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儒道之天下霸主 作者:先飛看刀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07:26:1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1 64694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2:51

第二章 奪舍奇譚

  蜀城的王宮裡,鶓哥的臉龐陰狠而又猙獰,對著前來開會……或者是前來聽他喝罵的官員,發散著騰騰的殺意。

  這樣的會議,近來就不曾斷過,鶓哥其實也覺察到了自己的煩躁,然而這些無能的官員,每一次都讓他火冒三丈。

  再一次的,狠狠的訓斥著這些人,然後喝令他們出宮,鶓哥陰沉著臉。

  在他的身後,坐在席上的明巫祝師道:“王上,此時急也無用,王上若是不穩,底下的這些人愈亂,我們也就愈難以對付來犯的敵人。”

  “看看這些人做的好事!”鶓哥額頭青筋跳動,鷹鉤鼻在火光中,勾勒著一抹陰影,“讓他們盤查每一個華夏人,防止有內奸內外串通,可他們是怎麼做的?這些人,想錢都想瘋了?這都什麼時候了,他們竟然還敢這般胡來?”

  明巫祝師無奈的道:“我軍軍紀不嚴,這也是誰都知道的事。讓他們收手,他們就怠務,給他們權力,他們就亂來。讓他們去盤查底下的華夏人,他們不借機壓榨,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然則這個時候,正值用人之際,各山各洞的洞主,不給他們一些好處,也難以讓他們盡心做事。”

  “我知道他們想的是什麼,”鶓哥坐回席上,冷冷的道,“無非是覺得我們沒什麼希望了,不是現在被周軍趕回西嶺,就是將來被蠻軍趕回去,所以人人都想撈最後一把。周朝佔據了巴蜀近千年,對於西嶺的三荒九嶺二十七洞,最終也只能一邊打壓一邊安撫,他們覺得,最多縮回西嶺,還可以過以前的日子,最多就是把我這個王上交出去……這些人想的倒是很好,就不怕我拉著他們一起下油鍋?”

  “今時早就不同往日,那些人看不清這一點,是他們的愚蠢。”明巫祝師緩緩說著,隨著他的話語,周圍的火光仿佛也在如同鬼魅般晃動,“不管將來是誰統治了天下,西嶺都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樣。更何況,以前的藏地鳥不拉屎,即便是連我們都不怎麼看得上,華夏的天子看不上藏地,西嶺在其眼中自然也猶如雞肋,自從玄氣大盛之後,也不知發生了何事,風水急劇改變,處處春回大地,跟以前已經是完全不同。將來的華夏之主,佔據了巴蜀之後,勢必也要併吞藏地。”

  鶓哥緊緊的皺了一下眉頭,對於藏地發生的異象,他也試圖調查清楚,但卻始終一無所獲。在最初知道藏地發生的各種神跡般的異象之後,他甚至還覺得那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現在看來,竟是禍源居多。

  “巴蜀必須保住。”明巫祝師道,“只要能夠守住巴蜀,連帶著藏地,也成了我們的後花園,保不住巴蜀,縱然縮回西嶺,整個西嶺也將分裂成無數塊。西嶺這種地方,固然是窮山惡水,對於各嶺的苗人,蠻軍也好,華夏也好,都難以真正剿除乾淨,但反過來,也正因此,一旦再次分裂,各山各洞就難以再團結一心。”

  鶓哥恨恨的道:“早知如此,那個時候,寧江從巴蜀經過時,就應該把他殺了。”

  明巫祝師搖頭道:“然後接下來,到了明年,還不是無法對抗蠻軍?寧江的本事,的確是大出我們意料,想不到這種情況下,居然都會被他團結起整個南方。但是說到底,一切還是看實力說話。他來時,我們不跟他談,無非是對南方的土地還有野心,我們往南方用兵,被他們打了回來,那麼,只要能夠將他們打回去,接下來,他們就不能不跟我們談判。只要我們能夠贏下這一波,挨過這個冬天,到時候就是我們與周廷一起抗蠻的三分之勢了,如果做不到,那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形勢比人強,如此而已。”

  鶓哥心知,這個時候後悔沒有殺寧江已經是遲了,只是心中終究還是不甘,心念一轉,他冷然道:“上一次他來之時,巫鬼教的五毒花娘,竟然為了他,去跟危兀洞的人發生衝突。現在想來,前兩年,金嫫姥姥曾去過江南一趟,回來後,就基本上不再摻和我軍之事,原本與吾子談好的兒女姻親之事也突然作罷,暗處有消息說,巫鬼教與寧江那廝早就有所勾結,莫非真有此事?”

  明巫祝師略一思索,沉聲道:“金嫫姥姥去江南那一趟,雖然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折翼而歸卻是肯定的。但要說她跟寧江勾結,可能性卻是不大。寧江的主要後盾之一,便是以龍虎山為首的南方道門,龍虎山與巫鬼教、西天師教之間的恩怨,想必不用老朽多說?巫鬼教與寧江之間暗中勾結之事,不過是青獅嶺和危兀洞那一邊,不憤於上次受辱之事,暗中散佈對金蠶嶺不利的流言罷了。”

  鶓哥冷冷的道:“但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金嫫姥姥控制著金蠶嶺和巫鬼教,她的大徒弟蜀葵娘也掌握著近半個花豹嶺,如果在周廷來犯之時,於我等背後串聯弄鬼,甚至真的暗中投向寧江,那我們的處境,恐怕就真的不妙。為防萬一,恐怕還是要及早拔除的好。”

  明巫祝師緊緊的皺著眉頭:“老朽依舊覺得,金嫫姥姥直接投敵的可能並非太大,際此非常時期,對金蠶嶺和巫鬼教那一邊,還是要盡力安撫的好。”抬頭看了看,間鶓哥臉色陰沉,於是轉道:“若是王上確信她們暗中有所圖謀,一意剔除隱憂,那先下手為強,亦無不可,只是,既然要下手,就必須要一棒子打死,巫鬼教在巴蜀根基頗深,金嫫姥姥自身也是有數的高手,如果不能斬草除根,則後患無窮。”

  ……

  ※※※

  “鶓哥此人,潛則禮賢下士,藏則機關算盡;達時多疑善妒,危時方寸易亂。”

  險惡的地形中,軍帳連營,主帳中,“鬼軍師”百子晉翻動著手中的冊子,緩緩說道:“拋開苗軍內部始終無法解決的派系鬥爭不談,鶓哥本身,雖然武功了得,堪稱西嶺第一高手,但也沒有到猛查刺那種力壓群雄、無人能敵的程度,就如金嫫姥姥,雖然與他差了一線,卻也絕不會相差太多,再加上這兩年中,金嫫姥姥從劍州回到西嶺後,便潛心修煉,不問外界之事,鶓哥則忙於軍務,沒有多少練武的時間,如今孰強孰弱,實際上已經不太好說。”

  帳邊,紅娘子身形高挑,一身豔紅,笑道:“上一次,叔叔那一邊說,已派人潛入巴蜀散步流言,莫不成就是沖著金嫫姥姥去的?”

  百子晉說道:“巫鬼教表面實力不強,實際上底子深厚,在西嶺和巴蜀有近千年的傳承,連血幽老祖都是巫鬼教的教主。就是因為考慮到這一點,鶓哥才想要讓他的兒子,娶金嫫姥姥的徒弟、蜀葵娘的妹妹月丁香娘。就算拋開巫鬼教不談,金嫫姥姥控制著金蠶嶺,由於大徒弟蜀葵娘的關係,對花豹嶺也有著不小的影響力。金嫫姥姥拒絕把月丁香娘嫁給鶓哥的兒子的舉動,實際上已經在他們之間拉開了無法彌補的裂痕。唔,雖然不知道金嫫姥姥這麼做的理由,但現在看來,這恐怕是寧兄早前就已經埋好的伏子。”

  搖了搖頭:“不過以金嫫姥姥和她手下五毒花娘、以及巫鬼教的實力,要是對上鶓哥和明巫祝師,終究是沒有勝算的。但以西嶺的形勢,實際上,只要製造出讓雙方翻臉的契機,然後將鶓哥想要動手的消息透露給金嫫姥姥,讓她寧可與鶓哥鬧翻,也絕不離開天蠶嶺,鶓哥和明巫祝師就拿她沒有什麼辦法……到那時,我們再暗中派人與她接觸即可。”

  紅娘子道:“就算不搞這些名堂,照目前的情況,巴蜀我們也攻得下來……”

  “時間。”百子晉道,“以巴蜀的地勢來說,就算我們攻得下來,單是在行軍的路上,也不免浪費許多時間,攻下巴蜀之後,就是與蠻軍的戰鬥,雖然到時候,寧兄和甘兄會通過水師呼應,從其他地方北上,但以司壁洞及其周邊為戰略重點的爭奪戰,肯定是非常慘烈的,如果在此之前,沒有能夠消滅鶓哥,讓他逃回西嶺,在我們的後方弄鬼,總是麻煩得多。雖然在攻下巴蜀後,強迫鶓哥歸伏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以鶓哥的為人,他敢降,我們恐怕都不敢收,還不如與金嫫姥姥達成一定的協定,無非就是繼續讓她保有金蠶嶺和花豹嶺,以及允許巫鬼教繼續在巴蜀傳教的事。”

  繼續翻著小冊子,眼前紅影一閃,小冊子已經被紅娘子搶走。紅娘子翻看道:“這冊子倒是有趣,蠻族的、苗族的,許多人的性格和本事都已經寫上去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嘛。”

  “唔……為什麼這冊子上,連猛查刺和神冊宗倍過往經歷都寫了上去,唯獨鶻後月理朵這幾頁,卻是完全空著的?”

  “鶻後本姓宇文,全稱應該叫作宇文月理朵,是蠻族中宇文家的養女……不過這中間恐怕有些什麼問題。”說到這裡,百子晉抬了抬頭。

  “問題?”

  “實際上,我也弄不清楚。”百子晉苦笑道,“這是寧江兄說的,他說,凡是調查到的,與鶻後月理朵有關的一切,全都不要當真,更不能被她的表像所騙。”

  紅娘子將冊子放低,往他看來:“但是,就算鶻後的作風、性格等等,全是假像,但至少,她幼時的經歷,出身背景,這些都是可以調查出來的,其他人的背景,你這小冊子可也沒有放過。”

  “我猜,寧江兄的意思是,現在的這個鶻後月理朵……很可能根本就不是當年被宇文家收養的那個月理朵。其實我也不太理解,月理朵能夠成為淳欣部的女首領,除了她自身強大的實力,和殘忍到極致的手段之外,也跟她與宇文家的關係有關。雖然時間很短,但畢竟有那麼一段時間,宇文家曾經做過北面萬里銀川的共主,如果真的有人敢冒充宇文家的女兒,單是淳欣部內部,恐怕都難以交代。但是寧江兄卻說,月理朵就是月理朵,但也不是月理朵,或者說,她的身體是月理朵,但是裡頭很可能已經換人了。”

  紅娘子不解的往他看來:“這是什麼意思?”

  百子晉低聲道:“寧兄用了兩個字來解釋……奪、舍!”

  奪舍?這樣的字眼,讓紅娘子頗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百子晉也沒有繼續解釋,畢竟對於這一點,實際上,寧江也只是猜想。他站了起來,來到帳門處,往外看去,冬季的風,刮卷著遠處孔眼曲折的山峰,發出嗚嗚的聲音。在他們的周圍,穿著棉衣的將士,依舊在忙碌著。

  身為大周丞相兼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寧江,所採用的先軍政策,雖然給後方帶來了極大的困難,甚至引發了民間各種敢怒不敢言的暗怨,卻也讓前線的物資應有盡有,讓越發寒冷的冬季裡的用兵,也成為了可能。但是反過來,被這股狂潮推動著的他們,處於風頭浪尖,也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

  百子晉揉了揉眉尖,讓自己更加清醒一些。這已經是一場無論如何不能敗的戰爭,不但不能敗,而且必須取勝。實際上,這個時候,鶻後之子李胡所率領的蠻軍,已經在司壁洞的北面大規模的集結、練兵,等著冰雪消融之後的大戰,而寧江那廝,也已經開始著手於來年春天與蠻軍的惡戰。

  明明連巴蜀都還沒有拿下……

  無奈的搖了搖頭,要是不能在來年的二三月之前,攻下巴蜀,那真是沒臉回去了。

  北風呼嘯,軍隊集結,城牆如壘,箭塔如山,推上前的火炮,隨時待命的武將,隨著勢不可擋的碰撞,化作了轟鳴的戰火、爆散的玄氣。在這個群魔亂舞、同時也是英雄輩出的時代裡,所有人都被歷史的巨浪推向前方,在光明與黑暗的一線間,湧向未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2:52

第三章 “海賊王”號

  會稽山,禹穴前。雖然前兩日下過一場雪,不過南方的雪,積了大半日,就開始慢慢得的消融了,只餘下了覆在山頭的一點蒼白。

  那一場雪過後,天氣變得晴朗了許多,在山上,雖然還有一些凍手的冷,但是一碧如洗的天空,只有些許的白雲飄蕩,萬里的晴空,使得寒冷雖然猶在,心情卻也意外的美好。

  春箋麗揮動著寶劍,帶動出一連串的火光,火光猶如圓環,在她的身周不斷的鋪開,縱橫交錯,猶若在構建著神秘的洞天,如有人從遠處看去,會看到她的身周,仿佛存在著一片獨一無二的小天地,那圓形的小天地,並沒有能夠維持多久,很快的又碎散了開來,這個時候,喜穿紅衣的少女,便會停下來,略有一些氣餒的樣子。

  那個時候,師父傳給她玄天離火三大殺招,其中的第一式“熒惑玄罰陰陽閃”,師父親自為她演練了一遍,第二式“熒熒亂惑乾坤倒”,師父只是為她講解了其中的原理。

  然而最後的一招,師父只說了“玄火離界”四字……就什麼也沒有再說了。

  “其實我自己也不會,只是覺得你大概有機會練成……練不成我也沒什麼辦法。”……師父是這麼跟她說的。

  就這麼四個字,師父到底想要她練成什麼?對此,她也實在是一頭霧水。

  如今,她已是知道,師父乃是能夠擊敗梅劍先生的,宗聖級的高手。連師父這種人都能夠修成宗聖,她對此也覺得,老天爺真的是瞎了眼,那可是玩弄了人家的女兒再追著娘親去的人渣啊……為什麼連這種人都能夠修成宗聖?

  但是不管怎麼樣,以師父的實力,既然這樣教她,那就必然有他的道理。

  只是這“玄火離界”四字,到底代表了什麼?

  初始時的她,完全是茫然而毫無頭緒,只是現在,在會稽山上,修煉了這麼多日,又將前面的兩招反復的練習、深研之後,她大概也有了一些領悟,只是這種領悟似有若無,實在是難以捉摸,無奈之下,她也只能憑著自己的感覺,自創自練,如今多多少少,算是有了一個雛形。

  至於這個雛形,離師父原本的意思,到底是更加的接近了,還是更加的遠離了,她也弄不清楚,或者說……她也懶得去管了。

  穴內的石邊,倒下一段長長的陰影,悔雪散人坐在輪椅上,在陰影中,看著練劍中的女兒。在她的前方,是陽光與倒影之間,那拉長的一線,並隨著頭頂太陽的移動,慢慢的往她的方向推移。

  此刻的悔雪散人,內力已失,也無法離開輪椅。然而對於她來說,經過了這麼漫長的時間,犯下了這般多的錯,還能夠在這裡,欣慰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這已經是無法想像的事情。

  回想著當初被人種聖血,及其神魄被帶到聖凰面前所看到的景象,以及在那之後的歲月中,始終無法擺脫的恐懼,和由此深陷的罪孽,直到如今,她依舊深深的感到後怕。而就算是清醒過來的現在,這種不真實的幸福,也讓她有一種隨時都會被打回原形的不安。

  畢竟,不管這個世界如何發展,最終,她們恐怕都無法擺脫聖凰的懲罰,曾經被帶到聖凰面前的她,清清楚楚的知道,那是真真正正的神靈,是凡人所難以抗拒的、強大而不可思議的力量。

  另一邊的山頭上,寧小夢盤膝坐在一塊石上。

  大石乾淨如洗,纖塵不染,周圍還殘留著一些積雪。

  雪消融的地方,露出的是枯黃的野草,天地間一片靜謐,靜得就像是整個天地,已剩下了她一人。

  雖然與春箋麗一同在山中修煉,但兩人在各自修煉的道路上,已經沒有多少交集,最多就是偶爾切磋一下,展示著近來各自對武學……甚至是仙道上的領悟。

  從一開始的勢均力敵,到現在,在與春箋麗的較量中,寧小夢已經越來越多的趨於上風。整套璿璣劍舞都已經練完的她,總是能夠不知不覺中領悟出更多新的招式,大多猶如羚羊掛角,妙手偶得,讓如今的春箋麗難以應對。兩人之間不同的天分,讓此刻的她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一點一點的拉開差距,然而宗師與宗聖之間,終究有著一堵看不到的牆,先接觸到那堵牆的人,未必就能夠先一步將它突破,為此,她也不敢隨便放鬆。

  雖然修煉到的是火魂,神魄散發出來的,卻是驚人的劍氣。完全不假外物的劍氣侵克著周圍的天地,猶如一個沒有人能夠侵入的,屬於她個人的小天地。

  劍,豎在她的身前,就這般懸空著,不斷旋轉。天空中照下的陽光,都似被劍氣驅逐,劍光將她那明媚的臉蛋,照耀得更加嬌豔。陡然間,霹靂一般聲響,她整個人隨劍而起,破空飛掠,在天空中擊出流星般的劍影,飛向了遠處的另一座山頭。

  這一刻,春箋麗與悔雪散人都不由得抬起頭來,看到了那空中飛掠的,驚人的如虹劍氣……

  ※※※

  整個南方都如同滾滾車輪,高速地運轉著,原本就不曾有過停歇的龍虎山,自然也不例外。

  隨著戰事的爆發,以及下一步必然發生的,與蠻軍的大戰,對於火炮、火器、精鐵的需求,自然是越來越多。所有的高爐,都在呼呼的運作著,其間還曾發生過一起高爐爆炸的慘事,死了一些人。

  隨著道家化學的出現,除了戰場上必不可少的武器之外,各種奇奇怪怪的研究,也在不同的實驗室裡,如同雨後春筍般的展開,只是道家雖然大氣,但卻不免過於空泛、不拘一格的作風,也讓許多研究淪為了浪費人力物力的瞎編亂造,比如研究從空氣中提煉糧食的可能性等等,有許多理論,看上去還都像那麼一回事。

  論起空想和各種胡編的能力,的確是沒有誰能夠比得上道家。

  直到《求是論》的出現,才多多少少將這些空想往現實中拉回了一些,格物致知,實事求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從最基本的自然現象研究起的“化學”,終於讓一向喜好空談的道家,逐步搭建起了基於現實的基石,也開始慢慢取得了一些有用的成果。

  而其中,又分出了專門研究彌漫在天地之間的玄氣的玄學。這也是如今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寧丞相所要求的,既然這個世界,玄氣是真實的存在,那為了能夠發展……不管是發展武學、仙道還是其它,對於玄氣的研究也就必不可少。

  當然,對於這方面,更多的還只是奠定了一個今後發展的基石,而並非當務之急。除了大力的支撐著前線所需要的各種武器,煉鋼、練硝等等之外,目前的道門,還有兩個寧丞相那邊拋過來的具體研究專案,而且都顯得有些急迫。

  嶺海的一個港口處,從大量的工匠中,精挑細選出來的一批人,正在按著寧丞相的要求,趕制著一艘巨大的戰船。這艘戰船,從整體設計上,完全是為了應對大海上的長途跋涉、以及海戰所用,為什麼需要這樣一艘戰船,眾人也弄不明白,戰船的一些設計,也同樣讓人琢磨不透。

  南劍水師,實際上已經控制了長河和沿海,在長河和沿海,可以說是無敵的存在,雖然這些戰船無法奔赴遠海,但不管是對付蠻軍還是對付苗夷,顯然都不需要用到遠海作戰的戰船。

  寧丞相定下了一些要求,做了一個大體上的設計,剩下的各種問題,就都教給這裡的工匠來解決。好在這裡的工匠,基本上都是這一行的精英,其中還包括了墨門派過來幫忙、專精於木甲設計的墨者。

  寧丞相所需要的戰船,是他們以前所從來沒有造過的,但是在不斷的研究和反復的推敲、重造之下,也已經開始有了一個輪廓,只是想要完全造好,恐怕至少得等到明年夏季,而一旦造出,它恐怕將成為這個世界最為強大的戰艦。

  對了,除了一個大體上的構架和各種令人頭疼的要求,寧丞相還提供了一個讓眾人無語的名稱,於是,這艘遠海戰船還沒有造出,它的名字就已經定好……“海賊王”。

  遠海戰艦“海賊王”號的製造還在進行當中,龍虎山中,同樣也聚集這一批名匠。

  此刻,入藥鏡崔家家主崔永坤,正帶著那些人,研究著,按寧丞相送過來的設計圖紙製造出來的一些小零件,以及擺在他們面前的玄武水晶和天隕流光。

  自從那上萬枚玄武水晶被送到龍虎山后,道門就一直在對它們進行研究和實驗,也出了一些成績。研究出來的成果回饋到寧丞相那裡後,過了一段時間,寧丞相便讓人送來了一張圖紙,以及剩下的、幾乎是所有的天隕流光。

  只是,這份圖紙所包含的一些原理,眾人雖然已經研究透徹,甚至還為此而感到興奮,但是那過多的小零件,卻不是當前的技術條件所能夠大規模製造的,只能靠著一個個能工巧匠,用上天隕流光,再通過不斷的嘗試和改良來製造,到現在,第一批的零部件已經擺在了他們的面前。

  看著這些零部件,崔永坤掃了面前的圖紙一眼。到了這一步,寧丞相送過來的,最初的原型圖紙,早就已經被廢棄,擺在崔永坤面前的,是基於現實中的技術手段來改進的全新設計圖。看著這份設計圖,崔永坤開始將這些辛苦製造出的零部件,與一枚玄武水晶進行組裝。

  在他的周圍,眾人齊齊的注視著他不斷動作的手,都有一些緊張。

  ※※※

  同一時間的臨安城,此時此刻,已經直接升任丞相的寧江,實際上是頗為悠閒的。

  把所有人都操練起來,讓每一個人都不得閒後,他自己反而沒有多少事做。就像是雪崩的引發者,看著下方雪浪翻滾,將所有人捲入其中,他自己站在山頭,反倒清閒了下來。

  名為戰爭的怪獸已經放出,這個時候,就連他自己,其實也已無法阻止當前的大勢。至於潛藏在洶湧浪潮下的各種危機,實際上他也不怎麼放在心上,有人說他是權臣,有人說他是梟雄,更有人說他發動戰爭不是為了救華夏,而是為了給他自己將來的篡位造勢,這種種種種的惡意猜測,他自然都不放在心上。

  把整個南方的一切力量都動員起來,其中也殺了不少人,尤其是那些,想要在這種時局裡發戰爭財,屯糧抬價的鄉紳,他更是毫不客氣的殺了一批。反正對他來說,這些鄉紳原本也就不是他的基本盤,在武道大盛、儒道天下已經不可能再出現的現在,這些依舊自恃身份的地主鄉紳,殺了也就殺了。

  有人說他這般做法,早晚會自食惡果,其實他對此是深以為然的,歷史早就已經證明了,像他這般做的人,終究是沒有多少好下場的。不過他對此並不在乎,反正他已經打定主意,這一切結束之後,拍拍屁股走人,他深信,到時人們會懷念他的。

  那一日的下午,他坐在案後,翻看著收集而來的一些情報。

  這些東西,跟前方的戰事是無關的,對於戰事,在做了一切能夠做的事情後,前方的勝敗,他自己也就放手不管了。能不能在明年三月之前攻下巴蜀,那是紅娘子、百子晉、居志榮、王克遠、嶽青他們的事,如果做不到的話,相信他們自己也不好意思來見他。

  猛虎要大膽的放出去,才能夠威懾敵人,以往的朝廷,不斷的給自己這邊的名將拴繩子,生怕他們坐大,所導致的後果就是前線的將領始終都是縛手縛腳。寧江自己則是並不在乎,如果有人能夠在平苗殺蠻的戰爭中,靠著無可爭議的功績坐大,那就讓他們坐大好了,這對他來說,反而是求之不得的事,在某種程度上,對於自己當前所處在的這個位置……他已開始有些厭煩。

  此刻的他,在研究的,是有關於秦朝末期的一些資料,所有關於當年徐福帶著三千名童男童女出海求仙的線索,都已經被他通過各種手段收集而來。然而儘管如此,對他來說,這些線索也還是少了,根本研究不出什麼。

  坐在桌後,看著這些資料,他時而蹙眉,時而輕籲。

  就在這個時候,窗外有少女的腦袋探出,卻是紅蝶的臉蛋。紅蝶半撐著窗臺,朝他叫道:“寧哥哥,有沒有看到寶桐和小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2:52

第四章 天變地化

  看著窗外探來的紅蝶,寧江微笑的搖了搖頭。

  “那兩個傢伙,跑哪去了?”紅蝶嘀咕著,又往其它地方找去了。

  等她走後,青年扶著桌子,就這般一動不動。

  找不到人的紅蝶,又到後園裡轉了一大圈,看到牽手出來的寶桐和皇甫鷺已經是半個時辰後的事了。

  “你們兩個跑哪裡去了?”她不滿地叫道。兩個姐妹卻是一同紅起了臉,那方自洗過的,吹彈得破的臉蛋在寒冷的天氣裡嬌嫩欲滴,就好像春天已經到來了一般。

  如此悠閒……其實也很忙碌的日子,就這般一天一天的度過,其間,也不免發生了許多荒唐的事情。

  閒暇時,寧江也會開始指點三位公主武學,雖然都到了可以開始練武的年齡,不過擁有天人體質的紅蝶,還是很輕鬆的就把寶桐和小鷺甩在了身後。好在寶桐與小鷺雖然比不上她,但在他的指點下,扎扎實實的練起,也開始取得了一定的進展。

  此外,與武學無關的姿勢,在這些日子裡,三個人也掌握了不少,而且許多時候也都是在一起學習的。

  就這般,在寒風由北而南,戰火由南而北的季節裡,基本上與世隔絕的三人,反而覺得春天仿佛從來沒有結束過。不懷好意的青年,暖暖的被窩,打打鬧鬧的嬉戲,一同掀起的裙子……這就是她們對這一整個冬天的記憶了。

  到了十二月底,新年即將來到之際,前線不斷傳來的捷報,讓整個朝野都沐浴在儒道崩潰後,少有的興奮之中。

  神武左軍和紅巾軍分作兩路攻入巴蜀,苗夷名將木援連敗中步步退卻,引起鶓哥的不滿,為此,鶓哥緊急換將,試圖挽回頹勢,其結果卻是換下了木援,反而引發了伏蛇道那一面苗軍的速敗和崩潰。在木援連敗時,後方的官員無不痛駡他的無能,等到換下木援後,才發現自己這一邊,根本就沒有人能夠比木援做得更好,反而讓大勢進一步崩潰。

  另一路的紅巾軍,因為入蜀的地形更為複雜,雖然也在不斷的取得勝利,但推進的速度,並不及伏蛇道。但因為這條路直逼巴城,也為伏蛇道那一邊牽制了更多的苗軍,及至伏蛇道那一邊苗軍開始潰敗,西嶺一方因為金嫫姥姥和巫鬼教與鶓哥鬧翻發生的內亂,使得阻截他們的苗軍人心不穩。

  紅巾軍開始發力,幾乎是一路平推到了巴城城下,與親自坐鎮巴蜀的明巫祝師形成對峙。

  巴城城高池深,易守難攻,想要攻下,原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另一條路的神武左軍,也開始往這個方向會合而來。蜀郡方面,雖然再次啟用木援,試圖阻截神武左軍,支援巴城,但是紅巾軍這一邊,鬼軍師派人在暗中往木援送了一封信,在帳中踱了一晚的木援,就這般直接向王克遠和嶽青所率的神武左軍降了。

  木援投誠的軍情千里趕來,寧江在接到軍情的那一刻,也不在朝中做任何的商議,直接就代天子發了一道聖旨,封木援為郡國公。而這個時候,進攻巴城的戰爭已經打響,親自為前線督糧入蜀的華夏武林盟主梅劍先生也參與了攻城戰,在大量炮火的支援下身先士卒,殺入城中,無人能擋,最終親手擊潰了明巫祝師及其率領的眾多弟子布下的巫陣,一劍擊殺明巫祝師。

  際此,巴蜀已經有近半落在了華夏軍的手中,尤其是巴城的淪陷,對於苗軍一方,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南方朝野,盡皆振奮,相比起這一年多來蠻夷入侵後的大潰敗,以及華夏土地的不斷淪陷,巴城的收復,讓人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反攻蠻夷的希望。

  如果說,擊敗察割,只是在絕望之下,對家園的守護,那麼對巴城的奪回,卻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收復故土。在這種興奮……甚至可以說是亢奮的情緒下,對於寧丞相在這些日子裡所採取的一些極端手段,人們也就願意給予更多的容忍,不管是自願還是強迫,複我山河的榮譽感,隨著巴蜀的一連串勝利,開始深深的植入每一個人心頭。

  相比之下,寧丞相對那個不管怎麼看都顯得無能的天子的不敬,以及將三位公主金屋藏嬌的傳言,也就沒有多少人放在心上。至於賞罰分明,只論功績不論地位的用才方式,也讓更多的底層願意為他所用,這些人,在以前的儒家時代裡,大多都沒有出頭之日,如今卻紛紛趕至臨安,希望能夠於此非常之時,一展所長,進而名垂千古。

  “先軍”政策帶來了勝利,勝利又進一步推動了“先軍”的政策,雪球進而越滾越大,在這種群體激昂的氛圍之下,慈學被棄之如履,不要說其它各家,即便是在儒家內部,講究大復仇的“武學”,也開始贏得了極大的市場,雖然沒有多少人弄懂,孔老夫子怎麼就變成武功高手了?

  但是沒有關係,就像以前也沒人能夠弄懂天人感應說是怎麼扯上不問鬼神的儒家一樣,這種事情真的不重要……

  在這種氛圍下,實際上已經開始出現了一些軍國主義的苗頭,然而文化上,各種學說百花齊放的大形勢,也在一定程度上進行了制約,避免走向另一種極端。先軍的政策是當前最有效的手段,但最終不能讓它變成壓在眾人頭頂的另一座大山,這就是寧江對此的態度。

  越來越多的報紙創刊,各種學說的出現,也引發了大討論、大爭議,禁錮了大家八百年的思想一旦放開,是每一天都在變化的浪潮,好在“天下無萬世不易之法”、“格物致知、實事求是”的定調,避免了許多純粹基於空談的唇槍舌劍,與其說是先秦時百家爭鳴的重現,其實更加類似於,另一個世界裡西方壓抑了人們一千多年的中世紀鬆動後,開始大幅推動社會發展的文藝復興,而這恰恰是寧江所想要的。

  春節即將到來之際,寧江帶著身邊的人,離開了臨安,前往會稽山,與箋麗和妹妹一起過春節。

  這個時候,阿彩也已經加入了神武左軍,參與了對苗軍的戰鬥,趙庭珍則在華夏武林盟的幫助下,聯絡到了“算空哀思”秋水薦,前去拜師學藝,小七也被安排著,入了武林中的一個名門大派。

  會稽山上的春節頗為熱鬧,這個時候,秦陌依舊在湟河以北忙碌著,秦澤則進入了中原,除了他們二人的缺席,最早加入天地會的雷鶴道人、赫連峰、羅胖子、岳柏、孫紫蘿等,以及後來加入天地會的南宮嘉佑、秦紅韻等人,基本上全都來到了會稽山,秦無顏、秦小丫兒等自不用說。

  會稽山上,除了箋麗、小夢、悔雪散人、小刀之外,還有秦澤的妻子蕭晴,成親之後大部分時間便也都住在這裡。

  連夜飯中,一團熱鬧,其後的幾天裡,寧江也沒有急於回到臨安,便在這裡住了幾日。期間,皇甫鷺還很奇怪,為什麼那一隻叫作小刀的小黑貓不見了,卻多了一個同樣叫作小刀的、除了更小其它基本上就跟小夢姐姐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女孩。

  及至那一次,寶桐、紅蝶、皇甫鷺親眼看著小刀變成小黑貓跑來跳去,三個女孩都有些嚇得呆了。原本只有在傳奇志異中才會出現的“妖”,竟然就這般活生生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

  ※※※

  同樣的新年,北方的善公主,這個時候卻過得頗為艱苦。

  蠻軍對於墨門和各種反抗勢力的掃蕩,即便在這樣的寒冬臘月裡,也不曾停歇,此外,除了蠻軍,墨門和拜火教之間的戰鬥,也每時每刻都在爆發。

  這裡終究是華夏的地盤,反抗的趨勢一旦成形,蠻軍便很難一下子拔除,雖然如此,在這個過程中,墨門卻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而同一時間,號稱百萬之眾的黑山軍,卻被孟神君所率領的蠻軍精銳一次一次的打散,死傷無數,然而潰散的亂兵,轉化成了無處不在的流民、暴民,也讓蠻軍的高層頗為頭痛。

  對於統治下的華夏子民,在邪相神冊宗倍的倡議下,早就已經轉向了撫剿並存,然而對這些反抗勢力,投向了蠻軍的、同為華夏人的天孝軍,卻是比蠻軍更急於將他們消滅,這是一種難以理解的形勢,最急於殺光華夏人的,反而是另外一批華夏人。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在不斷的反抗中,新墨學在北方,終於被越來越多的人所瞭解,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底層的狂熱,一度讓許多人都看到了未來的希望。然而隨著南方華夏軍對巴蜀的反攻,以及可以想見的、將會爆發的華蠻大戰,蠻軍對墨門的剿滅,已經到了最為殘酷的時候,相比起黑山軍等其它反蠻勢力,擁有強大理念的新墨門,是蠻軍無論如何都必須剿滅的物件,但凡與墨門有一點牽連的華夏人,都會被蠻軍血腥的屠殺。

  終究還根基不穩的新墨門,在這樣的絕境中,死去的人越來越多,處境也越來越艱難。

  而這個時候,遠在西南的鳴山,因為紅巾軍主力的出征,此刻留在山中的,基本上都是一些老弱殘兵。

  對於地盤越來越大的紅巾軍,此時的鳴山,就戰略地位來說,其重要性已經剩下不了多少。

  鳴山的後山深處,那曾經在星盤上隱藏了千年左右的老人,獨自過完了,他重新回到地面的第一個春節。

  雖然回到了地面,但此刻的老人,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裡,已經是愈發的蒼老。在這些日子裡,他所做的,更多的,還是著書立言,讓自己的一生所學不至於隨著他的死去而消失。

  師父鬼谷子留下來的七術中,他所掌握的兩術,基本上已經傳給了他在這個世上的弟子,雖然如何運用,還是得靠其自身的進一步研究和領悟。

  忙於北複中原的弟子,並沒有時間回到這裡,與他一同過完這個、很可能是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個新年。老人坐在輪椅上,出了木屋,回顧著自己那已經遙遠的過往,他來到了這個時代,但是這個時代造就已經不屬於他。

  遙想著當初,與師弟龐涓一同拜師學藝的日子,或許,那是他生命中最輕鬆同時也是最快樂的時光,在那之後,他的人生就陷入了難以擺脫的渦流,如今想來……也已經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底還留下了多少生命的意義。

  生生死死,與其說是看得淡了,還不如說是……真的倦了。

  同樣的新年裡,天南地北,不同的人,卻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在這一個所有的一切都在急劇變化著的時代裡,或是朝氣蓬勃,會是垂垂老矣,或是自得其樂,或是努力抗爭。有的人開始了新生,有的人走上了歧途,未必能夠看清的過去,和永遠看不清的未來,在人們度過的每一時每一刻,交錯成森羅萬象的現在。

  舊的一年,就這般過去了,新的一年,繼續翻動著未來的史書上,浪潮洶湧的這一頁。

  在一整個正月裡,巴蜀的交戰,愈發的熾烈,同時也愈發的沒有懸念。四處彌漫的戰火,呈現的是一面倒的局勢。蠻軍的兵力,也已經開始往光州聚集、推進,在一年多前,司壁洞的突然地陷,緊隨其後的是玄氣的大盛,而如今,以司壁洞為中心,可以預期的惡戰即將到來。

  而這個時候,一場誰也沒有能夠預料到的變化,陡然間發生,震動了天下,也讓形勢變得更加的詭異。

  泰山之巔,星盤之上,那已經殘破的紫微垣,卸去了所有文氣的“文帝金身”,依舊孤獨的懸掛在群星的正中央。這八百年來,接受了無數人的膜拜,造就了整個華夏的一時之盛,如今卻在這短短的幾年裡,幾乎就要被所有人忘卻。

  然而,終究還是有人在記掛著它。

  正月十七日,隕石砸帝星……泰山崩!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2:52

第五章 乾坤浮沉

  泰山之巔天降隕石的消息傳來時,寧江已經回到了臨安,正在他的丞相府中,看著巴蜀方向傳來的戰報、以及湟河以北、由秦陌送來的消息。

  熱熱鬧鬧的元宵已經過完,巴蜀那一邊不斷的勝利,讓去年察割入侵時,幾乎處於絕望中的臨安百姓,終於能夠過上一個歡歡喜喜的新年,身為丞相和天下兵馬大元帥,帶來了這一切變化的寧江,聲望也借此水漲船高。而寧江也借著這個機會,進一步鞏固他“先軍”的策略,為前線戰鬥的兵將,提供所能夠做到的,最有力的支援。

  只是北面傳來的消息,卻是不容樂觀,黑山軍已經被擊潰,墨門能不能支持到冰雪消融,也很難說。雖然即便毀掉了墨門,如今的蠻軍,也沒有時間安定後方,但是對善公主的擔心,卻終究是讓他無法安下心來。

  而這個時候,傳來的隕石砸泰山的消息,更是讓他緊緊的皺起了眉頭。

  這一次的隕石天降,毫無疑問,也是跟前三次一般,都是拜火教聖凰弄出來的名堂,現在回頭看看,前三次的隕石天降,實際上都是沖著他來的,嶽湖、崆山、昊京……為防萬一,其實他也做好了再次出現天災的準備。

  只是,連他也沒有想到,居然會是泰山。

  而從星相來看,他其實更加確信,這一次的隕石天降,真正砸的其實不是泰山,而是“文帝金身”。

  雖然文帝金身已經毀壞,無法再起到轉化文氣的作用,但其殘骸,依舊留在了殘破的紫微星垣之中……還包括了星落老人所提到的“天相印”,以及在最後一次泰山封禪時,從北方極北之地飛越千里,一劍刺穿“文帝金身”的那柄黃金寶劍。

  當初元魔皇對文帝星的攻擊,從他上一世的一些經歷來看,他比較確信,這背後有著拜火教女尊蕭菩薩哥的推動。不客氣的說,只要“文帝星”還在,即便是以蕭菩薩哥的實力,在華夏也難有作為。雖然“文帝星”的背後,涉及的其實是鬼谷七徒中,蘇秦的另一場陰謀。

  星落老人的出現,讓他弄清楚了,原本就有所懷疑的文帝金身和整個儒道的隱秘,然而最終殺掉了元魔皇、一劍毀掉文帝金身的那個黃金戰將到底是誰?這個卻是他始終沒有能夠弄清楚的。

  以他的眼力,他早已看出,那個黃金戰將不過是宗聖級的實力,宗聖級……其實已經不算弱了,但終究不可能是元魔皇的對手。那黃金戰將之所以能夠殺死元魔皇,靠的就是那支黃金寶劍,當時的那支黃金寶劍中,帶著強大而又驚人的力量,連元魔皇也難以匹敵。

  而從小方後來透露出的情況來看,像元魔皇這種級別的高手,在修羅界中,至少還有幾個,其中只怕還有一個比元魔皇更加厲害的修羅界之主……修羅帝。

  他有些懷疑,當時那支黃金寶劍裡,蘊藏的就是修羅帝所賦予的力量,所以連元魔皇也難以抗拒。雖然那支劍在斬殺元魔皇、飛越千里,擊穿文帝星後,它內中蘊藏的能量應該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但不管怎樣,單是那支劍本身,恐怕就已經是這個世界所不曾出現過的神器。

  拜火教的聖凰,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去毀掉那其實已經全無作用了的“文帝金身”,如果這是拜火教女尊的算計,那她最大的目的,不是天相印,就是那口黃金寶劍……

  ※※※

  隕石砸帝星一事,同樣也引起了北邊的“新朝”的高層的注意。

  冰雪覆蓋著大地,放眼過處,一片蒼茫。“鶻後”月理朵帶著大批的兵將趕到崩裂的泰山時,看到的卻已是山崩地裂後的慘景,作為五嶽之首的泰山,其崩塌後的場景是極其驚人的。

  雖然在此之前,也曾連著三次,出現隕石天降的禍事,但都無法比得此次。為了證明“新朝”建立的正義性,蠻軍接過了天人感應說的旗幟,利用那三次天災,來證明周朝理所當然的滅亡,宣傳得久了,就連底層的蠻兵也開始信了。

  但是現在,華夏的大片土地已經落在蠻軍的手中,新朝也已經創建,結果還是發生這樣的事,讓底層的蠻兵心中驚疑不定。

  泰山周邊的村鎮,基本上也都隨之毀去。“鶻後”月理朵坐在她的豪華大轎上,仿佛從來不曾停歇般的,吃著她的果子,同時派出大量的蠻兵前去搜索。

  蠻兵如同潮水一般,往倒塌的泰山方向漫去,從高處看去,崩坍的泰山形成了犬牙交錯的一座座亂峰,地面上的人群猶如成群湧去的螞蟻。這樣的搜索,持續了五天,其結果自然是什麼也無法找到。

  軍營的主帳中,聽完彙報的鶻後,顯得無動於衷。縱然在這樣的天災中,真的隱藏了什麼,靠著這樣的搜索,能夠將其找出的可能性自然也是渺茫的。

  趕回昊京的鶻後,將結果彙報給了虎帝猛查刺,坐在大椅上的猛查刺,冷冷的看向了一旁的神冊宗倍。

  神冊宗倍踱著步子,發出嘿嘿的怪笑聲:“有趣,有趣,能夠做到這種程度的,毫無疑問是拜火教的聖凰,除了拜火教所崇拜的那個神靈,想不出還有誰能夠做到。從天相來看,這一次,顯然是沖著文帝星來的,蕭菩薩哥她們,到底想要什麼?”

  鶻後的嘴角,流露著一絲冷淡的嘲弄:“根據我的調查,每一次隕石天降,背後都隱藏著拜火教的某個神秘儀式,主持那個神秘儀式的,都是蕭菩薩哥本人,以及拜火教的精英。”

  “嗯,原本以為拜火教與我們之間的合作,主要還是為了取代華夏的儒教和道教,將他們的教義遍傳天下,現在看來,宗教的傳播,從一開始就不是他們的目的,不過是他們的手段罷了。”神冊宗倍怪笑道,“老夫倒是很想知道,他們弄出這一連串的動作,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惹得我們不開心的話,殺光治下的所有拜火教徒,他們又能夠怎麼做?”

  猛查刺和鶻後對望一眼,捉摸不透的隱秘和暗地裡的陰謀,對於他們來說,是必須提防的變數,對於神冊宗倍來說,卻是讓他更加興奮、甚至是誘發他的瘋狂的挑戰。如果有的選擇,他們還真是不希望跟神冊宗倍這種人成為戰友。

  猛查刺站了起來,魁梧的身軀,往窗口踏了兩步:“如果目的並不只在於傳教,那蕭菩薩哥與我們之間的合作,就是為了搗亂中原。利用我們擊潰中原之後,他們才能夠渾水摸魚,那麼接下來,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取代我們,一統天下?”

  “從目前的檯面上,看不出她們有一統天下的兵力。”神冊宗倍低聲道,“我更願意相信,蕭菩薩哥的目的,是為了讓她們所祭拜的神靈……降臨在這個世界。”

  猛查刺與鶻後同時往他看去,都有一些動容。事到如今,即便連他們,也開始相信“聖凰”的的確確是真實的存在,它之所以沒有出現,自然是有其它阻擋它降世的因素。

  神冊宗倍嘿然說道:“王上,蕭菩薩哥與察割暗地裡的交易,你心中應當也已有數。但你可知道,拜火教一方,曾為察割牽線,與藏地的密宗勾結在一起,密宗的血淵裡,培養了難以計數的鬼兵,就等著隨時從司壁洞的鬼神窟殺出,與察割裡應外合,只不過發生了一些意外,導致血淵崩潰,這也使得察割急於南下,想要獨吞江南?”

  月理朵冷笑道:“那個時候,你以血菩提騙我兒從司壁洞進血淵,果然沒安好心。”

  神冊宗倍歎氣:“彼此彼此……瞧你對你兒子做的那些爛事,我只不過是在廢物利用,就這樣還要被你逮著把柄,次次都要提起,好像你真的有多關心你兒子死活似的。最早發現妖血體質的存在的,不就是你?讓那個妖道拿你這個不知從哪找來的,擁有妖血體質的兒子做實驗,然後嫌麻煩,直接把這些爛事甩給我來做,你說你兒子要是知道把他害得那麼慘的道士就是你派去的,他會怎麼想?”

  月理朵陰陰冷冷的看著他。

  神冊宗倍負手駝背:“罷了,罷了……完全不知道你這個女人在想什麼。明明就是當成廢物來培養的兒子,就這樣還培養出母愛來了?毛病……”

  月理朵大怒,右手陡然一閃,神冊宗倍整只手臂就這般砍了下來。

  猛查刺回過身來,道:“夠了。”

  月理朵冷冷的瞪了神冊宗倍一眼,神冊宗倍嘀咕了一句,斷去的手臂,竟然又自己往他身上爬了回去。

  猛查刺淡淡地問道:“巴蜀那一邊,情況怎樣?”

  “鶓哥已經不成了,那寧江比想像中還要了得,整個南方都被他擰成了一團,讓我們無從下手。等鶓哥一滅,接下來,就是我們與華夏那一邊的大戰,除了巴蜀,周廷必定會利用他們已經無敵的水師,在長河北岸尋找突破口,與巴蜀那一邊形成呼應,兩線作戰,目前還無法知曉他們會選在哪個州,我們也難以提前防備。”神冊宗倍長歎道,“那寧江不好對付……真的不好對付啊。”

  “還有蝙蝠公子和南海梅劍。”猛查刺緩緩道,“兩位宗聖級的高手,在必要的時候,能夠起到非同一般的作用。”

  往兩名幹將看來:“對妖血的研究成果,怎麼樣了?”

  神冊宗倍道:“你問她。”

  月理朵沒有說話,慢慢的抬起頭來,她的雙目一片殷紅,散發著妖豔的氣息。

  ……

  ※※※

  臨安,丞相府中,青年在擺在凳子上的一張張蜀箋間走動,他的目光,不斷的從這種蜀箋上的字跡間掃過。

  泰山的崩裂,文帝金身的徹底墜毀,帶來了新的變數,讓他不得不對其中的不少細節,重新研究,進而在腦海中繼續推演,以弄清將來有可能發生的各種變化,從而做出應對。

  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猛查刺、神冊宗倍、冥篁王、孟神君,以及蠻族需要注意的各個強敵的名字,全都貼在了上面,唯獨寫著“鶻後”月理朵的那張蜀箋,卻始終沒有能夠成功的放下去。

  還沒能夠瞭解的敵人,是最大的變數,如果冒然推論,一旦做出錯誤的應對,後果將難以預料。

  “寧哥哥。”皇甫鷺的腦袋從窗口往裡探,那嬌小的身子,半壓在窗臺上,“甘公子到了。”

  寧江頭也不回:“讓他進來吧。”

  過了一會,甘玉書來到房門處,看著屋內這些亂七八糟、到處亂貼的蜀箋:“喂喂,這些是什麼?”

  寧江淡淡的道:“腦圖。”

  “唔,好像聽子晉提過……就是這些東西?”甘玉書看了看屋子裡,突然低下頭來,緊緊皺眉的青年,“你在想什麼?”

  寧江目光閃動:“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一直沒有能夠弄明白的問題。”

  甘玉書問:“什麼問題?”

  寧江道:“蕭菩薩哥……為什麼不殺神冊宗倍?”

  甘玉書道:“這算什麼問題?”

  寧江聳了聳肩:“蕭菩薩哥絕對是有宗聖級的實力的,如果說,她最初與蠻軍合作,是要利用蠻軍來擊潰華夏的、以虎驅狼之計,那麼,在儒道崩潰,華夏一方已經淪落到只剩長河以南這小半個江山時,既然有心讓容易被她掌握的察割取代猛查刺,那麼,如果我是她,就一定會設法殺掉神冊宗倍。神冊宗倍的能力,你也看到了,一個軍功制,就解決了蠻軍內部的各種矛盾,讓入侵中原後、開始逐漸腐敗的蠻軍內部,生出新的變化,雖然這也是權宜之計,卻也帶給了我們很大的麻煩……

  “而猛查刺與神冊宗倍之間的合作,與鶓哥、明巫祝師不同,鶓哥這人,生性多疑,猛查刺在戰略與軍制層面上,卻對神冊宗倍言聽計從。雖然神冊宗倍身邊高手不少,但以蕭菩薩哥的實力,在猛查刺實力突破之前,強行出手,要殺神冊宗倍,還是能夠做到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2:52

第六章 最大變數

  甘玉書道:“但是這樣一來,拜火教女尊的實力就會完全曝光,或許她不想這樣做?”

  寧江搖頭道:“保留神秘感、隱藏實力,固然也是一個好的理由,但今時不同往日,在這種風卷雲湧的局勢裡,不想著尋找最佳時機及時出手,等拖延下去,再出手很可能就來不及了。比如現在,猛查刺的個人實力,再加上本身兵強馬壯的蠻軍,以及察割的覆滅,讓隱在暗處什麼都還沒做的拜火教,形勢一下子變得不妙。以前,猛查刺等人需要拜火教的合作,現在,他們對拜火教的防備,恐怕不下於我們,沒有提前殺掉神冊宗倍,對於拜火教來說,顯然是一個巨大的損失。不過現在,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甘玉書問:“什麼可能?”

  “不是不想做……而是做不到!”

  “做不到?可你剛才還說,拜火教的女尊,絕對是宗聖級的修為,在猛查刺實力突破前,靠著察割在蠻軍內部的合作,就算很難殺掉被層層保護的猛查刺,殺神冊宗倍應該還是做得到的?尤其是在那時候,猛查刺一直處在準備突破的閉關之中,神冊宗倍與鶻後坐鎮在昊京……”

  “這就是我剛才重新整理思路,發現的另外一個矛盾點,”寧江拿起桌邊的摺扇,“神冊宗倍與鶻後,根本沒有必要兩個人都留在昊京,我原本以為,他們兩個人彼此之間,並不是那般合作無間,在互相提防的情況下,在中樞彼此牽制,這是很正常的。但是看這一次,蠻軍軍功制的成功實施,就會發現情況並非如此。”

  甘玉書也不由得點頭:“軍功制的實施,雖然對蠻軍整體有好處,但無疑是打亂了蠻族各部落原有的秩序,動搖了鶻後的基本盤。就算有猛查刺的支持,如果鶻後不同意,也很難實施下去。而從當前的局面來看,對於神冊宗倍的整頓軍制,鶻後竟是完全放置不管,不做任何的插手,而從我方探子的回報來看,為了能夠徹底改革軍制,就連淳欣部及其控制下的小部落,神冊宗倍也是動了刀子的,鶻後與神冊宗倍之間,比外界所想像的,關係更好。”

  寧江道:“從這一點,繼續推敲,就會發現,實際上,還有另外一個一直被我忽視了的疑問點,那就是……妖血體質。我一直以為,神冊宗倍對妖血體質的研究,起於拜火教幫蠻軍炮製白骨兵,但是現在想想,拜火教根本不可能會將與白骨兵相關的任何秘密,透露給蠻軍,反而是在對鶻後的兒子李胡的研究中發現,李胡……十有八九也是妖血體質者,甚至很可能是蠻軍對妖血體質的研究的第一個試驗品。”

  “也就是說,最早提供給神冊宗倍、與妖血體質相關的事的人,其實是鶻後月理朵,在知道了妖血體質的存在後,神冊宗倍才開始懷疑白骨兵也和妖血體質有關?”甘玉書反應過來,“而你之所以一開始未想到這一點,是因為,按道理,鶻後就是知道妖血體質的存在,也不可能會隨便透露給神冊宗倍。蠻軍的部落制,本身決定了各部落之間的合作,是基於共同吞食華夏這塊大肥肉的前提,而不是真真正正的信任……本來應該是這個樣子。”

  “不錯。”

  “但是這樣一來,如果李胡也是妖血體質者,而鶻後早就知道這一點,那鶻後自己又是從何而知?”

  “如果把這件事,跟蕭菩薩哥始終沒有對神冊宗倍下手的事聯繫起來,進行推演,那就代表了,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寧江握著摺扇,緩緩的道,“神冊宗倍早就知道察割和拜火教之間的聯繫,甚至也知道察割與藏地密宗之間的勾結,從而推測出,拜火教有提前殺他、為察割除去障礙的可能。鶻後之所以,在猛查刺閉關的時間段裡,沒有離開過昊京,並不是因為與神冊宗倍互不信任,彼此牽制,而是對神冊宗倍的隱形保護,就是因為有鶻後的存在,蕭菩薩哥……才無法對神冊宗倍出手。”

  甘玉書動容:“你的意思是,鶻後也是宗聖級的高手?”

  “不一定,但是,或許她擁有某種不為人知的神通,在她的神通的保護下,蕭菩薩哥無法做到,對神冊宗倍一擊必殺,因此也始終未曾出手。”寧江持扇歎氣,“不過這也只是推測,我也不敢確定事情是否真的如此。不過,如果鶻後真的有令蕭菩薩哥為之顧忌的實力的話,那麼,我們有必要將她當做特定條件下的宗聖來看待。”

  “所以說,你的猜測是,鶻後也是妖血體質者,而在猛查刺突破之前,其實她才是連蕭菩薩哥都有所顧忌的蠻軍第一高手?”甘玉書皺了皺眉,“不過以我對你的瞭解,你的推演絕不可能就到這裡,就算鶻後在特定條件下,可以視作宗聖級,那又怎的?我們與蠻軍的大戰,勢在必行,對於鶻後這種級別的高手,我們原本就是有所防備的,由此可知,你擔心的問題不在這裡,那麼,你所擔心的到底是什麼?”

  寧江說道:“拜火教。”

  甘玉書沉吟道:“拜火教?我想不出拜火教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怎麼做?華蠻大戰在即,拜火教想要坐收漁翁之利,但是想要成為漁翁,也要有漁翁的實力,蠻軍兵強馬壯,有宗聖級的猛查刺,和鶻後這種‘特定條件下的宗聖’……你是這麼說的吧?我們這一邊,如今也是眾志成城,同樣有蝙蝠公子和梅劍先生兩個宗聖,在這種情況下,拜火教哪來的本錢,坐收漁翁之利。”

  他已看出,寧江與他說了這麼多,實際上,也是為了通過與他之間的問答,來整理其腦海中的頭緒,也正因此,他順著寧江的思路繼續往下問去。

  寧江來到窗前,往窗外看去,天氣依舊寒冷,一些早春裡的花朵,卻已經抽出花蕾。看著北方,他繼續沉思:“隕石落泰山的事,跟蠻軍絕對無關,既然不是蠻軍做的,自然就是拜火教弄出來的名堂。拜火教在這個時候,弄出這麼大的名堂,絕對是為了更大的本錢……但是這種時候,她哪來的本錢?除非……除非……”猛然間震了一震。

  甘玉書道:“你想到了什麼?”

  寧江喃喃的道:“大、宗、邪?”猛然喝道:“紫蘿!”

  孫紫蘿從外頭急掠而來,看著臉色突變的青年:“公子?”

  青年沉聲道:“速速派人往給龍虎山送信,告訴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在四個月內,造出五千支玄武槍!告訴他們,不惜一切代價。”

  雖然不知發生了何事,但也看得出公子此刻的緊張,孫紫蘿趕緊去了。

  甘玉書道:“喂喂,你不要吊胃口啊,大宗邪是什麼東西?玄武槍又是什麼鬼?”

  青年看著窗外,臉色分外的凝重:“毀滅……和生存!”

  ※※※

  延綿起伏的山嶺間,滿是泥濘的地面,一座座火炮架在車輪上,被身穿棉衣的將士拖行。

  雖然沒有下雪,但是小雨卻幾乎沒有停過。這樣的天氣,實際上比下雪還要更加難熬。

  在隊伍的前方,親自帶著兵士拉車的,是“雙槍將”盧雲飛,以前在箭雁十八雄中排行最末,乃是第十八當家,但一身武藝,在眾兄弟中卻是中上,白馬銀槍,靠著頗為瀟灑的賣相,在西南一帶風頭頗勁。

  如今,他穿著破舊的棉襖和長靴,在陰雨綿綿的蜀中,和其他人一同拉著大炮,不時的吆喝幾聲。

  戰績和士氣、軍紀,許多時候,的確是呈正比的,勝利讓整支軍隊的士氣愈發的高漲,士氣的高漲,又帶了更好的軍紀和面貌,從而迎來更多的勝利,形成了一個整體上的良性迴圈。

  以前的盧雲飛,鎧甲鮮明,戰袍華美,感覺上,卻不過是個占山為王的寇首,此時錦袍破舊,和底層的兵士一同在泥濘間打滾,反而覺得自己成長成了一個真正的將軍,令行禁止,紀律嚴明,雖然不容私情卻反而更加受到底層兵士的尊敬和愛戴,這樣的變化,連他自己都感到詫異。

  如今百家復興,不加入某家某學,走出去都不好吹牛,他自然也理所當然的,加入了兵家。不過日常裡,除了研讀軍師刊發的《太公兵法》之外,更多的,還是在實際的經驗中摸索。實事求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尤其是兵法這一塊,舊有的戰術已經被逐步打破,許多地方,原本就需要與時俱進。

  在這樣的寒冷冬季裡,火炮、火器以及各種軍資,在蜀中這種地方原本是難以運輸的,好在墨門也派了不少精通木甲術的墨者,前來協助,造木馬,修棧道,各種改良的車輛,也的確是幫了大家許多忙。聽說,還有墨者與道門的人,正在一同研究利用猛火油和精鐵來製造可以自行行走的鐵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夠造得出來,不過看這樣子,就算能夠造出,這一戰恐怕也等不及了。

  倒是聽說,他們的後方,正在加班加點的修建一種名為“車軌”的東西,類似於將棧道直接放置在石塊碎石鋪就的地面上,置上平行的兩條木軌,再以特製的車輛放置其上,以馬拉行,能夠日行數百里,等它一修建完畢,後方的物資,就可以源源不斷的送到前線來,到時,糧食、火藥等等物資,再也不需要去為其擔心。

  聽說這種車軌,最早是寧丞相提出,經過了墨者的研究和反復推敲,認為可行,然後就開始熱火朝天的設計方案,就此幹了起來。

  雖然作為進攻蜀城的前鋒,盧雲飛是很難等到它的完成,但車軌的修建,顯然更多的,是為了平苗之後的繼續作戰。

  誰都知道,奪回巴蜀,不過是南方整體戰略的第一步罷了。

  與士兵一同,將身邊的火炮拉出了泥濘,後方卻有策馬趕來:“盧將軍,軍師讓你到後邊去一趟。”

  這個時候?盧雲飛抬起頭來,往遠方看了看。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還是叫了幾名副將過來,一通交待後,方才策馬往後方離去。

  趕到後方軍師的主帳,實際上已經上兩個時辰以後的事了,下馬的時候,即便以盧雲飛的實力,也多少有些吃不消。只是,方自來到帳前,首先看到的,卻是一個五花大綁、被迫跪在地上的大漢。看到這個囚徒的第一眼,盧雲飛便怔了一怔,然後慢慢的踱到這個大漢的面前:“二哥……好久不見。”

  那囚徒有些茫然的抬起頭來,眼前的青年將領,與他過往的印象有著很大的不同,讓他一時間難以認出,緊接著,便是充滿怨恨的目光,和憤怒的表情,然後便緩緩的垂下頭去,沒有再說什麼,落到了這種地步,他已經無話可說。

  盧雲飛從這人身邊,就這般走過,進入帳中。軍帳裡,百子晉正坐在案後,向一名使者交待著什麼:“派一個人,趕去告訴嶽青,讓他們慢一點,他們那一路進軍得太快了,再這樣下去,後方的糧草難以跟上,讓嶽青穩一點,不要大意,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大意,等到我們來,一起打蜀城,讓他穩著點。”

  那使者手持令箭,匆匆的去了。

  信使走後,百子晉抬起頭來,看著盧雲飛:“外面那個人,你看到了?雖然是敵人,但以前畢竟也是你的義兄,該怎麼處理,還是要跟你商量一下,如果你想要親自動手,也是無所謂的,畢竟……這是箭雁嶺內部的事情。”

  盧雲飛道:“請問軍師,此人一向奸狡,又知自己已經是過街之鼠,四處潛藏,如何會被軍師所得?”

  百子晉站了起來:“是金蠶嶺那一邊送過來的,他逃出箭雁嶺後,在華夏武林無法立足,也的確是如我們所料,投向了鶓哥,可惜鶓哥雖然將他封官,卻是始終不曾重用他,只將他隨便安排了一個官職。眼看著巴蜀這一邊,大勢已去,他心知等到整個巴蜀都落在我們手中,他必死無疑,於是棄官潛逃,想要穿過巴蜀逃入藏地,卻被巫鬼教在暗中盯上,金嫫姥姥親自出手,廢了他的腳筋,讓她的大徒弟蜀葵娘、二徒弟佛桑娘在暗中送了過來。”

  盧雲飛恍然……這是金嫫姥姥和巫鬼教的主動示好之舉。

  ……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2:52

第七章 烽火連天

  此時此刻,被綁在外頭的,正是原箭雁嶺的二當家“隱地太歲”卓惠德,暗地裡的身份,則是無惡不作、為江湖人所不齒的黑庭鬼宗的幕後主使,又曾指使幾個被他收買的弟兄,殺害箭雁嶺的大當家“金刀”舒暢。

  江湖人一向最講究的,就是一個“義”字,“義”字甚至要比“俠”字還重要,義薄雲天、仗義疏財的,都是江湖人最景仰的、沒遮擋的好漢,做一些打家劫舍的惡事,反而不是那般的被在意。也正因此,卓惠德殺害弟兄的事一被揭穿,在華夏的武林中,立時就混不下去,即便是黑道都難以容得下他。

  紅巾軍攻下箭雁嶺後,吸收了箭雁嶺中,包括盧雲飛在內的好幾位將領,以及不少原箭雁嶺的底層頭目和士兵,既然逮到了卓惠德,那將其交由原本亦是箭雁十八雄之一的盧雲飛來處理,既是江湖上的義氣,也是對這些從箭雁嶺投來的兵將的示恩和拉攏。

  當下,盧雲飛便拽著卓惠德到軍前,當著眾將士的面親手斬殺,以慰那些被害的弟兄的在天之靈。

  另一邊的帳中,紅娘子則在招待著五毒花娘的蜀葵娘、佛桑娘二女。

  此刻,金嫫姥姥已經跟鶓哥鬧翻,實際上,就算沒有鬧翻,眼看著鶓哥這艘船即將沉沒,也沒有多少人願意再待在這艘船上,不趁著大局未定,暗中前來與華夏一方和談,賣一個好價錢,等到日後華夏一方開始揮師西嶺,想談也遲了。

  對於紅娘子一方,拉攏金嫫姥姥,原本就是既定的策略,畢竟,就算攻下了巴蜀,緊接著,與蠻軍開戰在即,而西嶺到處都是毒瘴,山艱路險,強行平定耗時耗力,也很難真的剿平。只要西嶺的三荒九嶺二十七洞能夠重新依附華夏,甚至在與蠻軍的交戰中成為助力,那給予適當的恩惠,也是必要的事……

  ※※※

  進軍蜀城的戰略,正在如火如荼地展開,鶓哥雖然依託堅城,但此刻的華夏軍氣勢如虹,如果不是受限於季節的因素,行軍相對緩慢,早就已經殺到了蜀城城下。而即便如此,到了二月初,蜀城還是被攻來的兩路人馬所包圍,與此同時,已經駐紮在巴城的居志榮也還是分出兵力,巴蜀地界內的許多郡縣,幾乎是傳檄而定。

  而這個時候,九嶺中的金蠶嶺、花豹嶺已經宣佈歸順朝廷,再加上反過來為華夏軍做開路先鋒的原西嶺名將木援、和在巴蜀的民間紮根頗深的巫鬼教,各郡各縣,縱然有一些頑抗的,也很快就被掃了個乾淨。

  同一時間,北方的善公主與她所帶領的墨門,卻處在了最難熬的緊要關頭。

  冰天雪地中,北方的草木,才剛剛有了一些復蘇的跡象。越是艱難的日子,寒冬就越是難以過去。

  昏暗的林中,腳步聲窸窣作響,善公主正領著最後一批從伏熊谷撤退的墨者,在祈陰山脈的深山中急奔。

  經過了一整個冬季的不斷抵抗,伏熊谷終究還是無法守住,被孟神君派出的高手,以輪番進攻的車輪戰術攻破。孟神君那一方,固然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墨門這一邊,卻也同樣是傷亡慘重。

  善公主固然知道,只要再堅持下去,最多一個月,華夏軍對蠻軍將會展開全面的進攻,到那個時候,蠻軍就會無暇顧及他們這一邊,他們的處境也會好轉起來。但也惟其如此,同樣清楚這一點,無論如何不能留著他們在後方繼續破壞的孟神君,的確是下了血本,而他們終究還是勢弱。

  放棄伏熊谷,已經是不得已的選擇,成功的送出了一些非戰鬥的人員後,他們往另一個方向闖出,其目的,自然是要利用他們的重要性,來為另一邊的撤退爭取時間,只是方自奔了一陣,善公主驀地停了下來,扭頭往周圍看去。

  隨著她這一停,其他人也跟著停了下來。

  善公主的目光,在林中緩緩的移動著,地面上冰雪消融了許多,一些地方已經開始抽出新芽。這幾天並沒有下雨,天空卻是異常的昏暗。寒流並沒有完全過去,周圍一片蕭瑟,幾乎看不到任何的動物。

  此刻,善公主身邊的墨者,共有六十多人,差不多算是伏熊谷最後的精銳,除了她之外,高層人員中,還有“冷面判官”古山岩。雖然逃入了深山,但是蠻軍在各處的阻截,也是必然的事情。

  只是,原本以為,至少在這裡,暫時甩開了蠻軍精兵的追擊,但是那層層疊疊地撲來的、壓抑到讓人心悸的殺氣,卻使得善公主那粉嫩的臉,變得異樣的凝重。

  火光在另一頭陡然閃現,形成了高密度的火牆,有兩名墨者瞬間就被捲入其中。有人厲聲叫道:“拜火教。”這喊聲是不顧一切的示警,卻也是最後的慘叫。

  即便早已草木皆兵,這一次戰鬥還是來得出其不意。拜火教所使用的一些術法,他們固然已經見識過許多次,但每一次陡然出現時,都還是難以防備。

  嘭的一聲,有墨者舞劍,與竄出的敵人戰在了一起,火光與劍光同時揮舞。搖搖晃晃的人影中,火光爆裂。

  古山岩緊握鐵劍,就要往敵人最密集的方向沖去,頭頂上卻有火雲憑空湧動,驚人的玄氣噴薄而出。揮劍的那一瞬間,轟然間,火光綻開,從火雲中竄下的是個女子,雙手拿著的是一對吳鉤,劍與吳鉤的撞擊中,露出火光後頭那滿是殺意的臉。“蕭古!”古山岩怒哼一聲,劍身的抖動間,一波波劍氣擴散開來,試圖逼退強敵。

  後半身猶如化作了火焰,與火雲連成了一片,憑空倒掛的蕭古,一對吳鉤開合的瞬間,爆散的玄氣再瘋狂的湧來,熊熊的烈炎隨著她的每一招,不斷的迸發。兩人的攻擊都是異常的快,短短的幾個瞬間,就已經互換了數十下,不願久戰的古山岩劍光一閃,塵山劍法爆出,劍氣猶如山陵,反從高處往蕭古鎮下。

  蓬勃的劍氣,排山倒海般湧來,蕭古往回一鑽,鑽入火雲的那一瞬間,火雲碎散,再出現時,已經到了古山岩的身後。身前是撲空的劍氣,引起了玄氣的爆散,古山岩返身,鐵劍與吳鉤繼續碰撞,咣咣當當,兩人的身影不時變幻,不斷的更換位置,蕭古固然沒有能夠殺掉古山岩,古山岩卻也始終無法將她擺脫。

  戰鬥如潮水一般擴散,原本就筋疲力盡的墨者,與潛伏許久的拜火教徒,戰得天昏地暗。枝頭上的殘雪被震飛,於空中碎散,又或是被突然騰起的火光蒸發,呼呼的風聲中,樹木起火,於昏暗中滾起濃煙。

  從遠處看去,林中搖晃的身影,飛騰的刃光,一道道寒氣隨著熾熱的戰鬥而向外激蕩,有怒吼如虎,有人影倒下。

  以險惡的戰場為背景,善公主的目光,卻是往更遠之處看去,一個女人,背著一柄黃金寶劍,陰陰冷冷的,往她踏步而來。

  這個女人,善公主以前不曾見過,但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善公主就已經知道,這個女人,正是拜火教的“惡女神”。

  那一次,看到阿彩的那個名為阿鳳的同伴時,善公主知道,那個阿鳳就是惡女神,後來寧江通過秘密的管道傳信過來,說慈心齋的慈月仙子,應該就是惡女神。

  這個女人,既不是阿鳳,也不是慈月仙子,然而善公主同樣能夠,通過神秘的感應確定,她就是“惡女神”。

  為什麼會出現如此奇怪的事情,善公主並不想在這個時候去追問,她的目光,全都在這個惡女神所背著的黃金寶劍上。

  在她的前方,惡女神冷冷的,舉起了黃金寶劍,一劍揮出。

  天地變色,乾坤破裂,那無法抵擋的狂潮,卷起了層層疊疊的血肉……

  ※※※

  進入二月後,江南很快就春暖花開,基本上已看不到冰雪。

  由道門率領的南劍水師,已開始對長河北岸極東面近海的蠻軍進行騷擾,北複中原的戰爭,已經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

  臨安城中,千里加緊的戰報,從西面飛來,寧江幾乎是第一時間接到了蜀城攻陷,鶓哥被專門為了殺他而準備的大量武林中人的圍殺中、死於當場的消息,這也讓他鬆了第一口氣。

  鶓哥不死,一旦被他逃回西嶺,終究是一個有可能留下後患、出現變數的因素,也對華夏一方接下來對西嶺和巴蜀的控制不利,從而對接下來的戰爭,產生一些不利的影響。

  攻下蜀城的戰爭,雖然險惡,但其實,並不如何出人意料,苗軍一方掌握了南方近來煉製水泥的手段,但是對火器的掌握,不要說與此刻的南方相比,甚至還不如蠻軍,有神冊宗倍在的蠻軍,對於火藥的配方和火器的製作,也已經在快速掌握,雖然因為鋼鐵的精度不夠,還無法製造火炮,但一些發射火器的戰車,也已經開始普及,甚至還出現了,雖然只能發射實彈,但威力還不錯的青銅炮。

  而苗軍哪一方面,鶓哥對明巫祝師的信任,終究是不如猛查刺對神冊宗倍,更何況明巫祝師長于巫術,這些方面原本就非他所長。

  真正拖累了收復巴蜀的時間的,主要還是巴蜀那一邊,正月裡連續不斷的雨水,使得不少時間浪費在行軍的路上,即便後方給予了大量的支援,終究也只能按著整個戰略的步驟,及時的攻下了蜀城、斬殺了鶓哥。

  不管怎麼樣,第一步……或許也是最關鍵的一步終於做到,這些日子裡,其實也頗為緊張的寧江,也多少鬆了一口氣。

  很快,這個戰報就傳遍了臨安城,朝野上下,群情激昂。人,有的時候的確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去年北方大片土地淪陷,南方也岌岌可危的時候,慈學遍地流行,每個人都在渴望著和平,而現在,當開始意識到原來我們也能打的時候,幾乎人人都在談論著戰爭,縱連那些去歲還在研究著慈學的儒者,此刻也都興奮的,恨不得將手中的書卷換做寶劍,跟著上陣殺敵,所謂的和談,全都成了笑話。

  然而,在整個南方的興奮中,丞相府中的青年,心情卻因為北方傳過來的一個消息,而瞬間沉重了起來。

  這個消息是模糊的,有許多東西還不能確定,卻讓他的心緊緊的揪了起來。

  只是,雖然心中有著不安,有著擔心,但是除了通過一些網路,讓北方的人幫他繼續打聽,他卻也什麼都無法做。那是湟河以北發生的事,他縱然想做一些什麼,也無法幫得上忙。

  府中的三個女孩,也都感受到了他的心情。

  收復巴蜀的戰報,讓她們跟著興奮不已,然而沒多久,她們的男人……那個在這些日子裡,總是會抽空兒變著花樣欺負她們的人,突然一下子就變得沉默了起來。

  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們也並不清楚。

  那天夜裡,天色已黑,她們來到書房,看到他並沒有在房中,而是獨自一人,站在外頭的屋簷下,負手抬頭,看著夜空中的月亮。

  園中的柳樹,其中一些,已經開始抽出了新芽,夜裡卻還是很冷。月光灑下,皎潔如水,如同銀霜覆在了園中的假山上,讓遠處的夜景,猶如貼上了一層反光的銀色貼紙。

  寶桐與紅蝶、皇甫鷺對望一眼,三個人一同上前:“寧哥哥?”

  青年扭過頭來,看向她們。皇甫鷺心直口快,問道:“寧哥哥,你怎麼了?”

  青年笑了一笑,側身在石欄上坐了下來,朝她們伸出手。皇甫鷺貼在了他的左邊,紅蝶倚在了他的右邊。寶桐穿著鵝黃色綴金邊的精美襦衣,背後掛著彩綾,立在他的面前,低聲問道:“寧哥哥,發生了什麼事嗎?看你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

  “沒什麼,只是在擔心一個人。”青年說道。

  看了看左邊的小鷺,又看了看右邊的紅蝶,說起來,她們兩個,一個是她六姐的孩子,一個是她皇兄的女兒,表姐妹兩人,全都與她長得頗有幾分相像。

  希望……她不會有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2:52

第八章 美麗幻影

  雖然心中始終無法放下心來,但是這個時候,擔心顯然也沒有什麼太多的用處。

  青年將寶桐抱入懷中,摸了一陣,然後站了起來,一手牽著紅蝶,一手牽著小鷺,道:“夜已深了,我們去睡吧。”

  皇甫鷺微微的巧了翹嘴兒,嘻嘻的道:“我們才不跟你睡呢,每一次都欺負我們三人。”

  青年笑道:“哈,講道理,這幾次到底是誰欺負誰?我本來還以為你們都是乖女孩。”

  寶桐與皇甫鷺不由得紅起了臉,紅蝶卻是用手往他的腰擰來,似喜似嗔:“誰不乖哪?明明就是你壞。”

  青年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原本就不想讓她們為他擔心,當下按下心事,便要帶著她們睡去。就在這個時候,孫紫蘿飄了進來:“公子……”

  夜色越發的深沉,三個少女一同看著青年踏出院門的背影,等著他。外頭,青年接見了一名北方趕來的信使,沒過多久,就匆匆的出門去了。孫紫蘿來到後院,讓三個少女今晚不用等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三個少女彼此對望,卻也都有些擔心。

  當晚,一艘船連夜離開了臨安……

  ※※※

  第二天的上午,朝堂亂成了一團,寧江的突然消失,讓許多人都摸不著頭腦,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雖然這個時候,在寧江不斷改進的體制之下,就算沒有了他,靠著集體決策,也可以運作起來,但少了他一個,卻讓所有人都覺得少了主心骨,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在城外調運著糧草的甘玉書趕回了臨安,除了原本在寧江身邊的孫紫蘿前來告訴他,說寧江有事暫時離開,讓他先幫忙看著外,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好在,這個時候的朝堂,一切都井井有條,雖然被迫替寧江擔起了他本應承擔的事務,卻也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那傢伙沒有說錯,‘制度’比人才更加的重要,每個人都能起到作用,卻又不是缺了誰就不成的制度,才是良性發展的關鍵。”甘玉書感歎著,“只是這般下去,不要說丞相可有可無,就連皇帝……有沒有也無所謂了。”

  而這個時候,某人已經沿著支流,換船進入了長河,並順流而下,一天之後,來到了長河的出海口,登上了從北方沿海南下的一艘樓船。

  蔚藍的大海上,已經開始往西北落去的金烏,在海面上拉出一道長長的粼光。粼光隨著波濤的起伏,有節奏的晃動著,平穩緩慢,寧靜的海面下,卻隱藏著洶湧而強大的力量。

  踏上了甲板的青年,首先看到的是道門伍柳仙宗的宗主伍重,伍重領著他往艙中走去,在那裡,一個青年女子回過頭來,卻是前些日子,已經離開了江南的趙庭珍。

  “寧公子……”

  看到青年的到來,趙庭珍低聲說道。

  青年點了點頭,穿過了幽長的走道,另有一名女子,從屋中走出,卻是名滿江湖的“算空哀思”秋水薦。

  此刻的秋水薦,早就已經知道,那個時候闖入她們與冥篁王、孟神君之戰場的“小白道長”,與以前的寧翰林、如今的寧丞相,乃是同一個人,此刻雖然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真面目,但在伍重的介紹下,也沒有說太多,只是輕輕的往裡頭指了指:“她在裡面……等你。”

  青年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秋水薦低聲道:“我趕到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被殺,只有她一人逃出,具體是什麼情況,其實妾身也不是非常清楚,身體雖然受傷嚴重,但是更重要的是……神魄撕裂!”

  “神魄撕裂?”

  “能夠覺察到她的體內有兩個神魄,其中一個神魄,已經無法堅持,即將飛散……”

  青年進入屋中,看著躺在床上,臉色金白的女孩。

  嬌嫩的肌膚,絕美的容顏,視窗上鑲著半透明的方形琉璃,琉璃上的花紋,在夕陽透入的光芒下,映在她的薄被上。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青年獨自一人,來到床邊側身坐下。仿佛感應到他的到來,床上的女孩,慢慢的睜開了眼睛,毫無光芒的眼眸,虛弱到仿佛已經不存在了的氣息。

  “你、你來了?”女孩的嘴唇輕輕的顫動著。

  青年將她摟入懷中:“發生了什麼事?”

  “你……放心,你的她……沒有事,我沒有讓她出事!”女孩艱難的睜開眼睛,想要將他看清,卻已經是無能為力。她此刻的神魄,已經不足以支撐現在這個傷重的身軀。

  男人的氣息,緊緊的擁抱著她,給了她一些溫暖,她的手被輕輕的握住。

  “是誰做的?”身邊的男人,輕聲的問著。

  “……惡女神!”女孩的強提著最後的意志,充滿了無奈和歎息,“她所帶的那口劍……那口金黃色的劍……上面帶著聖凰的力量……我擋不下來。我、我以前說過,會把你的她……還給你的,我……我做到了……”

  那口來歷不明的黃金寶劍,汲取的卻是天外的聖凰的力量,發現已經無法擋下那一劍的善女神,強行撕裂了她與鸞梅長公主逐漸融合的神魄,用自身的神魄凝神化氣飛出體外,強擋殺招。那一劍,擊穿了她的神魄,也擊中了她與鸞梅共同擁有的身體,但是因為她奮不顧身的強行阻截,身體只是受到重創,逃出山林後,被趕來的秋水薦救下。

  身體和鸞梅本身的魂魄得以保全,但是善女神自身的神魄,卻是處於潰散的邊緣,靠著那最後一縷芳魂,一直支撐到現在,就是想要,堅持到能夠見他最後一面,告訴他,她把他真正心愛的那個人,還給了他,她讓屬於他的那個“她”、平安無事的回到了他的身邊。

  “這些日子,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許許多多……以前的事情,”女孩流出淚來,“我們……我和真正的惡女神,其實只是以前昆侖山獸園裡的兩隻小鳥,在天界崩潰後,它……朱雀……它禁錮了我們的身體,驅使著我們的魂魄,迫使我們為她做事,這一次不成功的降世,讓我忘掉了這些,我相信了你說的那些話,我相信了共產光輝,我以為我真的能夠擺脫它,真的能夠反抗它……我忘掉了,真正的……我的身體還在昆侖山,還在它的手裡,不管我在這裡做了什麼,在這裡呆了多久……終究……終究我還是逃不出它的掌握……”

  寧江緊緊的將她抱在懷中。

  “不想回去……真的不想回去……”女孩的身體在他的懷中顫抖,哽咽的話語,透著的是絕望的話語。

  殘陽在窗外的海面上,往水天一線的盡頭沉沒,陰影一點一點的滲來,灰暗,陰冷,卻是怎麼也無法阻擋。青年緊緊的抱著她,這一刻,更多的是什麼忙也無法幫上的無力感。

  “她把‘綺夢’這個名字給了我,她說,她叫鸞梅,我叫綺夢,我們兩個人……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女孩哽咽著,“受傷後的這些日子,想起了很多很多,惡女神的那一劍,帶著它的力量,強迫我記起了很多很多的事,強迫我想起自己到底是什麼。神魄一次又一次的,在它的強迫下轉世,每一次去當善女神,名字都不一樣,可是我終究覺得,終究只有綺夢這個名字才是我想要的,可能是因為,只有這一次、只有這一次我暫時擺脫了它,只有這一次我沒有怕它,雖然……雖然只是一個錯覺,雖然只是一個夢……真的、真的想要有那樣子的一個世界,沒有人被折磨,沒有人被壓迫……真的……想要活在那樣子的世界裡。”

  有力摟著她嬌小柔弱的軀體,寧江沉聲道:“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找到你?要怎麼樣,才能真真正正的,把你從它的手中救出?”

  女孩在他懷中淚流滿面:“沒有用的,你們對抗不了它的,不要讓它下來,不要讓它出現在這個世上……你們對付不了它的。”

  青年面無表情,冷冷的道:“告訴我,要怎麼去找你?然後,在那裡等我,總有一天,我會出現在你面前、把你帶走!”

  那堅定的、卻又不容置疑的話語,讓綺夢那灰暗的眸光,多了一些光芒,緊接著卻又在淚水中搖頭。這終究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她無力……也沒有膽量去承受這樣的希望。

  青年卻是緩緩的、繼續道:“告訴我……要怎麼才能找到你?”

  黑暗不斷的湧來,女孩的聲音,在無限的黑暗中虛弱,猶如沉淪在再也無法看到光明的深淵中。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神魄飛散的最後一刻,女孩的臉龐,在絕望的淚水中綻開了淒美的笑容:“綺夢……真的是一個、好美好美的夢,我真的可以……叫這個名字嗎……好冷……真的好冷……”

  懷中的女孩,在無力的囈語中沉睡了過去,那縹緲的聲音,打散在黑暗的盡頭,就這般消散而去。

  緊緊的抱著女孩的青年,就這般一動不動,直至那無垠的暗,一點一點的吞噬著他周邊的一切光亮,連帶著他一起,迷失在無底的深淵中。

  他的目光,卻在這深沉的夜色間,依舊清晰而堅定,默默的注視著窗口……什麼話也沒有說!

  ※※※

  海風在夜裡,愈發的冰冷,如同風霜一般刮在臉上,甲板上,趙庭珍抬頭看著天上的星辰,然後,又時不時的回過頭來,看向身後的船艙。

  遠方升起的月色,在海面上孤伶,夕陽其實方自落下未久,氣溫卻是下降得極快。掛在桅杆上的氣死風燈,在風中搖動。夜空中星辰零落,海面倒映著冷月那微弱的光影。

  甲板的另一邊,秋水薦獨自一人,坐在案後,撥動著琴弦,琴聲起起落落,縹緲得猶如天女飛去,並沒有多少哀怨纏綿,也沒有什麼秋恨春情,有的只是空山靈雨般的空靈,以及那些許的寂寥。

  琴聲隨著越發冰冷的海風,吹向了遠方的大海。波濤起伏的海面,浪花滾滾。

  琴聲與海浪聲中的戰船,反而顯得更加的寧靜,就像是已經遠離了塵世,在天地之外,享受著不被人打擾的安靜。

  船艙中的青年,什麼也沒有做,就這般,一直摟著懷中的女孩,直到琉璃窗外的夜色,更加的深了,虛弱的女孩,才慢慢的蘇醒過來……

  緊接著卻是抓著他的衣襟,失聲痛哭:“她不在了……她已經不在了。”

  “我知道!”青年繼續摟著她,緩緩地說道,“但是,不要哭,總有一天,我們能夠找到她,將她救出……讓她回到我們的身邊。”

  在他的懷中,鸞梅卻是無法止住她的悲傷……

  戰船從入海口,沿著長河逆流而上。

  那一夜裡,原本就重傷未愈的鸞梅,沒過多久,就在痛苦中睡了過去。

  寧江就這般一直陪著她來,直至天亮。

  第二日裡,再次醒來的鸞梅,說了她跟綺夢相處的事情……是的,綺夢……她將這個名字送給了她。

  原本在為著共同的理想而努力,結果卻發現,所有的一切不過就是美麗的泡影。

  寧江為她進一步療傷,不過真正難以治癒的,卻是心靈上的憔悴。

  在這個過程中,鸞梅告訴了他一件,讓他頗感意外的事情。

  “拜火教,”在他的身邊,鸞梅低聲說道,“綺夢告訴我說,拜火教,跟當年徐福帶走的那三千名童男童女有關。”

  拜火教……徐福……童男童女?

  這樣的聯繫,讓青年感到詫異。在此之前,他確實是很難將拜火教,跟被徐福帶走的那上千名童男童女聯繫在一起。

  只是,對於當年毛遂與徐福所做之事,原本就有許多未解之謎。計殺張儀,逼逃蘇秦之後,毛遂化名呂不韋、李斯,與徐福一同把持著大秦的朝政,就連嬴政,實際上也是毛遂之子。

  再後來,徐福帶著三千童男童女出海“求仙”,一去不返,而化名李斯的毛遂,在嬴政死後沒有多久,也消失無蹤,雖然按著史書,“李斯”是被趙高害死,然而是或不是,實際上也無法知曉,只是,就算不是被害死,按著歲數,那個時候的他,恐怕也已老邁,否則不會看著大秦就那般灰飛煙滅。

  當然更有可能的是,毛遂最終是被復仇的蘇秦所殺,正如星落老人所猜,如果不是確信毛遂已死,徐福也無法再回來,蘇秦也不敢那般明目張膽的,以“無名老人”和“董天舒”的身份出現。

  但是不管怎樣,綺夢這筆賬,他終究是要算上的。

  拜火教……惡女神……女尊……乃至於那所謂的聖凰。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過她們!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3:09

第九章 你聽我解釋……

  朝廷之上一陣忙碌,丞相府這一邊,其實也並沒有比往常清靜多少,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人前來詢問丞相的去向,有人疑惑,有人不安,也有人猜測著某人是否遭遇到什麼意外,在暗中欣喜,想著是否屬於他們的機會已經到來?

  前院的事,自然有雷鶴道長、孫紫蘿等其他人去處理,後園中的三個女孩,大多數時候,則基本上都是清閒著的。

  她們的心中,同樣也在擔心,那一晚,他的離去實在是太過匆忙,在她們以往的印象裡,幾乎就沒有什麼事,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全都是那般的有條不紊,仿佛全都是在他的計畫之中。

  然而現在,他卻連著消失了好幾天,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直到那一天夜裡,睡夢中,紅蝶猛然驚醒過來。睜開眼睛,牆角燭火閃動,在她的身邊,寶桐與小鷺還在睡夢中,並未醒來。

  藉著自身的體質,和那人的教導,在這個玄氣大盛的年代裡,也差不多有了以前的“准宗師”這一實力的紅蝶,在感應上自然要比兩個姐妹靈敏得多,聽到了外頭的動靜,立時知道,必定是他回來了。

  這個地方,周圍原本就有許多高手保護,除了孫紫蘿,其他人也不會隨隨便便來到後園。她坐了起來,看向一旁,寬大的被子,依舊為某人留下的空位,窗外,有紅光若隱若現的覆來,顯然是有人掛起了燈籠。

  輕柔的批衣起身,又加了一件披風,她踏下木台,穿上了屬於她的繡花鞋。寶劍掛在了門邊的木壁上,不過她並沒有去拿,就這般離開了屋子,來到外頭。

  遠處,一排排延伸的燈籠,在夜風中光暈交錯,星月並沒有太多的光芒。花園中,許多初春的花兒已經開始泌出香氣。

  外頭很冷,她緊了緊風衣,從人字形的屋簷下穿過,經過了一座八角的烘漆木亭,亭下溪水流淌,那冰冷的水氣,在她的感知下,於水面升騰。又繞過了一處假山,她看到,抱著一個女孩的青年從院門的那一頭走來。

  女孩在她的懷中昏睡著,燈籠的光影實在太淡,讓紅蝶無法看清她的模樣。

  “寧哥哥……”她輕輕的道。

  青年向她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

  ※※※

  第二天一早,知道寧江回來的甘玉書趕到了他的府上。

  “發生了什麼事?”在見到寧江的第一眼,他便直接開口問道,如果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寧江顯然不會在這種時候突然離開。

  “沒什麼,一點小事。”寧江淡淡的道,“巴蜀那一邊的情況怎麼樣?”

  甘玉書說道:“司壁洞落在了李胡和他的蠻軍手中,這個時候,紅巾軍、威遠軍那一邊恐怕已經跟蠻軍開始了接觸戰,光州還被蠻軍完全控制著,但是巴蜀北面的潞州那一邊,各山的山寨已經在金嫫姥姥和木援的號召下,紛紛向我軍投誠,那一帶山高水險,並不是蠻軍的進攻路線,藉著這一條線……”

  “我知道!”寧江點了點頭,“長河這一邊呢?”

  “你今天還真是沒什麼耐心啊!”甘玉書無奈的道,“長河下游北岸的豐樂,梅劍先生親自領軍,再配合大量武林人士,但是詳攻為主,吞鵬軍在張據池率領的水師幫助下,四天後在武州明嶺出擊,其他各路人馬配合作戰,目前的局勢,總體上,還是在我們的計畫之中。另外,北方有消息傳來,黑山軍的首領張雁,被孟神君生擒,已經在陣前斬殺,這雖然是蠻軍刻意放出來的風聲,但應該屬實,失去了張雁,黑山軍基本上就徹底毀了。好在宗沼那邊,還在堅持著,子晉應該會設法利用潞州的那些險嶺,為宗沼的宗家軍提供幫助和資源,不過孟神君的下一步,也必然是宗家軍。”

  寧江淡淡的道:“宗家軍不會有那麼容易被消滅……墨門那一邊,有什麼消息?”

  “從各種風聲來看,形勢恐怕是真的不妙。伏熊谷被破,古山岩和眾多墨門精銳戰死,善公主下落不明,有人說也已被殺,有人說是重傷逃了……”說到這裡,甘玉書看了看寧江。

  “我這一趟,就是出海去接被秋水薦救下,往南方送來的善公主,她傷得很重……但幸而未死。”

  “這樣啊!”甘玉書苦笑道,“墨門的中層,恐怕是已經被拜火教滲透,隨著古山岩一死,善公主傷逃,各處隱藏的據地紛紛被拔起,元氣大傷,基本上,已經很難再有所作為。除了善公主與古山岩,墨門的另外兩名高層,有確切的消息,郁金鬥被蠻軍派出的殺手圍上,雖然幸運的被擁有巔峰級宗師實力的‘甘霖劍’周公貴救下,但斷了一隻手,俞澤言還沒有消息,目前生死未蔔,必須要想辦法儘快聯絡到他,他再一出事,北方的墨門就真的都毀了。”

  寧江點了點頭:“這個我會讓秦陌那一邊去做,不過,要是墨門中層真的出了問題的話,俞澤言恐怕也不敢輕易露面。”

  “目前的這種情況下,北方殘存的墨者,已經完全由明轉暗,自保都成問題,也很難在華蠻的大戰中幫上什麼忙。”甘玉書說道,“倒是更北方的井州那一邊,傳來了對我們有利的消息,蠻族內亂,赫虎、鹿月兩個部落的首領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突然發動暴亂,殺死了虎帝任命的官員,佔據了整個井州城,哈,方自擊垮了黑山軍,內部又出了問題,孟神君這一次真的是有得忙了。”

  寧江緊緊的皺了皺眉,過了一會,慢慢的道:“這不是蠻軍內亂……這應該是拜火教發動了。”

  甘玉書不由得也跟著皺眉:“拜火教?”

  “嗯,拜火教。”寧江說道,“當初,拜火教既然能夠在昊京布下眾多棋子,連樞密院裡都有她們的人,潛伏長達數十年,那蠻族裡,除原本的察割之外,還有她們的其它伏子,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蠻族部落眾多,原本也就比較容易被滲透。”

  甘玉書歎氣:“看來,事情是越來越麻煩了。”

  又道:“對了,西嶺的金嫫姥姥那一邊,已經知道了你就是去年曾在北方一展驚人醫術的小白道長,派了她的兩個女徒弟蜀葵娘和月丁香娘姐妹,把她們的小師妹黑石榴,往臨安這邊送來,希望能夠請你救治。這黑石榴,好像是曾被蝙蝠公子毀了本命蠱,對於那些苗女來說,這似乎是非常嚴重的一件事,意味著她再也無法修煉任何的功法和巫術。當然,另外的一個目的,等於是變相的將她的三個女徒弟送過來當人質,以令我們安心。”

  寧江點了點頭,金嫫姥姥的確是一個聰明人,這個時候,把黑石榴送到臨安來,既讓臨安這一邊對她真正放心,同時也讓他不能不去盡心救治黑石榴。這樣一來,金嫫姥姥等於是徹底站在了他們這一邊,讓他們免除了後顧之憂。

  ※※※

  後園的一隅,寶桐與紅蝶、皇甫鷺依舊在守著還沒有醒來的女孩。

  “寶桐姐、紅蝶姐……她真的是小姨?”看著榻上這個,的確是跟鸞梅小姨長得很像、但年齡也實在是相差太多的女孩,皇甫鷺到現在也還是有些難以相信。

  紅蝶也在盯著榻上的女孩看來看去:“真的是很像……感覺就像是鸞梅姑姑小的時候,如果非要說的話……有一點像是小刀和小夢姐姐的樣子。”

  “可是,小刀是貓妖啊,寧哥哥說,小刀之所以會變成小夢姐姐的樣子,是因為小刀喜歡小夢姐姐,”皇甫鷺用手指頭點著嘴角,抬起頭來,“說起來,你們有沒有覺得……寧哥哥跟小刀的關係有點怪?”

  寶桐和紅蝶一同往她看來……總感覺她發現了什麼不太好的真相。

  昨晚寧江將這個女孩帶回來的時候,看著這個、不但跟紅蝶和小鷺有幾分相像,而且總感覺非常熟悉的女孩,她們多少都有些疑惑。直到寧江告訴她們,她就是鸞梅長公主的時候,她們才真正的大吃一驚。

  以前在昊京皇城,三人組幾乎就是跟著鸞梅一同長大的,對於她們來說,鸞梅既是她們的長輩,同時也更像是她們的大姐姐。也正因此,在那一場天災中,傳來鸞梅的死訊時,三人都是非常的難過。

  而現在,寧江卻告訴她們,鸞梅長公主其實並沒有死……只是變小了?

  剛聽到這個消息時,三個豆蔻少女,都有一種風中淩亂的感覺。

  種聖血、浴火重生、原本是拜火教的善女神卻因為儀式的失敗以及其它原因反而變成了他們這一邊的善公主……這些事情聽起來,簡直比小說家寫出來的奇談怪論還要荒唐,然而卻活生生的出現在了她們面前。

  如今,看著躺在那兒昏睡未醒、劫後餘生的女孩,一方面覺得怪異,另一方面也是多多少少的,有些欣喜,原來她們的姑姑(小姨)並沒有死……不過就是變小了?

  傍晚的時候,處理完各種堆積在一起,需要他來解決的事務的寧江回到了後園,而這個時候,鸞梅也已經醒來,正在與寶桐、紅蝶、小鷺交談。但他走進屋中的時候,四個人全都一同往他看了過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家突然一下子就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寶桐等三人就先離開了,寧江獨自來到榻邊,在鸞梅身旁坐下。他問道:“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鸞梅輕聲說道,又有些疑惑的看著他,“為什麼寶桐、紅蝶、小鷺三人都在你這兒?剛才問她們,她們都支支吾吾的……”

  寧江道:“這個……”我應該怎麼向她解釋?

  看著他的樣子,鸞梅大概也猜到了是怎麼回事:“我知道,紅蝶一直都是喜歡你的,皇兄死後,她也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她原本也就差不多長大了,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齡,跟著你的話,我也心安一些。”

  寧江鬆了一口氣:“嗯,那我就放心了。”

  想了想,女孩又往他看來:“但是,寶桐不是應該在皇宮裡的嗎?如今的新天子是她的哥哥……”

  寧江說道:“事情有些複雜……”把那個時候,還是太子的宋俊哲向他的父皇進言,想要讓寶桐跟自己死在一起的事情說出。沒有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事,鸞梅也有些目瞪口呆,像這種情況,寶桐也的確是沒有辦法再回皇宮去,即便宋俊哲讓她回去,他們恐怕也無法放心。

  寧江繼續歎氣:“而且……唔,寶桐和我……”

  “寶桐……和你?”鸞梅瞪大眼睛看他,“你……和寶桐?”

  “都是紅蝶和鷺兒的錯啊,不關我的事!”青年趕緊說道,“是她們把寶桐剝得光光的,送到我床上的。”

  趕緊把事情說出。

  鸞梅繼續瞪他:“所以你就對她做了那樣的事?”

  寧江無奈的道:“我能夠怎麼做?把寶桐趕出去?在當時那種情況下,那不是逼她去死嗎?我怎麼可能會那麼殘忍?”

  女孩瞪了他好一陣,腮幫子都有些鼓了起來,然則終究還是沒有什麼辦法,事情發生都已經發生了。無奈之下,只能說道:“罷了,按你怎麼說,寶桐原本也就沒有地方可以去,和紅蝶一起跟著你……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說起來,她們三人原本也就是一同長大,從小就是形影不離……”

  突然想起一事,抬起頭來,死死的盯著他:“說起來,我剛才問她們為什麼會在這裡的時候……為什麼連小鷺都在一邊傻笑一邊臉紅?”

  寧江握著摺扇:“這個……你、你聽我解釋……”

  女孩抓起床邊的燭臺:“嗯……我聽你解釋。”

  寧江心虛的後退:“當時、當時我其實只是去找寶桐的,結果……她們剛好睡在一起……原本是不想碰她們的……只是沒能忍住……”

  嘭的一聲,屋子裡傳來一連串的震響。

  窗外,一同背靠著牆,在那偷聽的三個少女彼此對望。耳聽著屋子裡呯呯嘭嘭的聲音,皇甫鷺蹲在那裡,扭頭看向兩個姐姐,小聲問道:“我們不進去幫寧哥哥向小姨解釋嗎?”

  寶桐與紅蝶一同對望……才不去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3:10

第十章 兵刀浮沉

  屋子裡,打鬧了一陣後,寧江摟著已經無力的女孩:“你的傷還沒有完全好,要早點休息,不要再鬧了。”

  “你……你混蛋!”鸞梅沒好氣的捶著他的胸膛,這傢伙,竟然把寶桐、紅蝶、小鷺三人一起……混、混蛋。

  “再說了,”寧江笑道,“剛開始的時候的確是我沒忍住,現在可都是她們忍不住……不信你問她們?”

  三顆腦袋從窗戶外露了出來,惡狠狠的盯著他……誰忍不住啦?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鸞梅自然也沒有什麼辦法,鬧了一番後,心情倒是好了一些。只是想起綺夢的消失,心中終究還是難過,這些日子,在同一個身體裡的相處,感覺上,就像是一胞的姐妹,然而現在,綺夢卻為了能夠保護下她,硬挨了惡女神以黃金寶劍揮出的那一劍,導致魂魄飛散。

  對於那支黃金寶劍,鸞梅告訴寧江,當時的它內中蘊藏的乃是聖凰的力量,這一點,綺夢非常肯定,以至於,雖然只是一劍之力,以綺夢的實力,就已經是無法接下。

  寧江聯想起那個時候,那來歷不明的黃金戰將以黃金寶劍斬殺元魔皇時,黃金寶劍所挾帶的強大力量,看來,那柄劍的確是某種能夠被人賦予強大力量的神器。以元魔皇的實力,竟然會敵不住一名手持寶劍的宗聖級實力的人物,這劍在那黃金戰將手中時,蘊藏的應該就是修羅帝的力量。

  “但是,到底誰才是真正的惡女神?”那天夜裡,在他懷中,鸞梅疑惑地說道,“當時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惡女神,既不是我們先前見到的阿鳳,應該也不是慈月仙子,但是綺夢的確是感應到,她就是惡女神……”

  寧江輕輕的撫摸著她,給她以安慰:“這應該是某種身外化身之法,‘阿鳳’出現在伏熊谷的時候,慈月仙子已經在南方活動,沒有跡象表明,她去了北方。其實神魄具現,身外化身的本事,我也能夠做到,只是關鍵並不在這一點。假設阿鳳、慈月仙子、你們這一次遇到的那個女人都是惡女神,那麼理論上,就算有三個身體,只有一個自我的她,在使用其中一個身體時,另外兩人也只能沉睡,就像我無法同時讓自己跟‘蝙蝠公子’同時動起來一樣。但是這世上,總有一些事神鬼難測,我猜想,搞不好惡女神的的確確就是有三個能夠同時活動的化身。”

  鸞梅低頭沉思,不得不承認,雖然聽起來匪夷所思,但也不能冒然將這種可能性排除。

  ※※※

  北方遙遠的某處,那即便到了夏季,也是一片冰雪的萬里銀川,拜火教女尊蕭菩薩哥,正走在陰暗的地底。

  雖然擁有宗聖級的修為,但是數百年的歲月,依舊讓她的皮膚爬滿了皺褶,整個人都顯得老態龍鍾。

  高處是倒掛著的鐘乳石,周圍長滿了青苔,大地的深處,存在著許許多多不為人知的地底洞穴,這裡只是其中之一。連著上下兩端的、石灰質集成的石柱,在火光的照射下,閃動著丁丁點點的螢光。

  火,是由她手中柱杖的杖頭髮出,金屬製成的拐杖,散發著銀色的冷光,唯獨在杖頭處,閃動著詭異的豔紅,仿佛是隨時都在噴火的活物。這樣的地底深處,實際上,與外頭是完全隔絕的,誰也不知她是如何出現在這裡,又是為何出現在這裡。

  陡然間,她停了下來,一片豔紅如火的羽毛,隨之飄起。

  同一時間,另有一名蠻族的青年女子,立在百里之外的地面。

  雖然是蠻族的女子,卻長得頗為秀氣,如果阿彩在這裡,必定能夠認出,這就是她的好友“阿鳳”。

  阿鳳的背上,背著一口黃金寶劍,劍是無鞘的,鋒刃也談不上有多鋒利,散出來的光芒,卻侵克著周圍的天地。金色的劍柄,同時也有著淺金色的劍身,劍身頗為寬厚,雕刻著神秘的花紋。劍鍔往兩側張開,各鑲著一口寶珠,猶如並行的雙日,寶珠之中,有強大的力量在內中流轉。

  後方遠處,是一片冰湖,周圍是嶙峋的亂石,西南方即將落下的太陽,蒼白得猶如只是一層剪紙,孤零零的貼在千里戈壁的上方。

  背著黃金寶劍的蠻族青年女子,手中有一根羽毛飄起,同樣是豔紅如花。嘭的一聲,妖血體質的神通啟動,顯出了三頭六臂,其中一隻手,輕點著聖羽,聖羽化作了火苗,然後就在她手指的揮動著散了開來。

  六隻手一同揮舞,呈條紋狀的火絲在她的身周編織成精美的火網,並與遠處地底的另外一支聖羽形成了共鳴。然後,她就開始下落,不斷的下落。那神聖的火焰拉扯著她,仿佛折疊了空間,直落千丈。

  緩過神來時,她已經身處在地底洞穴之中。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能夠從高處,目光透視土石,就會發現,老態龍鍾的老婦與三頭六臂的蠻族青年女子,雖然相隔百里,但卻是彼此相對。更詭異的是,她們所身處的洞穴,竟是猶如鏡子裡彼此互映的雙方,雖然方向相反,卻是完全一致。

  而隨著她們面面相對的向前走動,她們的身後,洞穴在坍塌,不停的坍塌,仿佛塌入了虛無,塌入了誰也看不到的神秘的空間。以她們兩人為邊際,整個地底深處,竟是一個旋轉的圓,在她們兩人的接近中,這圓也開始慢慢的收縮。

  壯觀,而又詭異莫名的奇景,實際上並沒有其他人能夠真正的見到,地面上,那蒼白的夕陽也已經開始下沉,黑暗如潮水般覆來,大地如同往常一樣,快速地結著冰霜,冰湖反射著慢慢升到天空的銀月的光芒,如同鏡面,平滑而又透明。

  轟然間——

  老態龍鍾、持著拐杖的老婦,與三頭六臂的青年女子,就已經各自站在了一面白銀大門前。幾乎是完全一樣,僅僅只是紋痕相反的大門,古樸而又威嚴。

  老婦高舉著拐杖,驚人的力量從她老邁的身軀湧出,在拐杖的上方,具現成小太陽般的火球,高密度的能量,滾動著刺天透地的焰光,神秘的咒言,在她的周圍猶如捲動著虛空,層層疊疊的傳蕩。

  遠處的另一邊,青年女子也舉起了她手中的黃金寶劍,劍鍔兩側的寶珠中,有洶湧的火光湧入劍身,再呈波浪般逆著劍身往上湧去,在劍尖的上方,同樣形成了奪目的火球。女子同樣念起了咒言,卷蕩著天地,折疊著空間。

  兩邊的火球同時撞上了古樸的白銀大門,強大的力量滾入其中,並在大門的中心形成波紋,一環環往外擴散。周圍的情景仿佛都在往上翹起,就像是原本攤開的書本,老夫與青年女人站在了書本的兩側,天地扭曲,空間變化,乾坤重組,陰陽炸裂。

  拜火教尊崇的乃是二元論,崩裂的陰陽二氣在快速接近的兩人的中心,猶如爆發的星辰,綻放出詭異而又絢麗的火花,火花猶如星海,引發了深層次的虛空破裂。下一刻,兩人已經並肩站在了一起,她們的前方,那威嚴的白銀大門往內側慢慢的打了開來。

  大門的內頭,憧憧的魔影,就像是從凍結的冰川中慢慢蘇醒,更深處,一名跪在寶座前的魔將,冷冷的睜開了他的眼睛。

  然後就是崩裂的戈壁和冰湖……

  ※※※

  司壁洞西面的堅城,最早乃是司壁洞安撫司駐紮之處,後來落入了苗軍手中,如今,卻已經再度易主,被鶻後之子李胡所控制著。

  此城的西南面,是喚作鬼狐陘的咽喉通道,其周圍諸峰聳立、各嶺互連,雖是從光州入蜀與出蜀的必經之地,卻因地勢險惡,大隊人馬難以行走,每到冬季,便又大雪封山。

  此時,鬼狐陘的冰雪已經消融,華夏軍與蠻軍,為了搶奪對鬼狐陘的控制權,正在展開著相互的刺探。

  其中一處山嶺,陳天涯正帶著一批武林人士,手中拿著望遠筒,遠處的畫面清晰的展現在他的眼中,鏡面上,他看到幾名蠻族的偵察兵正在繞過山腳,其中一人,同樣也拿著望遠筒。

  “找到了!”他低聲說道。

  鬼狐陘剛通未久,對於敵人的兵力分配,雙方都還不是非常的清楚,再加上這一帶山高路險,既難以行軍,卻又容易埋伏,兩邊都不敢大意,派出探子,相互之間的刺探,自然是免不了的事。

  華夏這一邊派出的“探子”,大多都是應寧江和武林盟主號召,加入軍中的武林中人,個人實力了得,但是對於兵陣和集體作戰、馬上衝鋒等等,卻並不如何的拿手,作為查探敵人虛實的探子放出,的確是最適合他們的位置。捕殺敵方的哨兵,查探敵人的虛實,接近敵人而又能夠及時撤走,這都需要不錯的武力。

  大量武林人士的加入,使得華夏軍在這一方面,可以使用的人一下子多了起來,甚至連在江湖上頗有名望的“淪落人”陳天涯,都主動的承擔起這樣的責任,帶著一批人,以各種手段,尋找和捕殺蠻軍派出的探子和巡騎、哨兵。

  望遠筒的應用,曾讓華夏軍佔有了不少便宜,然而這種東西,技術含量終究不能算是太高,而佔據了中原的蠻軍,又收羅了不少人才,很快就將它複製出來。然而,越嶺那一邊,很快就送來了更加高品質的望遠筒,原本的望遠筒,使用的乃是琉璃,琉璃不但昂貴,而且清晰度總是有限。

  若是以前,內中有著精美花紋的琉璃,往往能夠賣出更好的價錢,而現在,華蠻雙方都在趕制著透明度更高、在以前算是“低級貨”的琉璃,甚至已經到了市面上一片難求的地步,懂得製作琉璃的工匠,也被蠻軍大批的徵召。

  但是現在,越嶺那一邊,終於成功的研製出了真正透明,且成本極低的“玻璃”,望遠筒也經過了更進一步的調試和改進,新的望遠鏡,不但看得更遠,可視範圍也更加的廣,也正因此,他們才能夠搶先一步發現對方,從而提前擬定戰術。

  在對方不斷往這邊接近,望遠筒也開始往他們的位置掃視而來的時候,陳天涯早就已經帶著身邊的幾名好漢,悄悄的轉換了位置,埋伏在這幾人的必經之路上。

  從龍虎山祖庭洞天出來後的陳天涯,就已經是宗師級的高手,如今親自帶人,擊殺幾名蠻軍的探子,連他自己都多少有些好笑。但是戰爭,從來就不是取決於一兩名高手,而是每一個人所在的不同位置。

  如果說,在以前,周朝的存與亡,對於身為江湖人的他們來說,並不是那般的關心,那麼現在,每個人都清楚的意識到,這並不是周朝與新朝的戰鬥,而是華夏與蠻族彼此之間的存亡,他們可以不管朝廷,卻不能不顧華夏。

  半個時辰後,他們離開了這裡,繼續往前摸去,在他們身後的草叢中,則多了幾具死屍。

  鬼狐陘這一邊,敵我雙方還彼此的試探與牽制、並緩慢接觸的階段,長河最下游,嶺海的豐樂郡,卻已經是炮火齊飛,打響了南方反攻蠻軍的第一戰。一批武林高手,在炮火的壓制結束後,各自帶著炸藥包沖上前,緊接著就是連續不斷的炸響,城牆轟飛。

  華夏兵開始衝鋒,然而敵方的火器也開始發射,戰車上弩炮、火箭亂飛,射程雖然不如火炮,陡然射出,卻也是密密麻麻,何況還佔據著防守之利。人仰馬翻,塵土亂卷,戰場上的混亂急劇擴散,很快,雙方就圍繞著崩塌的城牆,形成了反復的拉鋸戰,火炮與炸藥,更多的只是攻堅與威懾,真正決定勝負的,依舊是血與肉的對撞。

  希望能夠為華夏的再起盡一份力的華夏兵將,與為了奪取更多的軍功,由此分得更多的金銀、土地、奴僕而奮力殺敵的蠻兵,翻起的血濤,卷起了兵刀,沉沉浮浮間,屍骸遍野……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3:10

第十一章 龍蛇起陸

  與蠻族之間的戰爭,從二月底的接觸戰,到三月初的大爆發,幾乎沒有任何的拖延,因為雙方原本也就已經做足了準備,不管是銳氣的比拼,還是物資的積累,至於調兵遣將、排兵佈陣等,更是早就經過了不知多少次的推演。

  南方的反攻,是全方位的,而蠻軍終究還是受到了佔領時間太短、後方不穩的影響,雖然也組建了不少天孝軍,但是天孝軍的士氣,不管是與南方實行先軍政策的華夏軍,還是與順利改革軍制後的新軍(蠻軍),全都無法相提並論,更多的時候,只是用來送人頭。

  雖然天孝軍本身的實力實在是不值一提,但在協助新朝管理百姓、鎮壓反抗的過程中,卻又起到了極大的作用。也正因此,以寧江在臨安重新組建的神武右軍、吞鵬軍為首的各路人馬,首先重點打擊的就是天孝軍,這也迫使蠻軍不得不開始收縮防線,長河北岸的武州和秦州,最先落入了華夏軍手中。

  雖然在長河北岸,很快的就站穩了腳跟,但是在往前推進的過程中,依舊是受到了極大的阻礙,雖然運用上了火炮,但是缺少優良的戰馬,依舊是華夏一方最大的難題。南方江多湖多,水戰的作用極大,然則要想收復中原,騎兵終究還是難以缺少的要素。

  而為了避開己方火器不如南方的弱點,神冊宗倍從一開始就定下了,以機動性更強的野戰為主的戰略,並不局限於一城一池的防守。

  新朝以精銳騎兵來去如風的戰術,對於南方的華夏軍來說,的確是最為頭疼的事,很大程度上抵消了華夏一方因為火炮的使用,所形成的陣地戰、攻城戰的優勢,一些華夏軍往往還在路上,就受到了出其不意的攻擊,損失慘重,一些運輸中的火炮,也因此而落入了突然殺來的蠻軍手中。

  臨安一方,對此所採取的策略,就是進一步實行先軍政策,同時對前線的將領,在定下一個階段的目標後,就大量放權。在大的戰略上進行統籌,前方將領的具體戰術,基本上不進行過問,只在事後加以研究。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從……這樣的話由身為丞相的他,在朝堂上親口說出,因此也成為了前線許多將領隨時可以舉起的“令箭”。人數,原本就是華夏一方的優勢,只是以往,對於真正有才能的人掣肘太多,縱是名將也難以施展拳腳。

  以尊華抗蠻為大旗,全民抗蠻,靠著人數上的優勢壓向蠻軍,再採用優勝劣汰的方式,對取得優異成果的將領、官員進行提拔,對其進行重點支援和補充,這樣的手段,的確是超出了新朝高層的預計。

  在前期拉鋸戰的大量傷亡中,一些優秀的將領,也隨之脫穎而出。雖然,在朝廷上,也有文官對此做法強烈質疑,這樣下去,最後就算是平了蠻夷,日後也難免陷入群雄割據、一些勢力尾大不掉的局面,到那時,則蠻夷之禍雖止,諸侯割據難平。對此,身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寧江的回答是……管它呢!

  這副“我只管到掃平蠻夷,那之後的洪水滔天關我屁事”的態度,的確是亮瞎了許多人的眼。

  然而絕大多數的人,實際上是看不到……或者說並不在乎那般“遙遠”的未來的,他們看到的是可以讓他們大展拳腳的舞臺,心系天下的英雄、野心勃勃的野心者,但凡覺得自己有本事的,都希望能夠借著這個機會,或是一展生平所學,或是撈取更大好處,也正因此,大量的人投身於這劃時代的浪潮之中。

  雖然給以了前方將領相當大的權利,但因為,以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名義,控制著後方支援的眾多物資,以及整個朝廷的運轉,在大的戰略方向上,寧江依舊是牢牢地把控著。

  優秀者能夠得到更多的資源和兵力的補充,在各個將領對自己的人馬擁有著相當大的控制權的情況下,可以說是一種變相的軍功爵制了。這種群狼戰術,如果從長遠來看,的確是容易留下後患,但是這個時候,卻是讓兵強馬壯的蠻軍、總體人數不足的弱點進一步放大。

  ※※※

  “……寧江這廝,到底想要什麼?”

  昊京皇城,各地的戰報如同雪片一般飛來,神冊宗倍緊緊的皺著眉頭:“他這是瘋了不成?”

  虎帝猛查刺看著沙盤,沉吟不語,過了好一陣,方才抬起頭來,整個形勢錯綜複雜,到這一步,連他也難以看得明白:“從華夏的史書來看,寧江的這種做法,倒是有些像當年漢王劉邦對付楚霸王的手段。當年的楚霸王,不管是個人實力還是兵法,俱都了得,戰無不勝,為了消滅楚霸王,漢王就是採用了這種向諸侯許下大量好處,對自己有力的手下如韓信等大肆放權的手段,韓信本只是一個不受重視的治栗內史,漢王聽從蕭何意見,築壇拜將後,直接委韓信以重權重兵,彭越叛楚投漢後,漢王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兵力分出部分歸他統率,故此引得群雄效力。楚霸王彭城之戰,以三萬精兵,大破漢王與諸侯軍六十三萬人,漢王身邊只剩得數十人逃脫,楚霸王自以為勝券在握,誰知後面,他雖不斷取得勝利,身邊人反而越來越少,漢王一方則是越戰越多,以楚霸王之強,終究也敵不過天下英雄的十面埋伏。”

  “看著相似,其實不然。”神冊宗倍歎氣,“當時的漢王,自身其實也只是諸侯之一,向其他諸侯許下大量好處,更多的是空口畫出的大餅,他要不能取得天下,天下不是他的,這些大餅自然作廢,他要取得了天下,真的當了皇帝,這些諸侯,他自然有辦法再來收拾,他當時所懼,唯獨楚霸王一人罷了,至於後來出現的‘無名老人’,則完全非他所預計。”

  繼續道:“漢王不向諸侯畫大餅,諸侯也不為他所用。但是寧江此刻,身為丞相,居天下兵馬大元帥,原本就已經位高權重,若是借著他的地位和聲望收兵收權,不客氣的說,將來篡位都不是無法做到。像他這樣的做法,就算奪回了中原,將來要麼進一步內亂,要麼就只能如同春秋時期一般,行分封之策,這等飲鴆止渴的做法……”

  緊緊地皺著眉頭:“此人之心思,完全無法測度,我本是以為,他必定會借著戰爭大副收權,集權力於一身之後,進則掃平天下,改朝換代,退則掌控朝野,以天子之名,號令四方,為一代梟雄。身居高位而不收權者,亙古未有,他到底圖個什麼?難道他真就是不圖權柄、毫無私心的聖人,幫華夏奪回中原後,真就拍拍屁股走人?”

  虎帝負手,也不由得踱了幾步。

  南方所用的戰略,是他們最害怕的……其實也是最不可能出現的做法。

  從他們的角度……或者說從許多人的角度,都無法想像南方會採用這樣的做法,正如神冊宗倍所說,那姓寧的,到底圖個什麼?

  “還有北邊。”神冊宗倍沉聲道,“赫虎、鹿月兩部的暴動還在擴散,這分明就是拜火教的女尊在背後弄鬼。想要借著這個機會,分一杯羹,這是誰也能夠想到的事,問題是,她的底牌到底是什麼?我不信她就只靠著手上的這一點實力,就真的敢跳出來?”

  猛查刺負手來到窗前,冷哼一聲。湟河以北,最大的反抗勢力黑山軍雖然已被完全擊潰,張燕也被當眾斬首,墨門也徹底擊垮,但是宗家軍宗沼、浮雲寨孫戶這兩股勢力,依舊頗為難纏,猶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種時候,赫連、鹿月兩部忽如其來的暴亂,的確是讓孟神君那一邊極是頭疼。

  “冥篁王那一邊,還是不肯現在出山?”

  “他原本就在與善公主、秋水薦的一戰中被牽動內傷,又被化名小白道人的寧江逼退一年,現在正值修煉的關鍵時期,將來出關,舊患消除,宗聖可期,怎肯在這個時候出關?”神冊宗倍歎氣,“他要是肯出關相助,孟神君那一邊也會減輕許多壓力,可惜、可惜……寧江那廝還真是算得精准。”

  又道:“現在只希望,鶻後那一邊能夠徹底奪下鬼狐陘,把巴蜀的華夏軍全都堵死,只是……恐怕也不是太樂觀啊。”

  猛查刺道:“你有什麼主意?”

  神冊宗倍嘿笑道:“事到如今,倒不如把奚蒙狂、奚延壽兩兄弟放出去,讓他們去對付長河那一邊的華夏軍罷了。”

  猛查刺道:“以他們兩兄弟的脾氣,將來真要得了勢,肯定不會放過你。”

  神冊宗倍歎氣:“所以我給他們機會。”

  ……

  ※※※

  巴蜀北面,接近潞州一帶,到處都是窮山惡水,一些地方,甚至只能靠著從山壁上強行打出的狹小棧道來通行。

  這個世界並沒有人來念出“蜀道難、難於上青天”這樣的話語,然而除了有限的幾條陘路,想要從其他地方入蜀,的確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而即便不考慮蜀道之難,像這樣的險惡所在,往往也是賊寇四處,匪徒橫行,在外頭劫掠完畢後的山匪,在被圍剿時,往往一聲呼嘯,潛入這樣的深山之中,令人徒呼奈何。

  在那陡峭而又崎嶇的山路上,一行人真正蜿蜒前行,這些人,大多已經筋疲力盡。對於江南水鄉來說,本是陽春三月的日子,但是在這裡,春秋之際,空氣極其潮濕,瘴氣最為嚴重,單是這樣的路上,就已經有許多人病倒在地。

  嶕嶢老道抬起頭來,看著遠方霧氣籠罩的山頭,長長的歎一口氣。

  跟著他來到這裡的,都是從伏熊谷逃出的非戰鬥人員,有主要精於木甲術的偃師,有擅長鑄鐵煉劍的鑄劍師,還有一些墨者的家眷。

  曾經紅紅火火,一段時間裡,讓所有人都看到希望的新墨門,在殘酷的鎮壓下,終於還是以失敗而告終,到如今,善公主生死未卜,其他首領或是傳出死訊,或是下落不明。他們在一些江湖人的幫助下,不斷的轉移,終於來到這裡。

  只是,在他們的前方,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情況?

  對外界的消息,幾乎一無所知的他們,除了繼續向前,已是沒有其他辦法可想。畢竟,走這一條路,還有一點兒機會活著轉移到南方,其它路,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條。

  後方猛然傳來女人的嚎啕大哭,嶕嶢老道回頭看去,那憔悴的女人抱著懷中的孩子,坐在地上,哭聲嘶啞。其他人圍了過去,在她的身邊安慰著,最後,孩子被人抱離,簡單的埋葬了,女人在大家的攙扶下繼續向前。

  忽的,嶕嶢老道抬起頭來,看到遠處山間一閃而過的光芒,心中一個咯噔。那樣的光芒,必然是某件事物的反射,這意味著,很可能有人在暗中觀察他們。

  那些到底是什麼人?

  在如此艱難的處境中,嶕嶢老道實際上已經不抱多少希望,然而到了這一步,縱然來的是敵人,他們也沒有什麼辦法可想。無奈之下,只能讓大家加快步子,試圖早點通過這一條路,並在暗中希望,那些人不是沖著他們來的。

  然而這樣的期盼,很快就淪為了空想,周圍顯然有人在往他們這個方向圍來。困苦的臉上,絕望的表情,雖然加快了速度,但更可能的是,趕向了死亡的羅網。

  進入了一處棧道,方自轉出,前方有幾人閃了出來。眾人趕緊停住,一同戒備。

  “可是墨門的朋友?”對面的陰影中,有人走出,“敝人陳天涯,再過去,是紅巾軍、威遠軍與蠻軍鶻後、李胡的戰場,還請諸位與我改道而行,以免不小心遇到蠻軍。鬼軍師已經知道諸位有可能經過此間,派了我們前來接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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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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