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躍馬大唐 作者:大蘋果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14:12: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0 157849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5

第80章 東樓(一)

  “前邊那松樹小山一帶的宅院是咱們大唐開國的一位大人物的宅子,魯國公劉文靜知道麼?只是這位魯國公好大喜功,終於犯了大罪惹怒了高祖皇帝,全家滿門抄斬,九族株連,雞犬不留。”

  老丈連比劃帶噴口水,外帶表情逼真,說的津津有味。

  “在此之後,這座大宅子便賣給了從洛陽來的一個商人居住,開始還沒事,但不久之後,那商人家中開始發生變故,父母先後暴亡,一雙兒女也得了怪病。五年之內,家中親眷十幾口死了七八個,最後這商人也發了瘋。當時便有傳言出來,說著宅子裡鬧鬼,而且不止一個,是劉文靜一家上百口的鬼魂都在宅子裡鬧騰。”

  王源聽的頭皮發麻,旁邊的李欣兒嚇得緊緊挽住公孫蘭的手臂臉色煞白。

  “自此之後,沒人再敢住這宅子了,那商人家裡剩下的人丁盡數搬出了宅子,這宅子也賣不掉了,成天荒廢著沒人敢住。也有不信邪的見宅子精美想據為己有,住進去沒幾天便再無消息。官府也曾拍了幾十個漢子一起去找人,進了宅子一個個昏頭昏腦摸不著方向,若不是撤離及時,怕是要折在裡邊。”

  王源皺眉道:“這麼邪門?都是傳聞吧。”

  老丈瞪眼道:“什麼話,老漢我還說瞎話不成?你沒瞧見這巷子口都掛著照妖鏡黃紙符麼?你們從南邊巷子走進去的時候沒見到那些物事?”

  王源順著他手指的反向看,果見巷子的牆壁上鑲嵌著一塊塊銅鏡,巷口的樹杈上掛著十幾張黃綢朱砂畫作的道符,剛才完全沒注意到這些。

  李欣兒低聲道:“南邊巷子裡也有,我見了,但是我沒在意,也沒問,還當是本坊民俗如此呢。”

  “那可不是,就是為了家宅平安,這幾年不少人大白天的死在裡邊,到了夜裡更是鬼火閃閃,誰都不敢再去凶宅裡,你們可倒好,大搖大擺的從那邊過來了。這位後生,你還是離我遠一點,保不准已有贓物上身,幾位自便,趕緊離開吧。”

  老者絮絮叨叨說了半天,三人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王源臨走時問了句:“但不知這宅子的主人還在不在?倒想見一見。”

  老丈張口結舌,見了鬼似得看著王源道:“你竟不怕,還要聽些詳細的?”

  王源笑道:“只是好奇問一問罷了。”

  老者回身進屋關上門,半晌在牆頭探出頭來道:“那商人的後人住在前街開個陳記麵館,不過你要問他祖上中邪的鬼怪之事,怕是要被他罵出來的。”

  王源拱手道:“多謝老丈了。”

  三人從巷子裡走到主街上,李欣兒才鬆了口氣,埋怨道:“早知道這麼邪門,咱們便不從那邊抄近道了。”

  王源笑道:“你們信鬼怪之事麼?”

  李欣兒點頭道:“我信啊。”

  公孫蘭皺眉道:“這些事說不清楚,也許有也許沒有,不過你對這件事如此感興趣卻是為何?”

  王源道:“我是不信這樣的鬼話的,我在想,是否能買下這片地方,這裡很適合我們住,想來也不會很貴。”

  公孫蘭和李欣兒呆呆看著王源,面有驚恐之色。

  ……

  午前時分,三人在細雨之中抵達長樂坊。

  雖得楊釗告知醉仙樓就在長樂坊中,但即便公孫蘭李欣兒這兩位對長安城熟之又熟的長安通也不知道醉仙樓這家酒樓的具體位置,所以進了長樂坊後,王源便只能找人問路。

  然而問路好幾個本坊之人,他們都茫然不知醉仙樓在何處,直問了十幾個,才有個衣著華貴的中年人警惕的看著王源等人上下打量了半晌,才指出了醉仙樓的方位。三人順著他指的方向循路至抵達醉仙樓門前,到了門口卻很有些驚訝和困惑。

  但凡酒樓茶館之類的地方,總是開設在繁華地段,即便是在東西兩市無棲身之地,開在民坊之中也一般以坐落在十字主街上才最合適,因為那裡才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之地。但這醉仙樓竟然沒有坐落在主街上,反倒是在長樂坊西北角的一處僻靜的巷弄之中坐落,且看其門樓甚是尋常,不像是個大酒樓,倒像是個尋常院落。

  王源也未加多想,也許楊釗特意要在這裡說話,看中的便是此處隱秘不引人注意,倒也符合兩人見面的情形。

  門廊上站著兩名知客的小夥計,見王源等三人出現在門前時,一名面目清秀的小夥計看了王源幾眼,立刻上前拱手施禮道:“敢問客官可是王源王公子?”

  王源驚訝道:“你怎知道是我?”

  那小夥計道:“我家主人有吩咐王公子的相貌,小人特地在此迎候。”

  “你家主人是誰?”王源有些警惕的問道。

  小夥計道:“我家主人便是度支郎楊釗,公子不是我家主人邀約前來的麼?”

  王源笑道:“原來如此,楊度支郎倒是有心。”

  小夥計在此拱手道:“請雖小人來,三位可脫了蓑衣斗笠,進樓中有長廊連接樓內,便無須穿著此物了。”

  王源笑著答應,同公孫蘭李欣兒一起去了蓑衣斗笠跟隨那小夥計進了門廊;門廊之後果然連接著東西兩道回廊,走勢是沿著院牆曲折往後,站在門口自然看不到這些回廊。

  三人跟隨小夥計上了左首的回廊上,這回廊造的很漂亮,下邊是木板鋪設,上方是琉璃瓦蓋頂,頭頂上每隔十幾步便掛著造型精美的八角宮燈,下邊的黃色絲穗隨風輕舞,顯得華貴而堂皇。

  長廊周圍種植著高大的樹木,大多為樟樹黃楊這等四季長青之數,間或有數棵巨柳點綴其間,但也是綠芽如霧,細枝婀娜,盡顯春色。這些樹木樹葉在雨水滋潤之下顯得碧綠養眼,清新可愛。

  看到如此的做派,王源心中開始對著醉仙樓的印象開始改觀,在門外看和進來之後的感受截然不同,顯然庭院經過精心的佈置和裝扮,是一處特別雅致的所在。

  “掛的燈是宮裡專用的八角仕女花鳥燈,這醉仙樓的主人身份不俗,非皇親國戚不敢這麼做,上元節經宮中准許,民間才准許掛這樣的燈籠。”公孫蘭神色警惕,在王源身邊低語。

  李欣兒低聲道:“二郎,師傅,咱們看來要小心些,這酒樓不一般。”

  公孫蘭微微點頭,王源雖然心中驚訝,但他卻並不覺得這是威脅,既然已經如約前來,若有不利的話,已經進了這酒樓院子裡,說什麼也晚了。再說酒樓主人的身份跟這次會面也沒什麼關係,楊釗選了這個地方,大概也有一部分是為了炫耀,顯然這醉仙樓怕不是一般食客能夠進來的。

  前方回廊轉折,繞過一個小小的假山之側,眼前豁然出現了一座兩層精緻小樓,回廊直通小樓門口的青磚鋪就的平整地面上,領路的小夥計止步不前,拱手賠笑道:“小人只能領到這裡了,我家主人便在前邊的樓中等候,三位自行移步。”

  王源拱手道:“勞累了。”

  小夥計躬身退後,轉頭沿著回廊朝來路而去,三人站在廊中,看著前方這座金碧輝煌的掩映在翠樹之中的小樓,那門上掛著一匾額上寫“西樓”二字。

  “好像有點古怪。怎地靜悄悄無聲?這不是酒樓麼?怎麼沒有客人。”李欣兒緊張的低語。

  王源笑道:“既來之還管那麼多,走吧。”

  公孫蘭點頭道:“說的是,管不了那麼多了,走。”

  三人快步下了長廊臺階來到樓前空地上,尚未站穩腳步,猛聽得哈哈大笑之聲從樓內傳來,一名身材高大的錦袍男子闊步從樓門屏風後拱手現身。

  “王公子,你可來了,我都喝了一壺茶了,還以為王公子今天不來了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6

第81章 東樓(二)

  那人正是楊釗,正滿面春風的朝自己走來,王源拱手行禮道:“度支郎相邀,豈敢不來?度支郎說午時相候,此刻午時怕還沒到吧,度支郎倒是個急性子呢。”

  說話間楊釗已經來到面前,呵呵一笑道:“王公子說的是,好像是我心急了些,恐怕我是見王公子心切,誤算了時辰。”

  王源微微一笑,這楊釗說話挺會說的,聽著叫人心裡舒坦,但見楊釗看著王源身後的公孫蘭和李欣兒道:“這二位姑娘著男裝而來,想必是王公子家眷咯,王公子好福氣啊,年紀輕輕名滿長安,身邊又有兩個如花美眷,真是相陪羨煞旁人也。”

  公孫蘭的神色先是僵硬,緊接著便是怒氣上臉,王源忙道:“楊度支快莫瞎說,這位是我夫人,這一位是我的表姐。”

  楊釗一怔,哈哈笑道:“哎呀,原來是你表姐,抱歉抱歉。”說著朝王源擠擠眼道:“一表三千里,某家知道是怎麼回事。”

  王源嚇了一跳,生恐公孫蘭聽見,忙瞟了她一眼,但見公孫蘭臉色通紅,眉頭蹙起,瀕臨爆發的邊緣,顯然已將這句話收入耳中了,忙用眼神安慰公孫蘭,示意她不要發怒。公孫蘭忍了又忍,終於為大事著想,沒有發作。

  楊釗可沒注意到他已經言語不禁得罪了一個魔頭,自顧擺手道:“客套話咱們上樓去說,今兒為了你前來,我準備了不少好酒好菜,咱們好好的說會話。”

  王源笑道:“度支郎請。”

  楊釗也不客套,當先進門,王源跟隨其後,進門後王源忽然感覺有些奇怪,樓內各處站著的不是尋常酒樓中的那些青衣小帽伺候的夥計和掌故,反倒是一群身著奇怪服飾,髮髻高挽,脖子修長,神情溫婉的女子。

  王源也不好問,心中琢磨:難道這醉仙樓竟然是一座青館麼?不過看這些女子的樣子,卻又不像是做那種行當的人,一個個恭敬而立,目不斜視,並無浪蕩勾魂之態。

  楊釗看出王源的神情,但卻面帶微笑不加解釋,只引著王源上了二樓;偌大的二樓廳堂之中,只有當中擺著一張紅木桌,旁邊擺著兩張鋪著毛皮坐墊的椅子,桌子上一杯熱茶還在冒著熱氣,顯然剛才楊釗便坐在這裡喝茶等著自己的。

  楊釗請王源落座後笑道:“咱們要談事兒,還請尊夫人和你那位表姐便委屈在隔壁落座,單獨會有人上酒菜招待她們,雖然失禮,但王公子該不會介意吧。”

  王源點頭道:“該當如此。”回過身來對身後的公孫蘭和李欣兒道:“你們在樓下吃些東西,我和楊度支有話要說。”

  公孫蘭和李欣兒雖然不遠讓王源離開視線,但既然王源開口,也不能多說,只用眼神示意王源小心。一名女子領著兩人下樓而去。

  楊釗帶著王源在桌邊剛一坐下,幾名女子便立刻抬著幾道屏風過來迅速圍住周圍,緊接著一名女子捧來燒的紅彤彤的火盆放在屏風內,頓時寒氣消退,屏風內的小包廂熱呼起來。

  一名身著長裙的端麗女子款步過來,朝楊釗行禮,口中用奇怪的口音道:“問客人,酒菜均已準備好了,是否便上桌?”

  楊釗擺手道:“可以上桌了。”

  女子答應一聲躬身退出包廂,輕輕將屏風拉好離去。

  王源有些發愣,楊釗笑道:“王兄弟,有何疑問麼?某瞧你好像很困惑的樣子。”

  王源皺眉道:“確實有些難解,這一家醉仙樓甚是奇特,甚時我大唐酒樓的夥計用女子來擔當了。還有,這些女子怎地說話的口音有些古怪?”

  楊釗哈哈笑道:“王公子難道沒聽說過‘昆侖奴,新羅婢’這句話麼?這座醉仙樓中伺候人的女夥計都是新羅婢女,她們說大唐的語言當然有些古怪了。”

  王源驚訝道:“竟然都是新羅婢?難怪我覺得她們和我大唐女子服飾發飾乃至神情動作都有些不同。”

  楊釗微笑道:“新羅女子溫柔如水,用來服侍客人最合適不過了。王公子想必還沒享受過新羅女子的伺候吧。”

  王源搖頭笑道:“當然沒有,我可沒這個福氣;據說一名新羅婢價高達十二三萬錢,我全部家當加起來也不過萬錢,哪裡享受的起。”

  楊釗微笑道:“這有何難?這醉仙樓的新羅婢女你看上了誰跟我說一聲,我買下來送你便是。”

  王源忙擺手道:“多謝美意,不過確是無福消受了,我夫人就在樓下,若是被她知道了,那可了不得。”

  楊釗哈哈大笑道:“王兄弟看來是個懼內之人,不過尊夫人的容貌比這些新羅婢可要好看的多,想必王兄弟也是看不上這些新羅女子。”

  王源微笑道:“這倒是實話,若是脾氣如這些新羅婢一般的溫柔,便最妙了。”

  楊釗哈哈大笑起來,說笑間,七八名女子捧著託盤進來,輕聲告罪後開始上酒上菜,不一會兒,滿滿當當擺了一桌酒菜,頓時慢桌子五顏六色,香味勾人。

  王源笑道:“楊度支你可破費了,這一桌酒菜怕是花了不少吧,這家酒樓一定貴的離譜。”

  楊釗嘿嘿一笑道:“倒也不是很貴,平日裡這裡一桌上好酒席也不過三五貫而已,比之外邊的酒樓要貴上一點。”

  王源道:“這還不叫貴麼?外邊酒樓三五百文便可點一桌不錯的酒席,這裡比外邊貴十倍呢。”

  楊釗呵呵而笑道:“來此用餐者可不會計較這些,要的便是這種氣氛和環境,新羅婢女替你把酒夾菜,難道不該貴一些麼?”

  王源點頭道:“是該貴一些。不過怎地沒見到有其他的客人前來?好像這一座樓中只有咱們這一桌呢。”

  楊釗微笑道:“那是因為這西樓被某家包下來了,今日特意請王兄弟來,自然不能讓別家來打攪。東邊還有座東樓,現在恐怕是客滿了。”

  王源一驚道:“包場了?那可要花費不菲了。”

  楊釗道:“也不多,一天也不過二十萬錢,這裡的東家跟我熟,給打了個八折,需花十六萬錢而已。”

  王源愕然道:“咱們在這裡吃一頓,便要花你一百六十貫錢?這……這可了不得,我本還想這一頓我請,三五貫我還拿得出來,這麼多錢我可請不起了。”

  楊釗大笑道:“甚時候要你出錢了?某請客,自然是某家出錢。”

  王源皺眉道:“話雖如此,教楊度支破費,心中甚是不安。”

  “你這見外的話某可不願聽,我將你視為朋友,朋友之間豈能計較錢物之事?以你們文人的話來說:談錢太俗,俗不可耐,哈哈哈。”

  王源其實也不過是做做樣子,他當然知道一百六十貫錢是個巨大的數目,不過楊釗請客,花的是楊釗的錢,王源絲毫也不替他心疼。自己也並未要求他如此破費,這完全是楊釗自己的主意,目的之一不過是要在自己面前顯擺其千金一擲的豪氣罷了。王源當然以自己的驚訝和小氣加以配合,楊釗不就是要自己驚訝羡慕麼,滿足他便是,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不用王源自己動手,身邊站立的兩名新羅婢一人捧著銀壺斟酒,另一人替王源夾菜,夾了一隻巴掌大的大蝦到盤子裡,在旁邊的銅盆之中洗淨素手,十指尖尖的替王源剝掉蝦殼,蘸上醬料之後恭恭敬敬的擺在王源面前的盤子裡。

  王源真是有些不習慣,但卻也頗為享受這種殷勤備至的服務,在這裡是真正的大爺,只要你想,這些新羅婢女甚至可以替你餵飯喂酒,不用你動一根手指頭。而且在這種氛圍之下,很容易便會產生某種欲望,或許這酒樓還有其他的特色服務也未可知。

  “如何?酒菜可還可口?新羅婢女的伺候可還滿意?”楊釗對王源的窘迫似乎甚是滿意,對飲一杯後呵呵笑問。

  王源歎道:“果然是享受,我現在才明白這家酒樓的主人的用意了,花點錢來此享受確實是值得的。”

  楊釗哈哈笑道:“西樓還算一般,你若去東樓,包管你大開眼界。”

  王源笑道:“東樓如何?”

  楊釗擠眼道:“東樓喝酒不用杯,坐席不用墊。”

  王源愕然道:“此話怎講?”

  楊釗笑道:“喝酒用的是皮杯兒,身下坐的是肉墊兒,可明白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6

第82章 圈錢

  王源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看來這裡的酒菜貴的有道理,看來有錢就是好啊。”

  楊釗搖頭道:“光是有錢就行麼?醉仙樓可不是有錢便能來的,來這裡的客人非富即貴,沒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休想進來。在今日之前,你可曾聽過醉仙樓之名?”

  王源搖頭道:“從未聽說有此所在。”

  楊釗笑道:“那就是了,因為這裡靠的不是名氣,而是專供小部分人前來的所在,根本無需名氣大來招攬客人。”

  王源明白,這裡其實就像是後世的一些高端秘密的會所一般,接待的不是普通人,要想能進來享受,起碼身份份量要達到一個標準。大唐長安權貴之家多如牛毛,在他們自己的圈子裡自然也需要個能放縱享受的地方,雖然平康坊那樣的地方也是可以去玩樂的,但畢竟自重身份,也不願留下些不雅的話柄給別人。

  “大開眼界,若非楊度支相約,我竟不知長安城中還有如此地方,真是孤陋寡聞的很。”

  楊釗笑道:“各自各自的圈子,譬如你王兄弟的圈子我這個粗人便進不去,你若叫我舞文弄墨,還不如一刀殺了我。”

  王源呵呵一笑,心中對楊釗好感倍增,這人說話很討人喜歡,全無盛氣淩人之態,不知他是否刻意為之,即便是刻意為之,也是有心之人,起碼對自己還是有尊重之意的。

  兩人碰了杯喝下第二杯酒,談談笑笑之間,關係好像拉近了許多,但楊釗既不進入正題,王源也不會捉急去問,打定主意等楊釗先開口。

  楊釗似乎並無進入正題的打算,吃了幾口菜,和王源再飲一杯後繼續閒聊,伸手朝身邊伺候斟酒的一名新羅婢女指了指,對王源笑道:“王兄弟可知道在長安搜羅這麼多新羅女子有多難麼?”

  王源道:“應該所費不少,據我所知,一名新羅婢身價十二三萬錢,這醉仙樓的主人家搜羅了這麼多,光是這筆花銷便足以讓人咂舌了。”

  楊釗搖頭笑道:“看來你不懂真正的難處。對於長安城的豪富之家而言,幾百萬錢根本無足輕重,這醉仙樓二十六名新羅婢女,所費不過三百余萬,就算是我,也是勉強能拿的出來的,這不是重點。”

  王源訝異道:“聽度支郎之意,難道和錢無干?”

  楊釗道:“長安城中富家大戶如過江之鯽,但你見過真正擁有昆侖奴和新羅婢的有幾家?若是個個都有,豈不滿大街都是昆侖奴,家家都有新羅婢?若是那樣的話,這醉仙樓還有什麼特色之處?若論美貌,我大唐女子難道比不過新羅女子麼?”

  王源皺眉道:“你的意思是說,昆侖奴和新羅婢有錢也買不到?”

  楊釗微笑道:“長安豪富之家最是喜歡鬥富,之前鬥得是宅邸豪華出行的排場,但最近數年,卻有所不同。這年頭,那個豪富權貴之家出門不是香車寶馬前呼後擁?但你有我也有,大家難分高下,於是現在鬥得便是新奇。公子哥兒們出門,馬前馬後要黑的發亮的昆侖奴隨行,那便是面子,你帶一個,我帶一雙,這便是排場。貴婦小姐出門時,轎子前後若有乖巧柔順的新羅婢隨行,那便是面子有光,哪怕是跟著抱只倪羅貓兒,要的便是這種排場。”

  王源明白楊釗之意,權貴之家的行為方式有時候很難讓人理解,有錢有權人家攀比的早已不是衣食住行,而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譬如鬥誰家的貓兒狗兒漂亮精神品種名貴,發展到鬥隨行的奴僕倒也沒什麼稀奇。大唐帝國的奴婢雖然品質也不錯,但哪有昆侖奴和新羅婢拉風?高大黝黑的西域昆侖奴和以溫柔細心柔順恭敬著名的新羅婢都是異域而來,也都身價昂貴,正是絕佳的攀比之物。

  “這我就不明白了,有錢為何買不到昆侖奴和新羅婢?不是有行市價格麼?”王源問道。

  楊釗笑道:“不是買不到,而是買來無用,若都能用錢解決,那還鬥什麼?直接比錢多錢少不就得了?”

  王源道:“那是為何?”

  楊釗笑道:“這你便不知道緣由了吧,我大唐之中的昆侖奴和新羅婢都是從西域和東方海邊的新羅國販賣而來,那些地方生活艱難,聞我泱泱大唐富庶繁華,故而他們寧願賣身為奴也願意來到我大唐。一部分掮客便利用他們的心理從事販賣的營生,但你要知道,西域諸國和新羅國雖然弱小,且奉大唐為上國,但販賣他國人丁之事乃是大忌諱,故而必是會向朝廷請求打擊販賣奴婢的勾當的。我大唐為撫慰屬國也必不會任由販賣人口之事猖獗,故而我大唐律有明文,凡從事販賣人口之事,一旦抓獲便處極刑,絕不姑息,這便是表明堅決打擊的態度。”

  王源點頭道:“確實該如此,否則人販子豈非遍地猖獗,想來其中定是有暴利。”

  楊釗點頭道:“自然是有暴利的,否則他們豈會甘冒極刑鋌而走險,而且你要知道,西域到大唐萬里迢迢,中間要穿越無人沙漠,往往半路全部渴死熱死;即便是新羅國至此,因不能光明正大穿越國境,他們選擇的是從海上偷渡,遇海浪風暴而死的人也不知多少。冒著這麼多的風險,自然是有暴利引誘。”

  王源道:“朝廷何不直接禁止買賣異域奴婢?豈不一了百了?”

  楊釗微笑道:“為何要禁止,朝廷每年在奴婢交易之中獲稅千萬,禁止了這筆稅收豈不是沒了?再說了,長安城權貴之家對昆侖奴新羅婢需求甚大,有人要買,為何不賣?”

  王源愕然道:“那你方才不是說朝廷打擊販賣異域奴婢麼?”

  楊釗哈哈大笑道:“王兄弟啊,這你就不懂了,打擊確是打擊,不過打擊的方式有所不同罷了,既要安屬國的心,堵住他們的嘴巴,又要咱們大唐從中得利才是。”

  王源腦子一片迷糊,根本不懂楊釗的話中之意。

  楊釗端杯和王源一碰,喝光杯中酒笑道:“人販子永遠都會有的,新羅婢和昆侖奴也會源源不斷的來我大唐,你有錢自然可以買,但有一點,如何給這些奴婢一個正式的身份,便要看你有沒有本事了。你若買了沒有身份戶籍的奴婢,一旦遭人舉報,便會有大麻煩,也許罰沒的錢抵上你買這奴婢的十幾倍,所以即便你再有錢,怕也是不敢任性買來異域奴婢了。”

  王源心中的驚訝難以形容。

  “我剛才說,長安權貴之家鬥誰家昆侖奴新羅婢多,鬥得可不僅僅是數量,而是權勢和能力;誰有本事買下這些異域奴婢,並且能成功的給他們大唐的身份,這便不是錢所能解決的問題了,而是你的權勢地位,否則你錢再多也無法擁有這些奴婢,反倒會因此惹來麻煩,這麼說,你可明白了?”

  王源當然明白了,這些販運而來的異域之奴都是黑戶口,如何在大唐安家落戶合法存在,這是關鍵。否則即便你很有錢,買下了很多這樣的奴婢,反倒會惹來麻煩,若是一般的罰款倒也罷了,若是被認為是人販子,豈非要丟了腦袋。所以如何既能擁有足夠多的異域奴婢,又能有本事讓他們都成為自己的合法財產,這才是重點。這才是公子王孫貴婦小姐們讓這些昆侖奴和新羅婢走在自己馬前車後的意義所在,炫耀的不是錢財多少,而是權勢能力的高低。

  “那照這樣一來,這些人販子販運了昆侖奴和新羅女子來長安,豈非要滯銷?何來暴利?”王源疑惑的問道。

  “問到點子上了,索性跟你明說了,但出了這醉仙樓你最好忘記我說的話,你若管不住自己的嘴,鬧出麻煩來,我可幫不了你。”

  王媛愕然道:“這麼危險?”

  楊釗笑道:“並不危險,只要你不多嘴便好。聽還是不聽?”

  王源仰脖子喝了第四杯酒,笑道:“當然聽了,我有什麼好怕的。”

  楊釗笑道:“好,你想聽,我便說。長安城中買賣昆侖奴和新羅婢都在黑市,沒有人敢明目張膽的買賣,但有個地方卻可以明買,而且買來的奴婢便有正式的戶籍身份,只是價格高的離譜,這件事你應該不知道吧。”

  王源詫異道:“這又是怎麼回事?怎會有這種事。”

  楊釗哈哈笑道:“之前我說朝廷每年在這件事上收稅千萬,你道這錢從何處而來?”

  王源愕然道:“難道說……這是朝廷……”

  楊釗微微點頭道:“王兄弟很聰明,一下子便懂了;人販子其實是為了朝廷販賣人販子,個別沒路子的自然是朝廷打擊的對象,但其中一大部分是朝廷默許的,販賣來的昆侖奴和新羅婢直接便交到朝廷手裡,朝廷給予這些奴婢身份,賣給那些需要的大戶人家,根本無需擔心朝廷查究,因為這不是黑市買賣,這叫官市。當然這種身份的奴婢價錢自然是高的離譜,一名身體強壯的昆侖奴可不是黑市上的十余萬錢便能買的到,起碼也要五十萬錢。一名妙齡新羅婢,相貌還周正身材也不錯的,就像我身邊的這一個,起碼也要七八十萬錢。”

  楊釗伸手捏了捏身邊正彎腰給他斟酒的一名新羅婢女的臉蛋,那新羅婢女害羞的滿臉通紅,卻又不言不動,任由楊釗的大手在她臉上揉捏。

  王源算是徹底明白這當中的骯髒勾當了,朝廷其實是壟斷著異域奴婢的市場,個別權勢大的豪門自然不擔心買來的外域奴婢的戶籍問題,而更多的人家要想擁有合法身份的奴婢便只能高價跟朝廷購買,當然不是朝廷出面,肯定有中間人作為掮客。而很多人販子則直接跟朝廷掛上關係,販運來的奴婢直接便賣給朝廷,既不會受到打擊,也不愁銷路。另外一部分因為沒有這層關係,便淪為被打擊的物件。黑市上的昆侖奴和新羅婢雖然價格不高,但是買來會有風險,除非後臺過硬,權勢夠大,路子夠廣,否則是沒人敢去買的。

  這樣一來,其實便是朝廷在用權力賣錢,將戶籍權附加在這些奴婢的身上賣出去,自然是暴利滾滾了。

  王源不知說什麼才好,驚詫半晌,無言以對。

  楊釗饒有興趣的觀察著王源的神色,看似無意般的淡淡笑問道:“王兄弟對這種辦法心裡是怎麼想的?會不會覺得朝廷這麼做很是不該?”

  王源心中自然認為這種辦法實在無恥,哪有泱泱大國暗地裡靠這種事情賺稅錢的,但王源留了個心眼;從進這西樓開始,楊釗不談正事只跟自己說這些無聊閒話,給王源的感覺甚是奇怪。說他炫耀也好,說他只是隨口閒談也好,總是給人感覺像是有目的而為之。

  現在楊釗又問自己對這種辦法的看法,更是讓王源強烈感覺到這是楊釗試探自己的一種手段。王源早已不是剛穿越時的王源,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所經歷之事比王源後世二十六年的人生所經歷的還要兇險。現在正處於四面楚歌之中,一言一行都要保持十二分的警惕,怎會輕易的表達心中的看法。

  王源的大腦急速運轉,最終決定掩藏心中的看法,說出一番違心之語,看看自己是否猜中了楊釗的心思。

  “唔……若單以辦法而論,也許有人會以為這辦法走的是邪道,不那麼光明正大。但我卻認為,站在我大唐朝廷的立場之上,這辦法卻是個極佳的增加朝廷稅收的辦法,有百利而無一害。”

  楊釗眼睛發亮,驚訝道:“哦?你當真這麼認為?”

  王源點頭道:“當然,我非信口開河,而是經過考量之後這麼認為的。原因很簡單,其一,既然販奴之舉屢禁不絕,花上大量人力財力去追究此事會耗費朝廷很多的精力;就如洪水湧來,堵之法不如疏之策,這種辦法就像是一種疏導之策,面子上對西域屬國和新羅屬國也有交代,大家皆大歡喜,此為上策。”

  楊釗笑道:“好一個上策,繼續說。”

  王源繼續昧著良心瞎胡扯:“對於這些被販賣的奴婢來說,既然在自己的國家生活困苦沒有活路,何不讓他們也有個追求美好生活的機會。來到我繁華大唐,他們的生活待遇都有了改善,雖然淪為奴僕,但在這裡吃的飽穿得暖,去的也都是大戶人家,受主人家恩寵,比之在自己國家中餓死凍斃不知好了多少倍。故而,其實對他們也是有好處的。其實若非屬國面子上過不去,導致路途之中過於兇險的話,我倒是希望朝廷在路途上不要過於給壓力,也能避免些路途中的傷亡。”

  王源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裡暗罵自己無恥,但實在沒辦法,自己已經說出了立場,便只能胡說八道佐證自己的看法了。

  楊釗連連點頭道:“說的很是,咱們給他們活路,這些小國為了面子不顧自己百姓的疾苦,甚是愚昧。”

  王源籲了口氣繼續道:“其三就是,既然我大唐長安的富貴之家對外域奴婢的需求這麼旺盛,朝廷這麼做其實也是滿足他們的需求;這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雙方皆大歡喜。能買的起的都是豪富之家,朝廷從他們手中得到財務,再用於大唐的建設,說句不恰當的比喻就像是朝廷成了劫富濟貧之人,只不過被劫之富人心甘情願,朝廷拿了這些錢又可改善民生,這才是最妙之處。”

  楊釗輕輕撫掌道:“果然是讀書人,看事情看的透徹,很多人用惡毒之言詬病想出這辦法的人,但他們都是愚昧之人,不懂其中的關竅之處,王兄弟所言才是真正有識之士所言。”

  王源心中如明鏡一般,他的猜測從楊釗這幾句話中得到了證實,此刻需要再補上一把火,燒的更旺。

  “在下可不敢稱有識之士,倒是這位想出這辦法的人才是真正有想法有擔當之人,我是不知道他是誰,若我能見到此人,必會當面告訴他,不要理會無知之人的言語。”

  楊釗赫然起身,直愣愣瞪著王源,口中喃喃道:“知己啊,王兄弟真乃我楊釗知己也。”

  王源愕然道:“度支郎何出此言?”

  楊釗歎道:“實不相瞞,這辦法便是我獻給陛下之策。”

  王源大驚站起身來,表情驚訝道:“這……這居然是度支郎想出的辦法?”

  楊釗點頭道:“是,去年八月我獻給陛下之策,陛下委我全權負責,僅半年時間,我便為陛下用此策收上來兩千七百萬錢。”

  王源驚歎道:“楊度支高才,在下佩服之至。”

  楊釗也激動道:“這辦法被人詬病良多,若非陛下力挺,朝中不少人都要彈劾我,說我走歪門邪道。這幫無知之人,朝廷財稅吃緊時個個吵鬧不休,某家弄上來幾千萬錢他們用起來屁都不放,嘴巴上還詬病某家,我真是裡外不是人。今日我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稱讚這個辦法好,你王兄弟不是我的知己還有誰是?”

  王源微笑道:“楊度支忍辱負重,受苦了,相信陛下會知道你的苦衷的。我是萬萬沒想到這便是你楊度支郎的主意,當真是有眼不識真人了。”

  楊釗笑道:“你叫了我半天楊度支郎,且不知度支郎是何職位麼?說白了,我便是陛下委以任命,替陛下找錢花錢之人;花錢誰都會,但找錢卻難了。在我之前的度支郎花光了內庫錢物,滿是虧空,到我上任,竟然四處拮据。我等臣子竟然讓君父無錢可用?是為不忠之舉。況且宮中嬪妃宮女內侍上萬,每時每刻都要花大筆的錢,難不成倒要讓貴妃娘娘連花粉錢都沒?讓宮中上萬人等餓肚子不成?丟陛下的臉,讓天下人笑話?”

  楊釗越說越激動,口氣埋怨道:“朝中那些人平日一個個嘴呱呱說的輕巧,財稅吃緊的時候一個個只會唉聲歎氣,陛下朝他們要錢他們也羅裡囉嗦的哭窮,我為陛下解決宮中用度便是為朝廷省下錢財麼?蠢人們就是不懂,還詬病我不擇手段,真是氣煞某家了。”

  王源微笑安慰道:“度支郎莫要生氣,陛下知道你的一片苦心便成了,管別人的話作甚?送給度支郎一句話叫做: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他們說這些事因為他們嫉妒之下的詆毀罷了,不必理會。”

  楊釗大笑道:“這句話說得精闢,果然是名士,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嗯……精闢之語,這句話你要替我錄下贈我,我掛在中廳當做座上之銘,時時記住這話。”

  王源笑道:“敢不從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6

第83章 試探

  兩人談談說說間酒足飯飽,楊釗命人撤了酒席,在臨窗安置茶水,請王源移步就座。待熱茶煮沸熱乎乎入盅之時,楊釗擺手揮退所有婢女和隨從,王源明白,要說正事了。

  “王兄弟,對於今日我請你來此,你心中定是覺得突兀吧,難得你席上隻字未問,足見你是個有耐性之人,楊某就愛跟你這種識大體不急不躁的人打交道。”

  王源微笑道:“楊度支謬贊,其實我心中很想知道原委,但楊度支邀約我前來,什麼時候該揭開這個謎底自然是楊度支說了算,客隨主便,我又急什麼?”

  楊釗笑道:“事實上就在你踏入醉仙樓之時,我甚至都還沒想好該不該和你揭開這個謎底,因為我不確定你是否是個識時務的聰明人。但剛才和你一席談話,楊某再無疑慮,因為對楊某而言,你是第一個對楊某提出的異域奴婢的策略報以讚賞態度的。”

  王源臉上微笑不語,心中卻暗自慶倖,剛才若不是自己機智,恐怕這一趟醉仙樓之行將會無功而返了。原來楊釗絮絮叨叨了半天說些無關痛癢的事情,卻是為了試探自己對此事的態度,從而對自己更進一步的瞭解。如此小心翼翼,倒是讓王源更加渴望知道此行到底有何意義。

  楊釗看著王源道:“王兄弟在梨花詩會之上揚名京城,這之後的日子過得還舒心不?”

  王源苦笑道:“我若知道現在落入這般境地,必會安生在永安坊做坊丁,絕不會去參加什麼梨花詩會。”

  楊釗哈哈大笑道:“世間無後悔藥吃了,王兄弟口中所說的境地有多艱難?我倒是想聽一聽。”

  王源明白,自己的目前的危險處境楊釗必是知情的,楊釗這麼問其實便是看自己對他是否有隱瞞之處,一旦被發現自己有所隱瞞,楊釗接下來的話肯定也不會推心置腹了。但是將自己所有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楊釗是絕無可能的,羅衣門的秘密,公孫蘭和李欣兒的身份這都是不能洩露的,否則自己就是在自尋死路。

  王源快速的盤算了一番,大致估算了楊釗會知道些什麼不知道些什麼,決定說出楊釗所有知道的事實,放出小部分他不知道的事實,隱瞞全部不該說的事實,既保證說出的話的真實性,也不能讓楊釗知道最關鍵的秘密。

  “楊度支既問,在下知無不言。我本以為跟著左相有個好的前程,卻沒想到目前的境遇竟然如此糟糕。左相要我在梨花詩會上奪魁揚名,之後他便可以推薦我參加科舉並保證我能得中,可沒想到左相竟然只是利用我,我今日陷入如此境地,不得不說是李左相一手造成的。”

  “哦?此話怎講?”楊釗面帶笑容淡淡問道。

  “我欲借左相之力有個好的前程,他便利用了我這一點,以禮賢之態邀我參加梨花詩會,卻隱瞞了參與詩會是和李林甫結怨的事實。可笑我還沾沾自喜於詩會奪魁,卻不知我已經成為李適之和李林甫之間爭鬥的一枚棋子。前天傍晚我去接內人從永安坊回李適之府中,半路上被人人追捕截殺之事楊度支也已經知道了。活了十九年沒和人結緣,也沒做什麼作奸犯科之事,為什麼梨花詩會之後第一次離開左相府便會遭遇此事?雖然我不敢確定這是何人所為,但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此事定和梨花詩會奪魁有關,有人想要我的小命,那個人是誰,我卻不敢說出他的名字。”

  楊釗笑容收斂,神色變得冷淡道:“你的意思是李林甫惱恨你詩會上幫助李適之奪魁,故而要殺你洩憤是麼?”

  王源道:“難道不是麼?只有他才有理由,而我也聽說了些謠言,據說四屆梨花詩會李適之帶去的人中有四個人或死或瘋,今年是第五屆,想必這第五人便是我了。可惜我知道的遲了些,詩會之後方知,卻已經大錯鑄成了。也正因如此,我才明白了李適之的虛偽之處,可笑他還在我面前演戲,掩飾他知道內情的事實。”

  楊釗抬手起身道:“王兄弟,看來你對我還是不信任啊,罷了,你不願說出內情,我也不勉強你,喝了這杯茶我命人護送你會李適之府上,今日就當我沒請你來醉仙樓一聚。”

  王源愕然道:“楊度支,你這是為何?”

  楊釗冷笑道:“因為你不盡不實,藏著掖著。”

  王源皺眉道:“我說的都是我所知道的事情,並無半分隱瞞。”

  楊釗呵呵笑道:“昨日我便告訴你我知道廂竹館陳妙兒被吊在平康坊街口牌樓上的事情,你以為我不知你和她之間的過節?還有,那晚你們最後躲藏於那一坊中,晉昌坊一戶人家失火,在梅樹下挖出六具屍首之事是否與你有關?你王源可不簡單呢,被人追殺之時還能使出反手報復,你是打算隻字不提麼?”

  王源驚愕道:“這些事楊度支全部知道?”

  楊釗冷笑道:“自然知道,你以為我今日是來跟你打啞謎的麼?”

  王源喟然歎道:“沒想到楊度支竟然全部知曉,倒是我失策了。也罷,既然失信於你,我也不想多說,叨擾楊度支了,在下這便告辭。”

  王源灰著臉起身拱手,轉身頭也不回的走,楊釗低喝道:“你就打算這麼一走了之麼?”

  王源停步道:“楊度支是要因為此事拿了我麼?也罷,我去跟夫人和表姐道個別,之後回來束手就擒便是。我就知道今日前來凶多吉少,看來果真是躲不過。”

  楊釗冷笑道:“倒是我不講信用了,你跟我不盡不實,是你沒拿我當朋友,錯卻在我麼?”

  王源轉身靜靜道:“楊度支,換做是你,你會將你殺人放火之事當著一個朝廷官員的面說出來麼?而且這個官員還跟你報復之人有著親密的關係,若不到萬不得已,你會親口承認麼?”

  楊釗黝黑的臉上滿是怒氣,但心中卻也不得不承認要王源主動向自己坦陳此事確實有些強人所難。畢竟加今日見面,自己和王源不過是見了三次面,直到今日才算是正式的在一起說話,要王源對自己吐露他殺人放火的秘密,除非他是個傻子。

  王源神情激動,繼續道:“不錯,我早就知道現在最想要我命的人是王鉷,因我在梨花詩會上得罪了他的姘頭陳妙兒,所以他假公濟私欲置我於死地。那晚我躲在晉昌坊慈恩寺邊的那座空宅子裡,被其手下跟蹤而至,故而不得已出手殺了他們,之後我又去了平康坊將陳妙兒吊在街口向王鉷示威,不錯,這都是我幹的,那又如何?大不了一死便是。不過在度支郎拿我之前,我只想問一句度支郎,他王鉷可以公報私仇,我難道便只能坐以待斃?我寧願死在楊度支手裡,也不願遂王鉷之願。我只想請求楊度支給我個痛快。”

  楊釗靜靜而立,怒氣衝衝的臉上忽然慢慢綻放出笑意來,進而哈哈大笑出聲。

  王源冷聲道:“楊度支,即便我中了你的圈套來到你這鴻門宴上,你也不用這般肆意嘲笑於我。”

  楊釗笑聲不絕,指著王源道:“好個王源,有種,真是有種。看來這件事倒真是我的錯了,要你當著我的面坦陳你做的那些事情,倒是真的有些強人所難。不過楊某很高興你最終還是說了,而且說得義正詞嚴。說得不錯,憑什麼便讓王鉷胡作非為?殺他的走狗,吊她的姘頭,這事兒幹的漂亮。就算是我,也不敢這麼幹呢。”

  王源疑惑道:“楊度支,你不用這般損我。”

  楊釗招手道:“我說的是真心話,那裡有半分損你的意思。你是真漢子,他人若是在你的境遇之下怕是早已惶惶若喪家之犬,你卻敢殺他的人羞辱於他,想不佩服都不成。來來來,坐下喝茶說話。”

  王源皺眉猶豫道:“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楊度支你不要耍弄於我。”

  楊釗笑道:“我為何要耍弄於你?來來來,我同你細說一番,你放心,我既不會拿你也不會殺你,某要想那麼做的話,你一出李適之的府門便已經刀劍加身,又何必費這麼多氣力。”

  王源滿臉困惑走過來,楊釗按著他的肩膀將他按在座上,轉身親手拿起小茶壺來,幫王源續上一杯滾燙的茶水,然後移動座位到王源身邊來坐下。

  “王兄弟,某也不跟你打啞謎了,我之所以今日請你來醉仙樓,並多加試探,便是要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因為我想幫你解決目前的困局,但我不想所幫之人將來不懂報恩反咬我一口,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對我毫無隱瞞。”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7

第84章 原因

  話到此處,王源也終於可以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了。

  “楊度支,你究竟為何原因要幫我脫困?在我看來這件事很是奇怪,你幫我脫離困局,豈非既得罪了王鉷,又得罪了李相國麼?你我均知,除了王鉷公報私仇之外,李林甫定也恨我入骨,只是他會暗中下手除掉我,不似王鉷這般無法無天罷了。”

  “你說的對,楊某雖來京城時間不長,但有些事確已了若指掌,之前你說的那些事也是實情,李適之和李林甫爭權愈烈,所有夾在他們當中的人都會倒楣,你一定是李林甫要對付的名單中的一個,正是因為你在梨花詩會上被李適之利用了。我若幫你脫困,勢必會讓李林甫不滿,不過李林甫絕不會因為此事同我翻臉,雖然我官職低微,但我楊釗可不是他李林甫想殺便殺之人,這一點我想不用多跟你解釋了吧。當然我也並不想讓李相國不開心,我自有辦法向他解釋,如何解釋,那便是我的事了。”

  王源點點頭道:“然則王鉷那裡,你也能解釋撫慰是麼?”

  楊釗冷笑道:“王鉷麼?我有必要跟他解釋?他算什麼東西?我幫了你,你便是我的人,他若對付你,便是對付我楊釗。我會絲毫不給他顏面,把他打的落花流水。”

  王源訝異道:“楊度支和王鉷不是好朋友麼?”

  楊釗哼了一聲道:“他倒是想跟我交好,可惜他不夠資格,總而言之,這一切我都會安排妥當,只要我一出面,不管他們開不開心,願意不願意,你立刻便能脫離眼前的死局。在你頭頂籠罩的烏雲,一夜過來便雲開霧散滿天陽光,你明白了?”

  王源臉上忽喜忽憂,遲疑道:“我還是不明白,為何楊度支會幫我,我只是個身纏麻煩的小人物,好像對你也沒什麼用處。”

  楊釗微笑道:“我若說和你一見投緣這樣的話,便顯得太沒誠意了,事實上我出面救你確實是有個原因的。這麼跟你說吧,不是我想救你,而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因為……宮裡有個人讀了你的詩作之後很是讚賞,唔……怎麼說呢,以前有個李太白你知道吧,嗯……這件事……還真是不太好解釋。”

  王源聽著楊釗吞吞吐吐顛三倒四的說話,實在不明白他到底要表達何意。

  “李太白我的偶像,我自然是認識的,此事跟他有什麼關係麼?”

  “你該知道幾年前李太白曾被召入宮中為供奉翰林的事吧,當今陛下對他的詩作極為欣賞,這才破例將布衣之身的李白召入宮中,陛下待他也極為尊敬,李白進宮朝見那天,陛下降輦步迎,以七寶床賜食於前,親手為李白調羹,可見對其仰慕喜愛之情。太白在宮中陪駕,也為貴妃寫出了驚豔之極的詩句流傳,深得陛下和貴妃娘娘的喜愛。”

  王源當然知道這些事,李白為楊貴妃寫的幾首詩王源都能倒背如流,作為李太白的資深粉絲,焉能不知他人生中的重要時刻。

  楊釗的話語在耳邊繼續響著:“李白這個人我雖未見過面,但好像這個人實在太過桀驁不受管束,而且目中無人。陛下和貴妃對他寵愛不計較,但他還得罪了宮裡宮外的許多人,到最後別人實在受不了他的怪脾氣,陛下也沒了招,只能忍痛賜金放歸。本來只是小小的警告於他,希望他能反省,但李白這個人不識抬舉,說什麼‘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盡然頭也不回的離開長安走的無影無蹤了。”

  王源無視楊釗滿臉的不屑之意,心中想像著那個瞬間,心裡給李白點了三十二個贊。在皇權至尊的年代,敢於如此我行我素,怕也只是他能做出來了,這便是氣概。

  “走了倒也罷了,雖然陛下和貴妃都很仰慕他,但遇到這樣不識抬舉之人,陛下當然不會縱容他再召他入宮。只是一樣,陛下和貴妃對李白是真的仰慕,一直念念不忘。梨花詩會之後,你的那首《登樓歌》在長安城中流傳開來,王維王昌齡他們對你交口稱讚,說這首《登樓歌》深得李太白詩句的精髓,有人甚至給你安了個小李白稱呼,這些你該知道吧。”

  王源訝異道:“我全然不知,詩會之後我便在左相府中無所事事,最近一次偷偷出來的遭遇楊度支也知道結果了,什麼小李白,這不折煞我了麼?”

  楊釗道:“不管你知道不知道,這件事是事實,我可沒騙你。我要說的是,梨花詩會上的事情傳入宮中,陛下不知從何處得了你的詩作看了,竟然拍案叫絕。陛下拿給貴妃娘娘看,他們都認為你的詩作像極了太白的詩風,且寫的極佳。又聽說你出身市井,經歷傳奇,對你很是好奇。”

  王源驚訝道:“你是說當今陛下?”

  楊釗白了王源一眼道:“你以為是誰?還有貴妃娘娘。”

  王源驚的站起身來盯著楊釗,楊釗擺手道:“坐下坐下,我還沒說完。那個……本人常伴聖駕之側,大約知道陛下的心思,陛下或者是想見見你的意思,但又因為前面有個李白的壞例子在前,高力士等人竭力阻止,陛下和貴妃娘娘也只好作罷。”

  王源怔怔道:“我想我也沒那個好運氣,豈會有福氣見到陛下和貴妃娘娘。”

  楊釗曬道:“見陛下倒是不難,我每日十二個時辰,每個時辰想見到陛下都能見到,偷偷帶你去見一見也不是什麼麻煩事。但光是見一見陛下又能如何?出宮之後你還是你,該怎樣還是怎樣,這可不是我今日見你的目的。”

  王源道:“度支郎到底是何意?但說無妨。”

  楊釗道:“很簡單,陛下喜歡寫詩作文,宮中內侍又沒幾個有文采的,所以每每歎息留戀太白在宮中與之談詩論文的時光。重召太白入宮是不可能的,那人的性格不適合呆在宮裡,我是想替陛下著想,能物色個陪陛下消遣詩文的人。恰好你的出現讓我眼前一亮,陛下和貴妃又對你的文筆讚不絕口,所以說白了,即便高力士他們反對,我還是想將你舉薦給陛下。”

  王源瞠目道:“將我舉薦給陛下?”

  楊釗點頭道:“這就是我為什麼要邀你來此的原因,但我其實也很矛盾,一直猶豫不決。”

  楊釗眉頭皺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王源道:“度支郎有話便說,是否見了在下之後覺得在下並不適合。”

  楊釗緩緩搖頭道:“那倒不是,你今日給我的印象其實不錯,但我絕不想推薦一個將來於我作對之人進宮待在陛下身邊,所以……我可否說的更直白些,對你提出一些小小的要求。”

  王源道:“楊度支但說。”

  楊釗垂頭沉思片刻,抬起頭來靜靜道:“好,那我便直言了,但我要警告你一句,今日我說的話你只能爛在心裡,如果你敢漏出去半個字,你將會死無葬身之地。我楊釗言出必行,你千萬不要當做耳旁風。”

  王源幾乎已經能猜出他要說的小小條件是什麼,其實現在的王源只要有一個小小的機會他都不會放棄,他沒有更多的選擇。更何況楊釗提供的是一個有著錦繡前景的進身之階,只要不違王源心中的底線,什麼條件王源都能夠答應。

  楊釗湊近王源的耳邊低聲道:“本人的條件其實很簡單,我拉你一把,但你從今往後便要惟我之命是從。當然,作為回報,只要我楊釗不倒,你的前途將一片光明,任何人都動不了你。本人說話向來說到做到,不願說些彎彎繞繞,你該明白我的意思。”

  王源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楊釗的話其實並不能全信,整件事更可能的事實是,玄宗或許真的看了自己的詩文,有召見自己之意。常伴玄宗周圍的楊釗可能是揣摩到了這一點,所以決定提前來對自己作文章,從而順水推舟的將自己推薦上去。一來迎合玄宗心意獲取陛下歡心,二來可拉攏自己,一旦舉薦成功,自己便成了玄宗身邊的人之一;對楊釗而言,玄宗身邊多一個自己人那是最划算不過的事情。

  從歷史事實來看,楊釗不久便會成為楊國忠,在相當長的時間裡,他將取代李林甫的位置成為大權獨攬的人物,如果一切按照正常的歷史進程發展,那麼跟著楊釗混顯然是個不錯的選擇。更何況因此能得到楊釗以及他身後的楊氏家族的助力,既擺脫眼前之絕境,又能很快讓自己攀上一個新的高度。

  所以,今日醉仙樓之會,對楊釗而言是個既迎合玄宗又拉攏自己的一石二鳥的機會,對自己來說也是個既擺脫兇險又攀上更強壯的後臺的一石二鳥的機會,絕對是雙贏。

  唯一值得擔憂的是,跟著楊釗混下去的話,若歷史不改的話,在安史之亂時,自己必然會受到清算,因為楊氏家族在安史之亂發生之後被連鍋端了。自己投入楊釗的懷抱,顯然也是逃不過這一劫的。

  但王源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另外一個身份,那便是太子手下的暗探。王源從沒有什麼時候覺得羅衣門暗探的身份對自己居然是這麼重要,自李欣兒提到要自己加入羅衣門之後,王源一直覺得自己是被迫的,心中是不情願的。但現在王源忽然發現這個身份對自己將是決定性的。因為,無論將來如何,這個太子手下密探的身份將會完美抵擋一切針對自己的清算。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7

第85章 共識

  見王源沉吟半晌不作回答,楊釗顯然很不高興,冷冷道:“王兄弟,看來你並沒有什麼興趣,那也沒關係。你既不願,我也不強求,罷了,我本想能夠既救你出危局又能交個朋友,將來共同進退,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

  王源緩緩起身,長鞠一禮道:“楊度支誤會了,在下再不識時務也不會不明白其中利弊,我剛才是心中激動難以言述,若能得楊度支提攜,王源誓將唯度支郎馬首是瞻,度支郎要我怎麼做,王源便怎麼做。”

  楊釗喜笑顏開道:“哈哈哈,就說嘛,這麼好的機會,你怎會不答應?我也不是要你從此後對我馬首是瞻,我只是希望你我能共同進退。”

  王源笑道:“在下對朝中之事什麼都不懂,楊度支說怎麼做我便怎麼做,這才是我最省心的辦法。”

  楊釗微笑道:“你也不必謙遜過甚,我便是從你反擊王鉷的兇猛手段之中才下定決心來見你,我看中的便是你的衝勁,這一點你我很是相像。”

  頓了頓楊釗咬牙道:“大唐朝堂之上暮氣沉沉的格局早就該改一改了,有些人身居高位的時間太長了,手中握著的權力也太大,也該換一換手了。希望你和我能攪動朝局,闖出一番天地來。”

  王源低聲道:“願為楊度支鞍前馬後效力。”

  楊釗呵呵而笑道:“好,我就知道今日沒有白來,王兄弟很對我的脾氣,之前你贊同我的為陛下創收的策略時我便強烈意識到這一點。對了,忘了問一句了,你是如何做到殺了王鉷的六名手下,還在熙攘熱鬧的平康坊中將陳妙兒扒了衣服吊在街口的?難道我看走了眼,你竟然身有武藝不成?”

  王源早知遲早會有此問,微笑回答道:“我哪有那個本事?不過我的夫人倒是有些家傳武藝,那晚她跟我一起被王鉷追殺,全靠她拼死相鬥,才僥倖取了那六人的性命,當晚的情形著實兇險的很。至於去廂竹館報復陳妙兒的事倒是不難,花錢扮客人見陳妙兒,再威逼她就範便成。”

  楊釗哈哈笑道:“厲害厲害,難怪你今日要帶你夫人來,怕也是為了防備被我暗算吧。”

  王源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狡辯,確有這方面的防備,畢竟我和楊度支不熟,且不知楊度支的立場。”

  楊釗點頭道:“你能這麼說,足見你之坦蕩,甚好,甚好。”

  王源道:“那麼現在我該怎麼做?我這幾日正在想跟李適之攤牌離開左相府,不知這麼做妥當與否?”

  楊釗道:“你不說我也要請你立刻離開李適之,且要跟他劃清界限,你再留在李適之身邊將會很危險。”

  王源訝異道:“那是為何?”

  楊釗壓低聲音道:“你尚不知朝中局勢,我也不便明說,但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李適之很快就要倒楣了,你再呆在他身邊便是自找倒楣,趕緊搬出李適之府邸和他劃清界限為好。”

  王源道:“好,回去後我便搬出左相府。”

  楊釗微微點頭,沉聲道:“王鉷和李李林甫那裡我會立刻跟他們攤牌,告訴他們你是我的人,他們應該會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再跟你為難。不過我將要舉薦你的事情還需保密,因為憑我一人之力難以保證馬到功成,所以還需要有更有把握的人於我聯手舉薦。而你接下來要做的便是,一定要爭取此人的好感,讓她同意和我一起舉薦你入宮。一旦她肯出面,事情便會簡單的多。”

  王源疑惑道:“那又是誰?”

  楊釗微笑道:“便是這家醉仙樓的主人了,你知道醉仙樓的主人是誰麼?”

  王源搖頭道:“我不知道,但必然是個我想也想不到的大人物,能一次性收羅這麼多新羅婢女,若非權勢熏天便是財力傾國,這樣的大人物我可想不出是誰了。”

  楊釗哈哈笑道:“你算是猜的不錯,不過你也確實猜不到這個人,我也不賣關子了,你聽說過虢國夫人之名麼?”

  王源一驚,怔怔道:“難道說,你說的這一位便是虢國夫人麼?”

  楊釗嘿嘿一笑道:“你不會是覺得失望吧,你以為必是什麼王公貴族國公之類的大人物,卻沒想到是虢國夫人是麼?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如今的大唐,十個國公說話,怕是也沒我這個三妹妹說話有用。她若肯出面替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再加上我大力舉薦,這件事便簡單的多了。”

  虢國夫人之名王源當然並不陌生,楊家三姐妹中的三姨娘,楊貴妃的三姐姐楊玉瑤,這個名字在大唐長安人人皆知。關於楊玉瑤,長安城中有著諸多不堪的流言。傳言這個女人煙行媚視驕奢淫逸,蠻橫無理但貌美如花,但凡見過她的人多為其勾的神魂顛倒。

  又聽說她情人無數尤其喜歡京城中的少年郎,名聲固然糜爛不堪,但奇怪的是,長安城中的少年郎君卻又都希望能與她交往,能夠有機會成為這絕代尤物的幕中之賓,裙下之臣。

  虢國夫人有錢是出了名了,她的車架出行之時,隨行侍女奴婢數百,奴婢們都身著統一的紅色衣衫,浩浩蕩蕩,絲竹數裡相聞,十餘裡地香風盈鼻,極盡奢華。

  那麼眼前這座醉仙樓的主人便是虢國夫人這件事,王源一點也不吃驚。虢國夫人一下子搜羅了這麼多的新羅婢女也一點也不意外了。因為楊釗本就是朝廷負責管轄外域奴婢買賣之事的官員,堂妹利用堂兄的關係搜羅這些新羅婢當成這香豔酒樓的特色,原本就是一件極為簡單的事情。若說楊釗會大公無私的要求自己的堂妹按照朝廷得規矩辦,那是絕無可能的。而且楊釗選擇在此跟自己談話,也證明了這裡對楊釗而言既輕車熟路又安全放心,或許這酒樓楊釗本就有份。

  看王源驚訝的傻愣愣的樣子,楊釗呵呵而笑道:“王兄弟,你該不會是被我三妹之名嚇傻了吧,長安城中的閒人就喜歡嚼舌頭,我三妹其實是個挺好的人,你不用擔心。”

  王源搖頭道:“在下不是驚訝,只是有些疑惑。以度支郎和虢國夫人之間的關係,楊度支只需跟她說一聲便可,難道她會不答應?卻為何要我爭取她的好感?在下並不認識虢國夫人,又如何能爭取她的同意?”

  楊釗笑道:“你傻呀,我們雖是一家,但我又怎可能朝她發號施令?我這三妹的脾氣有點古怪,我平日也尊重她的很,凡事都跟她商量著來,和和氣氣有商有量這才是相處之道嘛。你也不用擔心,你的事我早已跟她打過招呼,她也希望有人進宮陪陛下寫詩論文,只不過她也是需要瞧瞧你合適不合適的,你只需刻意表現的好些,她自然會同意的。”

  王源估計楊釗所說的“什麼一家子有商有量”都是些屁話,真實情形恐怕就是楊釗在楊家姐妹面前還沒那麼大的臉面,說到底楊釗也是借著楊家姐妹的裙帶關係才有今天,若說發號施令,那也是楊家姐妹朝楊釗發號施令才是。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王源點頭道。

  “還記得我昨日去李適之府中跟你說的另外一件事麼?”

  “你除了叫我來醉仙樓見面之外,好像說要請我參加一個聚會。”

  “沒錯,你記性不錯,這聚會便是我那三妹妹安排的,三月三她在城外灞橋柳園別墅有個遊春會,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參加,在遊春會上你便能見到我那三妹妹了。一旦她對你認可,很快我們便會將你舉薦上去,這之後的事情便看你的本事了,別和李太白一樣被趕出宮來便成。”楊釗低笑道。

  王源拱手道:“明白了,多謝度支郎了,我不會拿自己的前途和性命開玩笑的。”

  楊釗點頭道:“你知道就好,今日便到這裡吧,天色也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了,咱們來日方長。你回去之後便儘快離開李適之府,找個地方安頓好,保持低調,不要多露頭多招搖,免得惹王鉷不高興。雖然我會跟他言明你是我的人,他也許不會對你動手,但你若招搖的太狠,這人是屬狗的,狗脾氣上來說不定會不計後果,所以你要低調行事。”

  王源連連點頭,抱拳告辭,楊釗也不留他,微笑拱手目送王源下樓而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7

第86章 雙贏

  王源下了樓梯來到一樓,樓下卻是另外一番古怪的情形,樓梯旁邊的一間包間內,擺著滿滿一桌子的酒菜,但似乎動也沒動過。公孫蘭微閉雙目坐在桌旁,李欣兒則站在她的身後雙目瞪視面前幾名新羅婢女,虎視眈眈。四五名伺候客人的新羅婢女全部面露驚恐之色垂首靠在牆壁上一動也不敢動,似乎是被遭受了驚嚇。

  見王源進來,李欣兒喜道:“二郎,事兒談結束了?你沒事吧。”

  公孫蘭也睜開眼睛,清冷的目光朝王源身上看來。王源皺眉道:“你們這是怎麼了?沒用飯菜麼?這些女子怎麼了?怎地一個個像犯了事一般。”

  李欣兒道:“沒什麼,我們只是不喜歡她們走來走去的樣子,所以命她們都站著不動。這裡的酒菜我們當然不敢動一口,萬一飯菜中有詐,豈非因貪嘴而送了性命。看來你倒是一點也不擔心,滿身酒氣紅光滿面的,嘴巴上的油漬也不知道擦一擦。”

  被數落一番,王源略有些尷尬,以自己的江湖閱歷,確實完全沒有考慮到飯菜之中動手腳這麼一回事的。但公孫蘭師徒二人精於江湖伎倆,雖顯得過於小心慎重,但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的安危,王源忽然覺得心裡暖暖的。

  “事情如何了?”公孫蘭輕聲問道。

  王源擺手道:“走,出去再說。”

  三人匆匆離開西樓,沿著來時長廊出了醉仙樓的大門,與來時相比,門前的空地上已經多了不少馬匹車輛,看來午後時分,醉仙樓正是客人雲集之時,想必那東樓裡,現在恐怕已經是一片熱鬧的景象了。

  三人來到長樂坊的主街上,找了一家簡陋的酒樓進去要了個單獨的包間,點了簡單的飯菜上來,讓公孫蘭和李欣兒填飽饑腸轆轆的肚子,在她們吃飯的時候,王源將楊釗和自己說的話盡數說給兩人聽了。

  李欣兒驚訝的放下筷子道:“竟然有這等事?這怎麼可能?這楊釗不會是有什麼陰謀吧,憑著二郎的幾首詩作,便要將二郎推薦給陛下?”

  王源苦笑道:“聽起來似乎是有那麼點不可信,不過我卻寧願相信這是真的,因為楊釗沒有必要對我撒謊,他若對我有什麼企圖也犯不著編出這樣的謊話來,在我們進了醉仙樓之後,他大可隨意處置我們,但他並沒有做任何對我們不利的事。”

  李欣兒轉向公孫蘭道:“師傅,您怎麼認為?”

  公孫蘭也只吃了幾口飯菜便放下筷子,掏出絲帕擦了擦嘴角道:“這件事我也覺得很意外,不過倒並非沒有可能的,以我當年在宮中時對陛下的瞭解,陛下倒確實是個喜歡附庸風雅之人。興慶宮花萼相輝樓中單獨辟有陛下的一座書房,那書房中存有陛下寫下的數百首詩作,陛下對此頗為自得。而且召見詩文出眾之人入宮相伴之事也是有先例的,幾年前李白也不過是個布衣,因詩句為陛下所喜便直接召為供奉翰林進宮,若非李白是個散漫狂傲之人,得罪了許多人,怕是現在還在宮中伴駕呢。”

  李欣兒喜道:“照師傅這麼說,這件事倒有可能是真的了?只是奇怪的是,為何是二郎呢?陛下喜歡舞文弄墨,我大唐詩人千千萬萬,比二郎有名的太多了,怎地就是二郎能有此殊榮?”

  王源苦笑道:“十二娘是在諷刺我的詩寫的不好麼?”

  李欣兒忙道:“不是不是,我只是覺得奇怪。”

  公孫蘭微笑道:“欣兒,你不懂詩文便不要亂說話露了怯,我雖也不甚懂,但我也知道文壇詩作風格多樣,有的人喜歡婉約清新,有的人喜歡灑脫不羈。二郎的詩作既能在梨花詩會上奪魁,必是有其獨到之處。剛才二郎也說了,那楊釗說二郎在長安已有小李白之稱,陛下本來就喜歡李白的詩作風格,否則當年也不會破格招李白入翰林院了。也許正是二郎的詩風同李白相近,這才合陛下之意,才會對二郎有此恩遇之意。”

  李欣兒似懂非懂道:“師傅是說青菜蘿蔔各有所愛,陛下就愛二郎寫的詩,對了陛下的胃口,所以其他的人寫的再好陛下也沒興趣是麼?”

  公孫蘭莞爾道:“大致不錯,就是這個意思。”

  王源笑道:“依著表姐的意思,這件事該怎麼辦?”

  公孫蘭沒在意表姐這個稱呼,看著王源道:“這件事你自己決定,這件事確實是個擺脫困境的機遇,但你一旦答應了楊釗,從此便要受他制約,成為他的手下。以楊釗升遷的勢頭和楊家目前的勢力,楊釗絕不會甘心在李林甫等人之下,此人將來必會為了權力大做行動,你要惦量一下跟著他的後果。”

  王源點頭道:“你說的我都懂,無非是告誡我不要捲入權力鬥爭之中,成了他人的棋子罷了。只是目前我確實別無選擇,再說了,楊釗即便有野心,他將來的對手也是李林甫,若他能將李林甫搬倒,豈非恰好幫欣兒報了父母之仇麼?目前來看楊釗比李林甫可要好了一萬倍。”

  李欣兒驚道:“對呀,如果楊釗能扳倒李林甫,那奴也不介意幫他一把。”

  公孫蘭皺眉道:“欣兒,一提到父母之仇你便亂了分寸,如果楊釗掌權之後天下大亂,比之李林甫還狠毒兇殘,你也要為了私仇幫他麼?”

  李欣兒紅著臉道:“可他未必便比李林甫壞啊,況且又能解二郎目前的危局,還能讓二郎有個前程,一舉三得,為何不可?”

  公孫蘭歎道:“我並非不同意,只是希望你不要影響王源的抉擇,要知道一旦踏入其中,便終身不能回頭了。目前王源確實處境險惡,但踏入權力爭鬥的漩渦,其兇險甚於此時百倍,只是目前你們都不明白罷了。”

  王源歎了口氣靜靜道:“表姐的意思我懂,但我若不把握這個機會,那又留在長安作甚?該離開長安城遠離是非才是。既然我們那天的選擇是留下來面對,此刻便不會考慮將來的兇險。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想一輩子庸庸碌碌,我既要活下去,還要活得有奔頭,我不想和螻蟻一樣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將來的路也許很難走,但我不會後悔的。再說我也未必便會死在權力傾軋之中,你瞧,我每每遇到危險之時都會化險為夷,前有十二娘和你幫我躲過殺身之劫,現在又有楊釗主動上門替我消災,這便是天意。”

  公孫蘭靜靜看著王源,輕聲道:“你既已決定,我也不再多說了,總而言之,我答應幫你便會支持你的決定,等將來你能站穩腳跟不再有危險了,我才會離開。所以,既然決定,便放手去做,也許真能幹出一番大事來。”

  王源笑道:“多謝表姐,將來我發達了還要還你一座梅園呢,你可不能走,你要看著我一步步的強大起來才行。既然此事決定下來,下一步我們便要一步步的實施了。十二娘,你不是要去見太子麼?你馬上便去見他,將今日之事一字不漏的告訴他……”

  公孫蘭愕然道:“難道你答應楊釗只是為了替李亨辦事?”

  王源低聲道:“我只是需要羅衣門的身份罷了,我要讓李亨和楊釗都以為我是他的人,這樣我們便能左右逢源其中,總好過在一棵樹上吊死。再說了,我若不加入羅衣門,豈不是還會有殺身之禍麼?”

  公孫蘭蹙眉道:“你這是要腳踩兩隻船啊,但凡這麼做的人都沒有好下場,若李亨要你稟報楊釗的消息或進宮後陛下的事情,你說是不說?一旦你經常這麼做,則必然會暴露,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你。”

  王源道:“我明白,所以我要想辦法讓自己更安全。十二娘,你去見太子,告知今日之事。以太子的聰明,必會知道如今我的位置的重要性,因為我一旦被舉薦成功,便既能接觸到陛下,也能成為楊釗的人,這對太子而言必然極具吸引力。你所要做的便是轉達我願意為他效力的誠意,但要他必須答應我的條件。”

  李欣兒瞪大眼睛道:“什麼條件?”

  王源道:“第一個條件是,我要求有特別執事的身份,除非有關乎太子安危的大事,其他時候我將蟄伏不動,太子也不得要求我為他搜集情報。其二,你告訴太子,我的特別執事身份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只跟你聯繫,其他人我一概不接觸。其三,鑒於你來我身邊的事情羅衣門的潘成芳是知道的,所以實際上以上兩點是不足以保證我的隱秘性的,我需要太子告知潘成芳你已經叛出羅衣門逃出京城的假消息,這樣你在我身邊便成了個秘密,我們的安全才能得以保證。就這三個條件。”

  公孫蘭動容道:“王源你是既要得到太子的信任,又不想替太子辦事,這樣的條件太子怎會答應?”

  李欣兒也皺眉道:“是啊,這樣的條件太子如何會答應?”

  王源微笑道:“你放心,他會答應的,除非他不想當皇帝,否則我一旦被楊釗舉薦入宮,所處的位置必是他極想安插眼線的位置。想想吧,當你他為了你能安插進李林甫府中廢了多大的心力,他現在最大的安全感便來自于他一手建立的消息管道,他必會答應我的條件。”

  李欣兒遲疑道:“話雖如此,可萬一他不同意呢?”

  王源冷笑道:“那你便告訴他,他不同意,我便將羅衣門的秘密抖落出去,到時候他也許不會死,但太子之位可就沒了,那跟殺了他也差不多。”

  李欣兒愕然道:“這話一說,怕是不到明天你就已經橫屍街頭了。”

  王源道:“這是萬不得已而為之,我估計到不了這一步,總之你照我的話去做便是。時候不早了,你快去快回,我和你師傅去靖安坊看看那座宅院值多少錢,買下來拉倒。明日我便跟李適之告辭,我們離開他左相府,不受他的氣了。”

  “哪一座宅子?”公孫蘭和李欣兒奇怪的問道。

  “還有哪一座?上午來的時候路過的那個鬼宅啊,我對那宅子很滿意。”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7

第87章 探索

  對王源要買下那座凶宅的想法,公孫蘭師徒表示不能接受,李欣兒反對的尤其厲害,因為她最害怕鬼怪神物之類的玩意兒,上午從那裡過了之後都後怕不已,更別說將來要住在那裡了。

  公孫蘭也很不解,問道:“為什麼要買下那座凶宅?你是圖它便宜麼?那又何必?錢我又不缺,不必如此。尋個像樣的宅子買下來就是,東城裡坊的房屋雖貴,但還是能買得起的。”

  王源搖頭道:“我可不是圖便宜,我只是覺得那裡適合我們住下。”

  李欣兒惱道:“沒聽那老者說麼?裡邊滿屋子鬼怪,你要找死麼?”

  王源微笑道:“鬼怪之說乃無稽之談,你們不會真的認為那裡邊有鬼吧。”

  “什麼無稽之談?小的時候我娘跟我說過,爹爹的老家在湘西山裡,一到晚上都有僵屍鬼怪出沒,還能在山上跳,一到晚上家家戶戶關門閉戶,貼符驅邪,沒一個敢亂出門的。”李欣兒跳腳道。

  王源笑問:“你親眼見了?還是你爹娘親眼見到了?”

  李欣兒道:“那倒沒有,我爹娘有沒有親見我也不知道,他們也沒說,但我爹娘怎會騙我?”

  王源笑道:“爹娘就不會騙你麼?我小的時候晚上不愛睡覺,老是喜歡亂跑,我娘便騙我說晚上亂跑會被院子裡的鬼抓走。可我連續三晚上沒睡,偷偷在門縫裡往外瞧了三晚上,也沒見到一個鬼影。後來我才明白,那是我娘嚇唬我讓我乖乖睡覺的手段罷了。”

  李欣兒跺腳道:“可是……那裡若無鬼怪,那老者和周圍的人都是瞎編不成?他們又為什麼要嚇唬自己嚇唬我們?”

  王源道:“這種沒人能搞清楚的東西越是傳的邪乎越是嚇人,我不否認那宅子裡住的人出過事,但生病死人也是正常的事情,也許剛好趕到一起,便被人傳的邪乎了。”

  李欣兒搖頭不依,死活不同意。

  公孫蘭見爭執不下,於是輕聲問王源道:“你告訴我為何執意要那座宅院?有什麼特別的理由麼?”

  王源道:“我是這樣想的,我們搬離左相府之後肯定是要找個地方落腳的,但這落腳之處又不能在過於喧嘩之處,因為你是大名鼎鼎的公孫大娘,十二娘到現在為止還是李林甫緝拿的物件,而且我和十二娘又是羅衣門中的身份,你我三人決不能住在鬧市中,那樣遲早會被發現身份,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那宅子既然有鬧鬼的名聲,肯定是不會有人在左近打攪的,我們住的也舒心踏實些,你們也不必住在家裡還要喬裝相貌怕為人認出來。再者那宅院周圍的荒地那麼大,你們師徒練劍也好彈琴也好,絕不虞有人發覺的。所以我認為這宅院絕對是個適合我們安頓的好地方,況且這宅院也肯定不會貴,花很少的錢便能買下這麼大一塊宅地,這可是筆好生意呢。”

  公孫蘭微微點頭道:“你這麼一說倒是很有道理,咱們的身份不能暴露,另外我已經數日沒有練功,這樣下去可不成,也許可以考慮買下來。”

  李欣兒尖聲道:“你們都忘了,咱們可是跟鬼怪住在一起,萬一發作起來,如何是好?”

  王源無奈道:“十二娘,哪有什麼鬼怪?你自己想想便明白了,你告訴我,你手下有多少人命了?”

  李欣兒皺眉道:“沒多少,七八條人命吧。”

  王源嚇了一跳,十二娘可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劊子手,才十八九歲就殺了七八個人了,居然還滿不在乎。

  “那我問你,如果真有鬼怪的話,被你殺的那些人怎不變鬼來找你報仇?還由得你逍遙自在?”

  “這……”李欣兒無言以對,但卻又不能苟同,依舊別手別腳的心中不願。

  公孫蘭站起身道:“欣兒,這麼辦吧,你先去見李亨,我和王源去那凶宅探一探,若真有鬼怪之物便作罷,若什麼都沒有,只是謠言的話,咱們便買下來。王源你看如何?”

  王源點頭道:“我同意,咱們進去走一遭,看看到底又沒什麼牛鬼蛇神。”

  “可萬一有怎麼辦?你們豈非要死在裡邊了。”李欣兒急道。

  王源道:“上午我們從旁邊走過,不也平安無事麼?這樣,我們進去之前會買些銅鏡桃木劍道符什麼的帶上以防萬一,再說了你師傅的劍器驚天地泣鬼神,就算打不過鬼怪,我們總是能逃出來的吧。”

  李欣兒再無理由阻止,勉強答應下來;王源出包廂招來夥計結了賬,三人分兩撥各自行動,李欣兒臨走時連聲囑咐王源和公孫蘭不要冒險,囉嗦的像個老太婆,讓王源搖頭唉聲歎氣。

  不提滿腹擔心的李欣兒,單表王源和公孫蘭這對表姐弟二人,離開長樂坊後直奔靖安坊中,特意經那家陳記麵館門前過,見一對面有菜色的夫妻二人在店中枯坐,這時候中不中晚不晚也沒什麼生意,一個紮著小髻髒的跟泥猴一般的孩童在旁邊玩耍。明顯已經不是什麼巨賈之後,而已經是落魄的一對尋常夫妻了。

  趁著天光尚亮,也不忙跟他們談價格,想來照這對夫妻的光景,必是極容易談妥的,兩人從主街轉向小巷之中,七彎八拐來到上午經過的胡同口。

  站在胡同出口處,即便王源不信鬼神之事,但看著樹梢上撲啦啦飄動的黃符看著牆壁上鑲嵌的辟邪銅鏡的反光,心中也不免惴惴。

  公孫蘭輕聲問道:“要不要取些符咒帶著?”

  王源搖頭道:“不用了,當真有鬼,這符咒便管用麼?走吧。”

  公孫蘭微微點頭,見王源舉步出了胡同踏上荒草遮掩的小路上毫不猶豫,身後摸了摸腰間藏著的短劍,邁步跟上。

  離開醉仙樓的時候春雨已停了,在此之前還出了一會太陽,但現在卻又陰雲密集起來,或許是濕潤的空氣的緣故,在荒草上方浮動著一層淡淡的霧靄。天上是灰濛濛的,這霧靄也是灰濛濛的,一下便感覺周圍的一切都灰濛濛起來。

  王源心中暗叫邪門,站在小巷子中的感覺和走在荒地上的感覺完全不同,不管自己對自己說多少遍世上無鬼這樣的話,但脊背上總是感覺有些涼颼颼。

  百余步之後,前方小松樹山包和山包下的破敗宅院已經能看的清了,王源回首朝後方看去,發現來時的小巷子和一大片房舍似乎已經灰濛濛的看不清楚了。再看看跟隨身邊的公孫蘭的臉上,明顯有些緊張,白的有些透明,呼吸聲也顯得有些急促。

  王源心中暗想:原來這大唐第一劍器舞大師也是害怕的,只是她竭力的掩飾罷了,但願她不要嚇得轉身逃走,她一逃,自己也只能跟著逃了。

  上午經過時只是遠遠遙望這座宅院,現在越走越近,越看這宅院越是破敗不堪,牆塌梁斜,周圍數十步亂草荊棘齊胸深,讓人舉步維艱。王源的心跳明顯加速了起來,在這種情形下看不到眼前三尺遠的地方,給人以極不安全的感覺,而且周圍的草地之中不是有怪異的響動聲,既有啃食東西的聲音,也有羽翼噗動之聲,讓人心生寒意。

  “稍等。”公孫蘭一把拉住王源的手,低聲喘息道。

  這是公孫蘭第一次主動碰觸王源的手,本來應該是綿軟的手指卻冰冷糯濕,給王源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公孫蘭快速的鬆了手,低聲道:“這草太深,萬一遇到什麼異物會反應不及,讓我在前面開道,你在後面跟著。”

  說罷公孫蘭緩緩抽出腰間的劍身柔軟的一柄短劍,輕輕一抖,颯颯發聲。王源不知她身邊帶著兵刃,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其他什麼緣故,一下子心裡便踏實了起來。似乎周圍草叢中的怪聲也被軟劍抖動之聲所震懾,一下子靜了下來。

  “跟緊我,我們快速走過這裡。”公孫蘭低聲說話,手中的短劍舞動起來,刷刷刷頓時齊胸高的荒草和荊棘倒下一片,露出齊刷刷的半尺草樁。

  王源大贊,這簡直就是個人工割草機,不過大唐第一劍器舞大師在這裡變成割草機器,可真是大材小用。

  “刷刷刷,擦擦擦。”響聲不絕,枯草枯枝荊棘藤蔓小樹但凡擋在公孫蘭前方的種種東西都紛紛被隔斷倒下,王源緊緊跟在公孫蘭身後,甚至用手抓著她的衣角,以免自己落單。

  只見兩旁割倒下的荒草從中灰白之物迅速奔跑瞬息不見,那不是兔子便是老鼠。不遠處又有黑白花紋的大鳥撲啦啦騰空飛去,雖然嚇了兩人一跳,但也解釋了為何剛才會聽到羽翼拍打之聲,顯然那裡是這種鳥雀的巢穴,也許窩裡還有小鳥。

  越是進展順利,兩人的膽氣便越壯,當距離房舍後方圍牆尚有十幾步的時候,王源猛聽得公孫蘭驚叫一聲,身子朝後退來,差點依偎進王源的懷裡。

  王源忙問:“怎麼了?”

  公孫蘭沒說話,手指前方被割倒的草叢中散落之物,王源定睛一看,頓時寒毛倒豎,驚叫出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7

第88章 怪像

  被割倒的齊胸長草僅餘的半尺長的草莖之下,一隻白花花的齜牙咧嘴的骷髏頭骨正面朝上方用黑洞洞的眼睛看著兩人……

  森森白牙,深深眼眶,似笑非笑,似語非語,一眼瞥見,讓人魂飛魄散。

  王源和公孫蘭都發出緊張的喘息聲,看著地上的骷髏頭和散落的白骨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周圍的冷冽的風吹過,長草如浪翻湧,發出沙沙聲響,此情此景著實讓人心生怯意,脊背生寒。

  王源咬咬舌頭定下神來,輕聲道:“沒事,只是骸骨罷了,既然這裡曾經有人失蹤過,有骨骸在此也不足為奇。”

  公孫蘭也回復常態,點頭道:“是,咱們繼續往前走。”

  王源點頭,伸手撿起一截枯枝,將骷髏頭和一堆骨頭聚攏在一起,用割下的長草蓋上。

  “這長草之下一定還有很多這些東西,表姐你小心些,也許前面便又要遇到了。好在馬上便要到宅院了,天色不早了,在天黑前要弄清楚這裡。”

  公孫蘭似乎已經習慣了表姐這個稱呼,或者是在此時此地壓根沒想把心思放在這上面,轉身去用短劍再次割草前行,這一次在沒遇到枯骨遺骸,很快便抵達劉宅後院院牆邊。這院牆倒塌的地方不少,但沒有倒塌的地方高達一丈三四尺,正是大戶人家圍牆的標準。

  兩人尋了一處倒塌的缺口,輕輕從缺口處爬進後院裡,放眼看去,後院之中一片蕭條殘破。西首一片森森高樹遮天蔽日,一座高大的假山上爬滿了枯萎的藤蔓和焦黃的枝葉,裸露處有斑斑青苔欣欣而生。

  假山之側,一座殘破的亭台矗立,頂部的琉璃瓦塌陷了半邊,四角廊柱上纏滿藤蔓,可依稀見到斑駁的廊柱和飛簷上的彩色花紋和漆印,可以想像這亭子原本是座精緻的供人在後院小憩的所在。

  原本是草地的空地處,荒草瘋長過膝,一隻秋千架吱吱呀呀在風中晃動,看上去繩索隨時會斷裂倒塌下來。

  一條碎石鋪成的小路上,連石頭縫裡也長了草,但畢竟和周圍的荒草相比要稀落的多,依稀可以看到路的痕跡。兩人輕手輕腳的沿著小路往前走,周圍除了瘋長的樹木和野草和一方被浮萍枯蓮葉弄得亂七八糟的小池塘之外,便別無絲毫人跡和活物,整座後院除了風吹樹木和草地的沙沙聲和秋千架的吱呀聲之外,便再無其他的聲響。

  後園的圓拱門就在前方,在進入後宅之前,公孫蘭和王源躲在假山之側低低的商量了幾句。

  “我先進去查看一番,之後你再進來,萬一有什麼古怪,我也可自行應付,最不濟你也有時間逃走。”公孫蘭悄聲細語的在王源耳邊道。

  王源搖頭道:“一起進去,哪有讓你一個人涉險的?我是男子,豈能躲在你後面。”

  公孫蘭皺眉道:“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聽我的,我去去就來。”

  王源微笑道:“不是逞能,遇到鬼怪你或許比我還怕,男人身上有陽氣,鬼怪忌憚三分,這一點即便你武藝天下第一也不能替代,咱們共進退,相互間有個照應。”

  公孫蘭蹙眉嗔怪道:“你怎麼有這麼多的說道?”

  王源嘿嘿一笑,指著一棵小樹道:“幫我砍下來削尖了當個武器用,雖然我確定這裡沒什麼鬼怪,但總是要以防萬一的。”

  公孫蘭手腕一動,刷刷數下,一根尖頭木棒便遞到了王源手中,王源挑指一贊,舉步往拱門走去,撩起如簾幕一般垂落的藤蔓跨入後宅之中,荒涼的石板路前方便是七八間搖搖欲墜的房舍,兩人不敢大搖大擺的靠近,悄悄的掩飾身形,但其實也是自欺欺人,真的有鬼怪的話有怎能規避開來。

  有著精美雕飾的房梁和簷角的後宅房舍依舊有著往日的風采,雖然牆壁倒塌開裂,房梁歪斜,蛛網遍佈,但看這房舍的規模和氣派依舊能想像到當年的豪宅模樣。

  “進去瞧瞧。”王源低聲道。

  公孫蘭點頭,揮劍削掉正房後門口掛著的破爛門簾,縱身躍進屋子裡,王源連忙跟進去,兩人瞬間變成了泥塑木雕一般,呆呆站在哪裡大眼瞪小眼,身上直起雞皮疙瘩。

  屋子裡的景象太詭異了,倒不是有鬼怪在屋子裡等候,而是在破爛屋頂上射下的天光照耀之下,屋子裡的地面上的怪異景象盡皆入目。幾十步見方的正房堂屋的地面上,坑坑窪窪的全是坑洞,就像是麻風病人臉上的坑窪,月球表面的隕石坑一般。

  應該說比那還要嚴重。屋子的地面上大坑連著小坑,整個地面上全是坑洞,一個連著一個,沒有一塊平整的地面。此刻王源和公孫蘭落腳的地方便是後門口一個坑洞,只是略淺一些罷了。

  公孫蘭駭然看著王源,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

  王源眯眼仔細的查看周圍的坑洞的痕跡,低聲道:“去兩邊廂房中看看去。”

  公孫蘭點頭,兩人小心翼翼的繞過深坑從淺一點的坑洞中艱難爬過去,先來到左側的廂房查看,不出意外,廂房內的地面依舊大坑小洞怪異無比。看了右側的廂房也依舊如此,出了前門來到後宅天井處的小院子,發現小院子的地面也有不少坑洞,只是不像屋子裡那麼的密集罷了。

  兩人再次在一棵高大桑樹下的角落裡聚首,公孫蘭額頭見汗,細喘微微的道:“到底怎麼回事?這真是詭異,難道……真的有鬼怪作祟?否則怎會有如此怪異的情形。”

  王源笑了:“表姐害怕了?”

  公孫蘭白了他一眼道:“我害怕什麼?只是覺得有些詭異罷了。你知道是怎麼回事麼?”

  王源輕聲道:“我知道,這些都是墳墓的墓穴,裡邊的屍體都爬出來了,大的小的男的女的,一會兒都要來找我們的麻煩了。”

  公孫蘭驚叫一聲,身子朝王源靠攏,緊緊的貼在王源身上,手中短劍平舉,緊張的看著四周。王源心中大樂,公孫蘭的身子軟綿綿的,帶著特有的體香,靠在自己胸前特別的受用。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公孫蘭雪白修長的頸項,以及穿著男裝卻掩飾不住的隆起的胸口,王源甚至有一絲要伸手攬住公孫蘭的細腰的衝動,但終於還是沒敢伸手。

  “咱們速速離開此地,若真如你說的那樣的話,便不能再次逗留。”公孫蘭急促說話,拉著王源的胳膊便要動身。

  王源忽然哈哈笑了起來,公孫蘭訝異的轉頭看著王源道:“你笑什麼?中邪了?”

  王源笑的肚子痛,喘息道:“你還真信我胡說八道,我說的都是騙你的,那裡是什麼墓穴,我胡編出來嚇唬你的。”

  公孫蘭愕然道:“你胡說的?可是你說的挺符合的啊,滿地的坑洞,這是為何?”

  王源笑著指著地上的坑洞道:“若是墓穴的話,起碼也有棺木的痕跡吧,就算是腐爛了也有爛木頭吧,這麼多墓穴一快棺材板也不見,怎麼可能?”

  公孫蘭皺眉道:“那倒也是。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王源笑道:“我剛才仔細查看過了,這些坑洞的耳邊緣有明顯的鍁鎬鋤頭的挖痕,倒像是特意的挖掘所致,絕非是什麼墓穴。嘿嘿,嚇到你了吧。”

  公孫蘭不理王源,仔細的在幾座坑洞邊緣查看了一番,站起身來時已經滿臉怒色,冷聲對王源道:“你竟敢戲弄於我,信不信我讓其中一座坑成為你的墓穴。”

  王源忙道:“我信我信,開個玩笑罷了,沒想到你還真上當了。我的錯,我再也不敢了。”

  公孫蘭怒道:“若不是在這種詭異之處,我豈會上你的當?你太可恨了。”

  王源連聲賠禮,公孫蘭恨的咬牙,但終究還是忍下這口氣去。

  兩人從後宅又到了前廳前院之中,斷壁殘垣的房舍內幾乎每個房間都被挖掘的大洞小坑,甚是讓人奇怪。甚至有的牆壁都像是人為的挖掘倒塌,因為在屋子裡的內牆根本不承受重量也不受風雨侵襲,卻也倒塌了,這明顯不合邏輯。

  “你說這是什麼人在此挖掘這麼多的坑洞,這可不是一天兩天能挖出來的,這麼多的坑洞就算是一幫人也要挖掘個三五年,而且問題是他們為什麼要在這裡挖坑?真是奇怪的緊。”公孫蘭蹙眉沉思道。

  王源道:“這麼個挖法,倒好像是在找什麼埋在地下或者是藏起來的東西一般,真是奇怪的很。”

  “找東西麼?”公孫蘭像是明白了些什麼,環視這個宅院道:“那老者說這裡原本是劉文靜的住宅,劉文靜是大唐開國功臣,一度榮寵倍至,難道說……”

  王源腦中靈光一閃,看著公孫蘭道:“表姐,我好像明白了。”

  公孫蘭微微點頭,眼中也閃著一絲興奮的光芒道:“我好像也明白了些什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7

第89章 買房

  “你說說看。”公孫蘭道。

  王源低聲道:“有人在這裡挖東西,定是些值錢之物。”

  公孫蘭微笑點頭道:“和我想的一樣。”

  王源道:“因為這裡是劉文靜的豪宅,劉文靜又是開國的大功臣,家中定然財富巨萬,雖然被抄家,但像這樣的大戶人家必然會有密室之類的地方藏匿財物,顯然抄家的時候有可能根本就沒有抄出這些藏匿的財寶來。”

  公孫蘭信眼中射出興奮的光道:“跟我想的還是一樣。”

  王源皺眉踱步,揮著手繼續發揮想像力。

  “有人知道這裡邊藏匿有寶物,但因為劉文靜被滿門抄斬之後,這宅子作為官產拍賣被洛陽來的陳姓富商買下了,他們沒有辦法來尋找,所以他們很可能用了些狠毒的手段在暗中搗鬼。這富商家中的人連續喪命,有的還像是被鬼附身一般,這一點藥物也可導致這種症狀。而一個富商的宅子裡混進去幾名雜役護院什麼的,在食物裡下點藥,這一點也不難辦。”

  “很有道理,繼續說下去。”公孫蘭輕呼道。

  “得手之後,這些人再散佈些鬼神出沒的留言,裝神弄鬼一番,將陳家的人嚇的搬出這宅子,這宅子鬧鬼,自然也賣不出去了,他們便能放心大膽地在裡邊尋找藏匿的寶物了。”

  公孫蘭連連點頭道:“分析的有理有據,就像在面前發生的一般,雖不敢說一定如此,但肯定是其中一種可能。跟我所想的八九不離十。”

  王源微笑道:“咱們這叫做‘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公孫蘭念了這句詩,忽然臉上發紅,但也沒責怪王源風言風語,蹙眉想了想道:“還有些事情難以解釋,那老者說他們曾經組織過人進來,但有些莫名便失蹤在裡邊,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王源道:“這並不難解釋,外邊的人進來時肯定被他們殺了,外邊荒草地上的骷髏人骨怕就是見證。而被人誤以為是鬼怪則再簡單不過了,畫個鬼臉什麼的,便足以讓心中擔心有鬼怪的人難以辨別了。這幫挖寶貝的人定然是有武功的,等閒壯漢進來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被殺了之後也就丟在草叢之中,化為骷髏。”

  公孫蘭恍然道:“這麼一來便能說的通了,鬼怪之說可以破了,不知道這些人找到了要找的寶藏了沒。”

  王源想起一事道:“前院的柴房周圍的荒草似乎被人剷除過,左近我還發現一切排泄之物,顯然有人在那裡呆過。剛才我打算進那柴房瞧瞧,恰好你叫我,我便沒有進去,咱們去瞧瞧。”

  公孫蘭點頭答應,兩人從中廳再往前院去,果見院子的角落裡的柴房周圍似乎雜草較少好像確實經人剷除過,周圍還有些黃白之物。公孫蘭攥著短劍緩緩過去,一劍將柴門劈成兩截,一片草屑灰塵飛舞之後,柴房中的一切呈現在眼前。但見裡邊橫七豎八擺著一大堆的鐵鎬鐵釺鋤頭鐵鍬等物,足有上百件。有的斷口鏽黃,有的還閃閃發亮,顯然最近還有人用過。

  王源看著這些工具咂舌道:“這麼多掘土的工具,這十幾把還是新的,這樣看來好像還有人經常來此挖掘。糟糕了,這樣一來咱們要是買下這宅子,豈非要受他們滋擾?”

  公孫蘭蹙眉道:“你是說這些人尚在這裡挖寶藏麼?這麼多年下來居然還沒找到?從劉文靜被抄家到現在也有一百多年了,當初的那幫人還沒死?”

  王源道:“不難理解,祖輩找不到,未必不將這個秘密告訴後人,一代代傳下來,這裡便成了他們子孫後代一代代的尋寶之處。一百多年了,到了這些人的孫子輩了,看來還不死心。”

  公孫蘭道:“恐怕是你所說的情形了,你想怎麼辦?”

  王源皺眉道:“很簡單,若要買下這宅子,則必須解決這件事情,否則他們必然會不斷的來滋擾。這些人為了錢財不擇手段,殺人之類的事情他們也絕不會心軟,決不能讓他們成為我們的威脅。要麼我們便放棄這座宅子,要麼我們便需呀除掉這些威脅。”

  公孫蘭點頭道:“這宅子既然沒有鬼怪,那倒是個合算的買賣,而且這裡地方寬闊,就是買下之後房舍的休整要花大功夫,但若是整修一番還真是個好的住處。”

  王源笑道:“我也是這麼想,而且如果這裡真的有寶藏的話,咱們更要把這裡買下來了。”

  公孫蘭白了王源一眼道:“你還真以為這裡有寶藏麼?就算是有,這些人祖祖孫孫找了一百多年,掘地三尺也沒找到,你能找到?”

  王源笑道:“只是這麼一說罷了,我可沒抱著這個心思。要買下這宅子,便要請表姐和十二娘一起來守株待兔了,這夥人肯定還會來,或許今晚或許明晚,或許是將來的某一天,總之他們來了,便要收拾了他們,否則今後永無寧日。”

  公孫蘭點頭道:“此事不難,先買下這宅子再說,一旦他們知道有人買下這宅院,必會主動來驅趕我們,我們根本無需去找他們,他們會主動送上門來的。”

  王源點頭笑道:“是這個道理。”

  兩人在荒宅之中再次遊走了一遍,這一次不再膽戰心驚,因為兩人已經確定這裡根本沒有什麼鬼怪,這一次的檢查也發現了些東西,靠近西側的幾座房舍之中的坑洞是新挖的,而且還有的挖了一半,幾件工具還丟在坑邊,在坑邊還發現了兩個酒囊,搖了搖裡邊咣咣作響,還有些烈酒在裡邊。這一切更加證明了兩人剛才額估計,這夥人隨時可能回來繼續他們的愚公移山的計畫。

  天色昏暗,看不到太陽的高度,但顯然已經快到黃昏了,兩人原路迅速返回,回到北邊的主街上,找到了陳記麵館店。那兩夫妻還以為客人上門,忙上前招呼。

  王源見店內沒有別人,直截了當的道:“這位老闆可是前面那座荒地上老宅的主人麼?”

  那陳掌櫃的一驚道:“怎麼?又有人在裡邊送了性命?這可跟我無干,那宅子是祖上留下的產業,跟我可沒干係,我一天也沒進去過。”

  旁邊的婦人也嚇得瑟瑟發抖,看王源和公孫蘭的打扮,還以為是官府裡的人來問責的。

  王源忙安慰道:“並無人在裡邊送命,我只是來跟你們二位談生意的,那座宅子我們想買下來,聽說是你的產業,過來問個價。”

  “什麼?”兩夫妻都瞪圓了眼睛看著王源和公孫蘭:“我們沒聽錯吧,那宅子你們要買?”

  “是的,我們想買下。”王源點頭肯定道。

  “莫怪我沒事前說,那宅子裡可是有古怪的,雖然我夫妻均未親見,但祖上傳下來的話以及周圍的傳聞想必你們也是知道的,那裡邊可不能住人。”陳掌櫃的夫妻兩個倒是老實人,也不瞞著掖著。

  王源道:“我們都知道,但我們不怕,我和我這位表姐都是嶗山上學道歸來,不懼鬼神,我們只是要買下這宅子,你開個價吧。”

  “真要買?”陳掌櫃半信半疑道。

  “給個價,你要不想賣我們就走了。”

  “賣賣賣,當然賣,唔……這個數如何?”陳掌櫃的伸出五個手指頭來。

  王源看了一眼公孫蘭,公孫蘭點頭道:“很好,很公道,五百貫是個合適的價格。”

  陳掌櫃夫妻兩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暈倒,陳掌櫃的意思是只是要五十貫而已,卻被公孫蘭誤會為五百貫,還說很公道的價格。陳掌櫃脫口而出便要解釋,他渾家甚是精明,猛掐他的胳膊肉,賠笑道:“這宅子的地皮地段本可值更多,我家丈夫祖上花了三千多貫買下的,若不是這些事鬧騰的,光是地皮便要賣上千貫了。”

  王源看出端倪來,也不想點破,微笑道:“我們可以答應你們的價格,但我有個條件,錢和房地契交接之後,你們夫妻要離開京城去別處落戶,誰問也不得告訴別人說著宅子被我們買下了。”

  “好好好,我們正打算回洛陽老家落戶呢,苦於被這宅子拖累著,只要成交了,我們立刻離開京城回老家。”婦人連聲答應。

  那陳掌櫃似乎被幸福沖昏了頭腦,呆呆的傻笑點頭,五百貫呐,一下子便一輩子吃喝不愁了,洛陽老家中還有親人,若不是生活困頓他們早就想回去了,這鬼宅就像是魔咒套在脖子上,壓在身上甩不脫,今日居然賣了五百貫,真是祖宗積德了。

  “好,一言為定,陳掌櫃你晚上開著門,我們帶來契約和錢物交割,你是要銅錢布帛還是金子銀子?還是要珠寶?”

  “都成都成,什麼都成。”兩夫妻連聲道。

  “好吧,我便帶三十兩金子來,三十兩金子可足足抵上五百貫錢了,也便於你們路上攜帶,全是銅錢你們怕是要雇馬車拉回洛陽了,不方便也不安全。”公孫蘭道。

  “好好好,好好好。”兩夫妻點頭如啄米。

  王源和公孫蘭對視一眼起身來道:“那我們先走了,一會兒該要夜禁了,鼓聲停歇之後我們再來。”

  陳掌櫃呆呆道:“夜禁了你們還怎麼來?”

  他婦人啐道:“你管呢?這兩位小仙長連那些東西都不怕,還擔心進不了這坊裡?”

  王源微笑道:“你們多想了,我們就住在靖安坊裡,關了坊門也不怕,我們只是回去湊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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