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儒道之天下霸主 作者:先飛看刀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07:26:1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1 64719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21

第七十八章 又見鸞梅

  此刻,木屋裡,小夢推著春箋麗,讓她起床。初入伏熊谷,她對這裡頗為好奇,想與春箋麗結伴去逛逛。

  然而春箋麗,這些日子壓力極大,現在終於到了安全的場所,能夠賴床,哪裡還肯起來?翻了一個身,發出了些許囈語,竟是繼續睡去。

  無奈之下,小夢自好先行出屋,屋外,早她們兩天來到的秦無顏,為姑娘端來早點。小夢吃過之後,便先到另一邊找阿彩去了。

  看到阿彩時,阿彩正獨自一人,坐在山坡上,看著遠處的炊煙嫋嫋。

  很難想像,在這樣的深山中,竟有一座座嶄新的石制建築。這些建築,也不知是如何造成,錯落有致。有塔樓橫空來去,院落嶄新別致。

  小夢走到她身邊:“阿彩姐,你在看什麼?”

  阿彩往層層疊疊鋪開的、堪比縣城的各種建築看去,疑惑的道:“我在想,建成這個樣子,真的有必要嗎?這得動用多少人力物力?單是開採出來,運入谷裡的巨石,恐怕就已經浪費了不知多少人力吧?”

  小夢笑道:“沒有那麼麻煩啦,墨家的人,原本就擅長各種木甲機關,最多的就是能工巧匠。另外,造這些建築,並不需要什麼巨石,他們已經學會了我哥弄出來的石灰和水泥,用周邊開採出來的普通石塊和用粘土燒成的磚就可以了。”

  阿彩往她看了過來。雖然她是坐著,小夢是站著,但是以她的塊頭,還是得略略的低下頭來:“石灰?水泥?”

  小夢開始向她解釋水泥的妙用。

  阿彩這才明白過來,驚訝的道:“我看這裡的建築,比許多州府的豪宅建得還要平整,原本以為,也是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的,想不到還有這種奇妙的東西。按你這麼說,用這水泥,配合窯裡燒出來的磚,豈不是再也不需要開採巨石?”

  小夢道:“差不多吧,其實這東西我也不懂,反正,就是知道這種東西剛出現的時候,道門和墨家的許多人都是讚不絕口的。聽說這種東西,用到了什麼‘化學’,墨家以前雖然擅長各種奇巧淫技,但是對‘化學’這種東西並不看重。道門雖然在這方面更擅長些,但全都是用在他們的煉丹術上,我哥罵他們是守著寶藏,只顧著研究庫門上的花紋去了。”

  阿彩道:“你哥哥的名字,我已經不知道聽多少人提起,想不到你竟然會是他的妹妹。很多人都說,你哥是了不起的人物,真希望有機會見見他。”

  小夢心想,你已經見過了……當然,這話沒有說出,“小白道長”就是她哥的事,自然不會隨便透露出來,實際上,雖然蠻軍那一邊恐怕已經猜到,但是“混江雙蛟”的真實身份,就算在這裡,知道的人也僅限於墨門的高層,大部分人還不知曉。

  阿彩卻也是頗為驚異,周朝最後一位狀元郎寧江的名頭,如今真的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人雖不在武林,武林卻盡是他的傳說,站在整個儒道的巔峰,一本《九陰真經》,又令得天下人人習道。

  現在,更有人說,新墨學的最初理念,便是來源於他。可以說,他以儒家之狀元的身份,影響了天下的道、墨兩家,影響了整個武林,進而影響了整個天下。雖然他既無武功、又無官職,但在無形中,他已經成為了整個華夏反抗蠻軍的中流砥柱。

  對於這樣的一個人,阿彩的心中,自然是頗為好奇的。

  太陽從東方的高嶺上移出,谷中的陰影不斷的褪去。金黃色的陽光,灑在她略顯黝黑的、古銅色的肌膚上。她站了起來,與小夢一同逛去。

  整個伏熊谷,顯得極為祥和,所有人,以一種井井有條的秩序做著他們手中的事。嬉戲的孩子到處奔跑,時不時的有幾人,停下追逐的腳步,往塊頭高大的阿彩看來,又嘻嘻笑的跑開了。遠處,傳來採摘果實的姑娘們的山歌,樹葉搖晃,結伴的農夫往谷外的麥田走去,駝背的老者從院子裡負手走出,盯著那些奔來跑去的孩子,也不說話,過了一會,那些孩子就一個個的、乖乖的進去讀書了。

  兩人無事,便繼續往谷外走去。石樓高處,看守谷口的墨者居高臨下的往她們看了一眼。阿彩原本以為,他們肯定不會讓她出谷,畢竟她是來自北方的蠻族,怎可能會讓她到處亂走?結果這些人卻也沒有管她。

  出了山谷,兩人抬起頭來。阿彩道:“這個是……什麼?”

  小夢睜大眼睛:“滑翔機?”

  只見天空中,一隻“大鳥”在空中飛行,然而,與她以前所乘坐的滑翔機不同的事,這一架不但更大,上面的人一共有兩個,且都是坐著的。滑翔機的後頭,居然還噴著黑色的焰尾,推動著滑翔機前進的速度。

  雖然知道,滑翔機制作的圖紙,哥哥也交給了墨門,卻沒有想到墨門能夠改進成這個樣子。這是把滑翔機和黑火油結合起來用麼?真不愧是墨門。

  遠處的山頭,傳來興奮的歡呼聲。就是在這個時候,那噴出焰尾的滑翔機,突然往一側歪去,沖向了另一邊的山坡,坐在上面的兩人發現不對,手忙腳亂的解著什麼,往兩側同時跳了出來,其敏捷的身手,至少也有准宗師級的水準,然而就這般從空中跳下,恐怕是不死也傷。

  山頭上的歡呼聲齊齊的嘶啞了下來,兩個人影從空中直落而下。嘭的一聲,滑翔機撞上了山腰,火光轟然的炸開。便連阿彩和小夢這兩個無關人士,都覺得一顆心抖了一抖。

  “那兩個人……沒事吧?”眼看著一批人往那兩名駕駛員奔去,阿彩小聲的道。

  “應該……沒事吧?”小夢不是很有信心。

  兩人沿著一條麥田間的小路往前走去,水車在右邊的河水邊轉動,也看不到有人在踩,不但設計不同於其它水車,更不知是用什麼推動。縱橫交錯的田窪間,有農夫彎著腰,一邊在烈日下擦汗,一邊忙碌著,更遠處,咣咣當當,充滿節奏感的敲擊聲,絡繹不絕的傳來,也不知到底在做些什麼,而周圍的人,顯然也已經習慣。

  小夢曾經在龍虎山周邊待過,正一教的天師張韶,在那裡帶人建起了高爐,研製著精鐵、大炮等等,那裡,給人的感覺是所有人都在忙碌著,一刻都不得閒。而這裡卻顯然不同,處在蠻軍的勢力範圍中,卻像是一個世外桃源,一層層架起的梯牆,在山間如同蛟龍一般盤桓,讓人看不明白的木甲,在道路上移動。

  到處都是安靜的氣息,但又與外界完全不同。不管是一整個秩序,還是各種奇巧淫技,都顯得獨特而又古怪。

  她們進入山中,繞著山嶺,平坦曲折的道路,也已經鋪上了水泥,木馬牛車沿著坡道來去。阿彩好奇的看著這些古怪的木甲,木甲上的墨者也在看著她,對他們來說,這個個頭高大得不可思議的女人,更顯得奇怪一些。

  走到山腰處,是一片向前延伸開去的廣場,一群人正在那裡討論著什麼。有人扭過頭來,看到她們,拂著須,呵呵笑道:“小丫頭,過來,過來!”

  小夢帶著阿彩一同走過去,笑道:“嶕嶢爺爺!”

  這個老人,正是嶕嶢老道,此刻的小夢,雖然還沒有解除她的易容,在別人眼中依舊是“聶隱娘”,但她來到這裡時,已經跟嶕嶢老道見了面,嶕嶢老道也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

  而與嶕嶢老道交談的幾人中,除了另外幾名墨門的高層,另有一人,卻是秦川五義中的老大秦陌。此時的秦陌,白化病雖然基本已經治好,但皮膚依舊要比普通人白得多。

  小夢此刻易容後的模樣,秦澤其實還是第一次看到。雖然如此,他心中其實早已知曉這是自家姑娘,不過周圍,並不是每個人都清楚“聶隱娘”的真實身份,他也就沒有特意在人前招呼。

  日頭移上了中天,幾人便在這裡說話聊天……

  ※※※

  遠處的山林間,寧江帶著兩個女童,在斑駁的陽光下走著。繁茂的樹葉在他們的上方覆蓋,不時有鳥雀撲騰。

  此刻的他,已不再是道者打扮,身後的兩個女孩,也都卸了易容。一襲青衫的他,手持摺扇,一眼看去,仿佛只是一個遊山玩水的書生,侏儒女在他的身後,背著放著幾本書的書箱。

  穿過一片林子,前方的陽光下,立著一個女孩。梳的是仕女打扮的飛仙髻,穿的是簡樸而又小巧的繡金百蝶潔白衣裙。

  她的周圍,鳥語花香,一隻梅花鹿從她的身後走過,漫不經心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又漫不經心的低首而去。

  她就這般,站在如同綠毯般的草地上,于陽光下,帶著微笑,略略的抬著頭,看著從林中走出,出現在她面前的青年。

  寧江輕輕的道:“鸞梅……我來了!”

  女孩露出清純的笑容,這份笑容,是她成為墨門的善公主後,所不多見的,就像是冰雪消融後,因為春風的到來,而綻放的第一隻花朵,迎風而立,明媚爛漫。

  日頭一點一點的移動著,小丫兒和小刀留在了後方,並未打擾前方的兩人。

  青年與身邊半年多未見、已經長大了些的女孩,一同走著。他們走過了緊貼山壁搭建的棧道,穿過了索橋,時而低聲細語,時而露出微笑。

  一陣風吹過,索橋左右搖晃,女孩輕輕的撥弄著被弄亂的髮絲,白色的連衣裙隨風飄動,裙裳的金百蝶仿佛隨時都會飛走,栩栩如生。

  青年溫柔地牽起她的小手,一同往橋外那萬木蔥蘢的山川看去。

  那一整個白日,寧江並沒有立刻進入墨家的中樞伏熊谷,而是就這般,與鸞梅在周邊的山嶺間到處遊玩。

  到了晚上,他們方才來到谷中,得知他到來的箋麗、小夢、秦無顏三人,自是興奮。

  白日裡,寧江與鸞梅幾乎沒有談論任何與天下形勢有關的東西,大約是因為,對他們來說,這是難得的相聚,也是懶得的清閒,他們不想讓任何事打擾他們這一刻的團圓。

  直到即將到達伏熊谷時,鸞梅才向寧江說起,與阿彩和“妖血體質”有關的事情。

  得知妖血體質的存在,寧江也頗為詫異。他雖然知道,與箋麗和小夢一同,被神冊宗倍派人追殺的高大的蠻族女子身上,必定藏有某種隱秘,這隱秘,便是神冊宗倍追殺她的原因,卻也沒有想到,居然還有“妖血體質”這樣的事。

  而鸞梅卻也頗為好奇,突欲到底是怎麼死的?對此,寧江只是微微一笑:“不可說!不可說!”

  在谷中,寧江第一次看到了阿彩,第一反應,自然也是與其他人一般的“這女人好高”。

  他雖見多識廣,卻也真沒有見過這般高的女子。

  而阿彩,也不由得打量著這個江湖到處都有他的傳說的神秘青年,書生的打扮,俊朗的模樣,不經意間,就成為了善公主、箋麗、小夢等人的中心點的、強大的魅力,以及仿佛只要他存在的地方、世界都會圍著他轉的神秘感染力,讓她不由得暗暗猜測著,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當然,阿彩並不知道,其實這青年,還是前幾日裡在四位巔峰級宗師高手之間出現的“小白道長”。

  這並不是善公主、箋麗、小夢等人不信任她,只不過,有些秘密的確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至於“混江雙蛟”的真實身份,實在是瞞不住了。在春箋麗用拜火教的術法對付白骨兵的那一刻,“薛紅線”的實際身份,就已經無法隱藏。既然蠻軍和拜火教高層多半已經猜到,那瞞著自己人,也就沒有任何的意義。

  那天晚上,寧江開始為阿彩詳細的檢查身體,以試圖弄清“妖血體質”到底是什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21

第七十九章 儒家慈學

  圓月高高的掛在了夜空,另一邊的遠處,秦陌、秦無顏、秦小丫兒三人正在林邊說話。

  春箋麗與寧小夢兩人,在空地上來回走著,木牆的另一頭,燈火閃動。

  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到寧江走了出來,阿彩跟在他的身後,那原本略黑的臉,此刻卻是紅透了的樣子。

  箋麗與小夢迎了上去。

  小夢抱著小黑貓,道:“哥哥,怎樣?”

  寧江負著左手,沉吟道:“不好說,雖然弄清了一些問題,但是還是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

  箋麗開玩笑道:“小夢是問你阿彩的身體怎麼樣?剛才進去前肯定是完好的,現在出來有沒有什麼地方破了?”

  寧江道:“喂喂……”

  阿彩的臉更加的紅了。

  小夢抬起頭來:“唔……哥哥,這些天你有沒有欺負小刀?”

  小黑貓在她懷中羞羞的“喵”了一聲。

  春箋麗心想,這個恐怕是有的,這傢伙對他妹妹的感情明顯有問題,我不過就是在他妹妹的房中,穿上他妹妹的衣裳,他就把持不住,小刀簡直就像是小時候的小夢……這可惡的傢伙!

  發現春箋麗斜著眼睛看自己,寧江右手握成拳頭,輕輕的咳了一聲,覺得還是先不要跟她們說話。

  把她們幾人暫先扔下,走過去,與秦陌會合。秦陌跟在他的身後,向他彙報著南方的情況。自豹王敗亡後,南方的朝廷,總體上還算是比較安定,天子宋弘回到臨安後,重整朝綱,百廢待興。在北方蠻軍短時間內再度南侵的可能性,因為豹王及其主力的殲滅,而徹底的解除之後,南方軍民算是真正安下心來。

  然而,緊接著,藉著豹王大軍的殲滅,土地兼併也愈演愈烈。許多人在蠻軍入侵結束後,回到家中,發現自己的土地、家園都已被占。此外,北方逃下去的世家豪門,與南方本土的地方鄉紳,也頻繁內鬥,朝廷之上,也因此形成了大規模的黨爭。

  秦陌道:“豹王入侵雖然失敗,但是天子的權威,也因此而大幅下降,已經難以再壓住朝堂中的各方勢力。另外,武將地位大漲,那些文官也開始大規模的招攬江湖上的高手,利用權勢地位進行拉攏,朝鬥不停。短時間裡,想要靠著朝廷反攻中原,恐怕是不太可能。”

  寧江道:“這種程度的變化,倒也在意料之中。不管願不願意,天子這面旗幟,暫時還不能倒,否則,中原未定,南方便先發生內部的戰亂,只會給蠻軍和苗軍以可乘之機。”

  秦陌道:“苗軍內部可能出了問題,只是具體的情況,暫時未知。”

  寧江道:“秦澤和鳴山的鬼軍師,對此怎麼看?”

  秦陌說道:“二弟認為,鶓哥雖然統領了三荒九嶺二十七洞,但各嶺、各洞主之間其實也是矛盾重重,在擴張期間,所有人都能夠得到莫大利益,團結自然沒有問題。但是現在,中原被蠻軍所占,苗軍一時也不敢與蠻族為敵,入侵西南七路的計畫,因馬景戰的大敗,以及西南各路義軍盡皆依附朝廷而受阻。在這種情況下,各洞主有人覺得撈得不夠,想要不顧一切繼續擴張,有人覺得占了巴蜀就已經夠了,想要收手,鶓哥恐怕也難以壓住所有意見。”

  繼續道:“況且,與蠻族不同,蠻族各部落雖然也有矛盾,但是如今,長河以北全在蠻族的控制之下,雖然入侵江南失敗,但是佔有的地盤,對他們來說已經太多。基本上,每個部落都撈到了極大的好處,佔據的地盤,都還沒能完全控制和消化,就是遇到了一點挫折,對於整體,也沒有太多影響,也正因此,雖然有豹王大敗之事,但是蠻族內部,總體上還是能夠上下一心。苗軍卻是不同,雖然佔據了巴蜀,但是內部派系並不比蠻軍少,一個巴蜀並不夠分,擴張受阻的情況下,地盤的劃分和勢力的分配,極容易引發內部矛盾。二弟認為,為了能夠壓住內部矛盾,鶓哥只有兩條路,要麼繼續向西南用兵,設法維持地盤擴張,要麼就是以儘快的速度打壓內部的不穩定因素。前者,在如今的形勢下,苗軍未必能夠討到便宜,後者,短時間裡,苗軍不免內亂,給華夏可乘之機。”

  寧江點了點頭:“苗軍其實實力不弱,可惜這一趟運氣不好,出巴蜀時,已經錯過了西南七路最混亂的時期,西南方的勢力劃分結束,能夠立足的全都是難啃的骨頭。再加上朝廷的官兵也都是往西南方壓去,以及巴蜀本身易守難攻的特性,使得他們在占下整個巴蜀後,難以有更大的作為。雖然這樣,一旦被鶓哥強行完成內部的整合,苗軍依舊不是好對付的,必須要趁著苗軍進退失據的這個機會,進一步打擊苗軍,從而引發苗軍的內部混亂。我猜紅巾軍的鬼軍師,應該也是這麼看的?”

  秦陌低聲道:“鬼軍師閉關了!”

  寧江一個錯愕,回頭看他:“閉關?閉關做什麼?”

  秦陌道:“聽說是閉關煉武,要兩三個月後才會出關,現在,紅巾軍全是由紅娘子主持,死守在薔薇湖南面,除了不讓苗軍有進犯的機會,並沒有其它動作。”

  寧江呆了一呆……閉關練武?這個時候?

  百子晉竟然在這種局勢瞬息萬變的時候,躲起來閉關練武?那廝到底在想什麼?

  要知,如今玄氣大盛,天下高手多百子晉一個不多,少百子晉一個不少。但是真正的謀略型人才,才是少之又少。

  華夏以往重文輕武,看似讀書人遍地,然而大多都只會誇誇其談,論起經義,那是一個比一個能說會道,所謂“半部論語治天下”這種話都敢說出,但是關鍵時刻,真正派得上用場的,卻是少得可憐。

  有道是“平日負手談心性,臨難欲死水太涼”,失去了文氣的讀書人,養著都嫌浪費糧食。在這種局勢下,像百子晉這種能夠看穿大勢,將一支幾乎走入絕境的、亂民組成的軍隊練成精兵猛將,走向一個又一個勝利的智將,才是真正的鳳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是其他人難以替代的英傑。

  結果他卻在這個時候跑去閉關練武?

  寧江手握摺扇,心中暗忖:“百子晉閉關三月,三月後出關,天下都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他不是這般不知輕重的人物,應該是有什麼其它因素吧?”

  但凡天下大亂,如果不能在兩三年之內,如同另一個世界裡的楚漢戰爭、唐代隋、明代元、清代明那般,快速的平定下來,那就必定會拖入長期的戰亂,比如漢末的三國、五胡亂華、唐末割據。

  戰亂剛剛開始的最初兩三年,是最為關鍵的時刻,不在這兩三年裡驅除蠻夷,那後面最理想的結果,恐怕也就是南北朝。

  百子晉居然在這種各方絞力,最關健的形勢下閉關練武,實在是讓寧江意想不到。除非他能在兩三個月裡直接修一個宗聖出來,否則能有什麼用?

  說真的,那怕他真能煉到秋水薦、劉玄游、周公貴、戴霸這種巔峰級的宗師水準,在整個名為“天下”的洪流中,也還不如現在的他有幫助。

  對百子晉的選擇,即便是寧江,此刻也不免有些一頭霧水,只能猜測這內中必有其它隱情。

  秦陌繼續道:“此外,南方和長河北岸,近來出現了一個神秘的組織,喚作‘慈心齋’,這組織裡,以女子居多,為首的,喚作慈月仙子,這慈心齋發展速度,快得有些不可思議,且不管是在朝廷高層,還是在蠻軍高層,都已開始具有不小的影響力。”

  寧江訝道:“我離開江南時,還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個組織,這些人是從哪冒出來的?”

  秦陌說道:“這個我們也還沒有能夠弄清,不過她們的理念,頗為討巧。這慈心齋裡的女子,大多都貌美如花,且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又有許多高手。每一個人的打扮,都是出塵脫俗,猶如天上仙子一般。她們說,天父地母,天下萬靈皆為天地之子女,勸人善待生靈。她們出入於蠻族高層,勸說那些殺戮成形的蠻將,善待治下的百姓,她們來往于長河兩岸,說要化解華夏與蠻胡之間的仇恨,消弭戰火,解救百姓。她們勸說世人,要善待其它生靈,若是在路上看到有人殺雞宰兔,往往停下腳步,勸人放生,甚至不惜花銀子將其買下放走。如今,長河兩岸的百姓,有許多已開始吃素,朝廷上的許多達官顯貴、以及不少地主鄉紳,也往往會將這些美麗的仙子請入家中,請其講解慈心教義。她們的理論,大多都是從儒家的經典裡延伸而出,是以也深受那些大儒歡迎,許多人說她們是儒家新生的‘慈學’。”

  寧江緊緊的皺了皺眉,這種感覺非常的不妙,感覺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歷史上,失去了半壁江山的東晉,卻開始沉迷于佛學和玄談一般,竟連他也開始有種無力感。

  秦陌道:“二弟說,一個組織,絕無可能以如此快的速度,從無到有,它必定是建立在某個早就已經成形,且在暗中發展已久的勢力的基礎上,是某一個強大組織的改頭換面,二弟猜測,其中最可能的就是……”

  寧江長歎一聲:“拜火教?”

  秦陌道:“二弟是這般猜的,只是目前也完全沒有證據,而且現在,她們無形中,已成為連接著蠻軍高層和南方朝廷的使者,二弟說,就算她們真的是拜火教改頭換面,揭發出來,恐怕也沒有什麼用。”

  寧江緊握摺扇:“這還真是……釜底抽薪啊!”身為一個穿越者,他比誰都要清楚這一招所帶來的強大隱患,雖然不見刀光劍影,但可以說,這一手,甚至比豹王帶二十多萬精兵猛將南侵,還要危險和可怕,就像是慢慢割肉的軟刀子,偏偏卻是難以化解。

  這“儒家慈學”一旦成形,即便是殺光那些女人,恐怕也沒有什麼用處。在最恰當的土壤上,種下最恰當的種子,就算殺了播種人,種子的生根發芽,只怕也已成了必然。

  拜火教的女尊和惡女神……這還真是好手段!

  他在心中忖道:“這一手,還真是無法化解,好在這‘慈學’雖然能夠影響朝廷和凡夫俗子、以及大量失去文氣而又不肯做出改變的儒生,但是難以影響到江湖和武者。實在不行,那我就跟著她們一起砸盤好了,看誰砸盤速度快。”

  心中定下迫不得己之下的應變之道,又向秦陌交待了一些事,當晚,秦陌就連夜離開伏熊谷,出了祈陰山,趕回南方去了。

  秦陌走後,寧江便走到了善公主,兩人一同在月下走動。善公主問起阿彩體內妖血體質的事。

  寧江道:“時間太多,也沒能夠研究出什麼有用的東西,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阿彩的血液中,的確是隱藏著某種神秘的力量,但是其來源、以及讓她能夠用出‘神通’的具體原理,都還不得而知。另外,我也曾研究過紅蝶的身體……”

  “你、你研究過紅蝶的身體?”鸞梅扭過頭來,吃驚的看著他。

  寧江擺著手:“這個不重要。”

  鸞梅咬著嘴唇……這個很重要。

  寧江在草地上坐了下來,用手指頭敲著自己的膝蓋,沉吟道:“天人體質的原理,我也同樣還沒能弄懂,唯一能夠確定的是,紅蝶的神魄裡,有不同尋常的地方。這不同尋常之處,以真陰為連接點,從神魄影響到身體,造出了‘天人體質’,與阿彩的妖血體質並不相同。阿彩的妖血,藏於血脈之中,更像是遺傳基因的一部分,她的神魄和平常人沒有什麼不同。雖然如此,總感覺,她們所隱藏的神秘力量,有著某種相似之處。另外,目前看來,天人體質者,似乎只存在于華夏人中,而妖血體質者,據阿彩說,暫時也未發現華夏人中,有人擁有妖血。當然,目前無法確定這是因為樣本太少說造成的‘巧合’,還是真的緣于華夏人與蠻族的不同。說到底,天人體質者,我也只研究了紅蝶一人,也許其他的天人體質者跟她不同,也有可能。”

  鸞梅瞅了他一眼,忽道:“我也是天人體質!”

  寧江扭頭看她:“你的意思是……”

  女孩臉紅紅的看向一邊:“一個樣本,終究還是太少了,兩個……總比一個好一些。而且,我也很想弄清天人體質到底是怎麼來的,我、我可以讓你研究。”

  寧江笑道:“我知道了!”於是便用公主抱將她抱起,進入林中,詳細的為她檢查身體……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21

第八十章 隱秘交易

  晨曦從樹葉間透下,落在林中的兩人身上。

  坐在青年腿上、依偎著他的胸膛的女孩,羞羞氣氣的用小粉拳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想了想,終究覺得不甘願,忍不住又捶了一下。

  雖然多少有些心理準備,但真沒有想到他是這般檢查的。被他這般檢查過的女人,哪裡還嫁得出去?

  雖然她也沒指望嫁給別人……但這也實在太羞人了。

  她抬起頭來,抿著嘴兒:“你對紅蝶和阿彩也是這般檢查的?”

  青年摸著她的小腿兒,呵呵的道:“這個……有點不太一樣。”

  女孩低低的哼了一聲,也沒有再糾纏這事,而是問道:“那你檢查出了什麼結果?”

  青年把手往上移,沉吟道:“你和她們兩人有相似的地方,卻也有不同的地方。紅蝶與平常人不同的異常點在於她的神魄,正常的人的魂魄都是在出生時形成,她卻有一點,像是原本就存在的。阿彩的妖血,更像是通過血脈傳承而來,血液中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隱秘。而你卻是兩者皆有。”

  鸞梅緊夾雙腿:“兩者皆有?”

  青年道:“你的神魄中,擁有類似於紅蝶一般的神秘點,你的血液,卻也同樣擁有什麼的力量。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

  鸞梅道:“神魄中的神秘點,是我天人體質的源頭,血液中的神秘力量,卻是浴血重生後所生成?唔,我也是這般感覺的。在浴火重生之後,我能夠覺察到,在我原本的體質裡,增加了某種神秘的力量。紅蝶的天人體質,帶給她驚人的天賦,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需要重新學習的。阿彩的妖血被啟動後,不需要學習,就能夠使用特定的神通。而我,一方面擁有著‘長公主’的天人體質,另一方面,原本是拜火教‘善女神’的我,的確是擁有著一些其他人無法學得的,獨特的神秘力量,這種力量,在我浴火重生後,自自然然的就開始出現。”

  寧江點了點頭。在浴火重生,被他帶到終南山的那幾天裡,她的實力可以說是突飛猛進,這顯然不是“天人體質”帶給他的。

  他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孩:“綺夢……”

  鸞梅笑道:“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我是善女神,也是鸞梅長公主……其實現在還是。雖然‘鸞梅長公主’的意識已經越來越強,‘善女神’越來越弱。現在想來,拜火教從選擇‘鸞梅長公主’作為我降世的身體的那一刻,就已經犯了錯誤。作為天人體質者,‘鸞梅長公主’神魄中的神秘點,原本就是難以消滅的,偏偏整個儀式還因為你們的強行打斷而出了差錯。不過這一切,已經無所謂了,現在的我,已經找到了我自己要走的路,就算是聖凰也影響不了我。”

  寧江笑了一笑。

  如果說,“善女神”的降世,執行的是聖凰的意志,那現在的她,已經擁有了她個人的自我,能夠自己思考什麼樣的道路才是好的、是對的,而這卻是這一類的宗教的大忌。

  雖然幫鸞梅也檢查了身體,但是對於天人體質和妖血體質,依舊沒能弄明白。而由於樣板也的確是太少,再加上此時此刻,天人體質也好,妖血體質也好,整體數量畢竟稀少,對整個局勢的影響,也還有限,於是兩人暫時將這放下,討論起當前北方的局勢。

  而對於寧江來說,其中最關心的一點就是,拜火教的“惡女神”到底是誰?

  形勢到了這種地步,拜火教不可能會一直潛藏下去,他們攪風攪雨,其目的,絕不會只是為了在台下看戲,最終還是要到檯面上來。

  然而,拜火教那一直隱藏著的惡女神,卻又到底是誰?

  這個卻是他們始終沒有能夠調查出來的事……

  ※※※

  昏暗的山林間,兩個女子,在野花泌出的芬芳中漫步前行。

  這兩個女子,一個身穿黑裳,眼眸中有著神秘的幽光,如同黑色的珍珠,閃動著猶如夢幻卻又詭異莫測的色彩。一個身穿紅裳,手中持著紅色的杜鵑花傘,步伐輕盈,仿佛淩波而行,每一個動作都完美得沒有一絲瑕疵。

  她們兩人,便是拜火教中的女巫蕭古,以及妖女桃霏。

  她們進入山林深處,早有兩名蠻族男子等在那裡,其中一人身形魁梧,額頭頗高,長著鷹鉤鼻,目光幾位銳利。即便以蕭古和桃霏兩人的實力,都能感受到這人散發出來的無形壓力。

  這男子,便是孟神君,冥篁王的大弟子,據說,一身實力已經不下於他的師父,在整個蠻族中,乃是排的上名的高手。

  孟神君身後跟著的,這是他的三師弟白蛇飛蛇。

  孟神君與蕭古,兩人原本就是見過面的。只是那個時候,蕭古明面上的身份,乃是豹王身邊的人,雖然如此,如冥篁王、孟神君,卻早已知曉她的實際身份。她本是拜火教的惡女神搭在拜火教與豹王察割之間的橋樑,只可惜豹王的意外敗亡,讓拜火教在蠻軍高層,失去了一大助力。

  跟在蕭古身邊的紅衣女子,孟神君卻是不曾見過,此刻不由得亦是暗自打量,見這女子的每一個動作,都是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哪怕是飄飛的秀髮和裙裾,也無一不恰到好處,仿佛全在她的控制之下。玉蔥般的手指輕捏著緩緩旋轉的花傘,微小的接觸便潛藏著隨時可以生出無數變化的動能。

  美輪美奐的模樣下,是完美到極致的控制力。孟神君暗自忖道:“拜火教果然是臥凰藏鳳,隨便走出一個女子,都不容小覷。”

  蕭古移至孟神君面前,柔身施禮:“妾身見過神君,不知王爺為何未到?”

  孟神君緩緩的道:“家師暫時隱退,或許要在一年之後,方才能夠出關。本神君來,也是一樣。”

  蕭古略一錯愕:“王爺在這個時候隱退閉關?”

  孟神君淡淡的道:“家師在與善公主、秋水薦一戰中,雖被秋水薦已煉至無形的九天並刀牽動體內隱患,卻也找到化解隱疾之法,是以閉關一年,屆時再出。”

  蕭古心中暗驚,善公主與秋水薦兩人聯手,對上冥篁王、孟神君師徒二人,不但能夠全身而退,甚至反引發了冥篁王的體內隱疾?她們兩人,竟然厲害到這般地步?

  她道:“王爺既選擇于此時閉關,想來必有他的計算,吾等便期待王爺出關後,功力更進,大展神威的那一天。只是不知,我們事先與王爺的交易,是否還有效?”

  孟神君揮一揮手,一個琉璃小瓶,便已飛出,落在蕭古手中。這瓶中,裝著紅色的液體,晃動之間,發出螢光,也不知到底是何物。

  蕭古也未查看,就這般將它放入袖中,回過頭來,朝紅衣紅裙的同伴略一點頭。

  紅衣紅裙的女子花傘輕旋,飄然上前,將一張紙卷遞了上去,被白蛇飛蛇接下。

  蕭古道:“這紙卷裡記載的,便是阿骨兵的煉製之法。為示誠意,妾身不得不明言相告,這煉製之法,所需要的某種材料,並非這世間所能夠找到,況且阿骨兵已被華夏一方、東南武林盟的寧江和道門所破。這一趟,豹王帶到江南的阿骨兵,大多都死在了某種火炮之下,那種火炮,拋出的乃是炸藥包,死去的阿骨兵,外表沒有一絲傷口,卻是七竅流血,體內肺腑盡碎。事後調查,這種火炮,乃是由寧江所設計,由正一教連通南方的各個道門,一同造出,他們將其喚作‘沒良心炮’,射程雖然極短,但是在這種沒良心炮的威力下,刀槍不入的阿骨兵和普通兵士,幾乎沒有區別。”

  孟神君點了點頭:“本神君知曉。”讓白蛇飛蛇收起紙卷,負手道:“交易既然完成,那便開始談正事,你們的惡女神何在?本神君想見其一面。”

  蕭古屈膝施禮:“惡女神另有它事,暫時無法來到,但是此前,女神已授權于妾身,讓妾身全力配合王爺和神君,有什麼事,神君只管吩咐。”

  孟神君冷然道:“如今,善公主和墨門,已經成了我方後方之極大隱患,屢剿而不定,善公主的出現,原本就是你們拜火教留下來的手尾。此外,目前基本上已能確定,混江雙蛟中的薛紅線,實際上就是貴教的叛徒秦小春,也就是所謂的眉嫵女俠春箋麗。她叛出拜火教,不但未死,反而到處壞我等好事,這一次,她師父蝙蝠公子更是一次殺我軍一百多名阿骨兵。不知貴教,對於善公主和春箋麗這兩個叛徒,究竟是如何打算?”

  “這二人的存在,即便是對我教,也已成了眼中釘、肉中刺,乃是非除不可的必殺之人!”蕭古道,“神君放心,我方已經查得,墨門的主基地,就在祈陰山西段的伏熊谷中,惡女神已經糾集眾多高手,屆時,一定配合神君和貴方大軍,掃平墨門,我方惡女神亦佈置妥當,到時也會親自出手。只是有一點,神君不可不防……”

  孟神君道:“何事?”

  蕭古臉色顯得有些凝重:“根據我方的多方調查,如今已經確定,東南武林盟的寧江,此刻根本不在南方。此時此刻,他很可能已經到了北方,與善公主同流合污,畢竟善公主的前身,就是他的情人。雖說整個北方,目前全在天軍的控制之下,但是此人擅長用謀,詭秘難測,且精通一些不可思議、不為外界所瞭解的奇特學識,對上此人,千千萬萬不可大意。”

  孟神君目光閃動:“寧江到了北方?爾等確定?”

  蕭古道:“應當沒錯!”

  孟神君並未真正見過寧江,然而此時此刻,方一得知這一消息,他的臉色,竟是如臨大敵一般。單是以此,便可知道,這一個傳聞中不會武功的讀書人,在他的心目中,竟比千軍萬馬的殺到,還要讓他重視。

  與蕭古又說了幾句後,他便帶著白蛇飛蛇,轉身離去,心中沉思:“既然寧江那廝到了北方,與善女神合流,那北方的各種隱患,必須要儘快解決,不可再拖,絕不能給其予可乘之機。”

  隨著他這一念,湟河以北,刀兵再起,到處一片腥風血雨。

  ……

  ※※※

  寧江隨著鸞梅一同前去,參加墨門高層的會議,途中,他將修羅界的存在,與小方回到修羅界的事說了出來。

  鸞梅道:“其它世界的存在,原本就是必然的事。至於那小方,雖然跟著隕石從天而降,但是,聽你這麼說,她不像是聖凰和女尊那一邊的人,倒更像是拜火教的敵人,這倒也有些古怪。隕石分明是聖凰扔下來的,既然是聖凰扔下,拜火教一方,為何卻又要去抓她?前兩次的隕石天降,掉下的都是怪物,第三次掉下的,為什麼會是她這樣的一個、來自修羅界的孩子?總感覺這裡面頗有一些玄機。”

  抬頭往他瞅了一眼:“明知道她身上藏在這般多的秘密,你就這般讓她回修羅界去?”

  寧江笑道:“至少目前來看,她不是我們的敵人,這一點已能確定。而且現在,我們自己的敵人都還顧不過來,也管不到修羅界那一邊。而將來,我總是要到修羅界去看一看的,先助她一臂之力,結個善緣,將來在修羅界也有一個落腳之處。”

  鸞梅點了點頭,沒有再就這事多說什麼。

  寧江卻是抬起頭來:“不是去參加會議麼?我們這是去哪裡?”

  鸞梅道:“我先帶你去見一個人。”

  寧江道:“什麼人?”

  鸞梅道:“我們新墨門的一個叛徒。”

  寧江感興趣的道:“叛徒?”

  他們進入一片竹林之中,只見一名中等身材,年紀大約三十出頭的男子立在那裡。鸞梅指著寧江,向這人道:“劉禾,這位就是你想要見上一面的寧江寧翰林。”又向寧江介紹道:“這位,便是即將分裂我墨門的叛徒劉禾。”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21

第八十一章 農家初起

  “啪”的一聲,劉禾拱手彎腰:“小的劉禾,見過寧盟主!”

  寧江還禮:“劉兄不用客氣。”

  鸞梅道:“劉禾原本便要離開伏熊谷,到長河北岸去,聽說你馬上要來,是以多留了一天,以求見你一面。我也覺得,讓你見一見他,給他一些指點,或許也是一件好事。”

  寧江道:“不敢。”又道:“不知劉兄到長河去,所為何事?”

  劉禾道:“敝人本是一名墨者,但卻與如今的新墨門,理念完全不同。敝人認為,如今的新墨門,其理念完全背棄了先秦墨子之兼愛與非攻,妄動刀兵,空自掛了一個墨字,實非真正墨者。是以,我與我的眾多同志,絕不願承認如今的新墨門,更不願意接受善公主的領導。我等同志,將堅守非攻之信念,帶著大批農田水利之器具,到民間為百姓造福,絕不參與任何政事,一心恢復戰亂之下的農田生產。”

  繼續道:“此外,我等永遠不認同善公主與新墨門,不但不認同,還將在百姓之間,對其大肆批判,力圖告知天下人,新墨門理念之禍害,讓世人知曉新墨門與真正的墨家之不同,讓世人不為新墨門和善公主所騙……”

  寧江搖扇笑道:“好主意!不知這主意,是何人想出?”

  善公主眸光如水,似笑非笑:“這是我與墨門的幾位高層,絞盡腦汁後,一同思考而出。共產光輝的理想,在民間是有市場的,然而,不管是在誰的勢力下,只要一有人宣傳這一理想,當權者便畏之如虎,全力打壓,也使得這一理念,根本無法宣傳開來。”

  寧江道:“所以,你們就用了這一曲線之法。既然當權者聞善公主而色變,遇新墨門而緊張,你們便反過來投其所好。一來,如今戰亂四起,到處都是荒蕪一片,農田水利的確是極需振作。墨者帶來的、用於農田水利的各種工具,的確是眾人極需的,但是以往,那些地方官紳,各種山頭,只要聽到一個墨字,便會生怕你們在他們的地盤上宣傳新墨學。現在,你們這些‘墨門叛徒’,乾脆便以反新墨學為名,向百姓大肆批判善公主和新墨學的禍害,這自然是高層所樂見的,只怕連蠻軍都不會阻止你們。然而,既然是要批判新墨學,自然要講清到底什麼是新墨學,這一來,反而反向宣傳了它。”

  善公主道:“劉禾他們,會盡可能的將新墨學妖魔化,以投蠻軍和地主所好。我們不求大家馬上就接受它,贊同它,但是首先,我們需要讓越來越多的人,知道有這樣一種全新的理念。我們先布下眾多的火種,直到有一天,能夠成功的將它點燃。”

  寧江點了點頭,墨門的高層,顯然也與拜火教一般,看到了儒道崩潰後留下的“意識形態”的空白,並試圖將其佔據,只不過,兩方走的路全然不同。

  拜火教弄出“儒家慈學”,直接走上層路線,新墨門卻是直接紮根民間,短期內,“儒家慈學”必定見效更快,但是從長遠來看,誰才會取得最後的勝利?

  他問道:“不知劉兄等人,為區別於新墨門,到時如何自稱?”

  劉禾道:“為區別于善公主和那些堅持新墨學的墨者,我們在人前,將以‘墨守’自稱,表示自己無意與上層作對……”

  寧江道:“不妥,在當前這種情況下,蠻軍也好,鄉紳也好,都不免談墨而色變。既然要與新墨門劃開界線,甚至在明面上與新墨學作對,你們何不乾脆脫離墨家?”

  劉禾錯愕道:“脫離墨家?”

  寧江笑道:“你們便明著告訴世人,你們雖然是墨家門徒,但恥於與新墨學為伍,為示清白,不再以墨者自居,而是別開新派,另立一家……”

  劉禾道:“什麼家?”

  寧江道:“農家!先秦時,農家同樣也是諸子百家之一,脫胎于墨家,卻又與墨家不同。始皇帝焚書,卻不焚農家書籍,何也?自然是因為農家的理念,最是無害。修饑謹、救災荒,農為本,商為末……這是任何一個當權者都樂於見到的。墨守雖好,不如乾脆以新農家自居,墨為骨,農為表!我也會派出一些天地會的人,加入農家,幫劉兄在長河兩岸站住腳跟,助劉兄一同‘批判’新墨學。”

  善公主與劉禾對望一眼,不由得一同點頭……以農家自居,的確是更有利於讓高層相信這一新冒起的組織的無害性。

  當下,三人便又討論了一下具體細節,之後,劉禾便告辭離去,帶了一批人,悄悄離開了伏熊谷。其後,全新的農家,便在華夏的土地上開始紮根,他們以勸農勸桑、批判新墨學為己任,頗受畏懼新墨學的地方官紳的歡迎,而新墨學,卻也在他們不斷的妖魔化下,悄無聲息的擴散開來,並逐漸為天下百姓所知。

  劉禾離去後,寧江便隨著鸞梅,一同到了伏熊谷深處的虎澗邊,見到了另外幾位墨門高層。

  其中一人,自然是他早就已經熟識了的嶕嶢老道。常年隱居於終南山,如今卻是與善公主一同,成為最早一批宣揚新墨學的墨家領袖,此刻的嶕嶢老道,看上去幹勁十足。

  另有一人,身穿麻衣,腳踩麻鞋,腰間配著的是幾乎快要生銹的鐵劍,古板而又一絲不苟的樣子。在鸞梅的介紹之下,寧江才知道,這人便是“冷面判官”古山岩。

  這古山岩,原本並非墨者,而是江湖上有名的殺手。一個殺手能夠做到“有名”,與其說是本領高強,不如說是個性十足。只因為,這人一向嫉惡如仇,遇到不平之事,往往在收取了苦主幾枚銅板、又或是一飯之報後,便為其殺人取命,也正因此,他雖是殺手,殺的卻無一不是巧取豪奪的惡徒。

  蠻軍入侵後,他更是曾不知多少次,殺入蠻族重重防護之中,取蠻將首級,直至加入墨門後,方才收斂了些。如今,他可以說是整個墨門中,于善公主之下最有名的墨者,也是蠻軍必殺的目標。

  看到這人麻衣草鞋,儼然一副先秦時墨者的裝束。其實現在,畢竟不是先秦,除非窮苦到極點的人,布衣布鞋也還是穿得上的,至少這伏熊谷中,絕大部分人,自食其力,還沒到非得穿粗麻衣的地步,而以墨家的鑄劍之術,鑄練一口好劍,也是很簡單的事。

  也正因此,寧江猜想,這人之所以一副先秦墨者的裝束,與其說是墨家的復古派,不如說,是因為他個人覺得這樣子更有“個性”吧?

  古山岩身邊,又有一名老者,喚作俞澤言,一身布衣,稍有一些駝背,手持旱煙,在墨門中的地位,顯然不在古山岩之下,然而這人的名字,即便是在來北方之前,對江湖上的一些人物已經做過不少調查的寧江,也從來不曾聽說過。

  此外,還有一名中年男子,名為郁金鬥,卻是儒家打扮,青衫頭巾,猶如落魄秀才的模樣,然而寧江卻是看出,這郁金鬥的實力,恐怕還在古山岩之上。

  在寧江打量著這三人的時候,古山岩、俞澤言、郁金鬥三人,也在打量著他。《九陰真經》的傳播者,儒道的最後一位狀元郎,曾入朝為相、變法圖新,曾領兵沙場、大破蠻軍,不會武功卻是東南武林之盟主,不再為官卻是此次令豹王敗亡、助大周在南方站穩腳跟的最大功臣。

  長河後浪推前浪,江湖代有人才出!

  然而像他這般,在極短的時間裡,如彗星一般崛起者,卻是堪稱奇跡,千年以來,實屬少見,再往前,恐怕要上溯到先秦時期,方有這等人物,那還是在後人的不斷美化下、名垂青史的傳奇人物,如六國佩印的蘇秦,如一劍破周的張儀,俱是在他們所處的時代裡叱吒的人物。

  此刻,在這裡的幾人中,寧江雖是新到,且本身並非墨者,但沒有一人會質疑他參與墨門高層會議的資格。

  而鸞梅雖然是個女孩,但一來,她本就是新墨門的創辦和領導者,二來,她的實力在墨門中乃是最強,三來,眾人也都知道她本是大周王朝的長公主……這是拜火教和蠻軍高層都已經知道的事,她自然也沒有必要去瞞著自己人。

  也正因此,她表面年紀雖然最小,在墨門中的威望卻是最高。只見她搬來一張矮凳,站在凳子上,手中持著細細的竹鞭,指著桌面上的地圖,開始為寧江講解當前湟河以北的形勢,以及墨門在各處的暗樁,以及在暗地裡與墨門有秘密來往的抗蠻勢力。

  “最西邊的潞州一帶,有大量的蠻軍駐紮,與之相對的司壁洞,則在苗軍的控制下,近來蠻軍與苗軍摩擦頗多,我方的暗椿,也全都撤出了潞州,只是派出些許人手,設法進一步挑動蠻、夷之間的對立。只不過,苗軍不敢輕易挑釁蠻軍,而巴蜀易守難攻,蠻軍佔有的大片土地還未消化,再加上江南大片土地,對於蠻軍來說要比巴蜀易啃,可以認為,在攻下巴蜀之前,蠻軍應該不會與苗軍開戰。”鸞梅說道,“但是,蠻軍高層的決定,未必能夠完全約束到底下人,這是由蠻軍本身各部聯盟的特性決定的。”

  寧江點頭道:“設法挑撥蠻軍和苗軍兩方,就算打不起來,鶓哥也不得不將兵力往北加強,以防不測,對將來華夏官兵和紅巾軍、斷稼軍收復巴蜀的惡戰是有利的。巴蜀未平,則中原難定。”

  鸞梅繼續道:“北面的巍、鹿、井三州,如今已有大量南遷的蠻族,雖然一團亂象,但是華夏百姓或是南逃,或是早被蠻軍殺光。”她微露哀傷之色。

  這三州,在第一次蠻軍入侵時,就已經成為蠻族的囊中之物,而那個時候,九陰真經方出,玄氣未盛,儒道剛剛崩潰,蠻軍猶如虎狼,肆無忌憚的殺戮百姓,祈陰山以北這幾州的華夏百姓,幾乎被屠殺殆盡。

  直到後來,玄氣大盛,華夏高手輩出,保甲制下,地方勢力紛紛抱團,蠻軍才不得不收斂許多,恩威並用,也不敢再胡亂殺人,激起民變。

  鸞梅頭梳飛仙髻,身穿百蝶衣,竹鞭往祈陰山脈的下段指去:“這一帶,隱藏這一支抗蠻義軍,為首者喚作宗沼,此人原名宗天召,卻是進士出身的儒將,官軍大敗後,他帶著不少殘兵敗將,逃入了祈陰山後段,繼續從事抗蠻大業。這支義軍,與我們墨門的理念完全不同,原本就是官兵,為首者又是儒門出身,初始時,無論如何都不肯與我方合作,說是道不同不足為謀,直到我親身上門,挑明瞭我本是先帝之女的身份,以及彼此兩方唇亡齒寒的道理,雙方才開始有了合作的空間。”

  寧江說道:“這宗沼,我也曾聽甘玉書提起,雖然是進士出身,但卻是儒生中少有的、有真才實學的人,愛兵如子,賞罰分明,頗受底下兵將愛戴,但是為人頗為固執,雖是儒將,但以前在官軍中,根本不受重用。先帝死後,他屢次向宋乾進言,認為華夏一方應當集中兵力以防守為主,宋乾卻是不聽,反而將他降職,終於釀成了後來昊京被李胡輕易攻破、文武百官和華夏帝王盡皆被擄的奇恥大辱。”

  又道:“只看這宗沼,身為文人,卻能夠在如今這種環境下,拉起抗蠻隊伍,便可知道他的本事。雖說理念不同,但面對大敵,目前合作是最首要的。”

  鸞梅道:“此人雖然固執,但對你這狀元郎卻頗為敬重,曾不知多少次在人前長歎,說朝廷若是肯用你之言,形勢無論如何不至於此。必要時,你可去跟他談談。”

  郁金鬥卻在一旁笑道:“不需親去,這宗沼的為人,我一向卻是深知的。以他對寧翰林之崇拜,寧翰林一封書信過去,他必千里趕來。不過此人渾身是刺,就算對寧翰林你敬仰至猶如崇拜,但一旦見面,必定還是會全力挑釁,以試寧翰林你的才學,寧翰林你可要做好準備。”

  寧江搖扇道:“無妨,這種人最好對付!”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22

第八十二章 群雄並力!

  鸞梅又道:“許州、沂州、吉州、石州、並州都有我們墨門的分舵,不只是分舵,實際上也隱藏著大量由明轉暗的高手和墨者。此外,在這些州裡,許多暫時保持中立的地方團練、山寨,也都與我們有所聯絡。在這大半年裡,蠻軍雖然勢大,但我們也都沒有閑著。不過,比較麻煩的是,我方和與我們聯絡的各方隱藏勢力,分散在各處,在蠻軍的掃蕩下,難以聚集,且稍一異動,往往就會面臨大規模的鎮壓。”

  “冷面判官”古山岩冷哼一聲:“依我看來,還不如集結高手,專一以刺殺蠻軍高層為主……”

  鸞梅搖頭道:“這種做法,雖然會令蠻軍頭疼,卻非正道。想要殺虎尊、神冊宗倍、鶻後絕不容易,殺不了這三人,蠻將殺再多,也沒有什麼用處,徒增我方高手的消耗。況且,這樣做法,長久下去,墨門在眾人的心目中,將不再是爭天下、救天下的一方勢力,而成了純粹的、以刺殺暗算為主的江湖組織,真正有理想、有報復的江湖好漢,將不屑來投。”

  俞澤言沉吟道:“老夫還是認為,目前各處被蠻軍驅趕的流民,都是可供利用的棋子。這些人,無人領導,就是一盤散沙,只要有人帶頭,振臂高呼,總能起到一些作用。”

  “冷面判官”古山岩沒好氣的道:“能有什麼作用?徒增傷亡罷了。亂民的暴動,首先恐懼的不是蠻軍,而是各地已經成形的地方團練,這些人比蠻軍更怕受到暴民的衝擊,亂民暴動,首先就是迫使這些人與蠻軍一同,對暴民進行剿殺。”

  俞澤言道:“我們應該相信人民群眾……”

  寧江道:“沒有強大的組織力,發動起來的暴民,只會變成山頭林立的無數賊寇,西南七路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雖然最後,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總會安定下來。但是目前,蠻軍就是最大的大魚,而正如古大俠所言,過早的發動流民,將迫使那些生怕受到暴民衝擊的各方勢力,靠向鎮壓暴民的蠻軍。除非事先就有足夠的宣傳,和強大的組織力,能夠從一開始就將亂民聚合成對抗蠻軍的強大勢力,與各山各寨組成統一戰線,但我猜想,目前你們應該還沒法做到這一點,否則也不會這般頭疼。”

  鸞梅低聲道:“我們的確是這般嘗試的,也派出了許多人,悄悄潛伏在流民之中,試圖先行建立最底層的班底,發展人員,但是拜火教在百姓間的發展,也異常的快,他們有蠻軍的扶持,有天降隕石作為他們宣稱的‘神跡’,而且越是亂世,宗教也越容易麻痹和蠱惑人心,我方的基層,屢屢遭受破壞。”

  寧江道:“首先,必須要打下足夠的根據地,然後再發動根據地裡的群眾。聯合起所有的抗蠻力量,好的,壞的,都必須徹底的聯合起來。雖然蠻軍勢大,但這裡是華夏的土地,只要大家不各自為戰,集合起所有能夠集合的有生力量,堅持到最後,抗不住的必定是蠻軍。”

  郁金鬥沉吟道:“南邊天子猶在,各方勢力可以統合在‘尊王攘夷’這面大旗下,湟河以北,離新天子太遠,且實際被占已有近一年,再加上目前,連衍聖公的孔家都開始為蠻軍月臺,不管是出於被迫還是其它,都使得‘尊王’這面大旗難以再扛下去。‘天人感應說’在華夏土地上,依舊有極深的土壤,而隕石落京城,對大周就是最大的打擊,也是‘周亡’的最有力預言。”

  寧江道:“抗蠻本身就是最大的大義,只要把蠻軍的暴行一件件端出來,進行宣傳,便可以讓任何反蠻的勢力成為正義之師。蠻軍想要在短時間內統治華夏,坐穩江山,殘酷鎮壓原本就是免不了的,以異族統治華夏,以少數統治多數,最關鍵的一點,就是不能給他們任何整合的時間。尤其是現在,豹王的慘敗,已經打破了蠻軍戰無不勝的神話,大周已經穩住了半壁江山。現在就是時間,我們要跟蠻軍搶時間。”

  他的目光,從桌面的地圖上收回,抬起頭來:“如果諸位信得過我的話,我希望,從此刻起,能由我暫時接手墨門的主力和各處分舵的隱藏勢力,與其它抗蠻義軍的接頭、聯絡,也請諸位全力配合。北方必須要亂,但必須要是我們能夠掌握之下的大亂。還有,這一場大亂,恐怕是要死不少人,有我們的,有敵人的,我希望大家都有心理準備。”

  眾人對望一眼,一同點頭。鸞梅笑道:“我早就在等你說這句話!”

  ……

  ※※※

  烈火在夜色中熊熊竄起,遠處的嘶吼和憤怒的廝殺聲,此起彼落,交錯成煉獄般的顫音。“爹——”一個女子的聲音在混亂中響起。

  “帶著大家先走!”前方握劍的獨臂男子猛一回頭,朝著女兒喝道,緊接著便帶著人往前方奔去。“阿骨兵,小心阿骨兵!”有人這般叫道。

  趙庭珍強忍著淚花,心知這是自己所能夠看到的、父親的最後一眼。帶著身邊的婦孺,轉身往後山奔去。房屋的倒塌聲,大火的呼呼聲,在她的身後密集地交響。

  劍光爆散,七裡鋒鋒主一出手,就是澎湃如海的劍氣,瞬間就擊殺了往他沖來的二十多個蠻兵。

  一顆人頭就在這時飛了過來,他後退半丈,看著人頭在自己的前方滾動,目赤欲裂,嘶聲道:“三弟?”

  應全琨的首級,在火光中明滅不定,竟是死不瞑目。一名騎馬的蠻將手持粗大的長槍,馬蹄滾滾:“七裡鋒的趙鋒主?本將領教了!”

  劍氣爆發,惡氣湧動,轟然一聲,狂風大作。

  另一邊的寨牆上,七裡鋒的副鋒主曹紫騰,則早已跟白蛇飛蛇戰在了一起。他劍勢威猛,如虎似豹,白蛇飛蛇一時間難以擋起鋒芒,然而更多的阿骨兵爬上了寨牆,往他殺來。

  轟!一段寨牆在蠻軍的火藥下炸開,蠻兵蜂擁而入,見人就殺。哭喊聲,奔走聲,不絕於耳,血水一波波的灑在乾燥的土地上,倒下的老人、女人,沒完沒了。

  聽到了大哥的怒吼,心知三弟已經被蠻軍所殺的曹紫騰,怒火上湧,不顧一切的沖向白蛇飛蛇,然而身邊阿骨兵的斬擊,瞬間在他身上造成了幾道傷口,而白蛇飛蛇不進反退,以極快的速度,閃來他竭盡全力的一擊,腳在後方箭孔上端一踩,箭一般向前。

  一柄短刀過後,曹紫騰的腦袋已經飛了起來。

  七裡鋒的外頭,一名蠻將策馬飛馳,趕到率領蠻軍的主帥孟神君身前,下馬拱首:“大帥,不知七裡鋒犯了什麼錯?為何突然要將他們趕盡殺絕。”

  這蠻將,便是桑翰,七裡鋒的投誠,最初就是由他所接受的。此時,孟神君已經持著虎尊的秘令,接掌了湟河以北的所有兵權,各部首領都在他的制約之下,桑翰也不能例外,但他卻是想要知道,為何對七裡鋒說滅就滅?

  眾多蠻族勇士的簇擁下,孟神君冷冷的道:“華夏一方的東南武林盟主寧江,已經到了北方,勢必要趁著虎尊閉關未出,神相與鶻後坐鎮中原,在湟河以北攪風攪雨,令我軍後方不穩。任何不穩定因素,都必須提前消滅。像七裡鋒這種明面上投誠,暗地裡不服的潛在危險,與其等他們在關鍵時刻反水,不如先行剿滅。”

  桑翰遲疑了一下:“華夏百姓,人心多還不服,暫時以恩撫為主,本是相爺的決定,怎的為了一個寧江,就改變了既定的方針?不過是區區一個讀書人,應該不足以影響大局……”

  孟神君看白癡一樣看了他一眼:“區區一個讀書人?豹王和蒙鬱已經用他們的性命,作為他們對這姓寧的過於小看的代價,為什麼還會有人認為,這姓寧的只是區區一個讀書人?”

  桑翰想著,就算那傢伙再怎麼厲害,湟河以北,全在我軍的控制之下,就算有些跳樑小蚤,也成不了氣候。蒙郁慘敗時,那姓寧的手中好歹也有近十萬大軍。豹王敗亡,也是因為深入江南,戰線一下子拉得太長。

  但是這裡,可不是江南,那姓寧的孤身北上,又能做得了什麼?

  桑翰多少有些不服,只覺得,不過就是為了一個人,這般如臨大敵,全無必要,然而此刻,孟神君已經在高層的共識下,接管了湟河以北各州兵力的調動,他也只能聽其號令。

  七裡鋒中,戰火席捲,蠻兵海一般湧入,一夜之間,鋒內各莊盡皆滅盡……

  ※※※

  七裡鋒的覆滅,令得呂州各方勢力盡皆震動,不久之後,安郡丘家迎來了一位蠻軍高層的使者。

  安郡丘家,號稱詩劍傳家,原本就是呂州的望族,也是第一批投靠蠻軍的世家豪門。丘家家主丘滿楓,雖然靠著蠻軍的支持,大發戰爭財,每夜裡卻睡不安穩,七裡鋒突然被滅,讓他心中暗驚。

  隨著蠻軍使臣的到來,丘滿楓慌忙率其子丘仲書焚香擺案,親身迎出,卑躬屈膝,一路討好。那使臣進入丘家,喝了幾口茶,並未示威,只是談及七裡鋒暗藏不軌之心,已經被新大帥所滅的事,又勉勵和嘉獎了丘家幾句,令丘家不可去學七裡鋒。

  丘滿楓父子見蠻軍似無滅安郡之意,方才放下了心,緊接著更是阿諛奉承,一力討好。使臣向他提及,新任大帥有意組建天孝軍,行“合裡合軍”之法,協助天兵鎮壓敢於反抗天命之逆党,安郡順承天命,新任大帥頗為嘉獎,欲以丘滿楓為呂州天孝軍之主將。

  丘滿楓大喜,更是全力討好。其後,其子丘仲書,迎娶了蠻族一個部落首領的“公主”為妻。與此同時,孟神君行合裡合軍之法,組建天孝軍,這天孝軍,以投誠蠻軍的華夏人為主,又混入了諸多蠻族的小部落。

  丘滿楓便為呂州天孝軍的主將,在新任大帥的命令下,驅趕流民、抓捕墨者、役使百姓、搶糧敲稅。

  而安郡丘家,也借此進一步暴富。

  祈陰山中,一對人馬在墨者的引導下,進入了深山中的伏熊谷。

  這批人馬,為首的正是祈陰山南段的抗蠻義軍的首領宗沼。宗沼所領導的這支抗蠻義軍,其人馬大多都是朝廷大軍敗退後,來不及逃向南方的武將、官兵,宗沼自身亦是進士出身,雖然如今文氣已失,但是靠著賞罰分明和用兵之法,他在自己軍中依舊有著極高的威信。

  也正因此,這支義軍,仍是以官軍自居,與崇尚新墨學的墨門,本沒有多少合作的空間,只是蠻軍勢大,合則兩利,分則兩傷。

  此刻,宗沼親身來到伏熊谷,只是為見一人。大半日過後,他便心滿意足的帶人離開了。

  其後的一個月裡,先是各種暴動,在並、霍、蔡、呂、許、沂等州,如火如荼的展開,一波未平,一波便起。初始時,蠻軍與天孝軍還能壓住抗蠻的勢頭,然而沒過多久,這些抗蠻的星火,終於帶動了被四處驅趕、活不下去的流民的反抗,所有的仇恨,都卷向了蠻軍,和幫助蠻軍壓迫百姓的天孝軍。

  各路煙塵,戰火滾滾,原本在勢大的蠻軍的壓迫下,被迫潛藏的各方勢力,如黑山之張雁、浮雲寨之孫戶等等,紛紛發起暴亂,有的被蠻軍快速剿滅,有的卻在焦頭爛額的蠻軍的縫隙中,進一步收編流民,不斷壯大勢力。

  其中,黑山軍在湟河北岸接受了從沿海運來的大量兵器、糧食,如同浪潮一般卷起了萬千流民,號稱百萬之眾。

  孟神君深知串聯起各路反抗勢力的,便是墨門,只要打掉墨門,各處的反抗勢力,將回歸一盤散沙之局面,是以一邊聯合拜火教,四處屠殺有墨者嫌疑的江湖人,一邊集結眾多高手,準備徹底剿滅伏熊谷。墨門吸引著蠻軍的主要火力,壓力重重,死生懸於一線。

  另一邊,宗沼則率軍殺出祈陰山,與桑翰的兵馬一場惡戰,雙方互有損傷。其後,宗沼擺脫桑翰,出人意料的,轉向湟河下游,沿途攔截的天孝軍紛紛被其擊潰,桑翰卻承擔著圍堵墨門主力的職責,無法追擊。

  其後,宗家軍與黑山軍互為猗角,抗蠻勢力進一步做大。

  而這個時候,作為唯一一支能夠出海的水師,張據池、伍重率領大量戰船沿海岸線北上,侵擾蠻軍控制下的沿海郡縣,深入湟河,以大量物資支援抗蠻義軍,甚至不惜提供火炮、火器,兵器軍糧難以計數。

  鮮血染紅了大地,炎炎的盛夏裡,戰火席捲,風雲際會,龍蛇起陸,那震盪山河的濤天浪頭,上沖雲霄,下卷江河,試圖翻動著名為歷史的書頁,推動著喚作天下的車輪。

  天地扭曲,群雄並力,萬象如獄,魔幹神罰,究竟是天猷滅類,永劫塵迷,還是人定勝天,人定勝神?

  在那劃時代的大浪之中,誰也無法看清未來……

  (本卷完)

本卷小結

  第五卷“五方順逆”終於寫完了。

  這一卷雖然從西南寫到江南,從江南寫到湟河以北,但總體來說,還是屬於情節的過渡和鋪墊。

  而接下來的第六卷“鬼谷七謀”,情節會比較快,獨尊儒術的幕後人物、惡女神等等關鍵人物,也都會在這一卷裡揭露又或出現,是整個主線的大高潮,同時也涉及到許多前面不曾出現的背景人物。

  希望大家繼續支持《儒道之天下霸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22
第六卷 鬼谷七謀

第一章 金匱引天星

  戰火在湟河以北的大地上,瘋狂的卷蕩,鐵騎奔騰,兵匪來去,鐵與血鑄就的是英雄的壯志豪情,卻也是煉獄般的悲慘境地,百里無雞鳴、千里無人煙的荒蕪,到處都是,廢棄的田野間,滿地屍骸,滾滾的湟河邊,被驅趕著投向河流的、哭喊的流民不計其數。

  呂、蔡兩州之間的一處地界,方停的陣雨,造成了滿地的泥濘。一支蠻族鐵騎賓士而過,濺起的泥水,滿地的蹄印,震響的地面帶起了遠處泥沼的晃動,一道道波紋蕩過。

  這支由數百名蠻族猛士組成的騎兵隊伍,此時此刻,其神態卻也都寫滿了疲憊。

  剛剛從夏缺口殺出時,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擁有著充沛的精力與滿是征服感的熱血,那個時候的他們,是戰無不勝的。

  失去了文氣的華夏人,將他們的羸弱展現得一覽無餘,隨便一支上百人的隊伍,都能夠驅趕著數千甚至上萬名華夏軍民。

  那時的他們,感覺自己就像是神一般的強大,砍殺著毫無還手之力的弱者,肆意掠奪著並不屬於自己的財產、女人,輕而易舉的就佔據了大量的土地。初始時,最大的麻煩不是敵人,而是各部之間對搶來的土地和財產的分配,到後來攻佔的土地越來越多,劃撥給他們的土地越來越廣。

  在那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們感覺自己就像是擁有大量土地和財產、女人的土皇帝,戰爭無非就是追逐與切割韭菜般的砍殺那樣的遊戲。

  然而現在,皇帝被趕到了南方去的華夏人,反而開始展現出他們非同尋常的韌性,原本零零星星的反抗,如同在酷暑的山林間到處點燃的星火,越燒越大,他們不斷的鎮壓,竟是顧此失彼。

  仿佛已經看不到頭的戰爭,竟連他們這些強大的征服者,也開始感到疲憊。沒完沒了的反抗,沒完沒了的殺戮,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有個盡頭?

  就如同有無形的渦流,在拖著所有人捲入泥潭,他們不怕戰鬥,甚至不怕死亡,但是什麼時候才能夠結束這一切?這些日子的四處滅火,不斷奔波,已開始讓其中的一些人,內心深處湧出了比死亡還要讓他們不安的無力感。

  鐵蹄震動著大地,滾滾而去。

  等這些蠻騎走後,遠處的一片窪地裡,有人影冒起。

  先是抬起腦袋,又搖晃站起的人影,滿身都是黃泥,連臉都無法看清,因為濕泥而緊貼著軀體的衣衫,勾勒著頗為誘人的曲線,讓人知道這是一個年輕女子。

  女子回身拉出了另一個大約六七歲的男孩,男孩拭了拭滿是泥濘的臉蛋,卻反而讓臉更加的髒了。青年女子拉著他,往遠處的山林奔去。

  “珍姐姐,我們要去哪裡?”男孩踉蹌的跑著,疲憊不堪的樣子,嘶啞到已經難以說清話的聲音,“爹爹呢?娘呢?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青年女子想要告訴男孩,他們很快就會回去,然而最終,她不得不硬下心來,低聲說道:“我們已經沒有家了!”

  說出這番話來的時候,她心中暗暗的,痛恨著自己的殘忍,小七還是一個孩子,也許謊言才是對他最好的安慰。然而,如今這樣的形勢,她不得不讓他儘快的長大,只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夠保護他多久……又或者說還能夠活多久?

  狠心地說出了殘酷的話語,自己卻不由得流下淚來。

  是的……他們已經沒有家了!

  出乎意料的,男孩並沒有說話,也沒有再詢問什麼。是他不懂,還是孩子的心中其實早就已經明白?

  她也無法知曉。

  這女子,便是七裡鋒的趙庭珍。

  七裡鋒被滅,她雖然試圖保護著莊裡的婦孺離開,但最後被她帶出的,卻也只有小七這一個孩子。

  逃入了山中,看不到蠻軍,多少心安了些。然而接下來該去哪裡,其實趙庭珍自己也不知曉。

  拖著小七,直接在一條瀑布下,連衣帶人沖了個乾淨,想要弄些吃的,山裡竟連野獸也難以看到一隻。最終只能用她出神入化的飛刀,殺了一隻山鼠,好在他們原本也就是獵莊出身,烤山鼠這種事,就連小七都會。

  就這般,在山林中躲了一晚,在小七睡著時,趙庭珍取出貼身收藏的油紙,翻開後,拿著被保護完好的紙卷研讀,讀到後來,不由得茫然的,抬頭看著夜空,想起了那個、恐怕這一生再也無法看到的道人。

  天亮後,她帶著小七,繼續往南。在這樣的紛亂中,也許,南方才是唯一算得上是安定的所在。然而,就算逃到了湟河岸邊,又怎麼度過湟河,怎麼繼續南下?這些她其實也完全沒有想好。

  兩天過後,他們來到了一處山腳。途中也曾遇到一夥想要對她非禮的賊匪,卻全都被她殺了。雖然還無法與宗師級的高手相比,但尋常賊子,她自然也不怎麼放在眼中。

  只是縱然殺光了那夥賊人,卻也沒能從這夥全是骨瘦如柴的賊子身上,搜出乾糧又或其它有用的東西,唯一看上去能夠吃的,卻是被闊葉包好的、一條烤熟的大腿,以至於趙庭珍差點把這兩天吃下的山鼠肉都嘔了出來。

  那天夜裡,他們進入山中,身為一名練武之人,至少,靠著一身武藝,只要不遇到強敵和蠻軍,活下去總是沒有問題。只是,在設法抓捕小動物的過程中,山嶺的另一邊,傳來神秘的、仿佛是咒言一般的吟誦。

  此刻,趙庭珍原本也就如同驚弓之鳥,也不知出現的到底是什麼人,趕緊拉住小七,悄悄的潛了過去。

  很快,她們便趴在草叢中,看著嶺下。那火光熊熊的山谷裡,有一群年輕女子,正圍著燃燒的火柱翩翩起舞,在她們的週邊,還有一圈匍匐在地的男人。

  那群女子,唱的是趙庭珍根本聽不懂的歌謠,每一個音節都怪異莫名。隨著音調的起伏,火焰一浪又一浪的沖高。她們的倒影,以不斷騰起的火焰為中心,往周圍花瓣一般散開,又隨著她們曼妙的身姿,時而收縮,時而舒展。

  這些是怎麼?趴在地上的小七,睜大眼睛,想要抬頭看得更清楚些,卻又被趙庭珍趕緊按了下去。

  這些人是……拜火教?趙庭珍心中暗自忖道。對於拜火教這樣一個,近來卻以極快的速度傳遍湟河南北的外來宗教,她沒有任何的瞭解,是以也不敢輕易靠近。

  她猜測著,這應該是某種神秘的儀式,原本想要帶著小七,悄悄退走,只是不知為何,那被眾人圍著的,神秘的火柱,就像是擁有著不可知的吸引力,幻滅不定,時時沖高,竟是讓人無法收回目光。

  忽的,火邊的眾女停止了那詭秘的舞蹈,一同拜伏在地。虛空中先是現出一個火環,一名穿著紅衣,手持杜鵑花傘的女子從火環中走出。只見她手中持一琉璃小瓶,琉璃小瓶打了開來,往火中一揮,內中那紅色的液體,便飛入了火中,緊接著,這紅衣撐傘的女子,也悄然退開。

  而就是這個時候,天際有冷光飛來,猶如破開夜色的流星,那一點冷光,淒厲無常,飛入了熊熊的火柱之間。先是血的顏色,與淒厲的冷光融合在一起,緊接著,有什麼東西正在一點一點的“長大”。

  那個是……孩子?

  暗處的趙庭珍,吃驚的看著那不可思議的畫面。猶如胚胎的成長,在那熊熊的火中,先是出現一個嬰兒,嬰兒再快速的長大。令人不安的、不祥的氣息隨著進一步漲高的火光彌漫開來,有暗雲蔽天,有血光覆地。

  那火中的“嬰兒”,就這般長大成人,火光分開,赤裸的女子踏火而出,驚鴻豔影,丰姿綽約。白皙到極致的肌膚,反射著火焰卷來的光澤,流波轉動的眼眸,凜然地掃視著匍匐的人們。

  趙庭珍心中暗驚,如此詭異的情景,讓她頭皮一陣陣的發麻。她悄悄的拉了拉小七,往後退去,也不敢在這裡多待,退到坡後,抓起小七轉身就走。在她們後方嶺下,那紅衣撐傘的女子,手指輕盈地轉動傘柄,已往他們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

  相隔遙遠的西南方,鳴山。

  鳴山其實並非什麼名山,到處都是深山老林、窮山惡水。

  最初,紅巾軍躲入鳴山,其實也是無奈之舉,這裡接近嶺南,雖然毒蛇猛獸繁多,卻也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紅巾軍更多的空間。當年“混世魔王”宗相兵敗,紅巾軍逃入此間,也是想著實在無路可走,也只能往嶺南殺逃去、活得幾人是幾人。

  而後來的攻下霍州,大破八番宣撫司,卻也是當時的紅巾軍,連想都不敢去想的事。

  鳴山的後方,有一處山林,人跡罕至,此時此刻,在外人的消息中,已經“閉關練武”的鳴山鬼軍師,正獨自一人,走在這片到處都是高大樹木的林中。

  此刻的百子晉,摘下了他鬼怪般的青銅面具,南方的天氣比北方要炎熱得多,好在此刻山中風大,婆娑的樹葉沙沙的舞動著,地上光影交錯。

  他穿林而過,在他的前方,是一座新建的木屋。來到木屋的那方形的窗前,他將一疊事物捧入窗中:“師尊,這就是你要我去找的東西。”

  木窗裡,伸出一隻滿是皺褶的、蒼老的手,屋內的人,將窗外青年遞來的事物,緩緩的接過,緊接著,便是一陣沉默。

  在木屋內的老人翻看的時候,百子晉靜靜地等在外頭,山風吹拂而過,在他身後,呈波浪狀翻過的草地,在陽光的照射下翻動著金黃。

  會遇到這位老人,拜師學藝,對他來說,亦是一件意外的事。

  當日,考取舉人不成,百子晉得到祖母拿給他的,本是家傳的《陰符》。這《陰符》,按著書上記載,乃是姜太公說諸,當然是或不是,其實他也並不知曉……或者說,至少在那個時候,他還並不知曉。

  這《陰符》中,又分作上、中、下三篇,分別是“太公兵法”、“太公陰謀”、“太公金匱”。其中,太公兵法記載的乃是兵家戰勝之道,太公陰謀記載的卻是奇門遁甲之術,是依靠山川地理、奇門五行之佈置,發揮出神秘力量的秘法,只是百子晉至今都還不能完全參透,目前所用的,也還是以“太公兵法”居多。

  但是,真正讓他始終看不懂的,卻是最後一篇,字數最少的“太公金匱”。

  這篇“太公金匱”,竟然是以蝌蚪文寫成。

  其實蝌蚪文,也有兩種,一種是先秦前的篆書,因為是用尖峰來書寫,一筆一劃,看上去就跟蝌蚪一般,這種蝌蚪文,又叫作“蝌蚪篆”,雖然難認,但只要對華夏文字溯本還源,還是認得出的。

  還有一種,就是在各種評書、小說裡,只有神仙才能看得懂的、猶如一隻只蝌蚪在游的蝌蚪文。

  很不幸的,這篇“太公金匱”上所用的文字,就是後面一種,以至於不管是百子晉,還是寧江,都無法知曉這篇“太公金匱”寫的是什麼。

  雖然如此,百子晉卻也始終不曾放棄。他認定,這篇緊緊只要兩頁的“太公金匱”,或許隱藏著這正本《陰符》最大的秘密。既然這本《陰符》是他先人傳下,既然如今這個世道,儒道崩潰,遁甲與兵法大有用武之地,那將整本《陰符》所隱藏的秘密全都弄懂,並發揚光大,也是他的義務。

  之後,在不斷的研究中,因為一塊無意中得到的,從秦墓裡被人取出的神秘鐵牌,他找到了弄清書中“蝌蚪文”的線索,並在隨後一次次的研讀中,將《太公金匱》解了開來。

  最後,他竟發現,這篇《太公金匱》,實際上隱藏的,是一個結合了天時、地勢的神秘陣法。他雖不知這陣法,到底有什麼用處,但是到了這一步,他已經止不住的,想要將這一切弄清。

  於是,藉著手中的兵馬,他查探風水,布下大陣,並按著天時,將大陣發動。

  發動的大陣,竟然與星盤中的某顆形成發生感應,在沖天而起的神秘力量的拉扯下,那顆孤懸於星盤一隅的星辰,竟然從天掉落,在那之後,他便找到了這個老人……《陰符》真正的書寫者!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22

第二章 奇人話奇事

  “這、就是天人三策?”屋中的老人,急咳一陣後,緩緩說道。

  “正是!”百子晉在窗外束手回答,“這天人三策,據傳乃是八百年前的亞聖董天舒所留,又分作天、地、人三策。天策、地策都是在每九年一次的封禪時所用,天子祭天,大儒祭聖,八百年來從未斷過,直到這一次,先是接連三次隕石天降,朝廷上下認為這是不祥之兆,於是提前封禪,不想在封禪當日,文帝金身出事,有人看到,那一日,極北之境有強大劍光,飛躍萬里山河,刺入紫微星垣,導致八百年儒道隨之崩潰。”

  “那這人策呢?”

  “這人策,是在科舉時所用。考中秀才者,拜聖之後,地方官在聖前誦讀人策,天人交感,新晉秀才眉心祖竅開闢出文曲星府,其後,隨著舉人、貢生、進士,步步登科,文氣步步加強。進士每三年不過百名左右,每一名都是萬人敵,造就了大周王朝八百多年之盛世。”百子晉將與科舉和文氣相關的事,向老人詳細解說。

  老人道:“董天舒……董天舒……這董天舒又是什麼人?泰山造聖,儒道天下……這可不是隨便什麼都能夠做到的,即便是我也沒有這個能耐。在我的認知中,除了我已經死去的師父,恐怕也只有我的幾位師弟,還要經過長期的佈局,方才有可能做到。”

  百子晉說道:“與亞聖董天舒有關的記載,少之又少,而且大多都被神話,難分真假。只知道,他師承無名老人……”

  “無名老人?這又是誰?”

  “這無名老人,卻是幫助太祖皇帝立國的神秘人物。當年楚霸王滅秦之後,有漢王劉邦,與楚霸王相爭。楚霸王號稱史上最強宗聖,但是剛愎自用,空有霸道之術,卻無仁慈之心。漢王劉邦手下有張良、韓信兩人,策動天下英雄,設下十面埋伏,最終,天下高手幾乎死盡,方才成功殺死了楚霸王。在那之後,漢王眼看著便要奪得天下,卻有一神秘老人,先策動‘兵王’韓信背叛漢王,于楚漢大戰之後,引發漢齊相爭,並助太祖皇帝趁機崛起,取鷸蚌相爭之利,其後又設計逼張良隱退,再滅好不容易從漢齊相爭中勝出的漢王,助太祖皇帝取得天下。”

  “這等人物,怎會‘無名’?”

  “這神秘老人,從未見他的真實來歷告知太祖皇帝,直到最後,太祖皇帝連他的姓名也不知曉。助太祖皇帝取得天下後,他就隱退而去。直到幾十年後,亞聖董天舒手持他留下的印信,自稱這無名老人的傳人,進言儒家之大義,勸時任天子的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方才有後來的八百年儒道天下。”

  “這樣啊!”屋中的老者沉吟一陣,道,“這一來,我就明白了。那無名老者,如果不是我三師弟的親傳弟子,就必定是他藉術法而成的身外化身。所謂的孔聖金身,內中藏的,乃是我三師弟當年用來奪六國龍氣之‘天相印’……唔!”

  百子晉道:“師尊,怎麼了?”

  屋中的老人長歎一聲:“是了,所謂的孔聖金身,多半就是我那、曾于六國拜相的三師弟之死後骸骨。他習有神秘的元神具化之術,身體雖死,元神藉著‘天相印’所得來的六國氣運,竟是未散。所謂的無名老人、‘董天舒’,恐怕都是他的元神化身。他將自己的死後骸骨,假說成孔聖金身,放入紫微星垣,接受天下儒生之膜拜,暗中收集天下氣運。只可惜他終究功虧一簣,金身被毀。若是再過兩百年,他身懷‘天相印’,集六國之龍氣,再受世人膜拜千年,恐怕真能死而復生,超凡入聖。”

  百子晉目瞪口呆:“這……”

  這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其實,百子晉自己,也早就已經懷疑,文帝金身和整個“儒道”,或許隱藏著某個不為人知的陰謀和秘密,然而老人所說的事,實在是太過離奇,若非是這老人說出,他只怕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個樣子。

  屋中的老人又道:“此外,你給我的這本九陰真經,我也已經看完。我本以為,這本九陰真經的出現,必定是與我的那些同門有關,如今看來,倒是我多慮了。”

  百子晉道:“師尊為什麼這樣想?”

  老人道:“我的師父……亦即你的師祖,曾經得到一本天書。他雖擁有宗聖級的實力,但那個時候,亦有三百多歲,年歲已老。他將那本天書,分成了七術,分別傳給了七個徒弟。雖然我們每一人所學,都不相同,但彼此之間多少還是有些瞭解。這本《九陰真經》,別開生面,與你師祖所傳的任何一術,盡皆無關。或者說,吾等所學,終究還是‘術’的範疇,這本《九陰真經》,卻已是‘道’的境界,乃是別開生面之仙道入門。於具體細處,雖未必及得上我等所學之術,但卻開創了千古未有之大方向。”

  繼續道:“此外,它所涉及到的一些理念、學識,與諸子百家根本扯不上聯繫,要麼將它寫出的,真是不世出的奇才,要麼,就是它借用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其它世界之理論,就比如書中所說的‘化學’,表面上假道家‘天欲化物’之名,其實根本不是一回事。”

  百子晉道:“這九陰真經,雖然說是正一教的老祖天師所寫,但其中不少理論,就算在道門也不曾出現過。尤其是與煉魄相關的等級,如金魄、火魂、靈神、陰神、陽神之分法,若真是老祖天師所寫,不可能不在正一教內部傳承。畢竟正一教之歷代天師,皆是老祖天師的後代。”

  老人道:“吾被迫隱於星盤之間時,大秦未滅,自不知你說的這老祖天師。不過聽你這般說,看來果然是託名之作。呵呵,為師也曾將《陰符》託名為姜太公所寫,不足為奇。”

  百子晉道:“最早將九陰真經拿出來的,乃是寧江寧兄。我得到《陰符》之後,只抄了一分,交于寧兄,與他分享,寧兄得到《九陰真經》之後,卻與天下人分享,論起胸襟,我實在是比不上他。”

  老人道:“你且將這寧江之事,與我說說?”

  百子晉便將寧江連中三元、公佈九陰真經、大破蠻軍等等事蹟說出。他對寧江原本就極是敬佩,說起這些,不由得神采飛揚,與有榮焉。

  等他說完之後,屋中的老人卻是一陣沉吟,忽道:“這寧江……你不可太過信他!”

  百子晉錯愕道:“師尊為何這般說?寧兄不但才氣過人,且他所做的事,無一不是救華夏於水火……”

  屋中傳來不太確定的聲音:“此人所行,分明是步步機心,步步算計,一環扣著一環,不經意間,引導了天下人。以他之作為,若不是以天下之心為心的聖人,就必是別有目的的、大奸大惡之徒。我雖不敢肯定他必是用心邪惡之輩,卻也不太相信這世間真有聖人。”

  百子晉毅然道:“弟子願意相信寧兄!”

  屋中老人長歎道:“你雖本性善良,然而害人之心雖不可有,防人之心卻不可無。這世間,哪怕是親人朋友,亦不可盡信。唉,想當年,為師有一師弟,他所學之術乃是‘兵法’,行兵打仗,乃他所長。吾所學之術乃是‘兵陣’,是多則數百人,少則幾十人的陣法佈置,以五行九宮之變,分威伏熊。是以,他乃萬人之敵,吾則善用精兵對付超強高手。”

  繼續道:“我這師弟,自幼與我一同拜師,理想深遠,總說要助明君結束戰國亂世,令天下不再有刀兵殺戮,我亦深信於他。他雖是我師弟,卻先我一步出山,憑著胸中所學,登臺拜將,持掌一國兵權。及至我出山時,想著,不如與他共奉一君,匡扶一國,二人彼此補短,發揮所長,必能夠平定天下,結束亂世。卻不曾想,他表面因為我的到來而欣喜若狂,暗地裡,竟是對我下毒,然後將我雙腿盡刖,鎖於囚牢……呵呵,他在山中時,雖然志向遠大,擁有了權勢之後,卻是食髓知味,他嫉我才學,既怕我被他的君主看重,分他權勢,又想要奪我所學之術。若非我後來以秘術,硬將自己弄瘋,過上了豬狗不如的數年日子,鬆懈了他的防備之心,再在神智暗中恢復之後,設計逃脫,早已為他所害,更難言報仇。”

  百子晉道:“寧兄之學,百倍於我,只有我嫉他,絕無他妒我。此外,師尊放心,若真有一日,寧兄行大奸大惡之事,子晉卻也不是盲從之人。”

  “罷了!”一名老者推輪椅而出,“人生在世,哪怕胸中所學神機鬼藏,天下無敵,亦終究禍福難料,你自己小心就好。你既能解開我所記之太公金匱,於兵法、遁甲之道,可說是天分過人。按理說,你若能跟著我,入深山中修習數載,將來成就必定不下於我。然而時不我待,且如今的天下也少不了你。雖說授人予魚不如授人予漁,但際此非常時期,我便直接傳你一些我當年所悟之遁甲陣法,與奇門兵陣,望你善加運用。”

  百子晉拜道:“多謝師尊!”

  ……

  ※※※

  呂、蔡二州之交界,名為趙庭珍的女子,方自看到那不可思議的、浴火而生之奇事。

  華夏西南方鳴山之青年,也與他新拜的師尊談完話,並開始學習奇門遁甲之陣。

  伏熊谷的周邊,卻已經被大量的蠻軍所包圍,所有的援兵,都已被阻隔,陷入了孤立無援的死地。

  “北方的各路賊寇,之所以能夠沆瀣一氣,全是因為墨門在暗地裡的勾結和串聯,墨門不除,北方難定,墨門既除,則其它勢力,便只能各自為戰,不足以成為我天兵之大患。”迎風招展的黑色大旗下,孟神君環視眾將。

  “要將墨門連根拔起,則必須攻破伏熊谷,然而這伏熊谷,位於深山之中,易守難攻,且墨門擅長於木甲機關,以及守城之道,四面難以用兵,是以大軍圍困,只能堵,難以滅。”孟神君緩緩的道,“要破伏熊谷,唯有集結各軍之勇士,以大量的高手、壓倒性的實力,直接殺入伏熊谷中樞,將墨門高層一舉殲滅。是以,這一戰,有賴於眾將同心協力,破谷之後,本帥必將上報虎尊,論功行賞。”

  眾蠻將起身拱手道:“遵命!”

  深谷之中,善公主同樣看著身邊的人:“伏熊谷雖小,卻已經成為了各方矚目的焦點。如今,寧盟主已經串起了各方的反抗勢力,眾志成城,蠻軍屢剿不定。為了能夠釜底抽薪,孟神君無論如何,都要攻破伏熊谷。論地,伏熊谷重要性有限,不是不可棄守。論勢,現在正是蠻軍與華夏一方戰事膠著的關鍵時期,伏熊谷一破,我們在四面蠻軍的處境下能不能逃出生天還是小事,寧盟主好不容易串聯起的反蠻勢力,必定會受到沉重打擊,甚至跟著崩盤。”

  “因此,這一戰,我們必須堅守,也必須要守住。要是敗了,谷中的所有人,蠻軍一個都不會放過,孟神君也能夠徹底穩住北方局勢,一旦各方反蠻勢力重回各自為戰的局面,最後的結果,必定是一個個的被剿滅,我們也將再無可為。”

  “要破伏熊谷,大軍深入,不但耗時耗力,且收效有限,所以,孟神君必定會直接派出大量高手,神冊宗倍和鶻後雖然因為‘虎尊’猛查刺閉關未出,替虎尊坐鎮昊京,無法離開,但必然也會派出座下高手前來。目前的消息裡,圍堵我方的其中一路蠻族精兵,就是鶻後之子李胡。此外還有拜火教,被蠻軍招攬的江湖敗類和助紂為虐的全清派,也都是我們的強敵。”

  “好在這些日子,我們也有各方英雄趕來相助,再加上新墨門成立後,暗中招攬的好漢,雖然依舊勢弱,卻也並非全然無法抵抗。雖說敵強我弱,但只要上下一心,必定能夠人定勝天,打開全新局面。”

  善公主長髮及臀,負著雙手,緩緩道:“總之,這一戰,是我們開創新墨門以來,最重要的一戰,我們無論如何,絕不能敗……”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22

第三章 月夜戰伏熊

  “男兒事長征,少小幽燕客。賭勝馬蹄下,由來輕七尺。殺人莫敢前,須如蝟毛磔。黃雲隴底白雪飛,未得報恩不能歸。遼東小婦年十五,慣彈琵琶解歌舞。今為羌笛出塞聲,使我三軍淚如雨!”

  伏熊谷西邊,山嶺之上,戴著輕薄面紗、淺紅色襦裙的少女,正坐於草地上,手指輕撥,細細的琴弦在指尖下顫動,發出猶如陰雨綿綿、卻又雷雲湧動的琴音。

  另一邊,阿彩穿著難以完全蔽體的豹衣,胸脯飽滿,坐在樹下,身邊插著大刀。她驚訝的道:“小春真的是博學,她的琴彈得很好聽。”

  在她身邊,同樣戴著面紗、換了一身柳青色襦裙的少女笑道:“這是當然的,師姐以前在昊京可是被稱作京城第一才女的,那可是京城啊!”

  阿彩抬起頭來,看著往遠處的山嶺間落下的太陽:“說起來,阿鳳也很會吹笛子,她的笛聲很好聽,一點也不像是我們蠻族的女孩子吹出來的音調。她說,那是江南的曲子,曾經有一位從江南來的俠士,用竹葉吹出了那首曲子,她在遠遠的地方,聽了一遍,覺得很好聽,然後就記下了……阿鳳一直都很聰明,在我以前所認識的女人裡面,她是最聰明的。”

  柳青色襦裙的少女輕輕地說道:“你和阿鳳感情很好?”

  “嗯!”阿彩繼續往遠處看著,有一些落寞的道,“在銀川上,是很難交得到朋友的。尤其是不同族群的人,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打在一起。有的時候,為了一片水源,或是為了一片可以放養牛羊的草地,兩方人就可以殺得你死我活,直到其中一方死盡死絕。就算是同一個部落,也很難有真正知心的朋友,實力永遠是分到更多牛羊的保證,唯有自己的家人,才能夠相信,因為那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骨肉相連。家中出了猛士甚至是勇士,永遠是最驕傲的事,同時也保證了女人不會輕易的淪為奴隸,孩子不會因為缺少吃的而餓死。

  “但是阿鳳不一樣,她的臉上永遠都是止不住的笑,她總能夠找到開心的理由,然後感染到她身邊的人。她說我在她的身邊,讓她很有安全感,因為我長得實在太高,敵人第一眼總是先看到我,然後把她忽略了。她說我們的生活是殘酷的,能夠看到第二天的太陽,就是最開心最幸福的事,所以她每一天都很開心很幸福……”

  說著說著,看著連最後一絲陽光,也即將落下的夕陽,她黯然的低下了頭……這又是沒有阿鳳的一天!

  柳青色襦裙的少女輕聲道:“看來你和那個阿鳳,感情真的很好。”雖然那阿鳳已經死了許久,但是,她依舊能夠看到阿彩此刻臉上的哀傷。

  “嗯。”阿彩低聲說道,“從一開始,我和阿鳳就是很要好的朋友,就像你和小春一樣……”

  “不一樣啊,不一樣啦!”柳青色襦裙的少女舉起一隻手,手掌前後擺來擺去,“我和箋麗一開始可是敵人啊敵人,我還砍了她一刀,差點把她殺了。我都不想和她做朋友,是她貪戀我哥男色,為了能夠接近我哥死皮賴臉的纏著我。”

  另一邊,本是連綿不斷的琴聲猛地頓住,彈琴的紅衣少女按住琴弦,一陣急咳……寧、小、夢!!!

  阿彩也不由得一陣好笑。

  雖然在這裡說笑著,但此刻的她們,其實並不輕鬆。

  眼看著大戰就要到來,她們也無法置身事外。雖然這裡並不是第一線,但卻擔負著一旦西面的防線,任何一點被突破,就要馬上填補上去的重任。

  天色漸漸的暗了,今晚的月色異常的美好,本是適合浪漫的詩人花前月下的夜晚,然而沉重的氣息,卻已經緊緊的壓迫著伏熊谷的四面八方,到處都是敵人,這一戰又與吟澤不同,她們甚至無法選擇突圍,必須堅守到最後的勝利。

  東方的遠處,陡然間有火光閃動,然後便是轟隆的震動聲,毫無疑問,蠻軍已經開始進攻,甚至動用了火藥和火器。有弩車發出的漫天箭雨,在夜空中劃出華美的光點,顯然是早就已經被蠻軍研究成功的“百虎齊奔箭”。

  這裡的三人,並沒有回頭去看東邊,那裡的戰事她們並不關心,實際上也無法關心。

  北方有尖銳的破空聲,然後便是各種雜亂的聲響,有土石崩塌的聲音,有宗師級高手勁氣對撞的轟響。紅衣少女繼續撫著瑤琴,琴音低沉而又空靈,猶如天山深處的雪蓮,在銀裝素裹的白茫中展示著令人嚮往的嫣紅,淒淒冷風,寒冬逼人,傲雪紅蓮,凜然不屈……那令人流連的琴聲,不經意間,便用美妙的韻律,展示著這難忘的畫面。

  夜入子時,西邊的近處,先是大片樹木的倒下,緊接著便是呼呼呼的聲響。這一帶原本就是深山,敵人的火器和其它器械難以運來,直接便是高手殺入。

  有萬千蜂湧的聲音,有虎豹嘶吼的聲音。敵人中,顯然存在著擅長術法、以及操控野獸的難纏的人物。火光熊熊的竄起,嗡嗡嗡的,狂蜂亂竄的聲音。誰也無法厘清的爆響過後,更加混亂的聲音在極短的時間裡,此起彼落的響起。

  然後又是一聲刺響,猶如竹節在火中爆裂。阿彩、春箋麗、寧小夢皆知這是某處防線已被敵人突破的警戒。敵人來勢之快、之強,大出她們意料。

  呼,淺紅與柳青色的身影並肩掠過,高大的蠻族女子緊隨其後。又有其他人,從後方各個角落裡竄出,支援而來。刀光劍影,勁氣橫掃。騰起的火光中,遠處有毒蛇惶惶退縮,卻也有兇殘的野獸奔騰而來。

  寧小夢連殺兩隻雙目通紅的豹子,雙刀掃過的刀芒,以極快的速度,將兩隻豹子先後斬首。失去腦袋的豹子搖了一搖,熱血潑灑,倒了下去。緊接著便是快速回身,雙刀一錯,咣的一響,一名蠻族勇士的狼牙棒便與雙刀相交。

  席捲的惡氣,如同熔岩一般爆發,寧小夢竟被震得雙手發麻。腳步和纖細的身姿卻沒有一刻停頓,三步後退,兩步搶攻,鴛刀與鴦刀在電光石火間,華麗地閃了九閃,第十刀,已破入對方的惡氣,直奪對方胸膛。那蠻族勇士大駭之下,快速後退。

  刀光在他胸口斬過,劈開一條裂口,卻只是皮肉傷。少女暗道可惜,刀氣被對方的惡氣抵消,這一刀雖然劈實,卻未能一擊擊殺。只是這蠻族勇士卻也懼她刀快,繼續後退,不敢硬拼。

  相隔數丈之外,先是火光湧動,緊接著便是地氣爆發。滾滾的地氣挾著烈焰,將大量沖來的凶獸吞沒。隨之卻是更多的敵人,躍火光而出,內中傳來一聲冷笑:“阿彩,找到你了!”

  “吳窮!”在看到前方的大量毒蛇時,阿彩便已經猜到,內中必有吳窮。本是同伴,反目成仇,此刻見面更是分外眼紅。

  阿彩塊頭更大,刀光揮動之下,地氣一連串的爆發。吳窮卻是對她的招數和神通早就瞭若指掌,瘦長的身體變化莫測,兩人一時難以分出勝負。

  春箋麗放火驅獸,正要去援助阿彩,後方遠處,卻傳來一聲憤怒的嘶吼。有敵人潛入了她們的後方?她猛一回頭,想要趕去,一道銳利的破空聲,從火中飛出,在她身側,一名墨者的腦袋瞬間帶血飛起。那血色的光芒竟是不停,往她的頭骨直削而來。

  精光震起,帶火的青鋒與血色的光芒撞在了一起。嗤,光芒如同月牙般轉了一轉,繞過劍身,光影歪斜,往紅衣少女的眉心豎劈而去。

  春箋麗已知遇到了強敵,螓首後仰,血月般的兵器從她的臉上飛過,緊跟著的,是眼睛幾乎無法看到的細絲的閃動。細絲抽動,血月回拉,刷刷刷刷——

  那血月般的兵器在細絲的操控下,斬出十幾道光華。少女紅裙連舞,變幻了十幾種身法,鏘的一響,金光濺射,終於成功的將幾乎是貼身斬殺的敵人兵刃擊飛。那兵刃淩空轉彎,飛回火中,火焰分開,一人走出,正是孟神君的師弟白蛇飛蛇。

  在他們身周數十丈方圓,更多的敵人殺來,同樣也有更多的墨者趕到。春箋麗心知,後方陡發的慘叫,必定已有墨者前去查看,於是收斂心思,一心面對眼前的強敵。白蛇飛蛇踏步逼近,雙手各持一隻月牙般的環形手刀。下一刻,兩隻環形刀就已經一左一右,劃破夜空,一緩一快,交錯襲來。

  咣咣當當的聲音,急促的響起。一道光芒呈弧形往外沿擴散,一名墨者僅僅只是靠近,便已陡然間身首異處。嘭的一聲,烈焰爆起,飛舞的細絲在火光中扭曲。

  數十招過後,春箋麗竟是略居下風。驀地,她擊飛環形刀,竟是不進反退,扭身便往另一邊掠去:“小夢!”

  嗖,另一隻環形刀朝她的身後直襲而來。鏘,刀光一閃,柳青色襦裙的少女已經閃到了她的身後,替她截住襲背的刀光。而她也順勢揮舞寶劍,擋住了追向小夢的敵人。

  兩個少女一紅一青,交錯而過。緊接著,叮叮噹當,柳青色襦裙的少女竟是踏著輕靈的步伐,雙刀連舞,以極快的速度往白蛇飛蛇逼近。兩隻環形刀在她的身周不斷閃動,細絲一閃,少女低下頭,冷光從她的髮髻上掃過,一對鴛鴦刀再爆厲芒,其中一把護在身周,另一把瞬間脫手。

  電光石火般的一線刀影過後,白蛇飛蛇便已中刀,慘哼一聲,快速抽退。寧小夢將手一轉,飛出的鴦刀竟然倒飛而回,飛回了她的手中。

  兩個少女突然換位,柳青色襦裙的少女以快打快,以遠攻遠,白蛇飛蛇的長處竟是完全被她克制,被她一刀擊傷,敗退而去。擊退白蛇飛蛇,柳青色襦裙少女腰身一扭,側面襲向吳窮。

  吳窮如何敢與她和阿彩同時交手?一個虛招,轉身就逃,抽身退走。白蛇飛蛇和吳窮一退,伏熊谷這一邊士氣暴漲,在三名女子的帶領下殺退了入侵的其他敵人,留下了眾多的屍體。

  緊接著,後方那些戰鬥力相對較低的墨者補了上來,重置機關,修補缺口。而這個時候,另一邊再次響起警迅。

  “我和阿彩先過去支援,小夢,你在這裡休息一下。”春箋麗說道。

  寧小夢鴛鴦刀回鞘,雙手撐在膝上,喘了一下:“嗯!”

  雖然這一場,全靠她及時扭轉了戰況,令白蛇飛蛇重傷,吳窮敗退,殺掉的敵人也遠比其他人要多。

  但不管是內力還是體力,她都及不上春箋麗和阿彩,韌性和戰鬥的持續力,都要比她們差上許多,不得不先停下來歇息。

  春箋麗提著寶劍,在熊熊燃燒的火光中,往另一邊奔去,一處石坡上,敵人已經搶了上來,惡戰連連。她身子一閃,連殺數人,殺退了一波波的敵人。遠處不時傳來的轟隆聲,有火藥推動下、萬箭齊鳴的呼嘯,有滾石、滾木推下後的震動。

  嘭的一聲,左側一名同伴被突然殺人的蠻胡腰斬,那蠻胡又被她一劍刺穿心口,一腳踹了開來。更多的敵人殺來。被腰斬的墨者竟還未死,猛地抱住其中一名敵人的腳,死死不放,那蠻子不停用力,想要將他踢開,嗤,有強駑一響,蠻子已咽喉中箭,倒在了緊抱他大腿的半截屍體上。

  “小心!”“阿骨兵!”……

  另一邊的遠處,有人叫道。

  春箋麗這一邊,一下子緊張起來,然而昏暗之中,阿骨兵並沒有往他們這個方向殺來。只聽得轟轟轟的聲音,火藥爆炸,勁氣兇猛。呼呼呼的疾風刮過,一人冷冷的道:“你們退下!”

  有人聽出,那是前來助拳的內家高手張昆梧的聲音,此人乃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宗師級高手,以掌力的兇猛著稱。隨著嘭嘭嘭的聲音,有白影接連飛起,其中一名在失控的拋飛中掉了過來,落在地上,正是五臟六腑已經被震碎的阿骨兵。

  又殺退了一批沖上來的蠻族勇士,春箋麗退了幾步,讓其他人先行頂上她的位置,自己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就是在這個時候,另一邊的遠處,傳來阿彩充滿了驚訝和難以置信的聲音:“阿……阿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22

第四章 妖血“九鳳”

  阿彩的大刀斬殺了兩名朝她殺來的蠻族猛士,其中一人連著釘頭錘一同斜斜的斬斷,另一人被她引發的地氣爆開,刀光隨著爆裂的底氣由下而上,整個人都炸成了碎片,血肉橫飛。

  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的目光掃到了遠處的一個人影,整個人都滯了一滯:“阿……阿鳳?”

  她的腳下是墨門所建的防禦工事,更西邊的斜坡,遠處是幽暗的林子。此刻,一個綠裳的女子足尖點著樹梢,飄在月下。

  那猶如女妖精一般、神秘的女子,在瞬間讓阿彩變了臉色。雖然懷疑這只是一個幻覺,但這幻覺卻又那般的真實。而那女子,仿佛是月下飄飛的天女,以幽怨的目光看了阿彩一眼,回身一閃,沒入林中,一忽兒就已失了蹤影。

  “阿鳳!”

  阿彩陡然間跳了下去,便往林中追去。淒迷的月色照在她古銅色的肌膚上,旋又被繁密的樹葉遮擋。她那高大的肩膀,撞擊著沿途的樹杈,亂葉婆娑,暗影憧憧。

  “阿鳳!”前方月色複現,她曾經熟悉、也從來不曾忘卻的身影,飄然的立在一塊大石上。綠得猶如最青翠的草地的衣裳,交疊在胸前的、勾著花紋的襟邊。

  月光灑在綠裳女子的肌膚上,白皙得猶如江南水鄉裡、從未出過閨閣的女兒家,一點也不像是在萬里銀川生活過的女子。然而,除此之外,不管是容顏還是她的身材,分明就是她記憶中的阿鳳。

  “阿鳳……原來你沒有死?”阿彩下意識的,又往綠裳女子踏了一步。

  “嗯,我沒死!”阿鳳幽幽的歎息一聲,“但你卻要死了。”

  刷!一道血光刹那間刺入阿彩胸脯。

  阿彩慘哼一聲,後退數步,大刀撐地,支著高大的身體。她也不是全無防備,畢竟“阿鳳”的出現,實在是太過離奇,即便是心中過於震動,也並沒有完全失去警戒。

  然而阿鳳的出手卻實在是太快,快得她根本來不及應變。

  “你……”阿彩身體搖動,嘶聲道。

  阿鳳輕輕的歎息一聲:“為什麼你們就是不明白,這個世界,並不需要善良的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的心中還有友善,這就是你害死朋友,最終也將害死自己的‘因’,弱肉強食,人性本惡,不能明白這一點的你……已沒有資格活在這個世界!”

  魅影一閃,明明人還在石上未動,袖刀卻已即將刺入阿彩的心口。

  嗤,一道劍光卻也在這個時候,從林中暗處破空而出,帶著驚人的炎氣,襲向魅影。緊接著,魅影再閃,劍光也陡然頓住。

  大石上,阿鳳雲袖輕甩,看著從林中殺出,救下阿彩的紅衣少女:“連你也來了?秦、小、春!”

  春箋麗手持寶劍,寶劍劍尖指在石上的阿鳳,與負傷的阿彩之間,心中卻是暗驚。

  在剛才那一瞬間,她明明看到這“阿鳳”以快如閃電的身法襲向阿彩,想要置阿彩於死地。然而在她出手刺向“阿鳳”的那一瞬間,被她劍氣鎖定的身影竟然消失,定睛看去,石上的人就像是根本不曾動過。

  這一刹那,她幾乎要懷疑,剛才阿鳳所用的只是一個虛招,自己是被阿鳳的幻影所騙。然而她的心中又很清楚,那根本不是虛招,如果她沒有及時出手,阿彩已經被她所殺。

  春箋麗深信自己已經是今非昔比,然而,這女人如此詭異的身法,竟是讓她怎麼也無法想透,無法看穿。她臉色微變:“你到底是什麼人?”

  “即將殺你的人!”阿鳳輕輕的歎息著,“其實我早就跟女尊說過,像你這種人,絕不可留,因為你的心中還有親情。你為他人而活,這就是你的軟弱,人,是不應該為他人活著的。人生於天地之間,你的心臟,為你提供血液;你的肌肉,為你提供力量;你的眼睛,為你提供視覺……你身上的每一寸,無不是為了讓你活下去而存在,你卻為他人而活,你如何對得起你自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何天誅地滅?因為對不起自己的人,根本沒有活在世上的資格。”

  “你也是拜火教的人?”春箋麗緊握寶劍。

  “雖然你叛教而出,但我願意再給你一個機會。”阿鳳道,“立誓從現在開始,只為自己而活。親人也好,情人也好,全都不是你活下去、必不可少之物。現在回頭,裝作自己根本沒有出現過,這個叫做阿彩的女人,原本就跟你沒有關係。只要你願意回頭離開,你不必死在這裡。”

  春箋麗毅然道:“我做不到……”

  “那就死!”魅影一閃。

  下一刻,春箋麗便只覺得,逼面而來的殺氣無處不在,漫天漫地全都是血影。她想要出手阻截,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出手。

  這是她從來不曾遇到過的危機,她看到了沖她而來的身影,但卻根本無法躲、無法閃,不管怎麼做,下一刻都會被殺……她清清楚楚的知道這一點。

  這女人比桃霏還厲害了不知多少……此時此刻,她生出了這個念頭,儘管這個念頭是多餘的,但她卻是無法找到能夠讓自己活下去的辦法。

  轟!地氣卻在這一刻爆發,從側面狂轟而來。

  再下一刻,爆發的土石從春箋麗的面前沖過,綠裳的女子,卻是依舊留在石上,仿佛真的沒有動過。

  春箋麗拿著劍,扭頭看向另一邊,手持著大刀,艱難喘氣的阿彩。此時此刻,不但阿彩搖搖晃晃,她自己的額頭亦全是冷汗。

  在剛才那一刻,她原本以為,阿彩是因為已經受了傷,才無法躲開這個女人的攻擊,非要靠她從側面解救。但是這一刻,她才終於明白,阿彩不是不想動,而是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動。

  就像此時,如果不是阿彩從側面解救,她也同樣會死。

  這個女人的實力,根本就不是尋常的宗師級高手能夠比得,至少也是巔峰級的水準。看著這個被阿彩喚作“阿鳳”的女人,她緊緊的握著寶劍:“你是……惡女神?”

  除了惡女神,她實在是想不出,在拜火教中,還有誰能夠強到這般地步。只是,阿彩的好友“阿鳳”,居然會是拜火教中的惡女神?

  春箋麗在這些日子,時不時的,聽阿彩提到過阿鳳,只因為,對於阿彩來說,阿鳳是她一輩子也無法忘卻的存在。

  而通過阿彩的訴說,她所知曉的“阿鳳”,應該沒有理由會是拜火教的惡女神。惡女神的身份,自然是隱秘的,因其隱秘,所以是誰都有可能。但是另一方面,阿鳳和阿彩,曾經相處過頗長的一段時間,在那段時間裡,兩人幾乎不曾分開過,春箋麗不認為,拜火教中的惡女神會閑到這樣的地步。

  又或者是說,就像是“善女神”借用了鸞梅長公主的身體而降世一樣,惡女神亦是通過阿鳳的身體來“浴火重生”?要是這樣的話,那就意味著,“惡女神”也已重新換過了一代,現在的這位惡女神,與曾經在暗中弄亂整個北羅的善女神,並不是同一個身體?

  在春箋麗驚疑之間,阿鳳卻也並不諱言:“不錯,我就是惡女神!”

  另一邊,阿彩身體再震,緊握著大刀的手,因為憤怒而繃起了青筋。拜火教和神冊宗倍,到底對阿鳳做了什麼?為什麼,他們連死後的阿鳳都不肯放過?

  阿鳳卻是看著春箋麗,負著雙手,長歎一聲:“我給過你機會的!就算你們兩個人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對手,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做出更正確的選擇?你一個人離開,至少能夠活下去一個人。由此可知,友情讓你變得愚蠢,人性本惡,所有人都應該為自己而活,為他人而活著,便是違逆天理、違逆人心,終將自尋死路。”

  春箋麗道:“既然這樣,你又為什麼要為聖凰而活,聖凰對你來說,又算得什麼?”

  阿鳳道:“聖凰是神,是創世之神,也是滅世之神。凡人為自己而活,便該全心全意的侍奉聖凰。籠中的鳥雀若不以甜美的歌聲取悅籠外的主人,主人便隨時都會將它滅殺。聖凰是神靈,亦是我之主人,我為自己而活,便該盡全力的取悅聖凰,正如籠中鳥雀取悅籠外的主人,以換取更舒適的籠子、更好的鳥食一般。而凡人在聖凰眼中,連鳥雀都不如,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螻蟻,何必非要抗拒神靈,自取滅亡?”

  春箋麗心想,我看她是瘋子,她看我是傻子……這已經是完全沒法講了。

  她冷笑道:“但是有一點,你弄錯了,我留下來,並不是為了跟阿彩一起死,而是為了讓你死!”

  說話之間,另一邊的暗處,已是緩緩走出一個人,柳青色的襦裙,麗質天成的容顏,桃腮杏臉,櫻桃小口,腰間配著鴛鴦刀,背上竟還斜插了一口寶劍……她正是寧小夢。

  她所出現的方位,正好是與春箋麗、阿彩兩人,呈三角之勢,將阿鳳圍在中央,人雖還未出手,卻已是劍氣發散,殺氣凜冽。

  春箋麗繼續冷笑:“你覺得,我為了友情留下來,是愚不可及、自尋死路的事,卻不知,正因為還有友情,所以我們三個人一同站立在這裡,也將一同活下去,而你卻已身陷絕境,現在不妨看看,你的聖凰是否真救得了你?”

  惡女神輕歎一聲:“你們以為,就憑你們三人,就能夠殺得了我?”

  春箋麗冷笑道:“除非是女尊在這裡,否則,天底下大概還沒有我們殺不了的。”就算巔峰級的宗師,也不可能勝得了她和小夢兩人聯手,更何況還多了一個阿彩。

  三人聯手之下,除非是宗聖級的實力,否則絕對難以逃脫,而拜火教的惡女神,再怎麼厲害,畢竟還是無法跟她們的女尊相提並論,怎麼也到不了宗聖級。

  惡女神的嘴角,溢著嘲弄的笑容:“你們可以試一試。”

  春箋麗一咬牙:“殺!”身子一竄,寶劍前刺,三昧之火轟然爆出,炎炎烈焰狂卷而去。她心知,面對的乃是生平僅見的強敵,自是從一開始就不敢大意。

  寧小夢與阿彩也已同時出手,呈三角之勢,襲向惡女神。

  驚人的火焰瘋狂的湧動,地面瞬間焦黑,劈劈啪啪,氣溫在寶劍的揮動下急劇的升高。春箋麗之出手,既狠且辣,在她的前方,惡女神冷然的看著她,手中多了一個金環,金環轉動,轉出一道道光圈,接下了她的所有殺招。

  春箋麗心知,唯有自己全力以赴,才能給寧小夢和阿彩爭取殺她的機會。三元流珠心法,發揮得淋漓盡致,罡元、玄元、天元,三元盡出,深藍色的火焰交織著泛出紫意的劍光,劍鋒與金環咣咣當當的交擊,極短的時間裡,數十招便已過去。

  竭盡全力,只攻不守的數十招過後,她的內力開始衰減,心中暗自疑惑……小夢和阿彩為何還沒有得手?

  此刻的小夢,卻也同樣想著:“箋麗和阿彩到底在做什麼?”

  小夢一出手,便是背上寶劍出鞘,在無形劍氣的驅動下彗星般襲向惡女神。她與箋麗配合默契,心知自己鋒銳勝於箋麗和阿彩,最適合作為吸引惡女神注意力的主攻點,是以,沒有任何的猶豫和隱藏,直接用出馭劍之術,後發先至,整個人亦緊隨劍後。

  果然如她所料,惡女神轉身面對著她,手中多了一隻三尺長,既細且窄,卻是鋒利無比的寶劍。雙劍相交,一聲震響,小夢踏步,指尖在自己的寶劍上一點,明明只是指與劍的輕觸,刹那間,寶劍就已經生出了九種變化,攻勢一波又一波。

  她已看出,剛才惡女神出手,在她正面的阿彩又或箋麗,盡皆無法招架,但是側面的同伴卻是能夠解救。她心知,這是惡女神的強大之處,卻也未嘗不是惡女神的弱點,因此全力在正面快攻,給同伴製造機會。她劍法極快,猶如潑風,瞬間百招過去,卻不見任何成效。

  她暗自蹙眉……箋麗和阿彩到底在做什麼?自己明明已經在正面纏住了惡女神,為什麼她們卻沒有在側面得手?

  急攻不見成效。迫不得己之下,她一咬牙,劍光一閃,四個幻身飛出,又快速回歸,殺氣暴漲,劍氣如同貫日的長虹,勢不可擋的擊向惡女神。與此同時,發現情況不對的春箋麗,同樣強出殺招,劍鋒往橫裡一劃,天地倒轉,熒熒火光,離離亂惑,顛倒的天地間,入微入秘的三昧之火朝對手湧去。

  另一邊,阿彩同樣用出殺招,地氣瘋狂的聚集、爆發。在她眼中,惡女神手中持一彩綾,彩綾亂舞,擋下了她所有的殺招後,往下一揮。

  轟!

  劍氣、地氣、火光大爆發,石開地裂,山林震動。一個人影沖起,身週三人急退。

  寧小夢、春箋麗、阿彩心驚後退,拉開距離,此刻的她們,終於看清了敵人。在她們的包圍中,飛天而起的惡女神,緩緩飄落,竟有三顆腦袋,六隻手臂。三顆腦袋分別對著她們三人,六隻手臂又分持著三件兵器,一持金環,一持寶劍,一持彩綾。

  這是什麼鬼?兩個少女頭皮發麻。

  阿彩卻是慘笑道:“這、這是阿鳳的神通!阿鳳的妖血是‘九鳳’,這是她的神通……三頭六臂!”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22

第五章 善惡兩縹緲

  說完話後,阿彩噴出一口鮮血,猛地跪倒在地,勉強用大刀支撐著身體,搖搖晃晃。

  從一開始,她就受了重傷,剛才又強壓傷勢,與箋麗、小夢兩人合攻惡女神,此刻再也支撐不住。

  春箋麗、寧小夢一般盯著惡女神,一邊繞著她,緩緩往阿彩移去,一左一右,將阿彩保護在中央。

  她們原本就經歷了一連串的戰鬥,此刻雖未受傷,卻也同樣是內力不支。只是眼前的敵人,實在是太過可怕,一對一,她們沒有一人是這女人的敵手,甚至可以說,連還手的機會都無。

  聯手圍攻,這三頭六臂的神通,簡直就是作弊,根本不懼她們人多。

  三女的後方,有急促的風聲傳來。

  惡女神看了她們一眼,嘴角露出譏刺的冷笑:“這一次算你們幸運,但是你們還能夠幸運得了多久?得罪了聖凰,天大地大,將再沒有你們的容身之地,就好好的享受這為數不多的、活著的時間吧,因為在死後的日子裡,你們終將沉淪於永無止境的折磨。”

  陰毒的笑聲中,她飄然退去。

  她方自退走,一夥人沖了過來,為首者,卻是墨門的高手“冷面判官”古山岩。

  他環視一圈,看著周圍在殺招之下,一片狼藉的場地,動容道:“發生了什麼事?”

  春箋麗低聲道:“拜火教的惡女神……我們遇到了拜火教的惡女神!”

  古山岩臉色微變,遠處殺伐未停,他也不敢再這裡多待,急忙令人扶起阿彩,眾人一同快速退入防禦線內。

  月亮懸掛在中天,四面八方的戰鬥,不但沒有結束,反而愈演愈烈。蠻軍開始集結起第二波攻勢,北面有據點失守,墨門的防線開始收縮。

  撤入後方的春箋麗與寧小夢正在加緊休息,以恢復體力和內力,她們坐在屋簷下,看向遠處,在那裡,阿彩脫下豹皮,胸脯上血跡斑斑,惡女神的那一擊,的確是給她造成了重創,如果不是她原本就身高體壯,再加上利用地氣療傷的奇妙神通,怕是已經死去。

  在井水邊,阿彩用桶中的清水擦拭著胸脯上的血跡。

  自回到後方後,她便一直都沒有說話。春箋麗與寧小夢兩個人,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再一次見到原本已經死去的好友,其結果卻是這個樣子,這樣的心情,必定很不好受。

  寧小夢輕聲說道:“為什麼惡女神會在‘阿鳳’的身體裡?那阿鳳就算原本沒死,被拜火教的人種了聖血,然後成為拜火教的惡女神,但她不是神冊宗倍那一邊的人麼?”

  春箋麗搖頭道:“誰知道?可能是神冊宗倍和拜火教之間,達成了某個交易吧?而且阿彩實際上也沒有真正看到阿鳳死去,她只是在時候得知消息。另外,你注意到沒有?那個阿鳳……”

  寧小夢道:“她的肌膚太白嫩了,根本不像是生活在北方的人。就算是南方的女孩子,也不可能那麼白……倒是有點像……”

  春箋麗低聲道:“剛剛浴火重生後的鸞梅?”

  寧小夢扭頭往她看來:“難道說,原本的惡女神已經死去,惡女神又換了一代?”

  春箋麗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在以前,善女神也好,惡女神也好,降世前的候補處女都是在拜火教內部的信徒中選出,上一次,之所以會看中長公主,是為了長公主的天人體質,再加上其他候補處女基本上都被師父殺光了,而善、惡女神的降世,似乎也是有時機的。鑒於善女神的降世出現了問題,我不認為惡女神重新降世的話,會再去選擇拜火教外的其他人……不過我也不能確定就是,雖然我是拜火教出來的人,但拜火教高層的事情,我基本上也是完全不知。”

  寧小夢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春箋麗道:“先去睡一會吧,戰鬥沒有這麼快結束,我們隨時都有可能要補上去……而且敵人也有可能殺進來。”

  兩個人一同進入屋中,並肩躺在竹床上,蓋著輕薄的花毯,準備睡去。

  遠處的戰鬥聲,此起彼落,猶未停歇,屋裡一片安靜。或許是因為心中的弦繃得太緊,兩人其實都無法睡著。過了一會,小夢輕輕的張開眼睛:“箋麗?”

  淺紅色襦裙的少女道:“嗯?”

  柳青色襦裙的少女道:“有一件事,我想要告訴你,雖然你是因為貪戀我哥男色才接近我的,但我還是很高興有你做朋友。”

  春箋麗猛地坐起,抓狂道:“誰貪戀你哥男色了?”

  小夢道:“嘻嘻……”

  春箋麗重新躺了下來,月色從方形的視窗灑入,溫柔如水,屋內重新安靜了下來,一片寧謐。

  外頭,阿彩洗淨血跡,重新穿好豹皮短裙,默默的往外頭走去。來到了院外的竹林邊,她沉默的坐了下來,一邊抬頭看著月色,一邊吸收著地氣。

  體內的傷勢,原本想像的還要嚴重。剛才在箋麗和小夢兩人面前,裝成傷已經完全治好了的樣子,只是不想讓她們擔心,讓她們能夠先放心的去休息。

  胸脯上的皮肉傷,雖然已經癒合,但是內部受創嚴重,好在她妖血“誇父”的神通,讓她能夠一直堅持都現在。只是,內心中的痛,卻是怎麼也無法止竭。

  剛才那個人,分明就是阿鳳……或者說,分明就是阿鳳的身體。那些人,到底對阿鳳做了什麼?

  她應該怎麼做?阿鳳是否真的還沒有死?她是否真的還能夠救回?如果還有希望,哪怕只是一點希望……

  地氣在她妖血的吸納下,進入她的體內,忽的,她整個人震了一震。體內有什麼東西正在沸騰,她眸中現出恐慌,想要將體內的異象強壓下去,但卻怎麼也無法做到。

  她瞬間想起惡女神刺入她體內的那一道血光,心知這一道傷並沒有自己想的那般簡單,但是已經遲了。某種不可控的、神秘的力量,沿著她的血液暴走,如同毒液一般,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治癒著她的傷勢的同時,也侵蝕著她的全身經脈,並藉著真陰,反沖魂魄。

  她在月下,慢慢的站了起來,緩緩抬頭,雙眸在月下發散著陰冷的幽光……

  ※※※

  春箋麗與寧小夢幾乎是不約而同的,同時坐了起來,彼此對望一眼,然後一同看向窗外。

  外頭的夜色依舊昏暗,她們恐怕只休息了半個時辰不到。然而遠處那混亂的聲音,仿佛在宣示著什麼,讓她們一同驚醒過來。她們原本就未脫衣,此刻匆匆下床,先後出了屋子,奔到外頭,只見人群奔走,一片急亂。

  這裡乃是伏熊谷內部,會出現這般情況,顯然是有事發生。是敵人已經突破而入?

  春箋麗抓住一人:“出了什麼事?”

  那人認出她來,低聲道:“你們的同伴……那個叫阿彩的蠻族女人剛才刺殺了善公主,善公主中刀,現在還不知生死。”

  兩個少女俱是一震……阿彩行刺鸞梅?

  四面的喊殺聲越來越近,顯然,外頭的蠻軍,很可能也已知道伏熊谷內部出事的事,正在全力攻打。那墨者匆匆去了,春箋麗與寧小夢卻是對望一眼,都看到了對方臉上的驚疑。

  寧小夢道:“阿彩刺殺善公主?這……這肯定是有什麼誤會,阿彩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春箋麗卻是臉色難看:“阿彩當然不會,我們好歹也是跟著她一同出生入死,從呂州就開始並肩作戰,我不相信,真的有人能夠藏得這麼深,而且,你哥也是見過阿彩的,她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瞞得過你哥的眼睛……”

  寧小夢道:“那是……”

  春箋麗喃喃的道:“我們中計了!惡女神引阿彩出去,根本就不是為了殺她。妖血體質的事已經外泄,現在的阿彩,根本沒有特意刺殺的價值,何況她還不是拜火教的人。惡女神的目的,是為了對她施展血巫秘術……”

  “血巫秘術?”

  “一邊走一邊說!”春箋麗與她,匆匆離去,“苗巫中,有一種術法,這是金蠶嶺的秘術。施術者將自身的血液種入被操控者體內,控心控魂,進而控制身體。你可記得那個時候,龍虎山奪位之事?金嫫姥姥的徒弟毒靡娘就對伍柳仙宗宗主伍重的女兒伍韻梅使用過。但是這種血巫秘術,不是想做就能夠做到的,必須要有被操控者的頭髮、生辰八字等物,然後事先做好重重安排……”

  “頭髮,生辰八字,這些蠻軍那一邊很可能原本就有。阿彩本就是從神冊宗倍那裡逃出來的!”

  “該死,我早應該想到的!其實這種術法,是可以提前破解的,阿彩說她的傷已經好了,我也就沒有當一回事,卻沒有想到,阿彩不想讓我們擔心,隱瞞了她的傷勢。其實惡女神的血毒一直在她的體內,而她自己只是當成了普通傷,以為不跟我們說也沒有關係。阿彩不想讓人替她擔心的性格,恐怕也是在惡女神的計畫之中。”春箋麗暗恨自己的大意。

  就是在這個時候,另一邊傳來一聲爆響,這爆響實在太近。兩人齊齊頓住腳步,一同扭頭看去,只見大批的墨者正在調動,往那個方向趕去。

  “不好,那一邊被蠻軍突破了。”春箋麗色變道。

  寧小夢咬牙道:“先去支援!”

  她們原本是想要先去看看鸞梅的生死,以及阿彩的情況,此刻卻也實在是顧不過來,不得不往出狀況的那一邊趕去。就在這個時候,她們的右側,建築的另一部忽的傳來一聲怒吼。

  兩人對望一眼,都知道出現了新的狀況,趕緊改變方向奔了過去,只見一名大漢倒在地上,雙目怒瞪,竟是死不瞑目的樣子。其他人也趕了過來,有人驚道:“張大俠?”

  “是張昆梧張大俠!”“是誰殺了他?”

  春箋麗道:“敵人殺過來了,先殺敵再說。”

  說話之間,一批敵方高手殺入。刷的一聲,刀光閃過,小夢率先出手,一顆人頭飛起,緊接著便是身邊沖起的火光。然而敵人如同潮水一般湧入,周圍的墨者也紛紛趕來,混亂的廝殺中,兩個少女最終還是失散。

  春箋麗寶劍連舞,接連殺了兩人。雖然連殺兩人,但是此刻攻入的,無一不是難纏的對手。好在她的內力,藉著剛才的歇息,已經恢復了許多。快速的看向周圍,人影憧憧,竟是看不到小夢。

  雖然心中擔心,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卻也無法尋找。忽的,前方人影飛去,刹那間,便有四名墨者被殺。她心中一凜,知道真正的高手到了。此時此刻,墨門這一邊趕來的,也無一不是高手,能夠瞬間殺掉四人的,自然不是普通人。

  昏暗之中,一名女子猶如刺透夜色,踏步而來。

  春箋麗緊握寶劍:“惡女神。”

  惡女神淡淡的道:“秦小春,讓你活了這麼久,你也應該死了。”

  春箋麗自然知道,拜火教原本就絕不會放過她這個叛教之人。适才,她與小夢、阿彩三人聯手,都對付不了這個女人,此刻,周圍一片混亂,惡女神專為殺她而來。她已經是必死無疑。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眼看著死劫臨頭,無路可逃,心境卻是一下子寧靜了下來。她的腦袋快速的動著,竟是比往常,還要更加的清晰了不知多少。眼看著步步殺機、步步逼近的惡女神,她忽的笑了一笑,笑得猶如夜色中的蘭花:“想要殺我?恐怕沒有這麼容易。”

  惡女神冷笑道:“那就看,還有誰能夠救你?”綠影一閃,便要出手,忽的頓在那裡,冷笑道:“你沒有死?”

  說話之間,她的目光,已經從春箋麗的身上移開,看向了另一邊,立在高處的、飛仙髻的女孩。

  女孩飄飛在高處,彩衣童顏,粉妝玉琢,沐浴在皎潔的月色下,猶如天外飛來,如夢似幻。

  這是惡女神與善公主的第一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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