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躍馬大唐 作者:大蘋果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14:12: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0 157852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7

第90章 身份

  夜禁鼓聲停歇之前,王源和公孫蘭回到左相府前。在約定的地點,李欣兒正在暮色中等待,見到兩人欣喜的上前來回合。

  進府時守門的僕役客氣的很,沒有半點廢話,三人得以順利回到府中住宅之中。

  宅子裡的兩名做飯的婆子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屋子裡黑燈瞎火的,三人也不再乎這些了,點了燭火,聚在東廂房中悄聲說話。

  李欣兒先是問道:“你們去瞧了麼?宅子裡有鬼怪麼?”

  王源笑著將和公孫蘭發現的情形說了一遍,李欣兒詫異不已,先是不信,問了一遍公孫蘭,公孫蘭也微微點頭,這才疑惑道:“竟然有這樣的事情,當真匪夷所思。不過,五百貫好像挺貴的,這宅子要是壓壓價估計一兩百貫都能成交。”

  公孫蘭微笑道:“回來的路上王源已經埋怨我了,不過實際上我們心裡清楚,買下這宅子是佔便宜的,而且王源也讓人家搬出京城以免洩露消息,人家的損失也挺大的,就當是給他們的補償罷了。”

  王源歎口氣道:“事已至此還說什麼?只是我沒那麼錢,我那邊還有五十貫積蓄和五匹絹布,合起來不過一百貫的財物。晚上去交割錢物只能先動用表姐的積蓄了。”

  公孫蘭笑道:“此事不是早說好了麼?錢我來出就是。你那一百貫錢是李適之賞賜的,既要離開,難道你還要這筆錢麼?”

  王源愕然道:“為何不要?這是我梨花詩會奪魁的獎金,又非我跟在他身旁溜鬚拍馬所得,我拿的心安理得。況且後面要花的錢還多得很,那宅子根本就不能住,要整修成個樣子,沒個幾百貫根本不成,我正愁著如何弄到一筆錢來應付呢,倒要將我應得的獎金歸還?豈有是理?”

  公孫蘭無語,李欣兒笑道:“二郎,你可是名士,可是長安的詩壇新秀,要是教人看到你談錢色變的樣子可不好。”

  王源瞪眼道:“我可是永安坊窮人出身,你們可不知沒錢的日子是怎樣的。我那好兄弟黃三,一家四口每個月只花銷一貫多錢,兩個妹妹都十幾歲了,成天穿著兄長們穿小的衣褲。半大姑娘都沒辦法出門,因為沒像樣的衣服穿。有錢的一擲千金眼睛不眨,沒錢的凍死街頭也無人問津,我可不覺得談錢有什麼不好,如果我有很多錢我大可做些慈善事施捨,難道不是積德麼?”

  李欣兒愕然道:“我只是提醒一句罷了,你用得著這麼長篇大論麼?我知道呢不是貪財,好了吧?”

  王源默然不做聲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激動起來,可能是今天要買這個宅子要花五百貫錢,而自己只能動用公孫蘭的錢,所以心中甚是不痛快。雖然公孫蘭並不以為意,李欣兒也沒說什麼,但王源心裡總是有些不得勁。

  看看天色黑了下來,街鼓也停了許久,公孫蘭道:“王源你寫兩份契約給我帶上,我去跟那兩夫妻把錢契交割了,再晚些怕是他們等不及。”

  王源答應了去自己的房中寫了兩份買賣契約,正吹著氣等待墨蹟幹透的時候,猛見李欣兒和公孫蘭都從堂屋進來,公孫蘭懷中抱著那小木箱子臉色有些不善。

  “怎麼了?”王源問道。

  “有人動了我們的東西。”李欣兒低聲道。

  王源嚇了一跳,低聲道:“怎麼回事?”

  公孫蘭道:“我將這箱子放在櫃子裡上了鎖,剛才我發現櫃子的鎖完好無損,但櫃子裡的包裹衣服都被翻動過。欣兒知道我的衣裳疊好後都在衣服裡塞入香片防止黴變蟲蛀的,但剛才卻發現香片散落在櫃子裡,顯然有人翻動過衣物,雖照原樣疊好掩飾,卻不知已經露了餡。”

  王源眉頭緊鎖道:“丟了什麼東西沒?這箱子裡的值錢之物丟了沒?”

  “那倒沒有,這箱子我放在櫃子下邊的暗格裡,可能是沒被找到,當真可惡,左相府中也能有賊?”

  王源沉聲道:“沒丟東西就好,顯然不是什麼外賊,既然櫃子的鎖都沒撬開的痕跡,那就是有人拿了鑰匙開了鎖。住的這屋子是左相府的屋子,有鑰匙的也自然是左相府的人。李適之啊李適之,你也忒失了身份,居然趁我們外出偷偷翻我們的東西,這豈是君子所為?”

  李欣兒怒道:“咱們去找他們理論去,這是作甚?把我們當什麼了?”

  王源搖頭道:“理論什麼?明日我便辭行了,跟他多說一句我都嫌多餘。在此之前無需弄得撕破臉皮,我不想節外生枝,畢竟我們在他的府中。”

  公孫蘭也道:“王源說的在理,且忍了這一次,明日我們便離開這裡。我覺得他既然這麼做,定是心裡對我們有了懷疑,此事若是找他理論,反倒會讓他找到藉口將計就計。契約寫好了麼?拿來給我,我去辦妥了便回。”

  王源將契約書簽好名字交給公孫蘭,公孫蘭打開箱子在裡邊翻找出十余隻小金元寶來,估摸著在三十兩左右,連同契約一起揣在懷裡。李欣兒取來黑披風給公孫蘭披上,三人到了院子裡。

  公孫蘭道:“我去了。”

  王源低聲道:“小心。”

  公孫蘭一笑,身影一晃已經在小院圍牆下,縱躍之間已經出了院牆消失不見。王源羡慕不已,他其實一點也不為公孫蘭擔心,出入左相府這樣的地方隊公孫蘭而言算不上什麼極大難度。

  王源和李欣兒回到屋子裡,兩人坐下之後,王源這才問及李欣兒見太子的情形,見李欣兒的神情,也知道事情基本上沒什麼大礙了,否則以李欣兒的脾性,定不會淡定到現在。

  “奴見到太子了,將你的情形告訴了他,他很是驚訝,他也沒想到楊釗居然會主動與你結交。”

  “那是肯定的,不光他覺得驚訝,我自己都覺得驚訝。他答應了我的條件了沒?”

  李欣兒微微點頭道:“你猜測的沒錯,他驚訝之後便是狂喜,雖然他竭力壓抑自己心頭的狂喜,但他的眼睛暴露了他的心情。他不但全部答應了你的條件,而且還讓我帶了一件他隨身的玉佩來賞賜給你,說從現在起,他便是除我之外唯一知道你身份的人,要你小心的跟楊釗搞好關係,贏得他的信任,將來會有大作為。他還說找機會要親自見見你。”

  李欣兒說著話,從腰間取出一塊碧綠的雙魚玉佩來放在王源手裡,王源呵呵而笑,拎著那玉佩在燭光下旋轉。

  “不虧是心機深邃的太子,他很清楚我的位置對他是有極大好處的,答應的真是爽快,然則他也答應替你掩飾身份了?”

  “是的,他說他會安排這件事,讓潘成芳相信我已經逃出京城死在京外,今後我便是你和太子之間唯一的連絡人,不到萬不得已,無需你打探消息,除非太子覺得需要動用你的身份。”

  王源點頭道:“好,這樣一來,我們便能過一段安生日子了,我可以名正言順的什麼都不做,也沒有被識破的風險,這正是我希望的。”

  李欣兒點頭道:“太子還封了你為詹事,每月月例十五貫,只是你無法公開享受這待遇。太子會讓一個叫李輔國的貼身內侍每月將月例送到一處隱秘之地讓我去取,同時傳達最新的情形。”

  王源皺眉道:“也就是說這個李輔國也會知道我的身份?”

  李欣兒道:“太子身邊的一切事情都不會瞞著這李輔國,這個人是太子身邊最信任最貼心的內侍,很多太子的決策都是這個人的主意,他知道此事是無可避免的。”

  王源無奈道:“看來想完全的保密是不可能的,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們也就越安全。對了,太子除了這塊玉佩難道便沒有賞賜什麼金銀珠寶麼?你沒告訴他我要買宅子安家?”

  李欣兒道:“我說了要離開左相府,太子並沒說要賞賜錢財什麼的。”

  王源咂嘴道:“哎呀,你可真是的,這麼好的機會都不敲一筆竹杠。搬出去難道不用花錢麼?這李亨也是裝傻,小氣的緊。對了這玉佩看起來很名貴的樣子,不知道能賣幾個錢,明兒去東市去問問價。”

  李欣兒嚇了一跳道:“你要賣太子賞賜的玉佩?”

  “是啊,我現在窮的很,買宅子的錢還是你師傅借的,之後又要花大錢整飭,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當了這玉佩也許能補貼補貼。”

  “不能賣了啊,太子賞賜給你的玉佩便是你的獨有身份憑證,今後你便可憑玉佩證明身份,在羅衣門中,每一階人員都有自己的信物,這都是相互之間識別的憑據。就算你的身份羅衣門中其他人不知,但這玉佩將來必有用場的,你怎能賣了它?”

  王源不解道:“此話怎講?羅衣門的規矩還真是有些難以搞懂。”

  李欣兒道:“很容易懂啊,羅衣門中等級森嚴,成員之間幾乎都不相識,特別是上下級之間,上級有知道下級的身份的權利,但從何識別?便是從特有的信物上識別了。譬如執事若看見一人腰間掛繡桃花五彩香囊,便知這人是紫衫衛的身份,而紫衫衛身份之人卻不知道執事的身份,因為他們並不知道執事的信物是何物。然他們卻可以知道下一級紅衫衛的信物標識。以此類推,級高者知曉低級者,而低級者見到高級的標識也是不認識的,除非高階者主動與他們對上暗語,這也是保護高級人員的一種手段。”

  王源不得不佩服著羅衣門的組織嚴密,太子李亨耗費心血建立了這樣的特務組織,足見從很久以前,李亨便有奪位之心了。

  “我可以問你的標識是什麼麼?”王源微笑道。

  李欣兒輕聲道:“論級別來說,你我平級,你現在也是特別執事身份,我們之間本沒有識別的必要,但你我之間又有什麼好隱瞞的?我的是這個東西。”

  李欣兒說罷伸手從髮髻上抽出一物遞給王源。王源接過迎燭火光亮細看,那是一株雕刻成含苞待放的帶莖梅枝的玉釵,雕工精細,精緻入微,栩栩如生。正是平日李欣兒別在髮髻上的那一隻。

  “還有一位特別執事,他的信物是什麼,你可知道?也許將來能遇到他呢,他不是很有可能隱藏在皇宮之中麼?”

  “我也不知道,執事之上相互不識,這是羅衣門的鐵律,你我之間已經是特例中的特例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8

第91章 友誼

  初更時分,公孫蘭帶著簽好的契約平安歸來,李欣兒動手煮了些粥飯,三人草草吃了一些,在燈下商量了許久,直到三更鼓響,這才回房休息。

  一夜無話,次日天濛濛亮,王源便起了床,洗漱完畢去往前廳處求見李適之。到了前廳處卻發現一大群人提著燈籠正從東門出去,王源拉了一名僕役問道:“一大早的出了什麼事?”

  那僕役鄙夷道:“相爺上早朝啊,能出什麼事?”

  王源恍然,倒是忘了這個茬了,雖然玄宗並非天天上朝,但也並未廢了早朝,偶爾升殿議事,李適之等人都是要起早上朝的,今日不巧趕上了。

  沒辦法,只能等中午李適之回來再去告辭了,王源轉身往回走,去聽後面有人叫道:“是二郎麼?”

  王源轉身來看,卻是柳熏直提了燈籠從門口回轉來,匆匆來到王源身邊笑道:“二郎想通了?對嘛,也該跟著左相熟絡熟絡,早上左相上朝的時候也來送一送,起碼也像個幕賓的樣兒。”

  王源笑道:“柳先生是起早送左相上朝是麼?”

  柳熏直吹熄燈籠交給旁邊的僕役,笑道:“是啊,左相剛上了馬車走了,明兒早上你需起的早些,或者我派人去叫你起床也可。”

  王源歎了口氣道:“柳先生,實不相瞞,我是打算來找左相辭行的,那麼只好等左相中午回來再說了。”

  柳熏直愕然半晌,終於歎了口氣道:“哎,我就知道有這麼一天,看來你在這裡並不舒服,老夫也是無可奈何。不過老夫還是要說幾句,你難道不為自己考慮麼?”

  王源拱手道:“多謝柳先生關心,我也不說假話,我這個人有些不守規矩,左相對我也肯定不太滿意。當初你們把我從永安坊請來,也算是給了我機會,對我也是有恩的,我從心裡感激左相和你柳先生。不是我不懂感恩,而是這裡邊的有些事情說不清道不明,與其被左相趕出府,還不如我自覺離去為好。”

  柳熏直訝異道:“你怎會有這樣的想法?左相怎會趕你出府?”

  王源笑道:“柳先生你是好人,但你可藏不住事兒,有些事我便不挑明瞭,心照不宣為好,免得傷了和氣。”

  柳熏直怔怔看了王源半晌道:“看來你確實知道一些事了,哎,那件事我也曾跟左相建言直接告訴你,可左相另有打算,我也無可奈何。說起來老夫也對不住你,你要走老夫也無話可說,但你既知內情,該知道離開左相府是件危險的事情,何不從長計議?”

  王源笑道:“柳先生終於還是說出來了,這讓我對柳先生的好感增加了不少,總算我在左相府還是交了個朋友的。你放心,我既然敢離開,便有應對之策。”

  柳熏直躊躇道:“有應對之策?怕是不好應付啊,防不勝防啊,老夫真的害怕某天傳來你的壞消息。”

  王源湊近柳熏直的耳邊低聲道:“柳先生放心,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一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是否於我有關麼?我現在可以回答你,那晚金吾衛武侯抓的確實是我,可惜他們沒那個本事,我還不是安全回來了麼?”

  柳熏直愣愣看著王源道:“然則晉昌坊中的六具屍體,平康坊中陳妙兒被吊在街頭的事情……”

  王源微笑點頭道:“都是我……”

  柳熏直驚愕半晌忽然挑起大指低聲贊道:“好厲害,果然是你,甚是解氣,就算是左相也從未敢有過這麼激烈的手段。你有幫手是麼?”

  王源一怔道:“你怎知道?”

  柳熏直沉吟半晌低聲道:“罷了,我不想瞞你,你視我為友,我也該禮尚往來。你身邊的兩個女子的身份已經引起了左相的懷疑,左相懷疑其中一個便是今年上元夜李林甫大力追捕的一名神秘暗探……”

  王源驚的額頭冒汗,低聲道:“左相有確鑿證據麼?”

  柳熏直道:“那倒沒有,推測而知。我說這些已經是對不住左相了,但我又不想你蒙在鼓裡,哎,我跟隨左相近十年了,最近也是越發的心灰意冷了,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

  王源看著柳熏直滿是皺紋的臉,心中一動,輕聲道:“柳先生待我之情王源甚是感動,我有一言對柳先生推心置腹。柳先生也該給自己找條後路,我非詆毀李左相,但此人器量狹小,虛偽作假,人品上難以服眾,和李林甫鬥遲早身死名裂。我雖不知柳先生和左相之間因何結緣,但你在他身邊鞍前馬後十餘年,就算是有多少恩情也報答了,替自己多作打算吧。”

  柳熏直皺眉正色道:“這叫什麼話,你走便走,為何還要離間我和左相之間的關係?我柳熏直豈是那樣的人?”

  王源歎了口氣道:“罷了,當我沒說,將來有用到我王源的地方,柳先生儘管開口,我必竭力相助。這樣吧,我回去寫封信請你帶交左相辭行,我怕當面辭行會撕破臉皮反倒不美,我上午便搬離左相府吧。”

  柳熏直神色晦暗道:“說的也是,我擔心你辭行時左相公也必會責駡,鬧起來反倒不好,相見不如不見,你留書辭行雖於禮節有虧,但總比鬧起來翻臉要好些。對了,住處可曾尋好?在何處落腳?我一會命人準備馬車替你搬家。”

  王源笑道:“那便不用了,一切我都已安排妥當,等會在角門叫輛馬車拉了三口人和幾個包裹便成了,不必興師動眾,鬧得盡人皆知反倒會引起不必要的猜測。你放心,那宅院裡不屬於我的一切我都不會帶走的。”

  柳熏直皺眉道:“何出此言?誰還擔心你二郎偷東西不成?”

  王源歎道:“可是昨日我們出門時,表姐房中便被人翻了櫃子呢,倒是沒丟什麼東西,也不知是那位樑上君子算准了我們不在家跑去拿了鑰匙開櫃子偷偷的找東西,哎。”

  柳熏直驚愕道:“你是說有人拿了鑰匙開櫃子麼?”

  王源淡淡道:“罷了,也沒丟東西。”

  柳熏直歎息一聲輕聲道:“思歸手裡有一套那宅院的鑰匙……只是……哎……他怎麼能這麼做?哎……定是……定是奉了……不說了,老夫都羞愧無地了。”

  王源看著歎氣哀聲的柳熏直,他相信此事和柳熏直是無干的,果然有一套鑰匙在梁思歸手裡,那梁思歸肯定也不是自己想當賊,定是奉了李適之之命了。結合剛才柳熏直透露的李適之懷疑李欣兒和公孫蘭的身份一事,想必是李適之想要找到一些證據來,這才行此卑劣手段。

  王源慶倖於能立刻離開這裡,連不能當面辭行的絲絲歉意也蕩然無存。雖然和李適之並非敵對,但從今後李適之就算是在自己面前摔個狗吃屎,自己也懶得去扶他一把了。

  ……

  回到宅中,公孫蘭師徒也已梳洗完畢,正忙著收拾包裹東西,王源進了個房中提筆匆匆寫下告辭信,寥寥數語,全是客套之語,其餘隻字不提,命人送給柳熏直。

  然後出門叫了一輛馬車停在南角門處,請了兩名僕役幫著將東西搬上馬車去;包裹衣物倒是輕巧的很,主要五十貫銅錢重的很,需要人將裝錢的箱子抬上馬車。給了僕役打賞之後,王源上了馬車車轅上,對這曾經無限憧憬的左相府看了一眼,回過頭去再也沒回過頭來。

  馬車離去後,柳熏直出現在門口階梯上,朝著馬車的背影遙遙拱手,喃喃道:“王二郎,保重吧。”

  ……

  太陽升起丈許高時,馬車抵達靖安坊東南的巷子口,三人將東西搬下車子邁步朝荒涼的宅第處走去,將東西全部搬到荒宅前面的院子裡,王源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了。

  李欣兒皺著眉頭看著荒廢的宅子發呆道:“這地方如何能住啊,今晚難道露宿於此麼?真的沒有鬼怪麼?我怎麼覺得這裡詭異的很,樹上那幾隻烏鴉叫的煩人。”

  公孫蘭皺眉道:“我倒是覺得你跟那幾隻烏鴉一樣的鴰噪。”說吧伸手從地上抓起一把泥丸揮手灑出,就聽哇呀哇呀一陣烏鴉慘叫,空著羽毛紛紛,枯樹上的幾隻烏鴉盡數被擊落下來。

  李欣兒吐吐舌頭,王源充滿歉意的道:“你們歇著,我來整理一間屋子出來,今晚總要有個容身之處才是。我記得前廳邊上的一座亭閣還算完整,只需將周圍的花窗堵住便可暫時安頓。明日起我去找人來幫忙整飭庭院。”

  公孫蘭淡淡道:“誰肯來幫咱們?別忘了這可是鬼宅。”

  王源一拍大腿道:“哎呀,忘了這茬了,這可麻煩了,不如這樣,咱們先去找客棧安頓,待我整理好之後再搬進來。”

  公孫蘭搖頭道:“不必了,我們自己動手便是,我買下梅園的時候那裡還不是一片荒草麼?自己整修出來的房舍反倒更合心意,住的也更舒坦些。這都不是最擔心的,我現在最擔心的反倒是不知道這幫挖寶的人什麼時候會突然出現,咱們須的做好準備才是。”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8

第92章 自強

  王源制定了個整修宅子的計畫,第一要做的便是將宅子內外糾葛的草木藤蔓盡數剷除,將瘋長得不成規則的花樹枝條也該伐的伐該剪的剪。

  光是這一項便是一件大工程,更別提後面的整修院牆,填補坑洞,重建牆壁,置換房梁等大事了。王源甚至不能確定自己有沒有毅力去完成這一切。但既然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也只能硬著頭皮擼起袖子埋頭苦幹了。

  一上午時間,王源拿著鐵鍁幹的渾身骨頭酸痛,待到中午時分,看看重點整修的前院,不禁大失所望。自己以為幹了不少活兒,但其實在有公孫蘭和李欣兒協助的情況下,也只是清理出了院內亭閣周圍的十幾步見方的地面。藤蔓長草枯枝樹葉清除之後的這一小塊地方雖然看上去舒服了許多,但面對尚無窮無盡的大片荒蕪之地,王源心灰意冷。要是找這個速度,光是割草修枝便足夠自己幾人幹個幾個月的。

  就著清水啃面餅休息的時候,王源決定要找人幫忙了,否則這事兒怕是沒完沒了。

  “十二娘,吃了飯你替我回一趟永安坊吧。”

  李欣兒前額上掛著幾根草屑,臉上還帶著幹了體力活後帶著的紅暈,歪著頭問道:“去永安坊作甚?”

  王源伸手去替她將發梢上的草屑拂去,李欣兒有些害羞,瞟了一旁靜靜吃著東西的公孫蘭一眼,公孫蘭眼睛看著別處,似乎視而未見。

  “我們幾個怕是無法繼續下去,這麼大的地方必須要有人手幫忙。我想了想,想讓你去永安坊一趟,去跟我的好兄弟黃三傳達我的意思,就說我們買了大宅子,請他帶著和大妹小妹一起來這裡幫我們的忙。”

  李欣兒皺眉道:“可是他自己有差事的啊,來回折騰怕是不太情願吧。”

  王源看著四周道:“這麼大的宅子,我們幾個住著也嫌太冷清,今後我們既然在此安家,總要有個人幫著打理院子,灑掃清理。乾脆告訴他,讓他辭了那坊丁的差事,到咱們這裡來幫工就是。我們也不會虧待他,每月給他和大妹小妹開工錢。這樣一來我幹活有了幫手,大小妹又會做飯洗衣勤快的很,正好咱們也需要有人幫著。”

  李欣兒笑道:“這麼快便想要當老爺了麼?開始找管家丫鬟了。”

  王源皺眉道:“你可莫說這樣的話,我和黃三兄妹幾人從小便熟識,在我最落魄之時他們給了我很多照顧,我們請他們來也是當一家人看待的,絕不可以僕役的眼光看他們。以後若有發達之日,倒是能買些奴僕什麼的使喚,但黃三他們可不是來當僕役的。我答應了他們一旦有機會便幫他們一把的。”

  李欣兒忙點頭道:“奴知道,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王源微笑道:“太子每個月給我十五貫錢的報酬,我現在也算是高收入人群了,養活他們一家子改沒問題了,這樣,黃三給三貫一個月,大妹和小妹每人兩貫,這才一個月七貫錢,我還剩下八貫呢,咱們吃吃喝喝足夠了。”

  李欣兒笑道:“你忘了我也有一份麼?雖然比你少。”

  王源精神一怔道:“哎呀忘了你也有一份了,你有多少?”

  李欣兒道:“九貫。”

  王源哈哈大笑道:“看來太子還是識相的,知道我的重要性,得了,這麼一來咱們日子是不愁了,就這麼說定了,你去叫他們來,但不要勉強,傳了我的話便是。回來的時候也要帶些被褥用具什麼的,今後每日你都要去採買些東西回來,咱們這裡缺的東西可多得很,螞蟻搬家一樣樣的買,錢都在箱子裡,今後便是你自己掌握用度了。”

  李欣兒用力點頭,心中甜絲絲的,王源跟自己說話的口氣已經是丈夫對妻子說話的口氣,一想到將來自己便是這宅子裡的女主人,李欣兒的心情便雀躍起來,本來抱怨不斷,現在也幹勁十足起來。

  吃了餅休息了一會兒,李欣兒便獨自離開去辦事兒,公孫蘭在四周漫無目的的走動,王源不願浪費時間,找了一把鏽跡斑斑的柴刀繼續幹活。揮汗如雨的砍了一大堆的樹枝,在那亭閣之中開動腦筋搭起了簡易的床鋪,為了晚上能暫時安生。

  公孫蘭緩步走來,王源指著平整的床鋪向她炫耀道:“瞧瞧我的手藝如何?待會我用砍下來的草編些草簾子掛在四周檔住花窗的洞口,十二娘買來被褥後,晚上我們在這裡生堆火,保證睡得舒舒服服的。”

  公孫蘭淡淡道:“甚好,但我晚上可不在這裡睡。”

  王源愕然,忽然想起公孫蘭不與人同室的規矩來,跟她的徒弟李欣兒尚且不願,更別談晚上自己還在了,而且自己糊塗,居然只搭了一張床。

  王源忙道:“晚上你一個人住在這裡,我和十二娘在外邊廊下便可,鋪上厚厚的草墊子,對付一覺便成。或者我等會再去找找有沒有能住人的屋子。”

  公孫蘭擺手道:“你誤會了,我是說今晚咱們怕是不能睡覺了。”

  王源道:“怎麼了?”

  公孫蘭道:“剛才我去轉了轉,發現昨日沒發現過的新痕跡,後宅的屋子裡又多了個大洞,想必昨天我們來過之後,昨夜那些人便又來光顧,他們在牆角丟下了這個包裹。”

  公孫蘭揚揚手,王源這才發覺她的手中提著一個小布包,鼓鼓囊囊的。王源忙接過去在簡易床上攤開來,布包裡是一摞十幾張的大餅,上面的一張餅還被咬了個缺口。這大餅絕對是新鮮的,雖然放了一夜顯得有些僵硬,但烤的兩面金黃,還散發著香味。

  “他們將這些餅包在包裹裡裹著草塞在牆縫裡,想來是夜裡幹活累了補充體力的吃食。我估計他們今夜可能會來,否則為何將餅留在這裡?他們若是隔幾日才會來,大可將這些餅帶走,或者隨手丟棄了,沒必要裹得嚴嚴實實的塞在牆縫裡。”

  王源心中一驚,不得不承認公孫蘭的分析是有道理的,難道說今晚這幫人還會再來,豈不是要和他們面對面了。昨日他們或許沒發現自己和公孫蘭來此的痕跡,但今天自己幾人這麼一鬧騰,他們晚上一來,便會立刻知曉了。

  “你說我們該怎麼辦?要不要暫時離開這裡?”王源問道。

  公孫蘭蹙眉道:“離開?為什麼要離開?我正等著他們呢,這事兒遲早要解決,難道讓他們在暗處搗鬼?今晚可是一場好戲。”

  王源微微點頭道:“說的也是,沒想到這麼快便要跟這夥裝神弄鬼的人交手了,沒說的,總是要解決此事的,早知如此,我便不讓十二娘去叫黃三他們來了。”

  公孫蘭道:“來了再打發走了便是,今夜只能我和欣兒在此,你沒有武功,也不能留下,以免發生意外。”

  王源搖頭道:“我可不走,我也不怕,我還想瞧瞧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人呢。”

  公孫蘭也不多說,提了包裹走開,看樣子是要將包裹歸於原位,其實放不放回原位已經意義不大了。

  約莫一個時辰後,李欣兒從南邊的荒道上走來,後面跟著黃三矮矮墩墩的身影,王源正在削尖一根木棍,為晚上的事情做準備,聞聲立刻出來,遠遠朝黃三招手。

  黃三背著個大大的包裹蹣跚而至,本來皺著眉頭的臉上見到王源之後一片笑容,高聲道:“二郎麼?可是二郎?”

  王源哈哈笑道:“不是我還是誰?”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8

第93章 扮鬼

  兩人見面,黃三放下包裹一把將王源抱起來轉了幾個圈,王源嚇了一跳,生恐站在一旁的公孫蘭和李欣兒誤會,好在兩女都面帶笑容的看著他們,似乎知道這只是黃三表達兄弟感情的一種方式。

  “這位是公孫表姐,過來見禮,跟你說過的。”王源指著公孫蘭道。

  黃三忙拱手道:“公孫表姐好,上回冒犯了,表姐勿怪。”

  公孫蘭對表姐這個稱呼似乎已經慢慢接受了,微笑還禮。

  黃三這才轉頭來對著王源埋怨道:“怎地住在這樣的宅子裡?這地方能住人麼?看上去鬼裡鬼氣的。”

  王源拉著他到一旁將這宅子的由來說了一遍,又帶著他看了那些毛骨悚然的坑洞,黃三嚇得翻著白眼捂著嘴巴直喘氣。

  “快走快走,這等地方怎能居住?二郎你傻了麼?今日無論如何不能留你在這裡。”黃三拉著王源的衣袖便往宅外跑。

  “你害怕了。”王源嘿嘿笑道。

  “二郎啊,你還若無其事的,這麼邪乎的地方住進來不是找死麼?聽我的,趕緊走。”

  王源忙道:“這裡是好地方啊,我們都查清楚了,這些都是人裝神弄鬼搞出來的,其實這裡安穩的很。你看十二娘她們都不怕,你倒是怕了。”

  黃三怔怔道:“裝神弄鬼麼?說的也是,弟妹和你表姐好像都不怕,我倒是怕的要命。二郎啊,你們不會都是鬼魂吧,我怎麼心裡怕的很。”

  王源哈哈笑道:“三郎啊三郎,你想像力也太豐富了些,大白天的我是鬼也不敢出來啊,瞧十二娘和我表姐,生的美貌無比,那能是鬼麼?”

  黃三咂嘴道:“你還別說越是鬼越是生的好看,我看你表姐走路好像腳不沾地的樣子,還真的心裡毛毛的。”

  王源大笑道:“若教她聽到你就慘了,你瞧這宅子這麼大,這麼氣派,就是破了點,要是我們能將這裡整修一新,將來哪怕轉手賣了也要賺一大筆的。”

  黃三點頭道:“說的也是,這麼宅子倒也氣派,只是要花一番功夫了。”

  王源道:“所以我才叫你來幫我,十二娘跟你說清楚了麼?我的意思是你辭了那坊丁差事,也沒什麼蹦頭。你來幫我打理宅子,我最安心,除了你我誰也不放心。”

  黃三道:“我知道二郎照顧我,弟妹也說清楚了,我知道二郎如今發達了,但我黃三不為你的錢而來。你說要我來,我自然二話不說,不過你給我開的工錢太高了,這樣可不好。”

  王源皺眉道:“三貫還高麼?若不是我也掙得不多,怎會這麼點工錢?這裡需要你操心的地方多了,三貫工錢不但不多,反而少了些呢。”

  黃三道:“我是說給大妹小妹的工錢,她們豈能給兩貫?一人一貫便已經多的多了,她們只能做些手頭上的事情,幫不了什麼大忙的。”

  王源笑道:“哪有你這樣當阿兄的,大妹小妹也叫我一聲阿兄,我豈能薄待她們?再說了這錢也不是給你家用的,你幫她們保管者,存到出嫁的時候便是一筆風光的嫁妝,這也是你我該幫她們做的事情。”

  黃三感動道:“哎,那我可沒話好說了,也不多說了,幹活吧,幹到天黑我回去值最後一班,明日一早便跟趙坊正辭了差事。這坊丁我早就幹膩味了,你走了之後我也沒人說話,實在無味。”

  王源哈哈笑道:“趙坊正怕是要氣歪了鼻子了,你可別告訴他你要搬去哪裡。”

  黃三道:“我理他氣不氣?這段時間這老東西天天有事沒事的跑到家裡閒話,我都快煩死了。”

  王源訝道:“那是為何?”

  “為何?還不是你安頓在永安坊的兩個小娘子麼?那個蘭心蕙還好,那個蘭香兒實在教人看不過去,若不是你留下了話要好好待她們,我早就轟她出門了。坊正老而不修,沒事喜歡去撩撥說話,那蘭香兒也似乎受用,我瞧著不久便要勾搭上了。”

  王源訝然無語,蘭心蕙和蘭香兒姐妹自己差點都忘了她們了,沒想到蘭香兒脾性不改,王源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此事,想了想還是不去管為好,自己可沒精力時間管這等破事。

  “罷了,明日你全家搬來,人家愛如何便如何去,眼不見為淨。不說這些了,你也不用現在幹活了,回去趁空收拾一下,榔槺東西都不要帶了,到這裡慢慢的添置東西,先整理出幾間屋子來,讓我們能安頓下來就成。哎,說實話面對這樣的宅子我也毫無主張,該做的事兒太多,也不知先做哪一樣。”

  黃三拍拍胸脯道:“這些事都有我,二郎不必操心,明兒來了之後我來安排便是,雖然雜亂,但我會將這里弄得妥妥的。”

  王源領著黃三在周圍轉了轉,將自己知道的關於這宅子的一些事情跟黃三說了,打消黃三心中的疑慮。黃三其實心裡也早已釋然,就算是鬼宅,二郎都不怕自己怕什麼?二郎不比自己金貴?而且如果真的有古怪,自己豈能不管二郎,總也要陪在一起關鍵時候想著幫忙才是。

  送走黃三後,王源編了些草簾將住處的亭閣四周裹得嚴實,又在外邊廊下搭了個小草窩,今晚若是太平無事的話,自己便在這小草窩裡躺上一夜,屋子裡便讓公孫蘭師徒睡,或者公孫蘭若是堅持一人獨睡,也可讓李欣兒跟著自己滾草窩。

  做完這一切後,天光已經暗了許多;在這荒草連天的宅子中好像天色黑的特別快,街鼓的隆隆聲才響起一會兒,本來還掛在西邊的太陽便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太陽一下山之後,周圍一下子便死寂下來,夜風吹動長草的沙沙聲,草叢中飛撲上空的羽翼撲啦啦煽動之聲,東邊松樹山坡上的松濤聲都變得異常的清晰。白天溫煦的氣溫也驟降下來,周圍變得寒氣襲人,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三人心中都有些忐忑,於是都迅速集中到住處,下午王源忙活的時候李欣兒還指三畫四的說了許多花樣,而現在,她忽然意識到有個能躲藏的地方是多麼的令人高興了。

  王源用撿拾的柴禾在閣邊點起了一堆篝火,將下午李欣兒出去買的一些吃食拿出來烤熱默默的吃了些之後,公孫蘭道:“滅了篝火吧,你們去睡,我在門口聽著,若半夜還沒動靜,你們便出來值夜,我再去休息。”

  王源想這倒是個好主意,也不多說進了小閣中鋪好新被褥倒下便睡,白天幹了一天的活兒,身子疲乏的很,王源是真的困頓的很,再加上有公孫蘭在門口守著,心裡也放心的很,閉著眼一會兒便睡著了。

  李欣兒還想陪著公孫蘭說會話,公孫蘭硬是逼著她進來睡覺,李欣兒倒也無可奈何,只得和衣鑽在王源的被窩裡,抱著王源的身子一會兒便也誰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王源正在一個關於升官發財的美夢之中沉迷,猛然聽到耳邊有人在低低的說話,王源迷糊的睜開眼來,眼前一道劍光正對這自己的鼻尖,嚇得他張口便要叫喚。

  “莫叫,是我。”一雙柔軟冰涼的手捂著王源的嘴巴,耳邊傳來的是公孫蘭的聲音。

  王源這才清醒過來,也搞明白了,那劍光只是握在公孫蘭手中的短劍,而且一並非對著自己的鼻子,只是錯覺罷了。

  “起來,外邊有動靜。”公孫蘭的聲音低低想起。

  王源緩緩起身,雖然漆黑一團,但接著厚厚雲層後的月光,依稀還是能看到門口處另一個手握兵刃的身影,那必是李欣兒了。

  王源躡手躡腳的走到門口,三人屏息凝神細細聽外邊的動靜,從院子裡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似乎不止一個人。一個清脆的啪嗒聲傳來,顯然有人踩斷了地上的一根枯枝,頓時便可聽到一個壓抑的聲音低聲怒駡道:“狗東西,叫你小心些,沒帶耳朵麼?”

  “鐵老大對不住對不住,不過好像咱們是自己嚇自己,這裡怎會有人?”

  “去你娘的大腿,明顯有外人進來了,你沒見這院子裡的草像是被人砍過的樣子麼?這宅子裡一草一木的位置老子都知道,瞧那邊的亭閣,怎地變了樣子了,周圍的草鏟乾淨了,有些不對勁。”

  “好像是不太一樣了,奇了怪了,怎會還有人敢來這宅子裡,娘啊,該不會這裡真的有鬼吧。”

  “鬼你娘的大腿,這裡的鬼就是咱們,你再鬼叫鬼叫的,罰你挖洞挖到明天晚上,還不滾過去查看查看,老子總覺得那亭閣有些不一樣。”

  “哎哎哎,這就去,這就去。”

  也許是壓根就不信晚上這宅子裡還有人在,這夥人說話動作其實並不太小心,說的話聲音雖低,但卻並非壓得聽不清。而且片刻後,前方邊有個手握棍棒的黑影正一步步朝亭閣的方向走來。這裡的樣子確實夠惹眼的,本來這亭閣周圍可都是藤蔓荒草糾結的地方,被王源鏟的乾乾淨淨,一眼便能看穿。

  “你留在這裡,這些人不難對付,我和欣兒去很快便能制服他們。聽他們腳步虛浮,這些人並不會什麼武藝,他們一個也逃不了。”公孫蘭輕聲道。

  王源心中的大石頭落了肚,本以為這夥人既然能在此盤踞,裝神弄鬼的殺人,起碼也是悍賊,誰知道到了公孫蘭口中竟然如此不堪。

  既然公孫蘭覺得對付這幫人沒什麼難度,王源剛才一下子緊張的情緒瞬間瓦解,慶倖之餘,心中頑皮心起,低聲在兩女耳邊說了幾句話。公孫蘭皺眉嗔怪的看著王源,李欣兒倒是喜笑顏開連連點頭,公孫蘭微微搖頭,王源不管三七二十一,將已經從地上木炭堆中摸黑的手摸上了公孫蘭的臉蛋。公孫蘭呆在那裡,有一瞬間竟然身子僵硬,表情呆滯。

  王源手掌在公孫蘭的臉上摸著,心裡樂開了花;他提出要扮鬼嚇一嚇這些裝神弄鬼的傢伙,公孫蘭誤豈會跟他胡鬧,王源便來個霸王硬上弓居然大著膽子給她臉上抹起了炭灰。公孫蘭的第一反應是揮劍,但不知為何,劍在手裡居然動也沒動。

  三人都抹成了大黑臉,三人的皮膚都白,黑色之外便是白色,黑白參照,更是顯得鬼氣森森。王源帶頭將長髮披散而下,將手縮在袖子裡。李欣兒無聲嬉笑,如法炮製。公孫蘭臉上一片漆黑,皺眉不願皮撒頭髮。王源一個眼色,李欣兒伸手將公孫蘭的發簪拉出,頓時一頭瀑布長髮飛流直下,飄飄灑灑的飛舞。

  那名奉命前來查看的人影來到了亭閣下方,伸著脖子朝亭閣臺階口看,只是覺得這亭閣似乎被收拾過,外邊的花格窗不見了,裹了一層鼓鼓囊囊的東西。正眯眼細細查看時,忽聽到哢哢的聲響,有點像是火鐮撞擊火石的聲音。

  “誰在那裡?”那人嚇了一跳,橫起手上的木棒戒備,頭皮不自覺的發炸。

  “黑三,怎麼了?”後方鐵老大的聲音傳來。

  “不……不知道,好像有東西在閣子裡。”黑三嗓音顫抖的道。

  鐵老大一聽,頓時一聲呼哨,片刻後十幾條黑影出現在黑三身後,一個個瞪著眼睛盯著黑乎乎的亭閣。

  “哢哢哢。”火鐮擊打火石的聲音依舊在單調的響著,火星一閃一閃,忽明忽滅的瞬間,能看到三個人影並肩站在門口,但看不清面容。

  “什麼人?搞什麼鬼?”鐵老大心頭發毛,硬著頭皮喝道。與此同時,周圍的十幾人也都將手中的鐵鍁鋤頭等物舉起,緊張的看著三個人影。

  “苦……哇!”一個拖著怪怪的長音從中間高個子黑影的口中發出,怪異的聲線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連他周圍站立的兩個黑影也似乎抖動了一下,更別說下邊的這一群已經很緊張的人了。

  “殺我於長草下,做鬼在黃泉中,我死後無人搭救,只叫我怨氣騰騰難往生。可憐我父母淚眼如麻,可歎我小兒女不知禍端,叫一聲行兇者可容逍遙,今宵我化厲鬼索爾性命……”

  怪異的嗓門發出怪異的歌聲,所有人都呆呆的站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但聽這鬼森森的歌聲唱罷,猛見亭閣前的一堆篝火忽然燒起,火光照耀下,三個披頭散髮的人影出現在在眾人面前。

  當中那嗓音古怪唱鬼歌的人影猛地抬頭,長髮分開之後,一張漆黑恐怖的面孔出現在眼前,那口一張,滿口黑黑的牙齒,發出咻咻怪聲,雙目瞪視著下方的十幾名呆若木雞之人。

  下邊的十幾個人嚇得魂飛魄散,呆呆站在原地。有幾個站在那裡渾身發抖,褲襠裡一片滾熱。

  “娘啊!鬼呀!”有人發出一聲尖叫,尚有行動能力的人驚醒過來撒腿便跑。

  “黑白無常,誰亂動,取誰命!”王源怪聲叫道。

  公孫蘭和李欣兒尚自發愣,不知王源叫誰是黑白無常,王源低聲道:“還不去抓人?都跑了。”

  師徒二人這才知道所謂黑白無常便是自己兩人,頓時氣的夠嗆,不過看看師徒兩人穿的衣服,一個白衣飄飄,一個深色長袍,黑夜裡篝火下倒真是一黑一白。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騰空躍起,白無常道行顯然高一些,鬼魅般的身影瞬間追上逃得最快的一名漢子身邊,抬腳飛踹而出。那漢子的身子倒飛而回,重重摔在地上,口中碰出鮮血來。

  與此同時,黑無常也追上了一人,同樣的一腳將一名漢子踹飛回來,落在正在往外奔逃的眾人腳邊。

  “誰亂動……取誰命!”王源兀自怪聲唱道。

  “饒命!大仙饒命,大仙饒命啊。”眾人紛紛跪倒在地,大聲求饒。

  王源點頭怪叫道:“不亂動,便饒命。”

  “不亂動,絕對不亂動。”這夥人紛紛叫道。

  王源滿意的點頭,想要邁步走到火堆旁,走路時要學鬼魂漂移的樣子,可惜腳下被一根未清理乾淨的藤蔓絆了一下,“哎呦”一聲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李欣兒實在忍不住了,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女聲嬌嫩,眾漢子聽在耳中甚感狐疑,領頭的鐵老大轉著眼珠子想了片刻,忽然高聲叫道:“他們不是鬼,是人扮的。他娘的,終日打雁,今日被雁兒啄了眼。我們扮鬼扮怪卻被假鬼假怪給糊弄了,兄弟們,抄傢伙做了這幾個不怕死的。”

  眾人頓時醒悟,紛紛抄起傢伙站起身來,虎視眈眈的看著三人,己方十幾個,對面三個既然不是鬼,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哎!露餡了。”王源歎道:“十二娘,你忒不專業了,幹什麼笑出聲來?”

  李欣兒早已笑的身子發抖,反唇相譏道:“你自己跳的差點摔跟頭,還怪我演技不力?要不是你引我發笑,我怎會露陷?”

  鐵老大見這兩個假鬼兀自對答,似乎沒把眼前的情形當回事,怒喝道:“你們幾個是什麼人?在此裝神弄鬼,嚇的老子夠嗆,老子要好好泡制你們,還不滾過來說話。”

  王源歎道:“是鬼你們就怕,不是鬼你們就不怕是麼?人和鬼的差距咋那麼大呢。”

  “還他娘的廢話多,就你裝神弄鬼的厲害,黑三,去給我揪他過來,好多天沒開葷,今日老子要捅他個十七八刀。”鐵老大說著話,從腰間的布囊中摸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剔骨尖刀。

  黑三作勢上前逼近,但見白影一閃,胸口劇痛,大叫聲中身子騰空飛回落在鐵老大腳邊,胸口處凹進去一塊,口中鮮血狂噴,眼見是活不成了。

  “你……你殺了他?你們什麼人?”鐵老大心中大駭,結結巴巴地叫道。

  “你不是不怕人只怕鬼麼?今日教你知道世上有比鬼還可怕之人。”公孫蘭冷聲道。

  王源跺腳道:“表姐,你怎地殺了他?不要殺人嘛。”

  公孫蘭冷聲道:“他們本就該死。”

  王源歎道:“他們還有用處啊,這可是壯勞力啊。”

  公孫蘭不再搭理他,緩緩朝鐵老大招手道:“你過來,好好回答我的問話,否則你便是死路一條。欣兒看著其他人,誰亂動一下,離開砍了狗頭。”

  鐵老大瞠目道:“兄弟們,一起上啊,殺了他們,他們定是來跟我們爭奪財寶的,殺啊。”

  眾人受其蠱惑紛紛舉著棍棒鐵鎬鐵鍁等物逼近,鐵老大一聲暴喝舉著剔骨尖刀沖了過來,他見識了公孫蘭的手段,所以繞開了公孫蘭直取王源。

  王源叫道:“喂喂喂,我好欺負是麼?”話猶未了鐵老大已經到了面前,兇狠惡煞一般的揮著尖刀亂捅。

  可惜的是,他和王源的面前多了個白衣身影,尚未反應過來,尖刀已經脫手而去,緊接著“喀吧”一聲異響傳來,只覺得手腕劇痛無比,一眼看去,自己的手掌被扭了一圈,筋骨俱碎,疼痛鑽心,大叫一聲,昏厥了過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8

第94章 勞力

  當鐵老大悠悠醒來的時候,周圍一片安靜,自己正嘴啃泥趴在地上,手腕依舊疼痛鑽心,頭臉上一片冰冷,顯然被潑了冷水。

  “哎呦,哎呦,快來救我。”鐵老大大聲呻吟出聲。

  “老大,忍忍吧,我們自身難保,沒法救你。”身邊傳來自己最貼心的兄弟胡五郎的聲音。

  鐵老大掙扎著翻過身來,一眼看去,七八名兄弟一個個鼻青臉腫手上捆綁著繩索橫七豎八的躺在身邊地上,不遠處篝火旁,那三個扮鬼的傢伙正頭碰頭低聲的說話。

  “兄弟們都失手了?”鐵老大問道。

  “是啊。哪有反抗之力啊,小禿子他們幾個反抗的厲害了些,直接便被拗斷了脖子,老大,認命吧,今日咱們是栽了。這三個人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真的比鬼還狠,認慫吧老大,別丟了性命。”

  鐵老大心驚膽戰,怒道:“平素叫你們多練功夫,一個個就是偷懶,逛館子玩女表子一身的勁頭,今日栽了吧,十幾個人被三個人給料理了,這下可全完了。”

  胡五郎咂嘴道:“都是這寶藏害了咱們,他娘的,也不知道有沒有寶藏,許是騙人的,馬德碧咱們幾家從太爺爺輩找到今天也沒找見,浪費了幾輩子時間,今日咱們也要死在這上頭了。早知如此,老子該留個後的。”

  鐵老大斥道:“住口,現在說這些還有屁用?”

  鐵老大拖著斷手跟手下兄弟正自怨天憂天自嗟自歎的時候,篝火旁的王源也在埋怨著師徒二人。

  “哎,為何要殺人呢?頃刻間七條人命沒了,我連叫阻止都阻止不了,哎。”

  “這些人不該死麼?想想荒草裡的骷髏,便是這些人做的惡,他們裝神弄鬼殺別人的時候,便該知道有今日。難不成你還同情他們不成?”公孫蘭不滿道。

  李欣兒也道:“就是,這夥人都要殺了,否則日後還怎麼住在這裡?他們死有餘辜。”

  王源皺眉道:“我不是說他們不該殺,也不是同情他們,只是他們對我們還有用啊。他們自然可惡的很,但卻有別的刑罰可用,何必要取了他們性命。”

  公孫蘭道:“這些人有什麼用?”

  王源道:“他們都是壯勞力,我們不是正愁著沒人幫咱們幹活麼?送上來的十幾個壯勞力,卻被你們就這麼殺了一半。拿來幫咱們割草填土建房該有多好?哎。”

  師徒二人愕然道:“你怎不早說。”

  王源道:“我說了啊,你們打殺的興起,我在旁邊連聲阻止也來不及啊。”

  公孫蘭咂嘴道:“還好還留了九個人,這些人不殺了就是。”

  王源歎息道:“這些人也不知還能不能幹活,若是個個重傷可還是無用,還得麻煩你們替他們解脫了。”

  李欣兒道:“就兩個斷胳膊的,其他的都是皮外傷,應該能幹活。”

  王源道:“那還好,我替他們謝謝你們手下留情了,罷了,咱們去瞧瞧他們問問話去,那領頭的潑了冷水醒了,正在那邊罵娘呢。”

  李欣兒柳眉倒豎道:“他還敢罵?我去宰了他。”

  王源怔怔看著李欣兒,李欣兒眨眨眼道:“好吧好吧,你做主便是。”

  三人從火堆邊走過來,地上綁著手腳躺在地上的九個人立刻緊張起來,驚慌的蠕動身子聚攏在一起看著三人。王源擺手微笑道:“諸位還好麼?”

  “……”

  “看來諸位不太高興,不過我有個好消息要宣佈,從現在起,你們的小命都保住了,我們不會再殺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王源微笑道。

  眾人欣喜若狂,紛紛道謝。

  王源道:“不用謝,命是可以保住,但是有條件的。在說條件之前,我有件事兒要問清楚,你們要如實回答。有不願說的我也不勉強,視同他自動放棄活命的機會,我身邊的黑白無常便索了他的命去。”

  眾人忙道:“知無不言,知無不言。”

  王源笑道:“很好,大家都很配合,那便好辦了。我知道你們在這裡裝神弄鬼的也害了不少人,你們在這裡東挖西挖的,是在找什麼東西?能否說給我們聽一聽呢?”

  眾人沉默不語,相互間用眼角餘光交流,似乎沒人肯先開口說話。

  王源皺眉道:“我重申一下條件,想活命的便老實回答,否則便視同放棄活命的機會,你們都不說我也不勉強,天明之前你們都會變成屍體,反正這裡的坑多,我可以開恩讓你們自己選個滿意的墓穴。”

  眾人臉色煞白,依舊無人說話,王源歎了口氣站起身來看樣子要走,他身邊的那位白無常的手也似乎握上了劍柄,終於有人叫道:“我說了,娘的,為了這不知道有沒有的東西耗費了老子三十年時間,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還要為這子虛烏有的秘密送了性命,我可不幹。”

  “胡五郎,你想清楚了,這可是咱們五家百年來維護的秘密。”鐵老大陰測測的道。

  王源皺眉看著鐵老大道:“搞了半天是你在這裡壞事,到了這步田地還死嘴硬,十二娘,你說這種人咱們羅衣門中一般怎麼對付他們?”

  李欣兒道:“灌開水,上夾棍,抽鞭子。”

  王源道:“這也太普通了,我還以為有什麼別的花樣呢,這樣吧,我倒是有個主意,咱們把他活埋了吧。”

  活埋自然是不可能的,王源還要留著這傢伙當苦力,雖然他斷了手,但依舊人高馬大身材強壯,來幹苦力最合適不過了,這座宅院裡有大把的活兒等著懲罰此人。不過留著這傢伙在這裡威脅他人顯然是不行的,看其他人的樣子都很怕他,必須隔離此人再來問話。

  王源用白天搓好的草繩將鐵老大捆了個嚴實,抓了一把茅草堵住他的嘴巴,叫李欣兒合力將其拖到一旁的黑暗裡。鐵老大還以為自己真的要被活埋了,身子如斷了的壁虎尾巴一般猛烈掙扎,弄得李欣兒不厭其煩抬腳在他太陽穴上踢了一腳將其踢昏,這才拖到一旁的樹邊牢牢綁在樹上。

  回轉過來,王源接下來的問話極為順利,一句話問出八個人搶著回答,生恐被王源認為要隱瞞而被活埋了。人多嘴雜,雖然很亂,但不久後王源還是聽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

  情形和王源和公孫蘭昨日猜測的不差多少,這夥人確實是在這座劉宅中尋找當年劉文靜埋下的寶藏;當年劉文靜率軍大破隋軍平定新安以西之地,班師回朝時暗中將戰後搜刮的巨萬財富據為私有埋在自己的宅邸之中。此事除了劉文靜手下的五大貼身護衛之外無人知曉。

  劉文靜被抄家滅族之前,倉促命手下五大護衛護送自己的小兒子逃脫,並告知五大護衛一人一句關於宅中埋藏的寶藏的秘密,目的便是要五大護衛相互牽制,待幼子成年之後五人需將藏寶密語告知少主,讓少主人將寶藏取出,保證自己的子孫生活無虞。

  可劉文靜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手下的這五位護衛知道這筆寶藏數目巨大,他們因為劉文靜的牽連而成為朝廷緝捕的要犯,生活窘迫整日惴惴不安惶恐度日,心中自有埋怨。終於護衛中的老大鐵文通動了心,以話試探其他幾位護衛,誰知其他幾位也存著同樣的心思,這一下一拍即合,商定偷偷挖出寶藏來五家平分隱姓埋名當土財主去。

  於是五個曾經忠心耿耿的護衛殺了少主,一天夜裡,五人哄了少主睡熟之後持刀同時刺入少主人身體要害。

  五人之所以要這麼做的目的倒不是怕一個人殺不死這十來歲的孩童,而是為了保證五家誰也脫不了干係,可見五護衛之間其實還是相互提防著對方的。在這種情形下,五人當然都不願將自己知道的那句寶藏的線索說出來,從而失去鉗制對方的籌碼。僵持不下之時,鐵文通定了個協定,五家共同尋寶,每一家根據自己的線索畫出範圍,但挖掘時必須五人同在。

  這個辦法暫時讓五家人聯合起來,此時劉宅被洛陽富商陳氏買下,五人隱藏身份進入陳家當護院,偷偷的找了幾個月後發現這麼找不是辦法,無法大展手腳。商議之後決定逼走陳家主人,最好讓這宅子空置下來,於是便開始下藥害人。

  至於扮神扮鬼的想法倒不是這五家的原創,而是在陳家被害死了幾個人後,陳家請了個道士來看風水,那道士胡說八道說宅子裡有邪氣云云,被五人知曉後受到啟發,於是將計就計,每夜戴鬼臉穿鬼袍在宅子裡興風作浪。終於陳氏一家不得不搬離此地,而鬼宅的名聲也傳了出去,這之後但凡有人敢接近,都被五人扮鬼嚇跑或者直接殺死,至此這宅子再也沒人敢接近了,成了靖安坊中第一禁忌之地。

  然而,世間之事卻非一廂情願便能達到目的的,本來以為當宅子清空之後,寶藏便能唾手可得,但事實卻讓人極度失望。五名護衛終其一生在宅子裡尋找,也沒找到藏匿的寶藏;即便在後來,五人摒棄前嫌將所知的那句話都寫出來五人共同參詳,也還是沒有絲毫的頭緒。

  五人陸續死後,寶藏的秘密便被一代代的傳給了子孫後代,這五家人像是受到了這寶藏的詛咒,所有人活著的寄託便是要找到這筆寶藏。一百多年過去,到了這一代已經是第四代了,面前這幫人也在這宅子裡折騰了二三十年,依舊兩手空空。從他們的祖上到今天,他們挖遍了宅子裡的每一處地皮,稍微厚一些似乎能藏東西的牆壁都被推倒,地皮幾乎被掀了一遍,那寶藏就像根本是個笑話一樣,永遠在不為人知之處。

  聽完了這些人的話,王源公孫蘭和李欣兒三人都呆呆不語,甚至有些唏噓。這些人自然是不值得同情的,從他們的祖上財迷心竅殺害主人起,這五家人便陷入了可怕的輪回之中。就像是老天爺給了他們詛咒,讓他們執著於此,但卻幾輩子的人也找不到那寶藏。

  “你們真的相信有寶藏麼?”王源問道。

  發言最積極的胡五郎黯然道:“祖上傳下的秘密,我們不得不信。但實際上這幾年我已經不太相信了。這幾年我們都是一個月來挖個三五天,其餘時間大夥兒都各自為生,基本上已經不抱希望了。召集眾人來時,也有人不願意來了,但因為不來便意味著要洩露消息,便要遭受其他四家人的報復,只能來這裡。”

  公孫蘭冷冷道:“你們殺過人麼?”

  胡五郎沉默半晌緩緩點頭道:“殺過,我們年輕時聽了寶藏之事都很興奮,那段時間我們常年泡在這宅子裡,有人闖進來我們便扮作鬼怪殺了他,這也是祖上的遺囑,決不能讓人知道寶藏的事情,哪怕是殺人也在所不惜。”

  公孫蘭淡淡道:“那我殺了你們中的那些人也是他們罪有應得了,你們殺了人連屍骨都不收斂,周圍的荒草中怕是有不少暴屍荒野吧,你們都該死。”

  胡五郎愧疚道:“當初是囂張了些,曝屍的目的也是嚇退那些膽敢前來的人,後來荒草越來越密,越來越深,心裡想替他們收屍也找不到了。”

  周圍一陣沉默,五名護衛的後人都垂頭無語,不知是心中有愧疚之意還是擔心公孫蘭會因此發怒。

  王源忽道:“那寶藏的線索是什麼?能說出來麼?”

  公孫蘭皺眉道:“你問這個作甚?你可別迷了心竅,這顯然是子虛烏有之事。”

  李欣兒也道:“二郎,莫要財迷心竅,這五個家族的下場便是財迷心竅的報應。”

  王源笑道:“我只是好奇罷了,既然劉文靜煞有介事的留下藏寶的秘密,為何有著明確的線索卻找不到這寶藏?劉文靜為何要欺騙這五名護衛?沒道理啊。”

  胡五郎道:“這五句話其實在我們五家中已經不是秘密,除了不能外傳之外,五家後人人人都知道。一旦成年之後都會告知他們,然而並無作用,完全沒有任何關於寶藏的資訊。”

  王源道:“意思是我不能知道咯?”

  胡五郎賠笑道:“若您一定要知道的話,倒也不是不能說。”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肯說,希望王源不要強人所難。王源哪裡管這些,微笑道:“我不強求你,也許你們當中有人願意主動告訴我也未可知,我只當是消遣,可不是對你們祖上留下的勞什子寶藏有什麼興趣。你們真不願滿足我的好奇心也罷了,便帶著你們的秘密爛在肚子裡吧。”

  胡五郎聽著話語不善,什麼“帶著你們的秘密爛在肚子裡”聽起來倒像是“你們不說就宰了你們,讓你們和的秘密一起爛掉”的意思一般。

  胡五郎見機的很,轉頭看看周圍的眾人,似有徵詢之意。眾人均知今日此關難過,這秘密也難以保存了,先活了性命再說,於是紛紛道:“告訴他吧,反正也沒什麼用。到這個份上了,還有什麼好隱瞞的。”

  胡五郎歎口氣道:“罷了,既如此也不再隱瞞了。”說罷跪在地上合十祈禱道:“祖宗在上,兒孫不孝,祖輩不傳之秘今日要告知外人了,泉下若祖宗責罰,胡五郎我也認了。”

  王源微笑看著他做戲,待他禱祝完畢後笑道:“稍等,我拿紙來記下。”

  公孫蘭眉頭緊鎖,似有不滿。王源無視她的不滿,回身在隨身之物裡找到一張白紙,拿了根炭枝回來道:“說吧。”

  當下胡五郎定了定神緩緩說出五句話來:子仲之子,婆娑其下。月出皎兮。佼人僚兮。靈雨既零,命彼倌人。冽彼下泉,浸彼苞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王源將這些話寫在紙上,眉頭皺成一個疙瘩,這個藏寶密語簡直無法索解,這五句話之間也全無關聯,若說是一首詩,卻也根本不是一首詩中的句子,所描述的意思也全然風馬牛不相及。

  “這什麼密語?東一句西一句的,跟藏寶可沒半點關聯,你確定你沒記錯?或者……你根本不想告訴我?”王源忍不住說道。

  “天地為證,我胡五郎既然說了,豈會隨口亂說?若是有一句亂說,教我胡五郎全家不得好死。”胡五郎看出王源的懷疑,大聲發誓道。

  王源豈會信誓言,默默拉了另外一人到遠處命他複述,那人倒背如流果然說的還是這幾句;王源又拉了兩人印證,果然還是這幾句,王源這才相信這便是真的藏寶密語。

  對著篝火思索了良久,王源不想再浪費時間了,於是回到幾人面前道:“這座宅院我已經買下來了,現在這裡是我的財產,你們本都是些該死之人,今夜我大可將你們都宰了丟到荒草之中,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想留你們的性命,但我又不能信任你們,你們說怎麼辦?”

  八人磕頭求饒賭咒發誓從此洗心革面,今日之事絕不外傳云云。王源擺手打斷道:“任憑你們說的天花亂墜我也是不信的,你們祖上在這宅子裡害人,我今日若放了你們,難保你們不回過頭來對付我。咱們這樣,我可以不殺你們,但你們需用行動證明,直到我認為你們確實已經想洗心革面,我自會放了你們走。”

  幾人忙道:“如何證明,但說無妨。”

  王源道:“很簡單,你們需立契賣身為奴成為我的奴僕,時間也不長,三年便可,三年中若是能兢兢業業勤勤懇懇,你們便自由了。當然若有表現突出的,可以減免期限,我甚至一個月就能放你們走,一切看你們的表現。”

  眾人盡皆愕然。

  王源道:“我留你們在身邊是有風險的,所以明日起我會給你們帶上鐐銬,明日起你們必須完全服從我的命令,事無巨細都不得違背。你們當中但有一個有反抗之意或暗中搗鬼或意圖逃跑的話,其他人全部連坐,都要死。明白了沒?”

  眾人無可奈何,只得點頭答應。

  王源又道:“當然,我會供給你們好吃好喝,把你們養的肥肥壯壯的,你們該慶倖有我這個慷慨的主人,可千萬別辜負了我的信任,我身邊這兩位殺起人來可不眨眼的,你們可都親眼見到了。話不多說,馬上天亮了,各位還是抓緊迷瞪一會,天一亮便有大堆的事情要做,期待諸位的表現。”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8

第95章 添新

  王源在篝火邊草寫就九張賣身契約,逼著鐵老大胡五郎等人簽名畫押賣身為奴。王源這麼做倒不是真的要這些人成為自己的奴僕,而是王源深知,要給這夥人活命的希望,這樣在奴役他們的這段時間裡才能一切太平。

  王源又拿了紙張命他們供述以前如何盤踞於此扮鬼殺人的罪行,雖然這些人百般抵賴,在王源的恐嚇和哄騙之下還是供述了七件殺人的罪行。這還是擠牙膏擠出來的,其餘隱瞞的事情還不知有多少。

  讓這些人都在供狀上簽名畫押之後,王源將供狀連同賣身契一起交給李欣兒讓她保管好。公孫蘭看著供狀上的那些罪行冷聲道:“這些人個個該死,你居然要留著他們的命,真是豈有此理。”

  王源微笑不答,心中自有計較。

  一番折騰,天色已明,王源拍拍屁股起身來,和李欣兒一起看著他們將昨夜死去的屍體抬到遠處松樹山中掩埋。掩埋屍體時,這幫人哭的很是傷心,王源突然意識到夜裡死的這些人都是這五家的後人,和活著的這九人都是親眷。或是兄弟,或是叔侄,也許還是父子。在這種情形下,這幫人心中定是對自己恨之入骨。這幫人目前的順從絕對是暫時的,若有機會他們必會報復,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必須小心防範。

  早飯後,王源和李欣兒化身監工監督這群人開始幹活,從前廳中開始填坑除草整飭房舍,這夥人像是也認命了一般默默無聲的幹活,秩序倒也井然。

  晌午時分,黃三帶著黃大叔和黃英黃杏兩個妹妹終於帶著大包小包前來,眾人相見一陣歡喜,黃英和黃杏見到宅子裡荒涼的樣子居然毫不吃驚,反倒興奮的像兩個好奇的小貓在宅子裡亂看。

  黃三指著一幫幹活的人問道:“這些是請來的幫工麼?怎地一個個哭喪著臉,還有的身上有血跡?”

  王源笑道:“這些是賣身給我的幹活的奴僕,只管使喚他們便是。以後他們都歸你管,我只告訴你,對他們絲毫不要手軟,該打便打該罵便罵。”

  黃三咂舌道:“這是怎麼回事?”

  王源低聲將這些人的身份和幹的壞事都告訴了黃三,黃三嚇的臉色發白,半天說不出話來。王源知道黃三是老好人,一下子聽到這麼多讓人震驚的事情有些接受不了,於是安慰他道:“不用擔心,一會兒我便去街上鐵匠鋪買些鐵鍊鐐銬之類的東西,給他們都穿戴上,這樣便能安心些。”

  黃三連連點頭道:“正該如此,否則要是亂起來可了不得嗎,這裡可有不少女眷。”

  王源微笑點頭。

  稍微歇息了一會兒,黃三正式進入角色,和王源商量後決得應該先整理出幾間能夠住進去的房舍才是當務之急。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晚上又很寒冷,可不能瞎對付了。房舍之外許多日常用具還沒採購,吃飯睡覺洗漱都成問題,必須要趕緊解決。

  當下兵分兩路,李欣兒和黃三帶著九個漢子將後宅的幾間房舍趕緊整理出來,填補坑洞和牆壁,清除荒草和荊棘樹木等。王源則和公孫蘭帶著大妹小妹一起去街上採購日常用具糧食米油等物。

  大夥兒幹勁十足,王源等人在街上大掃蕩了半日,到傍晚時分兩大馬車的傢俱物事運了回來,來回搬運幾趟後全部集中在後宅的天井裡。

  黃三這邊進展也還不錯,三間屋子的地面雖然尚未平整的完好,但屋子裡外的雜草枯樹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已經全部清理乾淨,弄出了四間能住的房子。王源這邊兩間,黃三家中兩間,也算能勉強安頓下來。至於這些奴僕們晚上睡覺的地方,黃三給出的解決辦法是在一間房子的大坑裡鋪上荒草,直接趕他們進坑去睡,王源表示贊同。

  所有的東西搬進屋子裡後,王源拿出今日在鐵匠鋪買來的幾截鎖鏈將鐵老大他們鎖了雙腿,丟了幾壺水和幾十張買來的肉餅,像狗一樣的圈養在鋪著荒草的一間屋子裡,前後門都上了鎖,這才回到居住的院子裡。

  後宅的院子整飭完畢後情形已經大大的不同,兩隻大紅燈籠在天井中掛起來之後頓時一片暖烘烘的氣息。屋子裡也亮起了燈光後,整個後宅終於有了一點家的味道。

  大妹和小妹都是幹家務做飯的能手,黃三搭了個簡易的灶台,大小妹煮菜煮飯忙的不亦樂乎,飯菜的香味在宅子裡飄起,王源開心的幾乎要流淚了。

  飯菜擺在一張大木板當成的檯子上,現煮的菜蔬和買來的熟食擺了滿滿當當,特地買回來的幾壇酒也拍了泥封,大家興致都很高,就連公孫蘭的臉上也一直掛著笑意,顯然心情也是非常高興的。

  眾人斟酒準備拿今日當做喬遷之日好好慶賀一番,王源正起身要說幾句話的時候,猛聽得公孫蘭朝著掛著紅燈的天井處低喝一聲:“什麼人鬼鬼祟祟?”

  話音剛落,公孫蘭已經提劍在手來到屋外。眾人大驚紛紛起身,黃英黃杏兩姐妹嚇得失聲輕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聽天井外傳來弱弱的顫抖聲音道:“別……你們別怕,是……是我。”

  一個嬌小的身軀慢慢從黑暗中浮現,青衣青裙,臂上掛著個小包裹,頭髮有些散亂,還有些草屑掛在上邊。眾人看清了她的臉,幾人幾乎同時驚呼出聲。

  “蘭心蕙!”

  “蘭姐姐!”

  “蘭姑娘!”

  “怎麼是你?”

  叫名字的是王源,叫姐姐的是大妹和小妹,叫姑娘的是黃三,最後一聲則是李欣兒,別人的叫聲是驚訝之中帶著驚喜,她則是驚訝之中帶著一股敵意。

  “她是誰?”公孫蘭皺眉問道。

  “秋月樓曾經的……”

  “十二娘!何必如此?”王源趕忙打斷李欣兒的話,李欣兒撅嘴表示不滿。

  “表姐,這是蘭小姐,一個朋友。”

  公孫蘭皺了皺眉頭無聲收起短劍緩緩回到屋子裡。王源看著蘭心蕙驚訝道:“蘭小姐,你怎麼在這裡?天這麼黑你怎麼來的?”

  蘭心蕙的身子微微顫抖,可憐巴巴的看著王源道:“奴……奴早就來了,上午……上午我跟著黃三哥他們後面來到這裡的。”

  黃三愕然道:“你上午便跟在我們後面?”

  蘭心蕙垂頭道:“是。”

  “那為何不現身?”黃三道。

  “我……我……”蘭心蕙垂頭不語,身子縮在一起。

  王源見她似乎冷的厲害,嘴唇也有些青紫,忙招手道:“進屋說話,外邊冷的緊。”

  黃英和黃杏兩姐妹忙拉著蘭心蕙進了屋子,倒了一碗開水給她喝,黃英又取了一件披肩給她披上;蘭心蕙喝了幾口熱水,身子逐漸停止了顫抖,抬頭來見眾人都傻愣愣的看著自己,起身微微一禮終於說出了緣由。

  “昨日黃三哥和黃家妹妹商量著搬到王公子新宅的事兒我聽到了,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晚上沒有睡意,本想在院子裡走一走,無意間聽到你們在東廂房說的話。我心裡想著,是王公子把我和姐姐從……救了出來,現在王公子的新宅子需要人幫忙,我也要來幫一幫。但我知道王公子一定不願意我來,否則為何黃三哥要搬走卻沒和我姐妹說?所以我只能偷偷的跟著來。”

  王源恍然,自己可壓根沒想著讓蘭心蕙來,事實上從將她們帶出秋月樓之後,王源一直處於危機之中,幾乎都忘了這兩姐妹的存在了。

  “到了這裡後,我又很猶豫,怕王公子怪我唐突,於是一直躲在外邊不敢進來,到了晚上,我實在冷得受不了,這裡又很黑很荒涼,只好現身出來了。王公子你別怪我,我只是想來幫忙的,我知道這裡需要人手幫忙,讓我盡一份力量吧。”

  “你能幹什麼?割草還是修房?真是莫名其妙。”李欣兒皺眉道。

  王源笑道:“來了便來了,幫忙倒是不必了,都是朋友,我買了新居也該讓你來瞧瞧,只是我忘了這茬了。對了,你姐姐怎地沒來?”

  蘭心蕙皺眉道:“別提她了,王公子若有時間替奴去管教管教她,她是王公子贖出秋月館的,便是王公子的奴婢,近來她頗不像話,我說的她也不聽,只有公子有資格管束她。”

  王源想起昨日黃三說的那些話來,說這個蘭香兒最近頗受趙坊正矚目,兩人之間似乎有些勾搭之事,但王源可不願去管這等閒事,他巴不得和蘭香兒沒有干係才好,因為心中總是覺得怪怪的,畢竟自己這副身體曾經和這個蘭香兒有過些不堪之事。

  “罷了,隨她去吧,你是她親妹妹都管不了,我管作甚?再說了我當日便說了,你們可不是我的奴婢,她愛如何是她的自由。蘭姑娘,這裡其實不用你幫忙的,明日一早我送你回去吧。”

  蘭心蕙看看王源,搖頭道:“我不回去了,我想留在這裡,回去我還是一個人,孤單的很。王公子,我什麼活都能做的,你讓我留下成麼?我不想一個人住在永安坊中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8

第96章 家園

  王源皺眉不語,黃英低聲央求道:“王家阿兄,讓蘭姐姐留下吧,她很好的,教我識字,教我女紅,還教我彈琴呢。蘭姐姐一個人多可憐?我們都走了,她一個人在永安坊豈不被人欺負麼?”

  王源看著李欣兒和公孫蘭,公孫蘭壓根不知道怎麼回事,自然沒什麼表情,李欣兒見王源看著自己徵詢意見,心中舒坦了不少,本不願這個青樓女子留在這裡,但看著她的樣子也挺可憐的,也開不了口回絕。

  “你是一家之主,這等事我們可不替你做主。”李欣兒圓滑了一會,將皮球踢走。

  王源笑道:“好吧,那蘭小姐便留下,一個人住在永安坊也確實孤單,咱們這宅子破是破了些,但好在大的很,人少了住著沒人氣,人多了才顯得熱鬧是不是。”

  黃英鼓掌叫道:“就是,就是,蘭姐姐留下來了,開心死了,蘭姐姐你還要每天教我寫字彈琴好麼?”

  黃三皺眉喝道:“沒規矩的,寫字有什麼好?彈琴做什麼?今後你和小妹都要好好操持事情,可不是讓你們來的千金小姐的。二郎不好意思說你們,你們可不要自己飛上了天。”

  黃英嘟著嘴不說話了,李欣兒感激的看了黃三一眼,黃三看似訓妹妹,其實是在說給蘭心蕙聽,提醒蘭心蕙擺正位置,可不要以為是來當主子的。

  ……

  從第二日開始,一切逐漸走上正軌。

  前三日,後宅兩座庭院基本清理完畢;再三日前宅和前院也基本清理完畢;又三日,亂糟糟的後園也煥然一新。十日後,對宅邸周圍倒塌的院牆和週邊的荒草之地開始正式清理。

  每日裡王源都要往返於街市和宅邸之間,一車車的東西往家裡搬,一百多貫的積蓄也在一天天的減少,雖然肉痛無比,但這些都是必須的用度。直到此時,王源才知道一個大家庭的用度和支出有多麼巨大。正所謂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成為一家之主才知道錢是多麼重要的東西。

  好在公孫蘭不動聲色的給了李欣兒一些貴重之物讓她換成銅錢家用,才讓拮据的情形緩和下來。王源心知肚明,但他已經不再老是感謝來感謝去,這宅子都是公孫蘭的錢買的,還有什麼好說?總之將來連本帶利一起還了便是。再者說了,好歹也是表姐表弟的關係,算的那麼清楚豈不生分?

  宅子裡的女眷們都很拼,黃家小姐妹本就是幹手頭活的能手,重活過後,庭院裡外的清掃平整以及洗涮等事情都是她們兩個幹,而且從不叫苦叫累。更讓王源吃驚的是蘭心蕙,從那日到來的第二天起,蘭心蕙紮了頭髮換了男裝開始幹粗活。一雙彈琴的細手握住了粗糙的割草鐮刀,一雙握筆的柔夷也和粗藤茅草親密接觸,只半日下來便鮮血淋漓,割開了幾十條血口子。

  王源得知後趕來制止,告訴她用不著她幹活,只送茶送水便成,但蘭心蕙倔強的很,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咬著牙堅持。王源無可奈何,只得讓黃英給蘭心蕙用舊布縫了一雙手套,讓蘭心蕙保護雙手。王源可不想下一次看到蘭心蕙的手變成了粗糙的胡蘿蔔一般的模樣,若是被秋月館原來的那些蘭心蕙的擁躉者知道,蘭心蕙在自己家裡居然成了幹粗活的農婦,糟蹋了兩隻花瓣般嫩手,怕是要帶人滿城追殺自己了。

  最慘便是鐵老大這一夥苦力。說是奴僕,其實便同囚犯無異。每日起早摸黑的拖著鐵鍊鐐銬幹活,重活累活都是他們。黃三雖然也起早貪黑的下力氣幹活,但畢竟只有一個人,其餘的都是女子,重活也派不上用場。王源是老爺,自然也是重活不伸手。

  在第五天的時候,那裡受過這種罪的鐵老大終於忘記自己目前的身份爆發了,夜裡睡前大罵了一頓之後,悄悄組織了一波小罷工,蠱惑其餘幾人一起在次日早上謊稱肚子疼沒法幹活。

  結果卻讓事情變得不可收拾,監工黃三倒是沒什麼招術應對,但那個都叫表姐的白衣女子卻給他們的人生留下了極度黑暗的回憶。

  原來公孫蘭聽鐵老大嚷嚷肚子痛,過來詢問鐵老大他們肚子怎麼個疼法,哪裡疼痛,好抓藥來治。鐵老大不識進退,故意往小腹下方指了指,眼神中帶了些猥褻之意。公孫蘭登時大怒,拔劍便要剖開鐵老大的肚子說要替他治病,割了他疼的地方。

  鐵老大沒料到事情鬧到要剖肚子的狀況,嚇得連聲告饒,磕頭打滾罵自己不是人,承認自己假裝肚子痛。公孫蘭倒是沒堅持要剖他肚子,而是將他綁在樹上抽了三十藤條,打的他皮開肉綻,綁在樹上整整一天。

  當天夜裡,鐵老大全身疼痛難忍,想想這幾天的遭遇,不僅斷了一隻手,還要終日辛苦勞作,還被一個女子打的皮開肉綻,自己還要求爹告娘的求饒。更失望的是找了這麼多年的寶藏連個銅板也沒挖到,自己還落到這個田地。半夜裡終於一個想不開,趁別人熟睡的時候,悄悄爬起來用草繩掛在門上把自己勒死了。

  眾人白天勞作累得要死,吃了飯便熟睡如豬,半夜裡竟然連鐵老大臨死前掙扎時刺耳的鐵鍊聲也沒聽到。早上起來,當眾人看到鐵老大雙目圓睜面目紫脹的恐怖樣子,嚇得炸了鍋。殺別人的時候覺得被人是豬狗,輪到自己了,才知道原來死亡這麼可怕。

  自那日之後,剩下的八人再沒出過么蛾子,但吩咐什麼事兒,便立刻無聲的去完成,沒人再敢多說半句怨言,只是看著王源和王家眾人的眼神更加的兇狠惡毒,像是一隻只擇人而噬的惡狼。

  王源是個文明人,但在這野蠻的年代他知道自己若是抱著後世的一些道德觀點堅持的話,或許活不過三天,所以他默許了這種行為。事實上即便他不默許的話,他也沒有辦法反對,因為公孫蘭是這座宅子裡唯一不受自己控制的人。其他的人或許王源還能左右他們的行為,但唯獨公孫蘭不行。

  況且王源和公孫蘭之間的關係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的發展,所謂肉眼可見可不是誇張的說法,是真正的肉眼可見。比如黃家小妹黃杏便看到過王家阿兄和公孫蘭手拉手在宅子一側的草地上拉拉扯扯的不知搞些什麼?王家阿兄一臉的嬉皮笑臉,那位表姐的表情雖然有些慍怒,但絕非是憤怒的慍怒,而像是一種打情罵俏。

  黃杏將這個消息跟她的姐姐黃英分享,黃英聽了先是訓斥黃杏多事,事後她自己也很是愁悶,雖說表姐表弟之間有些什麼也不足為奇,但好像聽說這個表姐是成了親的,而且王家阿兄也是成了親了,這麼做好像有些不妥。

  王源和公孫蘭當然不知道這些,事實的真相是,王源的這段時間比較操勞,幾日後身子便疲乏的很,腰酸背痛的叫喚;於是公孫蘭見到他痛苦的模樣便傳授了一些簡單的活血舒筋的身法給王源,希望能幫助王源恢復身子的疲憊。

  而這一幕在黃杏眼中便成了拉拉扯扯,到了黃英耳中則變得更加不堪,其實都是以訛傳訛,就算傳到李欣兒耳中,李欣兒也必是一笑置之的,因為這件事她是知情的,恰恰是她央求的公孫蘭去教王源一些簡單的身法免除疲勞。

  但如果說王源沒有利用這個機會毛手毛腳,和公孫蘭之間白紙一張,那也是不真實的。公孫蘭雖然不假以辭色,但王源在學的時候有意無意的摸手摸腳的行為竟然奇跡般的被默許了,兩人處在一種微妙的感覺之中,進而發展到每天收工後晚飯前總是不用招呼便自動的來到草地上,開始練功。身法功法學的如何不得而知,總之王源身上的疲勞卻真的沒了,草地上曖昧片刻後,王源立刻精神奕奕,渾身上下都腫脹不堪,不,應該說是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

  王源不知道自己原來還有這個嗜好,雖然公孫蘭從未真正的對自己有過什麼親昵的表示,但王源從第一次見到她便燃起的一種欲望卻逐漸有了實現的可能,這讓王源相當有成就感。

  日子飛快的過去,半個月轉眼即過,宅院內外也大變了模樣,圍牆修好之後,整座宅院開始呈現出一種恢弘的氣勢來。前院前宅,後宅左右跨院加上整潔一新的後花園,這是個標準的豪宅。周圍的荒草地也盡數收割,長長的茅草枯枝荊棘被捆紮起來堆了十幾個大草垛作為燃料。

  在整理這些荒地的時候發現了二十七具屍骨,想來都是冤死在這裡的人,都是五護衛和他們的後人為了霸佔此地而殺死的人。這還是曝屍於此的部分,其餘被埋了的,或者丟棄在其他地方的不知還有多少。東面松樹小山包上有些疑似的墳包便極有可能是另一部分死於此地的冤魂。

  這一切清理乾淨之後,王源的心情大好起來,雖然宅子達到自己滿意的程度還需要很長時間的修繕,但起碼現在起基本上滿足居住的要求了。

  其餘的如門樓的修繕,宅內十幾堵倒塌內牆的砌壘,還有為數不少的坑洞的填埋,都需要慢慢的一樣一樣的解決。其他諸如李欣兒提出的要修繕後園的涼亭,種梅栽花,池塘養魚等等;再如大妹黃英提出的開闢宅外荒地種菜栽瓜等事宜,更是簡單易行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9

第97章 楊釗

  忙碌之時不知日子過得飛快,隨著王家宅院一天天的變了模樣,隨著天氣一天天的變暖和,三月悄然到來。

  三月初一上午,王源正和李欣兒以及黃英三人在宅子前面的水塘邊插柳栽樹的時候,猛聽得馬兒嘶鳴之聲從南邊傳來,三人從塘堤下爬上來,站在高處朝聲音來處看,只見簡單平整過的吐通向南邊巷子的道路上,幾匹馬兒正緩緩朝這邊行來,馬上坐著的幾個人東張西望的到處亂瞅。

  李欣兒皺眉問道:“他們是什麼人?”

  王源臉上帶著笑意道:“是楊釗,他也該來了,日子近了,看來他沒有說瞎話。”

  李欣兒恍然道:“差點忘了,三月初三你要去陪那個虢國夫人去踏春。”

  王源微笑點頭,轉頭豐富黃英道:“大妹先回宅子,告訴表姐和你阿兄,讓他們將幹活的那幫苦力關起來,莫讓楊釗見了,反倒生些口舌。”

  黃英答應了匆匆而回,王源從塘梗上下來走上大路迎了上去,緩緩而來的馬上四人正是楊釗和他的三名隨從;忽然看見王源從前方走來,楊釗黑堂堂的臉上浮現出笑意來。

  “楊度支,是你麼?”王源遙遙叫道。

  楊釗下了馬來,拱手笑道:“可不是某家麼?你這是怎麼了?卷著褲腳挽著袖子,倒像是耕田種地的農人一般。”

  王源哈哈拱手行禮,笑道:“失禮失禮,剛剛在塘邊植柳,聽到馬鳴之聲便來瞧瞧,心裡想著莫不是度支郎駕到了,果然便是度支郎,還擔心前日送到你府中的信度支郎沒有收到呢。”

  楊釗笑道:“前日我在驪山隨駕,今日剛剛回京,這不,立刻便來了。”

  王源微笑點頭,當下引著楊釗往宅子裡走去,楊釗看著宅子和四周景象贊道:“這便是你買下的新宅麼?夠氣派的,沒想到王兄弟財不外露居然是個大財主。”

  王源笑道:“那裡那裡,為了買這宅子,我都快成窮光蛋了,正愁的要死呢。”

  楊釗道:“花了不少錢吧。”

  王源微笑道:“度支郎精通理財,給我這宅子估個價,我看看自己是不是買的吃虧了。”

  楊釗略一思索道:“以靖安坊的地段,外加你這宅邸的大小以及周圍的景色來看,估計三千貫左右吧。我長樂坊府邸比你這裡稍大一些,花了我伍仟捌佰貫,那是因為地段稍好一些的緣故。”

  王源哈哈大笑道:“看來我真的是賺大了,這宅子我只花了四百貫便到手了,整飭修理花了兩百多貫,整個算下來七百貫還不到呢。”

  楊釗愕然道:“怎麼可能?誰這麼傻,這麼便宜的價錢便賣了這座大宅子給你了?”

  王源呵呵而笑,當下也不隱瞞,將宅子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只隱去了五護衛在此尋寶藏裝神弄鬼殺人的事情,只將這裡稱作是鬧鬼鬧得很凶的鬼宅。

  楊釗大驚道:“你是說著宅子不吉利麼?那你買了便不怕?這等便宜可不要占啊,既是凶宅,可千萬不能圖便宜,這些東西不可不信啊。”

  王源微笑道:“我自然是信的,不過我略懂風水之事,買之前曾偷偷來瞧了瞧,發現原來是宅子風水的原因。買下之後我立刻便改了風水,現在我住在這裡半個月了,安穩的很,根本就沒什麼鬼怪作祟之事。”

  楊釗驚訝道:“你竟有這等本事?還懂風水麼?”

  王源微笑道:“略知一二,風水源于周易,我等讀書人自然是讀過的,只是周易晦澀艱深,很多人讀不進去,而我恰恰能讀進去罷了。對於其中的道理其實也只是略通皮毛,真正精通其事者可勘參龍脈,主宰一朝一代之興衰事;想我這種略知皮毛者便只能看看宅邸的風水避凶趨吉了。”

  跟隨左近的李欣兒聽王源吹得天花亂墜口若懸河,又是想笑,又是擔憂,生恐二郎吹的過火收不住嘴反而露陷。

  果然,楊釗問道:“這麼神奇?你這宅子開始時風水如何不好了?說來我長長見識。”

  李欣兒擔憂的看著王源,心道:“完蛋,這下看你怎麼辦?”

  王源面不改色道:“說說也無妨,則這宅子最大的妨害便是宅子的原主人喜歡在宅子前後亂栽樹,豈不知正好中了風水大忌。所謂‘前不栽桑,後不植柳,庭中不植鬼拍手。’三大忌諱這家主人全中,宅子裡不出事才怪。”

  楊釗悚然道:“這麼多講究?鬼拍手是什麼樹?”

  王源道:“樺樹和柏樹這種,樹葉寬大,風一吹嘩嘩亂響,便是鬼拍手了。還有,原本院子裡還種了許多桃樹,桃木主辟邪驅災,若無邪氣何來辟邪?反倒會因此招惹邪氣進門。再加上桃樹根深,吸取地氣,就像吸取宅中之人的精氣神一般,也是大忌諱。”

  王源一頓胡吹,反正已經吹的無邊無際,索性吹的更加厲害的,免得楊釗生疑。

  楊釗大驚道:“哎呀,我宅子裡也栽著桃樹,這不是大忌諱麼?”

  王源皺眉道:“那需趕緊挖了去為好。”

  楊釗道:“還好今日知道了這些事,否則出了事都不知是因何而起,王兄弟,過幾日你定要去我府中幫我瞧瞧,若是有不合適的地方定要替我指出來。”

  王源笑道:“我只是略懂皮毛而已,去幫你瞧瞧自然是可以的,但此事可不要說出去,否則可真是要鬧笑話了。風水之事畢竟縹緲無根,我可不想靠這個博人眼球,再說我也沒那個本事啊。”

  楊釗點頭笑道:“瞭解瞭解,朋友之間閒聊便好,當做消遣便是。”

  王源點頭道:“正是。”

  說話間已經到了宅子門口,前院破敗的門樓已經修葺一新,原本刻著“劉府”二字的青石門樓早已被拆下換成了新門樓,掛上了一塊王源親筆手書的匾額。

  進了院子移步廳中,兩人在一張新添置的紅木幾旁落座,小妹黃杏送了茶上來退下,只留兩人在廳中說話。

  楊釗喝了口茶水壓低聲音道:“王兄弟,三月初三便要到了,你可準備好了?後日一早我便命人來接你出城,這一次可關乎你的前程,你可不能搞砸了。”

  王源點頭道:“我會盡力的,若實在不能讓虢國夫人滿意,那也沒法子。”

  楊釗皺眉道:“那不成,除非你想掉腦袋,否則你這一次一定要得到我三妹的認可,讓她同意和我出面將你推薦進宮。”

  王源驚道:“發生什麼事了?王鉷李林甫不願放過我?”

  楊釗道:“他們表面上是答應了,但最近這半個月中發生的事情我卻甚是擔心。你知道這半個月中朝廷中發生了什麼事麼?”

  王源搖頭道:“我怎會知道。”

  楊釗皺眉歎息道:“韋堅和皇甫惟明都被殺了。”

  王源驚道:“被殺?他們不是被貶出京城了麼?此事還沒完?”

  楊釗嘿嘿一笑道:“那裡那麼容易便完結的,李林甫焉肯放過他們。說到底是李適之他們蠢惹惱了陛下,韋堅和皇甫惟明若不是他們在當中鬧騰,豈會這麼快便被李林甫給殺了。”

  王源默然無語,雖然整件事跟自己毫無干係,但這是王源唯一知道的朝中的爭鬥之事,也正是因為此事,自己才從永安坊的平靜日子裡被拖到今天的情形。雖然爭鬥的雙方原本沒有什麼偏向,但自從自己的性命受到王鉷和李林甫的威脅之後,王源自然希望不希望對抗李林甫的一方失敗。但現在看來,他們還是失敗了。

  雖然王源沒發問,楊釗還是低聲道:“韋堅和皇甫惟明被貶之事過後,本來陛下不願在此事上糾纏,可是韋堅的兩個弟弟將作少匠韋蘭兵部員外郎韋芝聯合左相李適之一起要替韋堅翻案,還傻乎乎的要太子出來作證。太子焉肯牽連進去?於是便斷了和韋氏之間的關係,以示清白。這之後,李林甫王鉷楊慎矜等人便無顧忌了,要求重查韋堅和皇甫惟明一案,卻絲毫不涉及太子。陛下也是煩了,見此事不涉太子便准奏重查,這一查便查出了韋堅和皇甫惟明相互勾結欲有謀逆的大罪。三日前,縉雲和播州兩處傳來消息,韋堅和皇甫惟明已經被李林甫派去的人絕殺于任上了。”

  王源心中的驚訝難以形容,朝廷權利爭鬥的殘酷性王源是明白的,但從書本上和影視劇上看到讀到跟親身經歷此事顯然是有極大的差別的。短短兩個多月,從上元夜發生的一次會見之後,事情竟然迅速發展到韋堅和皇甫惟明被殺,這一切來得也太快了些。

  要知道,韋堅和皇甫惟明在兩個月前還一個是刑部尚書,一個是手握重兵的邊鎮大將,韋氏還是大唐望族,而且這兩人還都是太子的親信。在此之前,誰能想到上元夜一次小小的見面便會引發如此大禍?

  而且,這一切的發生是在玄宗並不想興師動眾的前提之下發生的,就算是玄宗本人,怕是也根本沒有想讓李林甫殺了這兩人。在這種情形下兩人終究被殺,足見李林甫的手段有多麼高明了。

  “楊度支,這件事當真教人意外,李林甫真的到了無視他人的地步,他這麼做便不怕陛下不滿麼?”

  楊釗冷笑道:“王兄弟,個中的內情不是現在我們要關心的事情,以後你慢慢的會明白。我考一考你,這件事之後,朝局會有什麼變動你可明白?”

  王源想了想道:“你要我說我也說不清楚,我只是隱隱感覺到,此事過後,李林甫在朝中恐怕就要隻手遮天了。而且接下來李林甫定會趁熱打鐵,將異己一股腦的清除,朝中怕是沒有寧日了。”

  楊釗點頭道:“王兄弟有些見識,接下來李適之裴寬他們都要倒楣了,因為他們幫韋堅說了不少好話,而現在韋堅他們罪名坐實被殺,李適之裴寬等人該有多尷尬?即便不被認為是韋堅同黨,也會被認為見識糊塗,很快他們便要落馬了。”

  王源微微點頭,顯然事態會朝這個方向發展。

  “李適之和裴寬倒臺之後,如你所言,李林甫將隻手遮天,太子想明哲保身怕是也不能夠了,之後要扳倒的便是太子。你是知道的,李林甫最終的目的便是要扳倒太子,一旦李林甫扶持某位皇子登上太子之位,整個大唐還有誰能撼動李林甫的地位?而這一切若是無法阻止的話,恐怕在年餘之內便會發生,到時候李林甫誰的面子也不用給了,包括我。”

  王源皺眉道:“度支郎,恕我直言。一旦你說的這情形發生,你非但保護不了我,甚至連你們自己都要小心了。立了新太子,李林甫便會想方設法讓新太子登基,到時候……當今的陛下便成了太上皇,那麼……度支郎你們楊家……恐怕……”

  楊釗臉色陰沉道:“你不用吞吞吐吐,這是必然之事。如今李林甫對我不錯,那是因為我們楊家受陛下恩寵,你以為他心裡對我們楊家沒有想法?只是他目前還不肯得罪我們罷了。一旦事情按照他的計畫一步步進行,朝中異己勢力被他盡數剪除之後,陛下也會受他的鉗制,到那時立新太子登基便是必然之事,我楊家便是他的下一個剪除的物件。就算李林甫不對付我們,王鉷和楊慎矜也不會放過我們。這一次我保了你,王鉷已經對我極為不滿,背地裡說我仗著貴妃額勢打壓他,這些話都傳入我的耳朵裡,所以我很是擔憂。”

  王源道:“讓度支郎難為了。”

  楊釗擺手道:“說這些做什麼?我只希望你這一次不要搞砸了就成,我三妹脾氣古怪,我只希望你忍辱負重,讓她同意和我一起推薦你,這樣我的努力便沒有白費。”

  王源點頭同意,忽道:“李林甫這一番計畫既然度支郎心裡有數,怎不加以防範?貴妃好虢國夫人那裡難道不通通氣麼?”

  楊釗攤手道:“如何防範?剛才這些話我對別人一個字都不能說,貴妃虢國夫人那邊更不能說。你不知道貴妃這個人,她什麼也不懂的,最討厭這些爭鬥之事,跟她說反會引她厭煩。而三妹虢國夫人性子有點火爆,心裡藏不住事兒,知道了這些事後反而會壞事。而且若是她們將此事傳到陛下耳中,陛下定會以為我搬弄是非有所圖謀,所以跟他們一個字也不能提。”

  王源皺眉道:“那難道便眼睜睜看著事態發展下去麼?一旦到了那一天,咱們豈非引頸就戮?”

  楊釗道:“從長計議吧,難道你希望我為李適之和裴寬他們說好話麼?豈不是惹火燒身?這件事決不能做。太子那邊也是沒法幫的,我現在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便是維持和李林甫之間的關係,以我現在的力量和朝中現在的形勢,我什麼也做不了。”

  王源微微點頭道:“直接對抗顯然也不是好辦法,但坐等危險到來也不是個辦法,我在想,未必便沒有辦法應付目前的局面。”

  楊釗疑惑道:“聽你的意思,好像心裡有些想法,何不說出來聽一聽?”

  王源搖頭道:“我不懂朝中的事情,焉能有什麼好主意。只是我想起之前聽說的一件事情來,如果是真的,這未必不是我們的著手之處。”

  楊釗道:“什麼事?”

  王源道:“我聽說王鉷這個人跟很多人都有矛盾,你和他們接觸的多,你覺得王鉷和楊慎矜之間有沒有矛盾?”

  楊釗訝然道:“你是想挑撥離間?”

  王源笑道:“這不叫挑撥離間,若他們之間本有過節,只是利用他們之間的過節生些事端罷了。現在看來,王鉷和楊慎矜是李林甫忠實的左膀右臂,若是這兩個人先幹起來,豈不是將水攪渾的一個辦法?渾水才能摸魚,對楊度支而言,那是百利無一害的。”

  楊釗張著嘴巴搓著手,既有些驚喜,又有些害怕的樣子。

  “可是一旦這麼做了又不能得逞的話,那豈不是將自己搭進去了?”

  王源咂嘴道:“那要看這兩人之間是否真的有矛盾了,而且還要看挑撥的手段如何?”

  楊釗想了想道:“王鉷和楊慎矜倒是經常互相之間言語攻擊,不過那也算不得什麼仇恨。事實上,王鉷和楊慎矜還算是親戚呢,楊慎矜和王鉷的父親是表兄弟,王鉷若是論輩分還要叫楊慎矜一聲表叔呢。”

  王源哦了一聲道:“那看來這辦法是不可行了。”

  楊釗道:“也不用太擔心,剛才那些都是我們額推測,未必李林甫便會得逞,且看看再說。至於你說的這個辦法,倒也是個思路,只是據我所知這兩人之間還沒有什麼生死不容之事,回頭我再命人去暗中查探一番再說。”

  王源點頭稱是,微笑道:“度支郎說的是,一時之間也確實無從下手,此事從長計議便是,感謝楊度支今日前來,我必盡我所能得到虢國夫人的認可便是。”

  楊釗點頭道:“也好,我也不能耽擱太久,午後要陪陛下和貴妃去興慶宮栽花,後日一早我也不能親自前來,我命手下人騎馬來引路便是。”

  王源躬身答謝,楊釗擺擺手,廳外跟隨的隨從從馬上取下一個木箱子搬進廳來,楊釗笑道:“你喬遷新居,我不能沒有表示,這是八十貫錢,權當賀禮,你且收下。”

  王源忙道:“如何使得?”

  楊釗擺手道:“有何使不得的?我走了,後日再見。”

  王源送著楊釗出了院門,楊釗翻身上馬在隨從的簇擁下打馬而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9

第98章 關係

  楊釗離去後,王源回到廳中,見公孫蘭站在廳中看著箱子裡滿滿的銅錢發愣。見到王源進來,公孫蘭淡淡道:“這楊釗對你還挺不錯的。”

  王源點頭道:“是啊,我也不知他為何對我這麼好,搞得我都有些受寵若驚了。”

  公孫蘭笑了一笑道:“你會不知道?不過楊釗這麼拉攏你,顯然是想將來借重於你。如你讓他失望,怕是他翻臉起來也是極快的。”

  王源笑道:“未必如此,何必把人想的那麼快。今日他來透露了不少事情,這些事他完全不需要跟我說,但他卻說了,我覺得他是把我當心腹了。我很欣賞他待人的態度,哪怕他是要利用我,我也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公孫蘭哼了一聲不語。

  王源道:“你想不想聽他告訴我的那些事?”

  公孫蘭道:“我在廳後全部聽到了,你不用複述了。”

  王源訝然道:“原來你在偷聽?”

  公孫蘭道:“我只是想聽聽這楊釗打的什麼主意罷了。”

  “那你可有什麼結論麼?”

  “結論倒是沒有,他說的事情也挺讓人震驚的,你們分析的很有道理,李林甫經過此事之後氣焰高漲,朝中再無寧日了。”

  王源歎道:“可惜無人鉗制他,除非陛下能明白到李林甫一家獨大的不妥。”

  公孫蘭蹙眉道:“其實你提的那個主意挺不錯的,讓他們窩裡鬥內耗起來或許會是個辦法,楊慎矜和王鉷若斯鬥起來,無論誰贏誰輸,李林甫都會斷一臂膀。”

  王源道:“然而並無什麼用,這兩人是親戚。”

  公孫蘭冷笑道:“這楊釗從巴蜀入京不到兩年,他知道什麼?王鉷有今日固然得益于楊慎矜的提拔,這兩人之間也確實是親戚,但你若知道楊慎矜是如何對待王鉷,兩人之間這幾年的一些過節的話,便不會認為他們之間的關係無法撼動了。”

  王源訝異道:“其中還有內情?願聞其詳。”

  公孫蘭緩緩道:“說起這楊慎矜,先要知道他的出身如何,你若以為他是靠著李林甫發跡的,那你可錯了。若論出身血統的話,他可比李林甫高貴了不知多少倍。”

  王源更加驚訝道:“此話怎講?”

  公孫蘭道:“我大唐滅隋,隋乃楊氏基業,隋亡之後,王子皇孫並未被誅殺,相反大唐為昭顯開明大度,還封了楊氏後人官爵,讓他們在大唐為官。”

  王源愕然道:“你的意思是,楊慎矜……是隋朝皇族之後?”

  公孫蘭微笑道:“何止是後人這麼簡單,這楊慎矜便是隋朝末代帝王楊廣的嫡系玄孫,其曾祖父乃楊廣次子隋齊王楊暕,深受楊廣喜愛,若隋未亡,這位楊慎矜有可能是皇帝呢。”

  王源瞠目道:“來頭果真不小,大唐開國帝王可真是有些氣度,連隋帝直系血脈也敢留下,竟不怕他們懷有複國之念麼?”

  公孫蘭皺眉道:“大唐立國初期動盪不安,此乃收復人心之舉,和氣度有何干係?再說亡國皇族都在嚴密監視之下,根本沒有任何的機會。”

  王源心中一動,在得知楊慎矜的身份之後,王源覺得也似乎看到了楊慎矜的命門所在,一個身上流著前朝帝王的直系血脈的人,任他再表示忠心,恐怕也很難讓人不去懷疑此人的忠誠是否真實,而誘發這一切,只需要一個小小導火索罷了。

  “王鉷雖是楊慎矜的表侄,但和楊慎矜比起來出身便低賤太多了。據我所知,楊慎矜對王鉷並不待見,若非是親眷關係,當初楊慎矜絕不會拉王鉷入禦史台。現在王鉷當了禦史中丞,同楊慎矜平起平坐,又深得李林甫的信任,早已不把楊慎矜放在眼裡。楊慎矜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據說他私下裡故意透露王鉷的出身,惹得王鉷和他在禦史台公開叫駡,都驚動了陛下出面調停。”

  王源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公孫蘭道:“這王鉷並非正室所生之子,而是王鉷之父與家中奶娘通姦所生,此事被王鉷視為恥辱,王家上下諱莫如深。而楊慎矜知曉王家之事,見王鉷忘恩負義便借酒抖落了出去,這才有了這麼一出。”

  王源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兩人之間還有這檔子事情,表姐知道的還真不少,看來今後朝中掌故需要表姐多多跟我說一說了。”

  公孫蘭冷笑道:“那你當我願意聽到這些破事麼?這件事也只是當年我在宮中陪駕之時,宮中內侍前來稟報時被我聽到了,在場的嬪妃宮女樂師無數,可不是我一個人。”

  王源呵呵笑道:“無論如何,你當年聽到了,我現在知道了,這就叫做天助我也。或許這上面大有文章可做,我需要好生的研究一番。”

  公孫蘭看著王源興奮的臉,歎了口氣道:“你慢慢的想吧,我可沒興趣陪你在這裡算計人。對了,你昨日不是說想學些武藝防身麼?傍晚去老地方練功,可別忘了。”

  王源眨眼低聲道:“知道了,老地方見。”

  公孫蘭見王源笑的曖昧,臉上微紅怒道:“你作死。”

  王源笑而不語,公孫蘭趕忙轉身離開前廳,消失不見。

  ……

  三月陽春天氣,萬物瘋長,一日一變。

  大妹黃英在東院牆根下開闢的幾畦菜壟才種下去菜籽沒幾天便抽出了嫩芽兒,後園中新種的花種也冒了尖兒,小池塘中殘敗的蓮藕也露出了尖尖的小角兒。整座宅院再不像半個多月前那般死氣沉沉破敗不堪,而是處處呈現出生機勃勃之姿。

  三月初三清早,王源起床洗漱完畢吃完早飯,來到前院中端了凳子坐在一棵槐樹下喝茶。公孫蘭從大門外疾步歸來,手上握著短劍,臉上一片健康的紅暈,王源知道她是練功歸來。

  “在等楊釗的手下來接你麼?”公孫蘭道。

  王源點頭道:“是,今日三月三了。”

  公孫蘭道:“要不要欣兒或者我隨你一起去?”

  王源想了想搖頭道:“不必了,你若知道虢國夫人是什麼樣的人,告訴我些訊息讓我有所準備那是最好,不過昨日你說對虢國夫人不甚瞭解,恐怕這方面你也幫不了我。”

  公孫蘭點頭道:“我確實幫不了你,這位虢國夫人是近兩年才來的長安,我並不認識她。不過你要知道她的名聲可不太好,這也不是什麼秘密,除品行上的事之外倒也沒聽說過她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王源知道公孫蘭所指的品行之事是什麼,大概就是街面上小道消息流傳的那些所謂此女驕奢淫逸,生性放蕩,喜歡長安城中的一些俊俏的公子哥兒,據說還因為出入宮中方便之故和風流倜儻的玄宗也有一手。

  “知道了,你放心,我不會被她勾引的。”王源微笑道。

  公孫蘭臉上發紅怒道:“你又要作死?分筋手的味道還沒嘗夠?”

  王源忙退後數步,回想起這兩天公孫蘭逼著自己練什麼筋骨,用一種叫做分筋手的手法來作弄自己,講自己的兩條胳膊差點都拗斷了,一想那分筋手的滋味,王源的臂膀便不由自主的顫抖。

  “何必當真?開個玩笑罷了,再說你提醒我這些,不就是要我當心那個蕩婦的手段麼?”

  公孫蘭冷笑道:“你把自己看的高了些,你以為這楊玉瑤人盡可夫麼?我可聽說,她看上的都是大唐豪族子弟,可不是你這種窮酸名士。”

  王源聳肩道:“你不必這麼打擊我,她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她,誰也不稀罕誰,她若看上我才是麻煩事呢。再說了,自有人稀罕我,我何必去招惹這種女人?若非楊釗逼著我去,我可不想去見什麼虢國夫人。”

  公孫蘭笑道:“你知道就好,不跟你說啦,我要回去洗漱了,祝你順利吧,能否平步青雲就看今日了。說實在的,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倒是建議你多討好討好這個楊玉瑤,沒准會有意外之喜呢。”

  王源聽出她的調笑之意,故意咬牙道:“由得你奚落我,好,今日我便去勾搭她,瞧你又如何?”

  公孫蘭自覺失言,轉頭就走,丟下一句道:“你若敢這麼幹,跟我可沒什麼關係,不過欣兒會拆了你的骨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根本就不是什麼假夫妻,欣兒可都告訴我了。”

  王源愣愣站在原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道:你管閒事管的真寬,我和你徒弟是天天抱著睡,這你也要管。欣兒這個沒腦子的,這等事也告訴你師傅,真是豈有此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9

第99章 新春

  辰時初,楊釗派來接王源的一名僕役到來,騎著一匹馬兒,身後還拉著一匹馬兒,這是給王源預備的。王家眾人送了王源出門,瞧著他吃力的爬上馬背大呼小叫的樣子,都捂著嘴巴笑。

  黃三倒是真實誠,對著那僕役叮囑道:“我家二郎不會騎馬,你路上可要照顧些個,別讓他摔了。”

  那僕役連聲答應了,兩人緩緩上路,一到南邊的小巷子裡,王源立刻揮鞭策馬,在街道上疾馳起來。

  僕役慌忙縱騎跟上,焦急叫道:“王公子小心,不會騎馬摔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小人第一次騎馬摔斷了兩根肋骨呢。”

  王源哈哈笑道:“你瞧我像不會騎馬麼?”

  僕役見王源動作嫺熟,身子像是釘在馬背上,根本就不像是不會騎馬的樣子,疑惑道:“那剛才公子為何裝作不會騎?”

  王源笑道:“你不懂,博佳人一笑,就算裝的再狼狽又如何?”

  僕役瞠目良久,終於挑出大指贊道:“王公子果然高人,難怪我家婆娘就只會罵我,原來是我自己的原因。我該裝的愚笨些,讓她覺得比我聰明,哎!原來這才是相處之道。難怪王公子能搞定那麼多女眷,我連一個都搞不定,這便是差距啊。”

  王源哈哈大笑道:“孺子可教也。”

  兩人快速出了靖安坊上了主街一路往東疾馳,再不進任何一坊,小半個時辰後,王源看見了高高的殿宇和寬闊的廣場以及穿著鮮豔盔甲來回巡邏的許多兵馬,於是疑惑地問道:“聚會之所在前面的殿宇之中麼?”

  那僕役笑道:“公子想什麼呢?那裡是興慶宮,是陛下和貴妃待的地方,尋常人怎會進去?咱們是沿著這條街出城呢。”

  王源詫異道:“出城作甚?”

  “咦?我家主人沒告訴王公子嗎?今日春遊聚會之所在城東灞橋邊虢國夫人的別墅裡啊,公子不會連灞橋也不知道吧。”

  王源翻著眼斥道:“怎麼不知灞橋?快快帶路,廢話真多。”

  僕役吐吐舌頭,心道:“明明不知道地方,還來嘴硬,真是個書呆子。”

  ……

  灞河發源自秦嶺山脈,奔騰百餘裡注入渭水。其中一段便是繞長安而過,在長安城東十余裡形成一道天然天譴。

  灞河雖在長安城外,但河流兩岸水土肥沃,草木豐美,自古而今,逐漸形成了綠樹如蔭,繁華似錦的美景。灞河河面上有一座春秋時期秦穆公下令修建的古橋,名為灞橋。

  若論長安城東灞橋兩岸的風景何處最佳,這灞橋左近必有一席之地。灞橋兩岸,自古而今也不知誰人植下數萬棵垂柳,每到春來,兩岸綠柳成煙,接天映水;柳浪聲中,鳥鳴鶯啼,柳陰中綠草如茵,是為長安盛景之處。

  灞橋一頭連接著通向長安的官道,另一頭是通向洛陽的官道,地理位置也可稱為要衝之地。自漢代而來,長安人每送人東去,必送至灞橋方回,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種約定的習俗。有朋往東行,送者送至灞橋設宴踐行,遠行者喝了離別酒,上馬折柳徘徊,依依而別。

  漢樂府中有雲:上馬不捉鞭,反折楊柳枝。便是描述這種情形。其後在灞橋兩岸發生的離別故事,寫下的優美詩句不計其數。

  正是因為此處既是風景絕佳之處,又是東出長安的要衝之地,更是充滿人文經典的風雅之所。所以,自大唐立國以來,除了長安城內越發繁榮之外,灞橋兩岸也成了大唐貴族高官們競相建豪宅,辟園林的場所。灞河沿岸十餘裡,綠柳蔭中,紅牆碧瓦的華宇也比比皆是,綠廊長亭星羅密佈,成了富貴豪奢之家的鄉間別墅。

  當然,畢竟灞河兩岸的地皮有限,真正能在臨水的岸邊修建別院豪宅的總歸是少數。僧多粥少的情況下,誰的權力大,誰的勢力大便成了能否在灞河岸邊佔據一席之地的首要條件。甚至坊間笑言,要想知道如今大唐王朝中誰最得寵,誰最有權勢,只需去看一看灞橋岸邊的臨河別墅便知。灞橋兩側五六裡地的絕佳河岸風景的地皮,只屬於十餘家權勢熏天之族。

  這十餘家之中,便有虢國夫人楊玉瑤的一處豪宅。地處灞橋西岸的平坦河岸之上,丈余高的圍牆圈了數裡地,將數千棵垂柳樹圈成自家園林的一部分。這豪宅被楊玉瑤命名為“東園”。

  清晨朝陽中,王源和那僕役一起騎馬過興慶宮東側春明門出城,又沿著官道行了大半個時辰,前方驕陽照耀下一片綠柳如煙,並有隆隆流水之聲傳來。王源意識到前方便是今日的目的地了。

  沿著官道往前方百余步,可見灞橋橋頭豎立的粗大木質燈杆,橋頭一側,長廊環繞,長廊內有幾桌酒席,席上人相互舉杯飲酒,依依之情溢於言表,顯然是正有人要離開長安東去,故而親朋好友在此設席踐行。

  王源正自看的入神,僕役在前方道:“王公子這邊走。”

  王源順他手指方向看去,之間一條官道左手一條往北的岔路通入綠柳蔭中,雖然比官道窄了不少,但竟然修建的比官道還要齊整,全是青石鋪就。王源忙撥馬上了小道,只見道旁柳樹下綠草如茵,柳樹枝葉縫隙中金黃的陽光斜射進來,景色美不勝收,不禁大為讚歎。

  行了數百步後,忽聞前方有人聲喧嘩,領路的僕役翻身下馬來抓著王源馬頭上的繩轡將馬兒拉到路旁的一塊方方正正的大青石旁,拱手對王源施禮道。

  “王公子請下馬吧,到了地方了,前面便是東園,此處禁止車馬進入了。”

  王源下了馬,那僕役牽著馬朝西側的另一條岔路上行去。王源整理衣衫,移步順著面前的道路往前走,十幾步後,垂下的柳枝之後猛現一座巨大嶙峋的假山石。那假山橫亙在前足有數丈方圓,甚至氣派,看正面石頭上斧鑿雕刻著兩個大字:東園。所有的喧嘩聲便從假山另一側傳來。

  繞過假山東側,頓時人聲撲面而來,眼前也豁然開朗起來,一個方圓數十步的青磚鋪就的廣場出現在面前。前方一座高大的門樓聳立在廣場前方,兩道高大的紅色圍牆從門樓兩側延伸開去,消失在柳林深處。

  門樓前的空地上,紅男綠女數十人聚集在一起,放肆的說笑著,喧鬧著,不時傳來嬌呼嗔罵之聲。這些人的穿著都是華美高貴,珠光寶氣,豪奢之極。

  王源籲了口氣,邁步走去,那些紅男綠女們自顧自說話,誰也沒抬眼看王源一眼,王源打眼一掃,竟然一個不識。不過王源倒也不奇怪,他早知這次踏春會請的都是長安城中世家大戶的子弟和閨中女子。楊玉瑤請的是官二代和富二代們的聚會,自己則什麼都不是。

  “王兄弟,你終於到了。”有人在前方高聲說話,王源順聲音看去,只見一襲紫色華服的楊釗正笑容滿面的從圍牆大門內走了出來,朝自己拱手行禮。

  王源忙拱手還禮道:“度支郎,在下來遲了麼?”

  “不遲不遲,幾位國夫人還沒到,這不,大家都在這裡候著呢,他們應該很快就要到了。”楊釗上前來極為親密的挽住王源的手臂呵呵笑道。

  王源點點頭,楊釗湊在他耳邊低聲道:“莫緊張,這些個都是長安城中的公子哥兒小姐,咱們不用理他們,讓他們在這裡候著,我命人引你去園子裡等著。我在這裡迎候三妹妹和八妹妹,你且去用些茶水,一會兒我來找你。”

  王源拱手道:“有勞了。”

  楊釗一笑,招手叫來一名僕役吩咐兩句,那僕役上前來躬身道:“王公子請隨我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王烏鴉

LV:16 版主

追蹤
  • 2090

    主題

  • 219146

    回文

  • 8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