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儒道之天下霸主 作者:先飛看刀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07:26:1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1 64720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16

第五十八章 冥篁之王

  在失重感忽如其來的那一刻,春箋麗就已經心知不妙。

  這也實在怪不得她,一來,周圍視野相對開礦,左側數十丈外石胡泊,前方雖然有起伏的山坡,但離這裡四五裡遠,也不像是利於埋伏的險地。

  二來,敵人剛剛才偷襲完畢,在她想來,下一次的攻擊,絕不會這麼快出現。豈知上一次攻擊,竟是故意麻痹她們,這裡才是真正守株待兔的陷阱?

  雖然意識到不妙,她的反應卻也極快,眼睛往下一瞄,只見下方竟是一根根豎起的長槍,那密密麻麻的槍尖,足可將落入其中的每一個人都刺穿,周圍的土坑裡卻又鑽出了許多蠻兵,每一個人手中都端著強弩,隨時等著補刀。

  春箋麗猛一提氣,腳下現出火光,整個嬌軀反往上升,寶劍出鞘指天,罡氣一卷,炎氣旋動。刹那間,她就已經是頭上腳下,罡氣如同流星一般轟下,竟是後發先至,轟在坑底,猛然爆開。火光呈環形急劇擴散,不但將所有的長槍全都擊碎,更是將外圈埋伏的蠻兵也一同卷了進去。

  慘叫聲中,那些蠻兵在火中掙扎,駑箭失控亂飛,卻已經產生不了威脅。呈環形爆開的坑底,現出土石,阿彩和小夢安全落地。

  卻有狂風一卷,一個身影從風中飛縱而來,綁在腕臂上的鋼勾猶如劈碎了虛空,朝阿彩的後腦勺猛然劈去。眼看著阿彩馬上就要中勾,咣咣當當,空中激濺著精光,竟是淺紅襦裙的少女下落途中在阿彩寬大的肩膀上一點,迎風而上,將偷襲者硬生生截了下來。

  仿佛乘風而來般的蠻族男子暗吃一驚,這淺紅襦裙的少女應變之快,實是了得。他雖借風而行,少女借力而起,在空中的交戰,竟是完全不落下風。

  而這個時候,阿彩已經拔刀、猛劈,激發的地氣往前轟轟轟的爆去,竟在坑底往前,硬生生開出一條直通地面的斜坡。“走!”阿彩往前奔去,齊胸襦裙的少女握緊雙刀,緊跟在她的身後,目光卻是死死的盯著右後方的土石。

  空中交戰的雙方勢頭已盡,突襲的蠻族男子後退。淺紅襦裙的少女回飄,跟在阿彩身後,奔出了土坑。她們左側,一批蠻族高手正從湖中鑽出,往這邊看來,卻已經是追之不及。

  風中的男子落在地上,看著逃去的三女,哼了一聲。一隻蟒蛇從地底鑽出,吳窮現出身來。那落地的蠻族男子道:“為什麼不出手?”

  吳窮無奈的道:“那個用鴛鴦刀的丫頭察覺到我在哪裡,防備得實在太嚴,我找不到機會。”

  很快,隆虎兒、白絳芸、猴子一同趕了過來。猴子道:“怎的又被她們逃了?難道這陷阱被她們提前看破?”

  吳窮道:“她們的確落入了陷阱,但是那個穿紅衣的丫頭反應太快了,一出手就破了陷阱,使得我們連拖住她們都無法做到。”

  白絳芸恨聲道:“又是那個死丫頭!”

  看著沒入前方山坡的三女,隆虎兒皺眉道:“這下子真的麻煩了,前方是吟澤那些湖匪的地盤。”

  那蠻族男子冷冷的道:“也沒有什麼麻煩,這些湖匪也該剿滅了。”

  隆虎兒道:“先生有所不知,要滅這些湖匪不難,難的是吟澤深處那複雜的地形,令大軍難以深入。”

  蠻族男子淡淡的道:“相爺派出了冥篁王和兩百名白骨兵,這樣夠了麼?”

  冥篁王?隆虎兒、白絳芸盡皆動容,就為了這三個女人,相爺連冥篁王都派了出來?他們兩人彼此對望……那個個頭大得出奇的女人身上,到底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使得相爺這般大動干戈?

  ……

  ※※※

  七裡鋒裡,寧江睡在床上,左臂舒展。

  貓耳的女孩枕著他的手臂,甜甜的睡著,在她的後臀,貓尾輕輕的搖動著。

  明日一早,就要啟程上路,前往新金城,寧江自是早早地就上了床。只是睡到夜半,他猛然睜開了眼睛,扭頭看了一眼。

  外頭似乎吵鬧了許多。

  他慢慢的將自己的手臂,從小貓娘的腦袋下移出,起身穿上道袍,順手拿起桌上的拂塵,往外頭走去。

  外間,同樣聽到動靜的小丫兒翻身而起,白日裡束著胸,不讓人看出她實際上並非真正的女孩,而是無法長大的侏儒女,此刻夜裡放鬆,這一起身,胸脯在單薄的裡衣下顫動。

  她道:“老爺?”

  寧江道:“無事,你先睡吧,我到外頭看看。”踏步而出。

  來到外頭,抬起頭來,只見夜色間,仿佛蒙上了神秘的陰影,透著陰冷詭異的氣息。到了山莊大門處,見外頭多了許多蠻兵,又停著一個黑色的轎子。兩名在蠻軍中明顯地位不低的蠻將,此刻卻是如同低階護衛一般,小心的守在轎邊。七裡鋒的鋒主趙歸盤,則在轎邊態度謹慎而又恭敬的聆聽著轎中人的訓言。

  更讓人不安的是,那黑色大轎的後方,兩百名渾身慘白、扛著斬馬刀的詭異兵將,每一個都透著不祥的氣息。此刻,莊中已經有許多人被驚動,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然而一看到那些詭異的兵將,便盡皆失色,仿佛有沉重的陰影,死死的壓制著這裡的每一個人。

  “那些就是阿骨兵?”女子的聲音,低低的響起。

  說話的乃是剛剛走到青年道者身後的趙庭珍,此刻的她,臉上是無法抑制的驚懼和不安。只因,單單是這兩百名阿骨兵,就能夠滅掉整個七裡鋒。從目前看來,要對付阿骨兵,只能依靠大批的武林高手,七裡鋒雖然也有一些高手,但更多的只是由各村各莊的壯丁聚集起來的民兵,面對著刀槍不入的阿骨兵,除了被屠殺,幾乎派不上用場。

  而她更是認出,那兩個守在轎邊的蠻將,竟然是幽陀五霸中的鬼頭沙、鬼頭佑這兄弟兩人。

  身為幽陀部實力最強的幾大勇士中的兩人,突欲的義子,此刻卻如同被使喚的普通護衛一般,守在那黑色轎子身邊。那轎子裡的,到底是什麼人?

  過了好一會,那黑色轎子被人抬起,緩緩的往外頭去了。趙歸盤木然的在後方束手恭送,兩百名阿骨兵跟在轎子後方,往寨門處遠去,在黑夜中看去,猶如白色的骷髏詭異的前行,直看得人魄動心驚。

  等他們離去後,趙歸盤長歎一聲,往女兒與青年道者這邊行來,一眼看去,仿佛又蒼老了許多。

  趙庭珍道:“爹,那轎子裡的,到底是什麼人?”

  趙歸盤道:“冥篁王。”

  趙庭珍疑惑的道:“冥篁王?”顯然,她並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在她身邊,青年道者的表情,卻變得凝重了許多……

  ※※※

  三個女人在月下飛奔,她們的身後,地勢起起落落,時高時低。湖泊遠去,前方又出現了一條河流,奔到上游處,阿彩直接淌水而過,兩個少女則從河中的石塊上跳過,然後繼續前行。

  淺紅襦裙的少女問:“剛才那個從空中突襲的人,阿彩姐你可認得?”

  阿彩道:“他叫陸剛,也是有妖血體質的人,他的妖血就是‘陸吾’。不過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使用神通。”

  春箋麗道:“他的神通,好像跟風有關。山海經裡,陸吾的形象是人面虎身,風從虎,雲從龍……難道跟這個有關?”

  小夢說道:“感覺上,如果事先能夠知道他們的神通,也就不是特別難應對。”

  春箋麗道:“其實,把他們的神通直接看成西嶺苗巫的術法一類,這樣會簡單許多。苗巫的巫術,在無法提前知曉的情況下,同樣也是防不勝防,但是大多數的苗巫,真正精通的也就是一樣兩樣,一旦明白他們擅長的是那種術法,做出防備,所謂的巫術其實也就是那個樣子。”

  又道:“不過其中的不同之處,在於西嶺的苗巫,大多不通武道,術法被破掉後,基本上就等於廢物。而這吳窮、陸剛,還有阿彩姐你,就算拋開神通不談,也已經是不容忽視的高手。蠻族自身的武學跟妖血賦予的神通結合在一起,這才是真正麻煩的地方。”

  小夢說道:“但是,就像我們不太瞭解他們,他們同樣也不夠瞭解我們。至少,他們事先並沒有想到箋……紅線師姐你也會術法。”

  春箋麗說道:“我對術法懂得多,但是真正會的並不多。而且接下來他們肯定會防到這一點,下一次,就沒有這麼好運了。”

  小夢道:“幸好那個時候有你,突然一下掉到坑,那一下子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春箋麗道:“是我大意了,我根本沒想到他們竟然是這種戰術。先埋好陷阱,卻在陷阱的前一段先進行一段襲擊,然後利用我們擊退敵人後、暫時放鬆的心理。”她在心中想著,要是寧江在,肯定不會中這樣的陷阱,自己的警覺性還是不夠啊。

  於是暗自提醒自己以後要更加小心。

  三人又奔了一陣,忽的停下了腳步。

  此刻,她們正處在一處險要地形的前方,腳下是潮濕的泥地,兩側都是湖水,前方卻是一處隘口。而更讓她們心驚的是,她們感應到,在那裡頭藏著不少人。

  原本,三人就處在連著兩次遇襲後的警戒狀態,雖然猜測,敵人應該不會馬上就發動第三次襲擊,但遇險後的心態,自然不可能一下子放鬆下來。

  卻沒有想到,居然這麼快就遇到了伏兵。

  三人彼此對望,如果前方不通,她們自然只能繞路而行,但是,她們對這一帶原本就不熟,到了這裡,再往後退,無疑將與吳窮、陸剛、隆虎兒等追兵撞上,那就真的是糟透了。

  春箋麗心中快速動念:“我們沒有道理會在這裡遇到敵人的埋伏,既然有第三次設伏的兵力,為什麼不把兵力放在第二次的陷阱周圍,把我們一網打盡?況且,吳窮、隆虎兒、陸剛等等追兵也沒有追上來。如果知道我們的前方還有他們的人,他們怎可能不繼續追擊,來個前後圍堵。”

  在某個青年身邊久了,對他所說的名為“邏輯思維”的方式,也多少學到了一些。此刻全力運轉開來,淺紅襦裙的少女道:“我們過去!”

  秋香色齊胸襦裙的少女吃驚的扭頭看她:“過去?”

  淺紅襦裙少女道:“嗯……我們過去。”鬆開緊握著寶劍劍柄的手,就這般往前走去。

  阿彩、小夢見她已經下定決心,當下也不再說話,一同跟在她的身後。

  進入隘口,兩側忽的草木掀起,現出許多人來,或是持弓,或是持駑,一支支箭頭以兵家佈陣的方式,對準她們,同時也封死了她們閃避的空間。

  她們並沒有拔出武器,只是打量著這些人,只見這些人穿的都是灰色的勁裝,而且很明顯全都是華夏人。

  在她們的前方,一塊大石上,一個男子帶著斗笠,仿佛從夜色中竄出,落在那裡。右手抬起,將頭上的斗笠按得更低了,只見這人身穿蓑衣,腰間配著寬大的長劍。斗笠遮擋著月光,讓人無法看清他的面容。

  月下石上,這人緩緩的道:“你們三個,到底是什麼人?蠻軍為什麼要追殺你們?”

  其他人,也全都在看著進入他們包圍圈的三個女人,這樣的組合顯然頗為古怪。一個高大得不可思議的蠻族女人,穿的是難以完全蔽體的豹皮衣裙,背上背著無鞘的大刀。以及兩個年輕嬌媚、戴著面紗,身上穿的是上好絲綢製成、配色讓人無錯可挑的裙裳的少女。

  這兩個少女,一個媚態如風,腰插寶劍;一個纖細苗條,一鞘雙刀,一看就知道來自江南水鄉,湟河以北哪怕是世家豪門,也養不出這般秀氣的人兒。

  萬里銀川的蠻族女子,與江南水鄉的華夏少女。一個塊頭高大,一個體量風騷,一個纖細苗條。三個女子,合成了一個讓人疑惑的組合,讓石上戴斗笠的男子緊緊的皺了皺眉……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16

第五十九章 吟澤匪首

  在這些人的包圍中,束胸襦裙的少女擺出冷漠的樣子,並未說話。

  淺紅襦裙的少女則是抬頭看著石上的男子,道:“這位阿彩姐,是從蠻族邪相神冊宗倍手下叛逃出來的,她的家人和族人都被邪相所害。小女子喚作薛紅線,這是我師妹聶隱娘,江湖上給個薄面,將我二人稱作混江雙蛟。我二人救下這位阿彩姐,卻與她一同被蠻軍追殺,希望眾位好漢能夠放我們過去。”

  戴斗笠的男子道:“混江雙蛟?不曾聽說過這個名號。”

  淺紅襦裙的佩劍少女道:“我師姐妹二人以往只在長河和江南一帶走動,這還是第一次到北方來。在江南,我們可是無人不知的。”

  那男子道:“追殺你們的人,既有突欲座下的幽陀五霸,又有柳蔓身邊的幽凰五嬌,同時還有大量的兵馬往這個方向調動。搜捕你們的通緝令也填滿了周邊城鎮的各處,知情不報的人,馬上就會成為蠻軍的敵人。豹王察割方死,神冊宗倍人還在昊京,卻為了你們這般大動干戈,怎可能僅僅只是叛逃那麼簡單?”

  春箋麗回過頭來,與小夢對望一眼,兩人快速交換了一個眼神。

  春箋麗心中忖道:“雖說這些人,看上去應該與蠻軍不是一夥的,然而世事難料,以神冊宗倍和他的手下的詭詐,也不是沒有故意誘騙我們,讓我們透露出與墨門的關係、以及跟善公主的聯絡方式的可能。況且,與蠻軍不是一夥,也未必就真的是好人,或者說,如今天下大亂,各方勢力交錯複雜,他們是什麼人都有可能。”

  應該透露到什麼樣的程度?快速動念完畢,她一抬頭,道:“神冊宗倍追殺我們,是因為這位阿彩姐,帶著一個非同尋常的秘密,神冊宗倍不希望這個秘密讓太多人知道。”

  戴斗笠的男子道:“什麼秘密?”

  淺紅襦裙的少女道:“我不能說。”

  戴斗笠的男子冷然道:“不能說的話,那就回頭。”

  淺紅襦裙的少女握住寶劍:“我們不會說,卻也不會回頭。更何況,你們憑什麼讓我們回頭?難道這裡的山是你們開的?這裡的樹是你們造的?我們憑什麼走不得?”

  戴斗笠的男子不怒反笑:“既然你們問了,那我不妨告訴你們。要說這裡的山是我們開的,這裡的樹是我們造的,這話也沒有錯。不客氣的說,再過去的路,就算讓你們走,你們也走不成這片吟澤。你們想要逃出蠻軍的追殺,在這一帶,只有我們能夠幫助你們。那麼問題來了,我們憑什麼要相信你們?蠻族邪相狡詐,詭計多端,誰知道你們是不是蠻軍的細作,故意被追殺然後逃到這裡,等我們救了你們,把你們帶進我們的地盤,轉過頭來就裡應外合,洩露我們的情報?”

  春箋麗道:“你想怎麼做。”

  戴斗笠的男子道:“如果你們真是蠻軍的敵人,那就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任由我們捆綁蒙眼,到了裡頭,先暫由我們關押,等我們查清楚後,自然會放了你們。”

  春箋麗笑道:“那麼,同樣的問題來了,我們又怎麼知道你們真的跟蠻軍沒有關係?據我所知,這附近,包括七裡鋒在內,許多地方的團練,都已經歸順了蠻軍。我們放下武器,落在你們手中,轉過頭來就被你們送給蠻軍了,那卻又如何是好?”

  戴斗笠的男子冷笑道:“你們會往這個方向逃,那必是知道,這一帶並不全在蠻軍的控制之下。否則的話,不往南邊的深山逃,反而沿著視野開闊的湖邊往這個方向逃,這是什麼道理?”

  春箋麗道:“好吧,就算你們現在還沒有歸附蠻軍,但誰又知道是不是只是在待價而沽?抓到我們後,直接把我們賣給蠻軍,然後順勢投靠,自抬身價,這也是可能的。”

  戴斗笠的男子心想,這丫頭伶牙俐齒,先故意透露出一個“邪相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然後便是密不透風的各種拖延,她自是知道,如果真的存在著這樣子的一個秘密,我們就很難放著她們不管。只是,她們到底有多少可信度?

  春箋麗忖道:“看來這些人的確跟蠻軍不是一夥的,而且,這般拖下去,陷入僵局也不是辦法。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她抬著頭,繼續看著戴斗笠的男子:“敢問這位壯士大名?”

  戴斗笠的男子道:“你們既然往這個方向逃來,難道不知道我‘飛瀑狂刀’解無刀?”

  春箋麗心想:“既是無刀又是狂刀,看來‘解無刀’只是他走江湖用的名字,‘飛瀑狂刀’則是江湖人送給他的名號了。看他為人頗為沉穩的樣子,名號中卻有一個‘狂’字,應該跟他所用的武學有關。”

  她對解無刀說道:“既然你們不相信我們,我們也不太相信你們,小女子倒有一個折中的法子。”

  她解下腰間寶劍:“小女子任由你們以兵器押解,絕不反抗,這樣一來,你們手中就有了人質。然後,我們隨你們進入吟澤深處,但是與此同時,你們的人,不許接近我的兩個同伴八尺之內。”

  齊胸襦裙的少女猛地扭頭看她,驚道:“師姐?”

  春箋麗低聲道:“唯有這個法子,才能彼此放心。”以小夢的本事,只要敵人不是在近身處驟然發動,那就算是被敵人重重包圍,憑她的“飛步五星”,逃出生天也沒有什麼問題。

  這樣,就算這些人真的意圖不軌,她們也至於被一鍋端。

  解無刀略一沉吟,道:“好,就這般做,不過我可也警告你們,如果途中你們稍有不安分的舉動,或者試圖在沿路留下記號,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春箋麗笑道:“你只管放心!”

  說完,春箋麗將自己的寶劍交給小夢,自己先踏上前去。

  解無刀一揮手,兩名高手躍了出來,直接將刀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解無刀戴著斗笠,轉身道:“走!”

  當下,春箋麗被押送在前,阿彩和小夢跟隨在後。

  三女隨著這些人不斷進入吟澤深處,為了不讓他們弄清內中的地形,這些人顯然繞了遠路,途中又經過了許多錯綜複雜的石林、峽谷,直至天快亮時,方才進入了人群聚集的山寨之中。

  寨門隨著吱啦的聲音,緩緩的打了開來。

  原本就不算矮的寨門,阿彩竟也還是要低下頭來才能進入。她們到了內中,穿過一條長街,只見這裡到處有武者、兵將駐守。

  兩側的民房裡,有女人孩子好奇的站在門口、又或是趴在窗臺打量著她們。尤其是個頭大得出奇的阿彩,讓眾人紛紛指指點點。

  她們穿過廣場,進入了一處重兵把守的要地。來到裡頭,又在這裡等了一會,過了許久,有人出來道:“首領要見你們!”

  春箋麗轉身朝著後方的阿彩和小夢道:“你們留在這裡等我,我進去見他!”

  說完後,便跟著這人進入內中,又穿過了一處練武場,來到盡頭的大屋裡,只見有幾人早已等在這裡,其中一名男子,負手而立,面窄額高,體型瘦長。身邊的眾人中,解無刀也在其中。

  解無刀道:“這位就是我等的首領,張絡張頭領!”

  春箋麗按著江湖上的禮儀,拱手抱拳:“小女子薛紅線,見過張首領!”

  張絡看著她,道:“如果你們真的是被蠻軍追殺,那到了這裡,便可放心,就算是蠻軍一時間也無法殺到這裡來。但是與此同時,我們卻也很想知道,我們到底有什麼義務幫助你們?又或者說,你們身上,到底有什麼值得我們冒著被蠻軍全力圍剿的危險,來幫助你們?”

  春箋麗心想,到了這一步,妖血體質的事,讓多一些人知道,其實也並無壞處。於是先看向周圍:“事關重大,首先,小女子必須知道,這裡是否都是首領信得過的人?”

  張絡道:“你們只管放心,這裡都是與我多次出生入死的弟兄,絕不會洩露消息。”

  春箋麗道:“既然如此,眾位且聽……”她將與妖血體質有關的事說出。

  等她說完,張絡、解無刀等盡皆動容。

  沉吟了好一陣,張絡道:“你說的這些,的確隱秘,然而這妖血體質,詭異驚人,但是按你這般說,這妖血體質的擁有者,就算在蠻族也是鳳毛麟角,神冊宗倍收集妖血體質者,激發妖血,進行培養,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多培養出一些難以對付的高手。逃出一人,似乎並不足以讓神冊宗倍如此的興師動眾,而且不客氣的說,我們也看不出我們需要為了這點事,與蠻軍全力為敵。需知,雖然我們原本就是蠻軍要剿清的勢力,但是說到底,對蠻軍來說只是癬疥之患,不激怒蠻軍,蠻軍未必會將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這裡,但是摻和了你們的事,很可能就會變得不同。”

  春箋麗拱手道:“首領還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嗎?正如首領所說,培養出幾個妖血體質者,不過就是讓蠻軍多幾個擁有特殊能力的高手,神冊宗倍怎會將心思放在幾個高手的培養上?以他如今的地位,想要高手協助,直接招攬就是,不要說蠻族中的勇士、猛士,就算是華夏的武林中,利慾薰心下,前去投靠的武林敗類也不知多少。”

  她繼續道:“神冊宗倍要的可不僅僅只是幾個擁有特殊神通的高手。首領莫要忘了,神冊宗倍最初是從哪裡得知妖血體質的存在?他最初知道與妖血體質有關之事,可是拜火教為虎尊培養出的阿骨兵!”

  張絡猛地一震,因為他終於明白了這個少女要說什麼,而其他人也是彼此對望,盡皆色變。

  春箋麗道:“阿彩姐為什麼要逃?那是因為,她的一個喚作阿鳳的好友,被神冊宗倍的人抓去,以類似于苗巫的血巫之術進行試驗,以培養瘟疫一般能夠傳播的、具有妖血特徵的血毒。雖然那一場實驗,以阿鳳的死和實驗的失敗而告終,但誰又能肯定,下一次神冊宗倍就不會成功?首領,邪相要的,不是十個八個高手,而是如同阿骨兵一樣,擁有奇特神通的、一支支軍隊。妖血體質中,有一人喚作猴子,擁有地行的能力,如果只是他一人,那最多只是一個難以防備的刺客,有危害,但終究是危害不大。但是首領且想,要是擁有這種神通的,數以千記、萬記,又會是什麼樣子?阿彩姐的其中一個神通,便是隨時能夠通過地氣治療傷勢,哪怕是斷去的手臂也能復原,眾位,若是在戰場上,面對的敵兵人人都是如此,那又如何?”

  張絡、解無刀等人彼此對望,臉色俱是變得凝重。

  春箋麗再次道:“阿骨兵的存在,意味著這種事是可能的。但是阿骨兵,是拜火教為蠻軍培養而出。我們目前有理由認為,拜火教與蠻軍,同床異夢,他們之間有合作,但那是建立在擁有華夏這一大敵的前提下。如今華夏文氣崩潰,他們兩方失去了共同的敵人。神冊宗倍目前,顯然還沒能掌握到如同培養阿骨兵這類軍隊的手段,那既有可能是因為,阿骨兵的出現屬於特例,拜火教也無法應用在其他妖血體質者身上,更有可能是因為,拜火教根本不打算讓這種手段,被已經開始坐大的蠻軍知曉。然而神冊宗倍何等人物?假以時日,未必不能培養出另外一支、擁有完全不同的神通的‘阿骨兵’。”

  張絡道:“你們想怎麼做?”

  春箋麗道:“從俠義的角度來說,阿彩姐被蠻軍追殺,我們既然遇到,就不能不管。從大局的角度來說,阿彩姐是華夏這一邊擁有的,唯一一個妖血體質者。我們打算,將她帶到墨門的善公主又或者是東南武林盟的寧盟主身前,所謂的‘妖血’到底因何而來,大規模培養的可能性和其弱點,以寧盟主和善公主的手段,在知道邪相用心的情況下,或能提前進行應對。或者阻止邪相所為,或者找出應對手段,這就是我們必須逃出蠻軍追殺,前往霍州的主因,只因為,唯有在那裡,我們才能找到善公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16

第六十章 道門之別

  開闊的廣場上,四角豎著旗幟,所有的旗都只有黑白兩色,有的黑,有的白,頗為單調,幾乎沒有什麼色彩。

  此時,金烏已經升到了高處,夏日的早晨,很快的就讓大地變得炎熱起來,刺眼的光芒照在了方形的堅石鋪成的石地上,也照在了被眾多武者和民兵包圍著的兩個女子身上。

  其中一個女子,個頭巨大,可以說是半裸的肌膚,顯得有些黝黑,不過這種健康的膚色,並不讓人厭惡。整個身體其實是非常勻稱的,只是個子實在太高,金錢花紋的豹皮衣裙,勉強被遮蓋大半的飽滿胸脯,裙下的大腿,從一開始就吸引著周圍人的目光,而她顯然也習慣了被眾人所注目。

  或者說,以她的體型,想要不被人當成珍稀動物一般注目還真是困難。

  在她身邊的華夏少女,纖細苗條,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面上遮著輕紗,秀氣中透著神秘。

  兩個人一同在陽光下……同時也是在眾人的包圍中等待著。直到身穿淺紅色襦裙的同伴,從她們前方的大門處走了出來,兩人才鬆了一口氣。

  “師姐!”秋香色襦裙的少女上前道,“談得怎麼樣?”

  “沒有問題!”春箋麗說道,“我們先在這裡住下,他們會想辦法,派出人手幫我們避過蠻軍的追殺,將我們送出呂州,只是外頭的情形到底是什麼樣子,他們也還要看看再說。”

  秋香色襦裙的少女點了點頭……

  ※※※

  同樣的陽光,照在山嶺間一支沿著山路蜿蜒前行的人馬上。

  寧江騎著馬,與趙庭珍在隊伍中一同前行。在他們身後,莊客與民兵押運著箱車,裡面裝的是七裡鋒拼命湊齊,即將送給柳蔓郡主的財帛和金銀。

  其中一輛箱車上,坐著兩個腦上各自紮著一對荷包的女道童。此刻雖是烈日當空,但山風吹來,箱車上箭旗獵獵。

  青年道者與趙庭珍策馬前行,途中,趙庭珍閑來無事,向青年道者打聽著江南的風光。青年道者自是知無不言,像趙庭珍解說著江南特有的園林、以及一些名勝,他口才本就不錯,再加上此刻也沒有其它事可做,說得天花亂墜,聽得趙庭珍歎為觀止。

  趙庭珍的心情本是頗為壓抑,一方面,不知道自己這一趟被迫前往新金城,前景如何,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昨晚那冥篁王帶著阿骨兵出現在七裡鋒,表面上只是路過休息,實際上,卻是警告意味十足。

  緊接著,一大早,蠻軍就有更多命令傳下,命七裡鋒調派更多人手,協助圍剿吟澤的湖匪,看來這一次,蠻軍是打算將吟澤的湖匪徹底剿滅了。雖說吟澤那一帶,山多湖多,地形複雜,但是看父親那個樣子,這冥篁王既出,吟澤這一次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雖然七裡鋒與吟澤湖匪以往就有許多過節,但是這一次,性質不同。全力協助蠻軍圍剿吟澤,那是助紂為虐,不協助的話,只怕蠻軍反過來就將七裡鋒屠了,一想起昨夜看到的,那兩百多名可怖的阿骨兵,趙庭珍便覺發冷。

  雖然心中不安,但能夠做的事,幾近于無,趙庭珍也只能暫且將這些擔心放在一旁,與青年道者說說笑笑。

  午間過後,車隊在林間休息,下午繼續上路。途中,遇到一夥山匪,這些山匪顯然只是由無家可歸的饑民組成,為首的賊匪,雖然懂得一些武藝,但恐怕最多也就是二三流的,即便是在玄氣大盛之前也不夠瞧。

  這些山匪,一個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帶著一些武器,大約是看出他們不好惹,有心劫物,卻又徘徊著不敢上前,最後還是由保護車隊的、曹紫騰的一名弟子主動上前,散了些銅錢,這些人方才呼嘯著去了。

  到了傍晚,途徑一處荒廢的村莊,整個村莊基本上都已毀於戰亂,倒塌的屋子,烈火焚燒後的殘骸,村外勉強用來掩埋屍骨的亂葬崗,看得人觸目驚心。

  眾人無心在這裡久待,於是繼續前行,日頭即將西落之時,只見右側的大道上,同樣轉出了一批人馬。眾人看去,只見那批人中,同樣押運著箱車,內中不少武者,為首之人,是一個身穿錦衣的青年人。

  如今世道混亂,兩邊人陡然相遇,又都有攜帶兵器,自不免彼此戒備。待看清對方是哪路人後,方才定下了些心。那錦衣青年騎在高大的白馬上,搖扇笑道:“原來是珍妹,珍妹好久不見。”

  趙庭珍道:“原來是丘公子,丘公子怎的會在這裡?”

  卻原來,這錦衣青年喚作丘仲書,丘家是安郡有名的書香世家。

  在獨尊儒術的華夏,“書香世家”這個名號,並不是有錢人就能夠擁有的,首先要是地方上有名望的鄉紳,其次家中必定要有人在科舉上有所成就。

  丘家在安郡,就是最有名望的豪紳,丘家家主就是安郡的保長。在蠻族佔領了整個呂州後,丘家幾乎是第一批投靠蠻軍的世家豪門,不但保住了他們的富貴,也趁著戰亂,大發戰爭財,如今是意氣風發。而這丘仲書,便是丘家的二公子,習文練武,自稱書劍雙絕。

  一來,安郡離七裡鋒原本就算是比鄰,二來,這丘仲書以前也曾慕名到七裡鋒趙家莊,向她父親求藝,硬要攀關係的話,勉勉強強也能算是趙歸盤的半個弟子。兩家人自然是認識的。

  趙庭珍雖然不齒於丘家的為人,然而說到底,如今七裡鋒又何嘗不是依附於蠻軍?此刻看到丘仲書,自也無法冷下臉來,只能微笑著打聲招呼。

  丘仲書搖著扇子,笑容滿面:“看這架勢,珍妹莫非也是打算前往新金城,參加郡主的芳誕慶宴?”

  趙庭珍道:“正是。”

  丘仲書說道:“愚兄也是如此,既然兩邊人都是前往新金,不如一同結伴起程如何?”

  趙庭珍無法,於是,兩方人並在一起,繼續上路。途中,趙庭珍問道:“為何是丘公子前往新金城,為郡主慶賀?令尊與令兄呢?”

  丘仲書道:“大帥令下,家父已經率兵出發,欲全力助蠻軍圍剿吟澤那些匪徒。哼,吟澤那些傢伙,以前打家劫舍,禍害百姓,如今更是抗拒天兵,天理難容,現在大帥終於要將他們徹底剿滅,也算是他們自作自受。”

  趙庭珍心想,吟澤那些人,雖然說是占山為寇,卻也很難說是禍害百姓。至於蠻軍,怎的就成“天兵”了?他們到處燒殺搶掠,入侵華夏,反抗他們難道還有錯不成?

  她道:“吟澤那些義……那些賊寇,靠著那一帶複雜的地形以及錯綜的湖泊,以往文氣還在時,官府幾次發兵圍剿,都拿他們沒有什麼辦法,蠻軍雖然擅長馬戰,但吟澤那一帶,馬戰無用,想要剿滅他們,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丘仲書不屑的道:“今時不同往日,這一次,為了剿滅他們,聽說神相不但派出了阿骨兵,更是出動了冥篁王。再加上各方團練全力相助,就不信滅不了他們。”

  又看向趙庭珍身旁:“這位道者是……”

  趙庭珍道:“這位乃是小白道長,是從江南來的名醫。”

  丘仲書錯愕:“江南?”緊接著便笑道:“也是,如今周廷雖然在江南苟延殘喘,但是君昏臣庸,天命既失,民心已無,早晚為天兵所滅,道長北來,也算是棄暗投明,識時務者。”

  青年道者贊道:“丘兄所言正是,還是丘兄了得。察割蓋世神力,將猛兵精,可惜未能早用丘兄,枉有天命民心,導致二十多萬大軍灰飛煙滅,可歎,可歎。”

  丘仲書滯了一滯。

  這道士語氣誠懇,以至於丘仲書竟是無法弄清他到底是出言諷刺,還是客氣的虛捧之言。

  趙庭珍好奇的道:“不知南方那一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豹王大軍竟然會全軍覆沒?”對於在蠻軍統治下的他們來說,親眼看到蠻軍與華夏軍那幾乎無法跨越的實力差距,除了去年蒙鬱與威遠軍的那一戰,蠻軍在整個華夏大地上,幾乎就是橫衝直撞。

  而豹王察割,又是虎尊座下三大幹將之一,在周庭的長河水師被擊潰時,幾乎人人都以為周朝滅亡已成定局,誰也想不到後來的戰況,竟然是如此的令人意外,幾乎可以說是地覆天翻,完全顛覆了所有人的臆測。

  只是,江南離呂州實在太遠,到底南方是如何擊敗豹王的,其中過程,眾人還弄不清楚,有的說是龍虎山道士協助朝廷,召喚天兵天將,有的說是寧翰林神算,布下天羅地網之奇陣,察割誤入陣中。

  各種流言蜚語,傳得頗為誇張,只因在北方眾多的老百姓心中,除非是天兵天將、上古奇陣這種猶如奇跡一般的強大阻力,幾不可能有人擋得住蠻族大軍。

  但是像趙庭珍、丘仲書這些人,終究是不可能像底層的普通老百姓一般,去相信所謂的天兵天將。察割兵敗,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南方的實力,並不像眾人想像得那般弱。雖然如此,他們卻也很好奇,南方那些人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在他們的詢問中,青年道者卻道:“南方戰事發生時,貧道已經進了中原,所以也不是太清楚。只聽說,似乎是豹王錯估形勢,為了追殺華夏天子,深入越嶺一帶,反而落入了威遠軍布下的埋伏……唔,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如何做到的,不過大體上應該是如此。”

  丘仲書哼了一聲:“說到底,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連衍聖公所在的孔家都說了,周庭無道,天命在北。”

  青年道者笑了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此時,天色漸晚,快到半夜時,他們方才來到了一處縣城。這縣城自然也已經被蠻軍所佔據,週邊的城牆基本上都已倒塌。進入城中,找到了一家勉強還在營業的客棧,暫且住下。期間,丘仲書雖然對趙庭珍,總體上表現得彬彬有禮,符合其世家公子的身份,卻也時不時的說些近乎挑逗的話語,只可惜趙庭珍卻始終不為其所動。

  在這裡住了一夜,第二日,他們繼續上路。途中,丘仲書繼續對趙庭珍施展他的書劍雙絕的風采,時而談天論地,時而指點江山。

  或許是在他看來,以他書劍傳家,世家豪門的公子身份,對不過是江湖豪強之女的趙庭珍這般獻足殷勤,已經是給夠面子。

  而趙庭珍卻始終是無動於衷,最多不過就是熟人見面的客套,漸漸的,他的臉上,開始現出一些不耐。

  趙庭珍原本也就不想與丘家有多少來往,更不想與這位丘家二公子有多少交情,自然也沒有多少放在心上,只想找點到達新金城,好擺脫這個煩人的蒼蠅。也懶得去管他,只是朝身邊的青年道者問道:“不知到達新金城後,道長準備去哪裡?”

  青年道者揮動拂塵,道:“在新金城遊玩兩日,大約便會往蔡州去了。”

  趙庭珍遺憾的道:“道長乃是游方之人,此後大概是不會再見面了,如今世道艱難,到處都是兵荒馬亂,道長可要保重。若要需要之處,也可隨時回轉七裡鋒,我與家父必定始終以禮相待。”

  丘仲書頗有些陰陽怪氣的道:“可惜,可惜,這位小白道兄是個入教之人,否則珍妹怕是要以身相許了。話說回來,人家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呵呵,也是現在儒道不昌,否則,單是這種不婚不娶的做法,日後怕是也無顏去見列祖列宗。”他見趙庭珍對這個小白道人的態度,比對他這個“老熟人”還要更好,此刻不免有些遷怒,直接出言諷刺。

  趙庭珍沒想到他這般說話,不由得也心頭惱火:“丘公子,儒是儒,道是道,原本就各不相干,道長娶不娶妻那是他的自由,旁人無權說三道四。”

  丘仲書冷笑道:“我哪裡說錯了?哼哼,傳宗接代原本就是禮法……”

  “等一下,你們到底在說什麼?”青年道者扭過頭來,很詫異的看著他們,“啊,是了,雖然同是道家,南北宗門相差極大。你們所知道的不婚不娶的道士,都是全清派的吧?但是貧道並不是全清弟子啊?我們南方的道士,以龍虎山為正宗,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啊!”

  趙庭珍、丘仲書:“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16

第六十一章 吾雖不爭

  趙庭珍和丘仲書的確是分不清楚道教的各個宗門。

  華夏獨尊儒術,以往,道教原本就比較式微,而且其活動也主要集中在南方。中原一帶,龍虎山的影響原本就極其微弱,湟河以北則幾乎沒有多少道門。

  再加上近幾年來,全清派崛起,全清教義在北方發展極快。雖然期間遭遇到了幾乎滅派的挫折,但是如今在蠻軍的扶持下,死灰復燃,且發展更加的迅猛。

  而全清道人是不能娶妻的,也正因此,看到這位小白道人,他們才下意識的以為他也跟全清道人一樣。

  此刻被小白道人這般一說,他們才一下子反應過來……對啊,好像南方的道士是可以娶妻生子的?

  不知怎的,趙庭珍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而丘仲書愈發的陰鬱了。

  車隊繼續前行,接下來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一路上,原本還與青年道士說說笑笑的趙庭珍,一下子變得拘束了許多,而丘仲書的臉色則越來越難看。

  整個路程都變得悶了。

  當日晚邊,他們進入了新金城。

  新金城,乃是呂州相對出名的一座大城,因為是被蠻軍兵不血刃的奪下,是以還保存著大致上的完好,事後也並未遭到蠻軍的屠城。不像呂城,城破之日,就被蠻軍殺了近萬人。

  七裡鋒的車隊,住進了城東的一處宅院,這宅院的主人喚作趙沐,乃是趙庭珍的族伯,靠著七裡鋒的扶持,在新金城裡做些生意,也算是七裡鋒在新金城的據點。

  眼看著端午將至,天氣愈發的炎熱了,許多人家,已經在門口掛上了艾葉等驅蟲之物,街頭巷尾的攤子上,也開始賣起了雄黃酒。

  那天夜裡,寧江洗浴過後,因屋中較悶,於是便踏出了屋子,到外頭散了散步,忽的聽到另一邊的院中傳來刷刷刷的聲音。他揮了揮拂塵,漫步而去,只見前方的屋簷下,掛著兩盞燈籠。

  場地上,身穿箭袖白衣的趙庭珍嬌軀一轉,幾支飛刀應聲而出,奪奪奪奪,全都射中了遠處的靶子。而其中頗為奇妙的是,這些飛刀,無一支是直線的,全都在空中劃出近乎半圓的軌跡,玄妙難測。

  他踏步上前,笑道:“珍姑娘果然一手好飛刀!”

  見他來到,趙庭珍立在燈下,不好意思的撥了一下耳邊的秀髮,道:“讓道長見笑了!”

  寧江卻是略一沉吟,看著明明是從不同方向飛出,卻插在了遠處同一個靶上的飛刀,忽道:“珍姑娘的這套飛刀之術,應該不是令尊所教。不知珍姑娘,和江湖上頗有名望的‘算空哀思’秋水薦有什麼關係?”

  “‘算空哀思’秋水薦?”趙庭珍睜大眼睛,“我的確是聽過這位武林奇女子的名字,她可是在玄氣大盛之前,就已經名震江湖的宗師級人物,但我卻從來不曾見過她。”

  寧江訝道:“我雖也不曾見過她,卻也多少能夠認出,你這套飛刀之術,分明是‘算空哀思’所傳,你怎麼會不認得她?”

  趙庭珍略有所思的道:“這套飛刀之術,是我小的時候,偶然遇到的一個女人傳授給我的。那個時候,我和一些小夥伴在林中遊玩,看到一個奇怪的女人,獨自坐在江邊,低頭沉思,黯然神傷的樣子,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我們在那玩了一整日,她竟也在那坐了一整日。其他孩子都說她是一個怪人,我卻想著,她這般一直坐著,什麼東西也不吃,如何能夠受得了?於是就跑回家中,為她捎了一些吃的。後來的幾天,她也一直都那般坐著,我也天天為她帶吃的來,偶爾還會跟她說說話。直到有一天,她問我想不想學本事?我點了點頭,她就教了我這套飛刀之術,再後來,我就不曾再見過她……”

  詫異的看著小白道人:“難道我遇到的,真的是‘算空哀思’秋水薦?後來,我雖然也曾多次查探她的來歷,但卻始終不曾見過她。我爹說,我學會的這套刀法,遠遠勝過他所能夠教我的家傳絕學,教我刀法的,必定是江湖上的奇人。但到底她是誰,我卻始終不知。”

  寧江笑道:“貧道雖然不會武功,但這點眼力還是有的,聽你這般說,教你飛刀之術的,多半是她了。”

  趙庭珍道:“可是,秋水薦在江湖上,不是有名的用琴高手麼?不曾聽說她用過飛刀?”

  寧江失笑道:“算空哀思秋水薦,九天並刀落紅塵!既然號稱‘九天並刀’,她怎的不會用刀?只不過,飛刀之術,是她還沒有進階宗師前的絕技,在踏入宗師級的那一刻,她已經得刀而忘刀。唔,秋水薦成為宗師,名震天下,正好是十年前,如果我沒有猜錯,你遇到她的時候,正是她離宗師級高手僅有一線的關鍵時期,她將她的九天並刀傳給了你,當你學會了她的刀法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忘掉了她的飛刀。從此以後,她不再用刀,但是與此同時,她的飛刀卻是無處不在。”

  繼續道:“你查不出她的來歷也很正常,只因為,在你遇到她之前,她不過就是一流高手,再加上她為人低調,在江湖上,知道的人自然不多。在玄氣大盛之前,問你江南又或是其它各州有哪些一流高手,恐怕你也說不上來吧?而在她離去之後,她已經踏入了宗師級,哪怕她什麼都不做,一名宗師級的高手,在那個時代,想不成名都難。只是她已經不再用飛刀,所以你知道的,自然只有那個用琴的‘算空哀思’。”

  趙庭珍抬頭看著夜空,一陣嚮往:“居然是這個樣子?得刀而忘刀,傳完刀的那一刻踏入宗師……如此奇人奇事,真是玄之又玄。”

  寧江道:“雖然如今玄氣大盛,許多人都能夠擁有以往宗師級才能夠達到的實力,但是那些在玄氣大盛前,靠著自身的強大修為和驚人悟性突破的,終究還是非其他人可比。而隨著玄氣大盛和九陰真經的出現,最早踏入宗聖級的絕頂高手,也肯定是在這些人中。”

  趙庭珍看著她,流波光轉:“道長,你明明沒有見過秋水薦,卻能夠推斷出這般玄妙的道理,以你的本事,如果習武的話,怕是不輸於這世間任何一人,你為什麼卻只學醫,不練武?”

  青年道者左手負後,用手拂塵上揮,架在臂上,笑道:“貧道乃是學道之人。老子有雲:上善若水!水利下而不爭,既然不爭,學武何用?”

  趙庭珍道:“但是如今這世道,不同於以往,就算你不爭,其他人也會來與你相爭,到時卻又如何是好?”

  青年道者抬頭望天,悠然的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吾雖不爭,但天下莫能與吾爭!”

  ……

  ※※※

  遠處,昏暗的一角,傳來不堪入耳的聲音。

  過了一會,一個女子惡毒的聲音響起:“原本想要給他們一些教訓,想不到卻被那礙事的道士給破壞了。”

  緊接著便是一名男子的說話聲:“那南方來的道士,竟然能夠破掉我的血蛇?呵呵,我倒是想見識見識,他到底有什麼本事。”

  那女子道:“那道士雖然討厭,要害他卻也容易的很,聽說他根本不會武功,就是帶著兩個小丫頭,靠著還算不錯的醫術走江湖,想要殺他,不過就是殺雞宰羊一般。哼,等我對付完趙庭珍那臭丫頭,再去找他算帳。”

  那男子道:“想要對付那丫頭,對你來說還不簡單?你既然設計讓她在柳蔓郡主的宴前獻技,這麼短的時間,她能夠有多少準備?等她做得不好,到時找個藉口,說她看不清郡主,把她殺了,再將禍水引向七裡鋒就是。”

  那女子道:“這個你就不知道了。那丫頭在江湖上沒怎麼走動,實力算不上有多強,但她的飛刀之術,的確是有一手,如果只是單單用作表演,很難讓人找藉口。”

  “一個地方豪強家養的,能有什麼了不起的技巧?記得你說過,就算是她爹,也是在玄氣大盛後才踏入宗師的吧?”

  “她的飛刀絕學,根本不是家傳,教她飛刀的女人頗為神秘。根據我事後的調查,在她年幼時教她飛刀的,有極大的可能就是秋水薦。聽說秋水薦在踏入宗師前,用的就是飛刀,雖然在這十幾年裡,她從來沒有再用過,但是仔細算算,她開始棄刀用琴的時候,差不多就是趙庭珍那丫頭學會飛刀的時候。”

  “呵呵,就算那丫頭的飛刀有一手,但以你的本事,要做點手腳讓她出醜,算是什麼難事?”

  “哈,這個也是!”

  其後,污言穢語繼續傳來。從窗外看去,隔著窗花,內頭,那搖曳的燭光中,有女子的身影趴跪在地,前後搖動,身後男子站立,臂上雙蟒亂舞……

  ※※※

  第二日一大早,趙庭珍便忙碌了起來。

  雖然是被逼著在柳蔓郡主宴中獻藝,但事到如今,自然不能草草應付,該使用哪些道具,如何佈置場景,都得請人幫忙設計。

  此外,就是找人幫著搭線,期間找關係,託人情,到了下午時,她終於見到了幽凰五嬌之一的刁立香。

  刁立香的年齡,與應愷簫相差不是太多,在炎熱的天氣下,斜臥在一張玉床上,一名僕人在她的床頭跪下,打開寶箱。只見她隨手取出箱中的玉珠,細細把玩,又瞅了束手立在桌邊的趙庭珍一眼,淡淡的道:“原來你是七裡鋒鋒主的女兒?唔,我和七裡鋒,以往也沒什麼交情,哪裡好無端收你父親的禮物?這些東西,你拿回去吧?”

  趙庭珍趕緊道:“夫人您‘玉袖含香’的大名,江湖上誰人不知?我七裡鋒眾人,一向也極為仰望夫人的威儀,這一點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請夫人笑納。”

  刁立香擺了擺手:“不用再說,把它拿回去吧。來人啊,送客。”

  那僕人將寶箱蓋回,捧回到趙庭珍身前。趙庭珍無法,只好收起寶箱,退了下去。

  等她一走,刁立香便道:“將莫管事叫來。”

  不一會兒,一名滿肚肥腸的胖子,便來到了她的屋中。刁立香問道:“七裡鋒和我一向沒什麼瓜葛,好端端的,為什麼給我送禮來了?”

  莫管事一聽,就知道夫人對七裡鋒送來的金銀珠寶還是頗為心動的,否則也不會把他叫來問話,於是道:“夫人有所不知,應愷簫那女人,雖然出身於七裡鋒,是七裡鋒三鋒主的妹妹,但卻和七裡鋒有仇。前些日子,七裡鋒三鋒主的愛子無端染上重症,很可能就是應愷簫所害。後來,那孩子被趙庭珍請來的一名道士治好,應愷簫大概是含恨在心,藉口讓趙庭珍在郡主的宴中獻藝,實際上恐怕是要借機害趙庭珍。七裡鋒找上夫人您,大概是希望借著您和郡主的關係,保住趙庭珍和七裡鋒。”

  “原來是這般?”刁立香猶豫了一下,“只是,如今神相和鶻後,想要一步步拔除湟河北部這些不安定的因素,雖說吟澤的那些湖匪首當其衝,但是七裡鋒這些人,以後恐怕也不會一直放著不管。七裡鋒的二鋒主曹紫騰的事,你應該也聽說過,曾經在暗中加入抗拒天兵的賊兵。後來賊兵潰敗,他寡不敵眾,被擒後,讓人認了出來。原本是要問罪七裡鋒的,七裡鋒鋒主趙歸盤千里飛奔趕到,在獄中親手砍斷曹紫騰一臂,並自斷一臂,立誓七裡鋒絕不背叛天兵,方才將曹紫騰救下。那個時候,管理呂州的還是豹王座下的虎將桑翰,桑翰這人也是個直性子,七裡鋒能夠保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他。至於現在,主事的換成大帥,誰知道大帥下一步會不會對七裡鋒下手?”

  莫管事暗中早已收了趙庭珍金銀,他笑道:“夫人,一事歸一事。且不說七裡鋒現在哪裡還敢反抗?就算他們真出了事,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有多少錢,辦多少事。這一次,他們找上夫人您,無非是想讓夫人在這幾天裡,保住趙庭珍不被應愷簫借機害死。我看這一次,趙歸盤為了保他女兒,也的確是花了大價錢,那一大箱的可都是好貨啊。不過就是保她女兒幾天,也不是什麼大事,等郡主大宴結束,趙庭珍離開新金城,後面的事自然也就跟我們無關,夫人,以您和郡主的交情,無非就是幫襯幾句,哪裡算個事?”

  繼續道:“況且,應愷簫跟她兄長兄妹反目的事,誰都知道,如今七裡鋒找上夫人這層關係。賺不賺這錢,其實也無所謂,只是傳出去,知道的,說夫人只是看不上這點東西,不知道的,怕是還以為夫人您怕了應愷簫。”

  ……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16

第六十二章 柳蔓郡主

  聽完莫管事的話,刁立香不由得哼了一聲:“我會怕她?也罷,你就去將那丫頭送來的禮收了,哼哼,我就看看,應愷簫那女人能夠拿那丫頭怎麼樣?”

  當下,莫管事應命而出,府外樹下,趙庭珍還未離開,依舊在那等著莫管事的消息,直到帶來的禮被收下後,方才略略的放心一些。畢竟,幽凰五嬌中,刁立香雖然貪財,但收錢辦事,還算是有信譽的。

  接下來的日子裡,趙庭珍繼續東奔西走,而小白道長,也時不時的帶著他的兩個道童離開住處,有時一整天都不見人影,到了傍晚才會回來。

  來到新金城後,小白道長並沒有馬上告辭離去,這讓她心中多少有些安慰。這種奇怪的不舍,她自己其實也說不上來。

  只是雖然如此,這個時候的她,實在是沒有什麼空閒。此事的新金城,就相當於呂州的州城,各方勢力在這裡彙集,人情往來,消息探聽,要做的事自有不少。

  就這般,端午終於到來,炎熱的節日裡,蟬鳴處處。對於端午這個節日,北方並不及南方看重,但畢竟也是一個重要節日,自也有一些獨特的風俗。

  這一天,趙庭珍自己倒是空閒了下來,然而小白道長卻比她還不得閒,時不時的,有人前來請他問診看病,有的是貧苦的百姓,有時卻是豪華至極的八抬大轎。

  白日非常的漫長,等到天色開始慢慢變暗時,都已經快到戌時。晚飯結束,浴後的趙庭珍,在庭園中走動。白日裡積下的熱氣,在鵝卵石鋪成的石道上慢慢的發散,遠處的竹林逐漸變得幽暗。

  燈籠開始掛上了各處,藥酒的味道,從遠處飄來。外頭還在飲酒的武夫,時不時的發出吆喝,有時還會摻上一兩句其實不太適合讓閨中女子聽到的話語,然後發出哄然的笑聲。

  原本就是江湖兒女,她自然也未在意外頭的喧鬧,只是,在逐漸升起的月下,往另一頭的院落看去,那一塊依舊顯得空蕩。燈籠還未掛上,夜色輕易的將那片空曠盈滿,蟲鳴聲雖然持續不斷,卻讓整個背景變得枯燥。

  忽的,另一邊的院門處,有兩盞光圈出現,往那幽暗的院落移去。也不知怎麼的,她的心中便多了一些歡喜,穿過花圃,飄然的,到了那一條蜿蜒的園中小路上。

  在她的前方,兩個女童各自提著一盞燈籠,持著拂塵的青年道者看到她走來,笑道:“珍姑娘莫非是在等我?”

  趙庭珍不好意思的撥了撥耳邊的秀髮:“這個……只是屋裡炎熱,剛好出來走走。道長怎的這般遲才回來?”

  青年道者道:“城中有一人家,家中孩子染上重症,請我前去看看。因為涉及到一些簡單的手術,所以耽誤了一些時間。”

  手術?趙庭珍不太明白這個詞所包含的含義,但也沒有多問。轉身與青年道者一同走著,又道:“道長用過膳了麼?”

  青年道者道:“已在那家用過了。對了,明晚就到柳蔓郡主的大宴了吧?珍姑娘可已準備妥當?”

  趙庭珍道:“全都已經準備就緒。”

  前方是圓形的石門,兩個女童將手中的燈籠掛在門邊,又進入內裡,點燃燈柱上的燭火。石門下,趙庭珍揉了揉衣角:“道長雲遊天下,以後也總是要有一個落腳的地方,到時可願意到七裡鋒來?以道長的醫術,如果肯留在七裡鋒,這是鄉親們的福氣。”

  青年道者笑了一笑:“貧道四海為家,什麼時候才能安定下來,也不好說,以後要是真的打算安定下來,或會考慮七裡鋒的。”

  “嗯!”趙庭珍如同世家豪門的千金小姐一般,雙袖垂腰,略一屈膝,輕輕的施了施禮,“夜深了,就不打擾道長歇息了,請!”

  青年道者揮動拂塵:“珍姑娘請!”目送著趙庭珍回到她自己的院落,方才負手轉身,拂塵掛肩,往院中踏去。此時,小丫兒和小刀已經將屋中的燭火點燃。天氣悶熱,他便讓小丫兒打來清水,自己帶著小刀洗澡去了。

  一夜過去,第二日一大清早,天還是微亮之時。秦小丫兒先行起來,在床上用布條束著自己的胸。這是為了防止有人看出她的實際年齡,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女孩。

  就在這時,裡屋裡,老爺漫步而出,往她的胸脯看了一眼,道:“今天,就不用束了,有可能用得到。”

  說完之後,就這般踏了出去,散步去了。在他身後,侏儒女先是捂著被老爺看到的胸脯目瞪口呆,緊接著又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一對峰巒……用得到?

  然後,天色越來越亮,有豪華的大轎停在了府頭。青年道者帶著沒有束胸的侏儒女和紮著荷包的小貓娘,再一次的出了門。

  外頭,掃地的老人搓了搓眼睛,看著那八人抬著的紅漆大轎,想著這到底是誰家的轎子?為什麼會到這裡來接人?

  ※※※

  柳蔓郡主的府邸,位於新金城的正中央。

  周邊的其它建築,早就已經被她強行占去,拆除,新建的園子占地寬廣,金碧輝煌,猶如帝王的行宮一般。

  對於柳蔓郡主來說,這樣的日子,是讓她志得意滿的。以前的她,雖然是皇族的郡主,但是說到底,在儒家天下的周朝,即便是天子的女兒,都沒有多少權力,只是擺在檯面上,用來讓天子與重臣結成兒女親家,以示恩寵的花瓶罷了。

  而她這個郡主,與哲宗、神宗那一系實際上也已有點遠,之所以還能等到一個郡主的頭銜,不過是靠著父輩的苦心經營。

  現在,因為攀上了突欲,她在呂、蔡兩州,簡直就等於王后一般。

  此刻,外頭一片熱鬧,吹拉彈唱的樂聲,此起彼落。

  柳蔓郡主坐在梳粧檯前,對著華美的琉璃鏡面,濃妝豔抹。

  在她的身邊,有人為她念著各處呈上的賀禮名單,她時而眉開眼笑,時而冷冷的哼上一聲:“那傢伙這般的不給面子,看來是不想活了。”

  旁邊的人道:“椿郡那邊被天兵來回洗過幾次,看來是真刮不出什麼了。”

  柳蔓郡主冷笑道:“不過是沒有那個心,整天喊著窮,也沒看到他們全都餓死。沒給他們一些顏色,大概是覺得我好欺負罷了。”

  拿起手邊的小銅鏡,照了照,又朝為她抹妝的女人叱道:“怎麼畫的?這條魚尾都沒抹去。”

  女人嚇得趕緊道:“郡主稍待,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柳蔓郡主低低的哼了一聲,又拿著銅鏡,左照右照,心中多少有些惆悵。

  她心知,自己容貌是有的,討男人歡心的手段也是有的。再加上突欲雖然是蠻族大帥、部落首領,但以往都是生活在北面那種極苦極寒之地,剛入中原,哪裡見過她這種風情萬種、百般妖嬈的女人?自是從骨子裡就被她迷住。

  只是自己,馬上也是即將年過三十的女人了,雖然一向養尊處優,但是歲月不饒人,每多一條魚紋,對她來說都跟刀割一樣。雖說突欲不喜歡小姑娘,喜歡多少有些年紀、懂風情的女人,但是,再過幾年,萬一自己人老珠黃,是否還能夠將他迷住?

  想到這裡,她的心中就一陣煩惱。忽的,她將手中的銅鏡往桌上一拍:“楚莊那頭就送來這點東西?把他們的禮和人一起轟出去,打發要飯的麼?”

  念禮單的人嚇了一跳,趕緊吩咐下去。過了一會,又道:“郡主,這是宇文王孫那邊府上送來的賀禮,您過目以下。”

  柳蔓郡主接過禮單,仔細的看了一遍,不由的眉開眼笑:“還是宇文王孫那邊會做人。”

  那人又道:“此外,宇文府那邊還介紹了一個道士過來,這是那道士的禮兒,小的找人看過了,這可是實打實的夜明珠,的確是個值錢的玩意兒。那道士是外州來的,聽說與宇文王府,是多年的交情,雖然不會武功,但是醫術出神入化,隨宇文王孫那邊前來赴宴,只是想要結識一下郡主……呵呵,郡主您是知道的。”

  柳蔓郡主自然明白,現在不知多少人為了自保又或將來的權勢地位,想要巴結蠻軍高層卻又苦無門路,辛辛苦苦的討好她,就是為了一個門路,於是笑道:“不過就是一張椅子的事,既然是宇文王孫那邊的人,給他安排就是。”

  從身邊人呈上的寶盒中取出那晶瑩剔透的珠子,細細把玩,房間裡其實已經不暗,這珠子卻已是光華照人,看得她心花怒放。

  外頭有奴僕前來稟道:“郡主,大帥馬上就要到了。”

  柳蔓郡主對著鏡子又照了照,見那條其實也不是太顯眼的魚尾紋已被補上,於是揮了揮手,身邊人退開。她起身道:“隨我去迎接大帥吧!”轉身蓮步而出,豔冶柔媚,浮翠流丹。

  出了華院,走在紫簷之下,有人轉出:“姐姐!”

  柳蔓郡主笑道:“原來是香妹,大帥就要到了,你隨我去迎接他吧。”

  來的正是刁立香,刁立香心知,柳蔓郡主不喜歡有人蓋過她的風頭,是以雖然出現在這裡,但是打扮得頗為樸素。與柳蔓郡主一同走在路子,她有意無意的落後半步,閒聊了一陣,又道:“姐姐,聽說七裡鋒的趙庭珍那丫頭,是姐姐你召來的?”

  柳蔓郡主道:“七裡鋒的那些人,得罪了簫妹。哼哼,明知道簫妹是我的人,不過就是為了練功,殺了幾個孩子,這點小事,也值得他們為難?我本想要直接對付他們,奈何上頭對這些團練,說是暫先拉攏,本郡主一時找不到什麼藉口,乾脆就讓趙歸盤的女兒前來,等她上臺時,本郡主自會找個理由,把她殺了,替簫妹出氣。”

  刁立香笑道:“姐姐,你為我等妹妹出頭,雖是一片好心,但這事兒卻沒有多想,有些欠妥。”

  柳蔓郡主回頭看她:“怎麼了?”

  刁立香道:“姐姐你想,就算七裡鋒那些人得罪了簫妹,姐姐要為簫妹出頭,但這是什麼場合?原本眾人是為姐姐您慶賀而來,為了一個識不得多少禮數的鄉下丫頭,殺人見血,豈不是無端端的沾染晦氣?唉,簫妹也是個不曉事的人,要殺那丫頭,什麼時候不能殺?非得選在姐姐你的好日子裡害她?”

  柳蔓郡主倒的確是沒有想這麼多,道:“這個……”

  刁立香又道:“話說回來,七裡鋒的那些人,也真是不識抬舉,既然知道簫妹是姐姐你的人,還敢找她麻煩,如今明知道姐姐你是大帥寵愛的人,他們現在依附大帥,在姐姐你的好日子裡,連禮都不送……”回過頭來,問身後的人:“是沒送吧?”

  身後跟隨的管事先是一個錯愕,緊接著趕緊道:“七裡鋒那邊,還是有送上賀禮的,這禮還不小。”呈上禮單。

  刁立香訝道:“居然還送了?我還以為那些粗漢子,一個個的都是不懂禮數、不識抬舉的傢伙。”

  柳蔓郡主接過禮單看了一遍,笑道:“以七裡鋒那種地方,這禮倒也不算小了。”

  刁立香不解的道:“那些人做事也是古怪,既知簫妹是姐姐的人,還敢找她麻煩,找了姐姐您的人的麻煩,又來送上大禮,這算什麼事啊?”

  柳蔓郡主忍不住笑道:“他們抓住簫妹時,還真不知簫妹已經拜我為姐,後來我親自登門要人,他們一句話也不敢吭,直接把人放了。唉,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兒,簫妹以七裡鋒的孩童練功也是事實,被他們抓住,也算活該,那些人雖是粗漢子,但看在本郡主的面子上,直接放人,還算是識相的。不過是些許小事罷了,送什麼禮啊。”把禮單隨手遞回,旁邊人接了去。

  刁立香心想,有錢好辦事,這態度果然是轉的快。也沒有再提七裡鋒和趙庭珍的事,就這般與郡主說說笑笑,一同前行。

  後園中的一隅,趙庭珍與她身邊的人也在忙碌著。前方的正庭裡,一片熱鬧,來來去去的,全都是當前呂、蔡兩州排得上名的權貴,以她的身份,自然是沒有資格參與的。

  在某種程度上,其實也是多虧了應愷簫的“提攜”,否則,她連出現在這裡的資格都沒有。

  另一邊的園子裡,是真正準備著登場的舞女,有哭聲傳來,顯然是有人真正遭受責駡。遠方正門處變得益發的熱鬧了,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她站在那裡,抬頭看著天空。到處張燈結綵,錦繡一片,那交錯的彩光仿佛已經掩蓋了外頭的一切苦難,織成了一片絢麗多彩的華美。

  在她身邊,一人取笑道:“珍師妹,看你抬頭望天,想的入神的樣子,難道是在想著小白道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16

第六十三章 不爭之術:算空飛刀!

  說話的,乃是曹紫騰的弟子卓志成,七裡鋒的三位鋒主,義結金蘭,他們門下的弟子也都是以師兄弟互稱。

  聽到卓志成的取笑,趙庭珍跺了跺腳:“卓師兄,你在亂說什麼呢?”

  旁邊另一人笑道:“就是,卓二爺你在瞎說什麼實話?”

  其他人也不由得哄笑了起來。

  趙庭珍氣道:“你們不要亂說,小白道長乃是入教之人……”

  那人笑道:“人家道長都說了,他們南方的道門是可以取老婆的,再說了,就算是全清派的也沒有什麼關係,大不了珍姑娘給人家生一堆娃兒,讓他不做道士就是。”

  卓志成道:“就是!”

  趙庭珍道:“你們……你們……”

  說話間,一名侍女匆匆而入,低聲道:“可是七裡鋒的諸位?”

  其他人安靜下來,趙庭珍看向那名侍女:“我們正是來自七裡鋒,這位姐姐,有何吩咐?”

  那侍女道:“檢查一下你們的道具。”說完之後,便又匆匆的去了。

  眾人對望一眼,雖然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卻不敢大意,趕緊散了開來,小心檢查,一處也不放過。過了一會,忽的有人道:“看這裡!”

  大家圍了過去,緊接著便看到,靶子的後面,紙皮揭開,內中竟是中空,而從正面看去,靶子卻是看不出異樣。卓志成、趙庭珍臉色微變,如果不是有人提醒後,他們事先檢查,表演時飛刀擊中靶子,必然貫穿而過,不管有沒有傷到人,應愷簫肯定都會借機找麻煩。

  內中一人不安地說道:“這靶子昨晚還檢查過的,難道有人做了手腳?”

  其他人也不由得彼此對望,如果是自己人做的手腳,那就意味著有人被收買,單是想到這一點,就已經讓他們臉色難看,對同伴的不信任,比什麼都要嚴重。

  趙庭珍卻道:“大家不要亂猜,真要在場上出了意外,簫姨挑撥,郡主發怒,我等只怕一個都別想逃,要真是我們自己人做的手腳,他自己又哪裡能夠例外?簫姨再將禍水引向七裡鋒,這裡的每一個人,又有哪個,家人不是在七裡鋒?”

  卓志成看向眾人,道:“這話沒錯。而且,剛才那個侍女應該不是應愷簫的人,真要有人被應愷簫收買,暗中做這樣的手腳,其他人恐怕也不知曉,又怎能通知我們?如果我猜的沒錯,應該是我們進來時,檢查道具的那些兵士中,有人弄鬼,然後被有心人發現。”

  趙庭珍輕聲道:“剛才那侍女,應該是刁立香派來的人,她既然收了我們的禮,自然不會讓我們在這裡出事。”

  其他人彼此對望,一同點頭。只要不是自己人弄的鬼,至少心裡不會那般彆扭。而另一方面,這也表示,應愷簫的確是計畫著要害他們,這讓他們心中暗自心驚,不敢大意。

  外頭宴席開始,人來人往,極是熱鬧,又有煙火騰空,姹紫嫣紅。趙庭珍等人等了許久,才終於輪到他們登場。在上一輪舞者退至幕後時,卓志成先帶人到外頭場中安置道具。

  表演的場地是一個空曠的廣場,北面臺上,坐著幽陀部首領突欲和柳蔓郡主,突欲的那一側,立著幽陀五霸中的巴得昌與宇文虛火兩人,巴得昌個頭魁梧,宇文虛火則顯得清瘦陰冷。柳蔓郡主一邊,則是幽凰五嬌中的刁立香、應愷簫。

  五霸與五嬌中,目前只有他們四人在新金城中,其他人,都已被冥篁王調用去了。

  東面與西面,各置酒席,其中自然以蠻族居多,卻也有不少華夏人。只是相比那些蠻族,參加宴會的華夏人大多顯得低聲下氣,偶爾上去給大帥和郡主敬酒,亦是卑躬屈膝,突欲多與其說上兩句,便是受寵若驚的樣子。

  安置好道具後,卓志成正要退下,忽的怔了一陣,只見東邊的酒案後,坐著一名青年道者,這青年道者見他看來,於是微笑的額了額首。卓志成心想,他怎麼會在這裡?

  雖然心中疑惑,但終究是不敢上前招呼,到了幕後,便將那道者也在宴中的事告訴了趙庭珍,趙庭珍也不由得睜大眼睛。

  為什麼道長會在這裡?趙庭珍頗有一些疑惑,卻也只能先壓在心底,踏步上場。

  此刻,周圍的賓客一同看去,見場中擺放著一個大型的轉盤,裡裡外外,一共分作了七層。最中央的內圈,豎著一個靶子,中央的五個圈,又立著一根根木樁。身穿彩衣、二八年華的女子,立在了最外圈,先是對著北面的主人施禮,緊接著又朝兩面的賓客作揖。

  然後,便看到轉盤外,三名大漢彎下腰來,推著盤下伸出的木杆,裡裡外外,轉盤上的七個圈都開始了轉動。有的左轉,有右旋,蒙著眼睛的青年女子,立在最外圈,彩衣隨著腳下木盤越來越快的旋轉,劃出亮麗的光環。

  彩衣女子與最裡圈的靶子,一共隔了五層,每一層上都有五六個木樁,這些木樁互相交錯,讓人目不暇接。只見她摯出飛刀,面對著內圈的靶子。

  這一來,人人心中俱是好奇,以那轉盤轉速之快,正常人哪怕只是站在上面,一下子也就頭昏眼花,她又被黑布蒙著眼睛,要如何才能隔著那些木樁,以飛刀射中最中央的標靶?

  周圍的賓客中,高手頗多,然而這種本事,眾人自問,全都是難以辦到。其中的不少蠻將,在如今玄氣大盛的時代裡,一個殺招下去,把整個轉盤全都毀了,也是輕而易舉,但是這種精細活兒,卻正是無法做到,於是都屏息靜氣的看著。

  只見那女子竟在轉速飛快的轉盤上,陡然旋身,飛刀刷的劃過光芒,在那一根根木樁間,以不可思議的軌跡和速度穿梭,甚至還繞著其中一根本就在移動的木樁轉了一圈,啪的一聲,擊中了內圈標靶的正中央。

  周圍賓客忍不住發出喝彩,這手飛刀絕技,的確是出神入化,讓人歎為觀止。

  緊接著又是刀光一閃,刷刷的,兩支飛刀一同飛出,在那快速移動的木樁間,令人眼花繚亂的飛舞,眼看著,便要被一根木樁所擋,鏘的一響,它們竟是彼此碰撞,震出金光,同時插著木樁,呈弧線飛過,同一時間擊中標靶,與第一支飛刀並排,穩穩的插在了靶心上。

  北面臺上,突欲訝道:“這是什麼刀法?居然還有這種絕學。”

  應愷簫在柳蔓郡主身側冷笑道:“不過就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罷了,輕靈有餘,力道不足,對上尋常的武夫還行,對上能夠勁氣外放的高手,以她連木靶都無法擊穿的這點力道,和撓癢也差不了多少。”

  她這話自然沒錯,這飛刀之術幾可稱得上是玄妙,但是這輕靈至不可思議的刀法,其實也是建立在飛刀本身的輕巧的基礎上,若是手中用勁過大,雖然加重了威力,但也就無法做到這般輕靈。

  如果是在玄氣大盛之前,這般奇詭難測的飛刀技巧,雖然難以應付宗師級的超強高手,但是對付用不出刀氣劍罡的一二流高手,卻也是頗有奇效的,陡然出手,防不勝防。然而現在,哪怕是一流高手,都有能力勁氣外放,這種只重輕靈而內勁不足的刀法,自然也就變得中看不中用了。

  除非真的能夠像秋水薦那般,將這“輕靈”二字做到極致,化飛刀於無刀,直接以琴音為刀,無形無相,無處不在,那才真正算得上是“天之刀”。就連統領新墨門的善公主,都曾差點死在這猶如風刀霜劍直落凡塵的“九天並刀”之下。

  而現在的趙庭珍,顯然還到不了秋水薦那般境界。

  刁立香道:“雖然如此,作為觀賞性的表演,也算是很不錯了。”

  說話之間,那彩衣女子,隨著轉盤越來越快的旋動,飛刀接連出手,竟是在蒙著眼睛的情況下,無一不成功的繞過在她前方不斷位移的木樁,擊中標靶。在自身隨著轉盤不停轉圈的情況下,還能做到這般程度,一些人暗暗稱奇,而另一些人已是看出,這絕不僅僅是聽風辨位那般簡單,內中必定隱含著心靈上的感應,和對精、氣、神的奇妙控制。

  表演即將結束,轉盤上的女子猛一旋身,刹那間又是四支飛刀飛出,而就是在這個時候,忽的有大風卷過,四支飛刀竟然全都拐了個彎,襲向西邊客座上的一名蠻族男子。眼看著飛刀就要將他擊中,那男子哼了一聲,飛刀猶如被無形的氣牆擋住,啪啪啪啪的掉落在地。

  原本要喝彩的眾賓客俱是錯愕,推著轉盤的三名漢子,趕緊停了下來。盤上的女子快速的扯下了蒙眼的黑布,初始時有些茫然,緊接著卻是花容失色。

  那蠻族男子,一身黑衣,端坐在案後,握著酒杯,冷冷的道:“哼,這是要行刺本人麼?”

  趙庭珍猛然一驚,趕緊下了轉盤,與身邊三人一同跪倒在地:“大人恕罪……”

  那蠻族男子沒再看她,而是朝著臺上,淡淡的道:“這就是大帥和郡主的待客之道麼?”

  突欲在臺上冷哼一聲,道:“把這幾人拖下去拷打,查清幕後主使……”

  應愷簫施禮道:“大帥,這丫頭乃是七裡鋒鋒主趙歸盤的女兒,七裡鋒的二鋒主以前就曾做過抗拒天兵的事,雖然迫於形勢,被迫臣服,但必是心中存有怨言,所以故意派了他女兒來行刺相爺的人,想要挑撥相爺與大帥您的關係。”

  突欲怒道:“原來是七裡鋒的人……”

  趙庭珍猛地磕頭:“是奴家學藝不精出了差錯,願受死罪,跟家父無關,跟七裡鋒眾人無關,請大帥降罪在奴家一人身上!”通通通的響聲中,只一會兒,額頭竟是血水直流。

  周圍賓客,有的無奈搖頭,有一臉冷漠。其實內中高手頗多,本領不夠的,固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實力了得的,如何看不出來?這女子根本未曾失手,只不過是那男子暗用神秘手法,隔空發勁,改變了飛刀的軌跡,將飛刀引向他自己,然後借機問罪。

  其實就連突欲,也是看得一清二楚。然而,那男子乃是神冊宗倍派來的高手,這丫頭不過就是一個屈服於蠻軍之下的地方豪強之女。既然那男子想要這丫頭死,那就將她殺了就是,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

  於是喝道:“將他們幾個拖下去斬了,把腦袋呈上來,給吳先生壓驚。”

  場中的女子使勁磕頭:“是我一人的事,跟其他人無關,請大帥放過他們。奴家願受任何處置,請大帥放過他們……”苦苦哀求。

  應愷簫一臉冷笑,這蠢丫頭真的以為,買通了刁立香就能夠逃過一劫?

  在她身邊,刁立香卻是緊緊的蹙了蹙眉,心中暗恨。她已經將應愷簫和她的人看得足夠緊,但就連她也沒有想到,相爺派來的這個吳先生竟然直接幫應愷簫出手,為難趙庭珍。

  這兩個人暗地裡肯定有一腿!她心中暗道,卻也毫無辦法。相爺派來的人,就連大帥也不敢輕易得罪,而她就算想幫忙,卻也不可能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丫頭,去跟相爺派來的人抬杠。

  至於場上的其他人,更只是當成宴中的點綴來看。反正,自蠻軍進入華夏土地以來,殺的人數不勝數,死幾個人根本算不得什麼。眼看著蠻兵擁來,將這幾人拗手擒住,便要帶下去斬首,眾人依舊說說笑笑、觥籌交錯。

  而那些參加宴席的華夏人,有的一臉漠然,有的暗自膽戰心驚,生怕自己會淪落成下一個被殺的物件,其中,也包括了安郡丘家派來為郡主賀壽的丘家二公子丘仲書,扭過臉去,仿佛從來就沒有見過那即將被殺的女子。

  眼看著,這彩衣女子和她身邊的幾人便要被強拖下去,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忽的響起:“且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17

第六十四章 不爭之術:鋸足之刑!

  竟然有人為了一個鄉村丫頭出頭,一時間,所有人都往那發聲的人看去,只見那人,年約四十,一身肥胖,穿金戴銀,坐的是東邊的客位,在他身邊,還有一名手持拂塵的青年道者。

  那穿金戴銀的肥胖者轉身朝向臺上,道:“大帥,郡主,我看她雖然出了差錯,卻也並非有意行刺,只是一不小心失手罷了。今日是郡主的大好日子,殺那他們,不過是小事,無端見血,卻不是一個好兆頭。”

  突欲看去,見發話的,乃是宇文王孫,不由得有些猶豫。他自然知道,這丫頭不過是被陷害,只是為了這樣一個丫頭,去得罪神相那邊的人,顯得很沒有必要,而其他人,大多也都是這樣的想法。

  但是這宇文王孫,雖然沒有什麼本事,卻是鶻後那頭的人。

  蠻族之中,大多數情況下,地位都是取決於實力,然而血統這一方面,有時依舊是不可避免的因素。鶻後之所以能夠統率各部,除了她驚人的實力,在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和宇文家之間密不可分的關係,使她能夠取得法理上的合法性。

  而宇文家雖然這幾代沒有出什麼人才,但靠著鶻後,在蠻軍中依舊有著相當高的地位。得罪了這位宇文王孫不打緊,但是不給他面子,就相當於不給鶻後面子。

  另一邊,那“吳先生”卻是冷笑道:“她的飛刀往我飛來,憑什麼你說不是行刺,就不是行刺?”

  這人就是擁有妖血“禺(豸+虎)”的吳窮。正如宇文王孫不需要給他面子一般,身為神相那一邊的人,他自然也不用給宇文王孫面子。

  更何況,對於宇文王孫這種沒什麼本事,就是靠著血統就能夠擁有一定地位的人物,蠻軍中的許多勇士、猛士原本也就是看不起的。

  宇文王孫道:“這個……”他水準不夠,實際上根本沒看清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那四支飛刀是如何拐彎的。

  在他身邊,那青年道者卻是起身笑道:“這位先生說笑了,那四支飛刀全無力道,以先生的本事,要是會被它們傷著,那才是天大奇事。以這位姑娘的本事,真要行刺,想來也不會在這種眾目睽睽之下,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用這種輕飄飄的飛刀,難道她真的不怕死不成?”

  那四支飛刀,雖然是意外轉彎,但賓客中高手眾多,守在四周的蠻族勇士、猛士亦有不少,能夠中途攔截的不知多少,只不過知道吳窮自身亦是高手,而且明顯是他做的手腳,是以都未插手罷了。

  要說吳窮真會被那幾支飛刀傷到分毫,那自然是沒有人信的。

  雖然如此,沒有人當眾說出,其他人自然也懶得去管這事,此刻,既然有人起身辯駁,其他人自然也不免低聲議論。

  吳窮看著這青年,冷笑道:“你又是什麼人?”

  青年道者踏步出席:“貧道小白!《道德經》有雲:上德如穀,大白如辱。貧道不敢以大白自居,唯號小白!”

  因為九陰真經的出現,如今的天下,莫說是華夏武者,就連蠻族中,也不知多少人開始硬著頭皮,苦苦研讀道藏。而《道德經》乃是所有道藏的基礎,雖然看得在場每個人都頭大,但基本上大家還都是讀過的。是以,當青年道者念出這句時,大家紛紛拂須點頭……對對,是有這一句。

  這傢伙就是小白道人?吳窮坐在那裡,眸中益發的陰冷。雖然第一次見面,但他早已聽應愷簫提到過這廝。能夠用針灸之術將他下在應全琨獨子體內的血蛇逼出,這道人倒也很不簡單。

  應愷簫在臺上,哼聲道:“就算她只是無心之失,但是在郡主的好日子裡,失手出錯,驚擾貴客,既落了大帥和郡主的面子,也掃了大家的興,難道不該殺?”

  刁立香說道:“只是一點小事……”

  應愷簫冷笑道:“這如何是小事?香姐你為這丫頭說話,難道是你指使的不成?”

  刁立香怒道:“你……”

  柳蔓郡主道:“夠了!”

  二女彼此怒視,但也不敢再吭聲。

  柳蔓郡主看向突欲:“大帥,這事可否由妾身處置?”

  突欲笑道:“原本就是為你辦的喜宴,自然是由你說了算。”

  柳蔓郡主看向台下,殺氣凜然:“這丫頭雖非故意,但失手驚擾了貴客,就是不該。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來啊,將她拖下去,雙腿鋸了,至於其他人,看在她終究是無心之失的份上,暫不株連。”

  趙庭珍心知這已經是能夠得到的最好結果,趕緊流淚磕頭:“多謝郡主開恩!”到了這一步,只要不連累身邊的人,不連累七裡鋒,對她來說,就已經是喜出望外,至於其他,那真是顧不得了。

  蠻兵便要將她拖下,青年道者再踏一步:“且慢!”

  柳蔓郡主面現不豫之色:“道者,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在她看來,這已經是法外開恩了。

  砍了這丫頭雙腿,讓她變成殘廢,也算是給了這位吳窮先生一個交代,而不殺她,同樣也是給宇文王孫一個面子。

  為了這樣一個丫頭,讓相爺和鶻後兩邊的人在她的宴上生出嫌隙,已經是讓她心中暗怨,這種兩面討好的處置,也算是迫不得己。至於這道士,不過是看在他是宇文王孫帶來的人,同時送上的禮也不薄的份上,不將他牽連進來,他還想怎樣?

  縱連宇文王孫,也在道者身後悄悄的道:“道長……小白道長……”想要把他叫回。

  青年道者卻是手持拂塵,朝臺上拱手,笑道:“郡主息怒!有道是和氣生財,這姑娘既已犯錯,掃了大家的興,就算是砍了她雙腿,又能有什麼用處?更何況,正如宇文大人所說,這般大好日子,見血總是不好,砍頭砍腿,又有什麼區別?敝人有一解決法子,還請郡主採納?”

  柳蔓郡主道:“哦?你且說說看?”看在你送的那大顆夜明珠的份上,就聽你說幾句吧。

  青年道者道:“這位姑娘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的是在這樣的日子裡,掃了大家的興。然而亡羊補牢,猶未為晚,這事既然是因為表演而起,那貧道就為大帥、郡主,以及諸位補上一個,若是能夠激起大家的興致,博得眾位的喝彩,便請大帥和郡主將她放過。”

  柳蔓郡主心想,這倒是個好法子,於是笑道:“你想表演什麼?”

  青年道者道:“不勝之術。”

  柳蔓郡主道:“這不勝之術,又是什麼術?”

  青年道者左手負後,右手上揮,彗絲架於肩頭,道:“貧道自幼學醫,不會武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然而貧道又是游方之人,喜歡四處遊蕩,行遍天下,若是遇到歹人怎麼辦?若是遇到惡人怎麼辦?要是有人看到我帶著的兩個女道童,想要將她們搶了怎麼辦?有鑑於此,貧道冥思苦想,用了一些時日,終於悟出了一套‘不勝之術’。”

  說到這裡,便連突欲也不由得好奇:“到底是怎樣一個不勝法?”

  青年道者道:“只要用出這個不勝之術,上到宗師級高手,下到山賊土匪,地痞流氓……”搖了搖頭:“貧道是一個也打不過。”

  聽到這,眾人不由得哄笑起來。柳蔓郡主心想:“這道者是來說笑話,活躍氣氛的麼?”

  另一邊,丘仲書嘲弄的道:“你不練這不勝之術,打不過地痞流氓,練了這不勝之術,還是打不過地痞流氓。那這不勝之術練了和沒練,到底有什麼區別?”剛才趙庭珍差點被抓去砍頭,他連看都不敢看她,現在看到這道士幫趙庭珍出頭,心中卻又一陣彆扭,恨不得他當眾出醜。

  青年道者卻道:“這就是這不勝之術的巧妙之處,只要用了這不勝之術,別說地痞流氓,就算是同樣不會武功的弱女子、小孩兒、阿貓阿狗,貧道也拿他們全無辦法。但是與此同時,下到阿貓阿狗,上到武林高手,無雙猛將,卻也無一人能夠打敗貧道。”

  眾人彼此對望……這就有點意思了。

  青年道者道:“眾位若是不信,可當場一試,我觀此刻,府中駐守的無一不是軍中的猛士,大帥與郡主大可選出四名強者與我交手,貧道固然勝不了他們,卻也讓他們必定勝不了貧道。”

  吳窮轉動這酒杯,冷笑道:“你說你不會武功,但誰又知道你是否真的不會?”

  青年道者笑道:“以諸位的眼力,貧道是否是練武之人,難道還看不出來?況且,就算貧道真的藏得深,但是在交手的時候,貧道又怎能再隱藏?只要貧道在這過程中,用上一絲氣勁,那就算是貧道說謊,欺騙大帥與郡主,貧道願意與這位姑娘一同接受處罰。”

  應愷簫哼了一聲:“郡主給她的,可是鋸腿之刑。”

  青年道者道:“既然說是一同接受處罰,那貧道若是用了一絲氣勁,又或者是自食其言,敗下場去,那貧道也與這位姑娘一同鋸腿便是。”轉身將趙庭珍扶起:“姑娘且先退到後頭。”

  趙庭珍梨花帶露的抬頭看他:“道、道長……”

  青年道者笑道:“姑娘放心,不會有事的。”親自將她扶到場外,然後獨自一人回到場中,拂塵再揮:“請大帥與郡主挑人上場。”

  突欲心想,就看看這道者是否真的有他自己吹得那般神奇?當下,便從自己的護衛中派出四名蠻族猛士上場。

  眾人看去,見這四人無一不是塊頭巨大,體型魁梧,一看就知道是力能破石之輩,這道者身體單薄,而且的確不像是練武之人,這般羸弱,隨便挨上這四人中任何一人的拳頭,怕是都會當場粉身碎骨。

  道士後方,趙庭珍緊緊的揉著衣角,小白道長不會武功,這個她是清清楚楚的,在七裡鋒時,她父親在第一次見面時,可是試過的。他真的能夠擋得住這四人麼?

  吳窮忽的發出陰沉的笑聲:“既然這樣,我們也看看大帥手下弟兄的本事。”看向那四人,淡淡的道:“這位小道兄可是看不起你們,人家說了,他一點氣勁不用,半點武功不會,輕而易舉的就可以讓你們拿他沒有一點辦法。呵呵,現在就看你們的了,要知道,你們可是大帥身邊的,連一個不會武功的道士都打不過,這丟的可是大帥的臉。”

  那四人對望一眼,他們原本就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人,一點武功不會,卻能夠擋得住他們四人,現在被吳窮這般一激,立時也心頭怒起,齊齊朝著臺上的大帥拱手立誓:“我們願立軍令狀,如果勝不了他,寧願一死。”

  青年道者卻在他們身後搖頭道:“唉,這又何必呢?貧道為這位姑娘出頭,原本就是因為不願在郡主的大好日子裡見血害命,又豈可為了這點遊戲之事,害了四位性命?大帥,不可,此事萬萬不可!”竟是一副十拿九穩,生怕害了他們性命的態勢。

  這四人心中更怒。柳蔓郡主道:“大帥,既然道長這般說,您看……”

  突欲心想,殺人見血的確是沒有必要,但也不能不給他們一些激勵。於是看著台下四名猛士:“這樣吧,你們要是能夠擊敗道長,本帥就封你們為將,要是勝不了,就全都貶為雜兵,永不起用。”

  四人同時喝道:“遵命!”

  刁立香道:“大帥,姐姐!是否得給他們定下一個時間?要是真的如這位道長所說,不勝不負,大家要看到什麼時候?”

  應愷簫道:“那就一炷香的時間吧。”

  刁立香心想,一炷香差不多是半個時辰,以這位小白道長弱不禁風的樣子,就算他真的能夠維持不勝不敗的局面,累也能夠把他累死。正要繼續說話,突欲已道:“既然這樣,那就以半炷香為限。”

  在他看來,半炷香其實已經多了,這四人可是他從蠻軍裡親自挑出,用來保護府邸家眷的猛士,要打殺一個不會武功的青年,幾拳就夠了。要是他護院的猛士,四人齊上,連一個不會武功的傢伙都打殺不了,傳揚出去,他只怕也會臉上無光……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17

第六十五章 不爭之術:移花接玉!

  當下,在眾目睽睽之下,於場中,青年道者手持拂塵,獨對四名身強體壯的蠻族猛士。

  南邊場外,趙庭珍與她身邊之人,一陣緊張,這一戰,不但關係著能不能保證趙庭珍的雙腿,同時也將小白道長卷了進去。

  原本小白道長,已經成為了郡主宴席上的座上賓,根本沒必要替他們出頭。現在他為了他們而出頭,也不知他所說的不勝之術,到底有沒有他自己講的那般神奇,他們的心中自然不可能不緊張。

  另一邊,兩個女童卻是並肩而立,沒有一絲一毫的擔心。

  她們也不知道老爺說的“不勝之術”到底是什麼東東,只是他所做的奇事,她們實在是看多了,感覺上,在他身上不管出現什麼奇事都不奇怪。

  隨著一聲鑼響,咣聲傳蕩開來。

  緊接著便是一聲大喝,為首的兩名蠻族大漢,猛地沖前,砂缽般大的拳頭,挾帶著驚人的勁風,同時朝著羸弱的青年道者轟去,足可碎石倒牛的拳頭,鼓蕩著周圍的空氣。

  周圍的眾多高手,心中想著,不愧是突欲身邊的猛士,就算是宗師級的高手,實打實的挨上一拳,只怕也是胸骨盡碎。這道士要是真的不會武功,斷無可能接下這樣的拳頭。

  在眾人的注目之中,青年道者卻將左腳往後一退,拂塵輕揮:“移花——”

  “——接玉!”

  嘭的一聲,拳頭對拳頭。

  砂缽大的兩個拳頭硬生生撞在了一起,轟然間,一聲震響,兩個大漢硬生生被震退兩步。周圍的賓客中,有人猛然站起,一陣驚訝,有人瞪大眼睛,目瞪口呆。吳窮握著酒杯,臉色微變,宇文王孫撓了撓頭,看不明白。

  臺上,柳蔓郡主悄悄地問道:“大帥,這是什麼魔術?”

  突欲亦是疑惑搖頭。

  場中,另外兩名蠻族猛士對望一眼,左右橫跨,一左一右,踏步開弓,重拳同時轟向道士。彗絲在他們面前飛過,也不知怎的,明明是朝正面攻去的拳頭,莫名的就拐了彎,朝向先出手的兩人。那兩人原本還要繼續,同伴的猛擊便已攻到,迫不得己,同時架住。

  踏!踏!踏!踏!

  四人同時後退。

  場中,被四名猛士包圍著的青年道者,依舊左手負後,拂塵上抬,彗絲垂肩,瀟灑的立在那裡。

  那四人亦是滿面驚容,如果說,剛才還是被這、看上去隨便一拳就能夠被他們中的任何一人打得骨頭開裂的青年小看的憤怒,那現在,他們已經是不敢大意。

  四個人,繞著青年道者,提聚惡氣。這一場戰,關係到的可是他們的前程。

  陡然間,其中一人率先出手,突然搶攻,其他人再接二連三,輪番攻擊。這一次,他們不再同時出手,而是以車輪戰術,招招奪命。

  場外眾人,只看到他們如同走馬燈一般圍著那道士旋轉,拳風四溢,勁氣鼓蕩。然而被他們圍著的道者,依舊那般的從容淡定,腳下踏著禹步,或是揮動拂塵、或是甩動衣袖。就像是身處在龍捲風的正中央,任有周圍狂風亂卷,他卻始終不為所動。

  “這、這到底是什麼仙法?”趙庭珍身邊,一名七裡鋒的漢子喃喃的道。

  趙庭珍下意識的,想要搖頭表示自己不知,卻又生怕錯過每一個細節。她也從來沒有遇到過……甚至從來沒有聽說過這般奇妙的事。小白道長明明沒有用出任何的內力、武功,然而所有擊向他的拳頭、勁氣,只要沾到他的彗絲、衣袖,都莫名的扭曲了方向。

  無法理解這到底是怎樣一種情況,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明顯違反了大自然的法則,是一種春秋互換、天地移位的詭異,看上去卻又那般的自然而然,仿佛理所當然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呼的一聲,一名蠻族猛士騰身而起,用出了他的殺手鐧,整個人在空中轉了三圈,淩空一腿,以強大的氣勢掃向青年。下一刻,隨著青年的拂塵一揮,他那兇猛的力道就已經踹向了邊上一名措手不及的同伴。那同伴原本還在蓄力之中,見勢不妙猛抬雙肘,嘭,強壯的軀體向後飛開,在地上滾了兩滾,重新爬起時,胸悶得想要吐血。

  緊接著又是一聲震響,另一人如同猛虎下山的一拳,竟是莫名的擊中了地面,仿佛一開始就是朝地面沖去的。石地開裂,邊上同伴則是想出手,卻又猶豫難決。

  從四人初始時,那狂風驟雨般的攻擊,到後來每一個人的出手都越來越謹慎,不但防備著自己的攻擊轉彎,還要小心著身邊其他人的拳腳殺到。然而這樣的謹慎依舊是毫無用處,反而讓青年道者顯得更加的瀟灑和遊刃有餘。

  周圍的賓客,全都屏住了呼吸,這道士身無勁氣,處在四人絡繹不絕的攻擊下,猶如身處險地,然而偏偏所有的攻擊,都會莫名其妙的轉向它處。他無法戰勝任何一人,但這四人卻也沒有一個能夠勝出。

  不勝之術——移花接玉?

  即便是這四名以往在戰場上威猛無匹的蠻族猛士,戰到後來,也慢慢的沒了力氣。隨著咣的一聲、代表著時間結束的鑼響,四人噌噌後退,盡皆無語。

  臺上,柳蔓郡主籲出一口氣來:“道長,你這到底是什麼仙法?”就在半炷香前,她還是直接稱作道者,現在已經換了稱呼。

  在眾人的不可思議的目光下,小白道人負手揮絲:“並非仙法,而是‘道’?”

  柳蔓郡主道:“道?”

  小白道人道:“道經有雲:上善若水!水處下而不爭,吾既不爭,則天下莫能與吾爭。”

  宇文王孫贊道:“道長真奇術也!”

  吳窮眸中閃過陰毒的目光,冷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變變戲法,欺負一些本領不夠的莽夫,最多也就只能做到這種地步罷了。說到底不過是一些道門所謂的借力打力的那一套,說什麼天下莫能相爭?呵呵,真是誇口。”

  猛地站了起來,朝著臺上道:“大帥,這道士這般誇口,分明是笑我蠻軍無人。請大帥恩准我再派兩人上場,看看他這不勝之術,是否真的能讓天下人都拿他無法?”回過頭來:“黑木、高虎!”

  只見兩人應命而出:“屬下在!”

  這兩人,一個矮小精煉,一個高瘦額尖,說是蠻族,不夠高大,說是華夏人,長得怪異,竟無法讓人分出他們到底是蠻族還是華夏人。

  吳窮淡淡的道:“就由你們去試試,看看這位小白道長是否真的能夠做到他自己說的那般,天下沒有人能夠與他相爭。”

  黑木、高虎二人齊聲道:“遵命!”兩人踏步上場。

  突欲見吳窮表面上請他恩准,還沒等他說話卻已經派人上場,心中暗怒。如果不是看在這人是神相派來的人的份上,早就將他轟了出去。

  只是,對於在蠻軍中地位獨特的神冊宗倍,突欲心中畢竟還是有所忌憚,再加上吳窮為難的,說到底只是一個沒有太多背景的華夏道士,反正也不是他的人,也就沒有插手。

  應愷簫卻是知道,小九體內的小血蛇,原本就是吳窮所下,本以為天下無人能解,想不到卻被這小白道人以針灸之術輕鬆破了,吳窮原就覺得自己失了顏面。

  而現在,他當眾為難趙庭珍,這小白道人卻是擺明瞭為趙庭珍出頭,在吳窮看來,這分明就是沖著他去的,心中如何不怒?

  這黑木、高虎兩人,卻是吳窮從神相那邊帶來的邪派高手,他們真正厲害的,還不是武功,而是令人防不勝防的其它手段。吳窮派這兩個人上場,分明是看出這小白道長,自身雖然全無內力,但卻有奇妙的借力打力的手段,靠著蠻力壓制,對他沒有什麼用處。

  不只是應愷簫,場外,一些高手也全都看出了吳窮的用意。

  只是,這道士自己誇口說“天下莫能與吾爭”,使得有人不服,那怪不得他人,出來混總是要還的,話說大了總是要被人揭穿的。

  這世上的武學、術法,無一不有相克之道,誰也不相信,真的有什麼天下無人能勝的“不勝之術”。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敢說這樣的大話,呵呵,這道士恐怕也就是個井底之蛙。

  後方的趙庭珍,看著滿是殺氣的走到道長身前的兩個人,緊張得心口兒都要提到嗓子上。

  到了這一步,事情顯然已經鬧得越來越大。

  她不知道這位“吳先生”到底是什麼人,但卻已經看出,他已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過她和小白道長。

  眼看著,這兩人即將出手,她很想沖上去,告訴他們,所有一切都是她的錯,全都是她的錯。不管是什麼樣的懲罰,都沖著她來好了。

  她生怕道長就這樣受她連累,死在她的眼前,要是他出了事……要是他出了事……

  只是,明明想要撲上去的,然而,看著青年道者那揮舞拂塵、氣定神閑的背影,她又定了下來。

  也不知道為什麼,僅僅只是看到他的背影,就這般安下了心,仿佛只要有他在,就什麼也不用擔心。

  咣的一聲,場邊一角,再一次敲響了鑼。

  黑木率先出手,刷的一聲,身體前竄的那一瞬間,綠色的光影猛然間暴起。這一瞬間,應愷簫冷笑,刁立香暗罵,場外的一些高手更是或是暗笑或是鄙夷。

  只因為,他們都已經看出,這黑木的本事不但要遠遠勝於那四名猛士,更讓人無語的是,這廝竟然用毒。

  他這分明是算准了,這道者就算能夠借力打力,但是這毒霧有色無相,稍一沾到,怕是就會深入肌膚,以這位小白道人不曾練過武的羸弱身體,怕是馬上就會毒發身亡。

  如此做法,直可以用卑鄙來形容。

  而另一邊,高虎已經是瞬間閃到了道人身側,右手一點,勁氣凝而不發。對於勁氣的控制,他顯然也是遠超出了那四人,根本不給這道人借力的機會。

  更重要的是,他的指尖一點寒光,一指擊出,唯有真正的高手,才能聽出那尖銳的破空聲。

  青年道者拂塵一揮,綠影寒光一卷一轉。

  電光石火的瞬間,三人驟合即分。等眾人定睛再看時,青年道者依舊左手負後,悠閒的立在那裡。黑木、高虎二人也全都回到了原處。

  發生了什麼事?場外,許多人彼此對望,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即便內中高手頗多,但是剛才那一瞬發生的事,實在太快,或者說,實在太詭異,竟是沒有多少人看清,這道者到底做了什麼。

  唯有像突欲這種高手,微微的動了動容,吳窮的臉色則是更加的陰沉。

  趙庭珍搓搓眼睛,繼續看著如同傲竹一般立著的道長,看著在他前方,與他呈三角之勢的兩人。

  出了什麼事?為什麼這兩個人突然就退了回去?他們為什麼不攻擊了?

  她回過頭來,看著身邊的人。只是其他人,也在左看右看,希望有人能夠告訴他們,這是一種什麼狀況?

  場裡場外,一片安靜,竟然無一人說話。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就這般,過了許久,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端午過後的天氣,實在太過炎熱,黑木與高虎兩人的額頭,汗水愈來愈多。

  青年道者依舊左手負於後腰,右手揮了揮拂塵:“那個,兩位……別再忍了……趕緊下去治治吧?!”

  黑木與高虎兩人面無表情,一同慢慢的轉身,往場外走去,他們的每一步都是那般的僵硬而又沉重。黑木背上俱是冷汗,幾乎是硬咬著牙,從懷中取出一顆丹藥,遞往身側並肩的高虎。

  高虎搖搖欲倒,同樣也是硬撐著,取出一粒藥丸,遞向黑木。兩人交換了丹藥,一同服了下去,然後繼續面無表情的,並肩往場下走去。

  臺上,柳蔓郡主小聲道:“大帥,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突欲歎道:“這黑木的毒煙全都襲在了高虎身上,高虎指尖暗藏的毒針,刺在了黑木腰上。好個不勝之術,好個移花接玉。唉,這兩個人也真是硬漢……還真撐得住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17

第六十六章 駐顏有術:星移斗轉!

  雖然在黑木與高虎下場時互換解藥的過程中,許多人就已經多少有些猜到。

  但真等突欲說出時,許多人仍是不免動容。

  只因為,沒有人能夠看清,這道士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明明他就不曾用出任何的內力,腳下踏的也是道教最常見的禹步,根本看不出有什麼出奇的地方,不過就是揮揮拂塵,甩甩衣袖,所有朝向他的攻擊,就全都被他轉向了其他人。

  甚至是他的揮拂塵、甩衣袖,也全無力道可言,莫說是高手,怕是連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都傷不了。

  但不管是開碑裂石般的攻擊,還是毒霧、毒針,竟都拿他全無辦法。

  水處下而不爭,因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其爭……這世間真的有這般玄妙的道術仙法?

  突欲身為幽陀部的首領,此刻管轄著呂、蔡兩州。

  此刻,能夠被請到這裡來赴宴的,都是蠻軍中的重要將領和這兩州裡有權有勢的人物,基本上都是見多識廣。然而,像這般奇妙的事,他們卻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如果說這是武學,但是這道士分明就沒有用出半分勁氣,而且如他所說,如果是主動傷人,這“不勝之術”,連阿貓阿狗也傷不了,揮袖之間全無半分力道,就算是閨中少女的搖扇的力道,怕是都比他強。

  如果說這是術法,舉手投足間,卻也沒有半分像在施法的樣子,況且世界恐怕也真沒有這樣的術法。

  柳蔓郡主曼聲笑道:“道長果然了得,這不勝之術如此神奇,看來已無人不服……”看在這人送了那麼一大顆價值不菲的夜明珠的份上,還是趕緊把這事了結。

  “我不服!”

  還沒等她將話說完,又有一人,突然間站了起來,聲音洪亮。

  柳蔓郡主想要發怒,再行看去,只見站起的,竟然是與吳窮一同、奉神冊宗倍的命令前來呂州的“陸先生”。

  這陸剛同樣也是相爺那一邊的人。柳蔓郡主知道自己此刻的所有榮華富貴,全都是靠著突欲的寵愛,而相爺和鶻後,全都是突欲也不敢輕易觸怒的人,一時間,也只要硬生生將怒氣咽了下去,強作笑容:“不知陸先生,還有什麼見教?”

  這陸剛,長相頗有一些古怪,雙目通圓,額高臉寬,頸部生有一些如同虎豹一般的紋痕。

  只是,蠻族各部,以往多是生活在北方惡氣聚集的窮山惡水之處,長得與眾不同,也不能算是有多奇怪。再加上,以往華夏人佔據著中原的大好山河,大周王朝近千年的強大,使得生活在北方萬里銀川上的人們,積累著自卑的情緒,對於華夏,又恨又羨,久而久之,連自己也稱自己為“蠻”。

  也正因此,這陸剛雖然生得古怪,但在蠻族中,長相古怪的人其實頗有不少,尤其是蠻族那將惡氣融入氣血的修煉方式,使得許多人更是如此。

  帶著強大的壓迫感,陸剛踏步而出:“就讓我也來領教領教這位小白道長的不勝之術,看看他是否真的有那般神奇。”

  柳蔓郡主道:“陸先生……”

  陸剛冷哼道:“是他自己說,上到武林高手、下到無雙猛將,在他的不勝之術下,全都拿他無法。既然拿他無法,那不過就是一個遊戲罷了,有什麼打緊?”

  應愷簫冷笑道:“還是說,這位道者空口說大話,事到如今,才怕了不成?”

  刁立香暗自皺眉,這陸剛雖然是蠻族,但是按照華夏武林的分法,絕對已有宗師級高手的實力,這位小白道長雖然手法古怪,但是能否轉移宗師級高手的攻擊,恐怕也很成問題。

  只是,就算想要幫小白道人說話,此時此刻,她也沒什麼辦法插手。

  柳蔓郡主則是狠狠的扭過頭來,瞪了應愷簫一眼。很明顯,應愷簫是搭上了相爺那一邊的線,所以這般的有恃無恐,甚至是不將她放在眼中。

  原本不過就是表演性質,那四名猛士離場後就應該結束。吳窮派出黑木、高虎兩人,已經是沒事找事,現在這陸剛更是自己下場,這已經是不討回面子決不甘休的意氣之爭。

  畢竟是自己的大宴,此刻柳蔓郡主也不由得心中不爽,她低聲道:“大帥……”

  突欲皺了皺眉,忽道:“陸先生既然親自下場教訓這人,也無不可,但是以陸先生您的身份,要是也不勝不敗的打上半炷香……”

  陸剛臉色一沉:“一招,只要他能夠接我一招而不敗,我便不再為難他,承認他的移花接玉,的確是天下莫能與他相爭。”

  青年道者手持拂塵,垂首歎氣:“唉,這真是何苦來著?”

  陸剛負手踏步,冷笑道:“如果你自己承認你說了大話,也不再為你身後這丫頭出頭,任由她接受她該有的刑罰,我就不為難你。”

  刁立香忍不住插口道:“道長,這位陸先生,乃是相爺派來追殺逃犯的高手,神功了得,非常人可比,你既非習武之人,承認敗給他也不算丟人。至於你身後這丫頭,郡主判下的只是斬腿之刑,總會留她性命。”

  宇文王孫也低聲喚道:“道長……道長?”

  在他們看來,這小白道人以一個從未練過武功的體質,能夠逼得那四名猛士和黑木、高虎這兩名用毒高手無奈退場,已經算是非常了得的了,到了這一步,沒有必要再強撐下去。

  尤其是這陸剛,神冊宗倍派來追殺重犯的高手,豈是普通的猛士、勇士可以相提並論?更何況,此人神秘莫測,到底有什麼神秘莫測的手段,誰也弄不清楚,這小白道人的“不勝之術”哪怕再神奇,陡然對上這種詭異難測的神秘高手,恐怕也是十死無生,根本沒有活命的機會。

  雖然陸剛說,只出手一招。

  但是對於他們這種級別的實力差距,一招和百招,又有什麼區別?尤其是陸剛這種高手,蓄勢而發的全力一招,其威力必定極為驚人。

  如果是真正的高手對決,對方還可以通過搶攻、纏鬥,讓陸剛無法蓄勢到極致,這小白道長的移花接玉,不管再怎麼神奇,也只是坐以待斃的被動應招,這不是找死又是什麼?

  道者身後,趙庭珍猛地搶上前去:“道長,算了,你、你不用再管我,我……”

  青年道者一揮拂塵,將她攔住,回頭笑道:“沒事,一招罷了!”

  他這一笑,猶如春風吹來,暖暖的,直入人心。

  趙庭珍怔怔的看著他:“道長……”

  青年道者擺了擺手:“沒關係的,退開吧!”

  趙庭珍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退到了他的後方,呆呆的看著他的背影。

  青年道者左手負於後腰,右手上抬,拂塵之柄斜架於右肩,彗絲垂於肩後,傲然笑道:“一招而已,貧道還承受得起。”

  陸剛心中冷笑:“這廝果然找死!”

  只見他雙手往肩上一抬,仿佛有狂風自他體內瘋狂的湧出,在他的身周彙集成有形的氣流,昏天暗地,天月無光,木雷滾滾,地湧狂潮。

  這是什麼?突欲臉色微變,周圍的賓客,亦是盡皆心驚。

  蠻族的修煉方式,與華夏不同,大多都是聚窮山惡水之惡氣於血氣之間,強行修煉。然而陸剛此刻從體內湧出的狂風,根本不像是山川之惡氣,也不像是術法,而像是從他體內無由而生,詭異莫名,竟是他們以往見所未見。

  狂風聚成虎身九尾之相,其狀可怖,氣勢磅礴,噉雷發聲,奔火走電,使得周圍人人色變,下意識的,往後疾退,生怕被這驚人的殺招捲入。

  只有極少數幾名高手,依舊還敢坐於原處,大多卻也是眉頭緊皺,不敢大意。

  內中,吳窮心中冷笑,他已是看出,這小白道人的移花接玉固然奇妙,但是其眼力也是驚人。他雖然未練武功,但黑木也好、高虎也好,其武學在他眼中全無秘密,所以才能夠為他所借力、引導。

  但是陸剛所用的,卻是他自身的神通。

  與吳窮一般,陸剛也是一名妖血體質者,他的妖血,喚作“陸吾”。

  驚人的氣象下,人人色變,鬼神皆惶。縱連突欲也皺了皺眉,他雖然知道,相爺身邊的人,有不少頗有詭異之處,但是這陸剛所使用的殺招,竟連他也無法看透,這種仿佛應天命而來的風雷,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氣焰膨脹到了極點,轟然間,陸剛體內猶如發出虎嘯般的獸吼,無相的狂風化作有形的驚人氣勁,內中電走雷鳴,昆侖撼動,在膨脹到極點的殺氣下,陸剛沖天而起,強大殺招朝斜下方轟然推去。

  卑鄙!大多數賓客,都已被那強大的氣象所驚懼。極少數看出其用意的高手,卻是心中暗罵此人的陰險與惡毒。

  這一招,竟是將小白道人身後的趙庭珍和其他人也一同罩了進去。這狂潮怒湧般的氣浪下,小白道人就算真能憑著他的不勝之術,化解往他襲來的、泰山壓頂般的殺招,也保護不了他身後的那丫頭。

  吳窮的嘴角,冷笑益發的深沉。

  陸剛的想法果然與他一般,這廝就算能夠以深不可測的手法,轉移襲向他的力道、毒霧,但是陸剛不以他本人為目標,直接使用範圍性的殺招,他還能怎麼應對?

  風、雷、火如同螺旋一般,在急速的旋轉中洶湧沖下,要將其陰影下所有的一切全都吞噬。

  趙庭珍花容失色,心知自己這一刻,已是大難臨頭,不可能不死。

  她只恨,恨自己雖死,卻終究還是連累了道長,連累了她身邊的人。

  看著那排山倒海般沖來的驚人氣象,她流出了無助的淚水。而就是在這個時候,一聲低叱,在她的前方響起:“星移——”

  她下意識的往前方發出聲音的背影看去,只見那狂風驟雨般的殺氣下,瀟灑如斯的背影,陡然往前一踏,緊接著,負手扭身,以左腿為中心,右腿隨著身軀的旋動在地面掃了一個完美的圓:“——鬥轉!”

  呼——

  風在他們的面前呼嘯,各種顏色的光芒,如同走馬燈般轉動。無法理解他們這一刻到底看到了什麼,就像是整個天地都在旋轉、扭曲,而他們卻置身於天地之外。

  五行在他們的面前崩碎了,卻又在他們的面前重新聚合,風雷在他們的面前歸於無形,卻又在他們的面前趨向有形。所有的一切都在逆轉,就像是時空的逆流,來了又去了,只餘下了神秘的空曠。

  陸剛看到的,卻與趙庭珍那一邊完全不同。他積聚全身神通,一招擊出,陡然間,萬馬奔騰般的景象便又湧了過來。他猛一咬牙,強提勁氣,雙掌推出。

  轟——

  能量在道者與陸剛之間爆發,氣浪往四面八方宣洩。周圍賓客,盡皆色變,吳窮手一緊,手中的酒杯碎成齏粉,抬頭看著往陸剛反湧的浪潮,他整個人都變了顏色。

  應愷簫、刁立香、巴得昌、宇文虛火等庇護大帥和郡主的高手猛地上前,擋在前方,狂風往他們山一般湧來,他們一邊出手阻斷湧來的餘勁,以免波及大帥和郡主,一邊帶著驚容。

  風消雷止,直等一切都平靜下來。他們一同看去,只見陸剛立在場中靠向他們的這一側,其位置,要比他原本所站靠後了幾步。在他的前方,場地的另一邊,青年道者依舊負手傲立,拂塵掛肩,仿佛根本就不曾動過。在道者身後,那女子與她身邊的人,彼此對望,猶如做夢一般,目光中帶著疑惑、驚異,到現在都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場外的其他人,卻是盡皆震撼的看著場中的青年,就連剛才還是一臉陰沉的吳窮也不例外。與剛才殺招出手時的驚人氣勢不同,此時此刻,天地間一片安靜,靜得就像是在夢中一般。

  在眾人的驚疑和震動中,只見陸剛艱難的抬起手來,指著道者,聲音嘶啞:“你……到底是什麼人?”

  青年道者負手搖頭:“唉,要我說多少次?道心惟微,人心惟危,上德如穀,大白如辱。貧道不才,不敢以大白自居,唯號……小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17

第六十七章 駐顏有術:童顏不老!

  陸剛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狂退幾步,指著他,手指發顫:“你這……到底是什麼邪術?”

  青年道者拂塵再揮,掛回肩頭,淡淡的道:“上善若水,水處下而不爭,但若有人非要與吾相爭,吾亦無法,只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在眾人的注目之下,陸剛身子一搖,倒了下去。

  身邊人影一閃,卻是吳窮掠了過來,將他扶住。

  在他身邊,幾人跟了過來,低聲道:“大人……”

  吳窮充滿怨毒的看了青年道者一眼,道:“走!”抱起陸剛,離場而去。

  場外眾人看著猶自立在場中的青年道者,卻是充滿了震驚、佩服等等各不相同的表情。

  聚在這裡的,大多數還是突欲的人,這吳窮和陸剛欺人太甚,全不將大帥和郡主放在眼中,非要在這樣的日子裡生出事端,他們心中亦是暗怒。

  只不過看在他們是相爺那一邊的人的份上,雖然敢怒,卻也不好說話。畢竟如今,除了還未出關的虎尊,就是相爺和鶻後的權勢最大。

  而現在,這兩個人自討沒趣,其他人大多也就是看看熱鬧。

  更何況,剛才這小白道人的表演,實在是太過令人震驚。此刻,眾人都已明白,适才,這道者竟是將陸剛襲去的殺招,以不可知的手段原路返還,如此玄妙無端,出人意料的手段,竟是讓陸剛措手不及。

  原本就是全力發招,殺招反湧而來,此刻的陸剛氣勢已盡,竟是接不下他自己的殺招,以至於身受重傷。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手段?

  小白道人踏前數步,對著臺上持柄作揖:“驚擾了大帥和郡主,又傷了郡主的貴賓,此貧道之過,還請大帥和郡主降罪。”

  突欲哼了一聲:“這是他自作自受,和道長有什麼關係?道長不用放在心上。”雖然陸剛受了重傷,但是說到底,原本就是吳窮挑事,陸剛出頭,傷在了他自己的殺招下。

  對於突欲來說,原本心中就頗為惱火,自是懶得再管這事。

  他笑道:“道長果然神技,這不勝之術,以及還施彼身,實在是讓本帥佩服,道長雖然不會武功,但這樣的絕招,簡直和仙術一般,哪裡還需要武功?”

  柳蔓郡主笑道:“道長到底是怎樣練成這等奇術的?”

  青年道者道:“慚愧,貧道十多歲進入道門,學經十年,于道藏方才入門,又花十年遊覽名山勝水,看東海日出,西地日落,北地花開,南極雀飛,窮究天地之理,暗思天地混濁,方才略窺天機。其後坐于彭夷高嶺,三年面壁。負手泰崖,三年望天,又苦思數年。一晃又是十年過去,方才悟出這套不勝之術……呃,大家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柳蔓郡主吃驚的看著青年道者:“道長,我看您年紀最多不過就是二十歲,恐怕都還未到,你說的這十年讀經,十年游方,十年面壁、望天……”不知不覺間,竟是用上了“您”。

  “年方二十?”青年道者一個錯愕,緊接著揮動拂塵,“啊,郡主弄錯了,貧道今年四十有九,已是七七之數。”

  此話一出,所有人全都傻掉了。

  只因為,這道士不管怎麼看,最多也就只有二十歲,甚至有沒有二十都還成問題。

  一個馬上就要進入五十歲的人,看上去簡直連二十歲都還不到,這簡直比他剛才的不勝之術,還要讓人吃驚。

  甚至可以說,如果不是他剛才的表現實在太過驚人,只怕沒有人會把他的話當真。

  但是現在,眾人親眼看到他是怎樣做到幾乎不可能的事,將一名宗師級高手的殺招以誰也看不懂的手法“還施彼身”,震撼方過,相不相信他的話都難。

  反過來說,一個不到二十歲的青年,能夠練成這等不勝之術,也實在是讓人吃驚,如果他真的是年近五十的高人,某種程度上,還是能夠讓人接受一些。

  畢竟,將一名宗師級高手的殺招,硬生生的“還”回去,如此駭人聽聞之事,就算是一名苦修數十年的絕頂高手,也不可能做得到。這青年說他學道四十載方才有這成就,實際上已經讓人覺得,都還太短了。

  就連趙庭珍,也在他身後,吃驚的看著他……他、他難道真的快五十歲了?!

  柳蔓郡主忍不住問道:“道長,為什麼你看上去還這般年輕?”一個比自己大上二十歲的男子,看上去比自己還要年輕,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

  道者拂塵一挑:“這是貧道年輕時,無意中悟出的駐顏不老之術,就是因為這駐顏不老之術,貧道近三十年間,就不曾再變過模樣。”

  駐顏不老之術?柳蔓郡主一陣心跳。

  不只是她,就連刁立香、應愷簫,以及周圍的其他女子,心也全都跳得好快。

  誰不希望自己青春永駐?誰不希望自己長生不老?尤其是上了年紀的女人,每多一根魚尾紋,都好像要了她們性命一般,越是美貌的女人越是如此。

  看著原本寵愛自己的男人,在自己年歲漸高、人老珠黃後,被那些青春年少的小姑娘吸引,不再把自己當一回事,這種感覺,有幾個女人能夠受得了?

  她們塗脂抹粉、節食打扮,各種辛苦,就是為了能夠讓自己看上去更加年輕一些。然而就算如此,也無法阻止歲月的痕跡。她們生怕別人知道自己的真實年紀,每一覺醒來,都感歎自己又老了一天。

  而現在,一個活生生的,練有駐顏不老之術的奇人,就這般站在她們的面前。

  如果青春永駐這樣的事,真的是存在著的……

  柳蔓郡主只覺得,自己口舌咽幹,連聲音都激動得有些發顫:“不知,道長這駐顏不老之術,可能教人?”

  其他人也不由得,全都看著小白道長。

  “這個……”

  “莫非是其他人練不成的麼?”柳蔓郡主緊張的看著他。

  “這倒不是!”小白道長負手搖頭道,“只是這駐顏不老之術,在貧道看來,終究並非正道。生老病死,乃是人間常事,駐顏不老,終究還是有違自然。再說了,其實老也有老的好處。試想,剛才貧道若是看上去老邁一些,年紀在那,說的話,別人也會信些,就因為看上去太過年輕,以至於說的話都沒人信了,這豈非正是不老的缺陷?此外還有一事,也讓貧道對自己研究出這不老之術,頗為後悔。”

  刁立香道:“道長說的,後悔的事是……”

  小白道長道:“唉,還不是因為我這個女徒兒?”招了招手:“小丫,過來。”

  眾人看去,只見留在場外的兩個女道童中,其中一人走了過去。這女童,看上去不過就是十一二歲的樣子,原本眾人也未在意,此時認真一看,發現她胸脯頗鼓,顯然並不是真正的女孩。

  如果是在其他時候,陡然看到,大家必會以為,這其實是一個無法長大的侏儒女,然而現在,幾乎每一個人都下意識的想著:“難道是……”

  小白道人摸了摸小丫的腦袋,無奈的道:“我這徒兒,六歲時就跟著我,到了十一歲時,她趁我獨自面壁三年的那段時間,竟是瞞著我,偷偷練習我寫在道書上的駐顏不老之術,結果十多年過去了,竟還是長成這個樣子,不但容貌不改,連個子也不長了……唉,早就跟她說過了,實在想學,等到十七八歲,生得差不多時,再去練就好,她偏偏就是不聽,竟瞞著我偷練,現在好了,駐顏不老,駐顏不老……她現在豈止是不老,根本就是長不大了。可見這駐顏不老之術,其實也不是什麼好事。”

  在他的撫摸下,小丫兒斜眼看他。

  雖然他一陣長歎,周圍的女子,卻反而更是心動。

  只因為,雖然這“女孩”因為駐顏之術的影響,變得無法長大,但卻也成為了駐顏之術真實存在的活生生的例子。

  她是因為年紀還小,就修煉駐顏之術,所以雖然成功的駐顏不老,但變得無法長大,反而有害。

  但是對於她們這些成年人來說,這當然不是問題……

  柳蔓郡主一陣激動,張口欲言。

  刁立香趕緊低聲說道:“姐姐……”

  柳蔓郡主反應過來,想要向道長求教與駐顏之術有關的秘密,在宴席結束後,再以禮相待,設法套問就好,只要他在這裡就行。如此急不可待的在這裡追問,既顯得自己失態,看周圍其他人的樣子,也一個個豎著耳朵,想要知曉,這等秘術,自己何必非得與他人共用?

  於是滿臉笑容,先拋下駐顏不老之術不談,只將他的“不勝之術”大肆誇讚了一番,又請大家入座。既連趙庭珍,她也好聲的慰問了一番,方才讓她退下。

  當下,宴席繼續,花紅酒綠,各種喧嘩。散會之後,柳蔓郡主派人悄悄將小白道長,請到後方說話……

  ※※※

  吟澤深處,火光照在沙盤上,讓凹凸不平的沙堆,晃動著交錯不平的影。

  吟澤匪首張絡,與包括“飛瀑無刀”解無刀在內的幾位重要頭目,以及參加會議的薛紅線、聶隱娘這一對“混江雙蛟”,一同看著沙盤。

  解無刀低聲道:“平湖一夜之間,湖水枯盡,這事絕不尋常。”

  紅衣少女道:“這平湖,就是我們東面的那條湖泊?”

  解無刀點了點頭,道:“平湖是我們東面的最大屏障,蠻族不太擅長水戰,這平湖,大船又難以進入,周圍諸多小湖環繞,小船穿梭,地形複雜,就是靠著平湖,我們才能夠擋住東面的敵人。但是現在,平湖裡的夜,一日一夜間,就不知道泄去了什麼地方。”

  秋香色襦裙的少女蹙眉道:“怎可能做到這樣的事?”

  張絡緩緩道:“我們藏在外頭的眼線,傳回了一個不知真假的消息,我原本也不太盡信,現在看來,恐怕是真的。”

  紅衣少女道:“什麼消息?”

  張絡道:“‘冥篁王’到了!”

  解無刀、紅衣少女等盡皆色變。秋香色襦裙的少女東張西望,疑惑的道:“這冥篁王很厲害?”

  紅衣少女向她解釋道:“這冥篁王,是北方極為可怕的一個邪派高人,傳聞中,有個鬼神莫測之機,甚至可以這麼說。這冥篁王在北地的聲望,就如同鯉龍見首不見尾的病公子在南方的地位,真正見過他的人不多,但每一個與他有關的傳聞,卻都是讓人心驚的大事件。”

  只有她這種以往在北方生活過的人,才知道這冥篁王的可怕,單單是他出現在這裡的消息,就已經緊緊的壓在了這裡的每一個人心頭。平湖一夜乾枯,每一個人都想不通敵人到底是怎麼做到的,然而一聽到是冥篁王到來,眾人卻又覺得理所當然。

  一名頭目慘然道:“想不到為了一個吟澤,竟然連冥篁王都出動了,這還真是看得起我們。”

  紅衣少女低聲道:“抱歉,是我們連累了你們。”

  張絡搖了搖頭:“不能這麼說,看蠻軍兵鋒壓來的速度,在你們到來之前,恐怕就已經打算滅了我們。察割在南方大敗,使的北方暗藏的各個反蠻勢力也開始驛動起來,墨門暗中串聯,各方團練名義上歸順蠻軍,暗地裡也在蠢蠢欲動。蠻軍迫切的需要一場殺雞駭猴的血腥鎮壓,很顯然,我們就是他們想要用來駭猴的‘雞’。”

  解無刀道:“張大哥,現在該怎麼辦?”

  張絡沉聲道:“首先,我們必須要確定一個目標。既然阿彩和兩位姑娘,讓蠻軍這般看重,接連派出高手來殺她們,但反過來,只要我們成功的將她們送走,就算是我們贏了。至於吟澤,平湖既失,恐怕是保不住了,讓大家做好疏散突圍的準備。”

  其他人彼此對望,都有一些無可奈何。

  散會之後,兩個少女並肩離去,途中,秋香色襦裙的少女道:“師姐,這冥篁王真的有這般厲害?為什麼大家這麼怕他?”現在,她已經習慣了將箋麗喚作師姐。

  紅衣少女道:“你可以這樣想,假設你是一個占山為王的山賊的頭子,官兵的實力、人馬原本就比你多上不知多少,只是你的寨子在深山之中,官軍雖然幾次圍剿,但也拿你沒有太多辦法。然後有一天,官軍那一邊來了一個幫手,那個人是你哥……你會怎麼樣?”

  秋香色襦裙的少女道:“我會讓我哥幫著把官軍收編了,全部加入我的隊伍。”

  紅衣少女滯了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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