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儒道之天下霸主 作者:先飛看刀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07:26:1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1 64695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3:10

第十二章 嶄新時代

  一天之後,在“淪落人”陳天涯的引路下,成功的與紅巾軍接觸,並與從前線撤下來的傷兵,一同送往後方的嶕嶢老道等人,乘上了通過車軌運往後方的車廂。

  加長的車廂,內鬥極為寬敞,拉車的是四匹河曲馬,這種馬韌性極強,持久力勝於其它品種,雖然作為戰馬的話,與川馬一樣有所不足,但卻是非常不錯的役馬,是巴蜀及長河上游特有的品類。

  車廂下,是石塊壓成的地基,上面築有平行的車軌,車輪壓在了車軌上,極大的減輕了馬的負重,在一些設計上,很明顯有墨家木甲術的痕跡,但是整個的構思,卻讓嶕嶢老道頗為驚訝,倒不是說,以他的本事無法設計出這樣的東西,而是以往,的確是沒有想到,居然還能夠這樣做?

  坐在視窗處,往外頭看去,幾乎就是在半丈之外,就能夠看到同樣的車軌,只不過,那條車軌上的東西,卻是往他們的反方向運去,沒有車蓋的車臺上,放置的火炮、戰車等物。

  嶕嶢老道在心中計算著時間,從威遠軍和華夏軍佔領巴蜀到現在,也不過就是一個月吧?雖然這兩條車軌,整體看上去非常的粗糙和簡陋,但是在建造過程中所耗費的人力和物力,卻也是難以想像的,或者說,真的能夠做得到嗎?

  他的心中對此頗為疑惑。

  許多兵將,一列列的,如同游龍般往他們的後方行軍,物資的運輸一向是最為拖後腿的事,然而此刻,這些增援而來的兵將,反而落在了運往前線的軍資的後頭。這些都是補充進紅巾軍的州兵,前方一路攻克巴蜀的戰事,也讓即將進入戰場的他們,同樣被己方高昂的士氣所感染。

  兩天之後,嶕嶢老道等就被送到了蜀城,在這裡,一切都在忙碌著,前線退下的傷患,後方運來的物資在這裡彙集、分配。在打探中,嶕嶢老道聽聞,目前坐鎮在這裡的乃是居志榮大帥。

  得知到,在蜀城裡,也到了許多墨者,嶕嶢老道一路查探,來到了蜀城的一角。一座座新建起的大房,讓這一整片區域顯得古怪,到處都是咣咣當當的聲響,鑲在水泥鋪成的石地上的車軌,有條不紊的人們,單從氣氛上來看,這種平和卻又一切按著秩序進行的氛圍,的確是很有墨家的氣派,只是如此多的大房,忙碌不停的人們,卻又讓嶕嶢老道看不明白。

  “前輩!”遠處有人往他跑了過來。

  嶕嶢老道定睛看去,只見跑過來的,乃是墨家門徒尤志遠,在新墨門初創時,曾經跟他學習過一段時間的墨家木甲機關術,也算是一個頗有天分的偃師,後來,天地會那一邊暗中與新墨門聯絡,想要借用一些擅長于鑄造的人才,尤志遠和一些年輕人就被派了過去,聽聞這些被派去協助的人,後來去了越嶺又或嶺海一帶,想不到,此刻竟然會在這裡遇到。

  在戰爭所引發的大混亂中,一方面流言四起,另一方面,真正想要的消息卻又難以傳播。身為墨家的一員,北方墨門的狀況,也讓尤志遠非常的擔心,今日,聽到有南逃的墨者被送入蜀城的消息,立時便趕去相見,誰知那個時候,嶕嶢老道剛好往這邊而來,兩人相互錯過。

  在從其他人口中,大體上知曉發生了什麼事,同時也知道嶕嶢前輩也來到蜀城後,尤志遠又急忙忙的回來,這個時候,在路上不斷問路,方才找到這裡的嶕嶢老道,也剛好進入這片區域。

  在這樣的天下大亂中,天南地北的兩個人,竟然還能夠在巴蜀這種地方相遇,兩人不免都有一些唏噓。因為嶕嶢前輩在墨門中,雖不以武力為重,但同樣也是高層中的一員,尤志遠立時向他詢問起善公主和其他人的生死和下落。

  然而嶕嶢老道對此所知道的,卻也並不比他多上多少。

  其後,尤志遠便帶著嶕嶢老道,在這片區域中閒逛。看著周圍,嶕嶢老道疑惑地問道:“你們到底在這裡做些什麼?”

  尤志遠道:“不瞞前輩,我們在這裡建廠,是為了替前方的將士製造車軌上行駛的車廂、戰場上使用的戰車……”

  嶕嶢老道訝道:“那種車廂我也看過,就算只是一輛,恐怕也需要耗費不少人力,你們在這裡製造,一下子能夠造出多少?又哪裡來得及派得上用場?至於戰車,那更不用說,一輛戰車就需要許多有經驗的木匠、鐵匠,還需要用高明的偃師進行指點,在以往,用於軍中的戰車,每一輛完成後,製造的偃師都需要在上面刻上名字,但有不合格之處,是需要問罪的,像這樣的地方,隨便建造,哪來的那麼多有水準的偃師?又如何能夠保證品質?”

  尤志遠說道:“前輩有所不知,寧大元帥發明了一種名為流水線的作業方式,設計好圖紙之後,將每一個零件制定標準,分拆開來,送往不同的廠房進行製造。每一個廠房,只需要完成其中的一兩樣,然後再將後方製造好的零件運來這裡,進行組裝。定好了標準之後,每一個零件都可以相互替換,就像有幾個不合格的,影響也不是太大。組裝的過程中,同樣的一批人員,只需要完成同一個過程,哪怕只是新手,也很快就能頂上去,許多人……唔,大元帥將他們喚作工人……都是我們在這裡臨時招募,訓練幾天後開始工作的。”

  嶕嶢老道看去,只見在其中一個廠房裡,通過車軌運入內中的兩樣零件,在那些不斷重複著同一個動作的工人的作業下,組合在一起,堆滿了一個小車之後,馬上又被推向了下一個廠房。以往,一群擁有相當水準的偃師、工匠共同作用,花上許多時間才能夠造成一輛戰車,此刻,卻是由臨時招募的、大量以前根本接觸過木甲之術的普通人分工作業,一同來完成同一樣式的大批量戰車,而那些請來的偃師,大多只是在各處巡視、查看,偶爾指點一番。

  尤志遠歎道:“前輩,時代恐怕真的是不同的,以前,每一個機關師、偃師造出來的東西,都是獨一無二的,是他們親手完成的心血和驕傲,但是現在,按著這種全新的方式,這種大量生產的,可以供人們使用的工具將會越來越多。農家的人也開始用這種方式到處建廠,以前的每一樣農具,都是由當地最好的工匠和木匠來完成,農車、水車更是由農家的人,一個個的到各個村子裡,幫忙修建。現在在大元帥的倡議下,也開始採用先指定標準,再由各個地方製造零部件,統一送往需要的地方進行組裝的方式。也有許多商人看到這個機會,搶著為他們提供招募人手、製造零件的機會。”

  嶕嶢老道皺眉:“但是,其他還算了,鐵器這種東西,怎麼解決?真正上好的鐵器,可都是出色的鐵匠花時間錘煉而成……”

  尤志遠笑道:“前輩有所不知,如今越嶺那一邊出來的鐵,遠比一般的鐵匠千錘百煉後所達到的效果還要更好。以前大家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知道百練過後的鋼鐵要比普通鐵塊的品質好上許多,卻不知道內中的緣故,如今道門已經通過‘化學’的手段查明原因,現在越嶺那一邊大量生產出來的鐵,即便還無法達到‘百煉’的水準,卻也都有五十煉以上的品質。”

  嶕嶢老道動容,鋼鐵有七煉、三十煉、五十煉、七十煉、百煉這幾個層次,普通老百姓和底層兵士所能夠使用的,不過就是相當於七煉左右品質的鋼鐵,三十煉雖然也很常見,但往往都是將領使用的武器、有一定銀兩的江湖人使用的兵器,至於七十練左右的,已經可以稱作寶刀、寶劍了,真正“百煉”的,則少之又少。

  如果五十煉左右品質的鋼鐵,真的能夠大量普及,那對人們生活的影響,將是非常巨大的,許多以前只有他們這種機關師、木甲術才有機會用到的工具、器械,也能夠大量普及。

  抬起頭來,看著周圍的廠房,這一刻的他,有一種莫名的感觸,感覺自己真的是老了,這才多少年,他就已經感覺到,這個時代……自己就已經開始跟不上了!

  ※※※

  越嶺深處,到處都是咣咣當當的聲音。

  入藥鏡家主走在這一座座的廠房之間,偶爾,他會停下來,看向沿著溝渠往下流去的污水,低頭沉吟。

  高爐煉鐵、燒鋼,已經開始對南方的生活,產生了越來越深遠的影響,但是這些高爐的周邊,污水橫流,枯死的樹木也漸漸多了起來。雖然有一些道者,在加緊研究玄氣的運用,然而以符籙之術調集玄氣,目前仍然只是輔助性質,還是無法解決污染的問題。

  如果是其他人,自然不會太多的在意這些,戰場上需要用到大量的鋼鐵,民間也有許多人前來購買,眼看著高品質的鋼鐵,對百姓的影響將會越來越深遠,一些負面的作用也算不了什麼。

  但是道家原本就比其它學派,更要講究與自然共處的平衡之道,雖然許多的年輕道者,越來越多的被“化學”所吸引,對於老舊的思想,早已不屑于顧,但是作為道門中的老一輩,終究還是難免有些唏噓。

  如果能夠找到可持續性的,大規模應用玄氣,使用玄火的辦法,或許能夠解決掉這些問題,然而就目前看來,符籙之術的應用,仍然是太過粗淺,而除了符籙之術,暫時也沒有找到可控的,調用玄氣的手段。

  目前也只能如此了……他在心中想著。

  進入了一處峽谷,這裡聚集著眾多的精英,正一教的天師夫人伍韻梅往他走來:“崔叔。”

  崔永坤問道:“進行得怎樣?”

  伍韻梅有些無奈地說道:“寧公子那一邊的要求,實在超出了我們的能力,造出一把玄武槍的原型,就已經用了不少時間,這還是用了許多名匠,精工細研,小心翼翼弄出來的。五千支玄武槍,在三五個月裡完成……這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嘛?”

  崔永坤沉吟道:“一支支的造,當然是不成的,只能使用流水作業的辦法,先造出一整套的設備,再連續生產……”

  “我們也是這麼想的,但時間還是太短了,目前,已經把所有能夠調集的人都先調了過來,只是,雖然有一些墨者相助,但還是有一些技術手段無法解決,那些墨者也無能為力。”

  “難道就一點辦法也沒有?”崔永坤也不由得一陣頭疼,寧江這一次發派過來的任務,實在是太過困難,偏偏派來的人,將事情說得非常嚴重,仿佛要是無法成功,整個華夏都會就此覆亡。

  伍韻梅想了想,說道:“那些墨者說,如果有墨門的老前輩嶕嶢道人在,這些問題或許有辦法解決,單論木甲機關之術的原理和運用,目前天下應該還無人能夠勝過他,利用特殊物質,讓機關術與玄氣之間進行配合,也是他的強項。”

  “嶕嶢道人?”崔永坤無奈的道,“北方的墨門,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一種情況,聽說連善公主都有可能已經遇害,我們要上哪去找嶕嶢道人?”

  想了想,繼續道:“罷了,也只能先通過秦三俠那一邊,幫忙尋找、聯繫嶕嶢道人。可以完成的部分,加緊完成,不能完成的,一邊找人一邊想其它辦法……希望能夠來得及。”

  抬起頭來,環顧著周圍,遠處,火光沖騰,黑煙滾滾,忙忙碌碌的人們,仿佛找不到休息的空閒。有吊車從山腰下降,有馬車沿車軌賓士,鋼鐵、炮管……等等事物不斷地運出越嶺。

  更往南方,越過嶺海,那還在建造中的“海賊王”號,因為戰事爆發,越嶺那一邊需要更多的精英去趕造那名為玄武槍的神秘事物,而暫時處於半停滯的狀態,雖然如此,早已完成的龍骨,加上鋼筋鐵網的骨架,已讓它顯得威武不凡……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3:10

第十三章 萬象欲新

  長河以北,武州,銳安城。

  陽春三月,原本應該是郊遊踏春的時節,如今卻是戰火紛飛,到處都是殺戮和死亡。

  城牆早就已經被炮火摧殘的銳安城,城中的百姓,這些日子,無時無刻不是在惶惶不安的恐懼中戰慄。自從蠻族入侵,武州淪陷之後,他們生活在蠻軍……以及那些助紂為虐的天孝軍的壓迫下,每時每刻,感受到的都是死亡和恐懼。蠻胡狠,幫助蠻胡的那些華夏人,往往比蠻胡更狠,仿佛不如此就無法證明他們對蠻軍的效忠。

  前些日子,銳安城被南方打過來的華夏軍佔據,他們欣喜若狂,興奮的迎接著自己人的到來,然而沒過兩天,蠻軍又搶了回去,許多對南方表示出友善的被屠殺。

  而現在,另一支華夏軍打了過來,擊潰了蠻軍,但是城中這些在不安中苟活的人們,已不敢再有任何的動靜,誰又知道,這支華夏軍能夠待多久?誰又知道,華夏一方能不能真的收復中原,又或者說,即便收復了,將來統治著他們的,又會是什麼樣的人?

  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然而太平也好,亂世也好,從來就不是他們所能夠選擇的。即便是英雄輩出的大時代裡,沉默的人也終究是佔據了大多數。

  雖然如此,卻也有一些人……那些在蠻族的屠殺中幸運的活了下來,但卻死了家人的人,開始加入了這支有著比其他軍隊更加良好的軍紀的吞鵬軍。

  一家已經失去了主人的殘破院落裡,吞鵬軍的首領趙橫,翻動著前方斥候傳來的報告,在他的身邊,放置著名為《陰符》的兵書,書卷已經翻過了一大半,每一頁上,都做了許多的標記。

  連秀才都不是的趙橫,在各路將領中,卻是最像儒將的一位,在難得的閒暇時,往往也是書不離手。中等的身材,顯得平和的面容,獨自一人走在外頭,很難讓人想到他的身份,而如今,平日裡頗為友善的表情,此刻也顯得沉默了。

  就在三日之前,他的義弟……被稱作吞鵬山三兄弟之一的呂敬軍,慘死於蠻軍的突襲。

  在得知這個噩耗的時候,他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既然踏上了戰場,那自然是早就有著這樣的覺悟。拋頭顱,灑熱血……自己的……又或者是同伴的。

  壓抑著心情,卻沒有多少悲傷的時間,想要帶著從南方跟著他一同殺到這裡的所有弟兄,最後一起平平安安的回到南方,然而最終又到底能夠有幾人,真正有命回去……其實他自己也不知曉。

  只是,這個世上,有些事情,總需要有人去做,即便是在大多數人都匍匐的時候,也總得有人站起……而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更何況,如今的時代……也的的確確是有許多地方不同了,有什麼東西,已經開始慢慢的將所有人都捲入其中,即便是那些沉默的大多數,也終將被那隱形的、但卻無法抗拒的浪潮推著向前。有許多東西……已經回不去了。

  雖然奪下了銳安城,但是接下來,對武州城的攻防戰,毫無疑問將更加的慘烈。為華夏建功者,公侯可之……天下兵馬大元帥公然喊出這樣的話,使得天下英雄,紛紛效力軍中。以往的科舉制度下,最被人看不起的軍人,其地位扶搖直上,在以往,底層的兵士,其地位甚至還不如佃奴,如今卻是一種為國爭光的榮耀。

  雖然先軍政策的執行,引得許多人效力軍中,然而戰爭依舊是殘酷的,實行了軍爵制的蠻胡,在戰場上每砍下一顆首級,都意味著更多的土地和地位,這使得人人奮勇向前。實力不夠的,往往被蠻軍一個衝鋒,就馬上崩盤。

  然而南方這一邊,事實上也是變相的軍功爵制,若是以往,先頭的幾個部隊被擊潰後,後方的往往便已不敢上前,甚至連蠻夷都沒有看到就已經潰逃,然而現在,整個南方都已經成為了為了戰爭不顧一切的怪物,雖然以寧丞相為代表的朝廷,始終利用後方物資的運輸控制著大的戰場,但是在底層,軍隊與軍隊之間則是充滿了競爭,其他軍隊的戰敗,往往成了己方的笑柄,然而繼續撲上。

  在這樣的形勢下,各路義軍之間的重組,其實一直都在進行,有的義軍越打越弱,有的卻是越打越強,然後就會在朝廷的刻意誘導和壓制下進行洗牌,如吞鵬軍,就是這般,不斷的得到了資源的傾斜,進而也有更多的人依附而來。

  經過了幾場艱難的勝戰後,在這裡休整的吞鵬軍,也得到了更多的補充。周圍的蠻軍暫時退卻,前方的各種消息,也在這個時候,彙集而來。方自將它們看完,沉思一陣後,準備拿起書卷的趙橫,卻迎來了另外一名加急趕來的客人。

  他是秦川五義中的秦三俠秦坎!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裡,秦嶺以南,湟河以北,戰事愈演愈烈,蠻軍的主將,乃是奚蒙狂與奚延壽弟兄兩人,這兩人,乃是整個蠻族中威名赫赫的勇士,因為神冊宗倍在軍制上打亂各部、重編軍伍的改革,嚴重的引發了他們的不滿,曾試圖籌謀殺死神冊宗倍,卻被神冊宗倍與鶻後聯手,提前擒獲,打入大牢,如今卻被放出,將功抵過。

  這兩個人,盡皆擅長馬陣,兇猛難當,拐子馬、豹突陣等戰法,幾可稱得上是出神入化,且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神冊宗倍將他們打入大牢的其中一個原因,也是他們殺人太盛,不利於對中原大量華夏子民的統治。反倒是鶻後,雖然也殺人如麻,但殺的多是所謂的鄉紳地主,以及那些一無是處的華夏官員,殺了也就殺了,雖然凶名比這兩人更甚,某種程度上反而有利於消彌底層百姓的怨恨。

  奚蒙狂、奚延壽兄弟兩人,擁兵自重,身邊人腐化嚴重,在佔據了中原大片的土地後,很快就奢華成風,自然是惹起了想要對中原進行長遠統治的猛查刺的不滿。神冊宗倍對他們的鎮壓,本就有虎帝在背後的默許。

  然而此刻,虎帝充當好人,將被神冊宗倍和鶻後關入大牢的他們放出,直接許下了大片的土地供他們日後劃地稱王,令他們為大將,在前方衝鋒陷陣,兩人竟如出柙的餓狼,所向披靡,銳不可當。

  在這種情況下,甘玉書不得不親領神武右軍,和吞鵬軍互為犄角,彼此策應,與奚蒙狂、奚延壽形成對峙局面。

  長河以北那血腥而又殘酷的戰場,對於還在臨安的寧江來說,卻不過是一堆堆通過戰報送上來的數位。

  此刻的他,在實際的意義上,雖然已經算是權傾朝野,然而更多的不是盡可能的集中權力於自身,而是利用戰爭這個催化劑,不斷的改變著整個華夏的內部結構。

  各地的鄉學、縣學、州學,不在是以傳授四書五經為主,而是改之以基礎的文學,以及包括了幾何、術數等等在內的數學,又請來了不斷湧現的各家各派的知名人物,前來講解他們的理念和學問,同時也開始傳授最基本的武學知識。

  這樣的做法,自然讓許多被冷落的大儒心中暗怒,直喊著人心不古、世風敗壞……當然這樣的怨氣,也都是在私底下發洩一番,明面之上,都是敢怒不敢言的。而某人對於這樣的暗怨,則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至於這些大儒,看看北方那些為“新朝”唱讚歌的傢伙就知道了,在刀劍架在脖子上的時候,他們比誰都要識時務。

  科舉制度實際上已經消失,轉變成“考舉”是理所當然的事,只不過寧江改良後的“考”是真正的考,對於鄉學,開始盡可能的實行義務教育,當然不可能出現另一個時代裡的九年義務教育,目前充其量定下的,不過是兩年罷了,畢竟這個時代也很難真正的支持全民讀書,能夠讓大多數孩子識識字,也就好了。

  縣學才是真正傳授各種知識的地方,四年的縣學,最後來一次大考,文學、術數、化學、武學等等,都是考試的內容……當然全都是最基本的東西,取成績優秀者進入州學,教授更深的知識,繼續挑選優異者,按照不同的學系進入國子學,學習和研究不同的學問。

  不像現在,國子學出來的,就可以直接進入翰林院,註定了當大官。鄉學、縣學、州學、國子學畢業的人,都會獲得一張“文憑”。這些“文憑”,只是表示他們完成了那一連串的教育,擁有一定程度的學問,至於如何應用這些學問,將來能夠做到什麼程度,還是看他們自己。

  某種程度上,其實就是將另一個世界裡,他所熟知的教育體系,稍微改變一下,近乎生搬硬套的搬了過來。他覺得這樣的教育體系,應該還是不錯的,如果錯了……那也不關他的事!

  他管天管地,還非得去管百八十年後的事?

  隨著大量鋼鐵的湧入,以及流水線的作業方式通過報紙的傳播和普及,一些初級的工廠已經開始出現,可以想見的是,在這之後,它們會越來越多,一方面,能夠吸收那些失去了土地的流民,另一方面,在蓬勃發展後的將來,也肯定會出現新型的矛盾。

  此外就是以戰爭的名義,在殺了許多倒賣物資給北方的商人之後,他以最為強勢的手段,控制了鹽業,強征了商稅,與此同時卻也進一步放鬆了對商人的約束,並創建出獨立的稅務部門和收稅體系,同時賦予大理寺更多的權利,在一定程度上,將司法的職權從地方的“父母官”身上剝離,成為相對獨立的體系……這些事,如果不趁著這個天翻地覆的時候、借戰爭的名義來完成,等將來新的統治階層形成之後,是很難再做的。

  如此強勢的做法,將來會引發的一些矛盾和後患,其實也是可以想見的,但是他真的並不在乎,他只是告訴大家“原來還可以這樣做”,讓後人有一個參考的標杆,至於後人會走上什麼樣的道路,那是後人自己的事,他在這個時代裡,踏出他所踏出的那一步,讓大家看到一個嶄新的視野,卻也無意成為壓在後人頭上的那座大山。

  《求是論》的出現,讓改革和變法成為了理所當然的事情,只要能夠繼續堅持這一點,實事求是的發展下去,縱然會出現許許多多的反復,但他相信,總體還是能夠繼續向前。

  另外就是軍校的創辦,也在如火如荼的展開,同時也吸引了許許多多的年輕人。

  名為軍校,實際上也兼職著對武學的傳授,聘請了武林中有名望的高人前來擔任導師,甚至連梅劍先生,也在其中一家軍校裡擔任了名譽校長。

  自九陰真經普及之後,實際上已經開始逐漸瓦解的、各家各派敝帚自珍自掃門前雪的舊有“門派”體系,也隨著各地軍(武)校的出現,進一步崩盤。武學……甚至是將來有可能出現的仙道,也開始納入了如同以前的四書五經般,正統的教學體系。

  這些人,接受著朝廷的培養,日後自也為朝廷所用,而隨著教授格物、化學、術數等知識的各學府出來的讀書人,和軍校畢業的武者越來越多的進入朝堂和官府,整個國家從上到下、也必然會做出方方面面的改變。

  其實某人也無法確定,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但是無所謂了。

  既然你們自己不成,那就我來做,我做的好不好,那是你們的事……我走之後,哪管洪水滔天?

  在他的這一連串的舉動下,整個南方,都在發生著劇烈的變動,而這個時候,越嶺那一邊,也發生了一件目前還並不如何為人所注意,卻在將來影響深遠的事情,也讓整個華夏未來的發展,滑向了連某人也無法預料的另一端……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3:10

第十四章 玄符秘聞

  受到了煉鐵、煉鋼的影響,龍虎山周邊,許多地方污水橫流,也影響了附近的環境,但畢竟是陽春,漫山遍野,依舊是花繁葉茂。到處熱火朝天的景象,與週邊的花團錦簇,以及那些無人的地方的安靜,形成了涇渭分明的對比,仿佛根本就不在同一個世界。

  雖然如此,這裡的各種變化,已經開始向外輻射,縱然談不上開天闢地,但至少也是改天換地的浪頭,引領著整個時代的巨變。

  這個時候的崔永坤,卻依舊在頭疼著玄武槍的生產,先期的工作,能做的已經做完,一些技術上的問題,依舊是無法解決,眼看著,這般拖延下去,在某人定下的時間裡,造出五千柄玄武槍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他也只能徒呼奈何?

  而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名道門弟子,急急地奔了過來,告訴了他一個消息。

  “嶕嶢道長到了?”這樣的消息,讓崔永坤一下子又振奮了起來。雖然已經請托天地會和江湖上的朋友,前去尋找墨門的長老嶕嶢道人,但實際上,他自己也並不如何指望。

  如今到處都是戰火,墨門主要又是在北方發展,如今善公主生死未卜,墨者被蠻軍殘酷鎮壓,不要說找到嶕嶢道人,甚至連嶕嶢道人是否還活著,都難以預料。然而,不尋找嶕嶢道人卻又不行,木甲機關這一塊,一向不是道門所長玄武槍的規模化生產,沒有嶕嶢道人這樣的、最頂級的機關術師幫忙,幾乎就不可能做到。

  “是的,原來嶕嶢前輩已經經由潞州,到了蜀城,天地會的弟兄知道後,趕往巴蜀,從紅巾軍的鬼軍師那得知,嶕嶢前輩被護送南下,送到了鳴山。趕到鳴山后,他們見到了嶕嶢前輩,以及鬼軍師的師尊星落老人,在得知越嶺這邊需要幫助後,嶕嶢前輩立時答應了下來,星落老人也同樣很感興趣。如今,他們已經在秦澤秦二俠的護送下,經過了南劍宣慰司,馬上就要到龍虎山下。”

  “鬼軍師的師尊星落老人?”崔永坤頗有一些詫異,這號人物,他以前還從來沒有聽說過。然而,既然是如今已經名震天下的鳴山鬼軍師的師尊,他自然也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更何況,能夠教出精通“九死霸術”的鬼軍師這樣的弟子,那星落老人雖然名不聞江湖,想必也是一位隱世的奇人。

  當下,崔永坤趕緊帶人下山,前去迎接星落老人與嶕嶢道人。

  到了山下,只見前方有一行人蜿蜒而來,領頭的眾人中,為首的,正是秦川五義中的秦二秦澤。崔永坤上前相見,秦澤下馬,與他打了聲招呼,又回頭說道:“鳴山鬼軍師的師尊星落前輩,墨門的長老嶕嶢前輩,兩人都在車上,另外,龍虎山的少天師也到了,正在車上與兩位前輩聊天。”

  少天師也到了?崔永坤往隊伍中那雖然古樸但卻寬敞的馬車看去。

  隨著各處學府的創辦和改制,道家自然也希望能夠在這些學府中,佔有一席之地,尤其是,寧丞相也有意讓化學成為縣學升州學、州學升國子學的必考科目之一,龍虎山對此自然是頗為熱心,少天師張韶,就是為此前往各地學府,進行查探和考察。

  既然少天師如此快的就回來了,看來這方面的進展,應該是頗為順利的。

  崔永坤往前方走去,在馬車前牽馬而行的,卻是那喚作阿彩的、極為高大的蠻族女子,崔永坤的個頭已不算小,站在她的面前,卻也只能到腰際左右。

  方自登上馬車,只聽車中有一老人說道:“這般說來,貴教老祖天師傳下的符籙之術,起于無意中尋得的、先秦屍佼屍子所留下的一幅卷軸?”

  緊接著便是正一教少天師張韶的聲音:“正是如此,只是到底真是屍子所留,還是託名之作,實際上也不可考。屍子雖為商鞅之師,精於刑名,但不曾有證據表明他生前曾精于武道又或是術法。倒是在那卷軸的末尾,有留下‘屍衍’之名,卻也不知那屍衍與屍子有何關係。”

  崔永坤掀簾而入,只見那老者雙腿俱斷,坐於蒲團上,拂須沉吟道:“原來如此。”

  除那殘腿老人之外,又有一名老道,隨著崔永坤的進入,車中三人一同往他看來。

  “崔師叔!”張韶讓開位置,又向兩人老人介紹一方。崔永坤這才知曉,原來這名斷腿老人,就是鳴山鬼軍師的師父星落老人,只是不知他為何會與張韶一同談論起龍虎山符籙之事。

  待崔永坤坐定之後,張韶繼續道:“關於那幅記載著符籙之術的卷軸,我亦已決定,將它抄錄,放置於各地州學,若有感興趣的學生,盡可學習,我道門亦會派人前去傳授……”

  崔永坤卻是第一次聽聞這事,訝道:“少天師?”

  張韶扭頭看他,道:“此事我也早就想清楚了,其實自當初寧丞相將九陰真經公開以來,我已有此心,回頭想想,千年來,我龍虎山守著那幅卷軸當成寶貝,不但生怕被外人知曉,便連道門各宗,也只透露部分。其結果,就是于那符籙之術,始終不曾有任何發展,若是我們早點將它公佈,令天下人習之,大家一同研究,共同發展,經過這數百年的時間,與此相關之術法,恐怕早就更上階台。如今,寧丞相不吝于公開九陰真經,鬼軍師願與天下人分享太公陰符,我龍虎山有豈能再敝帚自珍?”

  繼續道:“崔師叔,等回到山中,我便會將記載著整套符籙之術的卷軸,令眾人抄寫,南方各門道宗,皆會送上一份,崔師叔等,也隨時可入山中查看原本,以及我教歷代天師的一些心得。”

  崔永坤見他已經決定,自然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畢竟,對於符籙之術,龍虎山本就是正宗,他們雖然也從龍虎山那習得一些,但終究是不如龍虎山,既然龍虎山願意公開,那對他們自然也是有好處的。

  星落老人拂須笑道:“少天師好心胸!”

  又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再欺瞞兩位,少天師,你剛才提到的那屍衍,其實正是老夫的六名師弟之一,他乃是屍子之孫,你們所得到的那份卷軸,應該就是他親手所書,而與屍子無關……”

  崔永坤、張韶俱是一震,盡皆錯愕的看著星落老人,不是他們不願相信,只是這話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如果那屍衍真的是屍子之孫,那就是先秦時的人物了,這老人要真是屍衍的師兄,又如何能夠活到現在?

  星落老人自然知道,這話的確是很難讓人相信,當下也不再隱瞞,將當年發生的事一一說出。無論如何沒有想到,這個老人竟然就是先秦時有名的兵家孫臏,崔永坤與張韶兩人俱是目瞪口呆,嶕嶢老道卻是已經知曉,看到他們此刻的模樣,回想起自己剛剛聽聞此事時,恐怕也是這個樣子,不由亦是好笑。

  鬼谷七徒之間的秘聞,儒道背後所隱藏的真相,這些事情,的確是聳人聽聞,在此之前,崔永坤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竟然能夠聽到這樣的秘事。

  星落老人拂須長歎,道:“老夫隱於星盤上千年,雖然再回人世,但是時世俱遷,原本也只想守著這些秘密,就這般不問世事,將其帶入墓中。只是心中,終究還是有些事情,不太放得下來。我這屍師弟最後的下落,以及小師弟徐福帶著三千童男童女出海後的去向,全都是未解之謎。說起來,我也要感謝諸位,寧江寧賢侄托你們在海邊造的那艘海船,其實就是老夫的要求,老夫已經年老,恐也活不了多久,本是想著,屆時乘上那船,沿著徐福當年出海的路線,去尋找他與那三千童男童女的下落,就這般老死于無人知曉的海上就好。只是如今之世,森羅萬象,急劇變遷,眼看著眾人俱是幹勁十足,不知怎的,竟也覺得自己只要還未死,就能夠做些什麼,剛好你們派人請嶕嶢老弟前來龍虎山相助,老夫便也跟了過來。”

  繼續笑道:“其實關於當年之事是否應該說出,老夫也想了許久,現在想來,多一些人知道,其實也並沒有什麼壞處。當年,我等師兄弟七人,俱得了師尊鬼谷子傳下的一術,龍虎山的那幅卷軸,應該就是屍衍師弟,從他所習的那一術中領悟而出。吾徒所公佈的《陰符》,則是老夫所寫,內中其實還有一些涉及到奇門遁甲的隱秘,未曾全部公開。吾徒本是想要都公開的,是老夫覺得,留下一兩手不外傳的絕學,也不是什麼壞事,今日看到少天師之所為,方覺老夫還是小氣了。”

  又道:“你們請嶕嶢老弟前來相助之事,老夫也已知曉,其實老夫一生所學,在如今,也已跟不上時代,這一路過來,只覺得萬象俱新,許多地方,已是遠遠超出老夫之想像。不過對於玄氣之應用,老夫還是頗有一些心得。屍師弟留下的那幅卷軸,不過是對玄氣最基本的調用罷了,若論玄氣聚集、生化之法,則莫過於奇門遁甲之術數。這一路上,老夫與嶕嶢老弟一同研究,若是能夠將墨家的機關木甲之術,與老夫的奇門遁甲之法,與如今道門新崛起之化學融合在一起,應用於新出現的‘工廠’與流水線作業,聚玄氣、格物、化學於一體,則必定大有可為,也能夠解決你們目前所遇到的難題。”

  崔永坤大喜,立時與星落老人、嶕嶢老道就這一想法討論起來。

  此時此刻,作為道、墨、兵三家之代表的,車中的幾人,討論最多的還是對寧江那一邊急需的“玄武槍”的規模化生產,後世的史書上,對這一場,被譽為劃時代之轉捩點的“三家合流”的大書特書,卻是此刻的他們,所無論如何不曾想到的事。

  某人按著他前世所知曉的一些知識,推動這個原本死氣沉沉的世界,然而道家化學、墨家機關、兵家奇門之結合,給這個世界帶來的是怎樣一場天翻地覆的變化,卻是連他也不曾想到的事。

  引發了雪崩的人,未必能夠知曉這股巨浪所湧往的方向,但是不管怎樣,新時代的浪潮,已經在他的推動下,開始滾滾向前……

  ※※※

  隨著戰事的爆發,以及各種改革……或者說是變法的同步進行,臨安的丞相府,自然也是忙個不停。

  寧江並沒有蠢到把所有的事情,都事無巨細的攘到自己身上,而是網羅了各方面的人才,在丞相府中做他的幕僚,有許多事情,他給出一個大致上的想法,然後讓這些人自己做去。

  這就像他給越嶺那一邊定下了五千支玄武槍的目標,至於越嶺那一邊打算怎麼做到,那就是崔永坤等人的事了。有需要的地方,他可以盡力的調用人手、資源前去協助,但是具體的手段,他不會去插手。

  就算是他,也不可能什麼事都能做到,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他需要的是整個華夏的群策群力,而不是讓自己成為一匹悲壯的牛馬,去拉一架卡死的破車。

  也正因此,在將所有能夠用上的力量,都如同陀螺一般鞭撻起來後,他自己,反而沒有其他人所想像的那般忙碌。

  在他抽空的調教……呃,調養下,鸞梅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

  嶕嶢老道與一些沒有多少戰鬥力的,被保護的墨者,通過巴蜀成功的逃到南方的消息,也在這個時候傳了過來,讓她多少放下了一些心。

  “綺夢”的消失,讓她的實力也跟著減弱,好在這些年中,除了依靠善女神帶給她的力量,對於自身所擁有的天人體質的修煉,其實也從來不曾停過。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元氣大傷、幾乎面臨著滅門之危的墨門,實際上已經很難再有所作為,只是對於拜火教的憤和怒,卻也從來不曾消停過……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3:10

第十五章 出征:有情無情!

  “劍五、玄鳥!”

  丞相府那占地寬廣的後園中,梳著飛仙髻的女孩沖天而起,劍氣在她的周圍如同烈日散出的陽光,發散而出,在她的身邊,形成一圈圈的圓。緊接著,所有劍光倒飛而回,在她的身後,編織成美輪美奐的羽翼。

  氣勢不斷的攀升,這一刻的她,仿佛與萬里無雲的蒼天融成了一體,她就是天意,天意就是她。

  猶如頂天立地,瞰視蒼生的九天玄女,眸光犀利,透視九幽,身周綻出蓮華般的光芒。

  遠處的紅蝶,看著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將帝女七劍練到了第五劍的小姑姑,不由得暗暗稱羨。即便是同樣擁有天人體質,這些日子裡,也不曾真正鬆懈過的她,到目前為止,也不過就是練到了第四劍“織女”。

  帝女七劍,分別是精衛、女魃、弄玉、織女、玄鳥、姚姬……以及到現在連名字都還沒有的第七劍。

  這其中,“玄鳥”與“姚姬”才算是真正的殺招,前面的四劍相比之下,只能算是絕招罷了。練到了第五劍,整套劍法,算是登上了一個更高的層次。

  鸞梅卻是無喜無憂地飛在空中,劍光凝聚而成的劍氣之翼,讓她一如飛在空中的、畫一般的神女。

  雖然綺夢已經離去,但在綺夢掌控著這個身體的時候,那巔峰級宗師的境界,依舊被此刻的她,牢牢地記憶著。即便因為失去了綺夢的神魄,而不得不重新修煉絕招,但這些日子,被綺夢控制時,修煉的基礎還在,此刻改練帝女七劍,也算是事半功倍。

  沒有悲傷的時間,也無法讓自己放鬆下來。不管怎麼樣,她都必須要再找到綺夢,找到她最好的朋友,即便,要因此而去面對那有可能根本不是人類所能夠戰勝的聖凰,她也絕不會退縮。

  另一邊的院子裡,忙中抽閒的青年,則在為已經被送到寧江的黑石榴,治療著她的內傷。

  屋子的外頭,立著五毒花娘中的蜀葵娘與月丁香娘姐妹兩人。

  蜀葵娘自然知道,她們此刻來到臨安城,一方面,固然是為了治好小妹的傷病。對於西嶺的苗女來說,本命蠱被殺,即便是幸運地保住了性命,今後的日子也是非常悲慘的。

  餵養本命蠱的,原本就是苗女自身的心室之血,本命蠱被殺,心室受損,不但無法再修煉任何的術法或者武功,能夠活上多少年,實際上也很不好說,天熱天冷,都有可能引發心絞痛,有時更是生不如死。

  正常情況下,本命蠱被殺,宿主未死的情況,並不多見。

  但是那個時候,那蝙蝠公子殺掉了小師妹的本命蠱,卻又留下了她的性命……除非對小師妹的本命蠱幾位瞭解,這原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但是對於小師妹來說,這無疑是比直接殺了她,還要更加難受的事。

  在這些日子裡,她們的師父甚至不得不派人看著小師妹,以防止她想不開。

  雖然不斷的為小師妹延請名醫,但是想要治好這樣的傷病,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尤其是西嶺和巴蜀之外的那些醫師,一聽到是養蠱的苗女,甚至去都不敢去,唯恐避之而不及。

  沒有人敢輕易招惹西嶺的苗女。

  直到北方有一位、在醫術上有著神乎其技的小白道長的消息,傳到了巴蜀,而根據一些傳聞,那位元小白道長,極有可能就是名震天下的寧公子,金嫫姥姥才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讓她們把黑石榴送了過來。

  原本也就沒有寄予多少希望,畢竟,就算是對於在眾人的印象中已經是無所不能的寧公子,這種事情,恐怕也是強人所難,沒有想到,到了這裡,寧江卻是直截了當的應承了下來。

  屋子裡,黑石榴上身赤裸,胸脯盡露,坐在席上,一下也不敢妄動。

  雖然以往囂張跋扈慣了,但畢竟只是十多歲的年紀,原本是一個心狠手辣,恨不得人人都知道她的凶名的少女,這兩年飽受著生不如死的折磨,整天裡一副病怏怏的樣子,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都難免變得安靜而又消沉。

  如今知道自己還有恢復健康的希望,自然是既激動,有緊張。雖然就這般在一個男子面前坦胸露乳,本是一件讓人害羞的事,但此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對於六毒花娘中,這個年紀最小的黑石榴,寧江自然是沒有任何的好感。上一世裡,就是她的挑撥離間,害死了月丁香娘,雖然現在回想起來,她的目的也是為了得到他。

  至於這一世,她更是自作自受。

  只是在這種時候,拉攏金嫫姥姥,屬於戰略上的需要,更何況,上一次路過巴蜀,五毒花娘與巫鬼教也算是對他“有恩”吧。

  銀針從黑石榴的乳間刺入,通過對其內部經脈的橋接,連通著受損的心脈。

  就這般,過了一個多時辰,他方才踏步而出。

  “寧公子。”月丁香娘一身藍色荊衣,迎了上來。

  “寧大人,”蜀葵娘知道華夏人,對於禮儀這方面要看重得多,尤其是像寧江這種身居高位者,多半都是如此,於是趕緊拉住妹妹,上前行了一個萬福,“敢問大人,小師妹的病情可能治好?”

  “放心,基本無恙。”寧江淡淡的道,“受損的心室,已經基本治好,休息個半月,基本上就能完全恢復。巫蠱之術是不能再去練了,不過轉練武道,並沒有什麼問題。她現在已經睡著,先不要去打攪她。”

  蜀葵娘大喜,以寧江的身份,既然敢這樣打包票,黑石榴自然是真的無事。

  在她們面前,青年取出一本小冊子,道:“此外,對於你們西嶺的巫蠱之術,近來我也有一些研究,雖然你們與道門一樣,精通一些奇妙術法,但是道門一向是以養生為主,術法為輔,而西嶺巫蠱之術,則往往是以自身精血,餵食蠱蟲又或怨靈,傷身害命。這本冊子上,記載著我對西嶺巫術的一些改進,以及培血還元的養生之術,你們以之修煉,時長日久,當有好處,至少,能夠擁有與普通人相當的壽命。”

  蜀葵娘、月丁香娘喜出望外,養蠱喂蠱,雖然是西嶺苗女的常態,然而西嶺苗女出了名的壽短,大多數人在三十歲多些,就已經元壽耗盡,能夠活到四十歲的苗女少之又少。

  雖然人人都知道,苗女之所以短壽,肯定是與巫蠱有關,然而養蠱對於苗女來說,早就已經成為了一種風俗,家家戶戶都在養蠱,也不是想改就能夠改得過來的。

  現在得知,對於這一現象,其實也有解決之道,她們自然是欣喜若狂。蜀葵娘慌忙將冊子接下過,連聲道謝,月丁香娘更是滿目春情的看著青年,恨不得以身相許。

  青年輕輕的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就這般往遠處行去。在他身後,月丁香娘看著他的背影,低聲道:“寧公子……”想要與他說些什麼,他卻就這般遠去。

  蜀葵娘看向妹妹,只見妹妹低下頭來,一陣失落。

  那天晚上,姐妹兩人守著黑石榴,榻上一同躺著。

  到了夜半時,蜀葵娘睜開眼睛,見妹妹還沒有睡著,就那般躺著,一直在看著頂上的藻海。她輕歎一聲,問道:“妹妹,你在想什麼?”

  月丁香娘轉過身去,靜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道:“姐……我長得不好看麼?”

  蜀葵娘笑道:“怎有可能?誰不知道我們的香娘,是西嶺裡不知多少人想追追不上,想搶搶不去的、最漂亮的花兒?”

  “那為什麼寧公子不喜歡我?”少女的聲音,不知不覺中帶著哽咽。

  蜀葵娘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歎息一聲,從後邊摟著妹妹,給她予安慰。

  苗女多情,但是多情的苗女,在外頭並沒有什麼好的名聲,這也是讓人無奈的事實。華夏的男子,喜歡三從四德的女人,然而真正論起忠貞,那些被儒家的禮教束縛著,不得不從一而終的女人,又哪裡比得上苗女?

  然而現實卻是,太過熱情的苗女,往往都無法有圓滿的戀情,她們就像是耀目的火焰,既讓那些男子心癢難耐,卻又讓他們敬而遠之,不願真的靠近。

  雖然對於妹妹來說,只要能夠留在她喜歡的男子身邊,哪怕為妾為婢,她也都不在乎,但是以那個男子的身份和地位,身邊最不缺的想必就是女人,又哪裡會真的看上區區一個苗女?

  對此,除了為妹妹感到難過,蜀葵娘自然也是全無辦法……

  夜已深沉,遠處的書房中,青年還在看著前線剛剛送過來的一些戰報。

  雖然許多工作,都交給了身邊的府中的幕僚去處理,前線的將領,也賦予了他們極大的權力,但是對於整體戰況,仍然必須在第一時間裡掌握,以便在大的戰略上,能夠及時作出調整。

  甘玉書率領的神武右軍,與趙橫領導的吞鵬軍,與奚蒙狂、奚延壽這對蠻族凶將率領的蠻軍精銳的戰鬥,正如火如荼的展開,每一時每一刻,雙方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犧牲。如此慘烈的戰鬥中,整個戰場卻呈現著膠著的狀況,一時間,恐怕難以分出勝負。

  光州那一邊,鶻後與李胡的軍隊卻已經有了鬆動的跡象,那一帶本就山高嶺多,蠻軍的騎兵難以發揮,打陣地戰的話,紅巾軍和威遠軍所擁有的火炮,自然也就能夠起到關鍵的作用。更何況,湟河北岸的各路抗蠻義軍,也已經開始與紅巾軍、威遠軍形成了有效的配合。

  他在去年夏季親往北方種下的種子,終於到了收穫的階段。即便在這個過程中,也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

  月丁香娘對他的心意,他如何會不清楚?

  只是,綺夢的魂飛魄散,讓他在這一方面,忽然的有些倦了。

  現在回想一下,自己的這一次重生,原本就只想帶著妹妹,好好的過活,最多再加上一個鸞梅。即便是對箋麗的插入,一開始都不是他想要的。

  只是後來,隨著對重生後的悠閒日子的適應,以及原本被他視作首要目標的元魔皇的意外被殺,上一世裡,那繃得死緊的發條,慢慢地開始鬆懈,同時也是受到了內心深處那潛藏著的毒龍的影響,讓他在許多地方,都逐漸的放鬆下來,甚至有點兒無法控制自己。

  不管是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大庭廣眾之下殺天子,還是幾乎光明正大的將三位公主金屋藏嬌,都不是前世的他所會做的。

  在他的上一世裡,步步為營,亦步亦趨,每一步都要算計,不願意去靠近任何人,也不想去靠近任何人,即便是有鸞梅這一個意外,他最終也還是離開了她。

  以他在上一世裡,最後達到的,縱然還是不及元魔皇,卻也堪稱華夏史上第一人的成就,長達數十年的時間裡,卻不曾碰過一個女人,那種苦行僧般的生活,連他自己現在回想起來,都有些不可思議,他竟然能夠做到那樣的地步……他居然做了幾十年的處男?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初始時,讓秦無顏成為他的女人,其實是帶有一些功利性的,作為常年服侍在他與小夢身邊的侍女,讓自己成為她的男人,也是為了避免發生一些不可知的意外,同時也是為了讓秦陌、秦澤等人能夠更好的為他所用。

  原本就被毀了容,只是靠著人皮面具在人前走動的秦無顏,成為了他的第一個女人,這樣的關係,從內心深處,讓他感到安全。

  但是後來的推倒箋麗,則完全是一場意外,雖然那個時候,他多少也開始默認了她在自己身邊的存在,然則在心底下,要說有多少在乎……其實也是說不清的。

  結果,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是,自從與箋麗真正發生關係之後,在這一方面的心防,一下子就像是決了堤般,不復存在。而後來的順勢睡了寶桐,推倒紅蝶與小鷺,則幾乎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直到這一次,綺夢的“死亡”,才讓他一下子反應過來,自己在某些方面的變化……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3:11

第十六章 出征:終究執著!

  對於“綺夢”……或是說是拜火教的善女神,在一開始,寧江其實也很難說清,對她有多少好感。

  即便她就在鸞梅的體內,但她並不是鸞梅,對於這一點,寧江自己看得比誰都要清楚。

  原本只是敵人……或者說是,因為某種差錯而被他誘拐過來的敵人。

  在她離去的那一刻,他卻有一種揪心的痛。

  或許,不與太多的女子扯上關係,才是真正正確的選擇。

  在某些方面,他終究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般能夠看開……前世裡幾十年的執著,就是因為無法真正看開。

  即便原本只是敵人,是一名因為某個意外,而被他洗腦後誘拐過來的敵人,當她為了保護鸞梅……保護他真正重視的女人,不惜魂飛魄散的時候,當她明知道她已經無救,卻依舊想要見到他最後一面,只為了告訴他,她成功的把屬於他的那個“她”還給他的時候。

  他發現自己無法看開。

  她說她本是昆侖山上的一隻小鳥……那到底是一隻什麼樣的小笨蛋?

  她竟然真的會相信共產光輝,相信存在著真真正正的平等。

  難道她就不知道,那是再過幾百年,甚至上千年也無法實現的事?

  從一開始,她就是在為著一個,美麗到極致……卻也虛假到極點的夢想而努力著。

  他為她……當時佔據著鸞梅身體的她,編織了一個美麗的羅網,然後輕而易舉的將她網住,現在,鸞梅終於成功的脫離了她,回到了他的身邊,然而他卻無法去嘲笑她的愚蠢。

  作為一個計謀得逞的勝利者,此刻他卻沒有任何的喜悅。

  他終究……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般能夠看開,不管是前世也好,現在也好。

  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點,在他的前世,他不願意與任何人過多的接近,沒有朋友,沒有女人,除了救回曾經失去的妹妹,就不想有其他任何的拖累。

  那是一個壓抑到極致,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算不算是真真正正的“活”過的一生。

  但是這一次,有許多地方,已經不同了。

  如果是在上一世中,他不會去碰無顏,不會去碰箋麗,更不會如同一個花花公子般,一下子將寶桐、紅蝶、小鷺三人同時推倒。

  事到如今,回頭再看看自己,他也意識到自己真的變了,變得有些陌生,變得有些不像是他所認識的那個自己。

  又或者,這原本也就是屬於他的一部分,只是上一世中的他,太壓抑,壓抑住了他認為自己並不需要的一切情感,沒有猶豫,沒有心痛……其實也什麼都沒有。

  情愛、欲望……這些他原本以為自己能夠控制得住的東西,他竟會為它們所吸引。

  而心痛……也來得這般猝不及防。

  負著手,他慢慢的踱到了窗前,抬頭看著遠方天際的剪月。

  春花爛漫的時節裡,縱連夜風,都帶著熏人的香氣。各種花香彌漫而來,泌人心脾,遠方紛飛的戰火,近處暖人的花語,看得見的冷酷,看不見的溫情,各種交織,百般纏綿。

  這個世界,還有著太多的不平等、不完美,又或者,所謂的完美,永遠也不會存在。

  但是不管怎樣,終有一天,他會將那只離他而去的小鳥,帶回這樣的世界。

  這一世,有許多地方,他的的確確是變了。

  但是有一點,他始終沒有改變,也許已經變不了了……他終究是無法看開!

  惟其如此,有那麼一些東西……不管是人也好,神也好。

  他終究是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

  “御駕親征?”皇宮正殿,龍椅上,新天子宋俊哲坐在龍椅上,臉色微變。

  群臣亦是面面相覷,這些日子裡,兼任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寧江,實際上已經撇開了朝堂,以他的丞相府為軍務處,一切權力,全都圍著丞相府轉,天子的權柄幾同於虛無。

  而現在,寧江這麼多天,第一次出現在朝堂上,卻是要他御駕親征?

  “前線戰事膠著,雖各軍奮勇,但互不統屬,有人暗中觀望,有人養寇擁兵,唯有以天子之威,親臨戰場,一則約束眾將,令諸將齊心,二來以示我大周收復中原,不振我華夏天威,誓不甘休之決心,三則令蠻軍將怯兵寒,明華夏帝王之威重。”寧江立在階下,負手而立,“還請陛下北上中原,親征蠻胡。”

  宋俊哲臉色難看,目光不由得往右側的一名老臣看去,那老臣也是暗自擦著冷汗。

  宋俊哲自然深知自己的權力,基本上已被架空,然而身邊的幾名老臣,卻勸他暫時隱忍。

  “既然寧江那廝要做天下兵馬大元帥,那就讓他做好了。北方戰事緊,猛查刺等蠻胡,又哪裡是那麼好對付的?看這寧江,竟是不願多等,一心想著在幾個月裡,收復中原,既如此,他必定會北上督陣,親自領兵,到那時,就是陛下的機會。”那名老臣就是這般說的。

  然而宋俊哲與依舊心向著他的這些老臣,卻是沒有想到,寧江竟然要讓天子“御駕親征”?

  那老臣趕緊踏出:“寧大元帥,此事……”

  寧江看也不看他,冷冷的道:“我是在問陛下的意見。”

  那老臣心膽一寒,竟是不敢再多話,退了兩邊,悄悄向天子使著眼色。

  宋俊哲遲疑了半晌,低聲道:“前線督陣,朕……亦有此意,只是這些日子裡,朕身體頗有一些不適,能否再等上十天半月?”

  寧江淡淡的道:“戰事緊急,豈能多待?既然陛下龍體不安,那也無妨,明日臣會親兵北上,到時還請陛下于城頭,慰問三軍,令即將北上的將士,知天子器重。”

  宋俊哲鬆了一口氣:“該當如此,自然該當如此。”

  散朝之後,那日傍晚,寧江將鸞梅、寶桐、紅蝶、皇甫鷺等人送出了城門。

  紅蝶看著他道:“寧哥哥,我們在會稽山等你……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寧江笑了一笑:“放心好了,不會有事。”

  鸞梅低聲道:“我知道你一向有許多過人之處,但是戰場不同於其它,飛矢炮火,俱是不長眼的,總有許多意外之處,你自己千萬保重。”

  寧江將她樓在懷中,摸啊摸,笑道:“你只管放心,我會平安回來的。”

  鸞梅紅著臉,使勁拍他往自己腿間摸去的手……她的侄女和外甥女都還在旁邊看著呢。

  寧江心想,害羞什麼啊……她們的我又不是沒有摸過?繼續勾來弄去。

  在寶桐、紅蝶、小鷺的注視下,鸞梅的臉都紅透了。

  將諸女送走後,第二日一早,三軍在城外彙聚,天子宋俊哲帶著群臣,來到了城頭。

  蔚藍的天空,萬里無雲,天子看著城下,盡皆色變。就在他們的下方,數十名年輕女子,坦胸露乳,半身赤裸,就這般雙手被捆綁在浩浩蕩蕩的軍陣前。這些女子,大多長得嬌美秀氣,此時此刻,盡皆被劊子手壓著,或是臉色蒼白,或是低語念叨。

  “大元帥!”一名老臣指著城下那些即將被斬首的女人,“這……這些是什麼人?”

  冷漠的青年站在他們身邊,負手道:“這些,全都是拜火教的妖女,她們以慈心齋所謂‘仙子’之名,在南方攪風攪雨,意圖趁著戰事爆發,在南方製造事端。如今,這些妖女都已擒得,便在這陣前斬首祭旗,以壯軍心。”

  踏上前去,喝道:“午時三刻已到!行刑!”

  那些劊子手紛紛舉起酒壺,喝了一口,然後同時往明晃晃的大刀上噴酒。

  一名臣子小聲道:“大元帥,現在不是午時三刻,現在才辰時一刻……”

  青年扭過頭來,冷冷的看著他。那臣子臉色一下子白了起來,看看左邊,看看右邊,只見沒有一個人敢吭聲。

  青年負著手,繼續往他看來:“你的意思是,本大元帥弄錯了?”

  那人面無血色:“不……不是!”

  青年淡淡的道:“不是本大元帥弄錯?這麼說,現在的確是午時三刻?”

  那人額上冷汗直流:“是……是午時三刻……確實是午時三刻!”

  青年厲喝道:“既然是午時三刻,你剛才為何要說是辰時一刻?你明知天子就在這裡,卻當著天子之面,顛倒黑白,指鹿為馬,你是何居心?”

  那人道:“我、我……”

  青年負手轉身:“陛下!此、人、欺、君!”

  宋俊哲道:“這個、這個……”

  青年道:“欺君之罪,按律當斬!”轉頭喝道:“看什麼看?還不將這欺君罔上之徒,拖下去斬了?”

  一群人立時沖了上來,把那人拉了下去。那人先是大聲求饒,最後發現全無用處,倒也硬了起來,一邊被拖著一邊破口大駡:“姓寧的,你這奸賊,你這狂徒,不要以為你一直能夠隻手遮天,你不得好死,總有一天你不得好死……”

  殺豬般的罵聲中,那臣子被拖到了城門外,與那些美豔的慈心齋“仙子”一同,被強行綁跪。

  “行刑!”大喝聲從城頭傳來。

  刀光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同時揮下,潑灑的鮮血,落下的人頭,戛然而止的叫駡,陽光下被染紅了的沙石,令得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城牆上噤若寒蟬,新天子身穿龍袍,雙手緊握著,卻是不斷發顫。

  清晨的陽光,照耀著往遠出鋪開的寒鐵,旌旗招展,刃光如海。遠方還未消散的霧氣,籠罩著山嶺,即便是這春暖花開的時間,清晨裡,寒氣依舊深濃。

  青年負手看著遠處的朝陽,沉吟了一陣,忽的喃喃自語:“原來真的是辰時一刻?”

  宋俊哲張了張口,想要說話,一時間,卻又說不出話來。城牆下,滾動的人頭沾染了,帶出豔紅的雪花,幾十顆被砍落的女子首級,與她們被剝光了衣裳後的無頭屍體,依舊看得人觸目驚心。那名被殺的大臣,作為唯一一個穿著官服的男子,顯得異常的刺眼。

  青年緊緊的握著摺扇,痛心疾首:“是我錯了,我殺錯了人,原來他才是對的,現在真的是辰時一刻。”看著宋俊哲等人:“你們為什麼不提醒我?”

  他環顧了一圈,所有人盡皆沉默。

  青年負手,長歎而去:“滿城文武,連時辰都能搞錯,天下要是交到你們這些人手中……那就真的是完蛋了。”

  眼看著他就這般下城牆而去,直至消失不見,一名老臣指著他離去的方向,氣得發抖:“他……他……”終究也只能梗在那裡,無法繼續說下去。

  寧江騎上戰馬,策馬而出,往前方軍陣馳去。他慢慢的伸出手,將士紛紛舉戈高喊,聲勢震天。後方的城牆上,天子與群臣盡皆色變,這樣的軍威,在文氣崩潰後的這些年中,他們已許久不曾真正的見過。

  寒光卷起了兵刀,鮮血染紅了鐵衣,滾滾的馬蹄震動著山河,不顧一切的席捲向北方。被屠殺的,被摧殘的,冬季那紛飛的大雪中埋下的無數屍骨,仿佛在這一刻爆發出它們的怨恨。寒冷的冬天已經結束,這一刻的天地卻比寒冬更冷。

  交錯的戰馬,倒下的屍體,有人站著,有人跪著,百態的人生在這滔天的浪潮中,上演著一幕幕的戲曲,有悲歌,有醜態,大刀劈出,皮肉綻開,潑灑出的熱血很快就變得冰冷,但卻又總有什麼東西,是連死亡也無法凍結的。這個世界,並不會因為任何人的缺少而消失,但歷史的浪潮,卻又是由無數人的性命來組成。

  每一個人,都在這樣的浪潮中扮演著各自的角色,其中,那些站在大浪的前頭,引領著時代的人……喚作英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3:11

第十七章 出征:當時明月!

  曾經是相當於儒道聖地的孔廟建築群,如今已經被蠻軍的主力所佔據。

  奚蒙狂、奚延壽兄弟兩人,作為蠻軍的主將,此刻正是最飛揚跋扈的時候,雖然一度被神冊宗倍和鶻後找著藉口,打入大牢,然而當戰事臨頭的時候,終究還是少不了他們。

  此時此刻,他們正在臨時徵用的豪華大樓中對飲,自從出戰以來,他們已經取得了一連串的勝利,也成功地擊潰了大量的華夏兵將,擋住了敵方神武左軍、吞鵬軍的前進。

  “弱雞終究還是弱雞,這些華夏人折騰來折騰去,最後也不過如此。”

  “察割居然會敗在這些人手中,真是聲名掃盡。”

  “不是察割實力不行,實在是這些華夏人,打仗不行,陰謀詭計不少,豹王中了他們的計罷了。”

  “終究還是有勇無謀。”

  隨著不屑的冷笑聲,兄弟兩人彼此碰杯,大口豪飲。

  “兩位將軍!”有蠻兵往這裡奔來,“相爺底下的那個盧文進盧大人,說是奉了相爺之命,有要事緊急求見兩位將軍。”

  “盧文進?”奚延壽放下青銅製成的大酒樽,“就是神冊宗倍身邊的那個華夏人?”

  奚蒙狂冷笑道:“好像就是這傢伙,帶著神冊宗倍花了不知道多少老本訓練出來的水師,然後被華夏人一鍋端了?這傢伙竟然還沒有死?”

  奚延壽笑道:“那就聽聽他說什麼,讓他過來吧。”

  那蠻兵應命而去。

  外頭的遠處,很快,一身青袍的盧文進,便跟著那名蠻軍,走在那一座座華麗的樓宇間。

  作為儒道的象徵,孔廟及其周邊的眾多建築,並沒有毀於戰火。自從昊京城破之後,蠻軍橫掃中原,一路殺到長河南岸,基本上就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這裡的保存,不是因為蠻軍對孔廟有多尊敬,而僅僅只是因為,佔據這裡的時候並沒有遇到任何的反抗罷了。

  一座座高樓,動用的可以算是全天下最好的材料。在國子學遷到昊京之前,這裡是整個華夏最高等的學府。即便後來它不再擔任國子學之職,也同樣是諸多大儒開講經義的神聖之地。

  然而現在,沒有那琅琅的讀書聲,沒有那些錦袍華美的大儒,有的只是那些粗魯的蠻兵蠻將,看到他這名華夏人的到來,這些人用充滿了敵意的目光往他看來。

  即便是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子的目光,盧文進也很難說清,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雖然早就已經叛華投蠻,然而現在,他終於知道,有些東西是改變不了的,即便他為了蠻族的崛起,盡心盡力,到頭來,他也不過就是一條被驅使的狗。

  這些日子,有不少蠻族被殺,他們都是有親友的,這些人對於華夏人的怨恨,他自然也能夠理解。然而這究竟算得什麼?先是蠻軍大量的屠殺華夏人,接著是那些不肯接受蠻軍統治的華夏人,反過來用各種手段殺蠻軍……自然也包括了那些北方遷下來的蠻族百姓。

  然後這些蠻子憤怒了,我們不過是來統治你們,你們這些賊子,為什麼就不肯老老實實的接受統治?你們老實了,我們自然也就不殺你們了,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們為什麼就是不明白?

  人總是自私的,自私的愚蠢,愚蠢得自私。盧文進也希望,自己也能夠像他們一樣愚蠢,只可惜,他就是無法做到。他知道自己終將在歷史上,留下萬載不滅的臭名。南方要是勝了,他是臭名昭著的、引蠻軍入侵華夏的奸人。“新朝”要是勝了,為了長久的統治,也將大力宣傳那些忠貞之士,像他這樣的人,終究是不會有好下場。

  對於這一切,他已經看得清了……其實也無所謂了。

  隨著蠻兵進入那豪華而又雄偉的大樓,來到兩位大將桌邊,他拱手彎腰:“小臣見過兩位大將軍。”

  桌邊對坐的兩名蠻族大將也懶得看他,奚蒙狂漫不經心地夾著菜:“相爺讓你來做什麼?”

  盧文進盡力讓自己的腰彎到最低:“南方傳來了緊急線報,周廷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寧江已經親自領兵北上,相爺讓兩位將軍千萬小心,不敢大意,這寧江善於以勢壓人,其心機深不可測,相爺希望兩位將軍能夠收縮防線,以守……”

  “寧江來了?”奚延壽不由得大笑道,“這麼說,只要宰了那傢伙,南方的那些無能之輩也就不戰自潰了?”

  盧文進趕緊道:“將軍……”

  奚延壽擺手道:“知道了知道了,區區一個寧江,也值得當一回事?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待我們砍了這寧江的腦袋,自然會帶著他的人頭,去找你家主子麻煩,他娘的,居然敢關我們?”

  盧文進低聲道:“將軍,這寧江……”

  奚蒙狂猛一抬手,樽中的酒潑灑在盧文進的臉上。盧文進顫了一顫,沒有再敢多話。奚蒙狂冷笑道:“說到底,那什麼寧江也不過就是一個黃口小兒,就跟你的主子一樣,只會在背後弄那些陰謀詭計,事到臨頭,真正打起仗來,這不還是得靠我們?那黃口小兒有什麼可怕的?人人都說豹王是他所滅,說到底,豹王是他殺的?豹王的精騎是他滅的?他要是像你們那只敢躲在暗處搞手段的主子一樣,躲在後方不出來,我們還拿他沒有什麼辦法,竟然不自量力的跑到戰場上來,那是真不知死字怎麼寫。”

  奚延壽冷冷的道:“滾出去。”

  盧文進不敢再說話,只好小心告辭,轉身往外走,忽的身後風起,一隻腳狠狠的踹在了他的背上,他失衡之下,往外頭沖去,在地上栽了個狗吃屎。後方傳來奚延壽的大笑聲:“都叫你用滾了,本將軍的話也敢不聽?”

  摔得鼻青臉腫的男子,慌忙往外爬去,那些蠻兵在外頭發出轟然的大笑。

  “華夏人,這就是華夏人……”奚延壽指著門外,哈哈的大笑著。

  光州西邊,下過了一場暴雨過後,地面上到處都是泥濘,新生的綠草,被馬蹄踐踏,潮濕的空氣,被軍鼓卷蕩。

  被驅趕的,如同牛羊一般的百姓,被長繩捆綁著雙手,彎著腰,駝著背,在雨後濺趨毒辣的日光下,如同螻蟻般密密麻麻的往前行去。

  在他們的前方,是從巴蜀殺出的華夏軍立下的大寨,火炮從安置好的孔眼伸出,朝著他們的方向,漆黑的,無言的,帶著這樣的季節本不該有的肅殺。

  呼呼地展開的軍旗,上面繡的是一隻黑色的大鳥。軍旗下,手持長兵器的蠻將整裝待發,有戰車推出,有戰馬嘶鳴。

  越來越多的百姓被驅趕而來,沉默著,壓抑著,沒有反抗,甚至已沒有人哭泣,從什麼時候起,習慣了這樣的摧殘?誰也說不清楚。被屠殺的,被虐待的,周圍的人都是這個樣子,自己又還能夠做些什麼?

  內中,也有人憤怒,想要掙脫被捆綁的雙手,反正都是死,至少能夠死得有勇氣一些。然而那仿佛將這個世界的其它所有事物都隔絕在外的死寂,如同無聲的浪潮,裹挾著他們,迫使他們邁開越來越沉重的步伐,向前,不斷的向前。直至思緒被清空,所有的一切都被清空。

  後方的高臺上,出身於淳欣部的大將李胡,看著從四面八方,不斷驅趕而來的、無助的百姓,看著他們被驅趕向前,湧向那些試圖拯救他們的南方兵將,發出豪放的笑聲:“華夏人,這就是華夏人!”

  在他的周圍,一陣哄笑。

  更後方的遠處,城池之內,“鶻後”月理朵安靜地坐在府中,剝著葡萄。

  府外的石地上,顫顫抖抖的人們,用清水潑灑著地上的血水,這些都是被鶻後殺掉的、天孝軍裡無能的官員和將領。這些人,原本都是華夏的一員,對待底層的百姓和其他反抗勢力的時候,一個個殘忍得令人髮指,被鶻後屠殺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敢反抗。

  有蠻兵不屑地想著,這就是華夏人。

  府中的月理朵,卻是漠然的。

  抬起頭來,她看向了窗外的光芒,方形的窗口,有迷蒙的光芒透入,外頭的天空,到底是什麼顏色的?從這樣的一個角度,並無法看個明白。

  不知不覺間,想起了遙遠的過去,那片渾濁而又漫長的歲月裡,對那朦朦朧朧的一線光芒的渴望,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期待。

  沒有喜悅,也沒有憂愁,更多的是朦朧的好奇,想要知道,那一絲光線之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天地,想要知道,這樣的天地中,還有多少像她一般的存在,想要知道,那個人是誰……是了,那個時候的她,還不知道那樣的東西叫做“人”。

  那是她記憶中遙遠的歲月,到底過了多久?從後來的推算中……大約是一千多年了吧?漫長的、成長的歲月裡,她成功的來到了,這一片光明的天地,卻已無法知道,這樣的選擇到底是對是錯。也許,以前的那個朦朧的,嚮往著那微弱的一線光芒的她,才是生命中最幸福的日子?

  不管怎樣……已經回不去了。

  懂得的越多,就失去得越多,難道這就是人生?

  慢慢的剝著手中的葡萄,一粒粒,一顆顆,紅色的汁液,染紅了精美的瓷盤,猶如外頭那被清水潑灑的血液。

  再一次的回想起,那模糊的記憶中,第一次睜開眼睛,“看”到那線光明的時候,在那一段如同嬰兒般蒙昧的歲月裡,那個總是在她身邊讀著書的男人,那個說要找到、也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其它世界”的男人……那是一個華夏人。

  轟然間,城外響起了炮火,震動的大地,滾滾的馬蹄,江山破碎,血染神州,府外的血水方自洗淨,濤天的血氣已經如同浪潮般湧來。不知從何時起,血色的黑暗就已經無處不在,看不見光明,也看不見希望。

  府中獨坐的女人……覺得有些寂寞了……

  ※※※

  各地的戰報,同樣紛紛的湧向了昊京,其中固然有不少捷報,卻也有許多負面的消息,且隨著南方的天下兵馬大元帥渡過長河,領兵北上,天下群雄紛紛響應,不利的戰況越來越多。

  在這種情況下,作為整個蠻軍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邪相,神冊宗倍遭遇到的壓力是空前巨大的。軍制改革,打亂了原來部落制的曲部,其中,有人崛起,自然也有人吃虧,再加上他逼迫大家善待統治下的華夏百姓的做法,也令得那些蠻將紛紛不滿。

  眼看著,戰事愈演愈烈,不只是南方,中原各地,也不斷的湧出抗蠻的匪兵,對神相的抱怨,也開始此起彼落,甚至出現了,神相暗中早就已經被華夏一方收買的流言,一些因為軍功制而失去了原本屬於他們的權力的部落首領,紛紛上奏,請求撤換丞相。

  神冊不換,新朝難定……這樣的說法,在暗處不斷的擴散。

  “說到底,就是相爺太軟,這些華夏人還敢造反,就是因為殺他們殺得還不夠,殺得他們每一個人都怕了,自然就不敢反了。”有人憤憤地說道,“說什麼要長治久安之法,把這些敢反的傢伙全都殺光,不就安了?”

  “就是,華夏人嘛,不過就是那麼一回事,看看相爺做的那些,學他們的文字,穿他們的衣衫,用他們的人,他娘的,到底是我們統治他們,還是我們給他們做牛做馬?這些華夏人,把他們當成牛馬奴隸,經常抽個幾下,他們自然就老實了。”

  這樣的不滿,在蠻軍軍中不斷的蔓延開來,就連虎帝,也慢慢的開始擋不住這樣的壓力。

  那一日裡,虎帝猛查刺來到了偏殿,他將一堆奏摺放在了神冊宗倍的案前:“這些全都是要求罷相的奏章。”

  神冊宗倍嘿嘿的笑著:“呵呵,不過是因為目前形勢不妙,他們又想不出什麼辦法,不敢承認是他們自己無能,於是找了我這個替罪羊罷了。”他陰陽怪氣的,學著那些人的口氣:“說到底就是神冊宗倍無能,只要把他撤下來,不管換誰上去都成!沒錯沒錯,反正也不可能有人比那個老蠢物做得更糟……呵呵,當初帶著他們,奪下這大片江山的時候,每個人都把我當成整個蠻族的救星,是算無遺策的神相,如今,不過是這片原本就是我幫他們搶來的土地,被別人奪去一些,他們就受不了的。”

  猛查刺自然也知道他本就偏激的性情,也不以為意,只是坐了下來,看著他,道:“雖然如此,我卻也很想知道你確切的想法。不可否認的是,按你這般的做法,就算將來真的能夠成功,與其說是我們統治那些華夏人,不如說是,我們如同以前南方的那些越民一般,被華夏人給融合了,這樣子真的好麼?”

  神冊宗倍歎氣:“這樣子當然不好……但卻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3:11

第十八章 出征:華夏巨龍!

  猛查刺看向神冊宗倍,即便是擁有宗師級的實力,對於眼前的這個駝著背的,性情古怪的老頭,他也不敢有一絲的小瞧,因為他清楚得很,沒有神冊宗倍,單是靠著他一人,根本不可能走到現在。

  宮懸華美地掛在周圍的壁面上,皇城裡被毀去的部分,在這些日子裡,已經重新修繕。內城之中,到處都是花天酒地,那廣闊的外城,卻是死寂一片。太陽往西北落去,蔚為壯觀的京城,蒙上的卻是蒼白的影,就仿佛去年的寒冬,到現在都還沒有散去。

  一處街頭,喝完酒後,勾肩搭背的蠻兵呼嘯著離去,他們的身後,酒樓的老闆陪著笑臉,在他們身後不斷地鞠躬。趾高氣揚的騎兵在街道上賓士,人們木然的躲閃。

  皇城中的老人長長的歎息一聲:“是的,那是我們唯一的出路,是蠻族唯一的出路,如果要弄清這一點,首先我們要知道……什麼才是華夏。”

  猛查刺緩緩的問:“到底……什麼是華夏?”

  “華夏,是一種文化,是一種文明,你很難說清它到底是什麼,但它又如此鮮明的存在著,論起地理,北方的幾個州,翻過賀蘭山後就是銀川,江南反是遙遠,然而華是華,蠻是蠻,我們甚至不需要去區分它們,它們就如此的明顯。”老人坐在那裡,駝著背,“他們生活在天南地北,就連風俗也不盡相同,但他們卻又有著強大的凝聚力,他們把他們自己看作是文明人,把他們之外的一切都看作是蠻子,即便我們征服他們,踐踏他們,奪取他們的土地,進而鞭打他們,卻也無法抹去這股與生俱來的驕傲。

  “天底下的華夏人,各不相同,但是有一點是一樣的,那就是,他們跟我們,終究是不一樣的,即便連那些為我們做事的天孝軍也是如此,他們是華夏人,我們是蠻夷,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子,而我們是蠻夷,不管我們如何殺他們,如何打他們,這種骨子裡的區別,卻是無處不在的。南人也好,北人也好,不管他們之間如何發生爭執,對於他們來說,那都是家人之間的矛盾,而我們才是侵入他們家園的敵人。為什麼天孝軍殺那些反抗的人更加的殘酷?因為他們心虛,因為他們原本是華夏的一份子,但卻為了苟且偷生而背叛了自己的家人。為什麼那些華夏人,痛恨天孝軍比痛恨我們尤甚?因為家人的背叛,遠比敵人的入侵更加值得痛恨。而不管華夏自己如何內鬥,對於他們來說,我們永遠都是外人……永永遠遠!”

  猛查刺緊緊地皺著眉頭,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即便佔有了這片土地,他們與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終究也是格格不入。

  “這種區別,是因為血統?是因為文化?誰也說不清楚,但它就在那裡,不管怎麼樣也無法跨越。”神冊宗倍繼續道,“對於華夏人來說,不管天南地北如何遙遠,他們總想要成為一家子,一旦爆發內戰,就必定要打到其中一方完全被推翻為止,像蠻族這樣,各部落生活在各自的土地上,無法成為一家人,對他們來說是無法接受的事。大一統的理念深入華夏每一個人的心頭,以至於對此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仿佛都是理所當然的。而外人終究是外人,不管我們現在佔據著怎樣的優勢,統治著多少人,對於他們來說,我們終究是外人。那些被奴役的,那些被迫屈服的,那些反抗的,不管他們做著什麼樣的選擇,說到底,他們才是一家子,而我們是外人,他們是文明人,我們是野蠻人,我們無法改變這個事實,這種以文化、血統為紐帶的凝聚力,是我們永遠也無法打斷的。就算我們靠著力量,暫時壓迫著他們,然而只要這股凝聚力和向心力還在,我們就猶如坐在火山口上,早晚會被噴發的火山所摧毀,直至死無葬身之地。”

  猛查刺靜靜地坐在那裡,直到外頭的光影愈發的黯淡,他試圖反駁什麼,卻終究是沉默了,過了許久,他問:“所以……”

  老人繼續道:“即便我們能夠暫時征服這片土地,我們也無法征服這一整個文明,我們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學習他們的文化,使用他們的風俗,重用他們的人才。我們只能不斷的改變自己,花上幾十年……甚至是上百年的時間,來讓我們成為他們的一部分。我們努力的征服他們,改變自己,直到有一天,我們能夠理所當然的告訴他們,看……我們也是華夏的一份子。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夠保存下來,才能夠真正的在這片土地上,安心地生活。”

  猛查刺的目光,移向了大殿的外頭,顯得有一些陰冷:“所以,我們如此努力的佔領他們,統治他們,就是為了在將來能夠成功的被他們吸納,成為這所謂‘華夏’的一部分?”

  神冊宗倍歎氣:“雖然很無奈,但這卻是唯一的出路,而更糟糕的是,現在……連這個唯一的出路也沒有了。”

  猛查刺道:“怎麼說?”

  神冊宗倍道:“華夏人的向心力,是一種強大的慣性,我們無法改變,連他們自己也無法改變。但是這種向心力,有的時候,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對於蠻族來說,就算剿滅了一個部落,對其他部落也沒有任何的影響。然而整個華夏卻是一體的,這種大一統的格局,讓他們習慣了有一個‘家長’,哪怕僅僅只是名義上的,也必須要一個。在蠻族,各個部落是各自為戰,在華夏,出事的時候,所有人都習慣地看著天子,看著朝廷來,因為那是他們的‘家長’。”

  繼續道:“這種向心力,使得最高層的幾人,對於整個華夏各州,異常的重要,家長萎掉的時候,整個華夏會跟著一蹶不振,家長雄起的時候,爆發出來的力量卻也是驚人的。這就是我為什麼要與拜火教合謀,一同派人到南方,宣揚所謂慈學的原因,也是我在暗中不斷的向宋弘那邊示好,給他以和平的假像的緣由。華夏人這種異乎尋常的凝聚力,一旦找對方向,是超乎想像的巨龍,誰也無法阻擋,然而一旦走錯路子,卻也可能鑽入死胡同裡,不引發天翻地覆的變化,出現完全不同的‘家長’,就誰也別想拉得回來。華夏的高層,引領了一個路子,最後卻連他們也被推著走,就是因為這種建立在整個華夏文明之上的驚人凝聚力,所帶來的強大慣性,它既有好的一面,實際上也有壞的一面,但是說到底,我們想要在這片土地上生活,就只有花上許許多多的時間,讓自己成功的融入這樣的文明之中。但是現在,在我們還沒有來得及融入之前,這股力量已經被人帶動,朝我們沖了過來,說實話……我們擋不住的。”

  猛查刺冷冷的道:“就是因為……一個寧江?”

  “是啊,就是因為一個寧江。”神冊宗倍無奈的道,“華夏文明這種無法斬斷的向心力,使得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弄出一個‘家長’,如果沒有,那就選出一個,如果選不出,那就打出一個,反正不管怎樣,他們就是忍受不了那種大家不是一家子的感覺……呵呵,明明天南地北,各過各的不也挺好?但他們就是不行,即便是殺得血流成河,他們也要殺到大家重新做回一家人為止,這就是所謂的‘大一統’。明明天子那麼無能,為什麼大家還要尊奉他?華夏的這種做法,是我們蠻族難以理解的,是許多人所嘲笑和不屑的,然而就是因為,不管做什麼都要有一個‘大義’,華夏才之所以是華夏。

  “而現在,寧江已經成為了華夏事實上的‘家長’,舉著反抗我們的大義,讓整個華夏形成了一股無法阻擋的洪流,我無法知曉這股洪流將推往哪個方向,但是毫無疑問,我們擋不住它……我們擋不住這只重新崛起的巨龍。”

  然後,整個大殿就這般安靜了下來,安靜了許久許久,外頭的人謹小慎微的守著,不敢進來,殿中的兩人卻也一直都沒有說話。夜色,慢慢的侵蝕而來,外面有人低聲喊著:“陛下?陛下?”

  虎帝站起,那魁梧壯碩的身體,依舊有如塔一般的筆直,往外頭踏了幾步,他負著雙手,抬頭看向外面的夜色:“我的想法,本是非常的簡單,這大片肥沃的土地,不應該只屬於華夏人。我們蠻人,祖祖輩輩生活在北面那冰天雪地的萬里銀川,老人自生自滅,孩子無依無靠,每一個人,都在與惡氣相伴,與虎狼相伴,我希望,有那麼一天,我們所有蠻人也能夠過上好日子,而不是那無時無刻不在逐著水草、永遠無法安定下來的險惡日子……我……朕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嗯……這個要求太奢侈了!”他身後的老人,長長的歎息著。

  “這樣,那也沒有什麼可說的,”猛查刺踏步而去,“既然無法統治那些華夏人,那就殺光他們好了。”

  黑夜如同海嘯般湧來,那如塔一般壯碩的身影,就這樣迎著狂潮,毫不猶豫地走入了夜色之中……

  ※※※

  華夏與蠻族之間的戰爭,進一步爆發。

  三月底,無法擋住威遠軍與紅巾軍輪番進攻的鶻後母子,被迫退出光州。

  進入四月,試圖直襲南方官軍主力,擊殺大元帥寧江的奚延壽精兵,中計被困,其間奚蒙狂雖然拼死救援,但依舊未救下奚延壽,奚延壽及其率領的兩萬四千精騎全軍覆沒。

  到了四月中旬,奚蒙狂主力蠻軍與吞鵬軍正面交鋒,未能抵擋住吞鵬軍火炮的奚蒙狂,不斷退往秦嶺北段。甘玉書引各路義軍,對趕來支援的蠻軍圍追堵截,終成功的截斷了奚蒙狂的糧路。奚蒙狂被迫與吞鵬軍正面決戰,再一次潰敗,奚蒙狂死於戰場。

  以寧江為首的華夏軍,橫掃秦嶺以南,長河以北的大片土地,作為儒家之聖地的孔廟,也被華夏軍奪回。

  以湟河上游的興陽州、穎州、程州、鵑州為主戰場,鶻後親自領軍,與紅巾軍、威遠軍形成了反復的拉鋸戰,一度成功的阻擋住兩軍的攻勢。

  然則這個時候,隨著孟神君被迫率部趕往更北方平定蠻族自身的內亂,以宗沼率領的宗家軍、孫戶率領的浮雲寨為代表的北方義軍,趁勢擴大地盤。

  最終,原察割座下虎將桑翰,被迫退至前津壁,得到了巴蜀運來的大量物資支援的宗家軍,連下各州,從側面卷向湟河上游。在群雄的圍攻中,鶻後月理朵不支,被迫退守,憤怒的李胡未能聽從其母令其撤兵的命令,強行攻擊宗家軍,大戰之中,率精兵趕來的王克遠、嶽青部及時加入戰團,李胡率領的蠻軍潰敗,李胡被眾將生擒後,於陣前斬首。

  隨著蠻軍戰線的收縮,戰爭所付出的代價也越來越慘重,到處都是饑荒,流民四處流竄,這其中,固然有蠻軍大量掠奪糧草,同時為了報復前方的戰敗而將怨恨發洩在底層的華夏百姓身上的緣故,也有一些“義軍”借此為非作歹,甚至是燒殺搶掠,拉壯丁,搶地盤的因素在內。

  進入五月,天氣炎熱,毒蟲四起,糧食消耗過大,已經無法再搜刮到軍糧的猛查刺,下令抓華夏百姓為兩腳羊,在大量補充了軍中口糧後“御駕親征”,以宗聖級的修為,親自領軍作戰。

  而這個時候,華夏軍的後方,也出現了一些不穩定的因素。

  當南方的一些暗流所做的事,藉著某個隱秘的通道送到寧江手中後,寧江不怒反笑:“不作死就不會死……呵呵,為什麼他們就是不明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3:11

第十九章 妖魅:霹靂穿雲!

  臨安,皇宮的某個暗處,先是傳來不堪入目的聲音,然後便是一名男子的喘息聲。

  過了一會兒,有女子的聲音響起:“陛下,父親讓我告訴陛下,一切都已經在暗中準備妥當,只等陛下的暗詔,到時就能發動,讓整個臨安重回陛下之手。”

  那男子低聲道:“辛苦你們了,讓你冒了這麼大的風險。”

  女子的泣聲響起:“為陛下效力,妾身死不足惜。那寧賊著實可惡,誣我等姐妹為拜火教之奸細,將她們硬生生的害死。想她們,不過是心懷儒家孔聖之道,宣揚儒家君臣大義。那寧賊自己目無君上,明為丞相,實為權賊,他阻止我等姐妹宣傳儒家大義,也不知是什麼居心……”

  “這還用問?”那男子咬牙切齒,“他根本就是在為他自己的篡位做準備,自古只有尊王攘夷,他卻弄出個尊華攘夷,說到底,他就是生怕天下英雄為朕所用。就為了他一個人的野心,就連儒家上千年來的君臣大義都不要了,一些弱女子的性命,在他眼中算得什麼?”

  “姐妹們死得好慘!”那女子在他懷中哭道,“還請陛下無論如何,要為她們報仇,為天下那些被迫害的忠臣報仇,救萬民於水火,如此,妾身縱死無怨。”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那男子心疼地安慰著,緊接著又憤憤地道,“要死也不會是你死,要是真等那姓寧的打了勝仗歸來,天下哪裡還有朕的容身之地?其實父皇才是對的,南北割據,朕還能做一個偏安的天子,要真被他掃平了北方,朕這個天子也廢了。”

  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那男子低聲道:“朕的詔書,就在這衣帶之中,你將它帶出去,一切有賴你們父女,等朕奪回原本就應該屬於朕的權柄之後,必定不會虧待你們父女,到那時,你必定是朕的皇后。”

  那女子輕聲道:“多謝陛下,妾身必定不辱使命。”

  那男子又低聲囑咐了幾句,兩人悄無聲息的,各自離開。

  等他們離去之後,黑暗之中,有人悄悄的道:“你聽到了麼?他剛才說,大元帥要是真掃平了北方,他這個天子也廢了。”

  旁邊一人不屑的道:“搞得現在就廢不了他一樣。”

  ……

  ※※※

  南方傳來的消息,以極快的速度,送達了秦嶺以北的程州。

  連綿數百里的大軍之中,寧江坐在主帳裡,打開看了看千里加急送來的文書,也沒有多說什麼,就讓身邊的親兵……實際上就是羅胖子、雷鶴道人等人,將各軍的將領召集而來。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人員方才聚集,這中間,有吞鵬軍的趙橫,有獨領一支偏師前來帳前聽令的鳴山紅娘子,也有在這一連串的惡戰中,不斷彙集而來的各路人馬的首領,其間有官兵,有名義上歸順了朝廷的“義軍”,也有一些武林人士在各自的家鄉招募人手、訓練而成的民間團練的首領。

  在這種時候,寧大元帥突然召集眾人趕來,自然是有要事,一時間,所有人都看著他來。

  營帳很大,四方撐起的圓柱,頂上張開的帳篷,內中的東西倒是並不太多,書案,矮凳,案上的令箭以及一些文書,除了這些,基本上也就沒有什麼其它事物,這讓這一整個大帳,此刻雖然擠了不少人,卻也不會顯得太過擁擠。

  寧江負著手,踱了幾步,方才環視一圈,看向眾人:“剛才接到了南方傳來的急報,禦史中丞王大人,聯合拜火教安置在臨安城中的內應,以及一些官員造反,並派其女王羲琳,入宮行刺天子,幸好有三法司衙門提前查得內情,緊急鎮壓了下來,但是天子卻為拜火教妖女王羲琳所傷……不治身亡。”

  在這華蠻大戰的關鍵時刻,突然傳來天子駕崩的消息,一時間,眾人都有些發懵,每個人的表情也都不同。短短的三年之中,每年駕崩一位天子,這還不包括被蠻軍擄走了的那位,雖然事到如今,也多少有些習慣了,但是這背後所隱藏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內情,卻依舊不由得引發著所有人的猜想。

  其中,像紅娘子這一種原本就是受招安的“反賊”,對這樣的消息,自然並不如何在意,原本以前做的就是造反的勾當,皇帝死了就死了,至於是因為什麼原因死的,對他們來說根本就不重要。但也有一些官軍出身的將領、儒家出身的儒將,卻不免彼此對望,面面相覷。

  在寧江的刻意操作下,此時此刻,帳中的這些人,更像是一個因“尊華攘夷”之大義而結成的抗蠻聯盟,或者說是抗蠻統一戰線,滅蠻是所有人共同的目標,然而在如何對待“天子”這一點上,眾人的想法卻又是各不相同。天子駕崩,無疑是一件大事,然而到底下一步該如何做?眾人卻也拿不定主意,甚至無法肯定其他人是怎麼想的,也因此,誰也無法說話。

  寧江道:“目前,臨安的局勢也已穩定下來,南劍軍的皇甫將軍與龍虎山的張據池張真人、伍柳仙宗的伍重伍宗主,已經控制住了臨安城,但也有一些野心之輩,借此滋生事端,短期內,南方恐怕會出現一些亂象。宋……天子本就年輕,還未有子嗣,甚至沒有兄弟,新天子的人選,也是一個令人頭疼的事。在這種時候,我等是繼續向蠻軍用兵,還是暫時退兵?這裡需要大家的意見。”

  一時間,所有人都繼續沉默。到了這一步,眼看著已經兵逼昊京,收復中原在望,這個時候退兵,不管是誰都難以甘心。而且從現實出發,這個時候士氣正盛,不乘勝追擊,退兵之後,士氣衰歇,能不能再組織起這樣的聯盟,都有問題。更何況,現在已經將蠻軍逼到了絕境,怎能再給他們重新修整的機會?

  然則天子駕崩,眼看著又是一場權力紛爭,和朝野上下的洗牌。他們在前方出生入死,後方有人趁機爭權奪勢,也不是什麼很難想像的事。這種事情,牽連太大,範圍太廣,比如吞鵬軍,基本上所有的兵士都是來自吳州,眼看著後方不穩的情況下,不可能沒有顧忌。

  原本就是共同目標之下建立而成的鬆散聯盟,陡然發生這樣的大事,相互之間的猜疑,也不由得因此而生。就是在這個時候,有人暴喝道:“我和我的弟兄們,好不容易殺回了中原,這種時候讓我們回頭去給那狗皇帝守孝,他媽的憑什麼?要滾的就滾,就算只剩了老子和我底下的弟兄們幾個,我們也要往昊京殺去,他娘的,我們華夏人死了這麼多,那些蠻子甚至還在殺我們的人,熬湯燉骨,就是為了一個狗皇帝,要我們在這種時候全都退回去?我呸!”

  眾人紛紛看去,只見破口大駡的卻是“濤山寇”莫大平。原本就是龍圖追殺榜上有名的凶徒,本是中原人,對於天子和朝廷也從來就沒有什麼好感。如今,趁著對中原大亂,硬生生的在中原各州拉出了一支人馬,說是“義軍”,實際上更像是匪兵,到現在,他的名字都還在龍圖追殺榜上掛著。

  “同樣!”一個女子的冷笑聲,也在這個時候響起,“不破昊京,我們紅巾軍絕不退兵。”

  說活的自然是紅巾軍的女當家紅娘子。

  內中卻也有人不安的道:“但要是,我等都不回去,後方各州一亂,卻又如何是好?”

  其他人亦是互相對望,有冷笑的,有皺眉的,心思其實已是各不相同。一方面,莫大平原本就是新近拉起的兵馬,本來就沒有地盤,紅巾軍主要的地盤在西南,又和威遠軍一同把持著巴蜀,本就天高皇帝遠,中原和江南怎麼亂,都動搖不了她的根本。

  但是其他人的想法,卻已經是很難統一起來。一旦有野心分子借著南方的亂象發動起來,誰也無法保證,會出現一種什麼樣的狀況。各人利益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

  趙橫卻是看向寧江,道:“不知大元帥的主意又是如何?”

  其他人也不由得都往他看來,後方一旦大亂,對於身為權相的他,造成的損害無疑是最大的,天子一死,他又不在臨安,臨安無人主持,自不免各懷鬼胎,不管怎麼想,寧江都不可能繼續留在這裡。

  卻不料寧江一握摺扇:“無論如何,不能撤兵。”

  眾人一時間俱是錯愕,新天子死得莫名,若有人借著這個機會,起兵生事,對寧江這個丞相的打擊自然是最大的。就算有南劍宣慰司和水師的兵馬看著,但南劍宣慰司真正的精兵,也基本上都被調用到了北方,水師縱橫江海還行,陸地上終究有些無處著力。

  寧江卻道:“我知道諸位擔心什麼,後方不穩,別有用心之人必定借機生事。然而仔細想來,整個華夏,目前但有實力的,都在此間,若眾位能夠連成一氣,彼此扶持,令世人都知道我等之團結,則縱有宵小,懼於眾位威勢,也不敢亂來。怕的就是兵強者各自為戰,兵弱者暗中圖謀,分崩離析,那就算能夠解決得了此刻的危機,也解決不了將來的問題。”

  趙橫心想:“看來他是有心借此集中兵權了,罷了,為救亡華夏,也只能由他。”

  亦有人想:“果然來了,看來他也不過是個野心之輩,哼,現在這種形勢,我也只能先虛與委蛇,一回軍中,立馬撤走,看他能奈我何?”

  在眾人的注目之下,寧江將負手踱了兩步,然後才道:“首先,我需要向大家說明的是,我固然有一法,能夠解此刻之危,但我也需要先向眾位元說明,一等中原收復,蠻胡掃除,我必定會馬上辭去丞相與天下兵馬大元帥一職,不再進入朝堂,亦不會眷戀任何權勢,如違此誓……”

  拔劍一劈:“人神共滅!”

  書案轟然倒下,一分為二。

  眾人盡皆動容,人人皆有私心,按理說,以寧江此刻的聲望,一旦掃平了蠻胡,藉著莫大軍功,受九錫,再受禪,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而他現在,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將話說死?

  要知道,此刻彙集在這裡的,無不是華夏之各路英雄,這話既已說出,就不是將來靠著玩弄文字遊戲能夠反悔的,他真的大公無私到這般地步?

  寧江繼續道:“蠻胡一除,甚至一旦奪回昊京,我就可卸職讓賢。但是為華夏之太平計,我卻又有一想法,雖說國不可一日無君,然而,在這裡帶著大家奮勇上陣的,原本就是諸位,在這過程中,皇帝到底起到了什麼作用,為何他活著時沒有人在乎他,他一死,感覺馬上就是要天下大變?天子的作用到底是什麼?諸位難道就真的需要一個高高在上的天子……”

  炎熱的天氣裡,烏雲在空中席捲,群英彙聚的軍營中,侃侃而談的青年,與他身邊目瞪口呆的眾人,在這一刻,仿佛打斷了時間的流動,讓歷史河流,在後人的眼中出現了難以捉摸的斷層。

  “國不可一日無君,然而天子可以有,真正掌握著權力的,應當是更有能力的人。而如今,在華夏存亡之中,真正證明了能力的人是誰?自然就是諸位……”

  烏雲越聚越多,內中電光閃動。

  “下議院,由各州各府推選出有能力的代表,但是上議院,我認為,唯有在這一場救亡圖存的大義中,做出貢獻之人才能擔當。而論起救亡華夏的貢獻,舍眾位其誰?一旦議會形成,在場的諸位,都應該成為上議院中的一員,任何法律的推出,都必須經由上、下兩個議院……尤其是上議院的同意。此外,管理華夏之主相,亦需要由眾位元共同推選,人選上出現異議時,便由投票決定,少數必須服從多數。為防主相權力過大,每四年,必須重新推選一次,同一人,最多只能在主相之位上連任兩次。擔任主相者,不拘身份,有德者居之。尊奉天子,是主相的義務,但管理國家是主相的權利,就算是天子也不能干涉,而對律法的任何修改,都必須經由議會表決同意……”

  轟,一道霹靂擊下,震碎了烏雲堆積下的黑暗……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3:11

第二十章 妖魅:血魅殺機!

  隨著中原那一場令得風雲變色的雷陣雨的傾泄,北方的前津壁,卻是整個大地都在震動。

  感受到這場震動的,乃是桑翰所率領的蠻軍,此時夜色已經滿滿的深了,方自與浮雲寨的孫戶軍交戰未久,退守至這裡的他們,突然間,感受到了滾滾而來的殺氣。

  桑翰猛然鑽出了營帳,看著北方的夜色,臉色微變。如此猛烈的震動聲,分明是大規模騎兵的奇襲,然而這個時候,如何會有騎兵從北方沖來?難道是赫虎、鹿月兩部的叛軍?

  他們哪來的本事,闖過前去鎮壓的孟神君率領的主力,殺到這裡來?

  雖然有著莫大的疑問,然而他所率領的這支蠻軍,在整個蠻族中,紀律可以說是最為嚴明。隨著緊緊發出的號角聲,兵將紛紛湧出。

  “魔物!魔物!”這樣的喊聲,卻開始從前方,如同撕裂了夜色,不斷的傳了過來。

  魔物?那是什麼?桑翰提著重錘,猛然躍上了戰馬,前鋒的兵將如同回潮般的海水,在驚恐中不斷的後退。這樣的事情,是他以前說從來沒有遇見過的。

  他大聲地呼喊著,試圖約束住潰退的兵將,然而那滾滾的殺氣,已經如同從火山口噴發出的熔岩,吞噬著一切,毀滅著一切。不絕於耳的慘叫聲,此起彼落的哭喊聲。

  窮山惡水裡殺出來的蠻兵,原本就悍不畏死,然而這一刻,仿佛他們面對著戰無不勝的惡魔,整個軍營,如同破碎的冰層一般不斷地坍塌,成片成片的血水,成片成片的死亡。

  那由北而來,瘋狂湧動的魔氣,幾乎沒有任何停歇的,就這般沖了過去。

  戾氣消散過後,月光復現,留下的是滿地破碎的屍體……

  ※※※

  昊京南面的一處軍營,陣雨未歇。

  四名蠻族勇士抬著的大轎,就這般冒著陣雨,踏著四處橫流的、混雜了大量污泥的雨水,從那一座座軍營中穿過。

  遠處,許多蠻兵忙碌著,或是將戰車上的火器卸下,或是拉起油篷,想要將後方辛苦運來的火藥蓋上……這樣的努力,在如此的陣雨中,實際上已經完全沒有意義。

  大轎直接抬入了一座木制的建築裡,駝背的老人鑽了出來,扭頭往後方看了看,抬起手來,往那些在雨中忙個不停的兵將指了指,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什麼也沒有說,放下手,往大屋的深處走去。

  “外面的那些火器,已經廢了。”他看了看裡頭那不斷地吃著果子的女人,“遮不遮,都沒有什麼差別。”

  女人顯得漠不關心,一粒粒的剝著荔枝。

  老人伸出手來,從盤中拾起了一粒,又直了直腰,抬起頭來,看了女人一眼。這一次,手沒有被砍斷,女人甚至沒有太多的反應,甚至是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把那一顆荔枝又放了回去,老人道:“你那個兒子,反正也不是你生的,死了也就死了,也沒有什麼好在意的。”

  女人依舊沒有說話。

  老人歎一口氣,在她的旁邊坐下:“其實,我知道你是什麼……尊上也知道……雖然很難猜,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脈絡可尋的。但是尊上不在乎,我其實也不在乎,你和我們的差別,絕不會比我們和華夏人的差別大……你不要看我,這是真的。”

  女人往他看了一眼,很難說清這一眼意味著什麼。

  “對了,你以前讓我幫你查的事,實際上,也多多少少查到了一些,唔,你知道禹穴嗎?傳說中大禹埋葬的那個地方,到那裡,你應該能夠找到你想找的那個人,最後的線索,呐,這是我查到的一些東西,你看看吧。”駝背的老人,從袖子裡取出一本牛皮封面的冊子,隨手放在了桌上。

  女人並沒有看它,而是繼續盯著這個老人。

  “早點離開吧,基本上,我們已經沒有什麼希望了。”老人搖了搖頭,“那個寧江……實在是深不可測,臨安明明在他的掌握之下,皇帝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死掉,完全想不明白他在做什麼。皇帝一死,我本以為我們有機會了,誰知道,這些人竟然不撤兵,不但不撤兵,還搞出了什麼殺蠻檄文,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呵呵,他肯定是給這些人,許下了什麼莫大的好處,只是老夫想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麼?華夏的這些人,不管做什麼,都是都要有大義名分的,公然的裂土分疆是不可能的,這些人,性情不同,目標不同……他到底給他們畫下了什麼樣的大餅?想不明白啊……竟然還有連我都想不明白的事。”

  他長長的歎一口氣:“尊上和那些人的大戰,馬上就要開始了,說實話,我是不抱什麼希望了……”

  女人緩緩地說道:“如果這個時候,那姓寧的死了……會怎麼樣??”

  老人遲疑了一下:“他一死……恐怕那些人自己就亂了。”回頭看了女人一眼,沉默了一陣,慢慢的站了起來:“以後,大概是看不到你了吧?唉……還真有些懷念以前在銀川上的日子,難熬是難熬了一些,但至少……”

  至少什麼?老人一下子也噎在了那裡,或者是找不到可以形容的用詞,又或者是,覺得現在再來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於是就這般,駝著背,歎息中離開了。

  在他身後,女人慢慢地抬起頭來,雙目閃動著殷紅的血光……

  五月中旬的那天晚上,寧江坐在他的營帳外,翻看著手中的戰報。

  到了這個季節,就算偶有一些陣雨,基本上也是來如雷霆,去得匆匆。

  營帳中太過悶熱,他乾脆就移到了外頭,借著燈火,處理文書。

  各路兵馬已經開始圍攻猛查刺的主力,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猛查刺,也雙手難敵四拳,只不過對於寧江來說,沒有到勝負真正決出的最後一刻,他絕不會輕易放鬆。

  此外,北面的一些動向,在這個時候,也變得模糊不清,安排在北面的、天地會的探子,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傳來新的消息,雖然他已派了人前去查探,然而那一邊出現了意外,卻也是可以想見的事。

  知了的叫聲,在周圍連綿不斷的傳來,一隻方落,一隻又起。空氣仿佛粘滯在一起,沒有任何的流動。月色倒是非常的明亮,抬起頭來,圓月的周邊,宛若有一圈淡黃色的光影,鋪在草地上的光芒卻是藍色的。

  野草自身的顏色,與對月光的反射混雜在一起,就像是鋪了一層青霜。目光越過營寨,遠處的山嶺,勾勒著朦朧的輪廓,兵將在寨門出來來回的走動,不敢發出聲音,以免驚擾到內頭的主帥。

  而那迷霧般的寒氣,卻在這個時候湧來,帶著妖魅的氛圍,以及不可知的花香,月光仿佛被無形的屏障遮擋了。陰影如潮水般覆來,寨門有辟駁的火光,人影倒下,火光閃了一閃,詭異的暗去。

  另一邊休息著的雷鶴道人、“一口羅煙”羅胖子、“開山拳”岳柏,幾乎是同一時間覺察到了氣氛中的異常。三人一同往公子的方向趕去,然而周圍,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已經變得迷霧重重。

  岳柏一聲低喝,內力隨著拳法振出,試圖振散迷霧,那白茫的霧氣,不過就是稍稍的退散了些許,緊接著便又湧了過來。有氣流在他的右側卷蕩,他陡然出手,氣勁隨著砂砵大的拳頭的擊出,開山碎石,緊接著卻是嘭的一聲震響。有平和的力道,反湧而來,兩種力量撞在了一起。

  他退了一步,臉色微變:“雷鶴?”

  雷鶴道人的聲音幾乎就是在他的面前傳來:“岳柏?你如何在這個位置?”

  起身之前,兩人還對望了一眼,如今卻幾乎面對面的撞上,如此詭秘的情形,令得兩人都有一些色變。天昏地暗,那妖異的、令人不安的感覺,卻是愈加的強烈。遠處傳來了兵將的忙亂聲,和戰馬的嘶鳴。

  呼——

  有狂風從同一個方向,如同海嘯般卷來。飛沙走石,神鬼惶惶,刺得兩人面如刀刮,盡皆難以睜眼。“有人行刺公子!”雷鶴道人低聲叱到,焦慮萬分,然而這樣的處境下,他們竟連公子的位置都難以找出,更弗論救援。

  霧氣出現的那一瞬間,青年就已經抬起了頭,當那狂風往他的這個方向瘋狂的湧來的時候,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昏暗裡,妖氣滾滾。空氣中,猶如藏著密密麻麻的細針,每一個動作,都會被刺痛。雷鶴、羅胖子、岳柏等人的聲音,在他的四面八方,猶如鬼打牆般,根本無法確定方向。

  莫名的,空間傳來轟然一聲炸響,這道炸響,發自虛空的最深處,事實上,普通人根本無法聽到。他的目光,仿佛能夠穿過黑暗,透過風沙,抬頭看著斜上方那陡然綻開的渦流。渦流一圈又一圈的,逆著時針,往他這個方向旋動,明明無聲但卻砰然的震動,虛空如同屏障一般破碎,渦流進一步膨脹,鬼魅的聲音,帶著難以形容的、驚人的殺氣往他衝擊而來。

  猶如噴發的洪流,但卻是冷到極致、直奪性命的撞擊,轟然的震動間,青年倒下,眉間飛出的靈神卻已經與殺來的妖影撞在了一起。風沙依舊,野草亂舞,滔天的氣流在兩個相互衝撞的能量中……爆發。

  明明是天搖地動般的感覺,仿佛連天都在坍塌,卻又很難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麼。想要保護主帥卻又連主帥的身影也無法摸到的兵將,明明擁有宗師級的實力卻又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心驚的高手。這是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情形,看不見月色,也聽不到蟬鳴,誰也不知從什麼地方噴發出的風沙中,魅影飛空。

  大地在搖晃,不停的搖晃,讓人根本無法站穩。有詭異的撞擊聲,在某一個點,如同螺旋急速地擴散,空間充滿了皺褶。

  從破碎的虛空中竄出的渦流,帶著玫麗的豔紅,這份豔紅,唯有寧江的靈神才能看到。不輸于宗聖級的、強大的能量下,是沒有任何實體的、魂魄的爆發。兩個神魄在虛空層面中的,非同尋常的交手,是駭人聽聞,但又無人能夠真正旁觀的、超現實的較量。

  那抹豔紅一層層的沖高,不斷的沖高,一道光芒從上到下,斜斜的斬過,完美到極致的圓弧,毀神滅魔的斬擊。空間割裂,倒迎而來的卻是冷漠到極端,卻又華麗到極點的刀氣。

  明明沒有刀,刀卻已無處不在。

  弧形的豔,陡然間崩裂,緊跟著是一聲冷哼……或者說是慘哼。

  女子?昏暗之中,雷鶴道人等都聽到了這一聲哼。

  陰冷和憤怒的戾氣,並沒有因此而結束,血的味道彌漫,神秘的妖氣反而進一步膨脹。從可怖黑洞中探出的渦流,透著飄然的香氣,刀光與魔血般的豔紅在四面八方連閃。看不清交換了多少招,狂風猶如席捲了整個天地,生與死的一線間紅影遊走。

  刀光翻飛,陡然間變得空靈,沒有實體但卻淩厲的刀氣,在虛空中狂舞,又快速的閃了一閃。

  第二聲慘叫傳來,淒厲無間,風平了,沙靜了。明月複現,被隔絕於外的蟬鳴重新響了起來,就像原本就不曾中斷過。

  “公子!”雷鶴道人、羅胖子、岳柏急奔到從案後慢慢站起的青年身邊。

  青年踱到案前,負手抬頭,看著夜空中的圓月。更多的兵將湧了過來,驚疑不定的看著這裡。地面猶如被刀刮過了一般,草皮全都往下翻去,案上的文書,被風刮得到處都是,但是除此之外,卻也看不出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公子,發生了什麼事?”雷鶴道人低聲問道。

  “沒什麼,有人過來玩了一陣,現在已經逃了。”青年漫不經心的道。

  他的嘴角,溢著一絲冷笑。

  他原本以為,小刀就是這個世界的第一隻妖……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3:11

第二十一章 妖魅:兵逼昊京!

  陰暗的山林間,女人捂著胸口,喘著氣,一步一步的走了出來。

  月光在森林的另一邊,往她的這一側,倒下陰影,女人站在陰影的邊緣,再往前一步,就是在月色下反射著一波波弧線的草地。山風吹來,光條往遠處刮去,有野兔從草叢中鑽出,看了她一眼,緊接著便受驚跳走。

  在她的身後,是斑斑的血跡。血的味道,帶著一絲神秘的芬芳,然後就如同螢光一般散去。

  女人看著前方的月光,發了好一陣呆,然後就轉過身子,沿著那始終遊移在光明外頭的陰影邊緣,拖著蹣跚的步子,慢慢的遠去。

  五月下旬,天氣如同戰火一般熾熱,滿地的屍骨,餓死的百姓,成為了中原的常態。戰爭吸納了大量的人口,緊跟著這些人就在沒有多少訓練的情況下,被推上了戰場。

  南方因為新天子的死,而出現了一些動盪,然則這個時候,人們多少也已經習以為常。沒有天子的日子無法想像,然而天子的作用到底是什麼?其實人們也無法弄清。

  北方各路義軍的首領,在大元帥寧江的宣導下,共同發佈了抗蠻宣言,一時間,想利用天子的死來生事的野心之輩,也盡皆不敢妄動,以免成為天下之敵。甘玉書趕到了後方,坐鎮臨安,前方的戰事,也還在如火如荼地展開著,各路兵馬輪番攻向猛查刺親率的蠻軍主力,幾乎每一戰都慘烈無比,雙方的大量傷亡下,昊京的收復,已經成為了遲早的事。

  而這個時候,於某個傷重的女人,獨自南下的時候,南方有一隊人馬,則在趕赴北方。

  這一隊人馬,不過五六千人,不同尋常的是,這支隊伍裡,幾乎每一個都是青年,既有道門中人,也有武林中各大門派集合而來的菁英。這些原本打算投身於戰火的、充滿了熱血的年輕人,這幾個月裡,卻在嶺海一帶,無人知曉的所在經歷著殘酷的訓練,而現在,他們終於開始奔赴前線。

  隨著他們一同北上的,還有那一輛輛,不知裝載了什麼的、黑布遮蓋的馬車。

  ※※※

  北方戰火連綿,南方的會稽山上,卻是鶯鶯燕燕的,頗為熱鬧。

  “哥哥什麼時候能回來?”那一日的下午,練完劍後的小夢,抱著那喚作小刀的小黑貓,在禹穴內部開闢出來的泉池中洗著澡。

  算一算,她已經要好久沒有看到哥哥了,現在連胸衣都要自己下山去買,感覺真的是很不適應,沒有哥哥幫忙挑選,她自己開始時,還經常買錯,不是太大了,就是太小了。

  在她懷中,小黑貓輕輕的,發出“喵”的一聲叫喚。

  相隔不太遠的另一邊,箋麗裸著身子趴在旁邊的石上,看上去就像是一條死魚。飽滿而又渾圓的胸,緊緊地壓在石塊上,雙手往前伸直,水花一晃一晃,讓她那誘人到極點的身材,更添香豔。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功法的緣故,這些年裡,小夢的身型就沒有怎麼長開,原本是什麼樣子,現在大抵上還是什麼樣子。這固然讓一些女人頗為羡慕,但對她來說,箋麗逐漸成熟後所擁有的媚態,以及讓即便是穿著衣裳都讓男人為之心跳的豐滿,她也是有著小小的豔羨的。

  看著箋麗那半跪在池邊,懶洋洋的樣子,她要是個男人,這一刻,可能都會忍不住過去抬起她的翹臀……

  “仗打完了,應該就會回來了吧?”春箋麗翻了個身,胸脯在水面上晃動……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在沒有他在身邊的日子裡,連做死魚都沒有意思了。

  又沒有人在她的身後,抬起她的翹臀,然後……做什麼死魚啊?

  外頭傳來打打鬧鬧的聲音,顯然又是那三人組。自從寶桐、紅蝶、小鷺三人被寧江送到這裡,這裡就沒有一天安靜過,好的時候好得要命,有的時候因為莫名其妙的小事卻又吵了起來,友誼的小船翻得全無預兆。

  “寶桐她哥哥的事……要什麼時候跟她說?”小夢小聲地說道。

  “過一段吧?”箋麗也有一些猶豫。

  對於外頭的事,她們其實也瞭解不多,寶桐的兄長駕崩的事,也是秦無顏前一次下山時,帶回來的消息。對於該怎麼去跟寶桐說,兩個人都還沒有想好,又或者說,就這樣一直瞞著,等他回來了再說?

  嘻嘻打鬧的聲音越來越近,最新跑進來的卻是皇甫鷺,衣裳一脫就往池裡跳,撲的一聲,水花濺得到處都是。“第一!”她在水中站了起來,高舉雙手,興奮地叫道。

  箋麗與小夢一同扭頭看去,外頭的門口,寶桐和紅蝶正在地上扭打。

  “你們兩個真是夠了。”在扭打著的兩個少女的後方,梳著飛仙髻,明明應該年紀最大,看起來卻是比誰都小的女孩,很無語的捂著額頭,搖了兩下。

  ※※※

  天氣熱得,連地面上的空氣都在蒸騰,仿佛有青煙從地底騰起,一縷一縷的扭動著,往天空冒去。

  推著戰車的兵士,在這片炎熱的土地上,不停地向前,有人倒了下去,後人趕緊將他抬到陰涼的地方救治。

  他們前方的七裡處,先一步到達的兵士,已經開始安營紮寨,人們忙碌著,除了偶爾叨幾句這熱得讓人想罵的天氣,並沒有多少抱怨。眼看著,一路凱歌,勢不可擋的收復著失土,勝戰讓底層的兵將,有著更多的忍耐力,能夠看到曙光的堅持,往往能夠更加的持久。

  後方的山腰處,手持摺扇的青年,看著前方山下,密密麻麻的往還未紮好的營寨推進的、螞蟻般的成群結隊的隊伍。天氣確確實實是太熱了,就算什麼事都不做,也熱得難受。

  好想早點結束這一切,回去抱著箋麗和小夢她們涼快一下,這鬼天氣,實在是讓人受不了。

  什麼事都沒有做,只是看著大家忙個不停的青年,抱怨著這個讓人受不了的天氣,後邊山下,有傳信的騎兵趕來。過了一會,雷鶴道人踏上山腰:“公子,紅巾軍與威遠軍那一路,已經攻下了陵州城,下一步就是昊京了。”

  “唔,比想像中更快一些,子晉的兵法,愈來愈了得了。”青年負著左手,使勁地搖著扇子。

  “公子,”雷鶴道人問道,“鬼軍師那一邊派人來問,可有什麼需要交代的事情?來人還在山下等著。”

  “沒事。”青年繼續搖扇,“讓他去告訴子晉,讓子晉那邊,自己看著辦好了,嗯嗯,我對他們有信心。”

  雷鶴道人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就這般轉身往山下去了。

  自從北上之後,雖然戰爭始終沒有消停過,但他們這一支軍隊,除了初始時,充當了令奚蒙狂、奚延壽兩兄弟自投羅網的陷阱之外,實際上,就沒有真正的與敵人交戰過,只是隨著前線的推進而推進,有時,會對兵力重新做一些佈置,把這一邊的士兵補充到前方,又把後方派來的增兵補充進來,或者把前方疲憊的兵將撤到這裡。

  整體上的兵力並沒有多少變化,人員倒是換了不少,但是真要說起來,到目前為止,寧江所率領的這一路,的確是還沒有打過一場硬仗,雷鶴道人自己,甚至連一個活著的蠻兵的樣子都沒機會見著……被送到這裡的,都是已經被斬殺的、蠻將的頭顱。

  真正率軍出生入死的,都是前方各路義軍的首領,其間也冒出了不少以前大家甚至連名字也沒有聽說過的新人物,在這個大時代中,憑著戰功一下子打響了名氣,如連斬七將的梅川弓岳、黑帝城血戰十二日堅守不退的“血棘槍”車升、如同利箭一般總能擊穿蠻軍防線至今還從未敗過的烏堡首領趙斐然等等。

  至於像盧雲飛、王克遠、岳青、趙橫這些原本在江湖上,就已經擁有不小名氣,或者是在此前就已經展示出非凡將才的人物,自然不用多說,時來天地皆同力,基本上每一個在戰場上都是赫赫之功,而且大多都比較年輕,其中就算是年紀稍大的趙橫,也不過才三十六歲。

  雖然真正殺敵的都是前線的將領,但是很難說清為什麼,明明沒有真正的站在前線,更多的時候只是在後方,隨著前鋒的推進而推進的寧江,卻有一種少了他就不行的、“主心骨”般的感覺。明明上陣的都是別人,但是感覺上,只要有他在,勝利的天平就已經站在了華夏這一邊,如果他出了事,整個戰線也會馬上崩潰。

  善陣者無赫赫之功……或許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明明沒有打過一場硬戰,感覺上所有人的功勞,卻都無法與他相比,這的確也是一件頗為神奇的事,更神奇的是,幾乎每個人都覺得理所當然,沒有任何的異議,如果不是親身體會,雷鶴道人只怕也無法想像這樣的情形。

  夏日裡,天黑得很遲。天暗下來的時候,青年已經帶著身邊的人,駐進了前方紮好的營寨。

  夜裡,青年從帳中漫步而出,負著雙手,抬頭看著璀璨的星空,有點後悔,沒有讓無顏扮成親兵,留在他的身邊……總感覺這些日子裡,體內慢慢的積了不少火氣。

  果然還是太閑了……他在心裡想著!

  同一時間,遠方的原野,魁梧的蠻帝提著長柄的,巨大的狼牙棒,帶著一批疲憊不堪的蠻族勇士,在夜色下往昊京趕去。

  汗血的寶馬,滿身的膘肉,披掛著上好的軟甲,馬蹄踩在草地上,發出踢踏的聲響。今晚的群星分外的閃亮,月亮反而顯得有些暗淡。前方的昊京,那高大城牆倒下的巨大陰影,猶如一隻想要將人生吞活剝的怪獸,吞下去,就別想再出來。

  即便是擁有宗聖級的實力,在短短的幾年裡,帶著蠻兵席捲了整個中原,此時此刻,這強壯的蠻帝,也開始生出難以形容的無力感。這些日子裡,與華夏那一方的戰鬥一場又一場,親自上陣,殺了不少人,幾乎無人可以抵擋他的強悍。然而敵人就像是瘋狂撲來的狼群,殺退了一批又一批,沒完沒了。

  為什麼,這些人能夠如此的悍不畏死?這些真的是他以往所認識的那些華夏人?

  在他出銀川之前,這些華夏人,就像是弱不禁風的雜草,雖然能長,一批過後接著一批,但是說到底,不過就是被宰割的下場。然而轉眼之間,他們就化作了深淵中飛騰而出的巨龍,張牙舞爪,萬眾一心,狠狠地將曾經欺淩他們的敵人,撕得體無完膚。

  當年的楚霸王,與天下人為敵,幾乎殺盡天下英雄,終究也沒能逃脫英雄末路的命運。即便是嗟歎于楚霸王的失敗,然則現在回想一下,他到底是怎麼在天下圍攻的絕望境地中,堅持到那種地步的?

  雖然都是宗聖級的高手,但還沒有達成楚霸王那般萬人斬的驚人成就,被迫逃回昊京的蠻帝,就已經體會到了什麼叫十面埋伏。

  看著前方越來越近的城門,有生以來第一次,他的目光顯得茫然……

  城門吱呀呀的,往內側打了開來。虎帝帶著人馬,往城中賓士。鐵蹄震碎了夜間的寧靜,寬敞的官道上,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銀般平鋪而去。遠處的河流,彌漫著血的味道,顯然白日裡又殺了不少人。曾經作為天下最為繁華的所在,此刻連空氣中都飄蕩著屍體的臭味。

  城門吱啦啦的,在他的身後,又閉了起來。接下來的幾天裡,那炎熱的天氣,並沒有任何的好轉,各路煙塵,也在烈日下滾滾而來。城門時而打開,鐵蹄進進出出,此刻的昊京就像是那鉛華洗淨年老色衰卻依舊被人不斷踐踏的女子,曾經的華美無比,國色天香,如今的傷痕累累,體無完膚,雖然是鮮明的對比,卻已是無人在意。

  刀光劍影的廝殺中,進入了六月,昊京的城牆外,紮起了一座座軍營,大量的火炮集結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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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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