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儒道之天下霸主 作者:先飛看刀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07:26:1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1 66210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09:59

第三十八章 飛龍在天:勢定!

  “察割在這裡!”“抓住察割,賞黃金千兩!”

  轟的一聲,另一邊傳來來歷不明的爆炸聲,驚人的煙塵沖天而起。這一邊,卻有更多的華夏兵將湧來,察割一聲暴喝,惡氣往前狂湧而去,沖在最前方的數十名華夏兵將,竟被瞬間擊得血肉橫飛。

  在他身後,殘存的蠻族勇士湧上前去,護送著他,不斷的往前沖,竟是所向披靡,無人能擋。

  戰場擴散得非常開,雖然從四面八方看去,到處都是人,但卻是異常的淩亂。只是這個時候,蠻軍早已被打得四分五裂,華夏一方卻不時有新力軍殺入,面對著潰敗的局勢,戰場上,個人的武勇也難以逆天。

  而後方,追逐的華夏兵也已席捲而來。整個戰場上,論起個人實力,無人是察割敵手,然而此刻的察割,竟也只能咬牙切齒的,沖過一道道阻截的華夏兵,殺出一條血肉。

  眼看著,察割帶著上百名蠻族的勇士殺出,逃竄而去,後方率數千精騎追來的王克遠和嶽青,也不敢離陣追他,回身打掃著戰場,既定的戰略,原本就是能夠留下察割最好,實在留不下,便消耗他的體力,然後盡可能的殲滅蠻軍的有生力量。

  嘶喊不斷,血流成河,以往不知屠殺了多少華夏百姓的蠻軍,此刻被分割成了無數塊,竟也逃脫不了被屠殺的命運。空氣中硝煙未散,彌漫的煙塵,在縱橫來去的馬蹄下滾滾卷起。

  同一時間,一個名為“雀眼”的,由江湖人組成的網路,也在高速的運轉著。

  這些人的武功,未必高絕,但都有著潛蹤匿跡的本事,而能夠監視遠方的望遠筒,也是這些人必不可少的標配。

  隨著察割逃竄的方向,一個個資訊,以極快的速度往北邊傳遞而去。然後,純粹由華夏的武林中人組成的高手,不斷的襲擊和攔截,並迫使察割不停的改變他逃亡的方向。

  雖說兵敗如山倒,在這樣的處境下,察割也無法保住隨他追擊華夏天子的精兵,然而,想要真正的將他擊殺,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隨後的三天裡,察割兵敗的消息,以極快的速度擴散開來。

  橫州邊境,營寨延綿。這裡乃是斷稼軍的主力所在,原本奉命勤王的斷稼軍,面對著盆敵烈阻截的兵馬,並沒有發動攻擊,而是選擇了最有利的地形,靠山倚水,安營紮寨。

  此刻,主寨之中,“斷塵囂”楚翰冠,正與他的謀士刁紀銘,以及幾名軍中主要將領,一同商討著局勢。

  楚翰冠拂須道:“看來這一次,天子已經難逃豹王之手,接下來,我們應該如何做?”

  刁紀銘沉吟道:“原本以為,至少朝廷能夠偏安南方,沒想到形勢一下子變得如此。接連兩代天子被抓,大周基本就等於是滅了,即便日後有人再找出皇室血脈,擁立為帝也是無用。這種情況下,我軍無論如何,都必須保存實力,絕不可與蠻軍交戰。察割就算滅了周廷,但他畢竟是蠻胡,對整個南方不可能傳檄而定,剩下的州府,還是得一個個打過去。”

  繼續道:“實在不行,我軍也只能往嶺南撤走,看看能不能在化外之地,占得一塊地方,劃地稱王。華夏既亡,蠻族和苗軍,終究也不可能長久的和睦相處,再加上察割自身也是野心勃勃,共患難易,同富貴難,蠻族在沒有華夏這個大敵的情況下,內部爭搶地盤,難免分裂,我軍也未必沒有機會。”

  其他將領彼此對望,都有一些無奈。蠻軍勢大至此,他們也是無可奈何。

  楚翰冠道:“紅巾軍目前正全力迎戰馬景戰的苗軍……”

  刁紀銘搖頭道:“我也不知紅娘子和鬼軍師為何如此不智,以他們當前的實力,絕不可能是馬景戰的對手。不過,也幸好有他們擋住苗軍,協助我軍‘勤王’,這一來,我軍實力無損,等紅巾軍一敗,我軍便可轉身,反過來搶奪他們的地盤。等察割佔據江南,我軍則避其鋒芒,往普安打去。唉,如此一來,雖然失了爭天下的機會,但是迫不得己,也只能如此。”

  “楚帥!師爺!”一名將領急急奔入,“西邊和長河戰報傳來。”

  刁紀銘道:“西邊的戰報,應該是紅巾軍敗了,呵呵,早就說過,以紅巾軍當前的實力,怎可能是馬景戰苗軍的對手?罷了,看來我軍也該掉頭了,紅巾軍雖然兵敗,但畢竟鬥志不凡,馬景戰方自打了一場大戰,還得休整,估計暫時無力阻截我軍攻下鳴山。至於長河……呃,長河能有什麼戰報?”

  那將領道:“紅巾軍大破馬景戰苗軍主力,馬景戰一方死傷慘重,目前已逃入薔薇湖。此外,大周水師與蠻軍水師在長河江面決戰,蠻軍盡潰,戰船全毀。”

  楚翰冠猛然站起。刁紀銘大驚:“紅巾軍大破苗軍?這怎可能?傳信之人是否失心瘋了,大周現在哪裡還有水師?”

  那將領道:“我原本也不相信,反反復複問了幾遍,看來的確如此。擊潰蠻軍水師的戰船,來自嶺海,似是屬於南劍宣慰司,然而領軍的卻是龍虎山的執法真人和伍柳仙宗的宗主伍重。”

  楚翰冠與刁紀銘盡皆發怔,面面相覷,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忽的,一名士兵入帳稟道:“楚帥,有一位自稱秦澤的江湖人,在寨門外求見!”

  楚翰冠道:“秦澤?就是那位近來聲名鵲起的秦二?”

  刁紀銘道:“這秦二,乃是東南武林盟主寧江身邊的重要幹將,可請他進來,聽聽他說些什麼。”

  楚翰冠道:“請他進來吧!”

  那兵士出帳而去,過了一會,一個隨其而入,拱手道:“在下秦二,見過楚帥。”

  楚翰冠坐在案後主座,道:“秦二俠客氣了,不知秦二俠此番到來,有何要事。”

  秦澤道:“在下奉寧盟主之命前來,寧盟主言,斷稼軍奉命勤王,到了這裡,卻始終避敵不前,是何用意?盟主請楚帥出兵,與蠻軍偏師交戰。”

  楚翰冠冷笑道:“誰說我軍避敵不前?只是在尋找機會罷了。盆敵烈乃是察割手下大將,威猛難當,我軍一時難以越過雷池救援天子,又有何辦法?寧家軍何嘗不是被蠻軍偏師阻于饒州?各州各府的官軍,或是來不及救援,或是畏敵不前,盡皆如此,豈止我軍?”

  刁紀銘在一旁,嘲弄的道:“更何況,我軍現在乃是官軍,楚帥有朝廷發下的劍印。未能突破蠻軍,天子都還不曾怪罪,寧江那廝現在並未入朝,既無官,又無職,他憑著什麼,有膽子來號令我軍?”

  秦澤笑道:“楚帥說,寧家軍被蠻軍偏師阻于饒州?”

  楚翰冠冷笑道:“難道不是?”

  秦澤歎道:“貴軍的情報還真是落伍,南邊的戰報,還沒有傳到楚帥手中?看來楚帥還不知曉,神武左軍已經在劍州成功救下天子御駕,且大破蠻軍主力,察割親率的本部精騎,全軍覆沒。”

  楚翰冠失聲道:“什麼?”

  刁紀銘皺眉道:“秦二俠莫開玩笑,神武左軍還在饒州之事,人所共知,他們如何會跑到劍州去?”

  他們周圍的其他將領亦是彼此對望,然後一同盯著秦澤,盡皆起疑。

  秦澤毫不客氣的道:“是或者不是,相信戰報很快就會傳來,到時楚帥和刁師爺自然知曉,想瞞瞞不住,想騙騙不了。寧盟主讓我來告知貴軍,目前察割正往這個方向逃竄,盟主已發動江南的武林人士,漫山遍野,搜索和追殺察割。察割兵敗的消息,相信盆敵烈也很快就會知曉,若是因為貴軍避戰不前,未能拖住這支蠻族偏師,導致盆敵烈成功救援察割,一切後果,由貴軍自負。”

  說完之後,他抱一抱拳,就這般轉身離去。

  他的態度,讓楚翰冠與眾將領火冒三丈,然而他所帶來的消息,卻已讓所有人盡皆震撼,一時間也沒有人去管他的無禮。

  楚翰冠道:“師爺?”

  刁紀銘亦是動容,負著手,來回踱著步子,過了一會,道:“不管怎麼想,神武左軍都沒理由出現在劍州,但是以這位秦二俠的聲望,應該也不會特意來說這種謊言。更何況,正如他所言,這消息是真是假,我軍很快就會知曉。”

  想了想,又道:“不管怎樣,先讓全軍做好準備,如果察割主力真的兵敗劍州,盆敵烈必然回師救援,那我軍自然當銜尾追擊,將其拖住。若是反過來,天子已經落在察割手中,我軍立刻撤走。”

  當下,命令發佈下去,全軍動了起來。而僅僅是在半個時辰之後,劍州方面的消息就已經傳來……察割精騎全軍覆沒。

  雖然已經有了一些準備,然而當這個消息確實的傳來時,依舊讓斷稼軍的眾人目瞪口呆。楚翰冠看著刁紀銘,等著他做出判斷。

  刁紀銘卻是盯著地圖,喃喃地道:“沒有道理的,這是沒有道理的!南劍宣慰司的戰船,擊潰了蠻軍水師,戰船不可能是憑空出現的,哪怕調集再多的工匠,至少也得近一年的時間,才能造出如此多的戰船。既然有這般多的戰船,為什麼一開始朝廷不用?除非……除非連朝廷都不知道?是了,這必定是神宗在位、寧江為相時就開始在暗中進行的事。但是,神武左軍怎會一下子跑到劍州去?神武左軍在劍州,那之前在烏棲湖駐紮的那支軍隊,又是什麼……”

  緊接著再次一震。

  楚翰冠長歎道:“神武左軍和南劍軍的新兵,早就已經相互換防。如果南劍宣慰司與神武左軍互相配合,利用彭夷山脈來轉移兵力,的確是難以引人注意。但這必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做到的,起碼已經進行了三個月,甚至有可能更久。又或者,神武左軍的重要將領在去年南下後,早就已經在暗中調往了嶺海,在嶺海練兵並相互調換兵力。只是這一來……”

  刁紀銘睜大眼睛,汗如雨下:“除非寧江早就知道天子會南逃,否則這樣的調動毫無意義。他為何知道天子必定會南逃?除非他知道,長河天險必然會落入蠻軍手中,長河天險一失,臨安根本不可能守住。但是他又怎麼知道長河會失?除非……他早就知道蠻族藏著不為人知的精銳水師。他明知道神冊宗倍暗中訓練水師,卻坐視不管。他任由天子一路南逃,幾次三番,差點落入敵手,卻始終按兵不動。是了,三衙軍中,必定也有人和他配合,護送天子一路逃到劍州,迫使毫無防備的察割精兵簡騎一路追趕,戰線拉長,最後落入以逸待勞的寧家軍的埋伏……”

  另一名將領喃喃的道:“難怪那個時候,紅巾軍會突然接受朝廷招安。鬼軍師和寧江,肯定是串通好的。神武左軍奉命平定西南,與我軍交戰,勢在必行。但是,紅巾軍受了朝廷招安,在紅巾軍與神武左軍的兩面夾擊下,我軍自然也只能跟著紅巾軍,接受朝廷招安。神武左軍表面上反對招安,實際上,這卻是他們的計謀。那個時候,如果我軍真敢不顧一切的,放開手腳攻擊神武左軍,就會發現,在烏棲湖駐紮的神武左軍……其實就是個空殼子?”

  刁紀銘猛的一口血噴了出來,慘然笑道:“好局!好局!以天子為誘餌,誘敵深入,做得出來……這些人還真是做得出來啊!”

  噴出的血水染紅了地圖,豔紅如花。眾將彼此對望,盡皆無語。

  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名探子急奔而入:“楚帥,盆敵烈主力突然撤退,不知意圖為何。”

  楚翰冠道:“看來,察割兵敗的消息也傳到了盆敵烈耳中。”看向刁紀銘:“我們該如何做?難道真的要按著寧江之言,進攻盆敵烈。”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00

第三十九章 獵殺豹王

  刁紀銘撐著地圖,搖了一搖,苦笑道:“只能如此了。那個時候,我軍還未受朝廷招安時,紅巾軍和寧家軍兩面夾攻,現在看來,根本就是故作聲勢。精兵猛將早在暗中撤走的寧家軍根本就不敢打,但是現在,且不說這的確是殺察割的絕好機會,察割乃是整個華夏之大敵,我們不能坐視不管。就算硬是不管,寧江以殺察割之大局,命我軍出戰,我軍要是真敢拖延,放盆敵烈南下接應。那不管察割有沒有成功脫身,寧家軍和紅巾軍事後都必定以此為藉口,聯手滅了我軍。不戰不成,這一次真的是不戰不成。”

  盆敵烈雖然急於脫身去救察割,但畢竟精兵猛將俱在,斷稼軍強行追擊,損失必定慘重,原本的“保存實力”的戰略,也就成了空談。斷稼軍要是不追擊,寧江都已經通知過來了,斷稼軍依舊坐視盆敵烈去救援察割,接下來也別怪寧江、紅娘子等各路兵馬,共滅斷稼軍。

  這才是秦澤前來通知的真正用意,秦澤要是不來,斷稼軍還能找個藉口,說情報來遲,不知盆敵烈突然撤兵的用意,不敢妄動,以致未能及時拖住蠻軍偏師。寧江讓秦澤來走這一趟的唯一目的,就是事後可以告訴天下人……我已經通知過他們了!

  明明已經知道了寧江的用心,然而刁紀銘竟是無計可施,胸口一堵,不由得再噴鮮血,頹然倒地。其他人趕緊搶上前將他扶住……

  ※※※

  幽暗的山林中,時不時有夜鳥驚起。

  樹與樹之間,不斷的有人影穿梭而過。偶爾,會有兩三撥人撞在一起,彼此交談:“發現了沒有?”“不知躲到哪裡出了,不曾發現。”“那廝逃不了,繼續搜!”

  此刻,長河以南的武林人士,大多都被動員了起來。以往已經生出不知多少次矛盾的長河武林盟和東南武林,在這一刻,也放下了彼此之間的嫌隙,合作無間。

  然而,天大地大,雖然由這些人組成的網路密不透風,但要想找出如同野獸一般,在極北方的銀川大地都能夠生存的惡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偶爾幾次,靠著人多搜了出來,然而那只惡狼的實力實在太強,在周圍的包圍網還沒有形成之前,發現他的人就已經被他殺光,其中還不乏好幾位宗師級的高手。然後,就再一次的被他闖了出去。

  “在這……”遠處的山谷間,傳來一聲喊叫,喊叫聲戛然而止,顯然是那人雖然發現了目標,但卻被人一招擊殺,無法將話說完。

  四面八方,立時響起激蕩的勁風聲。林中鳥獸進一步驚逃,飛羽飄落。而眾人趕往的位置,接連的怒吼與慘叫聲此起彼落。

  “察割受死。”一聲充滿憤怒的嘶吼。

  緊接著便是一聲冷哼,哼聲中挾帶著強烈的殺氣,在這個初夏的時節裡,惡氣湧動,氣溫仿佛隨之急劇的下降。

  嘭的一聲,緊接著便是勁氣相撞產生的氣旋爆破。樹木嘩嘩的倒下,“他往西邊去了!”“西邊的兄弟小心!”有人這般吼叫。

  西邊的幾批武林人士,立時不再向前,而是緊張的戒備著,其中也不乏有人頭皮發麻。他們雖然隨著眾多英雄好漢圍剿而來,實也不希望自己真的撞上那只垂死掙扎的惡狼。到目前為止,為了殺那傢伙,死掉的武林人士已經上百,這還不包括前期為了剪除他身邊那些保護他的蠻族勇士、猛士所做出的犧牲。

  腳步聲沉重……但卻異常快速的接近。“來了。”有人吼道。

  嘭!一個身影在昏暗的林中飛出,撞上了樹木,樹木發出斷裂的聲響,那人往前一栽,倒在地上,鮮血從他的胸膛與地面之間溢出。緊接著便是兵器交擊的聲響,先後有人影飛出,內中一人,黑氣滾滾,電射而去。在他的後方,更多的華夏武者急趕而來,不顧一切的追逐。

  天色實在太暗,在難以真正留下被圍殺的凶徒的情況下,狩獵的一方,在又犧牲了一些人後,最終還是再一次的失去了獵物的身影。雖然如此,狩獵的範圍也進一步確定,這裡畢竟是江南,不是銀川,雖然被圍殺者實力確實驚人,但是網口也在一點一點的收緊。

  忽的,上風某處,燒起了大火,火燒燃燒得極快,濃煙往下風處滾滾而出,給群雄造成了極大的障礙。“哪個王八蛋在放火?”有人低聲喝罵。“派人去看看!”另一批人叫道。

  上風處,黑暗中,一個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桃霏姑娘,我們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緊接著便是一個女子的聲音:“難道沒有其它辦法?豹王要是被殺了,對我們的影響非常的大,古姐那一邊正在趕來,盆敵烈的蠻軍也早晚會殺過來,再幫豹王拖個幾天……”

  “現在是長河武林和江南武林的人,都在往這個方向彙集,不殺死豹王誓不甘休,一不小心,我們的人也會跟著豹王被一鍋端。”

  “有人來了!”

  “算了,先撤了吧,現在也只能讓豹王自求多福。”

  暗處的人馬快速的撤去,很快,趕來查看的武林人士,在附近四處搜查,空氣中彌漫著火藥的問題,顯然是有人故意放火,但好在,此刻江南已經開始進入雨季,前兩天這一帶下了一下雨,樹木潮濕,雖然因此造成的濃煙,給搜捕造成了極大的麻煩,但並未引發森林大火。

  “讓大家小心,恐怕有人在暗中幫助察割。”有人說道。

  “娘西皮的,竟敢相助蠻子,要是被老子找出來,將他全家剁了。”

  憤恨的咒駡聲接連響起。

  數裡外,一個黑影在林中飛逃,惡氣隱隱的護在身周,卻不敢太過發散,眸中的怒火,仿佛要將自身的惡氣點燃。

  此刻的察割,胸腔間竟是憤怒。虎落平陽被犬欺,威風凜凜的南下,原本是想要橫掃將來,進而一統天下,沒有想到一個失招,竟然落到了這種地步。這段時間的被追殺,使得他身邊的勇士死傷殆盡,他自己也如同野狗一般被四處追趕。

  等老子回到北方,再次南下的時候,老子必定殺光這些華夏人。胸中的惡氣,仿佛隨時都要爆發。

  靠著自身實力的強悍,以及那忽如其來的火勢所引發的黑煙,他再一次逃出了這些華夏人的包圍。只要能夠平安的與盆敵烈的蠻軍偏師會合,剩下的,便是先行殺回長河。

  雖然久違的兵敗,會讓他暫時無法在神冊宗倍和鶻後面前抬起頭來,但是這些羸弱的華夏人,終究不可能改變被征服的命運。而他今日所受到的恥辱,也必定會千百倍的償還回去。

  似這般,又逃了一陣,東方的天空中,曙光以極快的速度,將昏暗的天際拉出缺口。陽春過後的天色亮得極快,不過就是寅時多些,半邊的天空已經翻出魚白色的光芒。

  察割提著狼牙棒,方自進入一處山峽,就猛地眯了眯眼。

  在他的前方,一名半身赤裸的華夏大漢,扛著厚重的大刀,在交錯的光影間背對著他。山峽的兩壁,有四丈多寬的距離,這大漢獨自一人站在峽口,卻有一種將整個出口全都堵上了的驚人氣勢。

  這是一個真正的高手,這幾日裡,追殺自己的那些人中,恐怕沒有一個人比得上此人的實力!這一刻,察割非常確定這一點。

  而他更是知道,要闖過這一關,他不能不和這個人一戰。

  雖然如此,身經百戰的豹王,並沒有任何的猶豫和退縮。黑氣滾滾,他往前踏步而去,殺氣充斥著整個山峽。

  隨著他殺氣騰騰的腳步,那大漢慢慢的轉過身來,雖然披頭散髮,卻是偉岸如山。“敝人戴霸,江湖上的好漢給些薄面,喚作‘霸刀’。”大漢緩緩說道。

  察割猛提狼牙棒:“老子沒興趣知道你的名字!”

  戴霸面無表情的道:“殺人前自報姓名,這是江湖上的規矩,華夏人的禮貌,你們蠻子不懂。”

  察割大笑道:“這就是老子跟你們這些人的不同,你就算報了姓名,老子也不知道你是哪路貨色,將你殺了就更不會在意,反正死在老子棒下的,連老子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但是老子不用報上姓名,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恨我恨得咬牙切齒,卻又怕我怕得屁滾尿流。報不報名,有意義麼?”

  扛刀的大漢似乎真的在認真思考他說的話,然後點了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

  察割再哼一聲,往前踏去。

  戴霸伸出手指:“一招!”

  察割停了下來:“一招?”

  戴霸道:“你後有追兵,無心戀戰,急於求去。你一路逃亡,體力消耗,難以持久。我若與你纏鬥,於你不公平。既如此,何不你我傾盡全力,各施一記最強殺招,生死無怨。我若未能殺掉你,你可以離去。”

  察割失笑道:“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一個多麼愚蠢的選擇?你要是強行拖住我,等後面追兵趕來,和你一起圍攻,本王可能真的就要死在這裡了。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弱肉強食,本王落到這種地步,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會埋怨任何人。你現在這種做法,只是枉自送了你自己的性命。把殺我的大好機會放過,就為了求一個公平?”

  戴霸淡淡的道:“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我們華夏武者的驕傲,你們蠻夷不懂。”

  “有意思!”察割冷笑道,“殺了你後,本王倒是不妨看看,你們華夏武林的所謂江湖規矩,都是什麼樣的蠢玩意。”

  說話之間,兩人的殺氣急劇上漲。誰也沒有出手阻斷對方的蓄勢,察割一方,地氣瘋狂的湧來,與他自身的兇殘惡氣融成一體,化作無窮的黑氣,節節攀升。戴霸一方,天空中風雲變色,他整個人也猶如頂天立地,隨著右腿的後退,大刀的直指,刀鋒本身發散出來的刀光,就已經撕裂了虛空,生成難以理解的空間斷層。

  後方遠處,往這個方向趕來的群雄盡皆停住了腳步。

  那是什麼?他們驚疑不定的抬著頭。

  初升的旭日,被瘋狂湧起的殺氣驚得後退。山峰明明未動,卻似在詭異的搖晃。一時間,竟是無人敢再靠近。

  雖說長河以南的武林人士,此刻盡皆趕來,對察割群起而攻,然而以察割的實力,有勇氣趕來搜捕的,至少都是一流的好手,如何看不出,那是兩個絕頂高手之間的氣勢對峙?

  如此瘋狂的氣勢攀升,接下來的一擊,將是對戰者畢生修為之極致。其中一方,騰起窮凶極惡的黑色戾氣,毫無疑問就是察割,敢於和他以硬碰硬,傾全力比拼殺招的另一人卻又是誰?

  在這種不顧一切的殺氣攀升之下,一時間,沒有人有勇氣闖入這樣的戰場。

  而另一方面,既然那人擁有與察割氣勢對撞的實力,如果只是靠著戰鬥技巧強行拖住察割,不與察割硬碰,等著群雄趕到,察割只怕也難以脫身。那人不想讓他人干涉他與察割交手的決心,亦是可想而知,在這種情況下,眾人也只能先行停下腳步。

  轟然間,對峙中的兩人同時出手。

  察割一方,惡氣如同兇猛無匹的豹子,兩側的石壁瘋狂的裂口,戾氣沿著山峽沖騰而起,卻又瞬間收縮,隨著狼牙棒的一個揮舞,所有的力道凝聚成開天裂地的一擊。蠻族的武道,遠比華夏一方要更加注重力量本身,如此強大的一擊,沒有太多的技巧,實際上也不需要太多的技巧。

  猶如大海澎湃,猶如暴風兇猛,無窮惡氣所化之驚人力量轟去的那一刻,狂勁的風在瞬間攪動了方圓半裡的虛空。單是這一擊所產生的氣象,就已經讓人震撼,遠處的群雄盡皆色變,沒有人敢去想像,直面這一擊,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空間卻也在這個時候出現斷層,一刀斬下,猶如“N”形的閃電,霸道,威猛,改天換地般的殺氣聚合成一往無前的一刀,撕開了天地,絕斷了風雲。

  曾經陷入十面埋伏猶自大殺四方,幾乎滅盡天下高手方才力竭而亡的楚霸王的霸王一斬,在此後分拆成了“天狂七式”,其中消失了數百年的最後一式“斷魔天狂”,在這一刻終於再次出現。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00

第四十章 小別重逢

  時空陡然間停滯了下來,天地仿佛被劈成了兩半。惡氣洶湧而來的轟隆聲,在劈天斷魔的一刀下,瞬間消弭於無形。

  黑氣與刀光交錯而過,山石亂墜,萬類惶惶。那驚人的氣象陡然間一掃而空,就仿佛盤古開出的天地在生成的刹那便又崩潰。遠處的群雄,只看到山川的搖動,雖不知殺招對撞的過程,卻已經胸悶得想要吐血。

  山峽中的兩人,卻已經停了下來。扛著狼牙棒的豹王,踏著步伐,往峽外,一步一步的走去,一直走到披頭散髮的魁梧大漢身邊,在兩人錯肩而過時,他問:“你剛才說……你的名字叫什麼?”

  魁梧大漢提起大刀,同樣扛在肩上:“霸刀!戴霸!”

  豹王察割繼續往前走去:“本王、記住了!”驟然間,血光沖起,失去首級的雄偉身軀與扛在肩上的狼牙棒,一同撲在地上,塵土飛揚。

  大漢左手一伸,帶著血水翻滾落下的人頭,就這般被他抓在手中。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他踏步向前,穿峽而過。

  在他的身後,山壁崩裂,一層層的塌下……

  ※※※

  劍州南部。

  天子的御駕,正在南劍宣慰司宣慰使皇甫霖及其親兵的護衛下,駛往宣威府。

  後方的戰況,已經傳了過來,此刻自是群情激昂,從臨安一路逃亡到這裡,原本已經絕無逃出生天的可能,沒想到緊接著,便是蠻軍主力的潰敗,縱連“豹王”察割這種強人,竟也只能單騎脫逃。

  隨之而來的,還有長河以及西南七路傳來的戰報,連著三場大勝,每一場都是振奮人心,同時也意味著南方原本已經崩潰的局勢,一下子又穩定了下來。

  此刻,每一個人,都在興奮的討論著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接二連三的大勝。神武左軍、南劍宣慰司、紅巾軍的名號,也借此愈發的響亮。

  唯有坐在御駕裡的天子,一直都在沉默著。

  御駕入城,鋪了錦緞的大道兩側,百姓下跪相迎。三千鐵騎,八百禦林,整個儀式極其隆重,天子的威儀,終於再一次得到展示。

  因為天子的到來,全城都在忙碌著,兵馬來去,四方朝拜。

  豪華府邸的一角,寶桐公主下了馬車,緊接著便看到有一個嬌小的身影奔了過來:“寶桐!”

  “鷺兒!”寶桐公主也興奮的迎了過去。

  兩個女孩緊緊的抓住了彼此的手。

  這個女孩子,自然就是鷺小姐兒。

  雖然大家都在忙碌著,但像她們這樣的女孩兒,自然是沒有太多的事可做。鷺小姐兒與寶桐公主一同進入後園,鷺小姐兒的母親六公主,為她們取來了點心。這一路的逃亡,直到此時,寶桐才真正的安下心來,只是很快,兩個女孩又聊起了下落不明的紅蝶,心中俱是擔心。

  在這種兵荒馬亂之下,被天子及三衙軍拋下,不管怎麼想,都無法讓人安心。何況這個時候,臨安其實也還沒有收復,雖然察割親率的主力大敗,但整個臨安城,也還在察割留在後方的蠻軍的掌控之下。

  也許,在臨安城破的時候,紅蝶就已經被抓住了,也許,在她南逃的過程中,遇到了劫匪……兩個女孩開始臆想著她悲慘的命運。

  三人組中,鷺小姐兒的年紀最小,性格也最為怯弱。在戰事發生前,她早早的就被父親派人接到了嶺海,定居在彭夷山中,實際上也是今日一早才回到這裡。對於寶桐這一路上驚心動魄的逃亡,單是想想,她心中便覺害怕,更不用說,到現在還生死未蔔的紅蝶。

  夜裡,說著說著,便不由得落下淚來。

  寶桐則原本就要堅強許多,經過了這些日子一次次的險死還生,心志也多少磨礪了一些,反過來安慰著鷺兒,不斷地告訴她,紅蝶是絕對不會有事的……雖然這話,連她自己也都不如何相信,但她依舊在強迫自己、堅定不移的去相信它。

  劍州的四月,無疑要比江南以及長河以北,都要炎熱得多。那天夜裡,寶桐始終也無法睡著,到了夜半,她輾轉反側了一陣,乾脆起身,自己提了燈籠,到外頭的園中走動。

  雖然已經入夏,到了夜半,園中還算是比較清涼。這裡的園林,自然無法比得江南水鄉,當然也更無法和皇宮相比,但細雨綿綿後的初夏,夜裡星辰萬點,閃爍不定,別有一番美景。

  提著燈籠的女孩,就這般,一直抬頭看著星空。

  紅蝶……你在哪裡?你可千萬不要出事!

  到了天亮,鷺小姐兒醒來時,在她身邊的寶桐,反倒沉沉的睡了過去。這些日子的擔驚受怕,現在終於能夠安定下來,昨晚的失眠只是在陌生環境中的茫然,以及習慣性的心神不寧,和對失蹤的玩伴的擔心,此刻終於睡著,一時間倒是醒不過來了。

  雖然鷺小姐兒的父親,是南劍宣慰司的宣慰使,但是這個地方,對於鷺小姐兒其實也同樣是陌生的。被父親接到嶺海後,她大多數時候,也都是住在彭夷山,昨日也是第一次來到這裡。

  醒來後,看到熟睡中的寶桐,鷺小姐兒也心安了許多。過了一會,她的母親前來看她們。因為寶桐還在睡著,鷺小姐兒乾脆也賴床不起,六公主拿她無法,也就只好先留下了一些糕點,讓幾名侍女在外頭候著,然後便放著她們不管。

  到了中午的時候,外頭傳來一陣轟動,又或者說,全城都變得熱鬧起來。此時,已經醒來的寶桐,讓人去探聽一下發生了什麼事,得到的,卻是蠻軍“豹王”被一位江湖上的大俠斬首的消息,聽聞首級正在往這邊送來。

  這是蠻族入侵華夏之後,華夏一方取得的最大的戰果,一時間,自是轟動全城。兩個女孩知道後,自然也極是興奮。

  她們對於國事,雖然沒有太多的瞭解,卻也知道這是了不起的戰績。

  而到了傍晚,鷺小姐兒的母親帶來了一個由侍衛馬軍司軍傳來的、對她們來說更加振奮的消息,讓她們喜出望外。

  連打扮都來不及的兩個女孩,一同往府門跑去,這個時候,一輛馬車方自在兵士的護送下,駛入了城中。很快,在府邸前停下來的馬車,車簾揭開,一對母女走了出來。緊接著,在門口走來走去的兩個女孩就興奮的奔了過來:“紅蝶!”“紅蝶姐!”

  三人組再次聚首,不免互相拉著手,蹦蹦跳跳。鷺小姐兒的母親則移了過來,與珍妃說話,同時看著三個嘰嘰喳喳,搶著說話的女孩,好笑地搖著頭兒。

  沒有什麼隆重的、接風洗塵的儀式,在這個對於三個女孩來說,都是陌生的石城裡,能夠重逢就是最大的開心。

  其後,三個女孩一同逛著花園,鷺小姐兒拉著紅蝶的手,說著說著又哭了。

  紅蝶說道:“別哭了別哭了,你看我這不是沒事嗎?”

  寶桐說道:“昨天她就一直在哭啦,她說你一定會被蠻軍抓到,他們會脫光你的衣裳,按住你的頭,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又說就算你沒被蠻軍抓到,也會在逃跑的路上被山賊抓到,一大群的山賊抓住你,對你做奇奇怪怪的事情。要不就是掉進了哪個妖怪的洞窟裡,一大群的觸手……”

  紅蝶抓狂:“不要跟我說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

  ※※※

  在三個女孩重逢的時刻裡,會稽山山下,另外的三人組……好吧,還得加上一隻貓,也再一次的重逢了。

  寧江持著摺扇,左手負後,立在風口,看著往這般奔來的兩個少女。眼看著,跑在最前方的妹妹,高興得連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兒的可愛模樣,他心中大感安慰,妹妹果然還是沒有辦法離開我啊。

  “小刀!”小夢卻是對著他肩頭的小黑貓,興奮的伸出手。“喵!”的一聲,小黑貓從寧江的肩膀上跳了過去。

  小夢雙手接住小黑貓,開心的轉著圈子,喜鵲般地叫道:“小刀,這段時間有沒有想姐姐?哥哥有沒有欺負你?哥哥要是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幫你揍他!”

  喂喂,你為什麼只跟小刀說話?你的眼中到底有沒有哥哥?你也一個多月沒看到我了好不好?你有沒有想哥哥啊?

  青年一陣糾結。

  春箋麗跟在小夢身後,漫步而來,斜斜的睇了他一眼……這段時間,你有沒有在外頭拈花惹草?有沒有勾引良家婦女?有沒有多出許許多多的好妹妹?

  青年握著摺扇,長長的歎一口氣……為什麼你要用這種懷疑的眼神看著我?難道你懷疑我在外頭拈花惹草?懷疑我勾引良家婦女?懷疑我多出了許許多多的好妹妹?

  寧江帶著她們上山,期間,小刀也變化成了女孩模樣,被小夢牽著手。若有外人看去,會覺得,她們兩人根本就是親姐妹。又或者說,除了一個更大一些,一個更小一些,簡直就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所以你這段時間,就一直待在這座山上遊手好閒?”途中,春箋麗扭頭看向寧江。

  她原本以為,這些日子寧江必定忙得很,畢竟,這一連串的勝仗,不管怎麼看,都是他在暗中布的局。紅巾軍大破苗軍,長河江上敵艦全滅,以及豹王察割的授首,顯然都與他脫不了關係。

  寧江卻是笑道:“我能夠遊手好閒,對於其他人來說,絕對是一件幸運的事,如果連我都忙碌起來,其他人只好自求多福了。”

  春箋麗抿了抿嘴,他這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實在是讓人生氣,偏偏卻又讓人無法反駁。自從蠻軍入侵江南,萬馬齊喑,每個人都陷入了絕望之中,誰也沒有想到,竟然會這樣子說翻盤就翻盤,突然之間,形勢就被逆轉了過來。

  此刻,隨著豹王主力的覆滅,以及長河天險再一次被奪回,留在南方的蕭古和盆敵烈兩支偏師,已經處於各自孤立無援,正面對著各路官軍、義軍群起而攻的局面,落入蠻軍手中的各州各府,風捲殘雲般的被收復,華夏一方士氣大振,入侵南方的蠻胡的全滅,已經是時間問題。

  而北邊的神冊宗倍和鶻後,恐怕還沒有得到豹王授首的消息,雖然這個消息,應該很快就會傳到他們耳中,但失去了水師的他們,也只能在中原坐看蕭古和盆敵烈兩支蠻軍的滅亡。

  會稽山,相傳乃是大禹所葬之處,傳說中,大禹在這裡得到黃帝留下的“金簡玉字書”,識山河體勢,窮百川之理,終於治平洪水。這當然只是具有神話色彩的傳奇故事,上古之事,具體如何,現在也沒人知曉,然而會稽山上的“禹穴”,卻也一直都是民間民間傳說中、最為神秘之處,歷史上,不知多少武者進入禹穴,然其內部錯綜複雜,到現在,也沒有人真正將它探清。

  不過寧江之所以會留在這裡,跟禹穴倒是沒有什麼關係,純粹是因為這裡有一位喚作柳淵大師的道者,擅長釀造美酒罷了。

  在這個世界裡,“大師”這個稱謂,跟佛家沒有任何關係,不過是對在某一方面擁有登峰造極之技藝的人物的尊稱罷了。喚作大師,實為道士,自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這個時候,柳淵大師已經雲遊去了。他生怕繼續留在山中,深藏的美酒會被寧江一壇壇的喝光,於是藉口雲遊,以免自己留在這裡,寧江向他要酒他不好意思不給,卻不知道,在他走後,他藏在禹穴深處的美酒,立馬就被寧江搜出。

  此刻,山中的整個道觀,都已被寧江鳩占鵲巢,早已回到老爺身邊的秦無顏,與秦小丫兒將這道觀打掃的乾乾淨淨,靜候著兩位姑娘的到來。

  傍晚時,寧江便與小別勝新婚的妹妹和情人,在這鳥語花香的山中飲著美酒,說說笑笑。其間,兩個少女自也說了許多,這一趟她們在路上所遇到的各種趣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00

第四十一章 六二征凶

  傍晚的山腰,鳥語花香,仙鶴從遠處飛來,繞著山峰飛來飛去。雲彩飄飄,讓整個會稽山縹緲在雲霧之間,猶如仙境。

  古樸的道觀前,秦無顏穿著道衣,手中持著拂塵,做的是道姑的打扮。在她身邊,則是看上去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女孩,但卻有著頗為有致的胸脯的侏儒女。

  山外地覆天翻,形勢陡變,山中的日子,卻是頗為悠閒的,這些日子裡,她們在山中,除了照顧老爺的生活起居,其它時間,都沒有太多的事做,每天就是練練功,然後定時下山一趟,聽取山外回報的消息,然後上山告訴老爺,雖然大體上都沒有脫出老爺事前的預計。

  運籌於帷幄之間,決策於千里之外,靠的原本就是對大勢的影響。“勢”一旦定下,剩下的,交給其他人去做也就是了。

  觀中,酒香四溢。寧江自身其實並不是那般的喜歡喝酒,只因為,在他看來,酒這種東西,更多的時候只能用來麻痹自己,不管是麻痹自己的神經,還是消磨自己的意志。

  但是一來,會稽山上深藏的美酒,的確是人間一絕。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上一世一世勞苦,這一世放鬆放鬆自己,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只是讓他意外的是,在外頭走了這一趟,妹妹好像也學會喝酒了。

  此刻的小夢,開心的抿著白玉杯中那晶瑩得猶如琥珀般的美酒,可愛的臉蛋泛起微紅,在霞光下猶如胭脂,別有一番嬌媚。

  唉,人家說女兒難管,其實妹妹也很難管啊!

  另一邊,春箋麗則跑到了外頭,向秦無顏要了一樣事物,她將那東西放在桌上,居然是九龍杯。

  寧江聳了聳肩:“這東西還沒扔啊?”

  春箋麗翻了個漂亮的白眼……無顏姐可沒有他這麼敗家子,這種寶貝都捨得扔。

  只是現在想想,九龍杯在京城失竊的那一晚,自己也在跟著其他拜火教徒,一同追殺師父,那個時候的她,差點就被師父給殺了。

  好奇的看著從九龍杯裡倒出的美酒,坐在小夢姐姐身邊的小刀,悄悄的朝其中一個杯子伸出手。

  “小孩子不許喝酒!”小夢用筷子敲她手背。

  春箋麗抬起頭來,想了想,瞅向寧江:“說起來,那個時候,你讓小刀跟著你,說你有地方要用到她,你到底是要她幫你做什麼?”

  寧江手握拳頭,乾咳一聲:“這個……咳,沒什麼!”

  春箋麗疑惑的看向臉紅紅的,乖巧的坐在小夢身邊揉著衣角的小刀。

  閑來無事,他們便在這裡聊了許久,期間,兩個少女興奮的說起了她們這一次到西南,以“混江雙蛟”的名義殺宇文辟,闖冠傑莊,戰箭雁嶺寇首和鳴山紅娘子的各種事蹟。雖然沒有多少人知道“混江雙蛟”的真實身份,但畢竟是闖出了一番名號,此刻,在整個西南七路,“混江雙蛟”的名頭已經是無人不識。

  唯一可惜的是,在劍州的那一戰中,從空中扔炸藥包的她們,沒能將察割直接炸飛,否則就真的是名震天下了。

  不知不覺,天色黑了,收拾一番後,小夢帶著小刀梳洗睡覺去了。

  春箋麗拉著寧江,在夜色裡出了道觀,到了林中,摟著他的腰來。

  寧江將她抱住,低頭看她,笑了一笑。在他的注視下,少女抬起頭來,皎潔的月光照在她俏麗的臉蛋上,粉光若膩,鼻膩鵝脂,纖細的腰身緊貼在他的懷中,仿佛隨時都會軟化掉一般。

  當日夜裡,寧江便在這林中月下,對她做了許多奇奇怪怪的事。

  另一邊的觀中,小夢睡了一會,忽的坐起,扭頭看去。在她的身邊,小刀在薄薄的毯子下扭著小小的身子,發出夢囈般的呢喃:“哥哥,還要……小刀還要……”

  小夢睜大了眼睛……

  ※※※

  昊京,皇宮偏殿。

  月理朵剝著串串葡萄,一粒粒的吃著。

  殿門外,階台下,一群戰戰慄栗的少女,沖刷著地面上的血跡。此刻,每一個人的臉色都是蒼白的,剛才鶻後接連殺人的一幕,在她們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誰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也會落到無端被殺的下場,這種日以繼夜的生活在恐懼中、每時每刻提心吊膽的日子,讓每一個人心中的弦都繃得死緊,也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崩潰。

  神冊宗倍負著手,跎著背,沿著廣場的邊沿,慢慢的往前踱去。

  到了廣場的盡頭,又沿著白玉階台,拾級而上,進入殿中來到月理朵面前。

  “察割那廝被殺了!”他歎一口氣,往月理朵盤中的葡萄伸出手。

  刷的一聲,刀光閃過,他的手便掉了下去。

  “唉,讓我這老頭兒吃一顆會死啊?”神冊宗倍歎一口氣,斷落在地的手,竟化作煙霧,詭異的飛回他的斷臂。

  “就算兵敗,以察割的實力,能夠真正留下他的性命的人也不多!”月理朵道,“是誰動的手?”

  “近來華夏武林中,一個頗為耀眼的高手!”神冊宗倍道,“戴霸,以前喚作狂刀,現在人人都將他喚作霸刀。聽聞他集齊了當年楚霸王留下來的天狂七式,雖還未練成霸王一斬,卻已是實力驚人。”

  “霸刀?戴霸?”月理朵的嘴角,流露出一絲神秘莫測的冷笑。

  “我知道你並不怎麼看得起察割的武力,但不可否認的是,就算察割比你差上一線,卻也是要勝過其他人許多的?”

  “不要隨便猜測哀家的想法,”月理朵淡淡的道,“察割的個人實力勝過哀家,這個哀家一向是承認的。”

  “用這麼不屑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來,還真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啊!”神冊宗倍自嘲的道,“不過這一次,真正擊敗察割的,不能說是戴霸,而是寧江那小子。一個不會武功的傢伙,硬生生擊跨了察割主力,並讓我們南下的二十多萬人馬,如同被包餃子般一鍋端。呵呵,好手段,真的是好手段。”

  “那寧江真的不會武功?”

  “雖然九陰真經是由他交出來的,但沒聽說他與誰動過手。唉,這一次,與其說是察割兵敗,不如說是我和察割一起敗了。呵呵,我辛辛苦苦在暗中訓練出來的水師,本以為天下無敵的水師,就這麼沒了。”

  “那傢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火器,或者說是遠遠超出我方預計的火器。”神冊宗倍負著手,來回踱了幾步,“雖然他在與蒙郁作戰時,也使用了火器,但他當時所用的那些火器,不管怎麼看,都有很大的局限性。其實我也已經開始研究,複製他以前所使用過的火器和戰車,而且也快成功了,結果……呵呵,我這邊還只是快要成功,他那邊更厲害的就跑出來了。火炮……火炮啊!”

  停了下來,他再一次的自嘲道:“其實老夫早就應該想到的,在研究火器的過程中,老夫可以說,基本上已經複製出了他所採用的火藥的威力,但是,在民間,製造火藥所使用的硝石,在這幾年裡已經被人在暗中大量收購,尤其是長河以北更是如此,這應該就是寧江做的。可是,如果他從早幾年就開始算計著這一點的話,那麼,那個時候,我軍甚至還沒有出銀川,文帝星也還在,而他也只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恐怕都還沒有中狀元。一個出生在江南水鄉的少年,竟然有這般超凡的眼光,超前的學識,這個人不簡單……呵呵,這個人真的是不簡單啊。”

  月理朵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難道這世上,還真的有生而知之這樣的事?”

  “誰知道呢?”神冊宗倍歎氣,“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也許他並不是生而知之,也許他就是有這般空中建閣的本事,誰又能知道?”

  月理朵道:“這般說的話,其實我軍,又何嘗不是知道文帝星會出事,而在暗中早做準備?”

  “說的也是!”神冊宗倍笑道,“拜火教的女尊……呵呵,比起寧江,這個才是我真正無法看透的。拜火教的這個女尊,絕對是擁有宗聖級的實力的,偏偏卻又從不出手,這個人有古怪……非常的有古怪。”

  月理朵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隨便聊聊,呵呵,隨便聊聊!”神冊宗倍負手往外踱去,走了幾步,忽道,“你可知道,這寧江第一次聲名鵲起,是在什麼時候?”

  月理朵沒有理他,因為她知道,就算她不問,他也還是會說的。

  神冊宗倍笑道:“那是在銅州的嶽湖上,在那之前,根本沒有人知道寧江這麼一個人,然後,一曲《長歌行》,讓他名動江南。呵呵!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常恐秋節至,焜黃華葉衰;百川東到海,何時複西歸?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好詩啊,好詩。”

  月理朵疑惑的道:“嶽湖?”

  神冊宗倍道:“沒錯,就是後來被隕石砸翻的那個嶽湖。”

  又道:“緊接著,寧江在崆山,向鸞梅長公主獻詩,這可是名傳天下的佳話啊。不知多少女兒家,因為這一段佳話,對他朝思暮想,恨不得以身相許,取死去的長公主而代之。對了,寧江在崆山留下的那首詩詞,你聽聽?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呵呵,如此佳作,直可以流芳千古了。不客氣的說,即便他其它什麼事都不做,就憑著這一首詩,千百年後,他的名字也必定能夠流傳。”

  月理朵若有所思:“崆山?就是那個後來也被隕石砸翻了的崆山?”

  “沒錯,就是那個崆山!”神冊宗倍道,“再後來,寧江就去了京城,那個啊,意氣風發,天下聞名。碧落賦、蟾宮引、明月幾時有……那是一首接一首啊。金榜題名,高中狀元,那是一個空前絕後,國士無雙啊!”

  “然後隕石就砸了京城?”月理朵的目光往殿門外看去。

  “對!不過這一記砸得倉促,雖然一下子砸死了京城裡的上萬人,但其實威力是不及前兩記大的,也沒有跑出什麼怪物來。另外,根據我這老頭子的調查,第三記隕石的中央,乃是魯仲郡王府,也就是寧江那小子作《碧落賦》的地方,可惜,沒能砸死他,可惜,可惜!”

  “連著三記隕石,砸的都是他作詩的地方?”月理朵目光閃動。

  “嗯,後來那姓寧的離開了京城,也沒有再作詩了,不知道是不是怕隕石砸他?”神冊宗倍呵呵的笑了兩聲,踱到門口,忽有回過頭來,“對了,我剛來這裡,說了什麼?”

  月理朵往嘴裡放著葡萄:“說了一堆廢話,其實不過就是,用不著我們動手……那寧江也活不了多久!”

  “是啊!”神冊宗倍往殿外繼續踱去,“願拜火教的聖凰,拯救他的靈魂!”

  拜火教的聖凰!拜火教的女尊!

  月理朵的嘴角,扭曲出殘忍的弧線……

  ※※※

  春箋麗從睡夢中醒來。

  醒過來的時候,床上竟然只有她一人。

  那傢伙跑哪去了?不開心的抿了抿嘴,她披衣起身,出了屋子。

  來到後山處,只見青年獨自一人,負手看著遠處的朝陽,似是在欣賞著日出,又似是在沉思著什麼。

  覺察到她的出現,青年轉過身來,往她看去。

  此刻的少女,身上就穿了一件半臂,原本只是穿在襦衣外的對襟半臂,就這般穿著,玉藕般的手臂,纖細的雙腿,盡皆露在外頭,冰肌瑩徹,粉光若膩,在朝陽的映照下,飽滿的胸脯在襟間分外的凸顯,緊緊只是系了腰絛的腰身,勾勒著誘人的曲線。

  “你在這裡做什麼?”少女不甘心的瞅了他一眼,似是在怪罪他竟然從自己的床上離開。

  寧江道:“我在思考!”

  少女睜大眼睛:“思考什麼?”

  寧江道:“思考,這一趟,要不要帶著你和小夢!”

  “你、你……你又要丟下我們?”少女憤憤不平的看著他,嘴兒翹得更厲害了。

  寧江道:“只因為這一次,我要做的事,真的很危險!”

  少女疑惑的道:“你要做什麼?”

  寧江轉過身來,再一次看向遠處:“你可還記得,在京城的時候,你曾跟著拜火教的其他人,一同追殺你現在的師父‘蝙蝠公子’?”

  春箋麗說道:“嗯,不過那個時候,一開始,其實我們也不知道要殺的人是誰,就是跟著那只怪物。上頭說,那只怪物會將我們引向‘破天之人’,而那‘破天之人’,是女尊預言中、必殺不可的拜火教的死敵。”

  “嗯!”寧江握著摺扇,沉聲道,“到了這一步,你們的女尊只要不傻,應該已經猜到,其實我才是他們必殺的‘破天之人’。接下來,他們必定會傾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的來殺我,就算是女尊親自動手,也不如何稀奇。”

  春箋麗嬌軀一震……女尊親自動手?活了不知幾百年,雖然在江湖上沒有多少人知曉,但絕對有宗聖級的實力的女尊,親自前來殺他?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00

第四十二章 三英聚首

  春箋麗猛地撲了上去,死死的抱著寧江的後腰。寧江道:“箋麗?”

  “我、我跟你一起去,就算是死……我也跟你死在一起!”這一刻,她的心中已是絕望。

  “喂喂,”寧江忍不住失笑道,“說什麼呢,我還不想死好不好?更何況,我就算是死……”

  他緩緩地說道:“也絕不會帶著你們一起死的,如果我的死,不能換來你和小夢一輩子的幸福,那這樣的死,也就太無價值了。”

  “可是!”春箋麗猛地抬起頭來,“可是我們的幸福,就是跟著你身邊,沒有你、沒有你的世界,不管它是什麼樣子,都不可能讓我們幸福的。”

  “這樣子啊!”青年笑了一笑,轉過身來,將衣衫單薄的她溫柔的摟在懷中,“那我就無論如何都不能死了。”

  金烏升起,陽光灑向大地,山崖被金色的光芒所覆蓋,相擁著的兩人,一同沐浴在陽光中。

  而這個時候,不祥的烏雲,卻已在極北之地聚集,並往南方瘋狂的蔓延……

  ※※※

  隨著察割的被殺,失去長河天險後,原本就已經斷了後援的盆敵烈和蕭古兩路蠻軍,在各方的群起而攻下,終於先後潰敗。

  最終,盆敵烈戰死,蕭古則在兵敗的前一刻,以誰也弄不清的方式,不知所蹤,雖然寧江再一次的動用了江湖上的高手,四處搜索,但還是沒能將她找到。

  回想起來,那個時候,在血淵深處,原本應該和桑耶上人、大日法王一同被“天地烘爐”困住的蕭古,竟然會再次出現,這也就意味著,她必定是精通某種不可知的逃生術法,如果不能提前破解其術,恐怕也很難要她的性命。

  淪陷的州府,也被紛紛奪回,臨安城自然也不例外。

  很快,天子南狩結束,浩浩蕩蕩的還駕別京,整個南方,處在大勝後的喜悅之中。

  馬景戰的大敗,以及察割的覆滅,使得苗軍也不由得開始驚懼於退守南方的周朝、那出乎意料的實力,開始從會州退兵,收縮戰線。

  紅巾軍奪下了八番鎮,宇文辟留下的兩個兒子、宇文鯤和宇文鵬先後兵敗被殺。

  在這種大勢之下,南方很快就穩定了下來。

  大約十多天後,作為錢潮江上游的富春江邊,有三名青年,分別從三個方向會合而來。

  這三人,分別正是寧江、甘玉書、百子晉。

  作為察割南下後,在暗中相互配合,最終取得大勝的三名重要人物,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聚首。

  “原來鳴山的鬼軍師這般年輕?”看到百子晉之後,甘玉書驚訝的道。事先,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鳴山的鬼軍師,竟然是這般年輕的一個人。

  百子晉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了一笑,道:“久聞甘兄大名,近日一見,實是幸會。”

  寧江搖扇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就不用這般客套了。”

  三人一同登上酒樓,臨窗而坐,外頭的江面上,花船停靠,千帆來去。

  期間,寧江放下杯子,道:“子晉莫非也已開始習武?”

  百子晉道:“正是,自從入了鳴山后,雖然主要做的是戰略戰術上的規劃,但畢竟是在戰場,多少也要有一些防身的本事,於是跟著紅姐,開始練一些防身的本領。”

  甘玉書笑道:“鳴山的紅魔女啊,龍圖追殺榜上第一人!哈,說起來,紅巾軍現在也算是官兵,鳴山紅魔女的名字,應該要從龍圖追殺榜上除掉才是。”

  百子晉道:“別,現在人人都以上龍圖追殺榜為榮,從追殺榜上除名的話,紅姐會很失望的。”

  寧江和甘玉書俱是失笑。

  百子晉握著酒杯,看著窗外,道:“說起來,自從入了鳴山,還是第一次這般安下心來。以往的日子,總是提心吊膽、朝不保夕,雖然一個勝仗接著一個勝仗,但總擔心那一天會突然翻船,於是不得不日日計算,謹小慎微。現在,整個形勢總算是安定了下來。”

  甘玉書道:“或許這就是子晉不同尋常之處,其實此前,我也仔細研究過紅巾軍在西南七路重新崛起的過程。不客氣的說,在宗相死後,紅巾軍原本已經走到了盡頭,幾乎不可能有翻身的餘地。只在鬼軍師出現後,才一次次的在絕境中爆發,每一次都是看著就要覆滅,結果卻是越打越強。即便是在最危險的處境下,也永遠藏有最出人意料的後手,‘九死霸術’之名,果然名不虛傳。我敢說,如果子晉你早些進入紅巾軍,宗相恐怕也不會落到那種地步,如果你再遲一些登場,紅娘子恐怕也步了她義父的後塵。”

  百子晉搖頭道:“哪裡有什麼‘九死霸術’?不過就是靠著絕望的處境中,比其他人多算了幾步罷了。就是因為知道自己能耐不夠,經驗不足,所以只能反反復複的計算,考慮到任何一種可能性,從而保證每一種變化之後,都能跟著應變。他們只看到那些成功的、讓他們覺得不可思議的戰術,卻沒能注意到被捨棄的無數個算計。”

  緊接著便又笑道:“這些日子裡,甘兄統籌全域,調配各路兵馬,通過輪番攻擊不斷疲憊後,最終在己方幾乎沒有大的損傷的情況下全殲盆敵烈、蕭古兩支蠻軍的手段,才是真正讓子晉佩服。”

  “唉,一樣的,大家都只看到我這些日子裡風光的一面,沒人看到我在背後的四處奔走,焦頭爛額。”甘玉書歎一口氣,“不像某人,不過就是這裡寄幾封信,那裡派幾個人,然後就放手不管,躲在會稽山上整日裡遊手好閒,竟也一切如他所料。人比人,果然還是氣死人。”

  兩個人一同往邊上的第三人看去。

  寧江搖著摺扇:“喂喂,你們不要看我整日裡一副囂張自信的樣子,其實我也是每走一步,都是在心裡反復計算的好不好?不管看著有多厲害,其實說到底就是‘多算勝少算不勝’罷了。”

  甘玉書笑道:“主要是你每一次看起來都非常欠揍的樣子,讓人實是痛恨。”

  寧江道:“風格啊風格,就像子晉的九死霸術,哪怕實際上根本沒有這個東西,但接二連三成功的絕地反擊之後,他自己再一宣傳,使得後面再沒人敢將他逼到絕境,生怕給他製造出使用‘九死霸術’的機會,九死霸術雖不存在,實際上也跟真的存在沒啥兩樣了。我這也是一樣的,不斷擺出囂張的樣子,敢戰木不孤,敢打蒙鬱,各種囂張之後,形成了他人眼中的‘風格’。所以那時讓威遠軍兵逼斷稼山,囂張的做出要滅了斷稼軍的樣子,楚翰冠才會中計,哪裡想得到那時的斷稼軍,隨時都可以滅了烏棲湖上的‘寧家軍’?囂張和自信是我表面上的做派,但是在骨子裡,小生其實也是一個時常自省非常謙虛絕對虛懷若谷正如流水一般處下而不爭的謙謙君子好不好?”

  甘玉書一口酒噴了出來。

  百子晉一手搭著酒桌一手捂著肚子笑得喘不過氣來。

  寧江長長的歎一口氣,唉,明明我說的是大實話,為什麼你們覺得我在說大笑話的樣子?人生最傷感的事,果然還是明明自己擁有五講四美的絕佳品性卻不為外人所瞭解,這真是……寂寞如雪啊!

  甘玉書笑了一陣,才道:“說真的,到了這一步,寧兄你為何還是不肯入朝?如果說,你最初不入朝,是在計畫著誘敵南下、深入,那現在,南方大局已定,以你現在的聲望,如果肯入朝為相,再有我和子晉的幫忙,自能輕易的統合南方各方勢力,將來北定中原,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百子晉同樣也往寧江看了過來。

  寧江持扇道:“這是我把你們請來的一個重要原因,南方這一邊,有你們就夠了,我打算到北方去一趟。”

  甘玉書與百子晉對望一眼,面面相覷。

  甘玉書疑惑的道:“去北方?這個時候?”

  百子晉皺眉道:“以中原當前的形勢,不客氣的說,就算是寧江兄你去了,當前也很難再有作為。”

  寧江道:“不只是中原,我打算到湟河以北去。”

  兩人俱是動容。

  寧江道:“這般說吧,以你們的眼界來看,如今的周朝,反攻中原的可能性有多少?”

  兩人俱是沉默了一陣,甘玉書歎一口氣:“以北統南容易,以南統北卻要困難得多。雖然經過察割的覆滅,周朝在南方總算安定了下來,但要往北打,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要經過幾年的勵精圖治,上下一心,才有可能北伐成功。”

  百子晉道:“但是幾年之後,北方的百姓也許已經習慣了蠻胡的統治,時間拖得越久就越是不利。更何況,拖得久了,朝廷上下壯志消磨。危機之下,大家一同面對覆亡的危險,還有可能一同奮發,偏安多年,朝中怕是都在忙於權力鬥爭,有心無力。”

  甘玉書沉吟道:“如果只是從南往北打,即便我們擁有火炮的威力,依舊是困難重重,最好的辦法就是盡可能的奪回巴蜀。一方面,南方的兵力往北壓,另一方面,從巴蜀出兵,直入中原腹地。但是這一來,不只是要從苗軍手中奪下巴蜀,南方各方勢力也必須徹底統合起來才成。”

  百子晉搖頭道:“這一次我軍雖然擊潰了馬景戰的主力,但要想奪下巴蜀,依舊是不可能的事。且不說鶓哥的個人實力,絕不輸於察割,更關鍵的是,苗夷的三荒九嶺二十七洞,的確是團結一心,且暗中積蓄力量多年。除非苗夷內部分裂,否則極是困難。”

  寧江說道:“製造西嶺內部的分裂,其實不是不可能的事。然而正如你們所說,就算苗夷內部有所不睦,偏安南方的朝廷的進取心,又能夠維持得了多久?況且,目前南方的各方勢力,其實是錯綜複雜的,西嶺有一個鶓哥,蠻胡有一個虎尊,都是以絕對的實力和威信統合各部。南方自從朝廷退至江南,威信已失。反叛的西南各路紛紛歸順,看似一下子形勢大好,其實卻是各有用心。”

  甘玉書道:“所以,這個時候才更需要寧兄弟你,如今的華夏,唯有寧兄你的威望方能擔此重任……”

  寧江道:“甘兄是要我現在就推翻周室,自己坐皇帝嗎?”

  甘玉書道:“這個……”

  寧江笑道:“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大周立國九百多年,其中獨尊儒術八百年,如此長久的盛世,自古未有。而且不同於春秋戰國,靠著文氣,四百年前就已經成功的削藩,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就算如今積弊叢生,面對著外敵的入侵,天子依舊有著至尊無上的大義。就像西南各路的義軍,面對著蠻夷的入侵,名義上接受天子的招安和調度,這對他們來說是可以接受的,但要他們無條件尊奉其他人,卻是想也別想。即便儒道已經崩潰,儒家的君臣大義,也不是一下子就可以推翻的。而這個時候,天子這面旗幟,也仍然是需要的,沒有了這面旗幟,不用蠻胡入侵,整個南方自己就亂成了一團。”

  百子晉道:“若是當今聖上,如同神宗一般重用寧兄……”

  寧江道:“子晉不妨問問甘兄,有沒有這個可能?”

  百子晉往甘玉書看去。

  甘玉書苦笑道:“在察割南下之前,聖上意氣風發,也曾令我邀請寧兄弟人朝為相。但是這一次大戰之後,聖上大賞功臣,所有人都得到了封賞,我也不例外,但是唯獨沒有寧兄弟的事,請寧兄弟入朝的事,亦是提也不提。此外,南劍宣慰司的皇甫霖將軍,因功授封國公,其女皇甫鷺蒙聖上喜愛,收作義女,同樣加封為公主,隨著寶桐、紅蝶兩位公主一同還師臨安……”

  百子晉沉默。

  寧江呵呵地笑道:“皇甫霖救駕有大功,然而協助我暗中造戰船、練水師,雖說有神宗陛下在位時留下的‘便宜行事’的秘旨,但是說到底,現在在位的可不是神宗。因功授封國公,其女加封公主,真可謂是恩寵有加,但是在今上的心中,皇甫將軍差不多已經被歸類為‘亂臣賊子’了。把鷺小姐兒帶到別京,往好裡說是恩寵,往壞裡說,不過就是人質罷了。”

  甘玉書道:“寧江兄……”

  寧江擺了擺手,笑道:“罷了,今上是什麼樣子的人,其實我並不在意。在我看來,即便是蠻胡,恐怕也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我來,只是想讓你們知曉,在絕不遙遠的將來,恐怕會有遠比蠻胡更加可怕的敵人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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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未來危機

  遠比蠻胡更加可怕的敵人?甘玉書和百子晉俱是動容。

  在他們看來,蠻胡已經是極其難以對付,雖然現在的口號,動不動就複我河山、北定中原,但是什麼時候能夠做到,誰的心中都沒有數。

  不要說北定中原,這一次,如果不是有寧江提前在嶺海造戰船、練水師,能不能偏安南方都很成問題。

  而他現在,卻告訴他們,還有比蠻胡更可怕的敵人?

  怎可能會有這樣的事?

  寧江知道,甘玉書和百子晉都是一時之人傑。

  在他的上一世裡,他自己對於戰爭、對於天下紛亂根本就不曾關心過。這兩個人,卻是實實在在的,在亂世中闖出一片天地的人物,雖然最後都敗於元魔皇的絕對實力。

  而這一世,他之所以顯得算無遺策,在很大程度上,還是建立在自己擁有“重生”這樣的超凡經歷。

  如果拋開這樣的天然優勢,從同一個起點出發,在戰場上,他真未必會比這兩人更加出色。

  但是不管怎樣,作為這個世界的“土著”,他們也的確是很難去想像“世界之外的世界”。北地萬里銀川上的蠻胡,西方三荒九嶺二十七洞的苗夷,更西面的藏地,就已經是他們所知曉的、這個世界的一切。

  以往,華夏之強大,海內無敵,海外實際上也沒有什麼足夠引起華夏人興趣的土地。

  而這一次,華夏蒙難,不過是因為華夏一方所擁有的文氣的崩潰,以及蠻胡的雄起。只要消滅了蠻胡,華夏自然能夠再興。

  比蠻胡還要強大的敵人,對他們來說,連想都無法去想像。

  寧江說道:“你們可知道,這一次,文帝星為什麼會出事?”

  甘玉書與百子晉對望一眼。甘玉書道:“從種種跡象來看,蠻胡似乎一直都在做著準備,不管怎麼看,這都是蠻族一方的所作所為。”

  百子晉道:“其實,文帝星到底是怎麼形成的,現在好像也沒人知曉。雖然有亞聖董天舒率天下儒生一同于泰山造聖的說法,但與這方面有關的記載,實際上全都無法找到,祭聖之事全靠著口口相傳以及後人在作品中的不斷想像。不過想來,既然能夠造出文帝星,那將它毀去,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寧江卻是搖頭道:“不是,文帝星的崩潰,實際上並不是蠻族所為,蠻族裡,也沒有人有這個能力。真正將其擊穿的,乃是世界之外的力量。”

  世界之外的力量?甘玉書與百子晉動容。

  “有些東西,其實我也難以解釋,”寧江說道,“我只能告訴你們,在我們的這個世界之外,還存在這其它世界,那個世界喚作‘修羅界’,在那個世界裡,有一些比我們這個世界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最強高手還有強大的、喚作修羅的存在,且隨時都有入侵我們這個世界的可能性。此外,我還能夠告訴你們,在蒼天之外,還有一隻強大的神鳥,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它幾乎等同于神靈,接連的三次隕石天降就是它的所為,一旦找到機會,它隨時都有可能進入這個世界,將其徹底毀去。不要懷疑它的強大,我可以告訴你們的是,歷史上的最強宗聖,如楚霸王、老祖天師,在它的火焰之下恐怕也和蟲子沒有什麼區別,目前我還不知道它的具體來歷和真正的目的,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燒掉這一整個世界,是它達成目的的手段之一。”

  甘玉書道:“喂喂,不要開這種玩笑。”

  寧江歎氣:“我真的很希望自己是在開玩笑。”

  百子晉怔怔的看著他:“寧兄,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在跟蠻族鬥得你死我活,很壯烈很熱鬧,但是在我們將來所要面對的真正強敵面前,我們現在所做的這些,跟磁盅裡鬥來鬥去的蟋蟀沒有什麼區別,而未來的對手,卻是在磁盅之外,隨時都會將整個磁盅打翻的神靈?”

  寧江道:“嗯,你的形容很貼切!”

  百子晉道:“寧兄啊……我能不能說髒話?”

  寧江道:“可以,不過我想就算罵娘也是沒用的,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百子晉道:“可是,寧兄,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些?”

  寧江啪的一聲,打開摺扇:“你們可相信這世間有生而知之的聖人?我就是!雖說前景黑暗,但身為聖人的我,降臨在這個世上,就是為了拯救它!”

  百子晉鬆了一口氣:“原來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甘玉書道:“既然如此,拯救世界這種光榮而又重大的任務,那就有勞寧兄了。”

  百子晉道:“甘兄,來,我們喝!”

  甘玉書舉起酒杯:“喝!”

  寧江無語的看著舉杯互敬的兩人:“喂,能不能嚴肅一點?”

  甘玉書失笑道:“這話是我們想要對你說的,能不能嚴肅一些?”

  寧江長長的歎一口氣……果然實話沒人信啊!他苦笑道:“好吧,我承認,我不是什麼聖人,但是我剛才說的那些,卻是千真萬確,它來自於北方的善公主,以及一個叫作小方的孩子……”

  他將善公主其實就是鸞梅的事說出,又道:“這種事,本來是不應該告訴你們的,但是拜火教原本就知道此事,蠻族的邪相神冊宗倍,恐怕也是知道的,鸞梅乃是天人體質,甘兄,你可知道前段時間,紅蝶公主府被人闖入的事?那些人便是神冊宗倍派來的武林敗類。既然鸞梅是天人體質,那皇室中很可能還有其他人也是天人體質,神冊宗倍應該就是憑著這一條線索,找到紅蝶的。”

  甘玉書、百子晉盡皆動容,原來領導新墨門的善公主,竟然就是鸞梅長公主?這實在是出人意表。

  寧江說道:“拜火教原本是想利用他們‘種聖血’等一連串的邪術,將鸞梅變成他們的善女神,結果途中出了差錯,反而培養出了一位跟他們的理念完全不同、以至於跟他們對著幹的善公主。雖然如此,拜火教所祭拜的聖凰,卻是真實存在的,只是暫時無法真正進入這個世界。我猜,拜火教女尊和一直隱在暗處、到現在都還身份不明的惡女神,她們的最終目的就是放她們的聖凰進入此間,毀滅這一整個世界。鸞梅在剛剛變成善公主時,也是口口聲聲的,說要燒盡世界。”

  百子晉道:“燒掉這一整個世界,對那聖凰,和那些拜火教徒到底有什麼好處?”

  “目前還不知曉!”寧江說道,“但是從鸞梅的經歷來看,拜火教中的確是存在著‘浴火重生’這種事的,而從目前的各種線索來看,拜火教的女尊,絕對是宗聖級的高手。順便說下,這些日子一直都沒有在人前露過面的‘虎尊’猛查刺,根據我的調查,目前還藏在某處修煉,等他再次出關,恐怕也到了宗聖級。”

  不由得歎一口氣,在他的上一世裡,猛查刺離“宗聖”這種等級,只差了極其微妙的一線,但終究還是沒到宗聖級。然而現在,靠著他所釋放出來的青龍、白虎、玄武這三大神秘力量,玄氣大盛,猛查刺修煉至宗聖,恐怕是必然的事。

  玄氣大盛,固然拔高了整個華夏武林的平均水準,但同樣的,也拔高了華夏的敵人。

  甘玉書和百子晉齊齊色變,雖然隨著九陰真經的出現和近來的玄氣大盛,出現宗聖級的高手,恐怕是早晚的事,但是,華夏這一方還沒有出現宗聖,華夏之敵,卻已經有了兩個,這的確是相當棘手的一件事。

  只看這一次,為了能夠成功的殺掉察割,南方武林所動用的能量,就可以知曉,一個遠比察割還要強大得多的、宗聖級的敵人,是如何的麻煩。這種敵人一個就已經相當可怕,何況還是兩個?

  甘玉書道:“你說的那個,叫作小方的孩子,卻又是誰?”

  寧江答道:“你們應該也知道,前兩次的隕石天降,在其附近都曾出現怪物?不過你們應該還不知曉,第三次的隕石天降,雖然沒有出現怪物,但是出現了一個蛋……”

  他將那枚蛋被拜火教和新墨門搶奪,在運送到江南的過程中破裂開來,“生”出一個孩子的事說出。緊接著,便藉著“這孩子說”的名義,向他們解釋了四聖獸的存在。

  金烏慢慢的落下,外頭天色漸暗,那廣闊的江面上,花船掛出了一節節的燈籠。其中一艘豪華的花船上,一個女子倚在欄杆上,往他們這邊看了過來。

  寧江就這般,一直說了許久,等他說完,甘玉書訝道:“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聖獸?你是說,近來之所以玄氣大盛,就是因為這所謂的四聖獸,其中死掉的三隻神獸死後的力量發洩出來?而拜火教所崇拜的聖凰,就是四聖獸中最後的朱雀?”

  百子晉喃喃道:“單是死後遺留的力量,就已經這麼強大,那一隻活生生的聖獸,究竟能夠到什麼樣的地步?”

  這樣的事情,連想都你難以去想像。

  寧江繼續說道:“藏地的血淵裡,有連通我們這個世界,和小方說的修羅界的通道。去年底萬神窟出現的異象,就與此有關。我一不小心參與了進去,最後靠著藏地傳說中的妙善公主的幫助,方才活了下來,其中,我也到了修羅界一趟,雖然一去即回,但那的確是非常不可思議的地方。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毀掉文帝星的力量,就是來自修羅界,拜火教的女尊,也有極大的可能是來自修羅界。”

  繼續道:“此外,根據我的調查,北面銀川的極北之境,一個名為北冥的所在,出現了神秘的,猶如天地盡頭一般的黑壁,這黑壁一直在往南推進,萬里銀川正在大面積的被侵蝕。這應該也是蠻族被迫大量的往賀蘭山外遷徙的主要原因。”

  沒有想到,竟然會出現這般多的異事,甘玉書與百子晉二人俱是驚駭。好在,兩人終究都非常人,震驚之後,還是很快的,就開始基於現實處境來考量。

  甘玉書道:“如果修羅界入侵的危機真的存在,那不只是我們,對於蠻族來說,同樣也是潛在的禍患。蠻族的虎尊、邪相、鶻後與拜火教之間的合作,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情況,是面對華夏這一強敵的暫時合作和利用,還是有更深層次的其他因素,也必須弄清楚,其中未嘗沒有可供利用的地方。”

  百子晉道:“既然存在著這般多的潛在危機,那大周與蠻族的戰事,更加不能拖延。及早平定中原,壯大自己,才是將來面對強敵的最好選擇。如果只安心于偏安南方,久而久之,只會形成壯志消磨的積弱處境。但是,要平定中原,不管是渡長河還是攻巴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莫非這便是寧兄你要北上的真正原因?”

  “這只是原因之一。”寧江說道,“近千年的獨尊儒術,雖然有其腐朽的一面,但也使得華夷之辨和大一統的理念根深蒂固,周朝依舊是民心所向。但是如果拖延下去,百姓習慣了蠻胡的統治,再加上敢於與蠻族為敵的地方勢力不斷的被收伏、被剿殺,時間拖得越久,對華夏的複土就越不利。”

  百子晉歎道:“而且不可否認的是,儒家的君臣理念,在某種程度上,對蠻夷也是有效的。如果虎尊真的統治了中原十幾甚至數十年,再加上大量屈服于蠻胡勢力的讀書人的造勢和吹捧,上升為‘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文帝星的崩潰,實際上已經開始成為那些投靠蠻族的儒家敗類,用來攻擊周朝失去大義的藉口,據我所知,就連衍聖公的孔家,都已經開始接受蠻軍的冊封,不管是被迫的,還是其它,時常日久的造勢之下,對人心的影響絕對是非常的大。”

  寧江道:“所以,必須要趁著蠻胡剛剛佔據中原,大局未定,各方勢力猶存,以及蠻族在南方的這場大敗所攻破的、蠻軍戰無不勝的形象,掀起一浪又一浪的反抗高潮。”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00

第四十四章 意外重逢

  甘玉書與百子晉彼此對望。

  整個華夏的人口,畢竟是遠遠多於蠻族的,只是蠻族準備充足,且人人上馬可戰。華夏一方大多都是平民百姓,再加上初失文氣,朝廷的做法又一向都是防內甚於防外,重文輕武,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但如果真要拼消耗的話,蠻夷其實都是拼不起的。幾十萬的人馬被擊潰,對於華夏來說,填補是比較簡單的事,但是對蠻族來說,察割這一次二十多萬兵馬、出乎意料的覆沒,還是比較傷筋動骨的。

  也正因此,短期內,已不需要再擔心蠻軍南下的可能性。

  而如果能夠在湟河以北成功的掀起一連串的暴動,使得蠻軍後方不穩,那對於蠻胡來說,絕對是非常頭疼的一件事。此外,要是真的能夠趁著蠻族立足未穩,在湟河以北重新建立起抵抗蠻胡的義軍,到時與南方配合作戰,北定中原,可以說是指日可待。

  “但這還只是我這次北上的一部分原因,”寧江繼續說道,“正如我前面所說,拜火教的女尊,有極大的可能是來自于修羅界。而要做好將來面對更強大的敵人的準備,首先需要瞭解他們,但這不是留在南方所能夠做到的。一方面,新墨門在北方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我必須動用天地會和更多江湖俠士的力量,北上幫助他們。另一方面,因為某些原因,我和拜火教的衝突,實是無法避免,而我不是一個會坐以待斃的人。滅拜火教,助新墨門,建義軍,弄清北面的銀川大地所發生的事情,以及聖凰的真正來歷和修羅界的內部情況,這都是我必須要去做的事。”

  甘玉書長歎一聲:“這其中的任何一件,怕是都不容易。”

  百子晉道:“寧兄,我們能夠為你做些什麼?”

  寧江說道:“趁著察割的這一次大敗,盡可能的穩住南方的局勢,保證龍虎山對火器的進一步研究和發展。子晉,對蠻族發動總攻之前,巴蜀是必須要奪回的,而奪回巴蜀,必須要依靠紅巾軍。龍虎山那般會保證你們擁有足夠的火炮和其它火器,其它的,需要你們自己做好準備。玉書兄,就憑著你和我之間的交情,今上日後恐怕也不會再信任你,但是龍虎山和南劍宣慰司的獨立性必須保證,不容許朝廷有太多的干涉。插手的人一多,內部的各種機密就難免外泄,以神冊宗倍的手段,他恐怕已經開始著手研究當前已經出現的各種火器,這一點不可不防。秦澤會為你提供足夠的運轉資金,該如何在朝廷和各方勢力之間斡旋,就只能看你自己的了。”

  甘玉書歎氣:“唉,本以為是風花雪月醉夢人,不想卻是四處奔波勞碌命!你還真是會給我找麻煩啊。”

  想了想,又道:“你只提到龍虎山和南劍宣慰司,那神武左軍和長河上的水師……”

  寧江道:“此後,他們將會完全聽從朝廷調令。經過這一次的大戰,若是他們再游離於朝廷之外,恐怕天子就真的是睡不安寢了,而目前,天子依舊是整個華夏的旗幟和大義。在他們肯徹底聽從天子號令,甚至是接受朝廷派下去的監軍的情況下,今上只要不蠢,必定不會將他們分割打散,畢竟,今上也需要這樣的軍隊來替他威懾各路兵馬。因此,子晉,你們紅巾軍必須繼續保持聽調不聽宣,一邊服從大局、一邊不服王化的姿態,紅巾軍如此,斷稼軍等自然也會有樣學樣,這也是從側面保存了神武左軍。”

  百子晉笑道:“這個自然是不用說的。”

  此刻,江面上滿是花船,華燈憧憧,色彩斑斕。以前,嶽湖乃是一帶乃是花船最多的風月場所,如今,這條富春江成為了江南的秦淮。

  寧江起身道:“難得相聚,反正無事,我們不如到船上遊玩一番?”

  甘玉書跟著起身,跟著笑道:“我早就有這意思,這些日子忙得焦頭爛額,好不容易有這機會,怎能不來個風花雪月?”

  百子晉趕緊道:“我就不去了,要是被紅姐知道……”

  甘玉書摟著他的肩,呵呵的道:“你不說,我不說,寧江兄也不會說,誰會知道?你家的紅魔女雖然厲害,此刻卻也遠在鳴山,難道還會殺到這裡來?”

  寧江搖扇道:“子晉放心,此處最大的花船,名為斜月樓。斜月樓的樓主,姓秦名紅韻,原本是嶽湖第一名妓,也曾名動京城,去歲出了賤籍,買下了斜月樓,如今這斜月樓,已經開遍了五湖四海,就連中原和湟河以北,都有她的分船。呵呵,蠻族就算佔據了中原,但是這種風月場所,大多也都還是保留著的。”

  甘玉書道:“寧江兄這話似乎別有用意。”

  寧江低聲道:“實不相瞞,這位秦紅韻姑娘,如今也是天地會中的一員。”

  甘玉書、百子晉恍然。這種風月場所,既是最有效的消息收集之地,也是如今最容易避開蠻族注意的消息傳遞之處。寧江這一次北上,湟河以北與南方之間的消息傳遞,恐怕也只能走這一條路。

  既然這般,百子晉也就未再拒絕。當下,他們一同結帳下樓,來到碼頭,乘上了斜月樓留在岸邊的小舟,小舟在月下輕泛,靠近了江面上最大的那艘花船。

  燈紅酒綠,各種吆喝,又有男子的豪笑與女子的歌唱聲,層層疊疊的傳來。三人登上花船,早有一名女子微笑著迎上前來,風姿綽約,衣袖傳香:“寧公子,好久不見!”

  寧江持扇道:“紅韻姐,近來生意可好?”

  秦紅韻笑道:“托公子的福,近來生意益發的興隆了。”

  寧江亦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轉身介紹道:“紅韻姐,這兩位便是甘兄和子晉賢弟,大家都是自己人,以後還請多多照應。”

  秦紅韻雙袖置腰,朝兩人施禮道:“是奴家要請兩位公子日後多多光顧斜月樓,日後兩位元有什麼需要的地方,只管吩咐。”

  甘玉書笑道:“紅韻姑娘客氣了!”

  寧江帶他們兩人來這裡,主要的目的,只是讓他們與秦紅韻見一見。等他去了北方,百子晉回西南,甘玉書在臨安,消息傳遞和情報來往,都需要秦紅韻的幫忙。

  至於其它事情,這裡畢竟人多,不好相談。見完之後,順便也就逛逛花船。寧江自己青樓來得少,百子晉根本就是第一次來。甘玉書卻是風月場上的老手,與秦紅韻說說笑笑。

  秦紅韻將三人領了進去,為他們安排了一個樓上的好座位,既可以欣賞到對面低處的歌舞,又不怎麼為人所打擾。酒菜呈上的同時,甘玉書道:“樓裡有什麼漂亮的姐妹,就請紅韻姐介紹一二了。”

  百子晉趕緊道:“這個就不用了,喝喝酒,聊聊天也就是了……”

  秦紅韻微笑著道:“既然來了這兒,豈有只是喝酒聊天的道理?甘公子在這風月場中的好聲名,奴家可也是早有耳聞。這幾日,花好樓的台柱鸝兒妹妹也在這兒,一般人想要請她陪酒,可是想都別想的。今日看在甘公子的面子上,奴家便親自前去將她請來,與甘公子作陪。至於寧公子和子晉公子,兩位雖然比較少來這種地方,但是且想,這風月場上的姑娘家,有許多其實也是家破人亡後,被迫踏入煙塵的好人家。尤其是如今,乃是兵荒馬亂的亂世,不知多少北方的大戶人家逃到南方後,淪落至為乞為妓。”

  繼續道:“兩位既然來到此間,請兩位姑娘作陪,實際上也是幫了她們。在這裡,她們還能生活,還能勉強過上一些錦衣玉食的日子,若是無人寵愛,被趕了出去,更不知會變得怎樣。說起來,近來我這船上,便也新來了兩個年方二八的姑娘,原本是京城裡官宦人家的千金與兒媳,京城被蠻族攻破時,一路逃亡,來到南方,兩位便當是憐憫她們,給她們做些生意,這般可好?”

  被她這般一說,百子晉自也不好拒絕。

  甘玉書卻是笑道:“紅韻姐,這個我就不服了。甘某以往流連於風月場上,的確不是什麼好男兒。子晉是好男人,這個不用說。可寧江兄怎麼話也沒有說,為什麼也和子晉一般待遇,需要紅韻姐這般相勸?”

  寧江搖扇笑道:“唉,像我和子晉這種顧家的好男人,甘兄你是無法理解的。”

  甘玉書失笑道:“子晉也就罷了,寧兄弟你這種處處留情的傢伙也敢說?”

  寧江道:“喂喂,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小生何曾處處留情?”

  甘玉書道:“比如眉嫵台某個失蹤了的京城第一才女啊,比如先帝的某個小公主啊,比如……”

  寧江道:“來來,喝酒,喝酒……”

  幾人說笑一番,當下,秦紅韻便去將花好樓的台柱趙鸝兒請了下來。這趙鸝兒,卻也是江南頗有名氣的名妓,身價昂貴,等閒是不下樓的。但這種“矜持”,在這風月場中,原本就是自抬身價的手段。此刻,既由秦紅韻這樓主親自去請,自然知道所陪之人非同尋常,於是殷勤討好,令得桌上氣氛極是活躍。

  過了一會,秦無顏又微笑著,帶了兩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女前來:“寧公子、子晉公子,這位是芙兒姑娘,這位是秀兒姑娘,她們可都是從京城來的好妹子,兩位可要好好的憐惜人家呦。芙兒、秀兒,寧公子和子晉公子可都是平日裡請都請不到的貴人,來,快去給兩位公子敬酒兒。”

  兩位少女殷勤上前,方要敬酒,看到寧江和百子晉,緊接著便又怔了一怔,不知怎的,竟是說不出話來。

  寧江與百子晉一抬頭,這一刻卻也有些懵了……這兩個打扮得明媚嬌豔的少女,竟然是原金紫光祿大夫鄭安的兒媳路惜芙、女兒鄭秀秀。

  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看到與自己從小訂婚,最後被自家逼得被迫退婚的百子晉,鄭秀秀整個人都呆滯了。路惜芙卻也是看著百子晉和寧江,說不出話來……

  ※※※

  接下來的氛圍,實際上是有些怪異的,然而既然撞了面,面對著這樣的處境,兩邊人顯然也只能裝作互不認識。

  路惜芙坐在了寧江旁邊,鄭秀秀則坐在了百子晉身邊。眼看著她用那顫抖的小手,幾乎是含著淚花,強顏歡笑的在秦紅韻的慫恿下向百子晉敬酒,此時此刻,縱連寧江也不由得對她同情起來。

  途中,借著解手的機會,寧江將秦紅韻拉到另一邊去,笑道:“你是故意的吧?”

  秦紅韻笑個不停,又道:“你莫怪我,鄭家早已家破人亡,路家原本以為靠著鄭家這棵大樹好乘涼,遷到了京城,結果也跟著鄭家倒了。京城城破時,她們從城中逃了出來,如果不是看在她們跟公子您總算還是有一些交集的份上,我對她們施以援手,她們的下場怕是遠比現在更糟。現在讓她們來陪陪您和子晉公子,不過是讓她們知道,就她們現在的這點福分,也全是靠著你們二人。公子您是未見過,那些被蠻胡抓去、又或是南逃中被那些黑幫抓去的姑娘家的下場。若非我此前曾見過路家這位姑娘一面,將她們從一個手段毒辣的幫派手中買了下來,這個時候,莫說只是為奴為娼,能不能完好的活下來都成問題。她們自己也是親眼看到,那些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女子的下場的,相比起那些地方,我們這裡已經算是福地了。”

  寧江自然知道,所謂“娼”“妓”,其中“妓”與“娼”還是不一樣的。以賣才賣藝為主的“妓”,地位還是要遠高於“娼”,日後博得一些聲名,也未嘗沒有嫁入好人家的機會。

  當然,寧江原本就並不關心她們兩人的死活,只是在這種情況下相遇,不免有天意弄人之感。不過這其實也談不上天意弄人,純屬秦紅韻的惡趣味。當下,寧江也沒去理會這事,只是向秦紅韻交待了一下,等自己北上後,與甘玉書、百子晉兩人之間情報來往的一些細節……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00

第四十五章 其德有餘

  富春江的下游,錢潮江的江中,有一座名為小鸚鵡洲的小島,乃是高鎖縣寧家的祖墳所在之處。

  高鎖縣一共有四大家族,寧家乃是其中之一,數年前曾出現了爭奪家主之事,讓外人看了不少笑話。卻不想,那新上任的年輕家主,著實了得,在科舉上一路高歌猛進,連中三元,整個高鎖寧氏也跟著飛黃騰達起來。

  沒過多久,中了狀元的年輕家主,便因為心上愛人的死,辭官還鄉。

  寧氏中,也有不少人暗自埋怨,覺得他放棄了在朝廷上做大官的大好機會,但那畢竟是家主,他們自然也管不了。

  卻未想,一年之後,在年輕家主在京城裡出將入相,深得天子信任,把持權柄,以至於高鎖寧氏,也再度風光起來。

  那個時候的高鎖寧氏,連地方上的縣官、知府,對他們都不敢得罪。在自以為朝中有人的情況下,寧家到處圈土占地,時時有惡奴傷人的事件發生,甚至也曾發生寧家的人搶奪民女、打殺人命的事,最後卻都被地方官員幫著強行壓下,遠在京城的家主自也顧不到此間。

  只是,僅僅數月過後,天子駕崩,新帝登基,那年輕家主竟被問罪。高鎖寧氏的各家,也嚇得趕緊與那寧江撇清關係,並趁著其逃亡,自行舉行族會,另選了新的家主,並將那寧江兄妹兩人,一同從族譜中除名,如此方才安下心來。

  緊接著便是風雲變化,到如今,隨著蠻軍南下、天子南狩、臨安城破,臨江郡也一度落到蠻軍手中,郡中的各個大戶駭得盡皆南逃,途中遭遇蠻族鐵騎,也被殺了不少人,寧氏自然也不例外。

  直等臨安收復,逃亡的人戰戰兢兢的歸來,土地與田產被搶了不少。北方南下的門閥、南方自身的豪強,在這種風卷雲動的亂象之中,彼此衝突。無權無勢,哪怕手中握著大量的田契,也等同於廢紙。

  若說以前,礙于寧翰林的聲名,大家還不敢隨便為難寧氏,待現在,既知寧江早就已經被從高鎖寧氏的族譜中除名,也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寧翰林在乎他的這些族人,奪去的田產和土地,自也無人歸還,寧氏也一下子破落了下來。

  唯有縣城中的其中一座豪宅裡,住著一對老夫婦,周圍的人,習慣上將他們喚作老何與何媽。

  這老何與何媽,原本只是寧府中並不如何為人看重的蒼頭和老婆子,那時,寧府的少爺剛剛服完父喪,行冠禮時,竟被族中的堂叔陷害,眼看著,不但繼承不了產業,甚至馬上就要問罪入獄。府中的其他人全都忙著討好“新族長”,唯有何媽,看府中的姑娘可憐,始終陪在姑娘的身邊,安慰著姑娘。

  卻未想到,沒過多久,少爺竟奪回了族長之位,其後,雖然也有不少人趕來巴結,少年與姑娘卻只將他們夫婦二人留在身邊服侍。

  因為繼承了家業,少爺變成了“老爺”,大半年後,便帶著姑娘,入京趕考,老何與何媽因為年歲已老,也就未跟著少爺和姑娘北上,只是留在家中看家。再後來,連中三元,辭官還鄉的老爺又回來過一趟,在家中並沒有待多久,便又帶著姑娘離開了。

  老爺出事後,被寧氏的各家聯手從族中除名,原本屬於老爺的田產,也都以族規的名義奪走。只留下了這一處宅府,原本也幾乎被奪,只是不知因何原因,想要將老夫婦從府中趕走的人,盡皆出事,便連仗著威風,刁難老夫婦的新家主,竟也無端端被人在半夜從家中抓出痛揍了一頓,扔到河中,差點淹死。

  後來,京城淪陷,新天子在臨安登基,整個銅州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再加上北方的豪門世家,紛紛南逃,各種爭權奪利。這對老夫婦,卻也始終守著這座宅府。

  期間,曾有新上任的知府,不知深淺,看中了這個寶地,方自尋上門來,當天晚上,床頭就插著一支飛刀,陪他睡的小妾嚇得瘋了。

  又有來歷不明的道者,前來拜訪二老,並為二老診脈練丹。服下他所煉製的丹藥後,年輕時常年勞累,老來逐漸體弱的二老,竟是臉色紅潤,黑髮複生。

  後來,才有人知道,那道者竟然是以煉製丹藥聞名的伍柳仙宗的長老級人物古裳道長。

  伍柳仙宗煉製的丹石原本就是重金難求,想要請這位伍柳仙宗的長老上門煉丹,這是王公貴族也難以做到的事,誰也不知,他為何竟會出現在這種地方,親自為這地位低下的老僕和老婆子煉丹。

  又一日,兩位老人竟被來歷不明的江湖人接走。

  沒過多久,便發生了蠻軍南下之事,天子南狩,臨安淪陷。銅州的各個大戶,在逃亡路上,被蠻軍又或路上的亂軍、賊寇殺了不知多少。

  渡江的蠻軍覆滅之後,有權有勢的王公貴族,趁機四處圈地,沒有靠山的小地主大量破產,高鎖寧氏也未能逃過這樣的命運,許多人回到家中,宅院被搶,土地被占,上告無路,請托無門。

  這已是無人的宅院,自也受到不少北方逃下來的,空有金銀、地位,卻無土地的世家門閥的窺視。

  終於,有人忍不住遷了進去,結果當天晚上,就被人打斷了腿,扔了出去。那家人原本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北方世家,雖然因為蠻族入侵,舉家南逃,失了土地,但在朝廷中,卻也還是有許多錯綜複雜的門路。出事之後,他們悲憤中告上朝廷,結果朝廷上下,竟無人敢管這閒事,甚至有人說他們好不曉事,也不看看那宅府本是誰住的?

  再後來,某一天,一群來歷不明的神秘人,進入府中,對整個宅院和後園進行大幅度的翻新,府邸煥然一新。翻修完後,一名大漢,當著全城人的面,扛來一塊巨石,他竟以徒手,將那大石劈開,又以駭人聽聞的指力,刻上“其德有餘”四字,將石往門邊一放……那字其實不是太好看。

  但卻已驚動全城,只因為,以兵器毀石容易,但只憑著手指刻字,即便是尋常的宗師級高手,也未必能夠做到。

  那群神秘人離去之後,兩個老人便又住了回來,日常裡,除了看守其實已無人敢再招惹的宅院,養養鳥,種種花,指使著為數不多的幾名丫鬟在平日裡打掃打掃,也沒有太多的事做。

  唯有這一日,兩位老人要比平日裡忙碌了許多,只因為……他們的姑娘回來了!

  那天晚上,小夢在哥哥的床上滾來滾去,頗有一些懷念的感覺。

  因為有何媽的天天打掃,哥哥與她的房間,不但乾乾淨淨,且與他們離開時,並沒有什麼不同。

  回想著小的時候,雖然有丫鬟在外頭守候,但一個人在自己的床上睡,依舊覺得害怕。那個時候,她就會抱著枕頭,跑到哥哥的房間,和哥哥一起睡。

  因為母親在她小的時候,就已經去世,父親又一向都不管事,對她來說,哥哥實際上已經是取代了父親和母親,成為了她唯一的依靠。

  而父親病逝時,她也不過就是十一歲,對原本就沉默寡言的父親,並沒有太多的印象,到現在,其實連長得什麼樣子,都已不太記得了。

  這些年,跟著哥哥,在江湖上東奔西走,頗有一些四海為家的感覺,此刻終於回到這裡,在哥哥的床上滾了滾,感覺上,似乎還殘留著哥哥的味道,好生懷念。

  外頭,春箋麗則和何媽一同說著話兒,順便打聽著寧江小時候的趣事,以便日後可以用來取笑他。

  實際上,這也已是春箋麗第二次來到這裡。

  只不過,第一次來時,已經是前年的事了,因為京城天降隕石,“砸死”了長公主,寧江辭官還鄉,回到家中住了半月,便又繼續南下,往龍虎山去了,而她也跟著寧氏兄妹兩人。

  仔細想想,那個時候,她就已經對那傢伙喜歡得不得了,雖然時不時的就被他氣得跳腳,但一直忍耐、忍耐、再忍耐,終於,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她也終於如願以償的熬到自己被那該死的混蛋睡了……為什麼別的美女都是被人追,我卻是倒貼還要被人嫌?

  想到這裡,她頗有一些鬱悶。

  話說回來,那傢伙說是要去富春江一趟,富春江如今可是被稱作江南的小秦淮……他不會拋下她和小夢,跑到那種地方去吧?

  想著想著她又鬱悶了。

  園子外頭,秦無顏和秦小丫兒為兩位姑娘做了夜點,一同端了過來,小刀則蹲在一座假山上,豎著貓耳,搖著貓尾,吸收著升上夜空的明月之精華,在它的身周,光點流轉。

  到了夜半,箋麗、小夢兩人便一同睡在了寧江的床上,喁喁細語。

  天快亮時,寧江連夜從富春江趕了回來,在秦無顏的服侍下換了衣裳,回到自己屋中,見兩個少女都睡在他的床上,乾脆就與她們一同睡了。

  第二日的下午,寧江帶著妹妹、情人、貓耳貓尾的小貓女、通房大丫鬟、侏儒女,一同登上了小鸚鵡洲。

  在父母的墳前掃完墓後,他們進入了內部的小隋侯宮。不過這個時候,小隋侯宮裡的珍寶,基本上都已經搬空。

  要做一個江湖救急、仗義疏財的武林盟主,其實也是非常耗錢的。何況還有天地會的運作等等,也都需要資金。

  當然,對於寧江來說,錢原本也就是身外物,並沒有太多的用處。又或者說,如果他真的只想以掙錢為目的,重新積累起一個小隋侯宮的珍寶,實在不是什麼難事。

  傍晚時,他把情人和妹妹一同叫來,告訴她們,自己即將北上的消息。

  “那我們呢?”兩個少女眼巴巴的看著他。

  “跟我一起去吧!”寧江笑道。

  “耶!”兩個少女興奮的擊著掌,她們最擔心的,就是他又扔下她們。

  寧江笑了一笑,雖然一開始,的確是有不帶她們的打算,畢竟北方目前,遠比江南危險的多。不過仔細想想,其實待在自己身邊才是最安全的,如果連自己的保護不了她們的安危,難道還去指望其他人?

  更何況,實際上,如今的她們,可都已經有了宗師級的實力,原本也就不需要有太多的擔心。之所以不放心,純屬自己身為哥哥和男朋友的習慣。而且,從仙道的角度來說,她們現在真正需要的,依舊是江湖上的磨礪。溫室裡的花朵,是難以有真正的、大的成就的,讓她們跟著自己,到北方磨煉一方,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當然,我們不能就這樣直接北上!”寧江說道,“在我北上的這段時間裡,秦陌、秦澤、秦坎他們會利用各種手段,製造我仍然留在江南的假像。這一次,拜火教必定不會放過我,把他們派出的殺手引到南方來,我自己則到北方去,也剛好避開他們。至於你們兩個,乾脆就繼續用‘混江雙蛟’的身份上路吧,反正‘混江雙蛟’在西南方的時候,是在眾人面前露過臉的,現在已經沒有人會把‘混江雙蛟’和你們的真實身份聯繫在一起。只是在武學上,箋麗不可再用罡元劍法,除非遇到真正的強敵,也儘量少用火,趁著這幾天,乾脆另外再練一套劍法好了。”

  又看向妹妹:“小夢,以混江雙蛟的身份上路時,你也不能再用璿璣劍舞,就用你以前在京城時,練過的鴛鴦刀吧,或者改成一長一短的蝴蝶雙劍也可以。”

  小夢脆生生的道:“哥哥,我知道了。”

  春箋麗抬起頭來,鬱悶的道:“說起來,那個時候,小夢特意練上一套刀法,扮成那雙刀孝女,難道純粹就是為了跑去殺我?”

  小夢摸著腦袋:“那個……哈、哈哈,沒有啦……哈哈!”

  “唉!”寧江左手負後,右手握著摺扇,“那個時候,如果不是我英雄救美,你就被小夢殺掉了,果然還是我好吧?”

  “明明就是你指使的好不好。”春箋麗抓狂。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01

第四十六章 大白如辱

  對於春箋麗的生氣,寧江自然是不以為意的,因為事實證明,這丫頭有點受虐傾向。

  表面上是個傲嬌,實際上是個抖M,寧江一直認為,自己能夠吸引她的一大主因,就是在京城的時候,其他男人都像蜜蜂一樣圍著她轉,唯有他時不時的噁心她,結果讓她覺得自己與眾不同。

  在床上的時候,也是一樣,喜歡擺出高傲的樣子,然後被他折磨,各種花式一應俱全。

  當然,其中比較讓他無語的一種是,她還喜歡直挺挺的倒在床上假裝她自己是條死魚然後被他強姦……

  接下來的幾天裡,一方面,箋麗與小夢兩個少女都在加緊練功,另一方面,寧江也在盡可能的安排好自己離去後,天地會的運作,同時也為自己北上之旅,研究合適的身份。

  有精通易容術的通房大丫鬟幫忙,容貌這一方面,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只要稍稍做些改變就好。

  關鍵還是在身份上,繼續使用“書生”的打扮,很容易讓人產生聯想。

  最後,寧江決定,這一次,就裝成“道士”好了。

  雖說天下道門,以龍虎山為正宗,但道教一向都不是什麼統一的宗教,宗門林立,各處道觀各不相干。尤其是在北方,龍虎山的影響微弱到可以忽略,也正因此,各式各樣的道者,應有盡有,好的,壞的,正的,邪的,甚至是各種掛著羊皮、賣著狗肉,披著道袍,連《道德經》都不曾讀過的。

  南方的道門,以龍虎山為旗幟,加入了抗蠻大業,北方,卻也有不少道門,或是因為被迫屈服、或是因為趨炎附勢,投靠了蠻軍,而其中比較為人所注目的,則是被“蝙蝠公子”殺死的全清真人王易卿的兩個徒弟,一個是南清義,一個是段清厲。

  王易卿死後,全清派與拜火教勾結之事,也隨之曝光,正氣盟圍剿全清派,全清五子中,除了南清義與段清厲這兩人,其他三人盡皆被殺。

  而這兩人,如今卻在鶻後的扶持下,重建全清派,自居為北方道門之首。礙於他們背後的勢力,北方的各個宗門敢怒而不敢言。

  由於文氣的崩盤,道教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急劇的發展。越是亂世,宗教的麻痹作用也越大,而與正一教不同,正一教的前身是天師道,擁有反抗朝廷的前科。全清派的教義和過往的做法,具有極大的投機性,極力的討好上層,推廣自身,對於想要分裂中原武林的蠻族高層,自然是重點拉攏的對象。

  也正因此,目前在北方,全清派死灰復燃,勢力急劇擴張,至於正一教,原本在北方就沒什麼影響,如今更是受到全力打壓。

  不過寧江並不打算扮作全清道士,而是打算化作一名純粹以行醫為職業的游方道士。行醫和煉丹,原本也就是道門除裝神弄鬼之外的兩個重要職業,自然不會有人懷疑。

  那一天,風和日麗,一艘畫舫沿著錢潮江,往下游飄去。

  船上,脫下紅裳的少女跪坐在席上:“喂喂,你到底行不行?你到底行不行?”

  青年拿著針,往她慢慢的刺去:“不要亂動,紮壞了我可不管。”

  作為一名以行醫為職業的游方道士,針灸自然是必須的技能。對於經脈的運行,以及氣血的走向,寧江自忖,天下間沒有幾個人能夠勝得過他,但是下針的力道和分寸,因為以前畢竟沒有真正用過,所以還是得練練。

  “你這個庸醫到底行不行啊?”春箋麗抓狂。

  看他自信滿滿,仿佛於針灸之道,天下間沒人比得上他的樣子,搞了半天,他以前從來沒有真正的用過針?喂喂,不要以為我是你的情人你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拿我做實驗啊,有本事你拿你妹妹試去,拿小刀試去,拿……喂喂,你刺哪裡啊混蛋?

  畫舫很大,一個分作兩層,底下一層是隔開的兩間,上面一層如同橋屋一般搭在兩間之上。其中一間裡,小夢、小刀、秦無顏、秦小丫兒一同抬起頭來,往發出奇怪的呻吟聲的上層看去。到底是什麼樣的針灸,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老爺真的會針灸嗎?”秦小丫兒小聲的問道。

  畢竟,以前可從來沒看到老爺給人看過病、下過針。

  秦無顏道:“要不,你去把箋麗姑娘替下來?”

  “這個、這個……就、就不用了啦!”侏儒女聲音更小,“我覺得箋麗姑娘蠻享受的。”

  小夢、小刀繼續抬頭……這聲音是蠻享受的!

  兩天之後,他們一同離開了畫舫。

  此刻的寧江,已經穿上了道袍,手中持一拂塵,頭挽道髻,插一木釵。

  在他的身邊,化作人形的小刀和小丫兒,分別作小道童的打扮。其中,小丫兒束了胸脯,同樣也易了容,看上去只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小刀則在腦袋上紮了兩個荷包,藏住她依舊無法化去的貓耳,身穿小道袍,同樣也遮住了貓尾,以免有人看出她是貓妖變化,駭人聽聞。

  箋麗與小夢兩人,則分別戴上了面紗,只是,箋麗身穿的紅裳淺了許多,小夢隨身攜帶的兵器則改成了鴛鴦刀,刀意隱約發散,刻意讓自己顯得陰冷。

  秦無顏則徹底偽裝成了上了年紀的婦女,一眼看去,普普通通,完全無法讓人產生印象,縱然看上幾遍,恐怕都無法將她的模樣記住……

  ※※※

  那一夜,長河下游靠近出海口的一處碼頭上,停靠著一艘海船。

  一些人忙忙碌碌的搬運著什麼,周圍又有穿著黑色勁裝的漢子,在四周監視。

  在其中一個屋子裡,一名男子坐在桌後,對著帳簿劈劈啪啪的打著算盤,算珠擊響的聲音,在屋子裡回蕩。

  這男子,名為管葉舟,乃是魚翔幫高層的一名管事。

  外頭雖然在忙碌著,此時,卻已經是半夜。過了一會,一名幫眾進入,低聲道:“管事,程三那邊介紹的人已經到了,定金也已經收下了。”

  管葉舟起身來到窗前,往外看去,只見一名略顯高瘦的青年道者,手持拂塵,身邊還帶著兩個小道童。月色照在那青年道者的臉上,頗有一些出塵的氣息。

  管葉舟道:“確定他沒有問題?”

  那人低聲說道:“程三那邊搭的線,應當不會有什麼問題。”

  管葉舟點了點頭:“先讓他到船上等著吧。”

  那人轉身離去,過了一會,那青年道者便帶著身邊的兩個小童,隨著那人登上了船。

  碼頭上的貨很快就裝上了船,管葉舟收拾一番後,跟著上船,見那青年道者立在甲板上,於是踱了過去,笑容滿面:“道長如何稱呼?”

  那青年道士右手拂塵一甩,搭在左臂上:“貧道小白。”

  管葉舟有些發怔:“小白?”

  青年道士道:“《老子》有雲:明道如費,進道如退,夷道如類,上德如穀,大白如辱……貧道學疏才淺,不敢稱大白,只好做個小白!”

  管葉舟:“哦……”聽不懂。

  這位“小白道人”自然就是寧江,在他身邊跟著他的兩個女童,則分別是小丫兒和小刀。

  這魚翔幫,原本是黑庭鬼宗控制下的江湖幫會之一。隨著黑庭鬼宗幕後主腦身份的曝光,“隱地太歲”卓惠德逃入巴蜀,投向了鶓哥,其控制下的幫會,也作鳥獸散,有些被深挖出來,卻也有一些,藏得太深,這魚翔幫,就是最近才被挖出的一個幫會,只是因為還有利用價值,所以目前並未被剿滅。

  如今,這魚翔幫,實際上已經脫離了黑庭鬼宗,但卻惡行不改。北方經歷過戰火之後,物資匱乏,他們卻將南方許多奸商囤積的大量物資,在暗中通過海船運往北方賣給蠻軍,賺取暴利。

  天地會經過了一連串的暗中調查,基本上已經將那些在暗中勾結蠻軍,倒賣物資的奸商挖出,其中一些人,已被迫在暗中為天地會充當內奸,只是魚翔幫的高層還未知曉。這一次,寧江就是利用了天地會威逼收買的內奸,搭上了這條即將北上的商船。

  江湖上,各有各的隱秘,管葉舟在問完道號之後,也就未再管這位小白道人為何要離開江南,乘船北上,反正,他只要付錢就好,原本就是要運貨北上的船,能多賺一份是一份。

  眼看著貨已經裝完,週邊卻忽的傳來一聲叫喚“什麼人?”緊接著便是此起彼落的慘叫聲。

  管葉舟猛地一握手中的銀算盤,眯了眯眼。這分明是有人突破了週邊的防護,強闖進來。船上原本就有許多高手,拿著兵器,紛紛沖下船去。就在這時,只見月光無法照到的陰影裡,兩個嬌媚而又纖細的身影緩緩走出。

  沒有想到,闖陣的是兩名戴著面紗的年輕少女,這些人彼此對望,卻也不敢放鬆警戒。敢於在江湖上行走的年輕少女,或是出身名門大派,或是身懷絕學,擁有一定的實力。畢竟如今兵荒馬亂的,可不是以前的太平日子。

  這兩個少女,一個身穿淺紅色的襦衣,腰插寶劍,眸光如星,一個身穿秋香色的齊胸襦裙,身佩雙刀,氣質冰冷。

  管葉舟踏著木板,下船上岸。一人奔了過來,低聲道:“管事,這兩個丫頭非要闖進來,我們的人攔住她們,卻都被她們打傷。”

  管葉舟沉聲道:“有沒有弟兄犧牲。”

  那人道:“這倒沒有,只是出手有點狠。”

  管葉舟點了點頭,他在外頭布下的人頗有不少,這兩個小娘子既然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闖進來,實力可以想見。雖然闖入,但並未殺人,實際上還是留了一分可供商討的人情的。

  雖然那些魚翔幫眾,盡皆不憤的瞪著這兩個傷人闖入的丫頭,但管葉舟心知自己做的原本就是見不得人的買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上前拱手道:“不知兩位姑娘,有何見教?”

  淺紅色襦裙的少女道:“我問你,你這船可是要北上前往湟河?”

  管葉舟低聲問道:“不知兩位姑娘,是從哪聽來的?”

  秋香色齊胸襦裙的少女語氣冰冷:“這不關你的事,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管葉舟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淺紅色襦裙的少女道:“是,我們就搭你的船,你放心,我們會按價付錢。”

  秋香色齊胸襦裙的少女緊握到刀柄,語氣更加冰冷:“不是的話,對我們來說,你們就已毫無用處!”

  這根本就是強買強賣了!魚翔幫眾人暗怒。管葉舟卻是在心中暗自動念:“如此霸道的兩個妖女,她們到底是什麼人?最近在江湖上,總是並肩出沒的一對丫頭……難道是眉嫵女俠和砍頭魔女?但她們應該也無此霸道,更何況,有消息說,她們兩人現在還在越嶺。看這兩個人的作風,竟是如果我們不同意,就要殺光我等,這等妖女行跡……妖女?”

  他猛然一驚:“兩位莫非是薛紅線薛姑娘、聶隱娘聶姑娘?”

  “沒錯,就是我們!”桃紅色襦裙的少女冷笑道,“既然被你認出,我也不瞞你們,我二人刺殺東南武林盟主寧江未成,現在正被他的人搜捕追殺,你的船要是北上,我們就趁你們的船走,加倍付錢也不是不可以。否則的話,為防洩露行蹤,我們也只能殺人滅口,這裡的人,一個都別想逃。”

  管葉舟趕緊道:“兩位姑娘只管放心,錢財小意思,我們必定會將兩位姑娘平安送走。兩位姑娘請上船!”慌忙將兩個少女請上船去。

  管葉舟之所以會這般客氣,除了自己原本做的就是見不得光的生意,不敢惹事之外,另外一個原因,也是因為這兩個妖女真的有本事殺光他們。

  如今,誰不知道這兩個妖女,刺殺過朝廷欽差,一個擊敗了箭雁嶺上的“金刀”舒暢,一個與鳴山的紅魔女打成了平手?也就是寧江在江南的勢力實在太強,稱得上是一呼百應,她們才畏懼一些,刺殺不成,不得不逃離江南。自己這魚翔幫,恐怕是根本不放在她們的眼中……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0:01

第四十七章 擊掌為誓

  商船連夜出海,沿著海岸線,一路北上。

  海上的日子是頗有一些無聊的,在這段時間裡,寧江就不斷的用小刀和小丫兒,以及有時會偷偷溜到他的屋子裡的妹妹和情人做實驗,來練習他的針灸之術。

  當然,在管葉舟和那些魚翔幫眾的眼中,他這個“小白道人”,和“混江雙蛟”是全無關係的,甚至連面都不曾照過幾次。混江雙蛟上船後,基本上就躲在她們的屋子裡不出來。

  在寧江的調教下,小刀的變化術,也熟練了許多,雖然變成人時,依舊無法讓貓耳和貓尾消失,但有時搖身一變,可以變得與小夢姐姐看上去幾乎是一樣大,拋開貓耳朵不提,兩個人站在一起,簡直就是雙胞胎。

  這個時候,寧江就會感歎著,這還真是天賜之物啊。

  走海路,其實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船身要禁得起大的風浪,掌舵的要熟悉各處的暗礁。

  不過魚翔幫的這些船,實際上也只是沿著海岸線,按著早就畫好的海圖北上,走的都是近海,風險要小上許多。

  就這般,他們終於從湟河的入海口,進入湟河。

  這一日,商船停了下來,寧江躺在床上,玩著小刀,外頭傳來敲門聲:“道長,到了。”

  寧江收拾了一番,當然,真正要收拾的東西也不多,一個其實不重的藥箱子,讓小丫兒背著,小刀則拿了一面小旗,旗上書著“妙手回春,神針濟世”這龍飛鳳舞的八個大字。

  出了房間,來到甲板上,此時,天色剛亮,船停靠在湟河北岸、呂州的一處碼頭。“混江雙蛟”也各自戴著面紗,下船而去。

  離開前,寧江不斷的向管葉舟微笑道謝,基本上,等這些人回到江南後,寧江就不可能再看到他們了。

  如果不是要借他們的船來到這裡,魚翔幫早就已經被端了。

  下船後,于無人之處,他帶著小刀和小丫兒,與箋麗、小夢見面。他道:“接下來,你們自己小心,呂州這一帶,沒有我們天地會的分舵,墨門的據點,應該是有的,可惜我也不知道在哪裡。善公主留下的聯絡方式是在霍州,與這裡隔得有點遠。”

  春箋麗笑道:“放心啦,以我們兩個人的本事,現在還怕得誰來?”

  寧江歎氣:“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江湖上的高手不知多少,蠻族中也有相當一些,不是好惹的。總之,這一路上,多走多看少惹事。”

  春箋麗道:“你才是,這一路上,可千萬不要仗著自己拿我們的身子練了幾天針灸,就到處醫死人。”

  什麼叫醫死人?我怎麼可能醫死人?我的醫術很厲害的好不好?

  寧小夢道:“哥哥,你自己也要小心,要低調一些,不要總是那般囂張,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喂喂,我什麼時候囂張了?我哪裡囂張了?我一向都很低調的好不好?而且這話不是我剛剛對你說的嗎?

  居然要被妹妹教訓,寧江多少有些無語。他道:“好吧,那就擊掌為誓,這一次,大家都低調一些。”

  兩個少女齊聲道:“好,擊掌為誓!”

  寧江舉起雙掌,箋麗和小夢各舉起一隻手,“啪”的一聲,同時擊響。

  然後,她們便分了開來。寧江繼續扮成青年道者,帶著小丫兒和小刀這兩個“小道童”上路,箋麗和小夢也跟著往霍州方向行去……

  ※※※

  寧為太平犬,莫做亂世人!亂世洪爐,如同沸水一般,將所有人放在內中蒸煮。

  湟河以北,盡皆遭到戰火的摧殘,其中又以呂、蔡兩州最甚。蠻軍第一處出賀蘭山和夏缺口時,這兩州就是華夏一方與蠻軍決戰的關鍵點,其後,華夏一方崩盤,到處都是賊匪亂兵。

  即便是在寧江為相時,整個戰略裡,這兩州也是被放棄的,原本是打算將所有兵力放在湟河上游,設置重重關卡,拖延蠻軍進入中原的步伐,直至將蠻軍拖過一整個冬天。

  結果在宋乾登基後,兵力強行推進,最後反而造成了兵力的分散,整個戰績徹底崩潰,湟河以北依舊沒能守住,反而導致李胡和蒙鬱兩部直入中原腹地,京城失守,天子宋乾和滿朝文武盡皆被抓。

  經過兵鋒的接連洗禮,一路上,到處都是荒地,直可用民不聊生來形容。流民被來來回回的趕,潰散後無人管束的亂兵,遠比匪徒還更加殘忍。此外,大量蠻族從銀川遷徙而來,掠奪華夏子民為奴為婢。

  期間也有許多反抗蠻族統治的百姓或是游勇,然而隨著中原的徹底失守,新天子在江南建立新朝,這些義軍大多都處在孤立無援的絕境下,或是被蠻軍剿滅,或是苟延殘喘、勉力支撐,又有墨者來回奔走,試圖建立各路義軍之間的聯繫,一邊宣傳新墨學,一邊建立彼此合作的統一戰線。

  然而蠻軍實在太強,再加上,被地主豪紳控制著的團練,其中不少甚至是寧可投靠蠻軍,與蠻軍一同欺壓低賤的華夏百姓,也不願意支持新墨門,在各方的圍剿之下,新墨門也只能由明轉暗,處境艱難。

  今日呂州的這些日子裡,寧江以“小白道人”的身份,一路上救治病人,竟也真有妙手回春之效。

  這一日,縱連秦小丫兒也忍不住問道:“老爺,您的針灸真的這麼厲害?”

  寧江道:“廢話,你老爺我何等人?生而知之,在拿起針灸的一兩日後,就會用了。”

  秦小丫兒道:“那為什麼從江南到這裡的一路上,還要兩位姑娘和我們給您練手?”

  寧江道:“那不是因為讓你們擺出各種姿勢衣裳半解定在那裡讓我用針戳啊戳很有意思嗎?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然後小丫兒就無語了。

  此時,到處一片荒涼景象,周圍村落裡,連地裡的草根都被逃難的難民挖出。他們所經過的一個縣城裡,到處都是殘磚斷瓦,角落裡散落著一些淒苦的百姓,更多的則已跟著乞活的大軍離去。有傳言說,湟河岸邊有蠻軍在大規模的屠殺那些加入乞活軍的流民,雖然不知道實情如何,恐怕也不會差得太遠。

  來到城門處,正要出城。“道長請留步!”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在他們的身後響去。

  寧江回頭看去,只見有一女三男、四名年輕男女策馬而來,這四人騎著駿馬,配著刀劍,衣衫不算華美,大體都是箭袖勁裝,顯然都是武林中人。

  為首的那名女子在他面前勒住馬,大約是看到他太過年輕,不知道他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於是遲疑了一下,道:“聽說近來有一位精於醫術的道長路過,請問是否就是兄台?”

  寧江笑道:“貧道的確略通醫術,至於是不是你們要找的‘精於醫術的道長’,這個貧道也不好說。天大地大,道者也並非只有我一人。”

  旁邊一人道:“珍姐,這人這麼年輕,那麼多名醫都束手無策的事,找他有什麼用?”

  那青年女子低聲道:“總不能放著小九的性命不管?”跳下馬來:“請問道長如何稱呼?”

  寧江拂塵往臂上一搭:“小白!”

  青年女子有些發懵:“小白?”

  寧江道:“《道經》有雲:大白如辱!何為大白?窮究天地之奧秘,精通萬象之精髓者也!越是明白天地之秘,越是深知自身於浩瀚天地間的渺小,此所謂‘大白如辱’。貧道不敢以大白自居,只好做個‘小白’。”

  青年女子心想:“這人有些名堂!”

  於是道:“我乃七裡鋒鋒主的女兒,姓趙名庭珍,家父有結義兄弟兩人,近日,我二叔父的獨子被妖人所害,也不知到底是中毒還是內傷,不管怎麼治都無法治好,道長可能去看看?如果能夠治癒,必有重金酬謝。”

  寧江道:“七裡鋒在哪裡?”

  趙庭珍道:“便在北方六七裡之外。”

  寧江再揮拂塵:“既如此,貧道便去看看再說。”

  當下,趙庭珍便讓其中一人讓出一匹馬來,請這位小白道人上馬,至於小白道人說帶的兩個小道童,她自己用馬帶著一個,另一個坐在小白道人身後。讓馬之人,則與另外一名同伴合乘一匹。

  在此之前,寧江也曾沿途打探過呂州一帶的各方勢力,知道七裡鋒,乃是這一帶的地方勢力之一,鋒主趙歸盤,原本是准宗師級的高手,在九陰真經出現和玄氣大盛之後,踏入宗師級,他的兩個結義兄弟,一個喚作曹紫騰,一個喚作應全琨。

  這三人,有著過命的交情,朝廷開始實施保甲法後,趙歸盤靠著自身的聲望和人脈,當上了本地保長,組建民兵,在呂州落入蠻族手中後,趙歸盤心知無法抵抗蠻軍兵鋒,被迫依附。

  保甲法的存在,讓本是一盤散沙的民間百姓,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錯綜複雜的、有組織的地方勢力,這些地方勢力,有的雖然投誠蠻軍,但自身地盤還在,有的不斷起兵反抗,雖然被殺了不知多少,卻也始終殺不勝殺。再加上玄氣大盛,以及九陰真經的出現,使得宗師級的高手猶如雨後春筍一般,不斷冒出。

  這也使得,蠻軍雖然強勢,但像七裡鋒這樣,有高手坐鎮的團練,也只能能拉攏就拉攏,不能拉攏的,便盡可能的剿滅。而如同七裡鋒這般的地方勢力,有不少為了自保,也只能投向蠻胡,卑躬屈膝,能不得罪就儘量的不得罪,以免落得家破人亡、甚至是舉族覆滅的下場。

  因為對七裡鋒的情況,原本就有一個大致上的瞭解,而寧江也不認為能夠從這幾人口中,探出更深層次的情報,寧江自也未趁著這個機會,探聽消息,只是天南地北的,聊些本州的風土人情。

  趙庭珍問道:“聽口音,道長不像是北方人,不知道長來自哪座道觀,學的是那家門派的武功。”

  寧江笑道:“貧道來自江南,只是一個四海為家的游方道士,也不曾練過武功。”

  這話一出,趙庭珍等盡皆錯愕。

  四海為家的游方道士,這個倒是並不稀奇。就像身上帶劍的,未必是劍客,可能只是一個裝飾品。穿著青衫的,未必是讀書人,或許只是假裝自己有學問。同樣的,並不是拿著拂塵、穿件道袍就一定是真正的道士,其中不乏以道士為名的醫者、招搖撞騙的騙子、甚至是名道實墨的墨家門徒又或是特立獨行的儒者。

  但是不管怎麼樣,在這樣的亂世之中,不會武功,就敢帶著兩個女孩兒雲遊天下,太平盛世也就算了,在如今這個世道,無異於是找死了。

  尤其是他所帶的這兩個女童,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嬌小玲瓏,另一個簡直還要小上一些,十歲左右的樣子,卻是天生麗質的美人胚子,隨時都有可能被哪個下九流的門派、又或者是賊匪看上,直接劫了,或是賣入青樓,或是其它更可怕的下場。

  明明自己不會武功,卻敢帶著這樣的兩個女童、在這種局勢裡四處遊蕩?

  實際上,在這位小白道人剛才上馬的時候,趙庭珍就有些懷疑,他會否根本不會武功,現在聽他親口承認,趙庭珍不由得道:“道長還真是膽大,如今這樣的亂世,道長也不怕遇到歹人?”

  寧江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好怕的,貧道雖然不會武功,但遇到歹人,擺出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來,他人不知道我不會武功,往往都不敢動手。再說了,貧道雖為道士,實為醫者,如今這世道,行醫之人,不管到哪裡都是很受歡迎的。”

  趙庭珍忍不住笑道:“道長說的倒也很有道理。”

  就這般,他們一路說話,終於來到了七裡鋒。

  寧江騎在馬上,抬起頭來,只見前方起伏的山嶺間,山寨處處,雖非城池,但顯然是恰到好處的利用了地勢,將周圍的眾多村莊,田地全都圈在了一起,再布下箭塔、哨樓等各種防線,實際上已等同於一座隔絕外界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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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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