,李駿景將宣紙往桌上一攤,拿起狼毫筆,落筆走龍蛇,搖頭晃腦間,疾書而去。每寫一字,他身邊的那些人便叫一聲好,為他造勢。

  春箋麗卻是疑惑的看了寧江一眼……難道他剛才登船時,這些人沒有問他是誰?

  在寧江身後,秦無顏半倚著欄杆,很無奈的攤了攤手……這真是何必呢?

  甘玉書心道不好,眼看著李駿景就要落入坑中,身為朋友,總不能不拉上一把。於是移到寧江身邊,裝作閒聊的樣子:“寧江賢弟,說起來,今科會試你高中會元,我還沒有為你賀喜,眼看殿試在即,這裡就預祝你高中狀元。”

  寧江道:“多謝多謝!”

  李駿景剛剛寫完第一句,對甘玉書與寧江的閒聊,原本並沒怎麼放在心上,等他們兩人說完,不知怎的,刷……的一下,手一抖,第一句的最後一筆,竟然長長的劃了一條大撇,劃過了半張宣紙。

  他周圍的那些同伴,眼看著他寫完了第一句,正要齊聲喝彩,緊接著,所有人忽的梗在了那裡,這種喝彩聲方要出喉,突然有什麼東西,讓他們覺得很不對勁,下意識的又硬生生憋住的感覺,實在是難受到讓他們說不出話來,整個氣氛,突然之間怪異到極點。

  然後……所有人都扭頭看向了張狂搖扇的少年!

  少年卻像是完全沒有在意這些,慢慢的又走到桌邊,左手負後,右手輕搖著打開的摺扇,看著桌面宣紙上的字句,搖了搖頭:“這第一句,似乎並不如何,希望後面會好一些。”

  李駿景手中的毛筆,依舊按在宣紙上,仿佛它一下子重了許多,提不起來一般。他呆呆的看著自己寫下的首句,其實他自我感覺,這第一句,應該算是相當不錯的,畢竟先前其實也字斟句酌,推敲了大半天,用詞足夠精美。少年無端端的一句“並不如何”,換作往常,早已動怒。

  然而現在,聽著身邊的評語,他心中下意識的想到了“天接雲濤連曉霧”,以及“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這兩句開頭,再看看自己寫在宣紙上的句子……突然間,整個人就僵住了,按在宣紙上的筆,簡直猶如泰山一般沉重。

  少年疑惑的道:“李兄為何不寫了?李兄請繼續啊?”

  其他人彼此對望,郭渝在甘玉書身邊低聲道:“适才忘了問,你帶來的這位朋友是……”

  甘玉書道:“啊?我忘了介紹嗎?這位就是銅州第一才子,今科會試的一等頭名,寧江寧會元。”

  眾人:“……”你竟然不早說?

  像這樣的文人聚會,呼朋喚友,相互之間,有不認識的人也很正常。隨著甘玉書前來的這個少年,年紀又輕,其他人自然也都沒有放在心上。後來,春箋麗雖然將這人稱作“寧公子”,但大家也都沒有往那銅州第一才子去想。

  誰不知道那銅州第一才子、寧江寧會元,前段時間,當眾羞辱春箋麗的事?

  他要真的在這兒,春箋麗怕是直接黑著臉,掉頭就走,怎麼可能反而跟他打招呼?

  卻沒有想到,這傢伙竟然真的會是,可以說以一人之力,帶動了原本死水一潭的詩壇進行變革,使得人人爭相以填詞為樂的寧江寧會元?

  看著眾人那目瞪口呆的表情,春箋麗雙手往胸前一抱……好吧,就知道會變成這樣。

  然後,所有人又都看向了李駿景。李駿景怔怔的看著宣紙,竟是寫也不是,不寫也不是。雖然覺得自己心中的腹稿還算過得去,然而把它跟身邊少年這些日子廣為流傳的新詞一比……他不由得冷汗直流。

  還是甘玉書夠兄弟,在一旁笑道:“剛才李賢弟只是為了活躍一下氣氛,所立賭約,其實只是開開玩笑……李賢弟是吧?”

  李駿景趕緊道:“是,是!”慌忙把桌上那只寫了一句的宣紙揉成一團,牽強的笑了一笑。

  寧江意味深長的道:“這……樣……啊?”

  李駿景道:“是這樣!是這樣!”

  其他人:“……”

  既然只是“開玩笑”,寧江自然也沒有放在心上,隨便與眾人說笑了幾句。李駿景卻是把甘玉書拉到一旁,擦著冷汗:“甘兄,你這實在是不夠意思,也不早點提醒一下。”

  甘玉書低聲道:“我不是已經叫你不要自取屈辱了麼?”

  李駿景:“……”原來那“自取其辱”四字是對我說的啊?

  同一時間,城外郊野。

  猶如蜻蜓一般張開雙翼的滑翔機,在山與山之間飛翔。

  寧小夢嬌小的身軀,與機身平行,雙腿勾著機身的後半截,雙手抓著兩隻圓環,左手有力,右手微微的放鬆一些,滑翔機往左一側,繞著一座山,斜斜的飛了過去。

  這種如同鳥雀一般,在天空中飛翔的感覺,實在是讓她興奮莫名,在此之前,她實在是不曾想到,人類竟然也能夠做到這樣的事。

  雖然這個世界,也的確是存在著機關木甲之術,但是在天上飛,不管怎麼想都是非常誇張的一件事,而現在,這種非常“誇張”的、就像是做夢一般的事情,竟然就這樣實現了,她的心中,自然是極其的興奮。

  滑翔機借著空中的風勢,繞著一處山頭飛過。俯視大地,草地如同毯子一般鋪開,成排的樹木,在她的下方組成了一個個無規則的圖案。一隻野鹿在草地上奔跑,渺小得猶如蟲蟻,一群飛鳥從樹林間飛起,在山腰處盤旋不休。

  遠處的山腳下,又有一夥人在山嶺間行走,其中大多都穿著輕甲,持刀握槍。

  原本以為這裡是無人的荒郊野外,沒有想到既然有這麼多人在這裡,看這樣子,似乎是搜山抓人的陣仗。小夢悄悄的在空中,借著風力再一次的改變方向。

  人群中,一個青年回過頭來,本是要看看身後,卻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向了高空中,往山后飛去的那只“大鳥”。

  那是什麼怪物?名為南宮嘉佑的青年疑惑的想著。

  作為巡檢司中的有名高手,南宮嘉佑跟著大隊人馬搜山,就是為了找出最早出現在崆山的那只怪物。此刻看到天空中避開他們的那只奇怪飛鳥,他的心中一陣疑惑。他們正在搜捕的那只怪物,應該是不會飛的,那天上那只,又到底是什麼東西?

  山雨欲來風滿樓,總感覺,今年的京城,一下子就變得不太平了!

  小夢飛了回去,不知道有沒有被人發現的她,自然是不敢再飛,穩穩的落了地。秦陌、秦澤、秦小丫兒奔了過來。

  離開滑翔機,小夢將山的另一邊有人的事,告訴他們。秦陌與秦澤,急忙將滑翔機拖去藏好,小夢則帶著秦小丫兒,離開了這裡。

  小夢上了馬車,秦小丫兒坐在車夫的位置上,趕著馬,駛上了官道,往京城城門方向駛去。到了城門口,見守城的兵士多了許多,盤查頗為嚴密。當然,京城這種地方,連著兩個月出現重案,尤其是國子學府的縱火案,震動京城,盤查嚴密也是很正常的事。

  馬車進入了城中,小夢想著,城外那些搜山的,又是在做什麼?

  ……

  ※※※

  寧江在詞會上呆了一會,懶得多待,找了個藉口便要離開。

  見他要走,春箋麗也沒有心情留在這裡,於是問道:“小夢妹子可在家中?”

  寧江隨口應道:“逛街去了,這個時候也差不多回去了吧?”

  春箋麗面帶微笑:“我與她一見如故,反正無事,不如隨你一同前去,找她說說話。”

  寧江:“啊?”你什麼時候跟小夢一見如故了?

  不過既然她這般說了,寧江也就沒有拒絕,與她一同離開。

  兩人登了岸,往遠處行去。在她們身後,才子們看著他們的背影,有些發怔。

  郭渝疑惑的道:“不是說,他們兩人存有過節的麼?”

  甘玉書搖扇歎道:“依我看來……這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郭渝、李駿景等:“……”不知道為什麼,感覺特別的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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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煮茶

  寧江與春箋麗一同走在街上。

  兩人並肩而行,身後跟著侍女打扮的秦無顏。

  此刻的寧江,心中其實是頗為警覺的,在他看來,春箋麗的態度,多少有些古怪,而這一路上,更像是為了接近他而沒話找話。

  寧江並不認為這個世界,有無緣無故的恨,但同樣的,他也不相信這個世界有莫名其妙的善意。防人之心不可無,雖然他的確是扮演過春箋麗的“救命恩人”的角色,但他也曾當眾羞辱過她,以春箋麗表現出來的驕傲性情,他不認為春箋麗能夠忘掉那樣的羞辱。

  更何況,春箋麗的背後,可是那神秘莫測的拜火教。

  當然,因為最先釋放出“善意”的,是在那一夜裡“救”了春箋麗的他。也正因此,表面上,他自然得跟著春箋麗一同演下去。

  扭頭看去,此刻的春箋麗,倒也的確是看不出有什麼不妥之處。最多比小夢大上一歲的年紀,但卻沒有他第一次見到他時,那種顯然經過了不知多少次練習的做作感。有時會抿一抿嘴,微微的翹一翹嘴唇,然後不知想起什麼,轉過頭來惡狠狠的瞪他一眼,有時卻又突然就紅起了臉,垂下頭去。

  春箋麗的這個樣子,讓寧江感到有些困惑,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有些無法把握住這個少女,或者說,無法弄明白她所暗藏的心計。是她的媚術進一步精進了嗎?然而,能夠騙倒自己的媚術,應該是不存在的。

  回到了染水河邊的宅院,小夢還沒有回來。寧江便在院中招待了春箋麗,秦無顏進入屋中,取出瓜果點心。寧江便在院子角落的石桌旁,置一爐子,燒水煮茶。

  這個時代的“煮茶”,比另一個世界裡後世流行的泡茶,麻煩了不知多少,因為煮的並不僅僅是茶,還需要往茶里加上生薑、橘皮、紅棗、薄荷等各種調料,於是,這些調料的搭配、加入的時機、火候等等,就非常的講究。而現在,正是飲“明前茶”的最好時節。

  寧江一邊煮著茶,一邊看去。能夠把當前京城最有名的“佳人”請到自己家中獨坐,對許多才子來說,怕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實上寧江也無法明白,她為什麼會跟著自己回家。

  此刻的春箋麗,安靜的坐在他的對面,既沒有她暗施媚術、又或是故意展示自己的美麗時的讓他覺得做作的“甜美”,卻也看不到她那骨子裡的野性,一眼看去,倒有點像是憧憬著某種美好的鄰家女孩。

  紅色的衣裳雖然明媚,但在她這種低頭不語的神情下,不再是火一般的感覺,倒有點像是河中的睡蓮。腰間插著寶劍,雙手無意識的夾在腿間,美麗的臉蛋帶著吹彈得破般的嬌嫩。

  偶爾的,悄悄的抬起頭來,看了寧江一眼,有點兒不知所措的低下頭去,明明已經沒有什麼話題,小夢也沒有回來,卻是賴著不走。她的這個樣子,讓寧江微微的有些皺眉,或者說,他其實更不喜歡她現在的這個樣子。

  茶壺裡的茶水,滾滾的冒著泡。寧江將它端起,倒在另一個空壺裡,然後給春箋麗倒了一杯。春箋麗小心的端起杯子,輕輕的吹了幾下,送入唇中,忽的一口嗆出,茶杯放回桌面,使勁跺了下腳,緊緊的抿了下嘴,猛一抬頭,看向寧江……你想毒死我?

  寧江雙手一攤……他根本不會煮茶!

  煮茶這種東西,是種技術活,跟泡茶不同,泡茶無非就是把茶葉扔下去,用開水泡。煮茶這種事,煮的好是享受,煮不好就跟喝藥差不多。這種又麻煩又難以掌握的東西,在另一個世界早就已經被淘汰,不會煮茶,真的不是他的錯。

  春箋麗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有些賭氣的,搶過茶具和小火爐,乾脆自己動手。

  就是在這個時候,大門外響起駿馬的嘶鳴聲,緊接著,就傳來小夢的叫喚聲:“哥哥,你看誰來了!”

  剛聽到馬嘶聲時,寧江正自猜著是誰找上門來。及至聽到妹妹的聲音,倒是多少有些意外。一來,妹妹回來的比他預想的要早一些,二來,他留在城外的,不過是匹輕馬車,而外頭的聲音,至少是兩匹駿馬拉著的大車。

  結果還沒有等他猜好,妹妹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他起身來到院子,只見兩個女子一同走了進來,其中一個自然是妹妹,另一個居然是鸞梅長公主。

  此刻的鸞梅長公主,倒是沒有再穿那不太方便的深衣,而是天青色的襦衣,外罩白紗製成的褙裙,肩上掛了一條白色的臂綾,亭亭玉立,步步生蓮。

  沒有想到綺夢竟然會跟妹妹在一起,寧江頗為驚訝。鸞梅長公主卻也沒想到春箋麗也在這裡,見春箋麗慌忙起身,上前行禮,微笑點頭:“原來箋麗也在啊?”

  春箋麗趕緊道:“我只是在路上遇到寧公子,然後前來找小夢妹子聊天,她還沒回來,所以在這裡等著。”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般急於解釋。

  小夢道:“哥哥,你們在煮茶啊?剛好,我渴死了!”

  寧江笑了一笑,便請鸞梅長公主一同入座,四個人分別坐定。寧江與春箋麗依舊坐在原位,小夢坐在哥哥的右手邊,看到桌上已經有一壺剛煮好的熱茶,已是先給對面的長公主姐姐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

  小夢本就口渴,端起小杯,送入口中,緊接著卻一扭頭,“噗”的一聲噴了出來。在她的對面,左手抬袖,優雅的喝著的鸞梅長公主也驀地一陣急咳。然後,兩人不由而同的,一同扭頭看向春箋麗。

  鸞梅長公主想著:“箋麗劍舞了得,琴技過人,煮茶的手藝……還真是不行啊。”

  小夢想著:“她竟然煮這樣的茶給我哥喝,她想毒死我哥嗎?”

  春箋麗左看看,右看看,想著你們為什麼這樣看著我?忽的反應過來,一回頭,看著剛才已經被自己搶了過來的爐子和煮茶用的茶具,心中大叫冤枉……你們喝的茶不是我煮的啊!!!!

  竟然被鸞梅長公主和小夢誤會自己煮了這般,跟毒藥差不多的茶,春箋麗有些無語,乾脆一卷袖子,拿起茶壺,準備好好的煮一次,讓他們知道,她煮茶的手藝,可是不輸與她的劍舞和琴技的。

  寧江道:“我們還是不喝茶了,到外頭走走吧。”

  春箋麗趕緊道:“等一下,等一下!”至少得等我露完這一手,洗刷一下我的冤屈。

  小夢使勁點頭:“嗯嗯,去外面玩。”她萬一在茶裡下毒怎麼辦?

  鸞梅長公主微笑起身:“那就去走走吧!”

  春箋麗急道:“不要啊……”我還要展示一下我高超的茶藝……不要走啊!

  可惜鸞梅長公主和小夢已經認定剛才的茶是她煮的,不打算給她再一次禍害她們的機會。

  上街閒逛的時候,春箋麗始終在以幽怨的眼神瞅著寧江……這人不給她機會,分明就是不想讓長公主和他妹妹知道,那難喝得跟毒藥一樣的茶是他煮的,奸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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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新的線索!

  既然不打算留在這裡煮茶,那總得找點事做。

  鸞梅長公主道:“聽聞青魚坊檻菊苑,新到了各種盆花、字畫,左右無事,我們何不一同前去逛逛?”

  寧江並未拒絕,小夢更是什麼都聽哥哥的。當下,四人一同上了馬車,守在外頭的女侍衛,護著馬車往青魚坊駛去。

  途中,既提到了昨日國子學府的火災,又談起,聽聞有怪物接近京城的事。

  鸞梅長公主多少有些憂愁:“這京城,似乎越來越不太平了。”

  寧江聳了聳肩,春箋麗也恰在這時,扭頭看向窗外。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豈止是京城……”

  聲音戛然而止,兩人對望了一眼。

  鸞梅長公主基本上都待在京城,偶有外出遊玩,去的也都是太太平平的大城。春箋麗卻是來自北羅那種是非之地,寧江更是知道,大周王朝將來要面臨的劫難,同時知道,西南方是如何的民不聊生,可以說,如果不是靠著大周王朝的文氣體系強行壓制,早就已經天下大亂。

  至於京城,靠著各州各郡供給的各種苛捐雜稅,營造出一片繁華景象,從上到下粉飾太平,生活在其中的百姓,自然也容易產生一種天下依舊太平的假像。而鸞梅長公主這種皇室貴女,當然更加不知道那些陰暗的角落裡所隱藏的險惡形式。

  鸞梅長公主疑惑的看了他們一眼,兩人卻只是笑了一笑,各自轉移了話題。

  緊接著,春箋麗便提到在詞會上,李駿景想要與寧江比填詞,結果寫了一個開頭,得知寧江的名字後,直接嚇得寫不下去時的樣子,笑個不停。鸞梅長公主亦是聽得有趣,小夢更是得意……原來哥哥的名氣已經這麼大了啊?

  馬車駛入青魚坊,來到檻菊苑前,四人先後下了馬車。

  寧江兄妹二人看向周圍,見這裡出入的大多都是身穿綾羅的青年才俊,又或是語笑嫣然的大家閨秀。各種花香從苑內傳來,撩人鼻息。大門兩側,掛著燈籠,進入內頭,彩帶高懸,飛絮婆娑。

  各色花朵,層層的擺列開來,左側字閣,右側畫室,前方還有一片供人遊玩的園林。

  他們先到畫室轉了一圈。

  與一個世界中國古代歷史上的畫作相比,這個世界在色彩上的運用,更加的嫺熟,各種色彩的調配,都有其獨到之處。

  琴棋書畫,都非寧江所長,聽著鸞梅長公主和春箋麗對畫作的品評,多少有些插不上話,偶爾被她們問起,靠著身為穿越者的見識,發表了一些意見,倒也讓她們刮目相看,但是太過細處的東西,寧江自然也不敢多言,以免露拙。

  賞完畫後,她們離開畫室,恰在這時,有六名女子結著伴,從字閣那一邊走來。為首的一名女子,容貌亦是瑞麗,一眼看到他們,微笑施禮:“原來殿下也在這兒?”

  鸞梅長公主道:“雅絲你也在啊?”

  寧江看去,這六人中,竟然有兩人是他認識的,一個是與百子晉解除了婚約的鄭秀秀,另一個是給鄭祥作小妾的路惜芙。兩人看到他們兄妹二人,竟然會與春箋麗走在一起,同樣是頗為訝異。

  而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看到,那個被鸞梅長公主稱作“雅絲”的青年女子,有意無意的看了春箋麗一眼,在她身邊的另外一名少女,同樣看著春箋麗,眼神有些怪異。

  在雙方的介紹下,寧江得知,為首的那名青蓮女子,便是鄭賢的正室,姓程,名雅絲,同樣出身名門。她身邊的那名少女,喚作司徒蕾,是吏部侍郎右選司徒宏的女兒,跟她們一同前來的另外兩名少女,也都是官家小姐、名門閨秀。

  在得知與鸞梅長公主、春箋麗走在一起的少年,竟然就是如今風頭正勁的銅州第一才子寧江寧會元,那兩名少女一同用好奇的眼神看著他。

  閒聊之時,程雅絲拉著春箋麗的手,兩人顯然早就熟識,且關係不錯的樣子。那名為司徒蕾的少女,一邊與她們說話,一邊看向寧江,偶爾流露出一絲冷意。

  鸞梅長公主問起,得知對方一夥也是剛剛開始逛這檻菊苑,於是就邀請她們結伴同遊。一行十人,一同說說笑笑,進入園林,逛了好一會兒。途中,那兩名少女頗有一些興奮的接近寧江,與寧江談論他的新詞,寧江只是隨便應付了幾下。

  很快,寧江就看到,程雅絲與春箋麗、司徒蕾有意無意的走在一起。他心中微動,裝作內急,找了個藉口暫時離去。另一邊,程雅絲等三人,見他往遠處去了,悄悄的離開鸞梅長公主、寧小夢等人,轉到了假山的另一邊。

  春箋麗低聲道:“師姐……”

  程雅絲道:“你為何會跟寧江兄妹在一起?他不是曾當眾說你……”

  司徒蕾陰陽怪氣地笑道:“說她噁心罷了,又未造謠。”

  春箋麗怒視司徒蕾:“你……”

  司徒蕾冷笑道:“這話又不是我說的,有本事,你找他發火去?是了,他都說你噁心了,你還纏著他來,這般死皮賴臉……莫非是真的喜歡上了他不成?”

  春箋麗臉色有些蒼白:“誰、誰喜歡他了?我、我只是……”

  程雅絲疑惑的看著她。

  春箋麗低下頭去:“是……是天洪祭司讓我利用鸞梅長公主,接近他們兄妹兩人,發現他們有問題的話,就及時上報,我只是……我只是在執行祭司大人吩咐下來的命令。”

  聽聞是祭司大人的命令,司徒蕾一時也不敢再陰陽怪氣的說她。只是冷笑道:“執行祭司大人的命令就算了,可不要監視來監視去,監視到對方床上去了。”

  春箋麗冷笑道:“你是善女神的候補處女,我也是善女神的候補處女,我看你是巴不得我失去貞潔,好少一個競爭對手。”

  司徒蕾怒道:“我對聖凰虜誠無二,哪像你,你不過是因為……”

  程雅絲低聲喝道:“住口!你們兩個都是有聖凰血的人,大家都是為聖凰所感召的姐妹,正該一同為女尊效力,豈可在這裡生出爭執?”

  春箋麗、司徒蕾立時閉口不語。

  程雅絲道:“我已是嫁了人的人,此身無法再為聖凰所用,你二人卻還是冰清玉潔,善女神即將再次出世,你二人都有機會成為新任善女神,都該好自為之,莫要自誤。箋麗師妹,既是祭司大人的吩咐,那你自己便小心一些,如有需要我們幫忙之處,暗中知會。蕾師妹,此刻京城暗潮洶湧,顯然有人在攪動風雨,你也安分一些,不可誤了大事。”

  司徒蕾束手道:“是!”

  春箋麗同樣垂著頭,低頭看著她自己從裙下露出的繡花鞋:“是……箋麗知道了!”

  程雅絲往遠處看了一眼,見鸞梅長公主、寧小夢等正往這邊走來,沒有再多說,領著她們兩人,迎了過去。

  她們所不知道的是,一團她們所看不到的火光,同樣也在悄悄的離去。

  另一端,一堵石牆之後,頭戴皮牟、綾羅長衫的少年,先是如同假寐一般,安靜的坐那裡,然後,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他的心中一陣冷意。

  找到了,程雅絲、司徒蕾……果然是拜火教的人!!!

  ※※※

  回到宅院的時候,天色已晚。

  寧江讓秦無顏,將秦陌、秦澤、秦坎全都召集了過來。

  秦小丫兒,在外頭守著,寧江帶著妹妹和五義中的其它四人,一同在院中圍著圓桌而坐。

  他先看向秦陌、秦澤、秦坎三人,道:“你們的武學,最近練得如何?”

  秦陌道:“自從開始修煉老爺給的《白虹追日》功法後,小人的武藝,近來就飛漲了許多。”

  秦澤道:“我按著老爺給的《玄冰心法》進行修行,近來已能凝水為冰,雖然用的還是以前的招數,但威力已經比以前打大了不知多少,自信就算對上一流高手,也能夠一戰。”

  秦坎道:“我的《厚土載訣》,前三層也已經練成,上次才到第二層時,就已經能夠力拼僵屍門門主虎充石。”

  秦澤哂道:“虎充石最後可是死在我的玄冰掌下。”

  秦坎笑道:“就算二哥你不動手,我也能穩穩的拿下他,不過就是當時趕時間罷了。”

  寧江點了點頭,他給他們的功法,實際上全都是他自己親手寫出,以秦抱朴秦老為他們打下的基礎,再加上自己專為他們而設的,體魂雙修的功法,武道大漲,也不是什麼很稀奇的事。

  而通過這些日子,他對他們暗中的考驗,基本上也能夠確定,他們是屬於他能夠重用的人。

  他看向秦坎:“‘天地會’發展得怎麼樣?”

  秦坎道:“老爺放心,一切順利,至少在京城已經有了基礎。”

  寧江點了點頭。“天地會”是他讓五義在京城發展的全新門派,“正氣盟”的主要目標是擊垮全清派,等全清派覆滅後,理論上,“正氣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然而,在寧江的設計下,全新的“天地會”,已經在逐漸取正氣盟而代之,而且去蕪存菁,吸收的都是在與全清派的對抗中,有所表現的精英。

  只要能夠擊跨全清派,天地會的勢力,將會在正氣盟與全清派的衝突中,漁翁得利,進一步坐大,並真正的為寧江所用。

  當然,“天地會”這個名字,寧江也只是借用了另一個世界裡原本就存在的幫派名稱,反正也只是一個稱呼,他懶得去另外想。

  他道:“從現在開始,重點監控兩個人,一個是吏部尚書鄭安的兒媳程雅絲,一個是吏部侍郎右選司徒宏的女兒司徒蕾,她們全都是拜火教的人,監視的時候,小心一些。”

  秦陌等人動容,以她們的身份,竟然會被拜火教吸收。

  這種事如何可能?她們可不是春箋麗那種來自于北羅,身世多少有些不明的人物,像程雅絲這種,能夠嫁入光祿大夫府上的,原本就是名門千金。司徒蕾自然也不用說,她的父親是吏部侍郎,能夠坐到那個位置的,至少也是進士出身,他的女兒怎可能會是拜火教徒。

  說出去都難以讓人相信。

  寧江道:“我知道,此事難以置信,但拜火教的確是有些神秘莫測的手段。只看,我華夏各地的帥臣、兵力的資料全都被洩露,差點落在西嶺鶓哥手中,便可知道,朝廷中早已被拜火教滲透,而能夠滲透進去,拿到那些普通人根本拿不到的情報的,很可能就是程雅絲這些人。這些人不除,朝廷的資料,仍然會源源不斷的外泄。”

  秦陌等人對望一眼,點了點頭。秦陌想了一下,低聲道:“還有一件事,我們已經按著老爺的吩咐,在暗中籌謀全滅全清派的計畫。然而,全清派勢強,我們勢散,要對付全清派,只能採用打蛇打頭的手段。但是王易卿有五個弟子,分別喚作匡清洪、趙清政、南清義、段清厲、孫清靜。這五人,無一不是一流高手,更何況還有貞恒道人等等爪牙。更關鍵的是,全清真人王易卿,實力猶在他的五個徒弟之上,據聞,已經極度接近宗師之列,正氣盟中,無人是他敵手,我們也都非他之敵,就算是姑娘……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寧江道:“無妨,到時,王易卿就交給我來對付好了。”

  交給老爺對付?秦陌等人彼此對望,盡皆錯愕。秦澤小聲道:“老爺……難道你也會武功?”

  “武功?”寧江很奇怪的看著他們,“我?我不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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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龍首山

  秦陌、秦澤、秦坎、秦無顏:“……”

  宗師與一流,是實力上的差距,雖然王易卿的實力,大約就是剛好踩到一流與宗師之間的這一條線,但也不是普通的一流高水能夠對付得了的。如果他們五人加上姑娘,或許能夠硬生生把王易卿圍死,但一旦決戰開始,他們的人手原本就不算充足,王易卿的五個弟子也都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根本不可能給他們圍攻王易卿的機會。

  然而寧江卻告訴他們,到時,全清真人王易卿交給他來對付。在這一刻,秦川五義,甚至開始懷疑寧江或許是隱藏的絕世高手,畢竟連小夢姑娘都有一流強的水準。

  結果寧江看傻瓜一樣的看著他們,就像在說,你們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念頭?

  秦澤等人都有一些無語……為什麼一個不會武功的,會對他們說,把對面武功最厲害的那個交給我?

  而且他們居然還信了。

  “小夢,”寧江看向妹妹,“這幾天,春箋麗恐怕還會找藉口過來,接近我們,你就多跟她在一起,盡可能的熟悉她的動作習慣、說話語氣,以及她的個人氣質。”

  又朝向秦無顏:“你也跟著小夢。”

  秦無顏心念微動,低聲道:“老爺,你準備除掉春箋麗了麼?”

  小夢也同樣看向寧江。

  寧江淡淡的道:“她已經沒用了!”

  那個時候,寧江之所以會留下春箋麗一條性命,最主要的原因,在於唯有通過春箋麗,他才能夠挖出拜火教暗藏在京城裡的潛藏勢力。

  而事實證明,他是對的,雖然線索比他意料中,還要來得更早。既然已經有了程雅絲與司徒蕾這兩條線,那春箋麗也就沒有必要再留下她了。

  實際上,對於春箋麗,這兩日的接觸,多少讓他有一些困惑,她的一些變化,讓他有一種難以掌握的感覺,甚至有一種,除開立場上的不同,他們未必不能成為朋友的微妙念頭。但是現在清楚了,春箋麗是奉了那所謂的“天洪祭司”的命,來接近他。

  這個女人比他所想的心機更深,更加惡毒,既然不需要再用到她,那就早點將她除去。畢竟,想來拜火教也多少意識到她身份的暴露,從她身上,已經很難再挖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

  秦無顏自然一點就透,老爺這不只是要春箋麗的性命,還要春箋麗的臉皮。

  小夢卻是有些發怔,要她現在就去殺春箋麗,她是做得到的,反正也殺過她一次。但是要她先去跟春箋麗做朋友,然後再去殺她……她總覺得這樣子不太好。

  不過對於寧江來說,既然春箋麗先一步利用綺夢來接近他們,那他們反過來利用她那虛假的友情,也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跟那種女人,談不上什麼道德的問題。

  ※※※

  眉嫵台,紗窗封閉,床邊黃銅鑄成的燭臺上,燭光輕輕的搖曳著。

  屋中,放置著一個澡桶,紅色的衣裳,疊在了旁邊的凳子上,少女唱著歌兒,在澡桶中捧起水花,水花從精緻的鎖骨澆下,沿著光滑的肌膚滑下。

  她唱的是《攜手遊人間》。

  雖然剛開始時,覺得這首歌實在是……怪異,然而哼得久了,竟也有一種不同尋常的、獨特的味道,舒緩,而又帶著溫情,就像是山澗中緩緩流動的溪流,悄然地滋潤著心靈深處的花朵。

  “……誰說兩地繾綣,最是擾人心田;誰說人海沉浮,難有恆久情緣?不管分分合合,也許聚聚散散;只求平平安安,攜手同遊人間!”

  在澡桶中唱完歌兒,擦乾身子,穿了一件當作睡衣穿的粉紅色深衣,讓人把澡桶抬出去後。她來到窗前,推開窗子,看著外頭的月色。

  此時此刻,夜已有些深沉。今晚的京城,要比往日,顯得安靜許多,夜空中的銀盤,卻是分外的圓滿。

  雙臂搭在窗臺上,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月,月光如同銀色的流水,鋪在覆住了遠遠近近的樹木、圍牆,仿猶如讓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輕紗。那個少年的影像,仿佛在月色間向她走來……

  眉睫微微的動了一下,垂下頭去,看著窗外的地面。

  明明知道,自己跟他是不可能的,為什麼,莫名的就會想要跟他在一起?明明他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而且他又那般的可惡,在他的心裡,只有他的那位長公主,從沒有真正的將她放在心上。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只是一個猶如狂生一般的、可惡的傢伙,但在她的眼中,他又是那般的與眾不同,莫名的自信,驚人的才華,毫不做作的諷刺,與仿佛能夠一眼看透她的偽裝的、銳利到讓人有些害怕的目光……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少女突然用雙手狠狠的搓著自己的髮髻。

  那麼可惡的傢伙,為什麼要一直想著他來?我可是善女神的候選處女啊,是有資格成為神女的人。

  把紗窗狠狠一關,使勁踩著地板,往床榻走去,決定至少在這一刻,要驕傲的、絕不猶豫的把他給忘掉。於是擺著雙臂,踏著步子,僵屍般來到床邊,直挺挺的往床上一倒,一動不動……假裝自己是條死魚!

  ……

  ※※※

  四月的雨季,天氣雖然連著晴了好幾天,突然的又下起了陣雨。

  接下來的幾天裡,時不時的,春箋麗就會到染水河邊的宅院裡,找寧氏兄妹說話聊天。

  她的理由,有的時候,顯得並不怎麼符合常理,這讓寧江與寧小夢,進一步生出戒心。

  那一天的下午,寧江以殿試即將到來,需要讀書用功為由,留在住處,實際上是在著手準備盜取九龍杯之事。妹妹則與春箋麗,一同到了內城,與跟她們早已約好的鸞梅長公主,一同到朱雀坊中的四聖觀去遊玩。

  這裡的四聖,指的是道家四聖,也就是“通玄真人”文子,“沖虛真人”列子、“南華真人”莊子、以及“洞玄真人”庚桑子,都是先秦時道家的有名人物,又被現在的道門扯著虎皮,尊奉為道教的四位神仙。

  整個內城,被外城如同“回”字一般包圍者,而皇城,又被內城的九個街坊所環繞。

  朱雀坊,位於皇城的北面,而四聖觀,又位於朱雀坊內龍首山的山腳下。

  這四聖觀雖是道觀,但與在京城風頭正勁的全清派,並沒有什麼瓜葛,乃是屬於正一教的產業。

  正一教,雖然這幾年,在京城也被全清派壓得有些抬不起頭,但在長河以南,卻依舊有著較大的影響力,而且因為其歷史之悠久,即便目前內鬥不休,卻也不是全清派能夠輕易相比。

  只是,正一教的影響,大多都是在民間,不像全清派,從一開始就是在走上層路線。

  再加上,全清派為了迎合高層的喜好,妄改道教教義,搞出所謂“集儒、道、墨三者之大成”的全清教義,不習符籙,不修黃白,儒不像儒道不像道,雖為傳統道門所不齒,但的確是深得京城達官顯貴之心。

  至少在京城這一塊,全清派已經有取正一教而代之之勢。

  寧小夢站在龍首山下,抬頭看去。

  龍首山在內城九坊的山丘中,也算是較高的了。

  扭過頭,往另一邊的遠處看去,那邊的山腳下,幾輛馬車停了下來,正卸著屏風、妝台之類的木具。在那邊指揮的男子,一身樸素,看上去只是一個普通的工頭。

  他是秦川五義中的“坩坑鬼”秦坎。

  在她身後,侍女打扮的秦無顏,同樣往遠處的三哥看了一眼,看著三哥讓人把那些傢俱,運入山腰處的一處道觀,心中想著:“老爺的計畫也實在是夠誇張的!”

  “小夢!”前方的春箋麗,回過頭來,向她揮著手。

  鸞梅長公主也同樣回過頭,在雨後的陽光下往她看來。

  寧小夢向她們小步跑去。秦無顏跟在姑娘身後,與身為長公主帶劍侍衛的岳銘媚,一同跟隨著入觀遊玩的三女。

  小夢來自長江以南,春箋麗來自北羅之地,鸞梅長公主從小在京城長大,三個人也可以算是來自“天南地北”,聊起來時,自然有許多其他人不曾聽過的新鮮事物可以談論。

  在南華真人的神像前,上了香火,三人一同往側院逛去。途中,鸞梅長公主見春箋麗與寧小夢手牽著手,俱是嬌媚,於是笑道:“箋麗你雖是來自北羅苦寒之地,但不知道你的人,一眼看到你,怕是會覺得你跟小夢一般,來自江南水鄉。”

  春箋麗道:“殿下有所不知,我出身于淮水一帶,後來才隨母親去的北羅。”

  鸞梅長公主道:“原來如此,我就說了,北羅的姑娘家,如何會有你這般秀美。”

  春箋麗微笑道:“哪裡及得長公主殿下?”

  鸞梅長公主道:“說起來,我有幾位表妹,如今也整天念著寧公子的新詞,昨晚還跑到我的府上,說要與寧公子見上幾面,簡直就恨不得以身相許了,我告訴她們馬上就要殿試了,寧公子實在是抽不出空去見她們,才把她們打發了。”

  春箋麗想起這幾日自己也是天天念著寧江的新詞入睡,臉蛋微微一紅。

  嶽銘媚在她們身後打趣道:“想來,寧會元在家鄉時,就已經不知有多少姑娘家悄悄喜歡著。”

  “我哥?算了啦!”寧小夢說道,“我哥以前在家裡,那可是一門不出二門不邁,比大家閨秀還要大家閨秀,他說他自己是‘宅男’,意思是整天宅在家裡連門都不出的男人。”

  “宅男?”鸞梅長公主笑道,“這個詞倒也新奇。”

  春箋麗訝道:“像你哥哥這般的才子,往往都會呼朋喚友,流連于風月場所……”

  寧小夢道:“那種地方,我哥哥從來不去的啦。記得府試剛結束的時候,很多人邀請哥哥到那種地方去玩,他去都不去,還有很多媒婆上門提親,他連看都不看就給推了。唔,記得有整整兩個月,他除了幫我去買新的抹胸兒,連門都沒出過。”

  鸞梅長公主、春箋麗、秦無顏、嶽銘媚:“啊?”

  同一時間,外城染水邊的宅院裡,寧江連打了兩個噴嚏,搓搓鼻子……這是有人在說我麼?

  攤開一份地圖,將它放在桌上,繼續研究著,這是京城裡皇城、內城、外城的分佈圖,其中,內城朱雀坊龍首山,與皇城上苑離宮御苑的位置,被重點標出。

  緊接著,他又取出幾張蜀箋,用自製的鵝毛筆,沾上墨水,在上面塗塗畫畫。

  在他身邊,秦小丫兒墊著腳兒,疑惑的看去,見老爺在蜀箋上畫著許多七扭八彎的古怪字元,她自然不知道這些,都是另一個世界裡的“阿拉伯數字”,只是看著好奇,想著老爺難道還會道教的“鬼畫符”?

  在蜀箋上最終計算好的一串數字下,重重的劃了兩筆,寧江來到窗外,往外看著天空,就這般一直看了近半個時辰。

  秦小丫兒實在是待不住了,在他身邊,抬起頭來,道:“老爺?”

  寧江道:“決定了,明晚動手!”

  明晚?秦小丫兒瞪大眼睛:“可是,老爺……後天不就是殿試嗎?”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53

第四十七章 血夜:潛入!

  當天傍晚,寧江將他的決定告訴了秦川五義。

  雖然寧江早就在準備盜取九龍杯的計畫,但是,他選擇的日子,居然是殿試的前一天,仍然是大出他們的預料。

  殿試和府試、州試、會試都不相同,並不需要半夜就前往會場,雖然如此,卻也需要在巳時之前,進入皇城,雖然只考一天,但是對所有考生來說,這是最為關鍵的一場。

  竟然選擇,在這般重要的時間點去盜取九龍杯,秦川五義自然是面面相覷。

  然而寧江把他們叫來,並不是為了跟他們商量,只不過是告訴他們,他的決定罷了。

  對於寧江來說,已經決定下來的事,並不容許其他人輕易更改。

  他看著秦川五義,道:“盜取九龍杯的事,主要由小夢、秦坎、小丫兒三人執行,秦陌、秦澤、無顏,你們三人就留在外城,帶領著正氣盟和天地會,以防有意外發生。”

  秦川五義齊齊的應了一聲“是”。

  那天的晚上,天氣顯得有些悶熱。

  吃完飯後,寧江兄妹二人,就在院子裡一邊乘涼,一邊聊天說話。

  期間,小夢告訴他,說她與春箋麗結伴離開內城時,春箋麗問了她很多與他有關的事。

  小夢說道:“總覺得,她的話題都離不開哥哥。”

  寧江皺了皺眉,心中想著,莫非拜火教已經開始懷疑他了?

  “哥哥,”小夢雙手放在桌上,略略的探著頭,“箋麗姐姐……春箋麗真的是壞人嗎?”

  寧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不會是忘了她想要給你種術引的事了吧?這個女人藏得很深,千萬不可信她!”

  小夢低聲道:“哦!”

  那天晚上,一夜無話。

  到了第二天,那一整個上午,天氣都有些暗,到了下午,天色愈發的悶熱。

  傍晚的時候,越來越多的烏雲,層層疊疊的,聚集在京城的上空,這是一種,即將要下大暴雨,然而雨又怎麼都下不下來的悶熱感。

  到了申時左右,內城朱雀坊龍首山的山腳下,一個道者,來來回回的走著。

  這個道者,乃是五雷觀的觀主雷鶴道人,只是經由秦川五義中的“無豔鬼”親手易容的他,並沒有多少人能夠認出。

  因為不肯依附全清派,雷鶴道人的女兒,被人奸殺,他自己也險死還生,在找貞吉觀報仇時,為秦川五義中的秦澤、秦坎所救,就此加入了正氣盟,緊接著,又入了秦川五義暗中創建的“天地會”。

  對於其他人來說,雷鶴道人早就已經是個死人,然而在京城,他仍然有些不為人知的產業,有著幾名忠貞的弟子,其中一處,就在這龍首山中。

  雖然是夏天的夜晚,但烏雲密佈,天色越來越黑,越來越暗。

  進入亥時,內城開始執行宵禁,雨仍然沒有下下來,然而風卻越來越大。疾風刮卷著地上的沙塵,小粒的石子,被風吹得在街面上滾動,在內城中巡邏的兵士,已經開始提前避著肯定會下下來的陣雨。

  在龍首山山頭的某處,有暗影幢幢,有人在組裝、拖拽著什麼東西,在如此昏暗的天色,以及內城每晚必行的宵禁下,自然沒有人能夠注意到他們。

  龍首山的西南面,越過那早已無人的市集,是一堵高牆。高牆再過去,有一丈寬的過道,一隊士兵,幾乎是應付了事般,在過道間匆匆而過。

  高牆的另一邊,是皇城北面的城牆,牆頭上雖然有人巡視,但也同樣是匆匆的應付一下。這倒不是因為他們怠忽職守,實在是,根本就不可能有什麼事會發生。這裡並沒有城門,就算有人要攻打皇城,也絕不可能會選在這一段。

  現在這個時間點,整個內城都已在執行宵禁,內城城坊的高牆,與皇城城牆之間的禁道,除了巡邏的御林軍,任何人在任何時間,敢於出現在這裡,巡視的兵將都有權直接視作刺客,當場擊殺。更可況,再厲害的高手,也不可能翻得過六丈高的石牆,攀上十幾丈的城牆。

  現實中,可是沒有茶館裡的評書先生說的那種,一躍飛上五六丈的絕世高手,又或一劍數十裡的劍俠。

  風越來越大,越來越狂,星月已經被烏雲遮擋,整個天地一片昏暗。狂風舞過竹林,呼呼的勁舞,沙沙沙的亂響在風的吼聲中卷蕩。在城牆上的一處箭塔里,幾名兵士,正在這裡悄悄的熱著黃酒。他們並沒有注意到,在高處的空中,有什麼東西,正從他們的頭頂飛過。

  那張開雙翼,猶如大鳥一般的東西,越過了空蕩的市集、朱雀坊的坊牆,以及那十幾丈高的城牆,飛入了皇城。夜色雖然極暗,星月無光,然而借著那神秘事物在夜空中滑翔的少女,雙目卻仿佛有金光射出。修煉出“金魄”的她,有著如同宗師級的武者一般過人的視力,與更加超凡的感知力。

  借著風力,在空中時左時右,來回的滑動,悄然的一個俯衝。一個小巧的身影,從那神秘事物中躍下,淩空一翻,穩穩的落在皇城之內的一處山丘上。

  落在那裡的,是一個看上去連十歲都不到的男孩,身上穿的是黑色的勁裝。

  所謂勁裝,實際上就是江湖人物夜行時所穿的緊身衣,沒有多餘的邊角,乾淨俐落而不拖泥帶水。

  他立在山頭,看向周圍,昏昏暗暗的夜色中,他的眼眸如同有火焰竄動。雜亂的草地,起伏的石林,一隻麋鹿在他的前方走動,忽的受驚奔逃。這裡屬於上苑的一部分,乃是專供天子散心的離宮御苑,然而明天就是殿試,當今天子自然沒有時間到這裡來遊玩,而普通的嬪妃、皇子,並不能隨隨便便進入離宮御苑。

  整個上苑占地極大,其面積幾乎占了整個皇城的四分之一,但同樣被高大的城牆包圍著,普通人根本無法進來。而到了夜裡,皇子、嬪妃等各自回宮,上苑裡,自然也不可能處處佈防。

  男孩扭頭看去,他的目光穿透了那重重的夜色,看向遠處的城牆。

  離宮御苑裡的這座山,從直線上,與朱雀坊的龍首山相隔較近,兩山都要高出皇城的城牆。但如果不從空中飛,那就需要繞上好大一個圈子,穿過皇城東面的晨暉門,再穿過外城的兩坊,才能夠進入朱雀坊,到達龍首山,起碼需要大半天的時間。

  也正因此,這兩座山丘,成為了他進入皇城的突破口,這裡根本沒有多少佈防,然而城牆再高再大,終究是防得了地面,防不了空中。

  男孩在山頭來去奔跑,很快,就找到了一處相對平坦的空地。而就是這個時候,夜空中,那神秘的事物又飛了回來。

  男孩拿起火摺子,將火摺子的木塞拔了開來,火星在昏暗中晃動。沒過多久,另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影,從空中躍下。

  男孩手一揮,有疾風從他的手心飛出,他整個人都如同風一般,朝那嬌小的身影迎了上去。兩人在離地半丈高的位置撞在一起,男孩穩穩的,將那個頭和他差不了多少的女孩接了下來。

  那女孩,年紀其實並不算小,只是無法長大罷了。她正是秦川五鬼中的“玲瓏鬼”秦小丫兒,從空中跳下來的時候,她其實是有些心慌的,這樣的黑暗中,她甚至看不出哪裡是地面,只是在姑娘讓她跳的那一刻,硬著頭皮跳下,然後就被接住了。

  落在地上,此刻靠得近了,她才能夠看清眼前的這個男孩。她不知道這個男孩的真正來歷,只知道他是老爺和姑娘請來的幫手,姑娘說他的外號叫作“蝙蝠公子”,他看上去很小,單從外形上看,跟自己一般的大,但到底是跟自己一樣,也是個長不大的侏儒,還是他的年紀真的就是這麼小,她也弄不清楚。

  在接住從空中跳下的秦小丫兒後,蝙蝠公子就開始,用火摺子在夜色間引導空中的滑翔機。

  火摺子,其實並不是火苗,而是在一個小竹筒裡,填充的特製草繩,不用時將它蓋住,草繩在裡頭緩慢燃燒,但是不會熄滅,需要用時,把塞子取下,輕輕一晃,草絲接觸空氣,讓火星旺起,可以用來引燃其它東西。

  在火摺子的引導下,滑翔機降落在了空地上,寧小夢從滑翔機上跳了下來。

  “蝙蝠小弟弟!”她嘻嘻笑的,摸了摸個頭最多只到她胸脯的男孩的腦袋。

  秦小丫兒覺得男孩有那麼一些無語!

  進入皇城,只是他們計畫的第一步……當然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如果沒有滑翔機,外人想要在夜裡潛入皇城,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即便是宗師級的高手也難以做到。否則,皇帝、嬪妃、皇子等的性命,全都在江湖高手的威脅之下,哪還有什麼法度可言?

  此刻的寧小夢,經由秦無顏幫她易了容,腰間插著鴛鴦刀,作的是孝女打扮。而秦小丫兒,則只穿著一件黑色的抹胸、一條緊身的及膝短褲。

  三個人先一同將滑翔機藏好……雖然這其實是沒有什麼必要的,這個時間點,根本就不會有人來到這裡。

  然後,三人便一同往山下奔去。而這個時候,夜空中的烏雲,已經隱隱約約的,開始出現閃電。風,越來越大,他們側對著風向,往前衝刺,喚作“蝙蝠公子”的男孩奔在前方,侏儒女在他的左側,雖然是嬌小可愛型,但此刻在三人中卻是最高的小夢在男孩的右側。

  秦小丫兒這些日子,也從她的老爺寧江那兒,得到了一本秘笈,喚作《飛燕閃》,乃是比較純粹的輕身功法,飛掠起來,身輕如燕,但其實無法持久,雖然適合偷襲,但是在正面的戰鬥中,其實用處不大。畢竟,所謂的“輕功”,在這個世界裡,更多的只是一種運用內力的技巧,並不能真正的違反自然法則。

  他們足足奔了有半個時辰,方才離開了離宮御苑,途中,也遇到了不少飼養在御苑中的各種動物。

  嘩的一聲,一道閃電在他們的上方,斜斜的劈下,緊接著一聲轟響,下起了大雨。

  大雨中,秦小丫兒幾乎根本看不到前方的路。眼看著便要與身邊的兩人沖散,一隻手就在這時,牽住了她,帶著她繼續往前奔去。

  陣雨打濕了他們,進一步增加了他們的阻力,卻也讓他們更加的隱蔽,無限的降低了被人發現的可能。秦小丫兒被身邊的男孩,帶著往前飛奔,她在這傾盆的暴雨中往身邊看去,在這樣的雨夜中,她連身邊的男孩與姑娘都無法看清,也不知道他們兩人,是怎麼看清前方的路的。

  另一邊的馬廊中,住了幾名在上苑裡負責喂馬的太監,這個時候,也都早已睡去。繞過了馬廊,繼續往前奔去,過了一會,三人躲在一處亭閣,看著前方的高牆,只要翻過這座高牆,高牆的另一邊,就是寶文閣與龍圖閣的所在之處。

  為了能夠盜出九龍杯,他們在事前,就花了不少精力,弄到皇城的圖紙,找出這一條通過上苑,直達寶文閣的路來。然而那圖紙,只不過是皇城裡各個宮殿、機構、上苑裡的名山勝水的分佈圖,皇宮裡的具體結構,其實他們也弄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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