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秀才怎的了?
寧江與寧小夢再次來到成山腳下的時候,天色已黑。兩人將馬拴好,寧江自己左右手各拎了一壇酒,小夢將剩下的酒捆成一團背在背後,兩人一同往山腰登去。
一輪新月掛上枝頭,夜空中星星點點,時明時滅的閃爍著。夏夜的蟲鳴雖然微弱,但卻是不絕於耳,相比起下午他們離開時那詭異的安靜,多少有了一些生機。
一隻野兔從草叢中鑽出,扭頭看了他們一眼,又驚得跳入洞窟,夜鳥在林中發出嚕嚕的聲音。
來到山神廟前,空地上火光沖起,地面上,擺著七顆頭顱,斷頸處血水已經乾涸,七顆頭顱排成一線,全都面對著他們,陰森而又怪異。如此可怖的景象,讓小夢縮了一縮。
七顆被斬下的首級的後頭,是堆積在一起的木材燃起的篝火,篝火上架著一條滴著油漬的腿肉。有那麼一瞬間,小夢甚至懷疑它是否是某個被殺的人的大腿,不過那顯然是一條野豬的腿肉。
已經快要烤好的腿肉,發出滋滋的聲音,散著肉香。戴霸便獨自坐在篝火的另一邊,依舊是披頭散髮,冷冷的看著他們,他的身邊,已經放著那把厚重的大刀,刀身滿是血跡,刀鋒也已經卷了。
沒有想到,白日裡前來躲雨的這對兄妹竟然又趁夜尋了過來,戴霸那銳利的目光,充滿這淩厲的殺機,仿佛是連斬七人後意猶未盡的豪氣,驚得篝火劈啪作響,火星嘩的一聲,散了一散。
寧江卻是無視他的冰冷的殺意,就這般提著酒罈,跨過排成一線的人頭,在火邊一坐,道:“喝不盡的仇人血,殺不盡的仇人頭!有肉無酒,如何能夠快哉?”將一壇酒往戴霸面前一放,笑道:“請君同飲!”
戴霸將他看了一下,卻也沒有多問,驀地握刀,刀光一閃,封住酒罈的泥塊、紅布飛上了天,整個壇口都被削開。那一瞬間的刀身,反射著熊熊的火光,刀上的血跡愈發的豔紅。
劃過的刀鋒回到了原地,戴霸抓起酒罈,聞了一聞,便毫不客氣的往喉嚨灌去,不一會兒,大半壇便已下肚。
小夢看得目瞪口呆,想著這人難道就不怕他們下毒?這可是“江湖中人”啊,不是說江湖中人,無時無刻不要面對著不可知的敵人麼?怎的別人送上的酒,說喝就喝了?
寧江自己也開了一壇,雙手捧著,喝了兩口,不過自己現在終究是書生,捧酒罈喝還是不夠文雅,於是把帶來的碗拿出,倒在碗裡喝。小妹又取出小菜,一疊疊的放在兩人之間。
戴霸拔出小刀,從架在篝火上的腿肉上割了一塊,隨手遞給寧江。寧江也不客氣,接了過來,用力咬著。
不知不覺,月亮已經升起,掛在三人的頭頂,戴霸身邊已經放了好幾個空壇,寧江面前也空了一壇。忽的,戴霸往他看來,道:“你認得我?”
寧江笑道:“武陵狂刀,早有耳聞。”
戴霸道:“你是秀才?”
寧江道:“臨江郡,高鎖縣,秀才寧江。”他裂開嘴笑了一笑:“戴兄可以去高鎖打聽打聽,我在高鎖縣很有名的。”
戴霸啞然失笑……江湖人和讀書人根本就是兩個世界,雖然他已經在江湖上逐漸打開名氣,而且可以想見的,在今日怒殺邙山七凶後,即將名動江湖,但這少年身為一個秀才,竟然會知道他,某種程度上也是一個奇怪的事。就像他身為一個江湖客,連上一屆科舉的狀元郎是誰的不知道,或者說,根本就不關心。
而這少年自信滿滿的“我在高鎖很有名”,除了讓他覺得好笑之外,並沒有其他想法。雖然如此,江湖中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這少年帶著酒來找他喝,你看得起我,我自然也看得起你……江湖人就是這般的簡單和直接。
兩人繼續喝酒,不知不覺,就已到了半夜,寧江兄妹帶來的酒全都空了。戴霸看了看夜色,隨手一拱,便要告辭。寧江忽一抬頭,道:“戴兄既是武陵人士,可知曉,在武陵境內,有一座白馬湖,白馬湖邊,有一塊石碑,石碑上寫著兩行大字,分別是‘龍虎奔騰,鷹揚鷙搏’。”
戴霸起身,沒有理他。在他看來,讀書人彎彎道道的花樣多,這少年無緣無故來送酒,多半是另有所圖,或是結了仇怨,請他殺人,或是擔心路上不太平,請他護衛……在這些讀書人心中,所謂的江湖客也就只能做這些了。
寧江卻是繼續說道:“戴兄可知,如果有人同時以重力擊中那碑上的‘龍’與‘鷙’兩字,就會觸動一處機關,石碑的後頭,會打開一個石坑,坑中放著一樣事物。”
戴霸冷笑道:“莫非是藏寶圖?”
寧江搖頭道:“不!只是一張玉帛,玉帛的最上端有四個字……斷魔天狂!”
戴霸的眼睛驀地一眯,目光如同霹靂一般落在寧江身上,刀光一卷,大刀卷起狂風由上而下,斬向寧江。鏘!精光一閃,交錯出絢爛的火花,快速抽劍擋住大刀的小夢虎口震了一震,退了兩步,小臉蒼白。
戴霸看著小夢,略略的有些動容:“不錯!”雖然他遠沒有用出真正實力,但這女孩從拔劍到擋刀也不過就是一瞬之間,以她這樣的年紀,已經算是難能可貴。
當然,如果他知道這個女孩去年秋天才開始練劍,到現在習武時間都還不足一年的話,必定會更加的驚訝。
戴霸一刀破退小夢,刀光斜斜的逼迫著坐在地上的少年,冷冷的到:“你到底是何人?”
寧江抬頭笑道:“高鎖縣秀才,戴兄可以去問一問,我在高鎖真的很有名的!!!”
戴霸冷笑道:“區區一個秀才,如何知道天狂七式?如何知道斷魔天狂?又如何會知道本人剛好就缺了這一式?”
“戴兄,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寧江在反射著熊熊火光的刀鋒下,抬起頭來,注視著披頭散髮的大漢,歎一口氣,“秀才怎的了?我可是讀書人,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天狂七式啊戴兄!!!”
戴霸低頭看著這坦然的看著他的少年,又驚又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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