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儒道之天下霸主 作者:先飛看刀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07:26:1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1 66139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39

第七十章 秦抱樸

  過了一會,寧江帶著妹妹,來到這裡,看著已經死去的錢泰。將周圍觀察了一下後,他馬上便判斷出那四鬼是怎麼襲殺錢泰的,於是點了點頭。論起實力,秦陌、秦坎、秦無顏、秦小丫兒四人加起來都不是毒公子等三人的對手,但他們卻很好的利用了地形和他們各自的絕技,將三名高手分而治之,錢泰幾乎連反手的餘地都沒有就被襲殺。

  又往前走了一段,坡的另一邊,傳來一聲瀕死的怒吼。

  寧江帶著妹妹,翻過斜坡,自己周圍亂石林立,南都冥翁後腦中劍,趴在地上,在他的腳後跟處,是一片座石峰。

  小夢驚訝的問:“哥,他是怎麼被殺掉的?”看這樣子,他分明是被人從身後偷襲而是,但是他的身後明明是石壁。

  寧江道:“這是小丫兒下的手。”

  小夢道:“小丫兒?難道她有鑽石頭的本事?”

  “不是!”寧江往斜上方的一個石孔指了指,“她藏在這裡頭。”

  小夢看著那石孔,更是驚訝:“這裡頭,恐怕最多就只能藏一個嬰兒,她是怎麼藏進去的?”

  寧江道:“你還沒有發現麼?他們的老大有白日隱蹤之法,他們的老二,按他們所說,乃是精通水性,老三有鑽地之術,四妹有易容之術,你猜小丫兒會什麼?”

  小夢睜大眼睛……會什麼?

  寧江想了想,忽道:“小夢,等一下,當我說出‘是麼’兩個字的時候,你便直接動手。”

  小夢:“啊?”沒明白。

  寧江道:“走吧!”往前走去。

  小夢道:“哥哥,你剛在說什麼?什麼‘是麼’?什麼動手?跟誰動手?哥,你說清楚啊……”追在哥哥身後。

  他們的周圍,樹立著幾座墓碑,雖然已經天亮,但是昨夜的霜還未化,天氣冷得讓人難以忍受。一座豪華的陵園在他們的左側,只不過園前草木亂立,可以想見,建這陵園的家族,曾經也是一個豪門,但是現在想必已經破敗。

  在他們的前方,毒公子挾持著秦澤,已經被逼到了死角,毒公子前方,秦無顏與秦小丫兒戒備地逼視著他,秦陌與秦坎則不知道藏在了哪裡。不過也正因為秦陌與秦坎不知所蹤,毒公子的視線不時掃視著腳下與周圍,雖然擋在他面前的只是兩個女流,卻是一絲一毫不敢大意。

  “讓開!”毒公子一聲大喝,毒刀袈在秦澤的咽喉處,想要逼秦無顏與秦小丫兒讓開。然而秦無顏與秦小丫兒生怕他帶著她們的二哥逃走,卻又如何肯讓開?

  看到寧江兄妹走來,毒公子目光縮了一縮,臉色更加的凝重,卻也充滿了更多的戾氣。此刻被逼到這種地步,大不了先殺人質,一拍兩散。

  寧江卻是走到他的面前,看著他道:“有話好說,只要你放了人,我們便不殺你,讓你離開。”

  毒公子冷笑道:“你們先讓開,我出了山就放了他。”

  寧江道:“我們如何能夠肯定,我們讓你走,你離開後就會放人?”

  毒公子躲在秦澤身後,只露出半個腦袋,對著寧江繼續冷笑:“我又如何知道,我放了他,你們就真的會放了我?”

  寧江誠懇的看著他:“你不相信我們,我們也不相信你,但這樣子總不是辦法,事情總要解決,你說是麼?”

  刷,一道劍光從寧江身側電光般擊穿,劃過驚虹,鏘的一聲,直接貫穿了毒公子的腦殼,將毒公子直接釘在了石壁上。

  這一擊,將秦無顏與秦小丫兒全都嚇了一跳,秦陌從一處白光下現出身來,秦坎從土中鑽出,全都呆呆的看著被寧小夢一劍釘死的毒公子,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

  明明寧江還在與毒公子談判,寧小夢竟然說出手就出手,已經極是讓他們吃驚,而更讓他們吃驚的是,她竟然還成功了?

  一劍擊殺毒公子的小夢同樣也是睜大了眼睛……

  ※※※

  在利用隋侯珠般秦澤解毒後,寧江先讓秦陌等人對秦澤的傷勢進行救治。

  小夢來到他的身邊:“哥哥,你早就知道會變成這個樣子?”

  寧江笑道:“這不是必然的事麼?秦川五鬼對這裡瞭若指掌,毒公子必然會被他們逼入死地,但是他們五人義氣深重,只要毒公子劫持著空流鬼,他們四人就拿他全無辦法,剛才那種僵持局面,根本就是無法避免的事。”

  “可是,”小夢歪著頭,“為什麼那惡人剛才不躲?我那一劍他應該是躲得掉的,就算躲不掉,他只要把人質移一下,就可以擋住我,可他卻什麼都不做,看著哥哥就好像傻掉了一樣?”

  寧江道:“因為我在問他話啊!我問他的問題實在是太深奧了,那麼深奧的問題,他當然要用心去想,反應不過來也是很正常的事。”

  就是這樣?小夢眼睛睜得更大了。

  雖然哥哥問他的問題的確很深奧……但就深奧到了那種地步?

  另一邊,秦川四鬼為秦澤治療過後,又按著寧江的吩咐,將毒公子、錢泰等人的屍體搜了一遍。過了一會,秦坎將從他們身上搜到的東西拿到寧江面前。寧江將那些事物一個個的檢查過去,忽的,從內中撿起了一顆小小的菱形水晶。

  這淩形水晶,長度不夠半寸左右,紅得猶如鮮血。寧江卻是看著它,緊緊的皺了一下眉。

  秦坎道:“這事物,是從毒公子身上搜出,他將它藏得極是隱秘,縫在棉衣的衣角裡,如果不是四妹心細,怕是根本發現不了它。”

  寧江卻是心中疑惑,只因為,他依稀記得,自己重生前的那一世裡,曾在一名被他殺死的拜火教頭目身上,搜到類似的東西,他不知道這種血色水晶有何用處,然而,在西嶺的毒公子身上,發現與拜火教頭目身上所藏相似的東西,卻還是引起了他的警覺。

  他看向秦坎:“能不能請無顏姑娘幫我一個忙?”他將事情說出,秦坎便去找秦無顏說話去了。

  到了中午時,秦澤終於醒了過來。秦川五鬼一同前來向寧江道謝,畢竟,如果不是寧江與寧小夢兄妹二人相助,秦無顏、秦小丫兒都已經中毒而死,秦澤也別想從毒公子的手中救回來。

  寧江卻是起身道:“幾位客氣了,我也只是恰逢其會,若非竹花幫亦是對我兄妹二人意圖不軌,我兄妹二人恐怕也不會插手此事。”又道:“對於那位秦前輩,我亦頗多好奇,不知幾位是否能夠代為引見?”

  秦陌道:“其實,我們已跟義父取得聯繫,義父也有心見令兄妹一面。”

  寧江拱手道:“那就有勞帶路了。”

  當下,寧江便隨著秦川五鬼,進入陵園深處,七轉八彎,一隻來到最深處的一處石暮前,五鬼散了開來,也不知他們做了什麼,石暮陡然分開。

  秦無顏再次出現在他們面前,盈盈施禮道:“兩位請!”領著他們,往露出的石階走下去。

  寧江兄妹隨在她的身後,小夢好奇的左看右看。就這般,一直來到地底深處,這裡竟是一座精巧的地下宮殿。

  很快,他們就在這裡看到了一個老人。周圍光線陰暗,雖然有爐火騰起,但還有許多地方顯得幽暗,土石倒是非常的乾燥,當然,像這種陵園,原本就是選在土石乾燥之處。

  那老人坐在輪椅上,垂垂老矣,甚至已是帶著一些腐爛的味道。可以想見,即便是這一次,為他除掉了找上門來的敵人,他怕是也活不了多久。

  秦無顏介紹道:“義父,這位就是銅州解元寧江公子。”又道:“寧公子,這位就是我義父!”

  寧江上前,拱手道:“小生寧江,見過老前輩!”

  老人亦是驚訝的打量著寧江兄妹,他實在是沒有想到,協助他幾個義子義女,大破毒公子一夥的少年與少女,竟然如此年輕,這少女,恐怕就只有十三四歲吧?按無顏他們所說,她的劍術,竟連南都冥翁與“承天禽”錢泰都不是對手?

  還有這少年,恐怕也只有十六七歲,如此年輕,竟然就已是一州之解元?

  他看著寧江,道:“老夫秦抱樸,此番多謝兩位出手相助。”讓秦無顏前去泡茶。

  秦無顏進入地底陵宮的一間側室,轉出來時,已經變了模樣,剛才還是一個尋常的民間女,此刻卻是舞姬打扮,身穿彩裳,頭挽飛髻,就連容貌都變了,桃腮杏臉,與剛才全然不同。

  寧江與秦抱樸隔桌而坐,秦無顏輕柔的跪坐在他們身邊,為他們煮茶。

  寧江看著秦抱樸:“前輩是道門中人?”他相信,“秦抱樸”這個名字絕非真名,而“抱樸”這兩個字出自《老子》中的“見素抱樸,少私寡欲”,所以他有此一問。

  秦抱樸訝道:“公子對《老子》亦有研讀?我本以為,儒教中人,一向唯讀四書五經。”

  寧江笑道:“小生對道家典籍,亦有許多興趣,還請前輩指點一二。”

  秦抱樸道:“指點不敢當,公子如有所問,老夫可與公子探討一二。”

  寧江道:“道家有雲: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

  ※※※

  陵墓深處,一片安靜,唯有老人與少年的說話聲,此起彼伏。

  在石桌旁,先是秦無顏,一邊為他們煮茶,一邊說著她根本聽不懂的話,過了許久,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又換上了秦小丫兒,然後又換上了小夢。最後連小夢也扔下了哥哥,跟小丫兒玩耍去了。

  偶爾,秦陌、秦坎等人也會從他們身邊經過,只覺兩人說的每一個字他們都知道,組合在一起就跟天書一樣。

  當然,這也怪不得他們,實在是道家的東西,從他們的祖師爺老子開始,就慣用隱語,後來道家慢慢的發展出道教,每一部道書都是生怕別人看得懂,怎麼艱澀怎麼來。

  而真正讓他們驚奇的,卻是那少年竟然能夠與他們的義父談這麼久。

  畢竟,在他們的觀念中,他們的義父幾可算得上是學究天人,無所不知。然而他們卻清楚的看到,說到後面,許多時,竟是那少年在說,而他們的義父則是認真的垂耳傾聽,偶爾露出動容的表情,仿佛少年所說的東西,是他以往從來沒有想過的。

  就這般,兩人談了一整天,秦抱朴方才讓秦無顏與秦小丫兒打掃出空屋,讓兄妹兩人暫住。

  秦陌來到秦抱樸身邊,道:“義父……”

  秦抱樸卻是坐在輪椅上,看著寧江離去的背影,歎道:“知者不以言談教,而慧者不以藏書篋……此子乃人中龍鳳矣。”

  當天晚上,秦抱朴將秦川五義叫來。爐火在他的身邊劈啪,他拂著長須,沉吟一陣。

  秦陌道:“義父?”

  秦抱樸看著他們,道:“我年歲已大,原本就已活不了多久,這次有敵人找上門來,我將你們趕下山去,實是不希望你們陪著我一同死在這裡,不想你們竟是不肯離去,差點被我連累。然而,你們繼續留在邙山一帶,終究是不可能有出頭之日,偏偏老夫教給你們的,也非什麼堂堂正道,於儒道眼中是下九流,於大門大派眼中是旁門左道。”

  五義齊齊拜倒。秦陌道:“我們五人全都是被遺棄的孤兒,如果不是義父收留,早已死於荒郊野外。下九流也好,旁門左道也好,如果不是義父教我們這等討生活的本事,我等又如何能夠話到現在?”

  秦抱樸歎道:“然而你們這般下去,終究也不是辦法,盜墓也好,坑蒙也好,行的多了終究是傷天害理之事,絕非長久。我觀那寧公子,是有大志向的人,對你們各自的技藝也頗為重視,全無鄙夷之心,打算讓你們就此跟著他來,你們可願意?”

  五義彼此對望一眼,他們心知,寧江現在已經是解元,就算以後中不了進士,將來也必定是能夠做官的,跟著寧江,他們等於是就此脫離了下九流,進入了白道。更何況,以義父之眼力,都如此看中那少年,可知解元絕非那少年的終點。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對於天下間的習文練武之人,仍然是主要志向,然而他們亦知自己是下九流,是旁門左道,如果不能跟個好東家,一輩子難有前途。既然義父有此交待,他們自然情願。

  當下,秦抱朴便讓秦無顏與秦小丫兒去將寧江兄妹請來,五義一同在寧江身前下拜。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39

第七十一章 浴火之謎

  寧江見這五義各有絕學,又義氣深重,雖然在許多人眼中屬於“下九流”又或“旁門左道”,卻都是忠義之輩,原本也就有心招攬,當下也不客氣,受了他們跪拜後,再將他們扶起,至此,這“秦川五鬼”便是他招攬的第一批手下。

  接下來,寧江又在這裡住了一日,與此同時,他讓五義將毒公子、南都冥翁、蘇盼容等人的屍體全都掩埋,對外不許透露他們已在這裡死去的事,五義自然照辦。

  那一日,在與秦抱朴談完天文地理後,寧江在這裡的房間裡,研究著從毒公子的屍體上找到的血色水晶。

  秦無顏捧了一盅茶,來到他的身邊,輕輕的道:“老爺!”

  寧江點了點頭,讓她把茶放下。

  在收下五義後,因為妹妹身邊沒有丫鬟,寧江就讓小丫兒隨在妹妹身邊,自己帶著秦無顏。

  因為是地底下,沒有什麼光源,全靠火把照明。好在防濕防潮這一方面做得好,住在這裡也並不難受。

  寧江抬頭看了秦無顏一眼,見她已是換了青衣,做的是丫環打扮,模樣也已變了,於是笑道:“你這般變來變去,走在路上,你的三個義兄與小丫兒如何能夠認出你來?”

  秦無顏盈盈一福,道:“不管奴家如何易容,唯有眼睛是無法變的,他們只要認得奴家的眼睛就好。”

  寧江笑道:“這倒是一個好辦法!”於是便讓秦無顏站在火光下,自己盯著她的雙眼看,將她瞳孔的顏色、瞳距等等全都記下來,務要做到一眼就能認出。

  在火光下,秦無顏的眼睛,反射著水靈的眸光。

  看著秦無顏的眸光,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血色水晶,寧江心中微微一動,帶著秦無顏出了石墓,來到外頭。此時,外頭乃是正午時分,他將血色水晶放在陽光下,陽光穿過菱形水晶,散出虹一般的光華,落在地上,斑斑點點,看不出什麼來。

  他想了想,又讓秦無顏去找了一面鏡子,讓虹光落在鏡子上,在折射而出。

  他就這般,在秦無顏的配合下,不斷調整著距離,忽道:“就是這個了!”

  秦無顏捧著鏡子跪在地上,看著落在地上的虹光,只見所有斑點已經連在了一起,形成了七扭八彎的奇怪圖案。

  她道:“老爺,這個是……”

  寧江道:“西嶺金蜃洞的一種文字!西嶺苗人本身並沒有文字,大約在幾十年前,金蜃洞曾短暫控制西嶺的三荒九嶺二十七洞,並試圖創造苗文,以讓三荒九嶺二十七洞使用同一種文字,不過很快金蜃洞就被我大周派去的帥臣剿殺,這種苗文也就無人使用,只有極少數的苗巫使用。”

  秦無顏道:“老爺認得它?”

  “嗯!”寧江看著地上的金蜃苗文,道,“它寫的是……大雪、夜、石州!”

  他沉吟道:“大雪……指的應該是二十四節氣中的‘大雪’,‘夜’自然不用說,這‘石州’……大周王朝並沒有石州……”

  秦無顏道:“莫非是湟河支流無定河上的石州橋?”

  寧江心中一動,笑道:“恐怕是了!”緊接著卻是目光閃動。

  大雪之夜,石州橋……看來毒公子與錢泰等人,進入中原其實另有目的,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大雪”快要到了……看來得去看一看……

  ※※※

  寧江踏著步子,往前走去,來到秦抱樸面前,拱手道:“小生打算明日離開此間,特來向前輩告辭。”

  秦抱樸道:“寧公子意在明年春闈,此刻還早,為何這般急於離去?”

  寧江在他對面坐下,笑道:“有些事情,打算到無定河去一趟,然後便前往京城,一開春便入國子學。”

  秦抱樸道:“你既然另有要事,就不留你了。”取出一個木盒來,道:“此物,你便帶去吧。”

  寧江道:“這個是……”

  秦抱樸道:“你可曾聽說過‘天隕流光’?”

  寧江沉吟道:“略有耳聞,傳聞此物裹於天外隕石之中,百年前,有天外之石飛來,名匠趙弘闊將它剖開,得到內中神秘流金,便是‘天隕流光’。這天隕流光,只要加入一點,便可將尋常凡鐵鑄出硬度極高卻有堅韌不損的寶兵,甚至還有一些其它用途。”

  秦抱樸道:“這木盒中所裝,便是天隕流光。”他將木盒打開,寧江看去,見裡頭裝著水銀一般的流金,果然就是天隕流光,在他重生前的那一世中,也曾在偶然中得到過一點,並請人為他做了一個人偶。

  寧江知道,不管是這個世界,還是他所知的另一個時間,應該都是沒有這種金屬的,不管是這個世界還是另一個世界,在常溫、常壓下唯一具有液態性質的就是水銀,但這天隕流光卻顯然不是水銀。

  至於加上一點,就可以將兵器的品質提升一大截,倒是有點像另一個世界裡的“鉻”,但“鉻”在常溫下並不是液態。

  實際上,寧江有些懷疑,這天隕流星是來自於這個世界,與他穿越前的另一個世界之外的“其它世界”,當然他並沒有什麼證據就是。

  秦抱樸道:“這天隕流光雖是奇物,卻也是禍源,毒公子等人,都是為這天隕流光而來。老夫年歲已高,性命已是不長,它留在我這裡,與我陪葬,實是暴殄天物,倒不如交給你處置。”

  寧江疑惑的道:“毒公子等人入山搜尋,前輩既然事前得到風聲,讓秦陌他們離山,那個時候,為何卻不讓他們將天隕流光帶走?”

  秦抱樸搖頭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們帶著此物,不但難以保管,且早晚會因它而惹禍上身。”

  寧江道:“前輩就不怕我惹禍上身?”

  秦抱樸笑道:“你可是怕惹禍上身之人?”

  寧江亦笑道:“前輩說呢?”也不客氣,便將整個木盒接了過來。

  他心知,這天隕流光的確是奇珍異寶,留在這裡,埋沒於地底,實在是浪費,但是普通人帶著它,也的確是個引火焚身的禍害。然而,不管他如何努力,戰亂終究是無法避免的,既然整個華夏早晚要被燎原戰火席捲,那也就不差這點星火。

  他道:“不知這天隕流光,為何會在前輩手中?”

  秦抱樸道:“你可知道道門的貫鬥忠孝道?”

  寧江道:“貫鬥忠孝道?”

  秦抱樸道:“貫鬥忠孝道,乃是當年道門中一個頗有聲名的門派,外部以齋直為主,內部以鑄煉為術,這盒天隕流光,就是貫鬥忠孝道所藏,老夫就是貫鬥忠孝道之宗主。”

  寧江拱手道:“失敬!”又道:“那這貫鬥忠孝道,如今……”

  秦抱樸長歎一聲:“此事說來話長!老夫原本姓梅,名見素,在三十多歲時,接掌貫鬥忠孝道。吾有一妻,一向溫柔,為我生下一女,因為是雪天所生,我為她取名作‘雪’。雪兒自幼聰明活潑,到了十四歲時,便已有一身本事,老夫對其極是喜愛,雪兒自己亦是孝順。”

  爐火在石桌旁,啪的一聲,爆出一點火星。寧江看著秦抱樸,等他繼續說下去。

  秦抱樸道:“大約在雪兒十六歲那年,她首次出門,前去行走江湖。想來公子亦是知曉,像我們這等大門大派,所謂的行走江湖,不過是拿著長輩的書信,到有交情的各大門派串訪,在臨出門時,長輩往往也會多次交待,不許踏入真正的江湖事務。因為雪兒原本就是聰慧之人大,武藝亦是不錯,在這個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秀才都經常外出遊歷的太平盛世,老夫自然沒有太多擔心,誰知,雪兒外出三個月後歸來,卻是性情大變……”

  寧江道:“如何變了?”

  秦抱樸道:“她變得遠比以前更加的興奮與神秘,同時又有許多來歷不明的青年男女,時不時的前來找她,這些人與她以往並不曾見面,相見之後,往往就是談了幾句,就變得親密無間。而這些人同樣也是神神秘秘,雖然看得出,都是出身良好,但卻都有一種莫名的亢奮。為此,我曾多次告誡雪兒,讓她不要再與這些人來往,誰知她不但不聽,反叫我不要再管她,她說這世界來源於火,亦終將被火吞噬,什麼親情、愛情,都如這世界一般都是假像,唯有神的意志才是真理……”

  寧江動容:“拜火教?”

  秦抱樸歎道:“那個時候,老夫對拜火教並沒有什麼瞭解,我貫鬥忠孝道,乃是道門中的名門正派,那所謂的拜火教,不過就是蠻夷之地的邪道,如何會將它放在心上?一直到雪兒說出這番話,我才真正擔心起來。直到那一夜,我在暗中跟著她,直至來到一處荒郊野外,我看到,她與許多男女,在荒郊中對著篝火不停跪拜,那火焰在夜間,一步步的竄高,詭異莫名。忽的,有一道火光沖出,落在其中一個少女身上,那少女大喜若狂,其他女子、包括雪兒在內,都盡皆失望。我看到那少女滿身火光,就那般一步步走入火中,我眼睜睜的看著她,被烈火焚燒,化作灰燼,然後,我便看到那少女,猶如浴火重生一般,在火中先以嬰兒姿態出生,再詭異成長,等她從火中走出時,除了肌膚更為嬌嫩,猶如從未染上過塵世污濁,不管是容貌還是身材,都與那個被烈火燒成灰燼的女子,一般無二。”

  寧江沉吟道:“浴火重生……或許前輩看到的,只是某種用來欺騙其他人的江湖把戲?”一個人被活生生的燒成灰燼,然後從火中新生,即便是他,也聞所未聞。

  秦抱樸搖了搖頭:“老夫原本就是道教中人,神神鬼鬼的東西,也不曾少弄,的確知道,絕大多數都是騙人的,而一些看似神奇的術法,一旦將它原理弄清,其實也都無那般誇張,而浴火重生這種事情,老夫也一向從不相信。然而,以老夫的眼力,卻也完全看不出那女子的手段,甚至是,在那一刻,整個人都被她所震撼,如果那真的只是裝神弄鬼的江湖把戲的話,那老夫也只能認栽。”

  寧江歎道:“以前輩之能,如果都無法看穿,那恐怕真不是普通戲法。”只看秦川五義各懷絕學,卻是由他一人教出,便可知秦抱樸本人的見多識廣與神通廣大。更可況,正如秦抱樸所說,論起裝神弄鬼的戲法,一向是道門所長,歷來都是道門中人去哄騙別人,什麼時候輪到別人來哄騙道門?

  但那如果不是戲法……那就實在是太誇張了!

  浴火重生……不管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他看著秦抱樸,道:“後來又發生了什麼?”心中已極是好奇。

  秦抱樸道:“那女子赤著身子,從火中走出,仿佛變了一個人般,姿態高貴。包括雪兒在內的所有青年女子,全都向她膜拜,而那些青年男子更是卑躬,一個個匍匐上前,舔她腳趾。我似乎看到那女子,往我看來,她的眼睛仿佛有火焰噴出,看得我魄動心驚。我不敢多待,悄然回到家中,心中想著,等雪兒一回來,無論如何要逼她離開那些人,誰知,天還未亮,家中忽起大火,我驚慌出屋,竟看到雪兒帶著那些人、以及一堆神秘高手殺入家中。

  “我率眾奮力抵抗,竟是不敵,家人紛紛被殺。我的妻子,看到雪兒帶頭殺人,慌張的沖上前想要將她拉住,誰知雪兒竟是全無親情,一刀將她殺害,然後向我奔來。我又驚又怒,喝問她為何連她自己的親娘都要殺害,她卻狀若癲狂,笑著說我們所有人,都是神靈對她意志的考驗。然後,她拿著沾了她娘親鮮血的刀,逼我交出天隕流光,她說天隕流光是天上的神靈遺落在這污穢世間的寶物,她已將它獻給了善女神。然後,我就看到昨晚那浴火重生的女子,在烈火之中向我走來,微笑著,讓我把神的寶物交給她。而那個時候,家中所有的人都已被殺光,從上到下,從老到小,就連我弟弟、弟媳那方出生的嬰兒也未例外。”

  啪的一聲,火光再一次從爐中竄起,陰森,詭異,仿佛有鬼怪要從中冒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0

第七十二章 石州橋

  秦抱樸抬頭看著石頂那晃動的光影,長長的歎了口氣,道:“那個時候,我雖被圍上,但好在我亦懂得一些其他人所不知曉的秘術與戲法,眼見女兒猶如變成了我從來不曾認識過的人,眼看著家人、弟子全都遇害,不得不靠著鑽地之法,逃入地底密道,帶著天隕流光逃出這些人的追殺。在那之後,我也曾不斷打聽有關拜火教之事,然而數十年下來,也沒有得到太多與他們有關的線索,而在那之後,我也都未曾再見過雪兒。”

  寧江沉吟良久,道:“前輩剛才提到過‘善女神’……”

  秦抱樸道:“關於此事,後來我曾聽說,拜火教中,持的是善與惡的二元論,倒與我道門的太極論有一些相似之處。他們的教義極其嚴密,聽說在‘女尊’之下,又有兩位‘女神’,一個是善女神,一個是惡女神。然而,我那日所見的浴火重生的女子,是否真的就是拜火教中的善女神,其實我也弄不清楚,對於拜火教,不管我用盡多少手段,最終仍是所知極少。”

  石墓深處,一片沉默……

  ※※※

  雖然知道了秦抱樸的過往,但寧江顯然也無法為他做些什麼。而事情過了這麼多年,縱連秦抱樸自己,也早已放棄,又或者說,縱然找回了他的女兒,他又能夠做些什麼?殺了女兒為家人報仇?

  天隕流光,寧江便先交給秦無顏暫時收起。

  那日傍晚,在得知明日一早便要離開後,“空流鬼”秦澤來到寧江身前拜倒,寧江將他扶起,問他有何要事。

  秦澤道:“義父年歲已大,我等若是全都離去,深恐義父萬一有個散失,無人照看,希望老爺能夠允許小人暫時留下照顧義父,日後再前往京城,為老爺效力。”

  寧江笑道:“這是你的忠義,我又怎會拒絕?”

  於是便將秦澤留下,第二日,便與妹妹,帶著白麵鬼、坩坑鬼、無豔鬼、玲瓏鬼離開。

  在他們下山時,秦抱樸坐在輪椅上,於山腰處,看著下山的寧江的背影,長歎一聲。

  秦澤在他身後推著輪椅,道:“義父,您在想什麼?”

  秦抱樸道:“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此子既出,將奈蒼生何?”

  ……

  ※※※

  “大雪”這一天的石州橋,其實並未下雪。

  雖然沒有下雪,天氣卻非常的寒冷,天寒地凍,石州橋上,並沒有多少行人,一輛牛車緩緩的從橋上經過,橋下的無定河,流水汩汩,在這蕭條的季節裡,漫不經心的往下游奔去。

  遠處的一個鎮子裡,有一老舊的院子,此時此刻,寧江正躺在床上。秦無顏坐在床邊,將一張臉皮覆在他的臉上,用那靈巧的手指,在他的臉上不斷揉捏、拍打。

  這是毒公子的“臉皮”。

  在羅結陵的時候,寧江就已經讓秦無顏將毒公子的臉皮剝下,製成了人皮面具。

  當然,這種人皮面具還是有許多限制的,如果是用在秦無顏自己臉上,因為她從小所練習的,名為“生水”的秘術,可以長久使用,用在其他人臉上,每張人皮面具就只能使用一次,而且通常在兩三天後,人皮面具就會開始變色、如果是夏天還會開始腐爛。

  當然,秦無顏也精通一些不使用人皮面具也能改變一個人的模樣的易容之法,但這種易容之法,很難變成另一個“原本就存在的人”。

  就比如,如果不使用毒公子的臉皮,秦無顏雖然也能夠通過易容之術,讓寧江看上去與毒公子有七八分像,但要做到讓人完全認不出來,卻是極其困難的事。

  雖然“毒公子”的這張人皮面具,用在自己臉上,只能使用這一次,但寧江原本也就不打算一直去用它。

  另一端,小夢坐在桌邊,眼看著天色漸黑,秦小丫兒端了一籠包子上來。小夢拿起一個包子,撕開口兒,左看右看。

  小丫兒小聲道:“姑娘……牛肉餡的!”

  寧小夢:“……哦!”

  寧江起身,來到鏡前,左看右看,此刻單從模樣看去,他已經跟毒公子完全一樣。然後,秦無顏又幫他換了衣裳。

  小夢不放心的道:“哥,我跟你一起去?”

  寧江道:“不用!”

  小夢急道:“萬一……”

  看著小夢與其他人那擔心的目光,寧江笑道:“你們放心,我有自保之法。”

  緊接著,把秦陌與秦坎叫了進來,吩咐過後,秦陌與秦坎離去。緊接著,寧江看看天色,見天已經黑了,於是便從後院出去,離開鎮子,來到了石州橋上。冷風從橋上吹過,刮得他的臉龐隱隱作痛,天上的月色,孤孤零零,遠處的山巒在夜色間,勾勒著模糊的影。

  他就這般,在這裡等了許久,一直到了半夜,在他以為自己弄錯了資訊,即將放棄的時候,一個人影,從橋的另一邊,鬼鬼祟祟的溜了過來,從口袋裡取出一顆血色的菱形水晶,又說了一句讓人完全聽不懂的話語。

  寧江立時知道,他所預想的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這個人並沒有看他的臉,換句話說,對於現在站在寧江面前的這個“聯絡人”來說,與他接頭的人是誰,並不重要,他甚至有可能一無所知,他只認信物與接頭暗號。

  然而寧江雖然有“信物”,也就是他取自毒公子的那個菱形水晶,但他並不知道接頭暗號。

  雖然如此,寧江卻沒有任何的猶豫,手一翻,將菱形水晶舉起,舉到了這人與自己的眼睛之間。那人一抬頭,便看到了寧江的眼睛,他的眼睛仿佛有光芒閃過,緊接著便張了張口。

  那人看到了信物,同時也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青年,張開口,仿佛說出了什麼話。他沒能聽清這青年的話語,但是那攝人的目光,卻又讓他有一種模糊的意識,認為這青年已經說出了接頭暗號。

  於是,那人回過頭,抬了抬手,忽的面容一變,猛地扭頭,看向寧江,驀地拔刀,沖向寧江。

  嘭的一聲,一團金光爆出,射在這人身上,這人向後一拋,倒在地上。

  寧江將手中用空了的暴雨梨花針隨手一扔,竹筒掉入湖中,濺起水花。他負著雙手,歎一口氣……他的攝魂術法,對於普通人或許有用,對於這種武者,果然還是作用不大。

  他抬起頭來,往這人剛才揮手的方向看去,在那裡,黑暗中方自有人影鑽出,看到橋上有變,立時反身就跑,沒入黑暗中。

  寧江負手往橋的另一頭走去,沒過多久,遠處的黑暗中傳來“撲”的一聲輕響。過了一會兒,秦坎從土中鑽出,手中捧著一物:“老爺,這是從那人身上偷出來的東西。”剛才他藏在那逃走者腳下土中,暗中施了個手法,將那人絆倒,趁機從那人身上偷出這件事物。

  寧江將它接過,見是一疊紙卷,他將紙卷攤開,一張張看去,驀地動容。緊接著看向秦坎:“你去接應秦陌,一同跟著那人,千萬小心,注意安全。”

  秦坎道:“是!”在夜下飛奔而去……

  ※※※

  三天後——

  “僵屍門,吳成?”

  一輛豪華馬車,在官道上,往昊京駛去。

  馬車裡,秦陌向寧江稟報道:“正是!我按著老爺您的吩咐,一路追蹤那人,那人翻過了兩座山,在一處破廟裡,與另一人接頭。大約是到那個時候,那人才發現他身上失了東西,廟裡發生了爭執,廟中之人將那人殺死。等到天亮以後,那廟中之人方才離開,一路上疑神疑鬼,小心謹慎,若非小人有白日匿蹤之術,早已被那人發現。然後,那人便進入縣城,小人繼續在暗中打探,得知那廟中之人,乃是僵屍門在那縣城中開設的分堂的堂主,名叫吳成。”

  寧江沉吟道:“僵屍門……”聽起來,是一個下九流的門派。

  秦陌道:“這僵屍門並不如何出名,屬於左道旁門,但因為它所經營的主業,在各州各郡,都建有分堂,而總舵則設在昊京外城。”

  寧江道:“它的主業是什麼?”

  秦陌道:“扶棺、趕屍!僵屍門精通趕屍術,但凡有死在外地的遊子、讀書人、江湖客,官府在查實身份,調查完死因之後,往往便是通過僵屍門的人,將屍體運回故鄉。昊京周圍各州的死屍客棧、義莊,大多也都是他們的地盤。”

  寧江歎道:“的確是一個網撒得開,但卻根本不為人所注意的行當。”他從袖中取出那疊紙卷:“你們可知道,這是什麼?”

  秦陌、秦坎、秦無顏在他的身邊,一同看著他。

  寧江將紙卷一張張的攤開:“這些紙上所記,乃是中原各府的兵力駐紮,以及各地帥臣的名字、性格、以及他們家人名單和所住之處。”

  秦陌、秦坎、秦無顏盡皆動容。這種東西,竟差點落在西嶺鶓哥手下的毒公子手中?

  秦陌色變道:“難道僵屍門,竟然是苗人暗藏在中原的奸細?”

  寧江道:“有可能,但我覺得應該不是如此簡單。首先,像這些資料,絕不是區區一個僵屍門弄得到手的,我甚至可以肯定,朝廷高官中,必有人在收集這些資料,才能做得這般詳盡。其次,那人恐怕不是西嶺鶓哥的人,否則,他們應該另有途徑將這些資料傳到西嶺,而不是毒公子前來中原。我猜,這背後有其它勢力,在暗中收集這些情報,並將之交給有野心的西嶺,可能還包括了北方的蠻族。”

  他盯著這些情報:“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十有八九是拜火教!”

  秦陌道:“可要小的,從那吳成開始調查?”

  寧江搖頭道:“沒用的!吳成最多只是被利用的底層人物,就算抓到他,他必定也是什麼都不知情,反而會讓我們打草驚蛇。吳成這個線索,我們不可再去碰他,等進京之後,再從另一個方向調查僵屍門,以及僵屍門背後所暗藏的勢力。”

  他往窗外看去,此刻,窗外正飄著大片大片的雪花。

  在他的上一世裡,與拜火教幾乎沒有任何的接觸,他對拜火教不感興趣,拜火教也從來沒有來找過他的麻煩。

  但是現在,隨著嶽湖裡跑出來的那只怪物,隨著天隕流光的出現,隨著拜火教隱藏勢力的意外現行,看來,他與拜火教之間的交道……將比預料中來得更早。

  罷了,兵來將擋,火來……也就只能水淹了!

  馬車繼續前行,一座座山嶺,隨著滾滾的車輪,在車窗外慢慢的後退。

  昊京,那千年的古都,正離他們越來越近,那波瀾壯闊的歷史潮流,也在往他們……瘋狂的湧來……

  (本卷完)

本卷小結

  《儒道之天下霸主》第一卷“江山如墨”已經完結。

  總的來說,吸取上一本書的教訓後,這一卷笨鳥寫得小心謹慎,很多地方都不敢放開,笨鳥自己的感覺是,雖然沒有犯什麼大錯,但是亮點也不是太多。

  但是不管怎麼樣,整個故事隨著第一卷的結束,算是真正的展開了。接下來,是本書的第二卷“三元連珠”。

  三元者:天綱運轉三元浄,地脈通來萬物生。

  希望得到大家的繼續支持。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0
第二卷 三元連珠

第一章 不祥之人

  大周昊京,原名啟封府,取“啟拓封疆”之意。

  其占地遼闊,由外城、內城、皇城三座城池組成,人口達一百五十多萬,氣勢雄偉,規模宏大,富甲天下。

  外城有十一座城門,五座水門;內城有城門八座,水門三座,乃是城中之城。內城的佈置,以“坊”為主,整個內城分作八坊,外城則是街區交錯,又有著名的“啟封八景”。

  此時,除夕剛過,正是大年初一,家家戶戶皆是張燈結綵,熱鬧非常,每一家門前全都貼著春聯。遠處的皇芝山上,黃色的幃,紅色的幔,滿山飄卷,整座上都被覆蓋了一般。

  “哥,那山為什麼弄成那個樣子,那麼大一座山,全都被一層層圍著?”一個少女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那裡是太廟之所在,是用來供奉皇帝先祖的地方,”少年笑道,“今天是正月初一,天子正帶著王室成員前往太廟祭祖,太后、皇后、長公主、公主等天子家眷也都要隨著天子一同前往太廟,自然要將整座山圍著。”

  “那得浪費多少布啊?”少女感歎著,想了想,又道,“太后啊……皇后啊……長公主啊……公主啊……”

  “不許問她們好不好吃!”

  “我哪有問她們好不好吃?”少女跺腳。

  說話的少女,頭上梳著精美的百合髻,身上穿的是窄袖對襟玫瑰紫襦裙,內裡襯著同色抹胸,抹胸的上沿與襦衣的襟邊都是淺藍色的,白皙的粉頸上掛著一串珍珠。

  她的腰間纏著闊帶,原本是分體式的上衣與下裳,連接處被闊帶纏繞,在視覺上形成了連衣裙般的感覺,同時也讓她的小蠻腰顯得更加的窈窕與纖細。闊帶間又系著五彩的宮絛,打的是吉祥如意結,如意結打在左腰處,又斜斜的插了一柄寶劍。

  雖然帶著劍,然而給人的感覺卻不是英氣又或女俠般的狠辣,而是另類的嬌媚與可愛。

  她身邊的少年,穿的是小科納綾及羅長衫,書生打扮,頭戴皮牟,手中搖著一把精緻的摺扇,至於明明是寒氣未消的正月,為什麼還要搖扇子,這個是讀書人的雅事,大家就不用過問了。

  兄妹二人,自然就是寧江與他的妹妹小夢,在他們身後,還跟著兩個女子,其中一個正是秦無顏,此刻作的是丫鬟打扮,身穿青衣,頭梳雙髻,看上去普普通通,完全是普通大富人家裡通房大丫鬟的角色,在她身邊的,則是秦小丫兒,看上去雖然只是一個小女孩,但其實已有十六歲。

  他們位於染河岸邊,染河從外城的南水門穿過,流入內城,又從東面的角門流出,流經昊京的內、外兩城,是昊京內的主要河流之一。

  此刻,一艘艘花船,齊齊整整的,在染河上流動,每一條船上,都有許多人,或是表演雜技,或是吹拉彈唱,引得兩岸人群聚集,再加上一個個攤子的叫賣聲,極其熱鬧。

  這些花船,並不僅僅只是來自於京城本身的各大青樓,同時也來自於五湖四海,今年畢竟是科舉年,天下才子盡赴京城,有才子,怎麼能沒有佳人?

  小夢還是第一次在京城過年,雖然剛到京城時,就已經被它那驚人的壯觀氣象所震驚,但是現在,看到那人山人海的景象,更是興奮到極點,她甚至覺得,就算把整個臨江郡的人聚在一起,恐怕也沒有這一整條街上的人多。

  “哥哥,看那裡,看那裡……”小夢興奮的往河岸邊跑去,指著遠處高空。

  寧江好笑地搖了搖頭,來到妹妹身後,搖著扇子,抬起頭來,與她一同看著遠方。

  嘭的一聲,一道煙花,在那悠悠的白雲下綻了開來……

  ※※※

  同一時間,遠處的禦道上,豪華的車隊緩緩向前。

  兩側是執戈的士兵,身穿金甲,肅然而立,前方,有天子鸞輿,赤羽幢搖。

  後方的鳳駕,一名貌美的女子,揭開窗簾,看著遠處那在白雲下綻開的煙花。

  這女子,頭挽淩雲髻,穿的是鵝黃色的繡金蝶對襟深衣,容貌瑞麗,月貌花容。

  “鸞梅啊,你這是在看什麼呢?”車中,一名富貴逼人的老婦問道。

  那女子回過頭來,朝老婦道:“在看遠處的煙花呢!”

  “煙花有什麼好看的,你喜歡,叫你皇兄從宮裡多拿一些到你的府上便是。”

  “我就是隨便看看!”那女子輕聲說道。

  “唉,你看你,”老婦道,“說起來,你也不小了,再過一兩年,要到二十歲了,今年讓你皇兄再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青年才俊,幫你提個親事……”

  那女子低聲說道:“鸞梅是個不祥的人……”

  那老婦怒道:“你是龍子龍孫,皇帝的親妹妹,誰敢說你不祥了?那些嚼舌頭的傢伙的胡言亂語,你不要去管他……”

  這老婦,便是當今天子之母陳太后。

  陳太后,生有一子三女,她的三個女兒,長女嫁予戶部尚書之子,次女嫁的是位探花郎,唯有這個小女兒鸞梅,到現在都還未曾嫁人。

  其實,在鸞梅公主十四歲時,本是說定了左僕射朱茂通之孫,誰知就在迎親的時候,朱家的公子方自踏入她家門檻,不知怎的就被門檻絆了一下,一個跟頭撞在地上,竟然就這般撞死了,好好的喜事變成了喪事。

  沒奈何,陳太后只好讓天子給鸞梅公主重新物色對象,好在鸞梅並未過門,還不能算是寡婦。兩年之後,天子從新科進士之中,擇了一位儀錶堂堂的進士給鸞梅為婿,這一次,鸞梅倒是過了門,怎知就在即將拜堂前,過於緊張的新郎官口渴,讓下人給他遞了杯水,結果嗆了一下,一口氣沒能緩上來,就這般噎死了。

  這一下,陳太后也不知道是該說自己的小女兒命歹,連著兩位夫婿死在大喜之日,還是該說她命好,至少那位進士新郎不是在拜堂之後才噎死,她的女兒仍然不能算是寡婦?

  無奈之下,當今天子只好重新為他的妹妹挑選夫婿,然而連著兩位駙馬都是在成親當日遭遇飛來橫禍,朝野上下自然不免開始傳言這位公主八字克夫,雖然“尚公主”在大周王朝裡,是一件榮耀的事,但還是自家的小命要緊,於是,人人都開始推脫。

  在大周王朝裡,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士大夫們不肯娶,就算是公主也嫁不出去,為此,天子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妹妹升格為長公主,然而地位低的,太后不願意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嫁過去,地位高的,人家不願將她娶進門,結果天子的這位妹妹,成了幾百年來唯一一位到了十八歲都還沒有出嫁的帝姬皇女,眼看著再拖下去就要年滿二十,到時候恐怕就真的再也嫁不掉了,太后自然也不免開始心急。

  “對了,鸞梅啊,”陳太后道,“聽說,你上次去銅州散心的時候,有一個才子給你寫了情詩來著?”

  鸞梅長公主低著頭,臉蛋有些羞紅:“那個……那個……”

  太后道:“那個才子叫什麼來著?”

  鸞梅長公主小聲道:“寧江……可、可他還只是一位舉人,而且……而且他比鸞梅還小上一些……”

  “舉人的確是低了一些,如果不是三品以上官兒的子孫,那至少也得是個進士才成,至於年紀嘛,”太后道,“鸞梅,既然人家喜歡你,要是他今年考上了進士,哪怕只是一個三甲的同進士……趕緊嫁過去吧!”

  鸞梅長公主嗔道:“母后……”

  ※※※

  “難怪總說自己不祥……兩次成親,兩任新郎官在成親當日死翹翹啊?!”

  當日傍晚,寧江在院子裡,抬頭看著院外那一道道飛起的煙花,發出感歎。

  白日逛街時,他特意打聽了一下綺夢這位長公主的過往,然後也不免有些無語。

  兩位新郎官,一個在迎親時被門檻絆倒摔死,一個在拜堂前喝開水嗆死……綺夢你還真是有夠不祥的。

  院子的外頭,小夢與秦小丫兒分別蹲在地上,將手中點燃的香往前方豎立著的煙花探去,然後轉身拔腿就跑,隨著“咻”的一聲齊響,兩道蛇形焰光同時沖上天空,嘭嘭的炸了開來,遠處有孩童拍手歡呼。

  小夢也不由得,一邊後退一邊抬頭,跳著拍掌,忽的後背碰到一人,嚇了一跳,趕緊轉身,對著那人道:“對不起對不起!”

  那人溫柔的道:“不要緊……咦?這不是小夢姑娘麼?”

  小夢一抬頭,這才注意到,這個人居然是她認識的……他竟然是河項郡王府世子宋俊哲,於是驚訝的道:“原來是世子?真是好久不見!”

  夜空中,煙花盛放,一團團的盛開,那時明時滅的光影,照耀著小夢桃腮杏臉的容顏,水靈靈的眼睛,宛如秋水一般明亮,那微微抿起的嘴兒,天真可愛的神情,看得宋俊哲心臟怦然。再回味著她剛才香背碰及自己胸膛時,雖然只是輕輕的一觸,那軟玉入懷的感覺,宋俊哲簡直連骨頭都要酥了。

  “小夢……”另一邊,寧江走出院子,往這邊走來。

  小夢回頭叫道:“哥!”

  寧江來到他們身邊,看向瞅著妹妹、目現驚豔之色的宋俊哲,道:“世子如何在此?”

  宋俊哲微笑道:“原來是寧解元,我只是偶然路過此間,剛才只顧著抬頭看煙花,差點嚇到令妹,純屬意外,抱歉,抱歉。”雖然是回答寧江的問題,目光卻依舊看著小夢,不捨得移開。

  意外啊?!寧江忍不住的又呵呵了!

  寧江自然不相信宋俊哲的出現只是一個意外,當然他對此也並不如何的在意。

  接下來的幾天裡,宋俊哲時不時會前來邀請他們兄妹,一同去遊山玩水,找的藉口,是因寧江之才華,有心結交,然而就連秦無顏與秦小丫兒,都看得出來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同時也看出他完全沒有機會。

  之所以沒有機會,倒不是因為她們的小夢姑娘本身的意思,而是因為她們的解元老爺,對這位世子完全看不上。而自身幾乎全無主見的小夢姑娘,可是什麼都聽哥哥的。

  在這些日子裡,寧江一邊讓秦陌與秦坎、秦無顏打探僵屍門的動向,一邊自己在他們在京城所租用的宅院裡,拿著一疊蜀箋,時不時的塗塗畫畫,有時也會把天隕流光取出來,揉揉捏捏,至於他在做的到底是什麼,其他人卻是都不清楚。

  有時,秦無顏也會為老爺端茶送湯,只見老爺在書桌上低頭畫著的,是一個個古怪的人形圖案,這些人形圖案裡,又畫著齒輪,以及經脈般的線條,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也不敢多問。她看到老爺時不時的,將那些畫好的人形圖案刪刪改改,又或是揉成一團,扔進旁邊火爐,然後重新畫過。

  雖然來到了京城,但是老爺顯然沒有什麼朋友,除了別有用心的河項郡王世子,幾乎就沒有其他人來找老爺,而老爺對此顯然也全不在乎。

  有的時候,她覺得,或許老爺是一個孤僻的人,但事實又顯然不是如此,很顯然,老爺純粹只是不想把精力浪費在那些人身上,又或者說,在老爺的心裡,那些日日花天酒地的學子,似乎根本不值得老爺浪費他的時間。

  有時候,老爺也會讓她和小丫兒,陪著姑娘一同外出遊玩,又或進入內城,逛街購物。

  而這種時候,河項郡王世子總是會“湊巧”的,在路上與她們偶遇,然後談笑風生,陪著她們的姑娘逛街。後來,她把這事告訴了老爺,老爺皺了皺眉,不過並沒有就此把姑娘關在家中,只是讓她在姑娘外出時,用易容術扮成千金小姐模樣,陪著姑娘一同逛街,等河項郡王世子出現時,便插在他們中間。

  老爺說這個叫“電燈泡”……雖然她不知道什麼是“電燈泡”,但她很好的充當了“電燈泡”的角色,雖然她覺得有點多餘,老爺沒有讓姑娘喜歡上的人,姑娘是絕對不會喜歡上的。

  今年的立春是在正月初六,老爺陪著姑娘看了青魚坊的花燈。

  然後,到了正月初七,老爺正式前往國子學府報導……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0

第二章 國子學

  大周王朝的國子學府,位於外城南面的集英丘。

  早前,大周王朝的高等學府,有國子、太學、四門小學之分。

  其中,三品以上官員又或王侯的子女,才可以入國子學,七品以上官員的子女才有資格入太學。

  後來國子、太學、四門小學合併,只留下了國子學府,太學與四門小學併入其中。

  國子學府,占地極大,山頭乃是一座孔廟,各種建築便圍繞著這孔廟而建,又分作上舍、內舍、外舍,一般來說,初入國子學的新生,都是先入外舍,一年後,根據平日裡的表現已經考試,可以進入內舍,再過一年,內舍中的優等生,可以進入上舍,一旦成為“上舍生”,就可以不用參加州試、會試,而直接擁有進入殿試的資格。

  換句話說,如果寧江去年沒有推掉典宏的舉薦,直接進入國子學,而表現極為優秀的話,一旦成為上舍生,就可以一舉跨過州試與會試,直接參加殿試……當然,誰都知道這個只是理論上,能不能成為上舍生,除了要看成績,還得看日常表現,而“日常表現”如何,全都是由國子祭酒和博士說了算的。

  基本上,幾百年來,沒有一個上舍生,他們父親又或祖父的官職又或勳爵是在五品以下。

  所以上舍生,又被稱作“上等上舍生”,實際上就是朝廷給那些高官子弟、公侯之後開設的綠色通道,從上舍出來的上舍生,直接便等同於會試出來的貢生,而在殿試中,只要問對時的表現不是差到慘不忍睹,最後也都能混個三甲。

  除了上舍、內舍、外舍,還有一個四門館,也就是以前的四門學。

  四門學原本是為那些皇室宗親所建,以避免那些皇室宗親整日遊手好閒,惹是生非,但是並沒有起到任何用處,後來便乾脆改變用途,開放給八品以下官員的子女又或庶子、貧苦人家的孩子,教予律法、算術等雜學。後來四門學併入國子學,雖然設了個四門館,但卻徒有形式,成為了那些憑著家世進入國子學,但依舊不學無術,博士教授也管不了的紈絝子弟、公侯之後的胡鬧之處。

  寧江因為是初入國子學,自然只能先入外舍。

  讓他意外的是,在這裡,他竟然遇到了熟人……甘烈。

  甘烈看著他,目光有些陰陰沉沉。

  寧江聳了聳肩……府試之時,甘烈連三等都沒有考中,他的老爹雖然是個知軍,但畢竟不是京官,為了讓他兒子進入國子學,看來是跑了不少關係啊。

  進入外舍,先按著規矩,拜完文聖聖像,然後便與其他新生一起,在正殿裡,對著外舍博士,獻上三匹錦緞,亦即“束脩”,行完拜師之禮。

  坐在師椅上的,乃是博士律雪松。

  國子學裡的每一位博士,都是正五品以上的官員……

  ※※※

  下午時分,國子學外舍,包括甘烈在內,每一個人都在往操場看去。

  一個少年立在操場上,垂頭束手,律雪松律博士正在對著他斥責喝罵。

  諸生中,有人低笑,有人搖頭,甘烈更是心中暗爽。

  寧江站在太陽下,只覺得律博士的唾液都快要濺到自己臉上了。

  對於自己的這一次挨批,寧江自己都很意外,或者說……來的全無道理。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什麼地方得罪的律博士,沒錯,他剛才的確是在上課時,往外頭看了,但是出小差的人絕對不止他一個,甚至每個人都比他要過分。雖然國子學的確是比州學要嚴得多,但今天的課無非是空空泛泛的訓誡,真的要抓典型,怎麼也不該抓到他來。

  甘烈和他身邊的幾個人甚至在那裡說悄悄話,也沒看到律博士對他們怎麼樣。

  第一天進國子學,就被豎為典型,不得不說,寧江自己都有些難堪,而且對他的形象顯然也很不好,畢竟他最終的目的,可是明年的封禪,任何一個污點,都有可能影響到他的目標。

  但是律博士顯然不在乎他心裡是不是暗藏著拯救天下的野心,舉著聖賢書,破口大駡,由小及大,幾乎要把他的一點小動作上升到了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地步,以至於外舍、內舍、四門館等等,人人都在往他看來。

  律博士就這般當眾訓了他一個時辰。

  卯時,寧江走在離開學府的人群中,周圍的諸生,時不時的往他看來,恨不得離他這個入學第一天就引得博士大發火的不良少年遠些。

  忽的,另一端傳來喚聲:“寧江賢弟!”

  寧江轉身看去,意外的發現,叫他的竟然是路知遠。

  這簡直比看到甘烈更讓他驚奇,只因為,不管從那個角度來看,路知遠都是不夠資格進國子學的。論科舉,路知遠在府試時,雖然是廩生,但在州試時,不過就是三等,論背景,路知遠的先人中也不過就是出了幾個秀才,並沒有高官。

  入國子學者,要麼是科舉中的佼佼者,要麼就是高官子弟、公侯之後,絕無例外。

  他看到,在路知遠的身後,還跟著幾人,這幾人,無一不是錦衣玉冠。其中一個錦衣玉冠、二十多歲的青年來到寧江面前,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這位就是銅州的寧解元?”

  寧江道:“閣下是……”

  路知遠趕緊道:“這位是當朝太尉陳國柱之孫、陳豪陳公子,亦是國子學的上等上舍生,愚兄便是以陳公子的陪讀身份,入國子學。”

  太尉之孫……路知遠這是抱上大腿了啊。寧江想著。

  誰不知道,當今太后姓陳,陳太尉就是太后的兄長?也就是說,這陳豪可是實打實的國戚。

  而成為上舍生,基本上就已經等於是過了三月的會試,可以直接參加殿試。

  跟寧江所知的另一個世界不同,這個世界存在著文氣,這就意味著,皇權對士大夫階層,並不佔據多少優勢,而為了平衡與適當削弱士大夫階層,像陳豪這種從國子學出來的外戚,天子一向不吝于重用,這也是太后的兄長能夠位列三公、勳至國柱的原因。

  文氣體系的存在,使得帝王比另一個世界的宋、明這種同樣是重文輕武的王朝,要更加的重用外戚,以強化皇權,而另一方面,只要文氣體系還在,外戚就翻不了天,不可能出現另一個世界裡漢朝的呂氏、唐朝的武家那種外戚一手遮天的局面,士大夫們對外戚這種依賴皇權而存在的階層,也能夠有更多的容忍,不像宋朝與明朝,深懼于漢朝、唐朝的先例,對外戚到了稍有冒頭就全力壓制,從各種制度上進行防範的地步。

  同樣的,大周王朝的公主們,既不可能像漢朝、唐朝那般囂張跋扈,也沒有到宋朝、甚至是明朝清朝那般,被壓制得一門不出二門不邁,處處忍氣吞聲的地步,大周王朝的公主們,雖然沒有多少政治權利,但卻有著與其身份相符合的政治地位。

  而能夠娶到公主,也是一件能夠媲美“金榜題名”的榮耀。

  若非綺夢連著兩位新郎官在成親當日死翹翹,她實在是不用擔心嫁不出去。

  路知遠竟然能夠傍上陳豪這種大腿,倒是頗有些出乎寧江意料,也不知他到底是怎麼搭上這根線的。雖然如此,以“陪讀”的身份進入國子學府,也是種慣例,當然,也只有陳豪這種皇親國戚才有資格帶“陪讀”,一般的學子,最多只能帶書童又或小廝。

  歷史上,也的確不乏以“陪讀”的身份進入國子學又或太學,最終出人頭地的先例。當然更重要的是,會試與殿試一向都是由國子學的祭酒、博士們出題,然後由禮部和天子從國子學出的題目中擇取,這也是國子學的學生們所佔據的一大優勢,也是路知遠,寧可以“陪讀”的身份進入國子學的一大主因。

  若非有著這樣的優勢,寧江也不需要特意的入國子學,還有兩個多月就是會試了,就算國子學裡的博士、教授無一不是飽學之士,兩個月的時間他也很難學到什麼。

  雖然入學第一天就被特意針對的確是讓他有些意外,因為他覺得自己形象應該是蠻好的,沒想到自己竟然是嘲諷臉?

  他拱手道:“原來是陳兄!”雖然陳豪家世背景深厚,但在這國子學府中,大家都是太學生,自然也沒有什麼尊卑之分。

  陳豪身後另外幾人也走了上來,路知遠一一介紹過去,其中一人竟然是此時已經成為吏部尚書的鄭按的長子鄭賢,也就是鄭祥的哥哥,在這些人中,大約是年紀最大的一個,其他幾人,也無一不是家世顯赫。

  在於這些人打完招呼後,寧江告辭,玩外頭走去,走了一段,見那幾人在那說這什麼,偶爾有人往自己這邊看來,目露嘲弄之色。

  他喃喃的道:“有趣……有趣!”

  走在回去的路上,寧江還在想著律博士當眾斥責他的舉動,很顯然,律博士的目的,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但這是沒有什麼道理的,寧江不認為,這個世上有無緣無故的恨,既然會出現這種莫名其妙的事,那就表明,這背後,有什麼事是他還沒有能夠掌握的。

  還有,剛才那些人前來跟他打招呼的舉動,也有一些奇怪。陳豪、鄭賢那些人,每一個都是家世不凡,他不認為他們會對他這種小人物感興趣。而路知遠對他的介紹,與其說是學子之間的交流,更像是在告訴他們:“認准了,是他!就是他!”

  啪的一聲,他打開摺扇,輕輕地搖動著……這還真是古怪!

  寧江所租用的宅院,位於染河邊,離國子學府原本就並不太遠。

  今天乃是立春之後的第二天,大街上熱鬧不減。斜陽從遠處的建築,鋪下淡黃色的陽光,一幢幢長長的陰影,在他的腳下交錯。

  染水上,花船來去,偶有歌聲傳來。河道另一端的大街上,官轎來去。

  寧江回到了宅院,看到哥哥歸來,小夢興奮的,在屋子裡半趴在窗臺上,向他招手。

  那日傍晚,寧江把秦陌、秦坎、秦無顏、秦小丫兒叫來,讓他們注意一下,看看這幾天裡,有沒有人在暗中監視他們。

  聽到老爺這般說,秦陌等人立時緊張起來,不過,隨著連續幾天的小心戒備,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寧江原本擔心的是,他冒充毒公子與僵屍門接觸的事,已經被人發現,很顯然,僵屍門能夠弄到那樣子的情報,朝廷高層絕對有裡通外國的內奸,而他在國子學府莫名其妙受到的敵意或與此有關,不過現在看來,應該是自己想得多了。

  同時,有關於僵屍門的事,也在進一步的調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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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車馬衣輕裘

  “僵屍門的門主,叫做虎充石,”秦坎將他這幾日裡調查到的情況,向寧江報告,“僵屍門的總壇,在封丘區一帶,加入僵屍門的門人,都可以習到一路拳法,喚作七路僵屍拳,主要是在趕屍、運棺的路上防身之用,不過門中並沒有什麼有名的高手,門主虎充石的功夫,大約也就在二流之列。”

  寧江知道,僵屍門所做的生意,有點類似於鏢局,只不過鏢局運的都是財物,僵屍門運的是死人、棺木,基本上不用擔心劫道之類的事,對門人的武學要求自然也不高。

  “不過,僵屍門也是有背景的,它的後臺,應該是道門的全清派,”秦無顏也稟報道,“這全清派,是道教在京城的三大主要教派之一,與京城的許多高官、公侯都有來往,全清派的宗主叫做王易卿,原本是個未能中舉的秀才,後來棄儒入道,開創了全清派,這全清派發展極快,在這幾年裡就像是雨後春筍一般,一下子就開枝散葉,派下門人眾多,在朝廷的王公貴族中也很有影響力。”

  秦坎道:“這王易卿王真人,聽說他年輕時也是地方一害,雖然算是文武雙全,但不務正業,呵兄罵嫂,欺善淩弱,當地人稱‘王害風’,雖然中了秀才,但因為不悌,差點被奪去功名。後來,他自稱夢中得到仙人勸善,痛改前非,棄儒入道,創立了全清派,傳聞其功法高深莫測,且精通驚世駭俗之異法,就是在這京城中,就有好多個大戶,拋妻棄女,拜在王真人門下,將全家財產捐奉給全清教。”

  寧江道:“拋妻棄女?”這個世界的道士,是允許有家室的,吃酒喝肉,和普通人並沒有什麼區別,因此,他聽到這話不免有些詫異。

  秦坎道:“這全清派的教規,和其它道門有些不同,不習符籙,不修黃白,專修三還五反的內丹之術,授徒時不立文字,自稱集儒、墨、道三者之大成。他們將自己喚作全清道士,一旦入了全清派,就禁止娶妻生子,原本有妻子的,也必須先休妻才成。另外,京城裡的一些小門小派,暗中都已被全清派所控制,僵屍門正是其中之一。”

  全清派?寧江暗自沉吟。

  秦坎道:“老爺,可要從這全清派開始調查?”

  寧江搖頭道:“不!如果京城內奸之事,真的跟全清派有關,那他們勢力太大,而我現在只有你們這幾個幫手,暫時不宜去跟他們作對,哪怕只是勘察,都也可能被他們發現。”

  負著手,走了兩步:“首先,我們需要在京城裡發展屬於我們自己的‘江湖勢力’,不需要有太多的戰鬥力,只要能夠形成一個用來打探消息的網路就成,可以從沒人關注的走卒車夫開始發展,錢不是問題。”他交待了一些運作手段,注意事項,然後取出了一個包袱,交給秦坎。

  秦坎接過包袱,將它打開,只見內頭珠光閃動,立時動容……

  ※※※

  背後擁有一座小隋侯宮的寧江,自然不擔心運作資金的問題,對於秦川五鬼的忠義,經過這些日子的考察,他也頗為信得過。

  當然,他們要是不值得信賴,那最好現在就給他卷寶潛逃,以免日後交給他們更重要的任務時出現問題。

  光是財寶就足以讓他們背叛的人,也沒有資格留在他的身邊做大事。

  把那一包的珠寶交給秦坎與秦無顏,讓他們拿去設法變賣,組織一個以打探消息為主的勢力。

  寧江只是幫他們做了一些規劃,剩下的就基本上脫手不管。

  寧江這般的信任,自然是讓秦坎與秦無顏動容。

  有道是有錢好辦事,再加上寧江的要求又實在不高。秦川五鬼以往在邙山一帶討生活,也曾做過不少盜墓、坑蒙之類的勾當,有他們自己的門路和手段,便以之為基礎,慢慢在京城發展屬於他們自己的地下勢力。

  那一日晚上,寧江取出了天隕流光。

  天隕流光頗為古怪,乃是流金,彼此之間卻又黏成一團,單純的用手去撕,根本無法將它撕下一塊,用刀強行切割,刀鋒過處,便又自行黏合,唯有以爐火加熱,再慢慢切割,方才能夠切下一角。

  寧江切了兩塊天隕流光,然後把秦陌叫來,連那兩小塊的天隕流光,以及一張畫有古怪人形圖案的設計稿紙,交給秦陌,道:“終南山上,住著一位道人,那老人自稱焦僥老道,雖然是道者打扮,卻是極為少見的墨者,擅長製作木甲、人偶、機關、巧器,你找到他來,將這兩顆天隕流光交給他,這般這般。”

  秦陌應命,帶著那兩顆天隕流光以及設計稿紙,往終南山去了。

  今年的元宵,在慢慢的接近,京城熱鬧未減。

  對於寧江來說,在國子學府的日子並沒有好過多少,博士律雪松與幾名教授時不時的,就會把他叫到廣場上批鬥,偶爾還會在“震怒”之下,文氣發散,惹得所有學子都往寧江這邊看來。

  寧江知道他們是在“作”,但還是無法摸准這背後的目的,畢竟,國子學裡的每一位博士,都是正五品以上的官員,律雪松也不例外,寧江無法明白為什麼他要針對他來,一時間,也沒有對此輕舉妄動。

  反而是甘烈、路知遠等人,這幾日裡卻是在刻意的與他打好關係,尤其是甘烈,脾氣暴躁,以前在州學時從來沒有給他和百子晉好臉色看過,現在卻時不時的以請教學問為名,前來與寧江說話聊天,又與其他人一同,安慰被博士責駡的寧江。

  寧江心知,事有反常必為妖,只是不知他們的真正目的,乾脆就先走一步看一步……

  ※※※

  元宵節的前兩日,寧江一大早的,便前往國子學去了。

  上午時,沒有事做的小夢,帶著秦小丫兒一同逛街,同時購買一些元宵節要用到的鞭炮、燈籠等等。

  對於小夢來說,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家鄉,在外頭過元宵節。而這幾日,為了準備後月的會試的哥哥,沒有什麼時間陪她,秦陌離開了京城,前往終南山去了,秦坎與秦無顏也不知在忙什麼,整日早出晚歸。

  於是,這幾日,宅院裡就只剩下她和秦小丫兒,無事可做時,逛街也就成了常態。

  走在大街上,劈劈啪啪的鞭炮聲,在另一頭傳來,那是迎親的隊伍在街頭經過,小孩子們興奮的在隊伍前後奔來跑去。新郎官披著紅緞,騎著白馬,身前身後,嗩呐鑼鼓。

  兩邊的樓房,許多人家打開了窗子,婦人、姑娘們紛紛往街面探頭,大抵是看看新郎官帥不帥。沒過多久,那些跑來跑去的孩子們,在迎親隊伍的前方手拉著手,攔住新郎官的白馬,於是有人知趣的上前發了喜糖,分到喜糖的孩子們笑著一哄而散,小夢意外的發現小丫兒也在那些孩子裡頭,一回頭,果然自己身邊已是沒人。

  回到姑娘身邊的秦小丫兒,嘻嘻笑的分了一些糖果給姑娘,兩人一邊剝著糖果,一邊繼續走著,忽的另一邊有人訝道:“這不是寧小妹子麼?”

  秦小丫兒聽到有人叫姑娘,立時做好準備,因為她的四姐有交待,一旦那郡王府世子冒出來,自己馬上就要充當“電燈泡”,不過這次叫住姑娘的並不是那郡王府世子,卻是一個青年女子,穿的是秋香色的箭袖襦裙,挽的是疊擰式的盤恒髻,腰間同樣插著一柄精美的長劍。

  小夢被這人叫住,一時間也有些疑惑,想著這人是誰?

  那女子笑道:“你不記得我了?那天夜裡,在銅州崆山落雁湖邊,你我不是曾經見過?”

  小夢一下子反應過來,訝道:“原來是提燈籠的侍女姐姐?”

  那個時候,哥哥在舟上吟詩,就是這女子奉了長公主之命,提著燈籠請他們上山。

  那女子笑道:“我姓嶽名銘媚,在劍術上師承流霞劍閣段十三娘,雖然受長公主所聘,其實並非侍女,而是長公主府上的帶劍女侍衛。”

  小夢趕緊道:“銘媚姐姐!”不管是侍女還是護衛,她可都是那位長公主身邊的人,為了哥哥的婚姻大事,小夢覺得自己得先巴結到來。

  岳銘媚見寧小夢嬌媚可愛,嘴兒也甜,心中亦生好感,與她一同在街上行走,又見她同樣腰插寶劍,於是問道:“小夢妹妹似乎也是學劍之人,卻不知師從那位劍術名家?”

  小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妹沒有師父,只是無意間得到一本劍譜,於是就看著劍譜學了,有不懂的地方就問哥哥。”

  嶽銘媚道:“這樣啊!”她見寧小夢年齡不大,又沒有名師指點,雖然說不懂的地方問哥哥,但她哥哥只是一個讀書人,在劍術上又能夠教她什麼?自然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於是笑道:“我們流霞劍閣,在京城裡一向以劍舞聞名,我師父段十三娘更是京城裡有名的劍舞名家,想來你也應該聽說過。京城裡的許多郡主千金、大家閨秀都拜她為師,跟著她學習劍技。我此刻正是前往流霞劍閣,小夢妹妹若是無事,何不與我一同前往劍閣?家師雖在準備元宵夜的劍舞,無暇他顧,但先認識好來,日後小夢妹妹若是在劍術上有不懂之處,也可以請家師指點。”

  小夢欣喜的道:“多謝姐姐!”因為沒有師父,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劍法到底練得怎樣,現在有機會得到真正的劍術名家的指點,自然是欣喜若狂。

  與嶽銘媚走在路上,又好奇地問道:“我聽說江湖上對於武者,都是按著一流、二流、三流來進行劃分,不知道銘媚姐姐的劍術……”

  “學劍是件雅事,怎可去跟江湖上的那些粗漢子相比?”嶽銘媚自得的道,“不過師父也曾誇我天分不錯,又說論起劍技,在江湖上,愚姐至少也已進入三流之列。”

  小夢羡慕地道:“銘媚姐姐好厲害!”她對江湖瞭解不多,但也知道,對普通人來說,能夠進入三流,就已經算是高手了。雖然那個時候在羅結陵,感覺遇到的敵人,一個能打的都沒有,但一想到那個非常厲害的“狂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進入“三流”。

  此刻知道岳銘媚師從名家,而自己多半還是“不入流”,對岳銘媚自然好生欽佩與羡慕。

  在她身後,當日親眼看到姑娘一劍斬殺在江湖上至少已是二流的“滿袖竹花”,雖然有老爺文氣支持,但是對上兩位一流高手而不敗的秦小丫兒,見姑娘對著一個剛入流的“三流高手”,又是羡慕,又是讚歎,雙手往兩側一攤,長長的歎了口氣……

  ※※※

  “胡鬧,胡鬧,《季路侍》這一章‘車馬衣輕裘’,這‘衣’字一向讀作去聲,你竟將它讀作平聲,如此不學無術,當日將你點中解元的考官,莫不是瞎了眼麼?”國子學府裡,一名老者的怒駡聲響起。

  “大人!”一個少年立在諸生之中,道,“若是‘子華使于齊,乘肥馬,衣輕裘’這句,‘衣’字作動詞解,表示穿著輕裘,確實該用去聲。然而論語《季路侍》這章,‘車馬衣輕裘’說的分明是車、馬、衣、裘四物,這裡的‘衣’字當作名詞解,如何該用去聲?況且這一句,全句是‘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如果將‘衣’字解成動詞,難道是車、馬、裘都與朋友共,衣卻不與朋友共?”

  那老者滯了一滯。

  所有學生都看著他來。

  滯了半晌,拿著教鞭使勁拍著桌子,怒道:“此章‘衣’字一向讀作去聲,孔夫子微言大義,半部論語治天下,為何此處當用去聲而不用平聲,自有聖人的道理!”

  少年道:“敢問大人,是何道理?”

  老者面紅耳赤,教鞭敲得更厲:“是何道理,自己想!你要質疑聖人不成?”

  “可是大人,聖人微言大義,此話不假,”少年道,“然學生翻遍書籍,也沒看到聖人留下話來,說這裡的‘衣’字該用去聲?如果有,還請大人示之。”

  “你的意思是歷代的大儒全讀錯了?”

  “這個……也不是沒有可能,聖人微言大義,絕不會錯,大儒們要是也微言大義絕不會錯,那他們豈不也是聖人了?”

  “出去,給我出去站著,給我出去站到下課。”老者氣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然後少年就出去站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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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流霞劍閣

  寧江站在廣場上,遠處書聲琅琅。

  其它視窗,一雙雙眼睛向他看來,大約是想著,這小子怎的又被趕出來了?

  寧江歎氣……這一次真的真的,不是他的錯。

  剛才,律博士處處刁難,當著眾人的面,有心讓他出醜,問他許多稀奇古怪的問題,誰知寧江一一解答。

  結果在那句“車馬衣輕裘”時,對那個“衣”字的讀音發出爭執,寧江覺得自己的讀法並沒有錯,然而律博士明明說不過他,卻還是將他趕了出來。

  過了一會兒,另一邊,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也走了過來,在他身邊,低著腦袋,與他並排站著。

  兩個人並肩站了一會,寧江扭頭道:“孫山兄,你也出來了啊?”

  那青年側著身子,拱手道:“是、是……是啊!寧、寧江兄也、也、也出來了啊?”

  兩個人對望一眼,一同歎一口氣。

  這青年名喚孫山,在上一屆的會試中,其實已經過了會試,在殿試的筆試中,也發揮不錯,最後卻被黜落,沒能夠金榜題名。而沒有能夠金榜題名的原因,跟才學無關,而是因為……他口吃。

  因為口吃,在君前奏對時,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最終被天子黜落……當然,這也不能算是最倒楣的,畢竟歷史上還有因為長得醜而被黜落的。

  相比起寧江被律博士刻意針對,孫山一次次的被趕出來,與他同病相憐,主要原因,倒不是內舍博士的刁難,而更多的是怒其不爭。內舍博士知道,孫山最大的問題不在學問,畢竟也是過了會試的人,他最大的問題還是在口才,只要他還要繼續參加科考,君前奏對這最後一關就一定要過,於是,每每在課堂上對孫山進行提問,有意培養他的口才,誰知孫山卻是怎麼也改不過來。

  兩人就在這裡站了許久,直到遠處,有一老者,慢慢的往這邊踱了過來,那老者白髮白須。踱到兩人面前,看了他們一眼。

  孫山趕緊束手彎腰:“大、大……大人!”

  那老者點了點頭,看向寧江,想了想,道:“車馬衣輕裘……歷來大家都是將這‘衣’字讀作去聲,你為何偏要讀成平聲?”

  寧江束手道:“歷來大家都是讀作去聲,卻又說不出個道理來。然而《論語》是不會錯的,既然《論語》不會錯,那要麼是眾人不解其中微言大義,要麼是大家錯了。既然眾人未能說出其中微言大義,那學生只能認為是大家錯了。”

  白須老者笑道:“大家都錯了,你是對的?”

  寧江道:“未嘗不可!”

  白須老者忍不住大笑道:“狂妄!狂妄!”

  寧江道:“此句中若有微言大義,那便說出,學生自然敬服。若是沒有,又或者是其實誰也不知其中是否真有微言大義,只因為‘歷來’二字,便強說它有,豈非犯了孔聖人‘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至理名言?律博士若真不知此處到底該讀去聲,該讀平聲,那便說出,學生絕不會笑他。然而他既然不知,卻又強行說知,難道聖人這‘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教誨竟然是錯的?”

  白須老者更笑道:“聖人如何會錯?聖人若是會錯,那如何還是聖人?所以這必是後人錯了。”

  寧江道:“大人所言極是!這肯定……是後人錯了!”

  白須老者道:“罷了,罷了!”又道:“聽聞銅州寧解元能詩會詞,一首《長歌行》,驚動天下,一曲‘天接雲濤連曉霧’,傳遍九州,際此境遇,可有詩作?”

  寧江略一沉吟,道:“得詩一首!”

  白須老者拂須道:“念來聽聽?”

  寧江踏前兩邊,聽著周圍的讀書聲,吟道:“江南有丹橘,經冬猶綠林;豈伊地氣暖,自有歲寒心。可以薦佳客,奈何阻重深;運命唯所遇,迴圈不可尋。徒言樹桃李,此木豈無陰?”

  白須老者左手負後,右手拂須,沉思片刻,忍不住笑道:“看來,你這幾日,日日罰站,頗不甘心啊!哈哈,徒言樹桃李,此木豈無陰……然而丹橘雖然不輸桃李,但滿山盡是桃李,你一棵丹橘置於其中,特立獨行,怎不招風?”

  又道:“律博士罰你,你也不要不甘心!聖人微言大義,絕不會錯;半部論語治天下,《論語》也絕不會錯。然而日後改你卷子的,終究不是聖人,也不是《論語》,而是大儒。我再問你,這‘車馬衣輕裘’,到底是該讀去聲,該讀平聲?”

  寧江道:“果然是學生錯了,當讀去聲!”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白須老者拂須笑道,“聖人不再,《論語》不會說話!等你日後成了大儒,你說這‘衣’字當讀平聲,自然無人敢輕易質疑,但是現在,它便是讀作去聲!回去上課吧!”

  寧江道:“學生知曉了!”拱手彎腰,往課堂走去,心中想著,等我日後成了王者,便將這《論語》全都燒了,讓子孫後代再也不用管它讀去聲還是讀平聲。

  走回課堂,律博士看到他,文氣一卷,怒道:“我不是讓你站到下課麼?”

  寧江在海一般的文氣中凜然而立,拱手道:“是外頭那位大人讓我回來上課的!”

  律博士踏了幾步,走到門口,往外頭看去,看到那白髮白須的老者,文氣一弱,臉色微變。

  寧江道:“大人……學生是該繼續站去,還是該回座位去?”

  律博士臉一陣紅一陣白,過了一會,低聲道:“哼……回座位去吧!”

  寧江道:“謝大人!”在諸生的眾目睽睽中,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

  ※※※

  寧小夢帶著秦小丫兒,隨著岳銘媚,來到西浮橋邊的流霞劍閣。

  流霞劍閣,八排燈籠從外牆往三層高的樓閣的簷頂掛去,簷頂處,雕鳳盤桓,外塗金漆,屋簷的四角向上彎起,構造精巧、華麗。

  那串串燈籠下,二十多名女孩排成四隊,在一名青年女子的帶領下,一招一式的舞著劍器,這些劍器細而輕巧,全都是未開刃的。她們梳的是同一式的雙丫髻,腰肢扭動,手臂輕擺,動作整齊劃一。

  進入樓閣,幾名女子正在這裡說著話,看到嶽銘媚,紛紛起身道:“銘媚師姐!”

  嶽銘媚微笑額首,道:“師父可在?”

  其中一女道:“師父正在後邊的飛鳳閣中。”

  嶽銘媚便帶著寧小夢,穿過樓閣,進入後園,周圍奇峰怪石,流水小橋,雖在京城,卻是江南園林的風格。

  她們走了一陣,忽的有一人叫道:“站住!”

  嶽銘媚皺了皺眉頭,停在哪裡。小夢看去,只見對面,有一青年女子,神情倨傲,帶著兩名少女緩緩走來,看了小夢一眼,冷冷的問:“銘媚師妹,這是何人?”

  嶽銘媚道:“雪槐師姐,這位是銅州解元寧江之妹,姓寧名小夢,初學劍技,心慕師父聲名,前來請師父指點教誨。”

  那女子冷笑道:“銘媚師妹,你真是好不曉事,元宵夜宴在即,師父在金鳳院中,帶著眾位師妹練習元宵夜宴中所用的劍舞,你竟然就這般帶著外人擅自闖入,你怎知她就不是眉嫵台那邊派來打探我閣情報的奸細?若是她將我們辛苦準備的劍舞探聽了去,暗中告訴了眉嫵台那邊,你可當得起這個責任?”

  嶽銘媚面現慍怒:“師姐這話嚴重了,小夢妹妹來自銅州,初次入京,與眉嫵台那邊如何會有牽連?何況,我只是帶她前往飛鳳閣,既知師父在閣中與眾師妹練舞,自然會帶她在閣外等著,豈會隨便闖入?”

  那女子傲慢地哼了一聲:“你自己知道就好!”帶著身邊兩名少女,往外頭走去。

  等她們三人離去後,小夢扭頭看著嶽銘媚:“銘媚姐姐,剛才那人是……”

  “不要管她!”嶽銘媚哼了一聲,“她是我們的大師姐趙雪槐,總以為整個流霞劍閣,就她一人真正得了師父衣缽,平日裡就看不起我們這些師妹,總是拿著雞毛當令箭。”

  帶著小夢,繼續往內頭走去。

  路上,小夢好奇地問道:“銘媚姐姐,那眉嫵台又是什麼地方?”

  嶽銘媚笑道:“你果然是初次入京,連眉嫵台都不知道麼?”解釋道:“京城裡,這十多年間,論起劍舞,無人超過我師父段十三娘,就連我們流霞劍閣的眾位師姐妹,亦常常受到王公貴人的邀請,表演劍器之舞。然而這兩年,卻出了一個眉嫵台,眉嫵台的台柱喚作春箋麗,同樣擅長劍器之舞,且比我們的師父更為年輕。雖然目前,若是那些王公同時請了流霞劍閣與眉嫵台,仍是以我們流霞劍閣為壓軸,但也有風聲,說眉嫵台的春箋麗已開始取代家師,成為京城第一劍舞大家。”

  輕歎一聲:“這一次的元宵夜宴,是由魯仲老郡王和老郡王妃宴請賓客,京城裡的眾多貴人、浩命都會參與,長公主與京城裡的好多位郡主、縣主也都會赴會。我們流霞劍閣與眉嫵台都受到邀請,自然是要一爭短長,一年之計在於春,如果在今年的元宵之夜,被那春箋麗壓了下去,以後怕是再也別想壓過眉嫵台。”

  小夢沒有想到,京城這種地方,連一場劍舞都有這般多的明爭暗鬥,聽得乍舌。

  隨著嶽銘媚,來到飛鳳閣前,只見閣中曲樂纏綿,又有一朵朵花瓣,星雨一般從天而降,猶如天女散花,飄飄奇彩,如夢似幻,看得人目不暇接。小夢睜大眼睛,想著這是什麼?

  嶽銘媚卻是笑道:“原來甘玉書甘公子也到了。”

  小夢道:“甘玉書甘公子?”

  嶽銘媚道:“他乃是上一屆的二甲進士,家世顯赫,文武雙全,魯仲郡王府的老郡王妃便是他的姑母。以他的家世,金榜題名後,本該是要入翰林院的,偏偏他這人玩世不恭,專愛研究奇巧淫技,更是作出酒醉之後,在風月場所濫用文氣造出漫天花雨,逗青樓女子們歡笑之事,惹怒了不知多少儒官、禦史,眾人紛紛上奏,天子震怒,對他不再錄用,若非甘家原本就是豪門,再加上老郡王妃請了太后幫忙求情,怕是連功名都給除了。”

  小夢想著,竟然還有這樣的人?

  京城人真會玩。

  說話間,閣內曲樂漸消,那漫天花雨也如夢境一般散去。

  過了一會,一個三十多歲的華服女子,與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說笑走出。那青年道:“有這‘七星霓裳劍舞’,十三娘今年的元宵夜宴,絕不會輸與任何一人。”

  華服霓裳女子微笑道:“多謝甘公子相助,幫忙編曲。”

  那青年笑道:“我也只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看到嶽銘媚,招呼道:“銘媚姑娘,真是好久不見。”

  那華服霓裳女子正是段十三娘,她道:“銘媚被鸞梅長公主聘為女護衛,這些日子多在長公主府上。”

  甘玉書道:“原來如此!”又看向小夢,道:“這位小姑娘是……”

  嶽銘媚道:“她便是去年府試中,銅州解元寧公子的妹妹寧小夢。”

  甘玉書一個錯愕,緊接著笑道:“那位在崆山幫她哥哥,給長公主殿下送情詩的小夢姑娘?這可真是巾幗不讓鬚眉!”

  小夢沒想到自己的名聲竟然傳到京城裡來,臉一紅,趕緊說道:“那個,我、我當時也是一時著急……”

  甘玉書感歎著:“我要是也有一個天天幫我給漂亮姑娘送情詩的妹妹就好了。”

  岳銘媚、寧小夢:“……”

  段十三娘打量著寧小夢,見她模樣嬌媚,天真可人,身軀窈窕,腰插寶劍,比她座下的任何一個女弟子都要略勝一些,心中喜歡,牽著小夢的手道:“小夢姑娘來這裡是為了……”

  嶽銘媚幫小夢說道:“小夢妹妹初學劍技未久,一向只在家中自研,無人指點。這一次隨著她哥哥上京,知道師父您是京城有名的劍術大家,所以前來,請師父您對她指點一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1

第五章 霍如羿射九日落

  段十三娘道:“原來是這樣啊!小夢,你是從何時開始練劍的?”

  小夢趕緊道:“前年八月。”

  “到現在也才一年多啊!”段十三娘點了點頭,道,“劍術之道,三年五年,不過入門,十年八年,最多小成。你的年紀正好是最適合開始練劍的時候,再遲一些,恐怕想練也難了。也幸好你現在就過來,自己在家中練劍,無人指點,久而久之,謬誤之處無人糾正,以後想改都改不過來了。”

  小夢趕緊道:“還請十三娘指點!”

  段十三娘笑道:“你來得正巧,我剛排舞完畢,正要去考校一下眾弟子的功課,你便隨我來罷。”

  小夢見她肯指點自己,欣喜地道:“多謝十三娘。”

  甘玉書亦是笑道:“也罷,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做,就一同去看看,或許也能夠對小夢姑娘指點一二。”

  段十三娘看著小夢,笑道:“甘公子家傳的《射月劍譜》,也是京城少有的絕學,他自幼練劍,就算是踏入江湖,也至少在二流之列,乃是真正的文武雙全。”

  甘玉書歎氣道:“莫提這事,《射月劍譜》雖是我甘家家傳,但我幼時也只敢偷偷練它,結果還是被家父發現,沒被少罵。後來好不容易中了進士,遂了父親的意,卻又因為那場風花雪月之事,惹得禦史告狀,天子震怒,差點連功名都除了,現在家父一看到我就生厭,視我為家門之恥,恨不得將我轟出家門。”

  大周王朝一向重文輕武,他竟然將精力花在武道上,自然惹得他父親不滿,後來更在風月場所濫用文氣,原本是可以進翰林院的,直接弄得連功名都差點沒了,某種程度上也算是自作自受。

  只是他雖然做出歎氣的樣子,卻是全無半點悔改之意,可見他自己根本不在乎。

  小夢巴不得有更多的高手指點,趕緊盈盈施禮道謝。秦小丫兒卻在她身後,雙手一攤,再次歎一口氣……不過是個“二流”啊!

  當下,段十三娘先帶著甘玉書、寧小夢在劍閣逛了一圈,督促眾弟子用功。在園中一處石塊鋪地的廣場上,幾名新手正在那兒拿著木劍,比劃基礎招式。

  段十三娘一個個的,指點過去,然後又讓她們先讓開,讓小夢上場,道:“你便先將你日常的練習演上一遍,我看看你基礎如何。”她心知自己已經年過三十,隨著年紀的增長,哪怕日後劍術進一步精進,然而“劍術”與“劍舞”終究還是有區別的。

  “劍術”是江湖打鬥,像她們這種人,原本就很難真正用得上。真正助她在京城打開聲名的“劍舞”,卻是青春飯,與其說是劍道,還不如說是舞技。而她座下的這些女弟子,雖然有一些出色的,但單論模樣兒,都不如眉嫵台的春箋麗,單是這個便已輸上一籌,論起劍舞,與春箋麗更是差得遠了。

  等自己的年紀再大一些,為了保住聲名,勢必要退居幕後,那時,若是流霞劍閣裡無人能夠挑大樑,連她的聲名也會受到損害。而這寧小夢,至少模樣兒絕不輸於那春箋麗,出身良好,看起來也頗為好學,就只不知天分如何?

  若是天分足夠,或許能夠收作徒弟,教她劍舞之道,以期將來,代表流霞劍閣與那春箋麗一爭。

  寧小夢被叫到場中,又見周圍有些許多劍閣女弟子圍觀,多少有些難為情。段十三娘見她怯場,於是微笑鼓勵:“你不用擔心,就按著日常練劍,一招一式舞出來便是,差些也沒關係,大家都是從新手過來的。”

  甘玉書在遠處笑道:“十三娘說的是,小夢姑娘只管放心,沒人敢笑話你。”

  秦小丫兒攀到遠處假山上坐著,右手撐著小臉蛋,看著遠處擔心自己出醜兒的姑娘,頗為有趣的樣子。

  在十三娘與其他劍閣女弟子的鼓勵下,小夢終於定下心來,在場中站定。當下,段十三娘與其他人讓到場外,那青春而嬌美的少女,在她們的目光中,右手握劍,從腰間拔出劍來,寶劍豎在胸前,左手捏個劍訣,裙袂飄飄。

  段十三娘與甘玉書一同點頭……至少這拔劍的動作還是不錯的。

  場中,嬌小可愛的少女深吸一口氣,暫時忘卻周圍的目光,腦中回蕩著以前在家中練劍時,哥哥吟誦的詩句,劍花一抖,舞出光華。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

  國子學府,寧江走出課堂,只見周圍許多學子,對著前方看個不停。

  他疑惑上去,結果看到陳豪、鄭賢、甘烈一夥,正與一少女在遠處說話。

  那女子,箭袖紅衣,豔紅如火,青春嬌豔,身材撩人,腰間系著宮絛,斜插一口寶劍,劍柄上劍穗如絲,長裙下,紅靴如雲。

  這少女,有著不輸與小夢的青春貌美,而打扮上,可以凸顯的衣色,勾勒在飽滿胸脯上的V形花色,都讓她異常的顯眼。而那些學子,似乎也都知道她是誰,在他的身邊興奮得低聲議論,在他的後方,也有聽到消息的學子匆匆趕來,一睹為快。

  寧江隨意的看了一眼,並沒有太多的在意,轉身便往山腳走去。忽的,身後傳來連番叫喚,他錯愕回頭,結果發現,陳豪一夥正擁著那豔紅如火的少女,往自己走來。

  叫住自己的,正是陳豪。

  陳豪乃是外戚,他的祖父是太尉,如今“太尉”雖然只是加官性質的榮耀,但陳豪的父親在朝堂上也是正二品的官員,一門尊崇,寧江自然多多少少,要給些面子。

  雖然他看得出來,陳豪也好、鄭賢也好、甘烈也好,注意力全都在這豔紅如火的少女身上,對他其實並沒有興趣。

  陳豪介紹道:“這位就是銅州才子寧江!”

  那少女雙手握在腰際,輕柔的施了一禮,水靈靈的眼睛,帶著迷人的眸光,嬌媚的容顏,暈出醉人的酒窩,看得陳豪等人一陣心跳。只見她朱唇輕啟,眸帶微笑:“原來這位就是寧才子,小女子有禮了!”

  寧江微微的皺了皺眉,這少女的動作、姿態、神情,全都完美得無錯可挑,輕易的征服在場的每一個男子的心。然而在他眼中,這少女的每一個動作,都顯得做作,是那種不知對著鏡子訓練過多少次的、虛假的美麗,她展現出來的天真,展示出來的可愛,都是那種人工霓虹般的浮華,不管是與綺夢,還是與小夢,都無法相比。

  他很想就這般離開,但還是拱了拱手,道:“這位姑娘是……”

  豔紅如火的少女,那泛紅的酒窩更顯迷人:“小女子春箋麗!!!”

  說完之後,便抬頭看著寧江,仿佛在等待著他的激動。

  寧江有些茫然的看著陳豪、鄭賢等人……春箋麗又是誰?

  陳豪、鄭賢、甘烈等人則是很吃驚的看著他……你難道不知道春箋麗是誰?

  周圍的其他人,一個個睜大眼睛看著他。有道是佳人才子,才子佳人,身為銅州第一才子,你竟然連這一年多裡,芳名滿京華的這位絕代佳人都不知道?

  陳豪低聲提醒:“箋麗姑娘,眉嫵台的箋麗姑娘……”現在你應該想起來了吧?

  寧江:“哦……”朝春箋麗拱手道:“久仰久仰!”

  久仰你個頭!!!

  傻瓜都能看出他是在客套……這傢伙到底有多孤陋寡聞?

  春箋麗,北羅之地的俠女,兩年前進入眉嫵台,一向沒有多少名氣的眉嫵台因她而崛起。入京之後,多少風流才子欲賭其劍舞而不得。

  雖然流霞劍閣的段十三娘,依舊是京城第一劍舞大家,然而春箋麗勝在年輕,超越段十三娘顯然是遲早的事。尤其是對京城裡的風流才子、公子哥兒來說,已經三十出頭的段十三娘,更多的屬於“上一代人的記憶”,年輕貌美、嬌媚迷人的春箋麗顯然更加的魅力惑人。

  現在,京城裡的少年,無不以對春箋麗獻殷勤為榮,更有人認為,魯仲郡王府舉辦的元宵夜宴,春箋麗或能一舉擊敗段十三娘,奪得京城第一劍舞名家之稱號。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才子追求佳人,原本就是一件雅事,而春箋麗目前幾可稱得上是京城的“第一佳人”,眼前這銅州第一才子,居然連她的名字都沒聽過,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春箋麗自己也怔了一怔,抬頭看著這位一臉無聊的看著她的銅州第一才子,有些發懵……

  ※※※

  劍光如同游龍一般,在場上飛掠,劍影如同花簇一般,一團團的綻放。

  刷刷刷刷刷……那幢幢劍花,猶如星河一般滿場抖開,劍花中的嬌媚少女,踏著輕快的步子,如同飛鳳盤桓,如同龍游天河。百褶裙,碎花襖,繡花鞋,百花髻,麗質天成的容顏在劍光中映襯,陡然間,仿佛有雷電轟然,劍身炸出萬千光點。

  明明沒有音樂,寶劍的顫動猶如弦樂!

  明明沒有伴舞,旋轉中的體態留下道道殘影!

  鏗鏗鏘鏘,金鐵皆鳴,其氣栗冽,砭人肌骨。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隨著少女的劍氣縱橫,劍風如同秋刀一般刮過,花與葉滿空飛舞,天河倒掛,上沖霄漢。劍氣中的少女,幽若織著一首首美麗的回文錦,白光如練,妙不可言,衣裙飄卷,美不勝收。

  場外,那一個個女弟子睜大眼睛,生怕錯過那每一個瞬間的動人。

  段十三娘合不攏下巴,在劍舞中失了顏色;甘玉書襆巾脫落,被劍氣驚得色變。

  桐樹下,嶽銘媚一臉茫然,看著那驚豔的劍光,整個人都驚得呆了。

  假山上,侏儒女手支臉蛋,一臉得意……看,我都說了吧……

  那可是我家姑娘!!!

  ※※※

  同一時間,集英丘,學府外。

  寧江看著一臉呆滯的看著他的春箋麗:“箋麗姑娘,你找我有事?”你到底誰啊?

  春箋麗臉上那動人的酒窩,在這一瞬間消逝,尷尬的笑了一笑,終究還是很快調整過來,嫵媚施禮:“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小女子那日,聞得公子為鸞梅長公主所做之《昨夜星辰》,深慕公子詩才,聞得公子在國子學府就學,今日前來,只為一見,還請公子勿怪小女子冒昧。”

  婀娜優雅,款款的施上一禮。

  周圍,其他學子又是嫉妒,又是羡慕的看著寧江。竟然引得當前京城裡,被不知多少才子視作夢中佳的眉嫵台劍舞大家,特意前來相見,這寧江真是走了莫大的桃花運。

  只是,雖然羡慕嫉妒恨,他們卻也無話可說,只因為那首“昨夜星辰昨夜風”,的確是才動八方,尤其是其中的“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即便是千年之後,怕是依舊會被人時時吟誦,就憑著這一句,怎麼樣被佳人傾慕都不為過。

  寧江道:“姑娘客氣了!”那首詩原本就是另一個世界歷史上的著名詩人李商隱所作,他當時只是感觸之下,寫於蜀箋上,會被妹妹拿去送給綺夢,純屬意外,那本不在他的計畫之中,到底是好是壞,其實他也說不清楚,只能說,名氣倒是確確實實的,進一步打響了。

  春箋麗輕歎一聲,充滿期待地看著寧江:“《昨夜星辰》雖好,卻已為長公主所獨美,不知公子,可願為箋麗也作上一首?箋麗結草銜環,必有所報。”

  諸生譁然,春箋麗當眾求詩,幾同於示愛,寧江只要答應下來,春箋麗便可算是他的“紅粉知己”,換了誰,都無法拒絕這千嬌百媚的佳人的示好。

  寧江卻是看著春箋麗:“抱歉,我只願為兩個女子寫詩,你不是其中一個。”直接轉身就走。

  ……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1

第六章 一般般厲害

  竟然當眾拒絕了春箋麗這等佳人“凰求鳳”般的示好,甚至連客套話都不說一句,就這般掉頭離去。

  寧江的態度,引得周圍的諸位太學生盡皆轟然,人人義憤填膺,恨不得沖上去揍他。

  春箋麗自己顯然也懵住了,這幾乎是她懂事以來,第一次有人拒絕她這種“美麗的要求”,這種事,以前她從來沒有遇到過,她原本以為以後也不會有。

  陳豪、鄭賢等人,這一刻也都顯得有些難堪,甘烈看著寧江的背影,一臉陰鬱。另一邊,作為陳豪的陪讀進入國子學府的路知遠,以及那些外舍生,同樣吃驚的看著往山下走去的寧江。

  風流才子,才子風流……沒有人想到寧江竟然會拒絕如此佳人。

  這麼浪漫的事,他竟然說推就推了?這到底是什麼人?

  這一刻,春箋麗的眼睛睜得很大,甚至多少顯得有些失魂落魄。忽的,她朝著那銅州第一才子的背影,曼聲問道:“公子說,只願為兩個女子寫詩,眾人皆知,其中一個便是長公主,敢問另一個是誰?”

  其他人也全都往寧江看去,其中一些內心陰暗的人甚至想著,不管他說出誰來,都要批他一句腳踩雙舟,有傷風化。

  只見,在所有人那交錯的視線中回過頭的少年,很自然很認真地回應著春箋麗的目光:“另一個?我妹妹啊!”

  春箋麗:“啊?哦……”

  眾太學生:“……”好吧,無話可說。

  ※※※

  中午,金烏懸掛在上空,還有些發冷的天氣,多少顯得暖和了一些。

  早春的花朵,在院子裡開放,散出淡淡的清香,外頭時不時的,有鞭炮炸響,然後就是孩童奔跑的歡笑聲。

  宅院裡,秦無顏換了模樣,猶如先秦女子一般,曲裾深衣,廣袖繞襟,一身豔服,從廚房裡端著酒菜出來。

  五義中,秦陌去了終南山,秦澤留在羅結陵,秦坎這些日子一直在外頭忙碌。此刻,唯有她與秦小丫兒留在這裡。

  桌上,寧江聽妹妹說著她今天上午前往流霞劍閣,求教劍術的事。

  對於段十三娘,他以往倒也有所耳聞,只是沒有想到上次在崆山遇到的,綺夢身邊的侍女,居然是段十三娘的女弟子。

  此外,妹妹遇到的甘玉書……不就是那個“將文氣玩出花來”的甘玉書麼?這人雖然是金榜題名的進士,行事倒是不拘一格……或者說是嚴重出格,在風月場所,為了逗小姐們開心,把文氣玩出花來,可以說,沒有被革除功名,純粹是靠著他家世好。

  話又說回來,那甘玉書,作為一個紈絝之徒,於儒道上能夠金榜題名,作為一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在武道上能入二流之列,也算是文武雙全了。

  至於“將文氣玩出花來”,實際上,誰都知道,那些表面上正正經經的大儒博士、文官儒將,暗地裡將文氣用在男女雲雨這種事上,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以前甚至有人,將一堆侍妾養在家中,以文氣助興,讓她們做出各種醜態。如果不是他實在做過頭了,嫌自己的黃臉婆年紀大了,想要休妻另娶美嬌娘,家中正室一怒,告上朝廷,怕是也無人發覺。

  在寧江看來,“文氣”體系,原本就是一個莫大的騙局,如果士大夫們真的將它玩出花來,推動整個社會的進步,說不定反而是件好事。

  但是現在,這些人一個個的,人前道貌岸然,人後男盜女娼,造就了一個壓在所有人頭頂上、寄生蟲般的腐朽階層,整天拿著聖賢書,打翻每一個膽敢變革的人。他們滿足了自身的虛榮與富貴,卻讓整個國家在這幾百年的時間裡,猶如死水一潭,最終導致了華夏文明的全面崩潰。

  或許,這個世界需要的是更多的、“能夠將文氣玩出花來”的人。

  雖然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聽妹妹說起她在流霞劍閣的經歷。

  說著說著,小夢不解的道:“十三娘與甘公子明明在事前說了,等小夢演練完後,他們會指點小夢的,可是真等我演練完後,他們一個個的,就都不說話。”

  你指望他們說什麼?

  小夢說道:“他們說十三娘很厲害,所以小夢想要跟銘媚姐姐一樣,拜十三娘為師,但不知為什麼,十三娘怎麼都不肯,她還說,如果我願意的話,就與她姐妹相稱。她還說,如果小夢在劍道上有不懂的地方,就……”

  寧江瞄了妹妹一眼:“就怎的?問她?”

  小夢小聲道:“就多看看劍譜,自己想!”

  寧江聳了聳肩……不錯,那段十三娘也知道她教不了,這份眼力,還是稱得上劍舞大家的。

  小夢又道:“還有甘玉書甘公子,既然十三娘不肯指點,我只好請教甘公子,結果、結果……”

  寧江問:“結果怎的了?”

  小夢拿著筷子,低著腦袋,小聲說道:“他很鬱悶的看著我,說:‘姑娘……你是來逗我的吧?’”

  寧江啞然失笑。

  另一邊的秦小丫兒,回想著她家姑娘抓著段十三娘等人,一個個請教過去,請他們指點時,那些人憋在那裡說不出話來時的模樣,捂著肚子笑個不停。

  秦無顏更是無奈搖頭,那段十三娘雖然稱作劍舞大家,但有的僅僅只是名氣,那甘玉書也不過是個沒有真正闖過江湖的公子哥兒。對著一劍斬殺“滿袖竹花”,力敵南都冥翁和“承天禽”而不敗的小夢姑娘,他們能夠教得了她什麼?

  小夢小口小口的吃了幾口飯菜,忽的,小心探著腦袋:“哥哥……小夢是不是很厲害?”

  寧江聳了聳肩:“一般般……一般般厲害!”把段十三娘、甘玉書那種人嚇住不算什麼,對上真正的宗師級別的高手,還是有點不夠瞧。

  小夢小聲的道:“哦……”她對哥哥一向信服,既然哥哥說不夠瞧,那就肯定是不夠瞧。

  秦無顏、秦小丫兒睜大眼睛,看著她們的老爺……這還不夠瞧?以姑娘現在的年紀,到這個地步已經很厲害的好吧?

  寧江抬頭看著天花板,感歎著:“離天下第一高手,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啊。”

  秦無顏、秦小丫兒吃驚的看著她們的老爺,眼睛睜得更大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7:42

第七章 飽學鴻儒

  那日傍晚,寧江坐在臨窗的太師椅上,左手拿著一卷聖賢書,右手一隻胳膊斜搭著窗臺,看向外頭院子裡練劍的妹妹。

  此時的小夢,穿的是淡紫色的箭袖對襟襦衣,在花間揮舞劍光,轉著身子。撒花的百褶裙,隨著她的纖細窈窕的嬌軀,精靈一般,輕盈的轉動著。

  看到哥哥往自己看來,小夢對著哥哥展露出笑顏。

  寧江想,跟那個什麼春箋麗比起來,果然還是自己的妹妹更可愛。

  日曆就這般又翻過了一頁,到了第二日,也就是元宵節的前一天。

  寧江走在前往國子學府的路上。

  反正來到國子學府門口,便看到一夥青年對著孫山推推搡搡,哄笑連連,其中竟然包括了甘烈與路知遠。

  寧江認得那些青年,基本上,全都是被他們的父親硬塞進國子學的紈絝之徒。如陳豪,能夠成為上等上舍生,其中固然有家世的因素,但他自己也的確用功。畢竟,國子學裡的上舍生,除了家世背景之外,還必須在學府裡的考試中,取得足夠的成績。

  上舍生是可以直接進入殿試的,學問太差,博士們的面子也不好看。

  但是此刻欺負著孫山的這些人,卻純粹是在四門館混日子的,他們知道自己考不了科舉,也成不了上舍生,於是便在這國子學裡,有一日混一日,混滿三年,鍍一層金,以後靠著家世背景和先人的福蔭弄個官做,顯然是不成問題。

  甘烈進入國子學府這才沒幾天,就已經跟這些人混在一起,也算是自暴自棄。至於路知遠,跟這些人混在一起,則純粹是靠著當狗腿子,混入這些高官子弟、王侯之後的圈子裡,為自己日後的前途積累人脈。

  其中一個紈絝之徒方自對孫山推了一下,路知遠便已經搶上前去,對孫山踹了一腳。孫山出身貧寒,雖然被踹翻在地,卻也不敢吭聲,他不做聲,那些人自是更加放肆,哄笑中,其中一人直接朝著被路知遠踹倒在地的孫山的腦袋踢去……

  “住手!”寧江驀的一聲大喝,文氣陡然發散,從眉心祖竅疾卷而去,將那人嚇得推了幾步。

  寧江搶上前去,對著那幾人,怒道:“大家都是太學生,就算不念同窗之誼,也不帶這般欺負人的。”

  那幾人見寧江搶上前去打抱不平,紛紛對他怒視。其中一人冷笑道:“有什麼大不了的,就這結巴,反正也過不了殿試。”

  寧江自然知道,換了其他學子,這些紈絝之徒也不敢隨便欺負,大家都是有功名的人,誰知道被欺負的人,會不會中個一甲,將來飛黃騰達?但是孫山原本就是上一屆裡,過了會試,卻在殿試被黜落的。

  過了會試,成為貢生,擁有進入殿試的資格。但是跟“秀才”、“舉人”不同,“貢生”的身份是一次性的,成為貢生之後,如果沒能通過殿試,貢生的身份就會取消,打回“舉人”,來科必須再次參加會試。

  而每次科舉,天下學子集結而來,參加會試的有大幾千人,成為貢生的,不過就是其中的一百二十人。這一次考中了貢生,下一次未必還有這個機會,而以孫山的口才,就算再一次的通過會試,成為貢生,“君前奏對”這一關,同樣是個莫大問題。

  如果再次黜落,那他最終擁有的,不過就是舉人身份,哪怕入過國子學,以他的家世背景,最多也就是在地方上,當個知縣、學官,做到同知那都是了不起的,以這些人的家世,自然不怕得罪他。

  孫山對自己已沒有多少信心,又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多少話來,被這些人欺負不敢反抗。寧江卻不管那麼多,直接冷視著這些人。對於寧江,這些人還是多少有些顧忌,畢竟掛著“銅州第一才子”之名,鄉試之案首,府試之解元,眼看著春闈馬上就要到了,或許真能在千軍萬馬中,殺出重圍,榜上提名。

  在這個科舉決定一切的時代裡,就算是他們這些高官子弟、公侯之後,也不願平白得罪一個有可能高中甲榜的才子。

  也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寧江毫不客氣的對他們釋放文氣。然而,就在這時,另一邊,海一般的文氣怒沖而來:“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寧江一聽這聲音,立知要糟。果然,一回頭,就看到了外舍博士律雪松。

  能夠在國子學這種地方擔任博士的,至少至少,都是二甲進士,飽學鴻儒,文氣一放,寧江立時成了大巫之下的小巫,趕緊將自己的文氣收起。

  律博士喝道:“你們在做什麼?”

  寧江正要說話,對方一人已經搶著道:“沒事,沒事!我們只是在鬧著玩……”

  律博士冷視著寧江,文氣進一步壓迫:“學府之前,打鬧嬉戲,已經不成體統,遊戲之事,竟然動用聖人之氣,汝之德行何在?禮教何在?”竟是不容寧江辯解,直接按著一面之辭,將整個事情定性成打鬧嬉戲,並以此指責寧江亂用文氣。

  寧江心知自己辯也無用,天地君親師,他入國子學的第一天,對律老頭是獻過束脩拜過師的,除非他將來成為天子門生,否則,對律老頭的任何抵抗都是不敬。而孫山爬起,結結巴巴的,想要幫他說話,卻反讓律博士更不耐煩,隨後,兩個人再一次的,一同站在那外舍的廣場上。

  ※※※

  廣場上——

  上午的陽光,散不去初春的暖意,遠處,朗朗的讀書人,此起彼落。

  孫山束著手,與寧江並肩站著,低聲道:“連、連累寧、寧兄了!”

  寧江聳了聳肩:“這不是孫山兄的錯,孫山兄又何必道歉?”且不說孫山原本就是被欺負的那個,律雪松更是根本就不管是非曲直,有心針對著他來。

  對此,誰也沒有辦法。

  想了想,他看向孫山:“孫山兄,無論如何都想要考中進士麼?”

  孫山低著聲音,無奈的道:“寧、寧江兄也、也、也認為我過不了殿……試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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