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儒道之天下霸主 作者:先飛看刀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07:26:1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1 64707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26

第二十六章 鏡月畫舫:梅劍霸刀!

  融州的崇山峻嶺間,高山深澗,峰戀雄偉。

  披頭散髮、高大魁梧的大漢在谷中練著刀法,刀氣爆散,一塊塊石峰斷裂,碎石亂飛。

  忽的,那大漢頓在了那裡,厚重的大刀扛在肩上,猛地扭頭,往谷外看去,目光變得凜然而又嚴厲。

  “南海梅劍,前來拜訪戴霸戴英雄!”一個悠長有力的聲音,緩緩響起,它雖是從遠處傳來,卻想是滲入了天地之間,深山之中,鳥雀未動,虎豹未走,有那麼一瞬間,它們仿佛不約而同的滯了一滯,緊接著便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繼續做著它們自己的事情。

  而那聲音,卻在不斷的擴散,又在四面八方的崖壁、山嶺的反彈下,層層疊疊的交錯而來。它蔓延至周圍數裡,卻又似未驚動這裡的一切。

  戴霸卻已收刀。刀尖落地,撐在地上,他冷然看著從谷外負手而入的梅劍先生。

  一身長袍,偉岸如山。已經修至宗聖的梅劍先生,每一步,都仿佛與山川融成了一體。修至宗聖,就意味著他至少比常人多了兩三倍的壽命,明明從外表看,已有五六十歲的年紀,卻是髮絲烏黑,血氣回歸,猶如青年一般剛健。

  “原來是前輩到了,鄙人有失遠迎!”戴霸淡淡的道。

  雖然體型魁梧,戴霸的年紀,其實不過就是三十歲多些。他成名的時間並不算長,二十多歲之前,修煉的是外功,在江湖上,不過就是個二三流的人物,自至二十五六歲時,得到天狂七式中的前六式,日夜磨煉刀法,實力突飛猛進,並逐漸打響了“狂刀”之名。

  戴霸真正聲名大振,是三年前,以一人之力,怒殺黑道中赫赫有名的“邙山七凶”,震動武林,同時也意味著,在江湖人的心目中,他正式晉階“宗師”。而那個時候,整個華夏武林,被認為達到宗師級的超一流高手,也不過就是二十位都還不到。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得到了天狂七式中的最後一式“斷魔天狂”,並在這幾年的不斷修煉中,實力更進一步,直至數月之前,一刀擊殺“豹王”察割,被公認為為數不多的巔峰級宗師高手之一。

  “我久居南海,卻也聽聞戴英雄之名,戴英雄一刀斬殺察割,為華夏除一大患,威震蠻夷,大振華夏人心,”梅劍先生踏入谷中,贊了幾句,“剛才我還未入谷,就看到刀氣如龍,氣衝霄漢,霸刀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戴霸沒有說話,只是在等著他繼續說下去。梅劍先生雖然對他大是讚歎,但梅劍先生自己卻是數百年難遇的宗聖級高手,是目前整個華夏武林中的第一人,與“虎帝”猛查刺兩人,哪個為當今天下第一,也要比過方才知曉。

  面對著梅劍先生的忽然降臨,戴霸自然不會因為他的誇讚而沾沾自喜,更不會認為梅劍先生就只是來找自己聊天這般簡單。

  “聽聞戴英雄,亦已加入了東南武林盟?”梅劍先生漫不經心地說道。

  戴霸不置可否。其實說起來,他並沒有真正的加入東南武林盟,但因為他兩次在寧江的相邀下出手,一次是在龍虎山,擊退了意圖謀奪天師之位的西天師教教主張屠圭,一次是出手擊殺“豹王”察割,在這種情況下,別人將他當成東南武林盟的一份子,甚至是東南武林盟中的最強高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其實吾亦查過,真論起來,戴英雄應該算是武陵人士,位於長河附近白馬湖邊,”梅劍先生道,“戴英雄可願加入長河武林盟?當前,我師弟尚尉宇暫居長河武林盟盟主一職,他素知戴英雄之豪傑,本欲來此邀請戴英雄,吾剛好無事,便為他走了這一遭,還希望戴英雄勿要拒絕。”

  戴霸目光一凝,如同電光一般,落在梅劍先生臉色。他的手中,緊緊的握著刀柄,刀身反射著日光,刀鋒處,寒光閃耀:“我如果不加入,卻又如何?”

  “君子不強人所難。”梅劍先生歎息一聲,“吾敬戴英雄你是個豪傑,既不願為難於你,也不願你與我師弟、以及長河武林的英雄豪傑發生衝突。戴英雄若是不懼,何不與我堵勝一局?”

  他淡淡的道:“你我便定下三招之約,三招之後,戴英雄若能不敗,我這邊就走。若是戴英雄敗于三招之中,如今武林多事,腥風血雨,變化多端。戴英雄何不尋一無人的所在,暫先閉關修煉,一年之後再出?”

  “既如此!”戴霸也未多說,手一握一轉,大刀置於身後,與右臂形成一線。狂烈的刀氣,轟然間席捲至整個山谷,“請教!”

  梅劍先生抬了抬手:“戴英雄請!”

  轟!

  陡然間,大地震動,一座座石峰轟然倒塌,地面以兩人為中心,一片片龜裂而去。整個山谷猶如向四周膨脹,天空中風卷雲動,氣象萬千。刀勁爆發,挾盡氣吞寰宇的豪情,虛空如同分作了兩塊,空氣如海嘯一般往兩側爆發、卷蕩。烈日在山谷的正上方曝出最毒辣的日光,烈日下的大刀,仿佛成了天地間的唯一之物。

  鏘的一聲,劍光一閃,空間收縮,氣浪翻湧。虛虛實實的變化間,不知何時,便已只能看見梅劍先生一人傲然站立,負手贊道:“好……第一招了!”

  碎散的刀光中,披頭散髮的大漢異樣的凝重,魁梧的身軀在向後的拋飛中,撞向了遠處的山壁。身軀在咬牙中強行一展,刀光猶如即將覆滅的火苗突然潑上了猛火油,轟然間膨脹。在他身後,山壁向內側陷入,莫名的就多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凹口。

  刀光第一次斬出的那一瞬間,大地快速的裂開,撕拉拉的,隨氣勁爆發。十裡方圓裡,百鳥驚飛,群獸奔走。排山倒海的殺氣中,猶如盤古開天的一斬,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陡然間就沖至了梅劍先生的面前。

  僅僅只是一彈指的時間,梅劍先生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攝指為劍,指尖一點劍氣,刷刷刷刷,彌漫至全身。指劍點出的那一瞬間,明明只是半尺左右的距離,便已有數百種變化。驚天動地的氣象,與這一指的劍氣撞擊,緊接著卻是如同火中灰碟一般崩潰。

  如夢,似幻,這一指之間,不顯霸氣,卻是空靈與優雅至極致。鴛鴦蝴蝶派之風雅,仿佛在改造著周圍的一切。群鳥落下,百獸安詳,這一指的威力,沒有絲毫的發散,只在梅劍先生的身前,卻有一種無窮的魅力,感染著周邊的一切生靈。

  指尖的一點劍光,如同大羿射出的刺日之箭,在戴霸的眼中不斷的幻大。塊頭魁梧的戴霸,感受到的卻是自身難以言喻的渺小。他大吼一聲,刀氣之餘勁,裹著全身之力劈了下去。嘭的一聲震響,他噴出鮮血,大刀一卷,後退一步,右腿在地面上踩動,扭動的足印,帶出大地的震動。

  梅劍先生再贊一聲:“不錯!”鏘的一聲,左腰處長劍出鞘:“第三招……戴英雄,需要出嗎?”

  劍雖出鞘,劍招未發,整個天地卻已經失了顏色。仿佛宇內所有的光芒,都在他即將刺出的這一劍之中。

  到目前為止,大地震裂,山壁變形,群峰紛紛塌落,然而所有的破壞,都是戴霸爆發的刀氣造成。接下來的這一劍,顯然也是如此,它只會擊向……或者是擊殺面前的對手,但卻是無堅不摧,而在劍下的大漢,則已是搖搖欲墜,手中的大刀,連舉都難以舉起……

  ※※※

  那天早上,寧江在他這些年裡,極少回來的家中睜開眼睛。

  起床的時候,小貓娘還在睡著。他並沒有將她吵醒,穿衣起身,來到園中,伸了伸懶腰,舒了舒筋骨。

  緊接著便四處走動了一番,與依舊在管理著大多數時間裡、都是空曠的寧府的老蒼頭與老婆子聊了聊天。

  雖然家主難得回來,兩個老人卻是高興與激動著。這幾年裡,天翻地覆,與家主有關的傳說,從來也不曾斷過。連中三元、踏足江湖、抵抗蠻軍、朝廷權相……直至被官府通緝,他的每一個舉動,都是那般的激蕩人心。

  如今,在神宗駕崩、宋乾繼位時,主動與家主脫離關係的高鎖寧氏,已經敗的敗、破的破,在這混亂的時局中,即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也一不小心就被打的萬劫不復。

  他們這兩個老人,始終守著這一個宅院,有時,看著原本屬於家主和姑娘的土地、田產紛紛被他人搶奪,也會心痛,會氣憤,但家主似乎並不在意這些,唯有連這處供他們這兩個老人養老的宅院也想窺視的權貴豪強,才會自尋死路般,受到懲罰,以至於現在,即便是朝廷來的人,也不敢輕易接近這裡。

  他們知道自己已經老了,被他們看著長大的家主和姑娘,在這短短的幾年裡,也都成了了不起的人物。唯一讓他們放不下心的,就是家主到現在也還沒有娶妻生子,此刻找到機會,不免說上一同,比如上次跟著家主與姑娘一同回來的那位小春姑娘不錯啦,這次保護著家主一同來到的孫紫蘿女俠不錯啦,不如早些兒成親,要不將兩個都娶了?

  寧江笑著聽他們說話。

  到了中午,吃完午飯後,馬車已在外頭準備妥當,寧江便在眾人的保護下啟程上路。到了晚邊,他帶著孫紫蘿,來到了錢潮江邊。其實對於他只帶著孫紫蘿一人前來,阿彩、雷鶴道人等並不是那般的放心,不過寧江卻是告訴他們,這個時候,還沒有人敢對他動手,反而是要保護好小刀來。

  他總覺得那個桃霏,會趁他不在,跑來把小刀抱走。

  錢潮江,一座畫舫停留在那兒,整座畫舫以玫瑰紫為主色,格調優雅大方。朱漆光滑如鏡,與水面的粼光仿佛練成了一體,畫舫與水中的倒影,竟是難以區分哪個是真,哪個是幻,其精緻之處,幾可用巧奪天工來形容。

  寧江踏般登船,一名青春貌美的女子,面上帶著輕紗,額上戴著金飾,一身談紫,出塵脫俗,單是立在舟頭,便有一種臨波仙子的仙氣。這女子語笑嫣然,萬福道:“妾身慈月,見過寧盟主!”

  寧江笑了一笑:“仙子不用客氣,另外也請仙子收了媚術,這般顛倒眾生,小生禁受不住。”

  慈月仙子明豔動人,雙臂掛著彩綾,彩綾隨風跳動,仿佛整個人都會隨風飛去一般。只見她輕巧笑道:“公子身邊,佳人絕代,小春與小夢兩位姑娘俱是國色天香之姿,亦有不知多少人,視公子為夢中情郎,妾身哪裡敢在公子面前賣弄這點小伎倆?小小媚術,不過如尋常女子塗脂抹粉一般,略飾容顏罷了。”

  飄退兩步:“公子請。”

  寧江道:“請。”

  讓孫紫蘿守在外頭,隨著這女子進入畫舫,畫舫的另一邊,有慈心齋的少女收起搭板,竹竿撐舟。夕陽西斜,秋水連天,百鳥歸林,沿途風光無限。畫舫逆江而上,舫中,慈月仙子以臀壓腿,跪坐于青年對面,為他斟上美酒,又道:“一點小菜,皆是妾身下廚所弄,希望能合公子口味。”

  寧江盤膝而坐,拾起筷子,嘗了幾口,訝道:“仙子之廚藝,恐怕已可稱作舉世無雙,我還不曾嘗過如此精緻與美味的佳餚。”他並非隨口稱讚,實是這幾樣菜,雖然俱是家常,卻無一不是精美到極致,恐怕就連皇宮中的御用廚師,也遠遠不及她的廚藝。

  又舉起玉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贊道:“酒也是好酒。”

  慈月仙子微微一笑,道:“公子謬贊了,與公子舉世無雙的才學相比,妾身些許本事,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輕抬玉臀,左手微壓右手手腕,優雅地舉起酒壺,再為青年斟滿:“公子可知,此刻公子已是四面楚歌。家破人亡之禍,只在旦夕?”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27

第二十七章 鏡月畫舫:慈月慈心?

  寧江歎一口氣:“想必我此刻的四面危機,背後也有仙子的一份功勞?”

  慈月仙子坐了回去:“公子乃是聰明之人,縱然妾身否認,想來公子亦是不信。然而,縱然我教不在暗中推波助瀾,這難道不是早晚的事?鴛鴦蝴蝶派蟄伏已久,此次梅劍先生踏足武林,勢必要有所作為,此為一山難容二虎。大周新天子宋弘,登基之時,意氣風發,只可惜察割很快就讓他知道什麼叫認清現實,被追殺的那些日子,恐怕已是讓他心膽皆寒,只求偏安一隅。此刻的公子,不但不是他反攻中原的助力,反而功高震主,成為了他寢食難安的忌憚之人。此等形勢,縱然妾身不說,公子亦必自知。”

  寧江持扇再歎:“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又道:“想來仙子此趟前來與我相談,該不會只是為了告訴我,我現在的處境還危險吧?”

  慈月仙子定睛看他:“自然不是,奴家此來,只是想要讓公子知曉,公子的處境雖險,但我教,卻可以助公子一臂之力。”

  寧江道:“怎麼說?”

  慈月仙子道:“如今這天下,大周君臣,想要公子死,蠻軍上下,想讓公子亡,就連武林中人,也有許多人容不下公子。既然如此,公子又何必再為這些人出生入死,拼死拼活?公子若是願入我拜火教,我教自能相助公子,擺脫這兇險局面。以公子之能,又有我教相助,推翻周廷,稱王稱帝,都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反過來,公子若是出了事,公子自己難逃一死,公子身邊的那些人,恐怕也無一能逃。一旦公子出事,那些殺害公子之人,又豈能放過公子之妹和小春等人?公子縱然不顧自己,難道就能忍心看著她們,日後遇到危險。”

  寧江道:“原來仙子是做說客來了,我卻還想知道,助我稱王稱帝,對你們拜火教又有什麼好處?你們到底圖些什麼?”

  “很簡單!”慈月仙子道,“我們的要求亦不太多,只有三個。”

  寧江問:“你們賣我如此大的恩情,這三個要求,恐怕並不好辦。”

  “公子放心,全都是對公子無害的事。”慈月仙子道,“其一,墨門的善公主,原本該是我們拜火教中的善女神,卻因為公子的插手而出了意外……”

  寧江搖頭道:“這第一點,恐怕就已經無法辦到了。如果你們要我助你們對付善公主,那是不可能的事。說到底,我對你們的善女神不感興趣,但是那個時候,先是你們的人,讓箋麗對我妹妹小夢種聖血,導致箋麗成為了我的女人,這個顯然不能怪我。其後,你們又對鸞梅下手,鸞梅原本就算是我的女人,你們對她種聖血,讓她變成這個樣子,我又怎能不管?這事我還沒有找你們麻煩呢,一個嬌嬌媚媚的禦姐,就這樣被你們變成羅麗了。”

  “禦姐……羅麗?”

  “啊,這個不用管它。”寧江擺了擺手,道,“總之,如果其中一個條件是,讓我幫著你們對付她,我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同意的。還有箋麗,不管她以前是不是你們拜火教的人,現在,她都是我的人。”

  “公子若是入了我教,或是成為我教的合作之人,秦小春過往的罪行,自然是一筆勾銷,公子若是嫌一個秦小春還不夠,我們再多送公子幾個女人,亦是無妨。”慈月仙子道,“至於善公主,我們的條件也很簡單。看來公子的面子上,我們可以暫不為難她,但前提是,她亦不能與我教為敵。若是因她那一邊不肯放過,雙方為敵,我們也不需公子相助,只需要公子坐壁上觀,不相助任何一方就是。公子若是稱王稱帝,那拜火教與墨門之爭,不過是江湖幫派之爭,想來公子也不會放在心上。”

  寧江略一沉吟,道:“你們的第二個條件是什麼?”

  慈月仙子道:“有一個叫小方的孩子,曾被秦小春和令妹救走,現在卻不知去向,還請公子告知那孩子的下落。”

  寧江不置可否:“第三個呢?”

  慈月仙子道:“我教既助公子一統天下,整個江山都是公子的,那公子自然也當以我教為國教。我教的要求亦是不高,屆時,便請公子率文武百官、天下萬民,于泰山之巔祭拜聖凰。至於以後,我們絕不會再干涉公子的治國之道,天下都是公子的,公子想如何治理,便是公子自己的事了。”

  寧江慢慢的飲了一口酒,抬起頭來:“聽起來,確實是很動人,但我卻又有一些不解的地方。首先,你們如何助我一統天下?虎尊自身已達宗聖的實力,蠻軍強悍難敵。雖然天下形勢變得如此,有你們拜火教在蠻族中的推波助瀾,但猛查刺、神冊宗倍、鶻後都不是能夠輕易被你們利用的人,而你們卻說得,仿佛只要你們肯助我,天下就已經在我手中一般,這卻不免有些大言不慚、空口畫大餅了。”

  繼續道:“其次,你們又如何保證,我得了天下之後,不會馬上反過來對付你們。再者,你們要我一統天下後,于泰山之巔,率文武百官、天下萬民祭拜聖凰,這背後的儀式……想來不會這般簡單?”

  慈月仙子道:“我們自然有我們的手段,只要公子與我們合作,自然不會有任何問題。至於保證,那自然是需要的,唯一的條件,就是將秦小春與令妹暫先交由我方,公子放心,我們必定善待於她們,女尊更會親身指點她們武功,只要公子保證與我們之間的合作,我們便會全力相助公子,至於她們兩人,不過是一點保證罷了。至於一統天下之後,祭拜聖凰的儀式,到時公子自然知曉,只要儀式一成,我們自然會讓秦小春和令妹回到公子身邊,那個時候,整個天下都是公子的,我們自然也不敢輕易與公子為敵。”

  寧江歎氣:“聽起來是很動人,尤其是我現在,四面皆敵,看起來,已無活路,跟你們合作,你們則打包票保證我登上帝王寶座。看起來,跟你們合作,已是唯一出路。”

  慈月仙子微微一笑,道:“難道公子覺得,還有其它活路不成?公子可知,就是在這個時候,梅劍先生找上了被公認為東南武林盟第一高手的戴霸?公子擁有這般多的助力,尊王攘夷的口號必不可少,然而儒家天下延續了近千年,只要你一被朝廷打成反賊,馬上就失去了這個大義。公子你在武林中擁有不小的名望,然而,你身邊的這些武林中人,卻又有哪個能夠擋得住宗聖級的強敵?只有我們,才擁有助你絕境求生的能力,即便以楚霸王之強,最後也不免陷入十面埋伏,力竭而亡,公子自覺,比之楚霸王如何。”

  寧江搖扇道:“不遑多讓!”

  慈月仙子滯了一滯,緊接著便冷笑道:“公子真是……好大的口氣!”

  寧江無奈飲酒……說真話沒人信也是一件很無奈的事,我以前果然還是太低調了。

  慈月仙子淡淡的道:“公子可有想好?不客氣的說,公子這番入臨安,若沒有我們慈心齋的相助,必定是有去無回,以公子之能,不該看不清這般形勢。”

  寧江微微一笑,道:“不如我們先來聊聊別的,仙子你……應該才是拜火教的惡女神吧?”

  慈月仙子坐在他的對面,就這般看了他一陣,顯然是把握不住他此刻的從容,進而也無法弄明白此人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旋即,她避而不答,輕描淡寫的道:“前些日子在北方大出風頭的小白道長,就是公子吧?移花接玉,鬥轉星移……公子的確是好手段,難怪身為一名書生,敢於視天下英雄如無物。不過我們也早就已經弄清楚,那一日,公子在柳蔓郡主宴席上的表演雖然驚人,但說到底,不過就是轉移與玩弄玄氣的戲法,若真以為,靠著那種戲法就能夠擋得住妾身,未免可笑。”

  寧江淡淡的道:“如果是貴教教主女尊親至,我自然是擋不住的,如果是仙子你的話,至少二成的把握是有的。”

  慈月仙子冷笑道:“看來公子的信心,也不過如此。”

  寧江道:“另外八成,是猜仙子根本不會出手、不敢出手。”

  慈月仙子的玉容一下子變得冰冷起來,煞氣迫人,目中一點寒光,冷冷的落在對面的青年身上。在她的面前,放置著一雙銀筷,她人雖未動,銀筷卻已輕輕的顫動著。

  青年卻是無動於衷的繼續飲酒,仿佛完全沒有覺察到她的殺氣,又或是視她的殺意如無物。

  最終,慈月仙子強忍下出手的怒意,清清冷冷、卻又不是優雅的舉起酒壺,為青年再斟一杯,淡淡的道:“看來妾身這一次,是白來一場了。不過妾身倒也很想知道,公子拒絕這樁交易的理由?是不相信我們有相助公子,一統天下的實力,還是不相信我們拜火教的誠意?”

  青年淡淡的道:“我要說兩者都有,會不會讓仙子生氣?”

  慈月仙子語氣更冷:“如何說。”

  青年道:“先說誠意吧,呵呵,其實貴教最先想要支持的,並不是我吧?豹王察割,原本才是貴教真正想要扶持的目標,猛查刺實力太強,在共同推翻華夏的前提下,可以合作,但要想將猛查刺當成貴教的扯線人偶,那就未免太不將他當一回事了。神冊宗倍和鶻後,各有各的鬼胎,其中神冊宗倍倒還好說一些,鶻後的來歷,某種程度上比猛查刺還要神秘,我雖然也不知道她的具體背景,卻可以確定,她絕不是你們可以合作的物件。”

  慈月仙子看著寧江,略略的有些動容,竟然能夠意識到鶻後的不尋常,這個人所知道的,遠比她們想像得更多。

  寧江繼續道:“神冊宗倍此人,看似神秘,但其實背景還是很清楚的。但是這人,性格頗有一些問題,一方面全無信譽,另一方面,你們根本找不到什麼東西可以威脅得了他,呵,想要控制他?他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相比之下,唯有蠻軍三大幹將中,看似最強,實則最弱的察割能夠和你們達成長期合作的空間。察割自身所控制的蠻軍,加上與藏地密宗合作,原本潛伏在血淵深處、隨時可以從司壁洞萬神窟這一地藏發洩口殺出的數十萬鬼兵,若再由貴教女尊親自出手擊殺猛查刺,察割一統天下,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血淵崩潰,藏地密宗三大聖地也一同瓦解。察割野心不減卻又急於求成,想要先將江南吞入自己的口袋,反而連性命都沒了。在這種情況下,你們方才不得不來考慮與我合作的可能……我猜得沒錯吧?”

  慈月仙子淡淡的道:“久聞公子善於借勢,果然名不虛傳,看來天下大勢,全都在公子心中。不過既然如此,公子更該明白,我們與公子合作的誠意才是。”

  寧江道:“呵呵,助我一統天下的誠意,恐怕是有的,問題就是,一旦我按著你們的安排,拜完聖凰……你說那只大火鳥會不會從天而降,一下子把我燒了?”

  慈月仙子冷笑道:“公子莫非也認為,我教所拜之神靈,乃是真實存在。”

  寧江歎氣:“這個,我其實還是蠻確定的,你們所拜的聖凰,並非偽神。”

  慈月仙子道:“既然如此,公子為何還要選擇與神明作對,與我等作對?只要公子真心加入我教,縱然聖凰降世,世界新生,亦必定有公子的一份大功。聖凰讓人浴火重生之手段,公子不是已從善公主身上得到了明證?重生之後的世界裡,公子依舊可以稱王為帝。”

  寧江猶豫了一下,道:“雖然你說的很動人,但有一個更大的誘惑擺在那裡,讓我忍不住的,就想跟你們作對。”

  慈月仙子淡淡的道:“不知公子所說的誘惑為何?”

  寧江小聲道:“說了你千萬不要生氣,相比起在你們的聖凰的幫助下一統天下,我還是覺得,把那只大火鳥抓下來扒光羽毛烤來吃了……更對胃口些。”

  慈月仙子刹那間怒容滿面,一臉煞氣,雙手抓著桌沿,這一瞬間,幾乎便要將整個桌子往對面的青年掀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29

第二十八章 鏡月畫舫:秋刀秋雨!

  青年略略的向後退了一些,舉著雙手:“不要生氣……都說了不要生氣了,買賣不成仁義在,對不?何況這一次,原本就是你們把我請來的,兩國交戰不斬來使,談判破裂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再說了,你就算在這裡動手殺了我,又有什麼用?你殺了我,鴛鴦蝴蝶派也好,東南武林盟也好,臨安朝廷也好,不知多少人欣喜若狂,緊接著他們就會高舉為我報仇的名號,把你們慈心齋給滅了……唉,以仙子你的眼界,應該不會看不清這一點,平白為他人做嫁衣裳吧?”

  慈月仙子胸脯起伏了一下,整個媚術都已氣得崩潰,無複适才的優雅。她冷冷的道:“看來,與公子已經沒有什麼可談的了。這可是我們給公子的最後一個機會,相信用不了多久,公子就會因為今天的拒絕而後悔,只可惜,你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唉……其實你的廚藝真的是不錯的!”青年放下箸筷,歎一口氣,“真希望善公主也能夠有你這麼好的廚藝,這樣,說不定哪一天,我就能夠吃到她的烤火雞。”

  抓起放在桌角的摺扇,他站了起來:“對了,我剛剛講的,只是誠意的問題。其實相比起你們的誠意,我更想說的是另一件事……”

  他彎下腰來,湊盡慈月仙子的臉:“你剛才說,有你們的幫助,我必定能夠一統天下?呵呵!我想要一統天下,居然還需要你們的説明?你們這也實在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啪的一聲,打開摺扇,左手負後,笑聲中離去。在他身後,慈月仙子臉寒如霜。

  ※※※

  離開鏡月畫舫,帶著孫紫蘿上岸,孫紫蘿道:“公子,您與慈心齋的慈月仙子在內頭說了什麼?為何公子隨她進入之後,便看不到你們,聽不到你們的交談?”

  寧江道:“拜火教的一點小幻術罷了,讓你擔心了。”

  孫紫蘿道:“這慈心齋果然是拜火教弄出來的名堂?”

  “嗯,我幾可肯定,她就是拜火教的惡女神,”寧江持扇道,“不過卻還有一些未明之事。墨門的善公主,曾在北方與一個名為阿鳳的女子交手過,她也很確定,那個阿鳳就是惡女神。我雖未見過那名阿鳳,不過按時間推算,阿鳳在北方與善公主交手時,慈月仙子卻在南方活動。以善公主的眼力,應該不會認錯,但如果說,阿鳳和慈月仙子兩個都是惡女神……這中間應該還有什麼隱秘之處。”

  兩人回到隊伍,與阿彩、雷鶴道人、小刀等會合,其後,便一同往臨安去了。

  在這幾天裡,綿綿的秋雨,依舊不斷的下著,幾無停歇。銅州一帶,蠻軍南下時造成的大量破壞,依舊留下了觸目驚心的殘骸,流民越來越多,也北方南逃的,有在這些日子裡,被奪去土地後無家可歸的。即便連臨安方圓數十裡內,也不時有流寇呼嘯來去,官府剿之不盡。

  臨安城的皇宮之雄偉,自然是遠遠比不上昊京之皇城。不過江南本是魚米之鄉,以江南之富足,在發動了大量的人力財力進行建設之後,皇宮自也越建越大,同時也愈發富麗堂皇。

  “西面傳來戰報,鳴山紅巾軍與苗軍發生戰事,苗軍不敵,再一次大敗虧輸,薔薇湖一帶已完全落入紅巾軍的掌握之中。”一處偏殿中,右僕射呂豫浩立在階下,向天子報告著西面的戰事。

  天子宋弘坐在龍椅上,方自展開眉眼,緊接著便又緊緊地皺了一下:“愛卿,這戰事……你如何看?”

  呂豫浩道:“陛下,我華夏一方,再一次大破苗軍,自然是一件振奮人心的事。但是這個時候,恐怕真未必是一件好事。如今,鳴山鬼軍師的真正身份已是眾人皆知,此人乃是前次州試時,因考題與先人犯名諱而被迫離場的顧楚郡成遠縣秀才百子晉,以前在州學時,就與寧江交情甚密。他會選擇加入紅巾軍,想必也是因為對朝廷有所怨言,如今雖然紅巾軍已受朝廷招安,但畢竟不在朝廷的控制之下。雖有斷稼軍在他們後方守著來,彼此牽制,終究也是一件隱患。”

  繼續道:“此外,南劍宣慰司皇甫霖,雖然奉詔,但至今都還未離開劍州,恐有異心……”

  天子猛地站起,怒道:“這畜生,他難道真敢造反不成?”

  呂豫浩道:“皇甫霖此人,恐怕真有狼子野心。他在嶺海暗中籌建水師,雖然是有先帝神宗陛下暗中發下的旨意,但在陛下即位之後,卻始終未將此事上報朝廷,其後更坐視朝廷水師全滅……”

  宋弘怒氣上湧,過了一會,道:“皇甫霖這人,乃是趙國公之子……我以往對他倒還是瞭解的。他原本並不是這等狂妄之徒,他被選派作南劍宣慰司宣慰使時……正是神宗在位之時,他如今的做法,恐怕還是受了他人的愚弄和蠱惑。”

  “不管皇甫霖用盡多少藉口拖延前來,他終究不敢真的扯旗造反,何況他的女兒還在臨安。”呂豫浩說道,“所以,關鍵還是寧江那廝。陛下放心,寧江已經在前來臨安的路上。一等他進入臨安,這一趟,必定讓他有去無回。”

  宋弘坐回龍椅,緩緩說道:“他真的來了?”

  “他不敢不來,不能不來!”呂豫浩陰陰沉沉地說道,“陳松霸陳少保那一邊傳來消息,他師尊已經親自出手,兩招逼退了東南武林盟的最強高手戴霸,這戴霸,傳聞中已得當年史上最強宗聖留下來的天狂七式,就是他出手,助寧江擊殺察割。以他的本事,尚且無法擋住梅劍先生三招。陳少保保證,寧江如果不來,其師便親自出手,必然寧江那廝死無葬身之地。”

  繼續道:“恐怕寧江自己也知道這一點,到了臨安,梅劍先生終不好在天子腳下動手,他要是繼續潛藏,不但他底下所有現行的籌碼,都會被一個個的剪除,他自己也隨時都有可能死在哪個無人知曉的荒郊野外。他現在光明正大的出現,反而讓人不好動他。”

  “平心而論,寧江這人……還是有功的!”宋弘起身,側身踱了兩步,“不管是全殲蒙鬱蠻軍,還是此番大破察割南下的精兵……”

  “陛下此言差矣,”呂豫浩道,“威遠軍與蒙郁一戰,立下大功,那個時候的寧江的確是威遠軍實際上的主帥,其功高自然不用多言。然而那一戰,究竟起到了什麼作用?京城還不是被破了,廢帝與文武百官還不是被擄了去?更有傳言說,當時寧江是故意拖著,不去救援京師……此事恐怕十有八九是真的。那寧江本是位高權重,廢帝登基之後,看穿他欺上瞞下的勃勃野心,將他罷官,通緝於他,他不可能沒有怨望。破蠻軍之功,怎能抵消掉不顧京城安危、有意坐視廢帝被滅的大過?”

  宋弘搖頭道:“雖然有那樣的傳言……但朕還是不怎麼信的……”

  “那是陛下宅心仁厚。”呂豫浩道,“至於說,滅察割,平江南之功,說到底,那寧江做了什麼?長河天險失守時他在哪裡?臨安淪陷時他在哪裡?蠻軍攻城掠地,百姓一路被屠殺時他在哪裡?最後,擊破察割主力的是神武左軍和南劍宣慰司的官兵,神武左軍的前身雖是威遠軍,但說到底,實際的統帥乃是居志榮,又非寧江。況且他們本就是朝廷官軍,救援天子,擊破賊軍,原本就是他們的職責,若非他們無能,來得遲了,又怎會讓陛下一路受驚?陛下不論其過,只論其功,已經是過於寬厚。但是說到底,兵是陛下之兵,將是陛下之將,其時那寧江都不知貪生怕死、躲到了何處,怎的察割一滅,全都成了他的功勞?此人沽名釣譽,貪天之功,白讀了聖賢書,不知忠君報國,反一心為他自身造勢,分明有不軌之心,陛下千萬不可為其所騙。”

  宋弘猶豫了好一陣:“朕雖對寧江瞭解不多,但想來,當初神宗既然那般重用於他……他應該不是這等奸人。不過你既然這般說……唉,這終究只是呂卿你的一面之詞,還是要問問其他人的看法。罷了,明日一早朝堂之上,你便將這些話說給其他人聽聽,看看其他人怎麼說……唉,朕終究還是願意相信他是好的。”

  “其實這話,並非臣一人之意,對那寧江,百官早有怨言,既然陛下要于明日早朝,令百官暢所欲言,屆時陛下自會知曉。”

  “唉,希望不會如你所言,寧江這人,即便無功……終究還是有才的!”宋弘無奈的擺了擺手,“你下去吧,記得,明日早朝之時,只管讓大家暢所欲言,兼聽則明,這個道理朕還是知道的。朕雖知你對寧江有所不滿,但若有人願意為他說話……也應當要允許才是。”

  “陛下聖明!”呂豫浩躬身道,“微臣告退。”

  呂豫浩退出殿外,宋弘獨自一人立在陛階之上,神情有些發冷。周圍的太監,也不敢上前打擾,就這般站了許久,他才緩緩轉身,踏步離去。

  秋雨依舊沒完沒了的下著,地面潮濕。嶄新而又華美的宮殿,在雨幕中朦朧。抬起頭來,遠方高處屋簷兩側的吞脊獸,在雨中顯得猙獰。

  宋弘並沒有乘上龍輦,他穿著寬大的龍袍,於走廊下陰沉的踏去。那些太監小心的跟在他的身後,對陛下不敢有一絲打擾。

  剛剛登基時的陛下,意氣風發,仿佛有著無窮的幹勁。但是這一次回來,仿佛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在人前,比以往要柔和了不知多少,在無人之處時,卻益發的陰冷而又沉默。至於他們這些緊跟著陛下的太監……實際上並不能算作是人。

  宋弘走到和心殿前,立在屋簷下,抬起頭來,靜靜的看了許久。然後便不說話的,坐上了龍輦,進入深宮。沒過多久,他踏入一殿,在那裡,皇后與寶桐母女兩人正在說話。

  “父皇。”看到父親到來,寶桐公主慌忙起身,向父親問禮。兩人簡簡單單的閒聊了幾句,寶桐便匆匆的去了。

  “她怎的想到在這時過來請安?”張開雙臂,任由皇后和她身邊的宮女為他換下龍袍。

  “還不是為了小鷺那孩子的事?”皇后笑了一下,“她想讓陛下不要將小鷺賜婚給呂相的那個兒子,自己又不敢跟你說,所以跑來找我……”

  “叫她不要去管這事……鷺兒……也算是我們的孩子,婚姻大事,原本就是父母做主,呂豫浩現在是朝廷重臣,朕的肱骨,嫁入呂家……這也是為了那孩子好。”

  “可是,我聽說呂相的那個兒子……”

  “外頭的流言蜚語,你們這些深宮之人,就不用管了,沒有一句是真。”宋弘坐上龍榻,“人心……反正都是看不透的,好好壞壞……反正也都是那個樣子。”

  皇后一時不敢吭聲。

  “說起來,太子跑哪去了?這些日子怎的都沒怎麼看到他?”

  “這些日子,太子跟他的那些朋友,時常聚在一起,談的都是都是日後北定中原的大事,看起來很有幹勁的樣子。”皇后微微的笑著。原本只是河項郡王府的郡王妃,此刻成了皇后,連兒子都成了將來必然接下大寶的太子,這是她以前連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此刻也不免有些志得意滿。

  “呵呵,不過都是些誇誇其談的孩子,跟那些人整日鬼混,不是什麼好事。”

  “那,我去跟他說說……”

  “算了,隨他吧,”宋弘側身躺下,“年輕人嘛,總覺得能夠改變些什麼,仿佛天底下就沒有自己做不到的事,現實最後總是會教他認清楚的。再說了,以前他只是世子,那時候,我們整日裡教他的都是莫談國事,朝廷上的事,不要談……一個字都不要談……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現在是太子,心態一下子轉得太快,操之過急也很正常,唉,別說是他了,就連朕,一開始也有些沉不住氣。以前,在朝外時,看到這個,覺得不對,看到那個,覺得能改,現在回頭再看看,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有許多其實還是有道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29

第二十九章 風雨壓來:寶桐公主!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風驟雨狂,仿佛要把這些日子裡連綿不斷的雨,積在今晚再重新下個一遍。

  寶桐公主躺在榻上,靜靜地看藻海。藻海做得非常的華美,五鳳盤桓,象徵著她此刻的榮華與富貴。

  原本只是一個沒有太多人關心的縣主,如果什麼都沒有改變的話,就這樣慢慢的長大,然後,由父親挑選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嫁了,雖然只是一個縣主,但畢竟是姓宋,而且也頗得老太后喜歡,將來的丈夫,必定也是個世家豪門的公子哥兒。

  卻不曾想,隨著儒道的崩潰,昊京的淪陷,父親成了皇帝,哥哥坐上了太子,自己也突然之間升格成了公主。

  然而,與原本豪氣十足、如今卻變得沉默起來的父親,與始終都是志得意滿的哥哥不同,她從一開始,就有一種隱約的不安。她不喜歡如今的一切,不管是地位,還是名利,就像是在忽如其來的狂風的推動下青雲直上,她生怕自己與身邊的人,隨時都會在這虛假的雲端上,摔個粉身碎骨。

  因為蒙老太后的喜愛,幼年的她,大多都是居住在昊京的皇宮裡,與住在江南、只在每年春節前後入京的父親與哥哥,實際見面的機會並不太多,感情也談不上有多好。反而是與紅蝶和小鷺,成為了形影不離的三人組。

  或許是因為年紀比紅蝶和小鷺大上一些……雖然實在是大不太多,比起紅蝶,也就早出生了一個月,但畢竟還是大一些,三人組中,雖然發生的爭執,最終都是以紅蝶的意見為主,但現在年紀大了一些,總感覺,自己應該背負起更多的責任。

  察割渡江南下的時候,一得到消息,她就趕緊派出宮女,前去通知紅蝶,然而紅蝶終究還是沒能跟上,那個時候的她,每日裡都睡不安穩,生怕紅蝶出事。

  幸運的是,雖然經歷了不少波折,紅蝶還是順利得跟她和小鷺在劍州會合。

  然而現在,隨著小鷺被父皇和母后認作女兒,成為了她的“親妹妹”,雖然對政事瞭解不多,她卻也意識到,對於小鷺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好事,小鷺被捲入了某個渦流之中,她感到自己的責任又多了一份,無論如何,她都想要保護好紅蝶和小鷺來……對於她們,她始終有一份自己身為姐姐的責任感。

  但是現在,小鷺卻即將被賜婚,嫁給呂豫浩那個叫呂鄶的兒子。

  對於呂豫浩的那個兒子,有許多很不好的傳聞,那些傳聞,顯然也都是真的,譬如強搶民女後,讓官府找理由把那女子的家人關入監獄,幾天後,那女子的屍體在江邊被人發現,滿身傷痕,幾無一塊完好,比如他收人錢財後,直接從監獄裡,將那些倒賣物資給蠻軍的奸商從監獄裡帶出,還有等等不可思議的、讓人目瞪口呆的事情。

  從小在昊京皇宮中長大的她,初始時聽到這樣的事情,是震驚的,然而更讓她震驚的是,後來她發現,這似乎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事,甚至連父皇、母后……恐怕也都是一清二楚的。

  既然知道這樣的事情,為什麼不管?他們可是皇帝和皇后啊,還有朝中的那些大官,幾乎每天,他們都在舉著聖賢書,雞蛋裡挑骨頭一般找著機會大肆批判別人,這樣的事情,他們為什麼不管?為什麼每一個人,都將這種誰都知道的事情,當做從來沒有發生過?

  她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明白。

  她唯一明白的就是,絕不能夠……讓小鷺嫁給那樣的人。

  然而她什麼也做不了。

  外頭的雨越來越大了,藻海之上,屋簷劈劈啪啪的震響,那鋪天蓋地的陣雨,仿佛隨時都會衝破這紙一般薄的簷頂,然後將她淹沒。

  她就這般……一夜看到了天明。

  第二天一早,她就乘著鳳嬌,出了皇宮,來到了紅蝶與皇甫鷺所住的公主府。

  紅蝶和她母親原本所住的公主府,在天子“南巡”時,就已經毀於亂民的劫掠,新的公主府,位於皇宮的東面,與宮牆靠得極近。不過隨著皇宮的繼續擴建,再一次的搬理,恐怕也是早晚的事。而之所以無法住入皇宮,主要還是因為紅蝶的母親珍妃的身份,畢竟,她本是先帝神宗的後妃,自不能住入新天子的後宮之中。

  而皇甫鷺,此刻雖然也被封作了公主,不過臨安城,本就有皇甫家的產業,她的祖父趙國公,在逃離臨安後,就已經不知去向,倒現在也還未能找回,父母又遠在嶺海。原本是要以公主的身份,搬入宮中,與寶桐作伴的,誰知寶桐先一步把她趕出了宮,讓她住到紅蝶這一邊來。

  這也讓鷺小姐兒有那麼一點兒的委屈,雖然不管是跟寶桐作伴,還是跟紅蝶作伴,她都是無所謂的,但寶桐的做法,卻像是把她趕開一樣。不過這應該也只是錯覺吧?因為,雖然把她趕了過來,寶桐自己卻也天天往這一頭跑,許多時候,便也都在紅蝶的公主府中住下,三個已經逐漸可以被稱作少女的大女孩,如同幼時一般睡在一起。

  進入了公主府,首先見到的卻只有珍妃。對此,寶桐並沒有任何的意外。

  “珍姨,紅蝶又在後園練劍麼?”她像珍妃問道。

  珍妃微微的笑了一笑:“誰說不是?這些日子,就沒有斷過。小鷺還沒有起來呢。”

  雖然那個時候,三個女孩是說好要一同練武的,然而最後真正努力做到、並且還突飛猛進著的,卻只有紅蝶一人。寶桐也好,皇甫霖也好,都只練了一些基礎,雖然也不能說全無效果,但真真是拿不出手的。而在看到了紅蝶如今的本事之後,兩人也多少都有些信心不足。

  “寶桐,”珍妃遲疑了一下,“小鷺的事……你母后那邊怎麼說。”

  寶桐搖了搖頭,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雖然求了母親幫忙說項,但到底有什麼作用,她也心中無數。

  珍妃對此也沒有太多的辦法,對於這樣的事情,她比寶桐還更不知該如何處理。原本就是豪門大戶的千金小姐,十多歲就被選入宮,她根本沒有任何的處事經驗。

  想了想,她低聲說道:“寶桐,你可知道……聽說那位寧江寧公子,很快就要到臨安來了?”

  ……

  ※※※

  寧江要到臨安來了……這樣一個本該沒有多少人知道的消息,卻在無聲無息間,於底層悄然的擴散著,而此刻的朝堂上,大抵還沒有意識到這個消息的快速擴散,所帶來的嚴重問題。

  早朝之上,天子廣開言路,百官紛紛站出,大聲批判著什麼,群情激昂。有人舉著奏本大聲咒駡,有人口沫橫飛,呂豫浩不斷擺手,讓大家冷靜,然後又正氣凜然的,回身稟告著什麼,群臣紛紛附和。

  陛階之上,天子偶爾歎一口氣,偶爾露出無法相信的樣子,眼神卻是一片冷漠。

  或許是因為,昨晚下了一場大雨,此刻的臨安城,倒是顯得清爽了許多,萬里無雲,天氣異樣的好。

  因為秋雨連綿,水面漲了不少的落佩湖,湖邊有一處住宅,他原本是寧江盟主於州學中所住之處。

  也就是在這裡,寧才子高中解元,開啟了他連中三元的第一步。如今,這宅院,被它的主人改建成了文人墨客的瞻仰之地,時不時的,就會有人前來參觀。

  落佩湖雖是銅州一帶的名勝之一,只是這裡,最有名的乃是蓮花,而現在已經過了賞蓮的時節。

  雖然如此,湖上依舊有許多花船來去。

  遠處的崆山,卻還能看到幾年前隕石天降留下來的驚人奇景,那個時候,無疑是造成了滿城的驚慌,如今,卻已不怎麼有人提起。這幾年間,發生的事太多太多,相比之下,一場天災,就顯得微不足道了,而人們也總是不太願意去想那些不怎麼好的記憶。

  毀去近半的崆山,完好的那一面,依舊能夠看到那火一般的紅。

  崆山的楓葉,是這一帶最著名的奇景。而半邊豔紅如火,半邊殘缺的景象,倒也在某種程度上,形成了一幅難得的奇觀。

  隨著銅州被立作新都,外城也在不斷的擴建之中,到處都是被徵發的役夫。

  與此同時,卻也有許多三法司衙門的捕頭、捕快,來來去去的,一陣緊張。春江水暖鴨先知,相比起朝堂的高層,這些人,因其所身處的位置,要比其他人更加清楚此刻江湖上一觸即發的緊張局勢,與此刻臨安城不同尋常的異狀。

  落魄湖邊,一名捕頭手中握著雁翎刀,看著停靠在湖邊的一艘樓船,船上,堵酒猜拳的吆喝聲不時傳來。他低聲說道:“你們確定,那廝真的到了這裡?”

  “不會有錯。”在他身邊,一名捕快說道,“‘濤山寇’莫大平……龍圖追殺榜上的第三人,如今應該算是第二吧?紅魔女現在也算是官軍了,紅魔女一下,現在排在莫大平前面的,也就只有戴霸了。”

  另一名捕快恨恨的道:“不管怎麼說,這裡也是天子腳下,身為朝廷通緝的要犯,竟然就這般光明正大的出現,這也太不把我們當一回事了。頭,那莫大平以前跟你就不對付,要不要調些人馬過來,去把他拿下?”

  那捕頭緊緊的皺了皺眉頭,過了一會兒,才道:“說起來,這幾天裡,出現在臨安的江湖人越來越多了,這些人到底在搞什麼鬼。”

  旁邊眾人對望,都有一些遲疑。那捕頭疑惑的看向他們:“你們是否聽說了什麼?”

  其中一人道:“頭,你難道不知道,東南武林盟的寧江寧盟主,馬上要到臨安來了。”

  “那又怎樣?”

  “另外還有一個消息……”那人低低的說了出來。

  捕頭臉色大變,喝道:“你說什麼,這種話你怎的也敢亂說?”

  那捕快趕緊道:“老大,不是我說的……大家都在傳……”

  那捕頭整張臉一下子就白了。

  同一時間,那艘樓船上的一角,坐著四人,其中一名青年女子,目光往遠處拍桌喝酒的一夥人看去:“那個就是‘濤山寇’莫大平?”

  這四人,正是“黃山四俠”——傅定波、余智城、袁澄江、徐嬌龍。

  看著那夥人中,一名滿身橫肉的壯漢,徐嬌龍低聲問道。

  余智城同樣壓低聲音:“不會有錯,他現在是龍圖追殺榜上的第二人,僅次於‘霸刀’戴霸。”

  徐嬌龍不解的問:“紅娘子的實力,應該是比不上戴大俠才對,為什麼她卻是排在第一?”

  余智城笑道:“這龍圖追殺榜又不是按著武力來排的。對於朝廷來說,龍圖追殺榜前十裡,紅娘子一個人的危害,比後面九個加起來都要大。也就是她現在成了官軍,才從三法司衙門的龍圖追殺榜上除名。戴大俠上榜的主要原因,是他以前曾經殺了幾個貪官,莫大平雖然近來脾氣收斂了許多,但不管怎麼說,也是黑道上的人。紅魔女那是直接扯旗造反,性質能一樣嗎?”

  這樓船,乃是作為酒樓之用,壁面上,還有許多騷人墨客留下的詩作。然而此刻,酒樓的老闆,卻是一邊擦著冷汗,一邊催促著船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姐們上酒上菜。以前,來落佩湖賞湖飲酒的,大多都是讀書人,然而這幾日裡,越來越多的江湖人開始出現。

  此刻,雖然生意興隆,但是看著那一桌桌攜兵帶器的武林人士,吵吵鬧鬧,大聲吆喝,他更多的是頭皮發麻,這些江湖人,根本無法測度,有時喝到興頭,一個個好得跟同父同母的兄弟一般,有時一點就炸,突然一下子就打起來,簡直不可理喻。

  另一邊的大門處,有幾人踏了進來,為首之人手握雁翎刀,冷冷的往大廳中央的“濤山寇”莫大平看了一眼,帶頭往櫃檯走來。掌櫃暗自鬆了口氣,想著有這幾人在,這些江湖人應該也不敢隨便鬧事吧?趕緊迎了上去:“楊捕頭,好久不見,好久不見。”

  那捕頭點了點頭,與掌櫃說了幾句,在掌櫃的帶領下往遠處的空座走去。而這個時候,人群中,有人看到門口走入的另外兩人,起身道:“老樸,有沒有打探出什麼?”

  那被稱作老樸的,看上去卻只有三十歲不到的樣子。他往喚他的那桌人走去,一邊走一邊道:“聽說,剛剛結束的朝堂上,在呂相的帶領下,百官紛紛上奏本,揭寧翰林之罪過,聽起來,傳言……恐怕是真的。”

  整個大廳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緊接著卻是一聲冷笑:“狗!皇!帝!”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30

第三十章 風雨壓來:留連戲蝶!

  這三個字,在眾人的安靜和沉默中,陡然發出,一時間,人人往看了過來。那姓楊的捕頭和他身邊的那些捕快,更是勃然色變。

  楊捕頭一握雁翎刀,猛然喝道:“姓莫的,你說什麼?”

  在大家的矚目之中,“濤山寇”莫大平一拍桌子,桌上碗碟震動,只見他猛然站起:“我就罵那狗皇帝,怎麼了?”

  那捕頭踏前一步:“莫大平,你可看清楚,這裡是天子腳下,不是任有你胡作非為的濤山,身為有案子在身的朝廷通緝要犯,跑到天子腳下,辱駡聖上,看來你真是不想活了。”

  “楊鯤!”莫大平不怒反笑,“早就聽說你投靠呂豫浩那奸賊,入了白道,靠著抱那姓呂的大腿,在三法司衙門當了個不小的官兒,有本事來抓我啊?他娘的,以前的白道,大家好歹也是江湖人,現在盡是你們這些貨色,全都他媽的是狗腿子。想要抓我?來啊,老子早就他娘的看你不順眼。”

  兩人以往在江湖上,原本就有過節,此刻一個寇,一個官,更是分外眼紅。莫大平身為三法司衙門發佈的龍圖追殺榜上的人物,出現在這種地方,老實本分一些也就算了,現在竟是當眾辱駡天子,形同造反,楊鯤想忍也沒法忍。

  一拔雁翎刀,正要衝上前去,卻見周圍的其他江湖人,一個個的,也全都往他們這邊看了過來,目光或是陰冷,或是狠辣,臉色不由得變了一變。

  在他身後,那些捕快亦是腳步遲疑。

  三法司衙門,和正規的衙役還是有所不同,雖然是由三法司共同組建,本質上,卻也算是江湖的一份子,是江湖上的“白道”。

  此刻,身處在這些江湖人中,仿佛被他們那無形的怒氣所包圍,楊鯤等,一時也不由得頭皮發麻。

  莫大平卻是依舊大聲笑道:“天子腳下?昊京才是天子腳下,狗皇帝要是有用,那就帶著大家殺回中原,驅逐蠻夷,重新奪回昊京,讓萬里江山全都在天子腳下,天下好漢自然聽其差遣。但這狗皇帝做了什麼?察割一來,就只敢往南跑。是誰幫他擊敗蠻軍?是誰替他守住這半壁江山?如今這半壁江山坐穩了,卻跟禍害中原的蠻胡勾結,想要殺有功之臣……狗!皇!帝!”

  那憤怒而又豪邁的聲音,充斥著整個樓船,仿佛要卷起波濤、掀飛屋簷……

  ※※※

  “你說什麼?”傍晚時,皇宮偏殿,宋弘猛然站起,又驚又怒。

  呂豫浩立在階下,臉色卻也頗為難看。如今,整個臨安城都在流傳著一個傳言……天子與他,已在私底下與蠻軍使臣進行和談,和談的條件之一,就是臨安君臣向蠻軍保證,絕不讓寧江活著。

  這個消息,以極快的速度擴散開來,宋弘與呂豫浩,一開始都未覺察,於是,今日的朝會,就像是在印證著這個傳言,立時間,便讓人心浮動起來。

  群臣人心惶惶,雖然許多人都已經看出,天子與呂相有心對付寧江。然而,一個人功高震主,引起天子猜度,最終下場淒涼,雖然讓人歎息,卻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如果是向殺我子民、奪我土地的敵人卑躬屈膝,甚至不惜為此殺害己方的功臣,那就是另一回事。

  而民間的老百姓,又將如何看待天子,看待朝廷?更不用說,江湖上的武者,以及大量集結在尊華抗蠻這一大義名分下的有志之士,朝廷的威望原本就已經搖搖欲墜,這簡直就是在逼著眾人造反。

  “為什麼會泄、泄……”

  “陛下。”呂豫浩趕緊道。

  宋弘頓了頓,抬起的手輕輕的顫動著,過了好一會,才平緩下來,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如果是先有了今朝的朝議,再傳出這樣的風聲,那還有辦法以流言蜚語為名強壓下去。然而,先在民間出現這種傳聞,再出現今日的朝會,反而像是在坐實它一般,性質一下子變得完全不同。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江湖人出現在臨安城,這個時候,不要說找藉口殺寧江,哪怕寧江只是自已一不小心喝水嗆死,他們君臣也會馬上處在輿論的風口浪尖。

  不管私底下是怎樣的舉動,半壁江山盡入蠻族之手,北複中原依舊是朝廷高喊的口號,向蠻夷妥協而殺功臣的罪名,他們承擔不起,也不能承擔。

  宋弘坐回龍椅,就這般呆了好半晌,才道:“現在……該如何做?”

  呂豫浩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向寧江示以朝廷恩寵……以向天下證明絕無此事。”

  宋弘繼續沉默,最終,他又慢慢的站了起來,側身踱了幾步:“關於寧江之事……朕昨日就已經表態過,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有功的。今日朝會,一些愛卿未能分辨是非,誤信讒言……朕也都是在為他辯解的。所謂的,與蠻軍……蠻胡勾結,暗中想要和談的事,根本是不存在的。”

  側身指了指階下的呂豫浩:“根本是不存在的……要讓百姓知道,這根本是不存在的。蠻夷掠我土地,殺我子民,朕志在匡扶社稷,救亡圖存,北方大量的華夏子民依舊在水深火熱之中,揮師北上,北定中原,是朕的志向……要讓大家知道。”

  呂豫浩拜道:“陛下聖明,天佑大周……”

  ※※※

  公主府那華美的後園中,劍氣在桃枝間飛舞,時而猶如羿射九日,時而猶如落花繽紛。連著下了許多天的雨,昨晚更是下了一夜,今日卻是難得的天晴。此刻,雖已到了黃昏,金黃色的陽光從西方鋪來,朵朵雲霞染成了嫣紅,與枝上的花朵交相輝映,讓花間舞劍的女孩,更顯多姿多彩。

  另一邊的遠處,坐在假山邊吃著點心的寶桐與皇甫鷺,卻是在說說笑笑,指指點點。

  練完劍的女孩跑了過去,把她們快要吃完的點心搶了一些過來,過程中,自不免如往常一般打打鬧鬧。

  其後,三個女孩一同到已經倒好熱水的泉池中洗澡,水花亂濺,春色難掩,撲撲騰騰的折騰了許久,知道珍妃沒好氣的進來,讓她們別再洗了,快些兒穿衣起身。

  晚上時,三個女孩便又睡在一起,聊天中,自也如同往常一般,無法避免的聊到了某個青年。

  寶桐公主說道:“你們兩個放心好了,那都是外人瞎傳,怎麼可能會有那樣的事?”

  此刻,暗地裡的流言,竟連公主府中也已知曉,而白日裡朝會時發生的事,只要有心人就能證實。此時此刻,紅蝶的心中一陣擔心。

  寶桐公主的心中同樣也在打著鼓,卻只能一力保證,父皇根本不可能會那樣做。

  紅蝶心知,寶桐從小與她一般,住在昊京皇宮,對她的父親,其實也沒有太多瞭解,更何況,這些事也不是她們能夠插手得了的,自也沒有再問這事。

  與此同時,她的心中也被另一件事緊緊的填滿,那就是……他要來臨安了。

  那天夜裡,寶桐便也在這裡住下,三個女孩睡在了一起。

  床榻很大,不過三個女孩,也都長大了許多,算起來,差不多都可以算是少女了。此刻胡鬧過後,便在床上橫著睡了。

  天氣已經轉涼,也少了許多蚊蟲。紗帳早就已經取下,屋裡檀香縈繞。

  遠處的一角,燈柱上,香燭偶爾發出滋滋的聲音,很快便又安靜了下來。燭光在屋內輕盈的流轉,守在外頭的宮女輕輕的說了什麼,過了一會,珍妃進來,查看了一下,見三個女孩都已睡著,為她們蓋好被子,然後便又去了。

  母親走後,紅蝶輕輕的睜開眼睛,看著屋頂。

  此刻的她,心思全都被那個人填滿,已經發育初熟的胸脯在被中起伏,不知不覺間,臉頰便熱了起來。一方面,既為那個人擔心著,另一方面,又有著微微的惆悵,只因為,照這般的情形來看,自己和那個人,似乎是沒有可能的。

  懷春的少女,原本就是多愁善感。而這些年裡,也的確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昏暗中,她輕輕的歎息一聲,蜷了蜷身子,轉過身來,緊接著便嚇了一跳。

  在她的身邊,寶桐不知何時,半趴在那裡,背上蓋著被子,雙手如同花朵一般撐著她的臉蛋,斜斜的注視著她的側臉,一副好笑的樣子。

  “你做什麼?”紅蝶睜大了眼睛。

  “我在看人思春的樣子。”寶桐嬌笑道,“是不是恨不得把我和鷺兒趕走,換成那個人?”

  “什麼人?你在說什麼啊?”紅蝶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下意識的就想要用手捏她。

  兩人在被中小小的打鬧了一下,結果反而更加無法睡著。過了一會,便一同肩並著肩,繼續閒聊。寶桐將手在被中伸入紅蝶的粉紅兜肚,在她的一對小白兔上摸了一把,嘻嘻的道:“想男人會讓人這裡變大的麼?感覺你這段時間大得好快。”

  “想、想你個頭啊!”紅蝶臉蛋愈發的憋紅,就算人家變大了……也絕不是想他想的。

  “都快趕上我了。”寶桐繼續贊道。

  “什麼叫快趕上你?什麼時候比你小了?”紅蝶氣道。

  “什麼時候比我大了?”寶桐嘿嘿的道。

  於是兩人便在被窩裡比了一下,因為皇甫鷺已經睡著,兩人又的確相差不多,在沒有第三人來公平判斷的情況下,各自不服,結果也就是平白的浪費了一些時間,最後只是得出結論……的確是都比以前大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在她們的刻意打探下,更多的消息,如同雪片一般飛了進來。聽聞,今天的朝會上,天子將那些聽信讒言、誣告寧江的奸臣狠狠的大罵了一頓,甚至有人因此丟官罷職。

  那天晚上,寧江來到了臨安,住入了桑林館,天子更是派出使臣,賜下大量珍寶,嘉獎慰問。而對於民間的流言,朝廷也是全力安撫,或是強行壓制,明確表示此為謠言。

  三個女孩對於朝野之事,並沒有太多瞭解,大抵上處於聽風就是雨的程度,聽到這些後,自然也就都鬆了一口氣。

  “聽說啊,寧公子身邊還帶著一個從北方來的蠻族女奴,”那天夜裡,寶桐興奮地說道,“那個蠻族女奴,高得不得了,不要說女人了,男人都沒有比她高的。聽人說,那是他在北方救下來的,那個女人,被蠻軍的邪相追殺,多虧了他才能獲救。”

  紅蝶、皇甫鷺道:“啊~~”感覺好新奇。

  對於寧江的一切舉動,她們都是關心的,此刻,更是讓寶桐不遺餘力的為她們打聽。

  只是,接下來的一個消息,卻讓她們目瞪口呆,也讓寶桐自己目瞪口呆。

  天子宋弘,有意將寶桐公主下嫁寧江,將寧江招為駙馬。

  當這個消息傳入公主府的時候,紅蝶懵住了,寶桐也懵住了……這一瞬間的她們,有一種友誼的小船突然就沉了的感覺。

  ※※※

  住入桑林館的寧江,突然就變得忙碌了起來。

  在來到臨安城的路上,沿途的官員,唯恐避之而不及,此刻,隨著天子在朝堂上因為一些“奸臣”對他的污蔑而震怒,以及天子要將寶桐公主賜婚,招他為駙馬的消息,臨安城的官員,紛紛前來拜訪,桑林館前,直可稱得上是門庭若市。

  對於這種情況,阿彩不由得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一個人是怎麼從一開始那瘟疫一般的存在,變得人人親近討好。華夏人的這些門門道道,實在是讓她看不明白。

  寧江卻告訴她,這跟華不華夏人沒有關係,這就是官場,所謂官場,利益才是最大的前提。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越是心裡有鬼,便越要證明自己的坦坦蕩蕩。在某種微妙形勢的推動下,他從一開始的形同瘟神,一下子又變得炙手可熱。而在這樣巨大的變化中,大部分人,都無法看清到底是怎樣一種狀況,而局中之人,也都變得沉默起來。

  然而明裡暗裡的激流,已經彙集到了一快。表面上的暫時安靜,並無法壓住湖面下的浪潮,各方掙扎、絞力,有的力圖壓制住局面,有的想要快刀斬亂麻的結束亂局,於是,在這一個秋刀凜冽、寒冬未至的臨安城,風卷雲湧,山河動盪,一切都變得詭異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30

第三十一章 風雨壓來:友誼之船!

  在接連忙了兩天後,那一天的下午,寧江用孫紫蘿買來的各種彩紙,親手做了一個精美的禮品盒。

  在他禮盒即將包好的時候,雷鶴道人踏步而入,向他稟告道:“公子,長河武林盟盟主尚尉宇尚盟主,前來求見。”

  寧江點了點頭,繼續將禮盒完成,系上彩帶,捧著它來到屋外,喚來阿彩,囑咐了一番。很快,阿彩便抱著禮盒去了。

  寧江拍了拍袍衫上的線頭,讓人將尚尉宇請入大廳。很快,便看到一名男子隨著雷鶴道人進入,此人體型高瘦,面高額寬,略略的有些鷹鉤鼻,雙目如電,太陽穴微微的鼓起,顯示出內外兼修的深厚功力。

  廳外,另有幾人守著,並未隨他進入。

  “這位就是寧盟主了?”那男子上前拱手,抱拳道,“久仰寧盟主大名,今日一見,果然風采逼人。”

  “尚盟主客氣了。”寧江起身拱手,道,“小生不知尚盟主也到了臨安,未親往拜會,反讓尚盟主遠道而來,實是罪過。聽聞尚盟主正忙於武林大會的召開,如何有空來到這裡?”

  鴛鴦蝴蝶派一向以內功見長,功法飄逸優雅,尚尉宇身為梅劍先生的師弟,卻也兼修外功,顯得精煉壯實,與鴛鴦蝴蝶派的其他人頗有一些不同。只見他從袖中取出一張柬帖,道:“寧盟主神龍見首不見尾,前些日子,聽聞寧盟主前北方,這張英雄帖,未能送到寧盟主手中。如今知曉寧盟主到了臨安,尚某深恐錯過,於是便策馬趕來,想親手將這張英雄帖交付盟主。”

  寧江道:“尚盟主客氣了,小生一介書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如何算得英雄?既是尚盟主親邀,小生雖然不算英雄,卻也不能不去。尚盟主放心,屆時,小生必定赴會。”

  接過英雄帖,交予一旁的孫紫蘿,然後便請尚尉宇一同坐下。

  廳中並未擺桌,只是如同古人一般,置有一席,席地而坐。兩人之間擺一茶案,寧江親手煮茶,道:“不過對於這英雄大會,小生有一事不解,聽聞這場英雄大會最初的因由,乃是因為譚盟主與幾位好漢欲殺猛查刺未遂,壯烈犧牲,為選出新的長河武林盟主,想要徵求江湖好漢之意見。如今長河武林內部,既已達成一致意見,共推尚前輩為長河武林盟主,那這英雄大會,是否真有召開的必要?”

  尚尉宇道:“承蒙長河武林各位弟兄看得起,尚某只好暫居長河武林盟主一位。繼續舉辦英雄大會,一者,尚某已向大家說明,只因長河武林盟目前群龍無首,尚某只好暫時擔當,英雄大會上若有更合適人選,尚某自當讓賢。二者,如今蠻夷侵我華夏,殺我同胞,我等武林中人,亦當盡一份力。然而武林,勢力交錯,一盤散沙,大家各自為戰,終究不是辦法,是以希望能夠找出一條共同合作之路,集結起江湖中的力量,為華夏盡心,為朝廷效力。同時……也是為了防止別有用心之人分裂朝野,欺君罔上,無端製造緊張局勢,分裂華夏。”

  寧江談談的道:“尚盟主這最後幾句,真有一種圖窮匕見之感,驚得小生一身冷汗,尚盟主意有所指……說的不會是小生吧?”

  “寧盟主說笑了,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尚某意指他人,寧盟主何必擔心?”尚尉宇語氣轉冷,“只是聞得,這幾日裡,臨安城中,突然多了許多江湖敗類、武林奸邪,以不知從何而來的流言蜚語,滋生事端,惹是生非,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江湖武林,全都是目無君父、胡作非為、聽風就是雨的莽撞之輩。”

  “好大的帽子啊。”寧江持扇感歎。

  大廳周圍,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孫紫蘿原本就以跪坐之姿,隨侍在寧盟主身後,此刻聽著尚尉宇的冷嘲譏刺,不由得杏目怒瞪。雷鶴道人、羅胖子等人,原本守在廳外,與隨尚尉宇前來的那些東南武林盟的高手彼此對峙,兩方人原本就過節頗深,這一刻,更是彼此握刀握劍,相互冷視。

  “寧盟主為何如此緊張?”尚尉宇冷笑道,“莫非是覺得,尚某是沖著寧盟主來的,還是寧盟主果真心中有鬼?”

  孫紫蘿猛然立起,怒斥道:“姓尚的……”

  寧江微微的抬了抬手,孫紫蘿俏面陰冷,最終還是臉色煞白的重新坐了下來。

  等孫紫蘿重新坐定之後,寧江啪的一聲,打開摺扇,搖扇笑道:“看來,尚盟主是認為,近來湧入臨安的那些江湖人,全都是我找來的了?還有那散佈流言蜚語、撥弄是非的幕後之人就是我?尚盟主猜對了,是我做的……”

  尚尉宇冷笑道:“看來寧盟主是敢做不敢……”滯了一滯。

  “敢做不敢什麼?不敢當?”寧江抬了抬手,“我當了啊!我都說了是我做的,真是我做的!”

  端起茶杯,輕描淡寫的啜了一口,抬起眼來:“你想怎的?揍我嗎?”

  尚尉宇怒視著寧江,臉色變得陰沉。雖然是興師問罪而來,但他真沒有想到,這青年就這般態度囂張的承認下來。原本準備好的一通逼問,竟是就這般突然梗住,一時間,反不知該說些什麼。

  “英雄帖我收下了!”寧江漫不經心的道,“尚盟主放心,到時我一定會親身前去……看看長河武林到底有幾個英雄。”

  尚尉宇猛然站起:“那就恭候了!”轉身踏步而出。

  “慢走!不送!”寧江繼續喝茶。

  尚尉宇帶著身邊高手,踏出桑林館,走在路上,一臉陰沉。

  那幾名長河武林盟的高手亦是怒容滿面,其中一人道:“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尚尉宇卻是停了下來,抬頭看天,沉默不語。

  “盟主?”旁邊之人問道,“你在想什麼?”

  “寧江這廝,”尚尉宇皺緊眉頭,“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其他人彼此對望,一時間,都被他問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尚尉宇的目光,卻是陡然變得凝重了……

  ※※※

  皇宮東面的公主府中。

  這兩天裡,寶桐與紅蝶兩人的關係,莫名的就變得奇怪了起來。

  沒有人去談那有關於賜婚的傳言,但卻有什麼東西,仿佛梗在她們之間,說不清楚,道不明白。明明什麼事情也沒有改變,卻像是有什麼東西已經發生了。

  兩人都想改變這種有些變得怪異起來的關係,但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去做。雖然依舊打打鬧鬧,但總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的樣子。

  對此,皇甫鷺多少有些焦急,對她來說,兩個都是姐姐,而她永遠是最小的那個。從小一起玩到大的三個玩伴,因為性情最為柔弱,於是總是被保護的物件,也跟哪一個都爭執不起來。反而因為寶桐與紅蝶時不時的鬧些彆扭,每一次,她都成為了鬧翻了的兩人爭相拉攏的那個,在某種程度上,倒也是既不顯眼卻又非常的“重要”。

  若是以往,反正鬧著鬧著,到最後總是會莫名其妙的又好了。

  然而,就連鷺小姐兒也是知道,這一次,是有些不同尋常的。

  紅蝶姐非常的喜歡寧公子,在她的心裡,寧公子早就成為了她的夢中情郎。那一次,甘玉書替陛下去向寧公子提婚,結果沒成,雖然那個時候,鷺小姐兒並不在她的身邊,卻也聽說,紅蝶姐可是傷心了許久的。

  好在後來,蠻軍入侵,紅蝶姐南逃的過程中,寧公子帶人將她救下。英雄救美的佳話,讓紅蝶解開了許多心結。

  至於寶桐姐,鷺小姐兒知道,她也是把寧公子當成夢中情郎的。

  其實鷺小姐兒自己也有一點……

  對於這一次,陛下想要將寶桐賜婚給寧翰林的傳言,雖然來得突然,但卻是愈演愈烈,看起來竟是真的。

  天子賜婚,寶桐自己肯定是沒有什麼辦法的。所謂的公主,大多數時候,也就是好看的花瓶,對於皇室和朝廷來說,她最大的作用,其實也就是拿來賜婚。

  問題是,如果寧翰林像拒絕紅蝶一樣拒絕了寶桐姐……想一想都替寶桐姐難過。

  但反過來,寧翰林接受了寶桐姐……那紅蝶姐怎麼辦?

  那個時候,聖上想要將紅蝶賜婚給寧翰林,派了甘玉書去做說客,雖然鷺小姐兒在事後聽聞,但其實知道的人並不太多。而現在,聖上要將寧翰林招為駙馬的事,在這短短的兩天裡,也不知怎的,一下子就弄得滿城皆知,就連府中的侍女丫鬟,卻全都在談這事,時不時的,取笑一下寶桐姐,弄得寶桐面紅耳赤。

  不管成還是不成,寶桐與紅蝶兩人,總有一個人要傷心,身為小妹妹的鷺小姐兒,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努力的,試圖消除著兩人此刻,那看似不存在、卻又總是造成怪異氣氛的心結。

  於是,在這兩天裡,她時不時的抓著兩人一同玩耍,努力的說著趣話,拉著寶桐,陪紅蝶一起練武,抓著紅蝶,陪寶桐一同種花,盡全力的緩和著兩人之間那奇怪的氛圍。

  在她的努力下,寶桐和紅蝶也覺得這樣子,終究是不太好,畢竟,有許多事原本也就是她們自己決定不了的,於是又回歸成原來的樣子。

  那天下午,三人瘋了一陣,一同前去浴池洗澡。在水中打打鬧鬧,然後又靠在一起,喘了不停。鷺小姐兒抱著澡巾,嘻嘻地說道:“其實,對我來說,你們都是我的姐姐,不管寧公子娶了誰,都是我的姐夫,想一想就很開心了。”

  寶桐不好意思的扭過臉去:“都是外面瞎傳,說不定,根本就是沒有的事。”

  紅蝶低下頭,小聲說道:“就算是真的,也沒有關係,如果是寶桐的話……反正也是可以接受的。”

  鷺小姐兒笑道:“其實啊,寶桐姐、紅蝶姐,你們兩個都嫁給寧公子不就好了麼?不是說,也有人家是三妻四妾的麼?”

  寶桐沒好氣的道:“你在瞎說什麼啊?且不說,只有那些不知禮法的商人才會弄出‘平妻’這樣的東西,就算真的有,從古到今,也沒有將兩位公主嫁給同一個男子的道理。”

  鷺小姐兒道:“那你們就一人嫁他,另一人與他私通……”

  “你真是夠了!”寶桐與紅蝶齊聲叫道,三人在水中扭成一塊,咯咯咯的笑個不停。

  一起洗白白後,三人穿上漂亮衣裳,一同離開浴池,這兩天裡的隔閡都已經不復存在。鷺小姐兒心中暗自得意,在她的努力下,友誼的小船終於成功的被她打撈了起來。

  寶桐與紅蝶這兩日裡,其實也是多少有些難以說清的心結的,此刻說開來,反覺更加親密。

  就在這個時候,有侍女前來稟報:“公主,府外有一個喚作阿彩的女子,說是奉了寧江寧才子之命,前來送禮。”

  三個女孩對望一眼,一同跑了出去。來到正廳前,只見一個高得出奇的女子站在那裡。遠處的角落裡,有許多侍女一邊偷看一邊指指點點,這般高的女人實在少見,讓她們不由得都跑來看起了熱鬧。

  珍妃正抬起頭來,與那高大女子說著話兒,看到寶桐三人,便招手讓她們過來。得知這高大女人是寧翰林所派,寶桐與紅蝶都有一些興奮,她們兩人,一個與寧翰林方自傳出婚事,一個心中愛慕寧翰林已久,俱是想著不知道寧公子要送她們什麼禮物?

  只是再行看去,這位名喚阿彩的高大女人,手上捧著的精美禮盒卻只有一個,四四方方,紮上了漂亮的彩帶。兩人不由得對望一眼,紅蝶想著,這禮物多半是送給寶桐的,難道寧公子已準備接受聖上的賜婚?寶桐想著,它多半是送給紅蝶的,畢竟在紅蝶南逃的路上,他們也相處了許多日,說不定那個時候,寧公子對紅蝶也有了一些心思,更何況這裡原本就是紅蝶的府上。

  那高大的女人,低頭看著先是朝自己奔來,腳步越來越慢的三個小不點,問道:“請問,哪位是皇甫家的鷺小姐兒?”

  原本想著,這禮物不是送給寶桐、就是送給紅蝶的鷺小姐兒驚訝的抬起頭來:“我……我是!”

  高大的女人彎下要來,將精緻美麗的禮盒放到她下意識抬起的一雙小手上:“我家公子說,來臨安的路上,見到了有趣的禮物,想著小姐兒說不定會喜歡,讓奴婢送了過來,還請小姐兒笑納。”

  鷺小姐兒捧著禮物,抬頭看著這小山一般的女人:“給、給我的?寶桐姐的呢?紅蝶姐的呢?”

  高大女人說道:“公子只讓我送了一個禮物過來,沒說要送給別人。對了,他還說,這是公子他花了許多心思,特意為小姐兒您精挑細選的,還請您一定要收下。”

  寶桐、紅蝶睜大眼睛,刷的一下,齊齊的看著小鷺。

  鷺小姐兒繼續捧著禮盒,嘴兒張得大大的,在背後兩個姐姐幽怨的目光下,身軀發僵。

  好不容易拯救起來的小船,一下子又打翻到了海底……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30

第三十二章 風卷雲湧:四方順逆!

  吞鵬山,位於吳州東面的近海處。

  在這裡,橫行著一方勢力,因山得名,故而有一個響亮的口號,喚作吞鵬軍。

  吞鵬軍的首領,喚作趙橫,底下又有祝京、呂敬君兩位當家。

  在此之前,他們本是吳州一帶有頭有臉的豪強,那時儒道雖盛,但吳州地處沿海,也算是天高皇帝遠,靠著走私越貨的勾當,以及明面裡仗義疏財的名聲,勾結當地鄉紳,拉起幫會,表面上以商會為名,來往江海,積累財富,日子也過得頗為逍遙。

  儒道崩潰後,朝廷對這一帶的影響力快速衰減,以往靠著文氣所化之官威鎮壓百姓的地方官員,在失去了文氣之後,俱都變得驚惶不安。趙橫趁此,進一步坐大,連官府也不敢招惹,以至於在沿海這一帶,百姓只知有趙老大,不知有新天子,形成了一股朝廷無法管束的地方勢力。

  隨著西南方的紅巾軍、斷稼軍向朝廷投誠,臨安新朝,聲望一度水漲船高,甚至隱隱有重整朝綱、北定中原之勢。在這種大勢之下,趙橫也不得不跟著,接受官府招安、整編,成為一支受朝廷節制的地方鄉團。

  然而緊接著,便是朝廷水師的全滅,以及察割所率之蠻軍的大舉入侵,天子南逃,臨安失陷,眼看著整個周朝都要就此滅亡。

  響應勤王號召,當時的趙橫,亦迅速的集結鄉兵,救援天子,雖因遠水救不了近火,未直接對上察割的主力,但在察割主力覆滅後,于圍剿豹王座下猛將盆敵烈的蠻軍中,也結結實實的打了幾場惡戰,展示出令人刮目相看的實力。

  豹王二十萬大軍潰敗後,趙橫率軍回到吳州,此刻的他,已被朝廷封作了壯遠將軍,也算是正四品的武將,底下的弟兄盡皆封官,吞鵬軍勢力繼續坐大,甚至可以說,吳州兵就是吞鵬軍,吞鵬軍就是吳州兵,連當地的州牧、府尹,都得仰他鼻息。

  如今的吞鵬軍,號稱十萬之眾。兵馬壯大之後,趙橫反而沒有以前組建幫會、做地方豪強時那般霸道,一邊維持地方秩序,一邊每日裡拿著九陰真經,日日練功,底下的大小頭目,雖然也有一些,因為一朝得勢,在鄉里鄉親間飛揚跋扈起來,但在被他查到之後,往往從重處罰,一時間,吳州一帶的治安,反比儒道崩潰前還要好上許多,在南方的各州各府間,也算是一枝獨秀的異類。

  那一日,趙橫與他的兩位兄弟,一同在府中討論武學,忽的,一名親兵入內稟道:“將軍,寶州都督府甘玉書甘帥來訪!”

  趙橫等彼此對望,盡皆錯愕。

  在察割死後,於圍剿盆敵烈、蕭古所率蠻軍的連番大戰中,各路勤王義軍,俱受甘玉書節制、調派,也就是在甘玉書出色的調兵遣將之下,南方的各路兵馬,才能夠以最小的代價,最終全殲失去後援後,試圖魚死網破的盆敵烈、蕭古兩路蠻兵,並成功擊殺盆敵烈。

  雖然最後還是被蕭古逃了,但十幾萬蠻軍的灰飛煙滅,還是給北方的蠻胡高層帶來了極大的震動,並成功的幫助失去半壁江山的南方朝廷站穩腳跟,同時也在尊王攘夷的口號中,成功的壓制了一些別有用心的地方勢力。

  那個時候的吞鵬軍,同樣也受到了甘玉書的節制。勤王結束,各路義軍在朝廷的命令下,各歸各府,他們也回到了吳州。後來,聽聞甘玉書被天子封作國公,離開三衙軍,前往寶洲建立都督府。雖然意識到,這有可能是天子的明升暗調之舉,但因為摸不透朝堂上的動向,趙橫與他的兩位弟兄雖然討論了一番,卻也沒有得出具體結論。

  卻沒有想到,原本應該遠在寶洲的甘玉書,竟然來到了吳州?

  “快快有請!”趙橫立時說道,同時與兩位弟兄一同起身,準備迎接。

  外頭,不過是一身布衣的甘玉書等了一會,待到親兵出來回報之後,方才負手踏入府中:“這應該是最後一處了吧?唉……本以為是風花雪月醉夢人,不想卻是四處奔波勞碌命。忙!忙!忙!”

  ……

  ※※※

  熙州金栗郡。

  作為察割南下時越過長河天險的主要突破口,熙州一帶,破壞最為嚴重,尤其是,蠻軍採用的本就是就糧於敵的策略,一進入熙州地界,便強取豪奪,而熙州官兵幾乎就是崩盤式的逃亡,完全沒有起到任何抵禦的作用,反而造成了大量的逃兵、亂兵。

  如今,局勢雖然安定了下來,然而對熙州所造成的破壞,一時間卻也是無法彌補,大量在戰火中逃離家園的百姓,回到家中後,發現屋舍被奪,田地被占。這些人中,甚至不乏那些原本也算富裕的地方鄉紳。北方逃下來的世家、豪強,與南方本地的鄉紳,形成了錯綜複雜的鬥爭,這種鬥爭,於察割入侵後所造成的混亂中,愈演愈烈,也讓熙州的民心被不斷割裂。

  靠近長河的金栗郡,此刻卻是一家獨大。金栗呂家,隨著呂豫浩在臨安新朝中勢力的膨脹,而水漲船高,宰相門前三品官,呂家的聲勢,在熙州如日中天。

  察割南下時,或許是因為幸運,也或許是因為其它原因,金栗呂氏並沒有遭到蠻軍的衝擊。在蠻軍潰敗後,隨著呂相被重要,田地更是不斷的被呂家兼併。

  呂安國,是呂相的一名族侄,真要論起血緣,與呂豫浩其實有一些遠。從小學文不成,喜歡弄些刀槍棍棒的事,家中請了不少武師,玄氣大盛前,也有江湖二流的水準,如今實力更甚,又靠著家中的財力,聚集了許多江湖人物,進一步魚肉鄉里。

  此刻,呂安國正怒駡著一名郡官,此刻的他,心中非常的不爽,甚至可以說是憤怒到了極點。

  “知不知道那艘船是誰的?我們呂家的商船,你們也敢動?本公子的船,哪個傢伙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去搶?”火冒三丈的呂安國,大力拍著桌子,在他周圍,那些打手一個個冷笑的看著被訓斥的郡官。

  被訓斥的郡官不斷的擦著額頭上的汗水,卻是無法說出話來。這一次的事情,對他來說,純屬無妄之災,然而事到如今,他竟也不知該如何處理。

  長河以南,雖然遭受到了察割的入侵,但畢竟時間較短,再加上江南本就是魚米之鄉,比起此刻的北方,終究是要好上許多。而朝廷也不斷的三申五令,禁止倒賣物資到北方,尤其是硝石、鐵器、火藥,這些都屬於資敵的行為,糧食等亦不用說。

  但是呂家的船,則一向沒有人敢去查處,它們總是在夜裡開拔,來返于長河兩岸,誰也不知它們裝些什麼,運些什麼。

  唯獨此次,一名剛剛上任沒有多久的巡檢官,因為不認得呂家的商船,再加上年輕氣盛,竟帶了一批水兵巡檢,強行攔下了呂家的商船,登船檢查。誰知不查不打緊,這一查,竟在船上發現了大量禁止倒賣給北方的物資,以及許多被囚禁、即將運往北方的女孩。

  拐賣人口原本就是大周明面上禁止的非法買賣,倒賣軍資在這種時期更是敏感。雖然大家私底下也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只要沒有當場查到,也都當做不存在……而實際上,原本也是查不到的。

  但是既然查到,也就無法不管。尤其是那喚作李茂的巡檢官,初生牛犢不怕虎,竟是不顧身邊人的暗中勸說,直接往上捅,使得官府無奈之下,只能先將船隻扣了,明面上,作出要深入調查的姿態,暗地裡則通知呂家,希望能夠妥善處理此事,畢竟有呂相做後臺的呂家,他們這些官員得罪不起,也不敢得罪。

  “公子……呂公子,”那官員陪著笑臉,“這件事,你看這樣可好?那不長眼的傢伙……我們以後肯定是會給他一些教訓,讓他知道好歹的。但是事情已經鬧出來了,那船上的東西……肯定是要沒收的,至於調查什麼的,公子隨便從底下拉出一兩個人,就說是底下人瞞著貴府做的,船雖然是貴府的船,但是貴府完全不知情,這樣一來,小事化了……”

  啪的一聲,皮肉往內凹去,那官員整個人都在腦袋的震盪中往側栽去。

  “沒收我們呂家的貨?給我弄清楚,那是本公子的貨,是我們呂家的貨。”呂安國怒氣上湧,又朝被打翻的官員狠狠的踹了兩腳,“你們想要包庇那不長眼的小子麼?”

  轉身道:“跟我走,我們宰了那姓李的,把老子的東西給我搶回來。”

  那官員牙齒脫落,滿口是血,在地上滾爬著:“公子,公子,貨可以拿走,那李茂……那李茂也只是公事公辦,沒做錯什麼……”

  “你的意思是本公子的錯麼?”

  “不是、不是……都沒錯……”那官員嚅嚅著,緊接著卻被再一次的踹翻在地,旁邊幾人更是沖了上來,狠狠的踢了一番。緊接著,呂安國率眾前往本地的巡檢:“走,我們去宰了那個傢伙,讓他知道,在這裡,他娘的到底是誰做主。”

  越來越多的人在他身邊聚集,浩浩蕩蕩的殺去。

  同一時間,巡檢所中,一名青年坐在凳子上,刷刷刷刷的磨著刀。

  在他身邊,一名老者聽著遠處喧鬧的動靜,長長的歎一口氣:“李茂啊李茂,這一次,你可是把事情鬧大了。”

  那青年道:“師父,接下來該怎麼做?”

  那老者抬起頭來,看了看秋刀凜冽的天空:“既然已經鬧大了,那就再鬧大些……殺幾個人吧!”

  青年道:“師父,我一個人打不贏。”

  “沒出息的傢伙!罷了,你看誰最不順眼就殺誰好了,其他的,就交給為師吧!”

  一刻鐘後,血染巡檢所。

  一個時辰後,整個金栗郡天翻地覆。

  一天之後……

  ……

  ※※※

  斷稼山上,身為斷稼軍首領的“斷塵囂”楚翰冠,近來有些困惑。

  他困惑的主要原因,在於神武左軍近來的動向。

  神武左軍,又稱威遠軍,也就是老百姓所稱的寧家軍。按照朝廷的調派,這支官軍,原本應該開拔嶺南,遠赴普安,然而此刻,威遠軍不但沒有按著朝廷的旨意行事,反而往斷稼山這邊逼了過來。

  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麼?不管是楚翰冠還是刁紀銘,都有些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

  這段時間,楚翰冠正在準備著即將召開的武林大會一事,雖然已經受了朝廷的招安,但本質上,仍然是武林中的一份子,再加上與長河武林盟之間早就已經在暗中達成了協議,參加武林大會,對他來說,自然也是勢在必行的事。

  “等梅劍先生成為了武林盟主,便可以號令江湖,”刁紀銘為他分析著,“以梅劍先生的實力,再加上朝廷的支持,東南武林盟那一邊也做不了什麼。到時候,我們倚托著天子和武林盟主,便可以借此整頓西南。”

  楚翰冠沉吟道:“東南武林那一邊……”

  “想不出他們能夠做些什麼。”刁紀銘冷笑著,“蠻夷未除,礙于大局,寧江必定也不敢冒著玉石俱焚的危險,擺明車馬的造反。況且,他能夠做得了什麼?他身邊的那些人再怎麼厲害,終究是擋不住梅劍先生。只要我們這一邊牽制住紅巾軍,再加上神武左軍不管怎麼說也是官軍,無法公開抗拒天子,他就翻不出水花。關鍵是,等梅劍先生當上了武林盟主,他就連在江湖上號令群雄的名義都沒了。”

  楚翰冠道:“既然如此……”

  “楚帥!”一名兵士奔了進來,“神武左軍岳青岳將軍前來求見。”

  楚翰冠與刁紀銘對望一眼。楚翰冠道:“他來做什麼?”

  刁紀銘沉吟道:“先聽聽來意再說。”

  楚翰冠道:“讓他上來。”

  過了一會,那士兵將一名身穿盔甲的青年將領領了進來。那青年將領拱手道:“末將嶽青,見過楚帥。”

  楚翰冠淡淡的道:“岳將軍為何來此?”

  嶽青朗聲道:“我軍奉天子旨意、朝廷調派,前往臨安向普安番王圖賴問罪,卻在途中發現,圖賴那廝不但野心勃勃,且與我華夏別具野心之陰謀家暗中勾結,意圖造反。”

  楚翰冠盯著他:“你說的陰謀家是誰?”

  嶽青冷冷的看著他:“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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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風卷雲湧:最後暖流!

  嘭的一聲,楚翰冠猛然拍桌,怒站而起:“你說什麼?”

  嶽青緩緩道:“我們已經查明,圖賴曾向貴軍獻上大量財帛,並與貴軍一同商量,雙方聯手,併吞西南州府,楚帥難道想否認此事?”

  楚翰冠怒容滿面,要說斷稼軍與普安宣慰司之間,在暗地裡的相互勾結,互相合作,那自然是有的。

  普安番王圖賴的確是對紅巾軍的地盤起過窺視之心,曾與斷稼軍在暗中相約,一同攻打紅巾軍,只可惜,實力實在太差,還沒等斷稼軍這一邊開始配合,圖賴那一邊就已經被打得灰頭土臉,龜縮回了嶺南,雖然在混亂局勢中,自行稱王,實際上也早就死了爭天下的念頭。

  畢竟,連那個時候的紅巾軍都打不過,又談什麼併吞江南,稱霸中原?對於圖賴來說,不管中原打成什麼樣子,反正戰火都很難波及到嶺南那一塊,眼看著,出戰不利,也就老老實實的當縮頭烏龜,過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這一次,朝廷抓著圖賴自行稱王的行徑說事,派神武左軍前去問罪、鎮壓,擺明瞭就是要將神武左軍調開,而非是真的將圖賴和他的普安軍當作一回事。原本就是一些化外之民,是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也鬧不起什麼名堂的南夷,危害遠在蠻軍和苗軍之下,為此派出曾擊潰蠻軍主力的神武左軍,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然而,楚翰冠卻沒有想到,神武左軍竟然拿著雞毛當令箭,反以此名義,調查起圖賴與斷稼軍之間的“勾當”。

  圖賴是否曾向斷稼軍送上過大量財物?當然是有的。

  斷稼軍與圖賴是否曾有“共分西南各州”的協議?

  自然也是有,雖然誰也沒有真正當一回事,這不過是建立在紅巾軍是兩方的共同大敵的基礎上的臨時合作。

  問題是,朝廷現在是指定圖賴有造反企圖,派神武左軍前去鎮壓,而神武左軍卻是直接更進一步,不但立馬肯定了圖賴的造反意圖,且拿著斷稼軍與圖賴曾經的合作說事,說兩軍暗中勾結,這固然談不上栽贓陷害,卻也明顯是沒事找事。

  楚翰冠怒火中燒,刁紀銘卻是站起,冷笑道:“岳將軍此言,好無道理。就算我們與圖賴之間曾有合作,那也是我軍接受朝廷招安之前的事,如今我等奉朝廷號令,鎮守此間,與圖賴再無瓜葛,貴軍奉聖上旨意,兵進嶺南,卻反在此間糾纏,是何道理?”

  嶽青道:“我等尊奉天子旨意,事無巨細,不可不察。楚帥與刁先生既說與圖賴已是無涉,而我軍又確實查到貴軍與圖賴密謀造反的嫌疑,那就請楚帥與刁先生,明日午時前,前往我軍主帳,向居大帥解釋。”

  刁紀銘臉色微變,楚翰冠喝道:“你們不要太過分了。”轟雷般的聲響,震得府邸搖動,顯出他此刻的怒火。

  嶽青卻是一抱拳:“話已帶到,該如何做,還請楚帥自行抉擇。居大帥有雲:不教而誅謂之暴!末將已來通過氣,諸位好自為之,勿謂我軍言之不預。”轉身踏步而去。

  待嶽青走後,楚翰冠怒道:“居志榮這是瘋了?他還敢管到我的頭上?”

  刁紀銘卻是呆了好半晌,忽的抓住一名親兵:“快去查探紅巾軍動向,尤其是紅魔女與鬼軍師此刻的所在,速去速回,速去速回。”

  楚翰冠臉色微變,沉思了好一會,慢慢的坐了回去,喃喃的道:“他們不會……真瘋了吧?”

  ……

  ※※※

  相比起各處開始不斷湧現的暗流,這幾日裡的臨安城,卻是異樣的平靜。

  越來越多的江湖人,開始進入臨安,東南武林盟的,長河武林盟的,不一而足。三法司衙門的白道高手,也益發的緊張起來,並在一定程度上,與長河武林盟的武林人士,形成了默契的合作,一同壓制著東南武林的人。

  全城都彌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氛,卻也因此,反而比往常更加的安靜。

  別京中的下九流,感受著這種緊張氣氛,全都不敢妄動,連帶著坑蒙偷摸的案子,都少了許多。

  原本以為會有許多大的動作,誰知道各方力量彙集到一點後,臨安城的天空,壓抑到極點,卻也什麼都沒有發生。進駐臨安的江湖人,異乎尋常的平靜。慈心齋的仙子們,大多也仿佛都消失了一般。皇宮中,大內高手來來去去,巡視的強度,比以往高了不知多少。

  仿佛不甘在這個時候退場,夏季的最後一股暖流湧了過來,天氣一下子又悶熱了起來,連已經幾乎消失了的知了的叫聲,竟也重新出現了。

  臨安城的周邊,多了許多身穿麻衣的人,教導著農民使用新形的水車和一些製作相對簡單的工具,這些是新出現的、農家的信徒,他們來自於墨門,但卻對如今的所謂新墨門嚴重的不滿,在教導百姓如何提升作物的同時,也往往憤怒的批判著新墨門的善公主,和如今的新墨學。

  對於這些從墨門中脫出的農家門徒,那些地主與鄉紳,自然是比較歡迎的。雖然新墨門主要是集中在北方,與蠻軍和依附於蠻軍的天孝軍作對,但他們所抱持的一些理念,卻也讓他們感到恐慌。

  而這些農家門徒,則只忙於用以往所學的木甲之術,對農田水利的開發,除了憤怒的批判著新墨學,幾乎與世無爭,有時還會在百姓中,大聲讚揚儒家慈學的理念,然後繼續狠狠批判新墨學。

  錢潮江邊,一名身穿長袍的男子,偶爾也會出現在這些農家門徒之間,與他們閒聊著什麼,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有時聊完之後,他會獨自一人來到江邊,看著青天白雲在江面上的倒影,沉吟不語。

  自從那一日,與那個於儒教中、名義上也可以算是他的學生的青年談完話後,男子就被朝廷找了個理由,閑賦在家。早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他,也沒有將此當作一回事,只是整日裡,都在想著那一日間,青年說過的那些話。

  天下無萬世不易之法,格物致知,實事求是……

  此刻想起來,明明都是些很簡單的道理,為什麼在這千年多的時間裡,卻總是無人這般想過?

  思考了許久,男子不得不承認,自獨尊儒術以來,單是“天下無萬世不易之法”這樣的認知,就已經難有立足之地。儒學是唯一正確的道理,這種正確性,並不僅僅在於,它的確也曾經在歷史上有其正面的意義,同時更是上層的需要。往黑暗中踏出的每一步,都有可能引發新的思考,從而引發不必要的混亂,已經把持著權柄的階層,自然會想方設法的杜絕任何影響到他們地位的可能性。

  也只有在如今這種,天下大亂,儒道崩潰,舊的信仰開始失去,群魔亂舞的年代裡,許多東西,才有機會如雨後春筍般的冒出。

  白日裡到處閒逛著,晚上回到家中,男子會在書房中攤開紙墨,拿起筆,沾沾墨水,想要寫些什麼,然後便又停了下來,抬起頭來,往窗外望望,緊接著便又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銅州的州學,原本設在唐虞書院,唐虞書院與崆山挨得極近,自那日天降隕石,砸毀了半個崆山,唐虞書院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損壞嚴重。後來,州學改在了銅州北面的崇聖院,又隨著銅州改建為臨安,失去了北方大片土地的大周定京於此,崇聖院也從州學提升為了國子學。

  雖然如此,整個儒教的科舉體系,實際上已經崩潰,在可以想見的將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可能恢復。至於原本的天人感應說,也漸漸的無人敢於再提,這一方面,是因為連著三次的隕石天降,若是按著天人感應說來解釋,幾乎暗示著大周當滅,而這卻是華夏君臣無論如何不能承認的。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封禪的泰山現在落入了蠻夷手中,原先的衍聖公更是開始為猛查刺的稱帝月臺。雖然朝廷也從孔家的後人中,重新捧起新的衍聖公,但造成的傷害,實際上已經無法彌補。

  大多數人都已經認識到天人感應說的難以為繼,於是開始尋求新的儒家學說,慈學自然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此外還有彭武山那一邊,某個大儒提到的理學,也有一定的市場。只是儒家本身的君臣之分,就已經決定了,最終的取捨並不在於哪種更正確,而僅僅在於高層最終的支持。

  “天欲化物,無方可變,乃置日月於其中”……在南方,道門原本就有著不一般的影響力,尤其是靠近越嶺、嶺海一帶。作為道門新品種的“化學”,在年輕人中,也擁有了越來越多的支持者。

  雖然對於最初將“化學”寫入九陰真經的某個青年來說,如今的“道家化學”也有點讓他看不懂了,但隨著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研究這個“化”的過程,他所想要的啟蒙,總算已經開始。

  至於今後的發展,則不是他所可以預料的了。畢竟,對於一個實實在在的擁有玄氣、擁有武道甚至是仙道,以及已經可以印證的所謂神靈和其它世界的天地,想要讓這個世界的“化學”,和另一個世界的各種研究重疊在一起,原本也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而對他來說,驅除蠻夷才是真正的當務之急,其它的,都可以以後再說。在他的《九陰真經》裡,化學篇也僅僅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武道和物競天擇、自強不息的道理,才是其中的重中之重。正如一個人面臨著即將被砍頭的危機而不管,卻去考慮著虛無縹緲的長生之道,原本就是一件可笑的事,際此非常之時,各種學說加在一起,也不及在越嶺深處實實在在造出的大炮重要。

  雖然如此,道家化學、儒家慈學、墨門新墨學等等,在這個壓在眾人頭頂上達八百年之久的天人感應說崩潰後的新時代裡,已經出現了百花齊放的萌芽,至於最終能夠成為、如同於另一個世界裡長達千年的西方中世紀結束後文藝復興的嶄新格局,還是重新崛起一座再次壓制著整個文明的大山,目前卻也是不得而知。

  在科舉的恢復遙遙無期的這段時間裡,作為南方朝廷國子學府的崇聖院,如今已經成為了人才選拔的重中之重。只是,能夠進入崇聖院,成為太學生的,基本上都是有著極大的背景和出身的權貴子弟。

  這一日,崇聖院的某處,太子宋俊哲與他身邊的一群好友,就在這崇聖院中,一同討論著國家的將來。他們大多都還沒有實權,卻也毫無例外的,將在未來接班。要怎樣才能振興華夏,要如何才能北定中原……來來去去的討論中,眾人樂此不疲,有時候豪氣上湧,指點江山的過程中,仿佛萬里河山已經被他們踩在腳下。

  忽的,遠處的山門,傳來哄然的吵鬧。眾人彼此對望,有人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有書童前去詢問,很快就跑來回稟:“聽說是寧江寧翰林到了。”

  一聽到寧江之名,宋俊哲的臉色,就變得有些陰冷。對於那個時候,寧江是如何拒絕自己對他妹妹的提親,直至今日,宋俊哲依舊是記憶猶新。只是那時,宋俊哲也不過就是一個、實際上不可能有多少真正實權的郡王府世子,如今卻成了早晚將繼承大位的太子。

  他心中多少有些陰暗的想著,此時此刻,那寧江是否也已後悔?如果那個時候,寧江將他的妹妹嫁予自己,那他妹妹此刻也就成了太子妃,將來無可避免的會成為皇后,他也早晚將成為國舅。

  一等自己將來繼承了天子權柄,自然就會重用於他。那愚蠢的傢伙,浪費了他的大好機會。

  想到這裡,宋俊哲的內心,在那始終不曾忘卻的怨恨中,漸漸的舒坦了些,甚至有些想笑。

  就在這時,旁邊有人問道:“殿下,聽說聖上準備將令妹寶桐公主賜婚給這姓寧的,外頭傳得沸沸揚揚,是否真有此事?”

  然後他的心裡又陰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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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風卷雲湧:不解之惑!

  宋俊哲回到東宮的時候,天色還早,炎熱的空氣,讓整個皇宮都變得壓抑。

  隨便抓了一個宮女,狠狠的消了些火,那不爽的心情,卻依舊無法解除。

  沒過多久,卻聽得呂相之子呂鄶前來求見。隨便整了整衣衫,宋俊哲在偏殿接見了呂鄶。

  呂鄶道:“臣适才前往學府尋找殿下,得知殿下今日早早地就回到了宮中,殿下莫非遇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

  宋俊哲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呂鄶笑道:“其實我也知道殿下在想什麼,可是看那寧江的飛揚跋扈不順眼?可惜,殿下縱然看他不順眼,卻也拿他沒有什麼辦法。不要說殿下,就算是聖上,也不能拿他怎樣。”

  宋俊哲猛地踏前一步,不滿的道:“也不知父皇到底在做什麼?竟然想到要把寶桐嫁給他,那傢伙、那傢伙……”

  “殿下沒能取到他的妹妹,卻得把自己的妹妹嫁給他,心裡不開心也是難免的,”呂鄶低聲道,“其實,殿下可知,聖上這麼做,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宋俊哲皺了皺眉:“怎麼說?”

  呂鄶低聲道:“殿下難道不知道?這姓寧的,不但沽名釣譽,千方百計的提升自身聲望,同時還更想方設法的抹黑聖上與朝廷。這一次,他前來臨安,竟在暗中派出人手,于百姓和江湖中,污蔑聖上,說聖上在暗中派人與蠻軍使臣和談,蠻軍提出的和談條件之一,就是不能讓寧江活著……”

  宋俊哲怒道:“豈有此理,父皇從登基之日起,就一心以北定中原為己任,天下共知……”

  呂鄶道:“有識之士自然知道,但那些江湖人,多是不讀書的蠢物,底下賤民更是一竅不通。人人都說是那姓寧的,擊退了蠻軍,保住了江南,自然他說什麼,大家就信什麼。殿下難道不知?近來大量的江湖人進入臨安,就是被他派人在暗中慫恿。此外,在來臨安之前,他便已在暗中蠱惑了南劍宣慰司的皇甫霖。聖上本是要招皇甫霖來,商談其女皇甫鷺與小臣的親事,那寧江卻在暗中蠱惑皇甫霖,說聖上有殺皇甫霖之心,挑撥離間,竟使得皇甫霖不敢前來。殿下可曾看過他寫的那些九陰真解?弱肉強食,強者為尊,天下為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儒家千年來的忠君愛國之道,他何曾真正的放在眼中?”

  宋俊哲猛然拍桌:“我早就知道,這廝不是個好東西,但本以為他總有一點知恥之心,想不到竟然是這等陰險小人。”

  呂鄶踏前一步,繼續稟道:“聖上宅心仁厚,看在那寧江即便於天下無功,終究也還是有才的份上,不願與他為難。前些日裡,百官紛紛上奏,直言寧江狼子野心,殿下且想,若非那寧江所作所為,卑劣至讓人不齒,惹起公憤,又怎會如此?即便這般,聖上依舊多次為他說話,總言其中或有誤解。但凡那寧江有些羞恥之心,就該痛改前非,一心報效君上,報效朝廷才是。誰知他卻變本加厲,散播謠言,製造輿論,甚至設計迫使聖上將公主下嫁予他……

  “殿下且想,當年這姓寧的為什麼不肯將他的妹妹嫁予殿下?無非是因為,那個時候的殿下,不過是個沒有任何實權的世子,如果那個時候,殿下就已是儲君,他怕是哭著喊著,都要將自己的妹妹獻上。當初他向鸞梅長公主獻詩,如今逼著聖上下嫁公主,不都是為了與天家結親?此人善於借勢,當初長公主死時,他以退為進,名為辭官,實為養望,果然以此博得了先帝神宗重用,神宗駕崩,廢帝登基,揭穿他的野心,他是如何做的?竟是擁兵自重,坐看蠻軍攻陷昊京,擄走天子與百官。

  “如今,若是讓他娶了公主殿下,利用天子仁慈與他費盡心思培養出來的聲望,架空聖上,將來保持朝政,誰人能制?屆時……天下恐不再是宋家的天下!”

  宋俊哲坐在那裡,臉上陰晴不定,忽的,他猛一扭頭,往窗外看去,只見一個影子快速閃過。他皺了皺眉,起身道:“你說的這些,雖然有理,然而朝廷之事,全都取決於父皇,我只是太子,管不了這般多的事。”

  呂鄶歎道:“小臣又怎會不知?聖上心性仁慈,為奸人所蒙蔽,我等亦是無法,只是生怕太子也被那奸賊所騙。幸好殿下賢明,早已看穿奸人用心,也不用小臣再多說什麼,小臣告退。”

  宋俊哲點了點頭,讓他離開,自己轉身到了後院,朝一名宮女問道:“剛才有誰來過?”

  那宮女伏道:“适才公主殿下到過這裡,剛才又匆匆去了。”

  宋俊哲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另一邊,呂鄶離開後,在家丁的保護下過了兩條街,登上了一輛馬車:“父親,我已經按著父親教我的那些,一字不漏的說給太子聽了……父親,我就不懂了,既然聖上那般想要對付那姓寧的,乾脆直接下手就是,怎就被一個流言蜚語就弄成這樣?”

  “你這小子,懂得什麼?近來給我收斂一點,不要再做那些有的沒得的醜事,好歹給我注意一點影響。”車中的人哼了一聲,教訓了幾句。

  過了一會,呂鄶出了馬車,馬車離開巷子,在一批高手的保護下,緩緩前行。一人來到馬車旁:“大人,接下來要去哪裡?”

  “到禮部去吧,禮部那幾個蠢貨。澤城馬氏的那個案子,蠻軍侵入澤城時,這馬氏被輪受辱之後,竟暗藏剪刀刺傷辱她其中一名蠻子,被亂刀砍死……你說這地方官是怎麼辦事的?這女人烈是烈,但不管是自願還是其它,終究是失了貞的人,就為了她刺蠻子的這一刀,就要給她立牌坊?這些蠢物,白讀了這麼多年的聖賢書,越來越不把禮教當一回事了。”車中的人冷冷的道,“這世上啊,總有那麼些人,都做了表子……還想立貞節牌坊。”

  ……

  ※※※

  皇宮之中,寶桐公主臉色蒼白,在路上走著。

  紫黃二色金百蝶對襟襦衣,內中襯了一件蔥綠抹胸,外頭罩了一件淺紅半臂。雖然走在紅簷翠瓦的屋簷下,但是這悶熱的天氣,並沒有因為陽光被遮住而顯得清涼。

  抬起頭來,往遠處的天空看去,這一處烈日當空,遠方卻已經開始積起了一絲絲壓抑人心的烏雲。看起來,陣雨是免不了的,只是會不會下到這裡來,卻有點不太好說。

  回到自己的屋子,宮女取來了冰塊,讓屋裡變得清涼了些。寶桐公主坐在梳粧檯前,對著鏡面發了些呆。過了一會,外頭珠簾晃蕩,宮女的聲音傳來:“太子殿下。”

  寶桐回過身去,很快就看到皇兄負著手,慢慢的走了進來。

  “寶桐,你剛才去了哪裡?”宋俊哲看了看她。

  “我、我……”寶桐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你都聽到了?”宋俊哲擺了擺手,“那寧江想要逼父皇將你下嫁給他,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他的奸計得逞……”

  寶桐忽地說道:“呂鄶的話不能信。”

  宋俊哲皺了皺眉,往她看來。

  寶桐低聲說道:“皇兄那呂鄶的為人,難道您一點都不知情?他在外頭做的那些醜事,簡直就是明目張膽了,他根本就不是好人……”

  “我知道,我知道!”宋俊哲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可是他強擄民女,還將人的家人全都抓去……”

  “都說了是民女了,真正有來歷的姑娘家,他也不敢亂碰,不管怎麼說也是呂相的兒子,分寸還是有的。”宋俊哲坐在桌邊,抬起頭來,看著妹妹那頗有些震驚的目光,想了想,“寶桐,你以前都是在宮中,不好的事情,也沒什麼機會見到。其實像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如今父皇還有重用呂相的地方,這些事情,按著就是。將來要是不用呂相,隨時都可以翻出來,教子不嚴就是他的大過。再說了……其實也都沒什麼證據,都是風言風語罷了,你不要聽外人瞎傳。”

  無法相信連哥哥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寶桐一時間有些遲疑。外頭的世界,與她以前所想的,有著很大的不同,雖然隨著年齡的漸大,她也開始慢慢的明白了這一點,然而皇兄這般的輕描淡寫,以及仿佛看著天真孩子的好笑態度,讓她開始真正意識到……的確是沒有人把那些惡行當做一回事。

  對於父兄,還有朝堂上的那些官員們來說,呂鄶所做的那些,都是有分寸的,真正有身份有來歷的姑娘家,他不敢碰……這樣就夠了。

  适才去皇兄那裡的目的,是希望能夠請他幫自己,去向父皇說請,不要將鷺兒賜婚給呂鄶,原本想著,對於呂鄶所做的那些事,皇兄只要知情,就不會不管,然而此刻的她,才真正的明白,呂鄶有錯,但是對於朝廷來說,也許他最大的罪過,就是過於明目張膽,私底下,像他這樣的過錯,怕是每日都在發生著吧?

  她咬了咬嘴唇:“可是,皇兄,據我所知,呂鄶也不過就是一個紈絝之徒,朝堂上的事情他一竅不通,剛才跟皇兄說的那些話,分明就是有人借他的口來挑撥。”

  “挑撥什麼?”宋俊哲冷笑道,“那寧江沽名釣譽,拿著其他人的功勞,不斷的為他自己造勢,人所共知,還需要他人挑撥?呂鄶不說,難道我就不知?還是說,你也跟外頭那些蠢丫頭一樣,見都沒見過他幾面,就為了他的那點東西,把他當成夢中情人了不成?還是說你真的就那麼想嫁給他?”

  “哥……皇兄,”寶桐有些委屈,“跟那些沒有關係。”

  終究是自己妹妹,宋俊哲還是壓下心頭怒氣,緩緩說道:“你還小,容易被騙,這也不是你的錯。寧江這人,你對他的瞭解根本不夠。宋乾為什麼會被抓?不就是因為他當初故意擁兵不前?南方的這些事,更不用說,仗都是別人打的,功勞全都是他的,此人之狼子野心,也就能夠欺瞞一下那些不知分辨是非的蠢貨。”

  寶桐挽著臂綾,在桌邊坐下,眸中多少有些困惑:“可是,皇兄,我還是不明白。說廢帝被擄,昊京被破,全都是他的錯。然而那個時候,寧江明明已經被廢帝罷黜了官職,蠻軍大舉入侵後,他以一介布衣,靠著一人之力,拉著從北方逃下來的殘兵敗將,面對著戰無不勝的蒙鬱精兵,以數萬烏合之眾,面對著不管是士氣還是數量,都要超出他們的蠻族精兵,最後艱難取勝。反觀其它各路,北方的各州官軍幾乎就是聞風即潰,太尉唐郝功以樞密使之職,擁兵數十萬,連京師都不敢靠近。其他將領也大抵如此,不是一觸即敗,就是恐懼不前。怎的到最後,昊京被破,廢帝被抓,全成了寧公子的錯?”

  她扭過頭來,疑惑的看著兄長。

  此刻的寶桐,心中也是猶豫的。雖然只是十三四歲的年齡,但隨著這一兩年裡,時局的變化,以及自己的長大,她也開始慢慢發現,有許多人、許多事,跟自己以前想的完全不同。甚至連從郡王變成天子的父皇、從世子變成太子的哥哥,有的時候,給她的感覺也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讓她有一種無法形容的陌生。

  在這種情況下,她也不免想著,寧江是否也是如此?

  說到底,自己對他也同樣並不瞭解,也許哥哥對他的看法才是對的,畢竟,他是自己的哥哥,相比起其他人,她還是更願意相信自己的親人。

  只是,其中的一些道理,她終究還是沒能想通。在北方那種糜爛千里、全線潰敗的局面下,朝廷失土萬里,諸將無能,百官無用,一個已經沒有官職的青年,拉著一批僅僅只有幾萬人的殘兵敗將,硬生生擊敗了一支其他人根本勝不了的敵人,怎的到最後,這不是天大的功勞,反而成為了他的重罪?

  京城被破,廢帝被抓,百官被擄,怎的就是那支唯一打了勝仗的人的錯?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30

第三十五章 秋風如刀:君王大義!

  在妹妹那疑惑不解的目光下,宋俊哲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一時卻又梗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緊接著,他站了起來,負著手,來回踱了幾步,低頭沉思。過了一會,他指了指妹妹,道:“你還小,這種事,一時間……跟你講不清楚。許多事情,不能看表面,知道嗎……不能看表面。”

  沒有能夠從哥哥這邊得到答案的女孩,眸中的困惑愈發的重了,低下頭去:“而且,我也不明白哥哥為什麼這麼討厭他。父皇原本只是無權無勢的郡王,現在做了天子,哥哥也做了太子,這是意外飛來的富貴。這一次,如果不是寧公子設計滅了察割追逐我們的鐵騎,我們早就已經落在了蠻軍手中。那個時候,我們被蠻軍追趕時的處境,皇兄難道就忘了?就因為呂鄶說的那些話,哥哥就這般厭惡他,總覺得……有點恩將仇報!”

  “你這丫頭,懂得什麼?”宋俊哲猛地一拍桌子,大聲怒斥。

  寶桐被嚇得縮了一縮,珠簾外的宮女更是惶惶不安,不敢進來。

  原本只是下意識的說出心中的念頭,沒有想到竟然讓哥哥怒著這個樣子,寶桐一時間也有些心驚。皇兄說她不懂,但是自己到底不懂得什麼?她不安的揉著衣角,想要弄個明白,卻終究還是無法想通,於是抬起頭來,希望哥哥能夠為她解釋清楚。

  一隻手卻在她的面前指著:“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嫁給他?人都還沒有嫁過去,胳膊就開始往外拐了,要不然,為什麼這麼替他說話?你們這些女人,都是一個樣子,一個個的,就像對那種貨色投懷送抱。原本以為好歹是我妹妹,跟其他人不一樣,結果也還是一個樣子。”

  女孩脫口道:“不是的!”

  啪的一聲,一記耳光卻已經摔在了她的臉上。身體與凳子一同歪去,嘭,腦袋與床腳的碰撞聲。倒在地上的女孩驚恐的捂著臉,耳鼓的轟鳴,無法抑制的震動。與此同時,更多的是不明白為什麼會找到這般對待的恐慌與害怕。

  身體不斷的往後縮著,兄長由上方指來的,那仿佛跟著整個屋子一同顫動的手,伴隨著他雷霆般的震動:“給我在這裡好好待著,給我自己想清楚。當初看不起本太子,現在還想娶我的妹妹……你給我在這裡好好待著,給我好好待著,不許去找他……賤丫頭!”

  茶壺與杯子從桌上飛出,帶出弧形的線條,與牆壁撞在了一起,女孩整個身子隨之顫了一顫,緊接著便是珠簾撞動的聲音。宮女慌亂的聲音傳來,隨著又是一聲怒斥:“不許進去,全都在這裡給我跪著,一個都不許進去,讓她在裡頭給我好好反省……好好給我反省!”

  震響屋簷的男子聲音,隨之遠去。

  女孩兀自如同受驚的兔子,在地上往牆角縮著,流著淚,怎麼也無法明白過來……

  ※※※

  遠處的天空中,越積越多的烏雲,有往這個方向湧來的趨勢,悶熱的空氣間,坐在假山下的兩個女孩,一同抬頭看著烏雲。其中,年紀稍微小上一些的那個,疑惑地問道:“寶桐姐怎的還沒有來?”

  在她的懷中,還抱著一隻小黑貓,可愛的小黑貓的脖子上,還系著漂亮的綢緞,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小貓咪顯得有些無聊了的樣子。

  旁邊那個大些的女孩,嘀咕著:“鬼才知道!”又往同伴懷中的小黑貓看了一眼,心中想著……我才不喜歡貓!

  還好他不是送給我,就算他是送我的……我也不喜歡。

  此刻的紅蝶,大抵有些“吃不到的葡萄就是酸的”的心理,沒錯,這小貓咪可愛是可愛,但是太黑了點,我一看就不喜歡,你看它的貓耳朵,你看它的貓眼睛,你看它的貓爪子,雖然都很可愛……但我就是不喜歡。

  兩個女孩,都在這裡等著原本差不多應該要來了的寶桐,眼看著馬上就要到傍晚,中午回到宮中,原本說好傍晚會過來的寶桐,不知道為什麼,到現在都還沒有出現。

  無聊之下,皇甫鷺開始逗貓,奇怪的是,這小黑貓也好像通靈了一般,與她玩得起勁。紅蝶右手支在腿上,撐著臉蛋,漸漸的有些無聊,於是便提議一同入宮,去看看寶桐怎麼還沒有過來。

  一向都沒有什麼主見的皇甫鷺自然很快就同意了下來,抱著這只名為小刀的小黑貓,乘上了轎子,與紅蝶一同前往皇宮。兩人原本就都有公主的身份,與寶桐一起,皇宮與公主府更是時常來去,自也沒有受到阻礙。

  只是來到寶桐所住的殿中,問了起來,得知寶桐竟然還在床上躺著。紅蝶有些不滿地說道:“她到底在做什麼啊?讓我們等她,自己還在睡大覺。”

  只是再行看去,發現這些宮女都有些欲言又止、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紅蝶心中疑惑,與皇甫鷺一同入了屋中。

  屋裡檀香繚繞,寶帳婆娑,烏雲已經往這一邊湧了過來,窗戶關得死緊,外頭蒙上了灰暗。皇甫鷺來到床邊,見寶桐連腦袋都蒙著,於是叫道:“寶桐姐?寶桐姐?”

  紅蝶二話不說便沖了上去,被子一掀,叫道:“懶鬼,太陽曬……寶桐,你怎麼了?”

  床上的少女一抓被子,立時又把自己的頭蓋了起來。紅蝶與皇甫鷺卻是對望一眼,剛才的那一瞬間,她們兩人都清晰的看到寶桐那哭得通紅的眼睛,與半邊紅腫的臉。

  皇甫鷺怔怔的道:“寶桐姐……出了什麼事?”

  紅蝶卻是一下子怒氣上湧:“寶桐,你的臉怎麼了?是誰動的手?”

  “沒有……沒什麼!”被中的少女低聲的說著。

  紅蝶卻是如何相信?珠簾一翻,就已經沖到了外頭,抓著一名宮女詢問,那宮女心知她們兩人都是公主一同從小到大的姐妹,也不敢隱瞞,小聲的將發生的事說了。

  紅蝶呆了半晌,有那一瞬間,很想沖去將太子揍了,結果發現,這樣做除了將事情鬧大,讓寶桐難做,其它什麼作用都沒有,更何況太子身邊有大內高手保護,自己能不能沖到他的身邊都成問題。

  最終,她也只能憤憤的跺了跺腳,回到寶桐身邊,與小鷺一同安慰著寶桐。然而可以說的話,也實在是並不太多。漸漸的,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宮門關閉在即,放心不下的珍妃,也派人過來接她們。無奈之下,她們也只能又安慰了幾句,然後說好明天一早就過來陪她。

  離開時,皇甫鷺想了想,又跑了回來,把懷中的小黑貓放在寶桐的床頭,朝小黑貓囑咐了幾句,大抵是讓它陪著寶桐姐來等等。小黑貓蹲坐在床頭,竟像是聽得懂般,有那麼一瞬間,皇甫鷺感覺到它似乎還點了點頭。

  疊嶂的烏雲,終於覆蓋了皇宮,黑壓壓的一片,堆積如山。先是有電光在內頭湧動,忽的,霹靂一聲震響,緊接著大雨便傾盆而至。秋季的最後一股暖流,就這般被陣雨澆滅,熱氣消彌,清爽的感覺湧來,旋即又帶來了絲絲的寒意。

  皇宮的一角,某個青年立在一層臺階之下,揮著手臂,義正言辭的大聲說著什麼,在他的面前,身穿龍袍的天子面無表情的聽著。轟雷不斷,雨聲擊打著外頭的石地,屋簷傳來嘭嘭嘭的震響,窗外一閃一閃,那是陡然綻放的電光。

  此時此刻,皇宮中的父子兩人,並沒有意識到,就在一年前的昊京,差不多是同樣的時節,同樣的雷雨,那更加輝煌的皇城裡,也曾上演著相似的一幕。這世間,充滿著太多的輪回,看不破,躲不開,每個人都想改變些什麼,每個人卻又都做回了自己。

  歷史就像是一個車輪,不斷的滾動,卻又並非總是向前。

  最終,青年正氣凜然的道:“父皇,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那奸徒野心勃勃,如果不提早處置,將來,我等必為他所囚。”

  天子沉吟許久,起身道:“我們一同走走吧,我們父子兩人……也好久沒有一同走走了。”

  陣雨如同瀑布一般敲擊著地面,遠處的殿宇、樓閣,在雨幕中隱現,感覺上,像是被漸漸拉得遠了。往前延伸開來的飛簷,在雨中相對的吞脊獸,高聳的宮牆在水霧中朦朧。

  太監在後方遠遠的跟著,兩側是呈直線向前的水簾。那條幽長而又寂寞的走道,一盞盞氣死風燈高掛於石柱上。

  “父皇……”青年跟在龍袍者的身邊。

  “你剛才說的這些……其實為父又何嘗不知?”天子無奈地說道,“然則殺一個人容易,牽一發動全身,所引發的後果卻又哪裡是那般容易解決的?要殺人,得有理由,得有藉口,真的也好,假的也好,終究是要讓人信服。”

  繼續道:“我問你,對於我們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

  太子道:“最重要的是……”遲疑了一下,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大義!”天子自己說了下去,“八百年的獨尊儒術,造就了我們此刻不容許他人拒絕的高貴與地位,這慣性是強大的,卻也是極其微弱的。在此之前,你是什麼人,我又是什麼?一個看似有身份,卻沒有實權……實際上也不容許有實權的郡王,和一個出身便有富貴,卻連科舉也不能參加、讀再多書也是無用的世子。防內勝於放外,防武勝於防文,防藩王更勝於防武將。最終,是什麼將我們,一夜之間推到如今的地位?是大義,是八百年來,已經深入人心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那一套,那是我們的基石,也是我們的根本。捨棄了大義……我們就什麼也不是。”

  一道閃電劃過,宋俊哲吃驚的看著自己的父親,這樣的話語,讓他意外。

  “我知道,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和你的那些朋友,談論著天下大勢,談論著北定中原。朕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你們聊的那些,不過就是些紙上談兵、毫無用處的東西……你不用反駁,這是事實。你可知道,朕為什麼不勸阻你,為什麼不早點跟你說?因為,紙上談兵……其實也沒有什麼壞處。你將來要繼承的,不是領兵打戰的武職,也不是其它,而是身為天子的權柄,紙上談兵,或許才是身為天子最重要的才能吧?”天子負著手,無奈的搖了搖頭,“其實朕自己又何嘗不是?只是現實,終究讓朕明白了,什麼才是身為上位者真正不能放棄的國之重器?那就是大義。越是這種時局,大義對我們就越發的重要。”

  “論文,當今天下,誰能比得寧江?論武,誰又能比得梅劍先生?但是,只要尊王攘夷的口號還在,他們就無法不高高的捧著我們。他們都是有志向的人,鴛鴦蝴蝶派數百年不曾踏足江湖,想要有所作為。寧江高舉著抗蠻的口號,想要驅逐蠻夷。在這樣的大勢下,礙於大局,他們就不得不尊奉我們,讓華夏不分裂,神州不陸沉。這就是我們的大義,也是我們唯一能夠倚仗的東西,如果不能認清這一點,我們就什麼也沒了。”

  他轉過身來,面對著重重的雨幕,目光有些陰冷:“你現在可已想清,為什麼寧江一個流言蜚語,就令得朕無法動他?就是因為大義,在如今這種局面下,朕可以失去任何東西,唯獨大義是絕對不能失去的。朕本是要通過百官製造輿論,眾口鑠金,讓寧江無法翻身。誰知道,他竟然先行了一步,呵呵,一個流言蜚語,竟然就讓朕束手束腳,這個寧江,實在是太厲害,太可怕了。”

  太子不由也怒道:“難怪那奸賊要如此以流言誣陷父皇,蠻族殺我子民,奪我土地,他這一個謠言,讓他的死跟勾結蠻胡的罪行混為一談,此時殺他,就坐實了勾結蠻胡、暗中與蠻胡和談的罪名,他要讓父皇為天下所共棄。這等小人,為了自保,既然做出這等誣害之事,想要陷父皇于不義。也是那些蠢人,竟然會受這等奸人蒙蔽,真相信父皇竟然會做出暗通蠻胡的醜事,父皇的志向,又豈是那些蠢物可知?”

  風大,雨狂,天子張了張口,不知怎的……竟無法說出話來……

  太子想了想,忽的低聲道:“父皇,既然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殺寧江而又不陷自身於不義,那何不……”

  刷!又是一道霹靂劃過,天子猛地轉過身來,震驚地看著兒子那在閃光中陰沉而又怨毒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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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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