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躍馬大唐 作者:大蘋果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14:12: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0 157844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07

第70章 捨得

  公孫蘭說的這些事情,王源自然是一件也不知道的,但李欣兒卻知道每一件都是京城中喧囂一時的大案。一名飛賊縱橫京城國公皇親權貴之家如無物,既偷盜財物又行兇殺人,氣焰囂張之極。而且每做一案,總會留下一張歷數作案緣由的紙片,表明懲戒之意。

  這個飛賊讓京兆府以及兩衙官兵們極為頭痛,被劫被殺之人大多為權貴之家的人物,其影響力更是驚人,玄宗驚悉此事也曾下旨責令嚴查破案,但這飛賊高來高去來去無蹤,根本無絲毫的線索。

  李欣兒身在的羅衣門中,對這樣的事情自然極為關注,李欣兒雖不參與此事的查勘,但作為門中武藝高強之人,不免也遭到問詢。但李欣兒的武功顯然和這飛賊不能相比,此人出入京城戒備森嚴的坊間豪宅之中如履平地,這一點李欣兒自認還做不到。

  李欣兒也曾經懷疑是師傅公孫蘭所為,但她很快排除了這個想法,因為在李欣兒的印象中,師傅公孫蘭孤芳自賞遺世獨立絕不會去做這些事情。而現在師傅親口說出自己便是那個人的時候,怎不叫李欣兒驚訝莫名。

  “原來……這一切都是師傅所為?這怎麼可能?欣兒當真不知說什麼好了。”李欣兒喃喃道。

  公孫蘭肅容道:“大唐天下看似盛世繁華,外人自然看不出端倪,但我在宮中數年,接觸權貴豪強眾多,卻知道這繁華外表之外藏汙納垢污穢不堪。我無法和那些隱士一般歸隱鐘南山中,來個眼不見為淨,凡在我眼皮底下發生的不平之事,我終忍不住去管一管,否則如何對得起上天賦予我的一身本領。”

  王源點頭道:“道理講不清,朝廷也不管,冤情無處訴,叫天天不幫,這種情形之下,也許以暴易暴才是最佳選擇。世無人道,便替天行道。公孫前輩,雖然我並不十分贊同以暴易暴之舉,但我著實佩服你敢於行動,不做麻木不仁之人。”

  公孫蘭展顏一笑道:“王公子能這麼說我很高興。”

  王源笑道:“我雖手無縛雞之力,但也心有猛虎。弱肉強食之世,若不能拋棄心中膽怯,便只能受人欺淩侮辱了。”

  公孫蘭點頭道:“心有猛虎,說的很有意思,不過卻很恰當。”

  王源道:“感謝的話我不多說了,有你相助,我的小命怕是不容易丟了。”

  李欣兒嘻嘻笑道:“豈止是不容易丟,閻王爺親自來拿也拿不走了,我和師傅兩個在你身邊,除非李林甫調動他手下全部高手來殺你,否則他們絕不可能得手。”

  公孫蘭搖頭道:“欣兒,不可掉以輕心,李林甫手下十一名高手非等閒之輩,我只能敵其三五人,一起來殺王源的話,誰也救不了他。只不過他們只是要暗中對王源動手,又怎會興師動眾?此事暫且不談,現在要考慮今晚之後的事情,王源,你有何打算?”

  王源道:“我想天亮之後咱們還是想辦法回到左相府中落腳,李適之雖是個偽君子,但左相府暫時還能做我們的落腳之處,之後再好好的想一想該怎麼辦?至於如何應對王鉷和李林甫,我現在還毫無頭緒。”

  公孫蘭道:“好,便先去李適之府中安頓,之後再做計較,目前也確實沒什麼好的辦法。不過現在才四更天,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咱們趕緊收拾東西,天亮之前還有件事要辦。”

  王源和李欣兒同問道:“什麼事?”

  公孫蘭微微一笑道:“到時便知。”

  三人立刻行動開始收拾東西,王源也跟著幫忙,梅園之中的物事著實不少,公孫蘭光是衣服鞋帽便有幾十套,再加上什麼瑤琴竹笛排簫等一大堆的樂器,外加精緻的碗碟茶盅等物,每一樣東西在王源看來都是極為精巧花費心思之物,而且看上去這些東西也價值不菲,實在是難以取捨。

  公孫蘭從廂房中捧著一個小木箱出來,蹙著眉頭看著竹席上堆滿的小山般的物事道:“這些東西都搬來作甚?”

  王源還忙著從屋子裡往外拿東西,此刻手中還抓著兩個精緻的花瓶,聞言道:“這些東西不都要帶走麼?置辦不易。”

  公孫蘭忍不住笑道:“我這座園子都能舍了去,還在乎這些玩意兒?什麼都不用帶走,只備幾套衣衫便是,其餘的都留下。”

  王源抹著汗道:“都不要麼?可惜的很。”

  公孫蘭道:“要說可惜,有我這梅園可惜麼?這裡的一草一物都是我親手栽種打理,你若有本事便連著這園子一起背在肩頭帶走。”

  王源無語道:“我只是有些心疼罷了,你置辦這些東西怕是花了不少錢吧。”

  公孫蘭微微一笑道:“梅園花了七百貫,這裡邊的東西也置辦了幾百貫,整個梅園花了我大概一千多貫吧。錢物倒也罷了,花費的功夫才是最珍貴的。”

  王源咂舌道:“說的是,心血最是珍貴,不過錢浪費了也是肉疼,被我們這麼一折騰,你豈非血本無歸了。”

  公孫蘭微笑道:“這筆賬記在你身上了,將來你發跡了便要還給我。”

  王源正色道:“原該如此,這都是為了我,我王源在此立誓,將來我若發跡了,必會還你一個一模一樣的梅園。這些東西也確實帶不走了,不過你放心,離開這裡之後咱們的吃穿住行還是不愁的,我那裡還有不少詩會奪魁後李適之給的賞錢,夠咱們花個一年半載的了。”

  李欣兒在一旁無語歎道:“二郎,我師傅倒要花李適之的錢?你根本不知道我師傅多麼有錢,京城中有錢人不少,但我師傅可不比他們差。這裡的東西和園子對我師傅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王源嚇了一跳,看和公孫蘭眼神中帶著詢問之意,公孫蘭微微一笑,伸手打開懷中的小木箱箱蓋,頓時流光溢彩滿屋生輝,差點刺瞎了王源的眼睛。但見那箱子裡珠光寶氣黃白交替滿滿一箱子都是金銀珠寶之物,頓時呆呆的張大嘴巴。

  王源雖然對珠寶首飾不太懂,但看著裡邊溫潤圓鎏的珠子,流光溢彩的寶石,黃橙橙的金元寶,王源心裡明白,在這個銅本位的時代裡,這箱子裡的東西的價值該是多麼的巨大。

  李欣兒吃吃笑道:“看傻了吧,裡邊隨便一顆南珠便值百貫,還需要你操心吃飯穿衣的錢?”

  王源張大嘴巴咽了口吐沫道:“哪來這麼多寶貝?公孫前輩原來才是這京城中的有錢人啊,這麼多錢怕是夠花幾輩子了。是了,做了那麼多大案,自然是賺的盆滿缽滿。”

  公孫蘭合上箱蓋斥道:“莫瞎說,我從那些人家中拿走的錢財可沒一文一毫占為己有,都用來救濟窮人了,這裡邊的錢物都是我自己攢下的。”

  說罷用布巾將箱子包進包裹,動手開始檢拾自己要帶走的衣服等物,仔仔細細的包好包裹。

  王源滿臉的不相信,哪有雁過不拔毛之理,要是自己的話,總是要自己留一部分花銷才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句話還能錯了不成?

  李欣兒卻湊在王源耳邊低聲道:“二郎你莫不信,我師傅少年時表演劍器舞的場合都是各大王府和國公府,都是巨富之家重金禮聘,一支舞下來賞賜無數。在宮裡的時候,陛下隔三岔五的便賞賜錢物下來,那些賞賜的銅錢紅綃布匹古玩什麼的都被師傅換成了便於攜帶的珠寶黃金等物。現在你可明白為何我師傅這麼有錢了吧。”

  王源恍然道:“原來如此,忘了你師父是大唐第一劍器舞大家了,難怪你師父對這裡丟下的東西不屑一顧,原來她根本就不在乎。”

  三人收拾好了三個大包裹,剩下的大部分東西都堆在地上,雖都是精緻之物,但卻再也無法帶走了;公孫蘭取出三件黑色夜行披風來,三人罩在外袍之外,收拾妥當每人背著一個大包裹來到屋外。

  公孫蘭靜靜站立,緩緩看著西沉新月餘暉之下光線晦暗的梅園,眼神中頗有留戀之色,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靜,伸手將廊下的燈籠扯下,揚手扔進屋內堆放成小山的物事上。燈籠燒了起來,迅速燃著了堆在一起的衣物,火光迅速升騰。

  公孫蘭回頭低聲道:“走,往西進慈恩寺,火勢一起,必會驚動坊丁,咱們乘亂出坊。”

  三人穿越梅園往西疾走,翻越梅園外牆穿越小巷再翻過大慈恩寺的圍牆進寺院後山森柏之中,片刻後駐足回望,但見梅園中升騰起一道耀眼紅光,黝黑天空之下,火光沖天而起,顯然梅園之中的三間房舍也已經著了火,用不了多久,梅園中所有的一切都將付之一炬。

  不久後,坊中鑼聲四起,人聲鼎沸,巡夜坊丁看到火勢鳴鑼報警,左近百姓們也紛紛起身查看,頓時喧鬧成做一團慈恩寺的禪房之中也有了動靜,僧人們也紛紛起身拿著木桶掃把趕去滅火。

  公孫蘭低低道:“走吧!”

  三人迅速翻越慈恩寺西牆,片刻後來到坊牆之下,不見公孫蘭如何作勢,只助跑數步便如靈貓一般上了坊牆牆頭,但見她伏下身子四下觀察片刻,揮手丟下黑色布帶來,李欣兒抓著布帶輕盈的上了牆頭,絲毫不廢氣力,到了王源便尷尬了,不得不將布帶捆在腰間,李欣兒像拉一桶大糞一般將全身僵硬不知借力的王源拉上坊牆頂端。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3

第71章 逃離

  從坊牆上往街外看去,黑漆漆的大街上一片寂靜,遠處偶爾有舉著火把騎在馬上的巡街武侯飛馳而過,卻並沒有想像中的大舉設卡搜查攔截的場景。

  “看來我們的猜測是正確的,王鉷無法徹夜調動金吾衛巡街兵馬相助,鬧騰了半夜,現在已經全部撤了。”王源低聲道。

  公孫蘭點頭細語:“是這樣,不過還是要小心,武侯們後半夜雖有些鬆懈,但也不能大搖大擺。下了坊牆之後一切聽我的吩咐,欣兒,若遇到巡街武侯,要立刻動手殺死,免得招來更多的麻煩。”

  李欣兒無聲點頭,雙目居高臨下警惕的搜尋。

  王源感到莫名的緊張,身子也開始發熱,只恨自己身無武藝只能成為公孫蘭和李欣兒的累贅,若自己也有武功,帶著兩位武藝高強美貌無雙的大美女橫行長安,那該是件多麼牛逼之事。

  可惜YY之夢很快就被現實擊碎,公孫蘭伸出手臂攬住王源的腰間低聲道:“小心了,我帶你下去,落地之時要小心,你個子高要蜷起腿來,否則怕是要傷了你的腳。”

  王源嗯了一聲,只覺腰間一緊,身子如騰雲駕霧一般落下地面,待想起要蜷縮雙腿,卻也慢了一步,一雙腳底板在街道上實打實的來了個親密接觸,震得又痛又麻,還發出一聲巨響。

  王源能感覺到公孫蘭看著自己的責怪的目光,羞愧欲死,好在公孫蘭很快便將注意力集中到聆聽周圍動靜上去,兩女一前一後握著兵刃將王源夾在當中,貼住牆壁朝周圍窺伺。因為王源落地這一聲響動實在太響,在這樣的夜裡會很吸引人的注意力。

  好在後果並不嚴重,周圍並沒有循聲而至的武侯兵馬,三人略微休整,公孫蘭當先帶路,三人沿著高大的坊牆牆根下的青石地基迅速往北疾奔。

  公孫蘭在前方探路,每有巡街兵馬將至,公孫蘭都會及時打出手勢,三人便蜷縮在陰影之中躲避,每遇十字街口武侯亭設立之所,為避免被高懸的風燈和人數眾多的士兵發現,公孫蘭總是攬住王源的身子疾奔,王源就像是公孫蘭手中的巨大洋娃娃一般,腳不沾地掠地而行。不聞公孫蘭勞累喘息之聲,王源自己倒是滿頭大汗氣喘如牛,那絕不是勞累,而是羞愧所致。

  過了數坊之地,王源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往北而行的方向是對的,不過似乎走得過遠,已經過了李適之府所在的永樂坊,公孫蘭還在往北走。

  躲在一家朝外開門的大戶人家門口的石獅子旁邊歇息的時候,王源低聲詢問緣由,公孫蘭道:“我要去平康坊辦一件事,前方不遠便是,欣兒你陪著王源在此藏匿等候,半個時辰之內我必回來。”

  李欣兒低聲道:“師傅做什麼去?我們一起去。”

  公孫蘭搖頭道:“多了反是累贅,你留在這裡保護王源便是,我一會便回。”

  李欣兒無可奈何,看看王源,確實是個累贅,帶著他會拖累行動,只得點頭答應。公孫蘭掏出一方黑色紗巾蒙住頭臉,叮囑幾句後縱身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之中,王源和李欣兒兩人縮在石獅子底下基座的小小凹槽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時間過得似乎很是漫長,從這條街上賓士而過的武侯來回過去了三趟,周圍坊間民舍中養著的大公雞也此起彼伏的叫起來,天色也變得越來越亮堂了,還沒見公孫蘭回來,王源和李欣兒心中都有些慌了。

  李欣兒咬著王源的耳朵道:“二郎你躲好,我去看看,師傅定是遇到什麼麻煩了,你就躲在這裡千萬不要動。”

  王源苦笑道:“天眼看就要亮了,還躲什麼?我也一起去。”

  李欣兒點頭答應,兩人從石獅子肚子下邊爬出來,正欲往前行去,但見前方朦朧晨光之中一個黑影正迅速本來,李欣兒喜道:“是師傅。”

  來者正是公孫蘭,她面色平靜,身後也並無追趕的官兵,看來一切無礙,卻不知為何去了這麼久,做了什麼事。

  三人迅速往東南方的永樂坊移動的途中,王源忍不住發問道:“公孫前輩去平康坊作甚?難道是去了李林甫府中走了一遭?”

  公孫蘭一笑道:“你不是說要以暴易暴麼?我剛才便是去給了王鉷一個警告。”

  “啊?你去找王鉷了?殺了他麼?”王源和李欣兒均嚇了一大跳。

  “那倒沒有,算他運氣好,我剛才去廂竹館找陳妙兒去了,倒是希望王鉷會在那裡,可惜他不在。於是我便將陳妙兒拖到大街上將她吊在了平康坊十字街口的牌樓上。回來的時候被幾名武侯發現,我便帶他們兜了幾個圈子這才趕回來。”

  “……”王源徹底無語,原來公孫蘭是去找陳妙兒晦氣去了,這也太孩子氣了些,陳妙兒雖然可恨,但沒有王鉷她也掀不起風浪,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就為了去教訓一下陳妙兒,也不知公孫蘭是怎麼想的。

  李欣兒倒是很興奮道:“原來是去教訓這個賤人去了,師傅做的好,我願打算過幾日來找她,不取她性命,起碼也要劃花她的臉,教她永遠也不能禍害人。沒想到師傅倒是想在我頭裡了,師傅就僅僅將她吊在街口麼?沒有劃花她的臉?”

  公孫蘭道:“我剃光了她的頭髮,扒光了她的衣服,在她身上寫了幾個字,卻沒弄傷她的臉,畢竟她不是罪魁禍首。這麼做也是為昨夜之事警告王鉷,他找王源晦氣,我便找陳妙兒晦氣,大家禮尚往來。”

  王源哭笑不得,對這樣的幼稚行為頗為無語,雖然陳妙兒應該教訓,但這麼做毫無必要,也許是自己無法理解女子的心理,看起來倒像是後世原配對付小三的手段一般,甚是缺少理智,也不知這樣的行為為何會是公孫蘭做出來的。

  給王鉷警告怕是不可能的,更可能的是激怒王鉷對自己更加的痛恨。不過王源倒也不在乎了,反正左右王鉷都不給活路,給個小小的反擊倒也不錯,起碼告訴王鉷自己並不好惹。

  ……

  天色剛剛透亮,長安城中第一通街鼓敲罷,李適之的左相府東大門臺階上三個人影拾級而上來到朱紅色的大門前。一男兩女三人都背著一個大包裹,男子身旁的兩名女子都罩著黑色面紗看不清面容,但翠袖羅衫衣著華貴,除了不時朝街上回頭觀察之外,倒像是一對富家姐妹一般。

  王源舉步來到府門前,伸手輕輕叩擊門環,哐哐哐的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很是刺耳,遠處幾名巡夜當值正趕回武侯鋪的士兵皺眉朝這邊看,但終於敵不過疲倦,扭頭不管。

  左相府東大門的四名看門男僕也正到了要交班的時候,正趁著最後一點時間趴在門內的小屋內打盹,被敲門聲驚擾了好夢,心中怒氣翻騰,四人瞪著睡眠不足的充血的眼睛沖向門後,拉開小門洞開口便罵:“是誰一大早敲門?煩死人了,去去去,還沒到開門的時候。”

  王源微笑著朝門洞內睜著血紅雙眼的一張大黑臉拱手道:“兄弟,麻煩開開們,我要進府。”

  “你誰啊?說進就進?拜訪左相也挑個時候吧,一大清早的,左相就算不用參加早朝,也不會這麼早見客吧,真是見了鬼了。”

  王源忙道:“我是王源,本就是府中之人,我是回府來,可不是來拜見左相。”

  “王源?”門洞內的大黑臉詫異道:“你……你怎地這麼一大早從外邊進來?”

  王源耐著性子道:“請先開門,我昨日出府辦事的,今早方回。”

  大黑臉縮回去,就聽門內傳出話聲:“門外那人說他是王源王公子呢,是不是柳管事吩咐要留意的那個王公子?大狗兒,你認識他,你去瞧瞧。”

  片刻後另一張眼珠充血的大臉齙牙漢子從門洞之中露出臉來,一眼看到王源的相貌臉上頓時堆滿了笑容,叫道:“果真是王源王公子,真的是王公子回府了,你們快去稟報柳管事。王公子,您稍候,我這便給您開門。”

  王源拱手道:“有勞了。”

  門閂嘩啦啦的作響,不一會側門打開,兩名僕役開了門出來站在臺階上,一人拱手道:“哎呦喂,王公子,您可算是回來了,昨天聽說你出府了,直到晚上夜禁後還沒回來,柳管事急的不行,幾處大門口都打了招呼,吩咐夜裡不准睡覺,要瞪大眼睛盯著外邊,防止您半夜回來。您瞧瞧我這雙眼睛,紅的都跟個兔兒爺眼睛一般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3

第72章 表姐

  王源伸手從懷中摸出幾十枚大錢塞在他手裡道:“抱歉的很,教你們跟著受累了。我可以進去了麼?”

  那僕役連聲道謝,伸手連比劃道:“進啊,快請進。”

  王源點點頭舉步進府,身後的公孫蘭和李欣兒要跟著進來,不料那僕役賠笑道:“王公子,這兩位是你朋友麼?按照府中規矩,外人可不能進府。”

  王源扭頭道:“她們不是外人,一個是我的夫人,一個是我的表姐。”

  李欣兒看了一眼公孫蘭,見公孫蘭眼中含怒,忙伸手挽住公孫蘭的手臂,防止她因為王源這沒經商量便自認表弟的行為而暴起傷人,公孫蘭甩脫她的手咬牙忍了過去。

  那僕役道:“原來如此,可是即便如此,她們也不能進啊,須得得到管事的許可才成。”

  王源皺眉道:“我沒有聽錯吧,我王源的表姐和內人居然不能進左相府?這是誰下的命令?”

  那僕役賠笑道:“不是誰的命令,這是府中的規矩,這是柳管事親自交代的,十幾天前這個規矩便定下了,誰要是犯了,誰就得混蛋。公子體諒小人,不然小人可丟了飯碗了。”

  王源皺眉道:“原來如此,那煩你去叫柳管事來,我親自跟他說不就成了。”

  那僕役忙道:“小人也是這麼想的,您幾位先稍候片刻,小人這便去尋柳管事來。”

  僕役連聲告罪朝門內的院子裡走,猛聽臺階下照壁之後有人高聲怒斥道:“蠢材,還不讓王公子一家進府,怎麼辦事的,居然將王公子和他的家眷攔在門口,真是豈有此理。趙大狗,你蠢得無可救藥了,馬上去賬上結算工錢,你不適合呆在相府當差了。”

  王源聞聲朝照壁之側望去,只見柳熏直的身影急匆匆現身照壁右側的臺階,滿臉焦急快步走來。

  僕役趙大狗愣在原地,心驚膽戰的看著柳熏直怒氣衝衝的臉,滿臉的不知所措。柳熏直兀自罵道:“還不滾去捲舖蓋麼?等著老夫叫人用大棒打出府去麼?”

  趙大狗面如土色,不知如何是好,王源見狀忙笑道:“柳先生何必為難他,他也是按照規矩行事,守規矩的人不應受到責罰,饒了他吧。”

  柳熏直本就是做個樣子給王源看,聞言便呵斥道:“今日若非王公子替你說話,定不饒你。還不快給王公子磕頭道謝?”

  那僕役忙朝王源跪下磕頭,口中連聲道:“趙大狗生了一雙狗眼,王公子大人大量饒了小人,小人這裡給您道謝了。”

  王源含笑攔住他道:“不用客氣,這事兒過去了,沒你的事了。”

  趙大狗千恩萬謝的退下,柳熏直這才轉頭對王源作揖,臉上半是疑惑半是埋怨的道:“二郎啊,你怎地不打個招呼便出府了?你知道麼?闔府上下的人都快給急死了,左相昨夜懊惱了一晚上,命府中人手出去找你,擔心的了不得。”

  王源訝異道:“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又非三歲孩童,還怕被人販子拐走不成?”

  柳熏直跺腳道:“你倒是輕描淡寫,昨晚南邊幾條坊街鬧翻了天,武侯們整晚都在街上抓人,我們都擔心是你出了事呢。”

  王源心中一動,微笑道:“為何武侯抓人,左相和柳先生倒擔心起我來了,難道說你們認為我就是武侯們緝拿的物件麼?我卻不知道我犯了何罪,竟然需要你們替我擔心被武侯抓走。”

  柳熏直乾咳數聲,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了,支吾掩飾道:“二郎你想多了,我們是擔心那些當兵的不分青紅皂白,再說你如今在長安城中名氣響亮,我們也擔心你被認出來脫不了身。長安城的治安雖好,但是作惡的人也是不少的,無非是擔心你的安危罷了。”

  王源知道柳熏直是不可能告訴自己真正的原因的,心中暗歎一聲,微笑道:“原來如此,教左相和諸位先生費心了。我因數日請求出府,左相都沒空給予答覆,故而不得不自己出府辦些私事。這不,內人去表姐家中盤桓近一月,我若再不去接,豈非讓人側目?知道的說我是無法脫身,不知道的還當我富貴發達忘了糟糠之妻呢,哈哈哈。”

  柳熏直恍然大笑道:“原來是因為此事?倒是老朽等疏忽了,早就該替二郎接了家眷來,那麼這兩位娘子便是二郎的家眷了?”

  柳熏直朝站在一旁悄無聲息的兩名蒙著面紗的女子微笑拱手見禮。

  王源微笑點頭道:“正是,左邊那位是我的內人,這一位是我的……表姐。”

  王源看到公孫蘭的雙眼就像兩柄利刃仿佛要將自己切割,不免打了個寒戰。

  柳熏直朝兩女拱手作揖,李欣兒欠身還禮,公孫蘭哼了一聲卻是動也沒動。柳熏直略有些尷尬,拿眼看著王源,王源俯身在他耳邊道:“我這個表姐有點不高興,剛才被拒之門外,天氣又冷,故而心情不佳。”

  柳熏直連連點頭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王源笑道:“柳先生,可否容我帶著她們先去住處安頓?現在辰時未到,你又說左相徹夜未眠,我這時候去打攪不太好,莫若稍後等左相休息好了,我再去告罪吧。”

  柳熏直忙道:“好好,二郎先去安頓。左相那裡我去稟報一聲,讓他安心。話說左相也是剛剛才睡下,此刻確實也不便打攪他休息。本來左相昨夜確實有些惱怒,但現在二郎無恙歸來,又是為了接家眷而出府,相信左相不會怪罪的。說起來這都是我們的過錯,早就該替二郎接來家眷。”

  王源不願聽他虛情假意的囉嗦,微笑拱拱手帶著李欣兒公孫蘭兩人逕自前往自己的住處安頓。

  柳熏直站在門內臺階上看著王源等人的身影離去之後,這才歎了口氣轉過身來,伸手招呼兩名看門的奴僕過來低聲問道:“王公子來時後面可跟有可疑之人?”

  “沒……沒見到。”剛才都在打瞌睡,自然是沒見到什麼可疑人了。

  柳熏直點點頭道:“你二人去京兆府找梁思歸梁管事,告訴他帶著人回府吧,不用在京兆府大堂守著了,就說王公子已然安全回府了。”

  兩名僕役忙答應了出府門而去,柳熏直鬆了口氣。站在空曠的院子心中尋思:“昨晚動靜那麼大,難道竟然不是為了他?這不可能啊,打聽的明明白白的,確實金吾衛是守住了左近周圍幾坊之地的路口,不是奉了李林甫的命令又是誰的?居然安然無恙的回來了,倒也是運氣忒好。罷了,我也不要胡思亂想了,去稟報左相,一切由左相定奪便是,總而言之,能回來便是福大命大,總是好事一件。”

  ……

  回到左相府西側自己的宅院中,王源總算是鬆了一口長氣,暫時無需擔心其他,三人從昨夜折騰到現在,幾乎都沒合過眼,三人都很疲憊。王源本想坐等時間去拜見李適之解釋一番,但心中現在對李適之很是厭惡,根本不想主動見他,決定從現在起,若李適之不主動叫自己去見他,自己便一直裝傻,免得聽他滿口虛假之辭倒了胃口。

  住處的婢女青豆兒已經不見了蹤跡,估計是沒能完成“伺候”王源的政治任務之後,便被調離了崗位。她本就不是幹粗活的真正使女,王源又對她沒興趣,留在這裡也是沒什麼用處。所以青豆兒換成了兩個老的咬不動的老蠶豆,屋子裡多了兩個五十多歲的伺候婆子。

  雖然是兩個老婆子,但做事倒還伶俐的很,看得出來是經過挑選的兩個下人,三人回來之後,兩名婆子不待吩咐便一個煮粥燒水,一個鋪床打掃。待三人開始吃熱騰騰的粥飯之時,兩處房中的床鋪也都整理好了。

  熱乎乎的粥飯喝下肚子甚是舒坦,王源喝的十分香甜,偶爾一抬頭卻發現公孫蘭正瞪視著自己,於是笑問道:“怎麼不吃?不合胃口麼?”

  公孫蘭冷聲道:“你剛才說我是你何人?”

  王源咂嘴道:“別在意這些細節,只是掩藏身份罷了,難道我要說你是大唐第一劍器舞,天下人聞之如雷貫耳的公孫大娘麼?”

  公孫蘭啐道:“油嘴滑舌,你是欣兒的夫君,我便是你的長輩,你這般掩飾,豈非亂了輩分?”

  王源道:“你叫欣兒說,以你的面貌,看上去不過年長我們幾歲,叫姐姐更為貼切。以我心中對你的敬仰,叫你婆婆也是可以的,但那樣一來,反倒讓人覺得懷疑。”

  李欣兒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將一口熱粥噴的到處都是。公孫蘭橫眉冷對王源半晌,終於無可奈何道:“還以為你是個滿腹經綸的讀書人,說出來的都是歪理。”

  王源指指兩名在院子裡忙碌的婆子道:“這些事就不要糾結了,免得被她們察覺,這些人都是李適之的人,焉知不是眼線?再說我已經說了你是我表姐了,難道再改口麼?”

  公孫蘭冷哼一聲,不再搭理他。

  王源兀自交代李欣兒道:“十二娘要記著,你人前要叫姐姐,不要叫漏了嘴叫成師傅了,否則豈不穿幫了。”

  李欣兒更是樂的不行,對著公孫蘭一句姐姐尚未出口,便被公孫蘭滿臉的怒氣給嚇了回去。

  王源心中暗自得意,雖不知公孫蘭的具體歲數,但明顯不是很大,天天叫著前輩前輩的實在是吃虧,現在終於將這輩分強行拉下來了,今後自己便可以名正言順的跟公孫蘭姐弟相稱了,心理上得到了小小滿足。

  “一夜未合眼,咱們還是各自去休息一會為好,我先去睡一會,也許一會兒李適之便要找我說話,我要養點精神應付他。十二娘……表……姐……你們也該去睡一覺,這是自己家,咱們都是自己人,家中常禮,也不必多客套,咱們各自自便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3

第73章 訪客

  王源打著啊欠起身來,揉著酸痛的臂膀往屋裡走,回到自己屋裡,簡單的脫了外衣往床上一倒,此刻心神放鬆,又吃了熱粥,倦意上湧,很快便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王源醒了過來,身上懶洋洋的舒服的很。看窗外陽光透過窗棱照射進來幾縷光線,更將幾樹樹影投在房內地上,一切顯得靜謐而安詳。看角度,應該是中午時分,這一覺也沒睡多少時間。

  不過好的睡眠無需時間長短,王源張開手腳伸了個舒服的大大的懶腰,卻忽然間彈簧般的坐起身子來,直直的朝床裡一邊看去,只見一個蠕動著的身體也正慢慢醒來,滿頭紛亂青絲之下,一張睡眼惺忪的俏臉正抬頭朝自己看。

  “你踹我作甚?”李欣兒不滿的嘟囔道。

  “你睡在我床上作甚?”王源驚訝道。

  李欣兒緩緩起身,撩了撩頭上的亂髮道:“我不和你睡又睡在何處?”

  “你可以跟你師父睡一起啊,怎麼跑到我的床上來了。”

  “笑話,我和你是夫妻,不睡在一起難道讓人發現我們是假夫妻麼?再說了我師傅從不和別人同睡,我小時候跟著她學藝的時候也都會各自單獨睡的。”

  王源揉揉眉頭道:“我倒忘了這一節了,你我現在是夫妻,自然是要睡在一起,我倒是忘了這茬了,幸虧你知道。”

  李欣兒冷笑道:“倒像是你占了我的便宜,剛才把人一頓訓斥,你以為我願意跟你同床麼,傳出去今後我真的嫁不了人了。”

  王源賠笑道:“罷了罷了,我的錯好了麼?我剛才也是困得慌,否則該打個地鋪的才是。”

  李欣兒默然,見王源要起身的樣子,忙道:“你要起來了麼?我幫你結好髮髻吧。”

  此言正合王源之意,於是立刻下床拿了梳子坐在床沿上,李欣兒接過梳子輕輕幫王源梳頭。屋子裡忽然靜了下來,明晃晃的春陽從窗棱中照進來,暖黃的光線中有許多細小的顆粒在跳舞,王源靜靜的看著那些光,耳邊聽著梳子刷刷濾過頭髮的聲響,還有李欣兒微微的喘息聲以及她身上飄來的淡淡香味,心中像是被鵝毛輕輕撩撥起來,升騰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二郎。”李欣兒的聲音輕輕傳來。

  “嗯。”王源迷迷糊糊地答道。

  “你現在還恨我麼?”李欣兒道。

  “不恨了,沒什麼好恨的,都是天意。”王源道。

  李欣兒沉默不語,手掌從頭髮上輕撫而下,慢慢落到王源的脖子上,抖了一抖,輕輕的揉動起來。

  “也許就是天意,奴十分感謝你救了我,也感謝你幫我回到師傅身邊,雖然現在危機重重,但我的誓言不會變,我會竭盡全力保護你,你要信我。”

  王源回轉身子,李欣兒美麗的面孔上一片至誠,王源心中感動,緩緩點頭道:“我信你,真的信你。”

  李欣兒微微點頭道:“二郎,你知道我有多久沒有享受過家的感覺了麼?那日與你雖然是假成親,但我心頭曾想,若是我真的有個丈夫,有個家的話,那該多好。這麼多年,我天天擔驚受怕,無一日能安穩熟睡,但現在我好開心,和你和師傅在一起,我開心的要死。”

  李欣兒眼中濕潤,似乎要落下淚來,王源緩緩伸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輕聲道:“同是天涯淪落人,我明白你的感覺。”

  李欣兒猛撲過來,雙臂緊緊摟住王源,淚水瞬間將王源的脖頸之中弄的濕噠噠黏糊糊。王源心中升騰起憐愛之情,用衣袖幫她擦淚,只見一對濕潤的紅唇就在眼前,腦子一熱俯身下去,李欣兒宛然而就,四片嘴唇眼看就要黏在一起,猛聽得外邊有人一聲叫喊:“王公子,左相有請。”

  ……

  內宅小花廳中,李適之穿著寬大的便服坐在一張椅子上,他的眼圈有些發黑,面容有些憔悴。旁邊柳熏直和梁思歸靜靜的站著,眼睛看著小廳外的陽光,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王源的身影出現在小廳門口,柳熏直眼睛一亮,俯身在低頭喝茶的李適之耳邊輕聲道:“左相,王源到了。”

  李適之哼了一聲,竟然看也沒看一樣,低著頭繼續喝茶。王源臉上帶著微笑,不動聲色的上前拱手行禮。

  “左相好,王源有禮了。”

  李適之放下茶盅,慢慢抬起頭來,雙目灼灼看著王源道:“王源你來了啊,坐吧。”

  王源躬身道:“不敢。”

  李適之嘴角露出一絲嘲笑,緩緩點頭道:“那你便站著說話吧,老夫正好有事要問你,聽說昨日你出府接夫人和家眷去了?”

  王源平靜道:“是的,事前沒有知會一聲,教左相和諸位擔心了,告罪告罪。”

  李適之言語冷淡道:“本來倒也沒什麼,你接家眷進府也是應該的,但是你不覺得出府之前應該稟告老夫一聲麼?”

  王源笑道:“我是想稟告左相應允,可是左相這幾日不是忙的很麼?我一想,這麼小的私事,也不必麻煩左相了,所以便自己抽空出府了。”

  李適之皺眉道:“我讓熏直傳話與你,但凡出入府外都要經過我的允許,難道熏直沒傳達老夫的話給你聽?”

  王源皺眉詫異道:“柳先生確實說了,不過我卻以為是說笑的,難道左相是說我的一舉一動都要得到左相您的准許麼?”

  李適之盯著王源的眼睛道:“你覺得不需要麼?你如今雖在長安大名鼎鼎,但你可莫忘了,你是我左相府的幕賓,本相是否有權知道你的行蹤?”

  王源臉色陰沉了下來,站在一旁的柳熏直和梁思歸頓時緊張起來,生恐王源說出什麼不當之語,看得出來王源並不認為私自出府是一件不合規矩的事情,當然前提是他並不知道自己處在危險境地之中。

  “左相,我明白您的意思,常言道:端人碗受人管,我既然是左相府中的幕賓,左相自然有權知道我的行蹤。但有一件事我要跟左相說清楚,我非您府中的奴僕,我的行至是自由的,在下不明白的事,左相為何會因為這一件小事而責備我,是否背後有什麼我不知道的隱情呢?”

  李適之臉色慍怒,王源這明顯是在套自己的話,難道他已經知道了些什麼風言風語?另外王源的態度也極不尊敬,不提自己提攜之恩,卻將兩人之間的關係歸結為純粹的雇傭關係,這是有意疏遠之意。

  “王源,老夫並不是因為你私自出府之事斥責你,老夫是為你好;像你這種從坊間上來的人,身上缺少約束,不太理會規矩;在市井之間固然沒什麼,但現在你既揚名長安,老夫又將要把你舉薦給朝廷,再沒有分寸規矩那可就不成了。故而我是斥責你不守老夫定下的規矩,將來你入朝為官,更有許多規矩要遵守,連老夫這裡的規矩你都不願意守,將來如何守朝廷得規矩?”

  王源暗暗佩服李適之是真能瞎掰,瞬間將這件事變成了為自己著想,倒是一片苦口婆心了。

  王源明白,李適之是鐵定不會告訴自己實話了,但現在自己還沒打算跟他翻臉,索性就坡下驢拱手道:“在下不知左相一片苦心,真是該死,請左相責罰,在下定無怨言。”

  李適之見王源服軟,臉色稍微好了一些,歎了口氣道:“王源,你需知道,不是老夫規矩多,而是你是我栽培出來的人,老夫對你寄予厚望。老夫不希望你將來被人詬病,故而老夫要訓練你將來在官場上的言行,告訴你有些規矩必須要遵守。況且,不論將來你官居何職,總歸是老夫左相府的人,不僅是現在,將來我們之間也需時刻保持一致,相互之間也要有呼應,而非我行我素。明白了麼?”

  王源暗歎一聲,點頭道:“在下明白了,只是多次求見左相未果,心中焦急,故而沒有遵照左相之言,恕罪恕罪。”

  李適之緩緩點頭道:“罷了,此事過去了,我沒見你,是因為最近朝中又起波瀾,我實在是沒什麼空閒。李林甫這老東西不給我喘一口氣的機會,我哪裡有精力去見你,管你的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王源,你安分的在府裡呆著,老夫答應你的事情必會兌現,待老夫處理好最近的事情之後,便會竭力舉薦你參與今年的選科。有了老夫的舉薦,再加上你如今的名氣,科舉必中。”

  王源道:“多謝左相提攜之恩。”

  李適之心情好了很多,起身來拍拍王源的肩膀道:“王源啊,最長安城中你也算是名聲大振,本相一直想找機會跟你聊聊,你要知道‘成名難,汙名易。’,當今長安城,多少人奮鬥爭先,便是要成為上流之人,但一旦他們達到目的便會得意忘形,卻不知一件小事便足以跌下雲端,淪為笑談。特別是想你這種出身市井之中的少年,最容易犯下錯誤,迷失方向,這正是本相所擔憂的一點。”

  王源道:“多謝左相告誡,在下必引以為戒,將這些金玉良言記在心裡。”

  李適之點頭道:“你能這麼說,老夫很是欣慰,你雖然滿腹經綸,但你畢竟是民間出道,不知仕途坎坷官道崎嶇,你得意之時,很多人來與你結交,巴結于你,於同你稱兄道弟共敘伯仲,但又有幾人發自真心?似你這般心思單純之人,很容易便淪為他人的工具。老夫是怕你迷惑其中,不懂人心險惡啊。”

  王源微笑道:“左相對在下一片至誠,王源萬分感謝。王源會記住左相的告誡的。”

  李適之微笑道:“很好,你能理解到老夫的苦心便好。老夫本打算晚間再見你,剛才聽說你們都在休息,老夫也不想打攪你。但是有個訪客非要見你,從晌午時一直呆在府中不肯離去,老夫也是無可奈何,所以不得不叫你來見一見他。”

  王源有些詫異,誰敢賴在左相府不走,李適之居然也無可奈何,這個要見自己的人定然來頭不小。

  “讓你見此人之前,老夫只告訴你一句話,此人你不要得罪他,但他的話你一句也不要信。長安城中,你只能信老夫一人,此人就算和你說的天花亂墜你也不要信他,記住了麼?”

  王源心中好奇心更甚,看來李適之很擔心自己和這個人見面,故而前面才鋪墊了那麼多話,便是要自己不要信此人的話,這個人是誰,讓李適之如此緊張?甚至都不敢拒絕他。

  “左相放心吧,我記住了。”王源掩飾的很好,語氣淡淡,似乎毫無興趣。

  李適之看著王源的眼睛道:“好,記住我的話,熏直帶王源去前廳見客吧。”

  柳熏直躬身答應,低聲伸手道:“二郎,跟我來。”

  王源行禮告退,快步跟在柳熏直身後直奔前大廳而來,路上柳熏直低聲告誡道:“二郎,跟來人說話時間不要長,三言兩句便罷,不要與之深談,否則左相會不高興的。”

  王源皺眉道:“誰要見我?如此不願我見此人,打發他走便是,我也好回去補個覺去。”

  柳熏直咂嘴道:“能打發走還用你說?莫說了,你去見了便知,你也是認識的。”

  左相府前廳中確實坐著一個人,王源進來的時候這個人正對著左相府前廳中伺候茶水的婢女行為有些不雅,用手指頭勾著那婢女的下巴,嘴裡也不知說了什麼話,惹得那婢女滿臉通紅的扭捏不已。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那正背對王源調戲那婢女的魁梧男子回過身來,見到王源之後拱手大聲笑道:“王公子,可見到你了,某家這邊有禮了。”

  王源看那人的臉,一張黑黝黝的大臉,濃眉大眼,大鼻子闊口,相貌堂堂。果然如柳熏直所言,此人自己確實認識,梨花詩會上見過一面,這個人是楊釗,未來的楊國忠。

  王源確實非常非常的驚訝,那日明明看到楊釗是跟李林甫混在一起的,按理說絕無可能出現在左相李適之的府中,而且還一幅自在逍遙的樣子,剛才還肆無忌憚的調戲李適之家的婢女,這事兒可奇怪的很。

  剛才李適之的態度明顯是不想讓楊釗見自己,卻又不得不讓自己來見,這又是什麼緣故?按理說既然是政敵,李適之該對他不假以辭色才是,這一切當真是難以索解。

  “這一位是楊度支郎,王源,前來見禮。”柳熏直介紹道。

  王源拱手行禮,楊釗哈哈笑道:“還用介紹麼?咱們詩會上見過面,除非你不認識我楊釗,我楊釗可是認識大名鼎鼎的王源王公子,長安城中如今名氣正響的公子哥兒。”

  王源微笑道:“在下也認識楊度支,楊度支在長安城的名氣也是很響的。”

  楊釗指著王源哈哈笑道:“是麼?我怎麼不知道我在長安城有名氣?”

  王源笑道:“那是楊度支自己不在意罷了,不信的話度支郎可派人去大街上問問,看看長安城有幾個不知道你楊度支郎的大名?”

  楊釗笑聲不絕,點著王源道:“果然是個妙人,難怪能出人頭地。不枉我在這裡腆臉賴著不走等著見你。李左相將你捂的嚴嚴實實的,若不是我楊釗來,怕是誰也見不到呢。”

  柳熏直淡淡道:“哪有此事?我家左相怎會如此?”

  楊釗轉頭看著柳熏直道:“柳管事你站在這裡作甚?我和王源說幾句話而已,便不勞煩你相陪了。去告訴李左相,我不會對王源怎麼樣的,只是和他閒聊幾句罷了,你又何必在一旁虎視眈眈的。”

  柳熏直臉上有些慍怒,雖然李適之確實交代自己要全程在座陪同,防止楊釗說些不該說的話來影響王源,但柳熏直可受不得楊釗的直言直語,再說他可沒有李適之那般疑神疑鬼。當下哈哈一笑,抱拳告辭退下。

  待堂上只剩楊釗和王源兩人的時候,楊釗嘿嘿笑道:“王公子,你肯定奇怪今日我為什麼出現在李適之府中,為何要等著見你。”

  王源點頭道:“確實有些驚訝,雖然我對朝中的事情弄不太懂,但我也是知道一些的;而且以度支郎的身份要見我這個區區草民,我也是不太明白,但不知有何緣由。”

  楊釗嘿嘿一笑道:“區區草民麼?你也不必自謙啊,你現在可不是什麼區區草民啊,我今日來,一則是奉了他人的請求前來請你參與一次聚會,二來我本人確實有些心裡的話想跟你說一說。”

  王源欲問詳情,但見楊釗忽然收起笑容湊近王源耳邊壓低聲音道:“這裡不適合說話,你家左相怕是上下左右都安了耳朵在這花廳裡,我知道你覺得突兀,所以我想約你明日醉仙樓上小酌,好好的暢談一番,你自會明白了。”

  王源愣了半晌道:“恐怕我不能從命,此事怕是要稟報左相經過他的准許。”

  楊釗攤手低笑道:“我知道你心中滿是懷疑,生恐我有什麼對你不利的計畫,但我可以告訴你,我楊釗對你並無半分惡意。你若想告訴李適之也隨你,你想對李適之表示忠心我也理解,但李適之是否是你該忠心的物件,你可要考慮清楚了。”

  王源一驚道:“楊度支此言何意?”

  楊釗低聲冷笑道:“多的我也不說,我只跟你說一句。昨晚有人差點送了性命是也不是?今晨平康坊的陳妙兒被人吊在街口牌樓上不知和昨晚之事是否相關?有個人為此暴跳如雷發誓要將某人碎屍萬段,不知你對這些事是否感興趣。”

  王源驚的全身起雞皮疙瘩,驚駭的看著楊釗。

  楊釗微笑拍拍王源的肩膀道:“莫要害怕,我說了我沒有惡意,非但沒有惡意,我還是善意。我有辦法助你渡過難關,只要你敢來,我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當然你若認為我要擺鴻門宴的話,便當我現在的話沒說過,我也不會怪你。其實,你的命早就不是你的了,即便你躲在左相府中,也是挽救不了你的性命的。有些人的手段你無法想像,他若要殺你,便是掘地三尺也能找到機會的。”

  王源呆呆的看著楊釗,只見楊釗滿臉笑意,看著王源微微點頭。這番話看上去似乎是威脅,但其實王源並不覺得楊釗是來威脅自己的,相反倒像是真的來給自己指出一條明路的。昨夜今晨的事情他全部知道內情,顯然他也知道自己現在處在困境之中,此時突然來訪的時機也是特意選擇好的。

  王源不知道如何回答,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楊釗,自己和楊釗可沒半分的瓜葛,也不知道楊釗這麼做的用意何在。

  “明日午時,醉仙樓等你,不見不散。”楊釗悄聲低語,不再等待王源的回答,長身而起,哈哈大聲笑道:“見了王公子我也算是滿足了心願了,這便告辭了,免得惹人厭煩。柳管事,柳管事,煩請告知左相,說我走了,不去向他告辭了。”

  柳熏直一直沒有走遠,躲在後門處偷聽,聞言忙從後門進來,只見到楊釗闊步出門去的背影。柳熏直驚訝于楊釗和王源見面的短暫,從頭到尾自己只聽到了幾聲大笑,其餘的什麼都沒聽見,待會如何回復左相倒是件頭疼之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4

第74章 對策

  王源無視柳熏直詢問的企圖,滿腹疑竇的回到住處;天一已過午,院子裡滿地陽光明媚耀眼,李欣兒和公孫蘭都不在院子裡,門廊上兩名伺候的婆子正曬著太陽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

  見王源進了院子,兩名婆子忙起身恭敬萬福,王源問道:“我夫人和表姐呢?還在睡麼?”

  一名婆子忙賠笑道:“沒有呢,都在廂房用飯呢,不准我們在旁邊伺候著,老身二人便只好站在門口了。”

  王源點頭道:“辛苦兩位了,午後無事,兩位可自便,這裡確實不需要勞煩兩位元了。”

  另一名婆子忙道:“不成啊,老奴兩個是奉命來伺候公子一家的,要是走了,管事巡視不見是要罵老奴的,再說等你們吃完了飯,我們還要收拾碗筷,待會還要燒茶什麼的……”

  王源擺手打斷道:“無妨,這些事我們自己會做的,兩位老人家只管歇息去,若是怕管事的說,大可找個僻靜處曬曬太陽,到了晚飯的時候再來便好。管事的若問的話,我會替兩位遮掩的。”

  一名婆子喜道:“公子既這麼說了,我兩個便偷會懶去了,趙九家的,咱們走吧,莫打攪公子一家說話。”

  另一名婆子也點頭道:“甚好,伺候王公子一家的活計甚是輕巧,不像是伺候那些脾氣大事兒多的人。不過公子,管事的來問,你可要替我二位遮掩些。”

  王源點頭笑道:“那是自然,我就說你們按我的吩咐替我辦事去了。”

  兩名婆子告罪下了門廊,相互嘀嘀咕咕的出了院子,王源一直看著她們消失在院門外,這才鬆了口氣。之所以讓這兩個婆子離開,是因為王源擔心著兩個婆子也是李適之安排在身旁探聽消息的,雖然看起來不像,但王源卻知道一切皆有可能。特別是現在,公孫蘭和李欣兒住在這裡,更是不能露出一絲一毫的馬腳。

  況且剛才和李適之的一番話,王源也明白李適之對自己肯定也是不放心的,雖貌似禮遇,難保不會暗中盯著自己。

  王源進了堂屋,聽到東廂房中傳來輕輕的說話聲,王源來到門簾前低聲問道:“二位,我可以進來麼?”

  李欣兒的聲音傳來:“二郎進來吧,怎麼這麼客氣了。”

  王源掀簾而入,只見小幾上擺著幾碗飯菜,李欣兒和公孫蘭正跪坐蒲團上端著小碗吃飯。李欣兒道:“二郎吃了沒?”

  王源肚子也咕咕的叫,一屁股坐在蒲團上道:“哪有吃過,二位賞我兩口吃。”

  李欣兒忙起身拿了碗筷給王源盛飯,口中道:“我和師傅原以為李適之請你去說話,必是要留下你用飯的,沒想到就這麼打發回來了。”

  王源歎道:“今非昔比啦,訓斥了我一頓,說我不守他府中的規矩,沒責罰我便是好事了,還留我用飯?那是別想啦。”

  李欣兒遞過飯碗來,王源接了埋頭便吃,那邊公孫蘭吃了半碗飯放下筷子問道:“你剛才在門口跟伺候的婆子說了什麼?”

  王源吃了口菜道:“打發她們離開了,我們好說話方便,她們在旁邊總是不安心。”

  李欣兒笑道:“二郎有做暗探的潛質啊,這般的小心翼翼,心思細的很,在我們羅衣門中,第一重要的便是小心謹慎不露破綻。”

  王源搖頭道:“我是不得不防,之前我是糊裡糊塗的倒也罷了,現在知道身處如此險惡境地,我還怎能不小心。”

  李欣兒笑道:“可惜她們兩個並不是什麼暗探,只是尋常伺候人的婆子罷了,在你之前我已經試探過她們了,她們什麼都不懂。”

  王源點頭道:“那是最好,我只是加著小心罷了。因為我待會要告訴你們的事情這府裡任何一個人也不能聽到,出了件不可思議之事了。”

  公孫蘭聞聽王源之言詫異抬頭看來,李欣兒也放下碗筷低聲道:“發生什麼事了?正要問李適之有何反應呢,快說給我們聽。”

  王源快速將碗中的飯食扒拉光,喝了幾口湯水起身道:“咱們去院子裡說話,外邊陽光很好。”

  公孫蘭道:“這裡不是一樣麼?你還怕隔牆有耳?”

  王源道:“那倒不是,外邊春陽燦爛,咱們邊給花壇翻土邊說話,也顯得自然些。我相信李適之定暗中命人窺伺我們的行為,要表現的以此為家,長住于此,方可釋疑。”

  公孫蘭和李欣兒無言對視,倒也並不反駁,三人來到門廊下,王尋了三把花鋤扛在肩上,帶著公孫蘭和李欣兒來到花壇邊,一人手中塞了一柄,彎腰開始撅起花壇上的土來。

  新土翻起之後泛起泥土的清香,顏色變得深褐,王源幹的很仔細,一鋤鋤毫不馬虎,李欣兒和公孫蘭見王源幹的認真,也動起手來。

  王源道:“二月正是種花時節,若是真能種下花籽,到了夏天,這院子裡滿園花卉姹紫嫣紅那該多美。那柳熏直說李太白住在這裡的時候滿園鮮花,故而才在月明之夜寫下了‘花間一壺酒,獨斟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佳句。也不知他是不是騙我的。”

  公孫蘭訝異道:“你是說這棟屋子李白住過?”

  王源道:“是啊,李適之說他請太白來左相府小住,特意辟了這宅院給太白獨居。太白離去後一直空著,直到我搬進府裡,才給我住了。”

  公孫蘭微微點頭道:“這李適之表面文章做得倒是不錯,這是暗示你在他心目中和李太白同等重要呢。”

  王源笑道:“我有自知之明,可不會真的認為自己能和太白比。”

  公孫蘭輕語道:“那也未必,我看好你。”

  王源心中一熱,正要說話,單聽李欣兒皺眉道:“你不是有話要說麼?在這閒聊作甚?”

  王源苦笑道:“這麼急幹嘛,難得放鬆一會,聊聊無干之事,卻被你給攪和了。”

  公孫蘭道:“快說吧,我也想趕緊知道呢。”

  王源放下鋤頭坐在花壇邊的青石上,糾了一根枯草在手裡玩弄,皺眉道:“剛才李適之叫我去說了一些話,他差點說漏了嘴,顯然昨夜我們被追捕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李欣兒點頭道:“當然他是心知肚明的,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你們翻臉了麼?”

  王源搖頭道:“沒有,他斥責我私自出府,但我並未和他翻臉,因為還沒到翻臉的時候,此時我們還需要跟他虛與委蛇一番,看看能否利用他為我做些事情。”

  李欣兒點頭道:“是,目前不能和他翻臉,若你一旦離開左相府,太子那邊一時也不好交代,你且在李適之身邊,對羅衣門才有價值,羅衣門才不會來對付你。”

  王源歎息道:“這件事真是棘手,我卻又不能老是裝的若無其事,此事且不談,你們可知道今日我去見李適之時同時又見到了另外一個人,這才是讓我最緊張的地方,所以我才這麼小心。你們知道我見到了誰了麼?”

  公孫蘭荷鋤而立,看著王源皺眉道:“你為何老是賣關子,要說話幹乾脆脆的說,猜來猜去好有意思麼?”

  王源笑道:“你這訓人的樣子倒是真有些表姐的派頭,我真的有個表姐,訓起我來毫不留情。”

  王源說的是後世的一個表姐,讀書讀到博士後,戴著一副高度近視的眼鏡,即便王源是大學講師的地位,到了那位表姐嘴裡也是個渣渣,訓起王源來毫不留情。

  公孫蘭雙眉一挑,面現慍怒之色,李欣兒咯咯捂嘴偷笑,不知為何,王源跨著輩分叫公孫蘭表姐這件事讓李欣兒覺得很是好笑,具體好笑在什麼地方,卻又說不出來。

  “罷了罷了,我直接說了,你們怎麼也沒想到,我見到的這個人竟然是度支郎楊釗,他特意來左相府便是為了見我。李適之似乎並不願意讓他接近我,但好像他也無法拒絕。”王源道。

  “楊釗?”

  “貴妃的堂兄楊釗?”

  公孫蘭和李欣兒都驚訝出聲,王源本打算介紹介紹這位楊釗是何許人也,但他忽然發現沒這個必要了。

  李欣兒皺眉道:“楊釗找你作甚?此人是李林甫竭力拉攏的一個人,可以說也是李林甫手下的一員,又怎麼會出現在李適之的府中,難道他不知道避嫌麼?”

  公孫蘭微微搖頭道:“這不是重點,李林甫固然是竭力拉攏楊釗,不過那是為了討好楊家姐妹,焉知李適之沒有拉攏他?以楊釗目前的身份,該是李適之和李林甫都想拉攏的物件才是,他到底傾向于誰尚無法定論。但奇怪的是,王源的意思是楊釗特意來見王源,這便有些蹊蹺了。王源,他見你說了什麼?”

  王源道:“他言語之中暗示李適之並不可靠,而且他暗示我知道昨夜王鉷對付我們的一切細節,包括今晨陳妙兒被吊在平康坊牌樓上的事情。豈不是說他對所有的事情都了然於胸?這才是讓我覺得可怕的地方。”

  公孫蘭和李欣兒訝然對視,均感覺事情似乎有些麻煩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4

第75章 底細(一)

  “他邀請我明日去醉仙樓詳談,還說他並無惡意,而是要幫我脫困,我沒敢答覆他,特地回來跟你們商議。看起來這楊釗的本事不小,這麼快便知道內情了。”王源低聲道。

  公孫蘭蹙眉沉思良久,輕聲問道:“王源,你對此事是什麼看法,畢竟你親身和楊釗說了話,從他的言談語氣之中是否能感覺到什麼?”

  王源撓頭道:“我毫無頭緒,他邀我去醉仙樓一談,話意之中似乎是要幫我解決麻煩,不過焉知他的用意如何?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善意還是惡意。”

  李欣兒駭然道:“會不會是楊釗故意以幫你脫困作為誘餌,引誘你明日去醉仙樓赴宴,然後對你不利?也許是昨夜沒有得手,那王鉷一計未成又來一計,於是邀楊釗替他設個圈套誘你出左相府?二郎,明日醉仙樓你可不能去。”

  王源點頭道:“我也無法排除這個可能,但若真幫王鉷的忙誘我現身,倒也不是完全的說不過去,畢竟他和李林甫走的很近,若是替王鉷幫忙,也說的通。”

  公孫蘭緩緩搖頭道:“你們都錯了,據我看來,楊釗絕不會這麼做。”

  王源道:“何以見得?王鉷若是真的找楊釗幫忙,楊釗會不同意麼?”

  公孫蘭搖頭道:“據我所知,王鉷此人為人刻薄陰險,和李林甫手下的楊慎矜等人的關係都不和睦。而李林甫卻是因為他的狠毒和詭計多端而倚重於他。故而王鉷除了李林甫之外幾乎不待見任何一人。這個楊釗是最近兩年才來長安的新貴,其發跡也是因為宮中貴妃和楊家姐妹之故,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雖然都是李林甫想要拉攏的人,但各自的靠山不同。楊釗依附李林甫那是相互利用,他需要李林甫從中協力提攜才能名正言順,而王鉷則不然,他只能完全依靠李林甫,所以這兩人在李林甫眼中的遠近疏離是絕對不同的。”

  王源點頭道:“這倒是個道理,但卻無法證明這兩人不會合作對付我。”

  公孫蘭微笑道:“你得罪了陳妙兒,所以得罪了王鉷,你詩會戰勝了李林甫,所以你得罪的是李林甫,但你可曾得罪了楊釗?”

  王源詫異道:“我得罪了李林甫,那不就是得罪了楊釗麼?”

  公孫蘭搖頭道:“剛才我已經說了,楊釗和李林甫只是相互利用,楊釗是誰的人可說不清。李林甫希望拉攏討好貴妃便需通過楊釗,楊釗要想不被人詬病為靠宮裡的關係升官,便需李林甫李適之等人給予名正言順的考評提攜。而兩位相國也希望通過拉攏楊釗和正受寵信的楊家搞好關係,在皇上面前能替己方說話。若你是楊釗,你會在這種背景之下為了替王鉷報私仇而對付你麼?”

  王源懂了,說到底楊釗不會這麼傻,光明正大的來左相府來找自己,邀請自己去醉仙樓,然後自己一旦出了意外,豈非白白給人拿了個把柄。除非楊釗是個傻瓜,否則他豈會做出這麼蠢得事情來。

  王源道:“那麼你的意思是,楊釗確實沒有惡意咯?也贊成我明日去醉仙樓見他?”

  公孫蘭靜靜道:“是否有惡意我卻不知,我們只是不知其用意罷了,善意惡意還無法判斷但明日你應該去,否則我們怎知他的用意呢?而且若楊釗肯出力的話,他確實有能力幫你解決目前的困境,因為他若是想保你,李林甫也是要給他三分薄面的,只是不知這麼做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顯然楊釗不會無故而來,明顯有些內情我們根本不知道。”

  王源呵呵笑道:“我此刻也沒什麼選擇,不如去會一會他,也可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也想知道我有什麼地方可以讓他願意幫我,莫非他家的妹子看上了我了不成?哈哈哈。”

  公孫蘭瞪了王源一眼道:“楊釗的妹妹除了貴妃便是楊家三姐妹了,莫非你想當虢國夫人的裙下之臣不成?聽說那虢國夫人最是喜歡長安的青年才俊,如今你名揚京城,被她看上了,叫楊釗來說合也未可知。”

  王源嚇了一跳道:“開什麼玩笑。”

  李欣兒皺眉道:“別說笑啦,該擔心是真正的危險才是,說來說去難以排除王鉷會對二郎不利的危險,明日二郎去赴宴,可說不準會發生什麼。”

  公孫蘭微笑道:“放心,有我在旁護著王源,你還擔心什麼?我們豈會不加防備?”

  王源驚訝道:“你跟我一起去?”

  公孫蘭淡淡道:“還能有別人麼?雖然我確信你不會有危險,但我去只是為了你安心罷了。今日之事倒是提醒了我,若是現在誰能讓李林甫改變主意放過你的話,怕是只有這個楊釗了,所以這是一次化險為夷的機會。如果楊釗能幫你,便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包括李適之和李林甫,王鉷楊慎矜那些人便更不在話下了。”

  王源點點頭道:“但願如此,雖然我心中滿是疑惑,但明日之會我是一定要去的了。我剛回來,便又要找理由出府,我們的李左相不知會不會再次大發雷霆呢。”

  公孫蘭微笑道:“李左相的怒火也顧不得了,誰叫他遮遮掩掩呢?早日告知王源的處境便這麼難麼?這個人也真是蠢得很,總以為所有人比他都蠢,殊不知他自己才是最蠢的一個。所以他永遠都被李林甫踩在腳下。”

  ……

  既已決定明日去赴醉仙樓之約,自然是要徵求李適之的同意,於是王源傍晚時分找到了柳熏直,向他提出明日想出府的要求,理由是答應了表姐和夫人,陪她們去慈恩寺燒香拜佛。

  柳熏直自然不敢擅自答應王源,他也不敢告知王源現在他只有留在府中才最安全,於是只能去請李適之的示下,希望李適之能給予阻止。

  內宅書房之中,本在潛心練習書法的李適之聞言之後怒擲毛筆於地,恨恨的道:“你去告訴王源,從今日起他想出府便出府,再不必稟報了,老夫給他絕對的自由。”

  柳熏直嚇了一跳,忙低聲道:“左相,這樣一來,王源的安危可就難以保證了,要不要給他配些護衛隨行?”

  李適之擺手冷笑道:“不必了,他自己要找死,我們又能如何?老夫早就看出來了,他是第二個李白,當年那李白在京城時,老夫對他何等禮遇?換來的又是什麼?還不是拂袖而去連個招呼也不打?王源就是一條養不馴的狗。”

  柳熏直撿起地上的毛筆放在筆架上道:“左相公息怒,也許咱們該將內情跟他說清楚的好,或許他根本就不知道身處在危險之中。依著我的意思,還不如直截了當的告訴他,他生氣也好,發怒也罷,大不了寬慰寬慰也就罷了,身處危險境地,他也自然會知道如何小心應對。”

  李適之看著柳熏直歎息道:“熏直啊,你還看不出來麼?王源明顯是知道自己的處境了,只是他不願意說出來裝糊塗罷了。昨夜我們的消息準確無誤,我金吾衛中也有消息來源的,報來的消息說雖然王鉷並未明言抓捕何人,但他們當中確確實實有人認出了王源。王源和另外一個人一路被追到晉昌坊附近消失了。”

  柳熏直驚訝道:“這麼說來,王源是真的在裝糊塗了?難怪一大早坊門未開他便出現在府門前,只是當時他的表情平靜,像是什麼也沒經歷一般,我竟然被他給騙過了。”

  李適之用手指輕輕叩擊桌面道:“老夫在想,他或許內心中對老夫充滿了不滿,既然如此,老夫又何必去費心思庇佑他?而且剛才梁思歸梁先生來的時候分析了一番,老夫覺得甚有道理,思歸說王源身邊的兩個女子甚是可疑,不知道熏直你有沒有感覺?”

  柳熏直皺眉道:“那不是一個是他的妻室,一個是他的表姐麼?看上去都是尋常女子,屬下倒是沒看出什麼可疑之處的。”

  李適之歎道:“熏直啊,跟思歸比起來,你在這方面顯然不如他。今年上元之夜,李林甫府中有個刺客潛入的事情你還記得吧。”

  柳熏直點頭道:“當然記得,當時我們得出的結論不是說這是李林甫的故意放出的風聲麼?猜測他又想搞些什麼勾當而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李適之微微點頭道:“是,當時我們是這麼認為的,但事後證明此事是真的。我有可靠的消息來源,不久前我才知道確切的消息,那晚李林甫府中不是進了刺客,而是李林甫府中的一名舞姬夜半窺伺李林甫的密室,偷聽李林甫和楊慎矜王鉷等人在密室的談話被發現了,這才調動了金吾衛纊騎和武侯們大肆搜捕。”

  “舞姬?”柳熏直楞道:“這可叫屬下摸不著頭腦了,到底怎麼回事?”

  李適之緩緩落座,低聲道:“這不是個尋常的舞姬,熏直還記得當年在宮中那個大唐第一劍器舞大家公孫大娘麼?”

  “當然記得?左相是說,那個舞姬便是公孫大娘?這怎麼可能?公孫大娘當年潛逃出宮之後再無消息,雖然陛下並未下令緝拿她,但李林甫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窩藏公孫大娘啊,這屬下可真的糊塗了。”

  李適之擺手道:“當然不是公孫大娘,公孫大娘是什麼樣的人物,皇上的恩寵都不屑一顧,李林甫何德何能能讓公孫大娘留在他的府中。但這個舞姬雖非公孫大娘,但卻和公孫大娘關係密切。公孫大娘離開皇宮的時候帶走了一名女弟子,當時這女弟子只有八九歲也沒人注意。但是數年之後,這名女弟子突然在長安市上出現,並獻藝引起了轟動,此事熏直當也有所耳聞吧。”

  柳熏直皺眉道:“好像有點印象,年代久遠了,左相不提我倒是忘了此事。”

  李適之道:“這個女弟子據說深得劍器舞精髓,讓長安人重新目睹了劍器舞的風采。京兆府也曾招她去訊問公孫大娘的蹤跡,那女子自稱在南方遇到了雲遊的公孫大娘,機緣巧合得其傳授舞技,後來公孫大娘雲遊無蹤,她也不知道公孫大娘去了何處云云,這番話倒是確實無懈可擊。”

  柳熏直一拍大腿道:“想起來了,這事兒屬下想起來了,後來這個女子正是被李林甫重金聘入府中為舞姬,左相是說,那夜的所謂刺客便是這個舞姬?”

  李適之點頭道:“正是她。”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4

第76章 底細(二)

  柳熏直吸了涼氣道:“可這個舞姬為何要去窺探李林甫的秘密?難道說是肩負使命而來?”

  李適之微笑道:“熏直,看來你並不是不懂一些事情,而是不願意動腦子罷了,你能問出這句話來,不枉我對你的器重。當初邀請這舞姬入府的王府貴胄之家很多,像岐王、甯王、幾位國公之家都是誠心誠意的邀請,但這女子都沒答應,但卻只答應了李林甫府上的邀請。當時人都暗中傳言是李林甫威逼所致,現在看來卻是冤枉了李林甫了。”

  “左相之意是,這女子本就是只想進李林甫府中,其餘任何人的邀請她都不會答應。也就是說她是故意選擇的相國府?”

  “對。”李適之微微點頭道:“你現在可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了吧。”

  柳熏直緩緩道:“這舞姬是有人刻意安排進李林甫府中充當密探的。”

  李適之緩緩點頭道:“熏直算是開竅了,這便是真相。”

  柳熏直呆呆看著李適之道:“這背後之人是誰呢?該不會是左相你吧。”

  李適之呵呵一笑道:“熏直,剛說你明白了,你又糊塗了,那時老夫尚在御史大夫兼幽州節度使任上,和李林甫也井水不犯河水,焉能是我?再說了即便是老夫,這件事又怎會瞞著你和思歸?”

  柳熏直拍打著自己的額頭道:“瞧我這腦子,怎會是左相,但那又是誰呢?”

  李適之收了笑容靜靜道:“說難猜也不難猜,說不難卻也難,在李林甫身邊安插眼線必然不是李林甫的同黨,而是提防李林甫的人才是。李林甫樹敵眾多,光是這個範圍還難以確定,但若從整件事的設計上來分析,能接觸到公孫大娘,並能將這個女子送到公孫大娘身邊學習舞技的人並不多。韋家或許可以,但最可能卻是那一對父子。”

  柳熏直一驚道:“您是說,陛下和太子?”

  李適之緩緩點頭道:“老夫分析必是他們其中之一,陛下這麼做也有足夠的理由,陛下對李林甫既倚重又防範,這本就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派個人進去探聽消息很尋常。而且從整件事的設計和不露蛛絲馬跡的手段來看,倒像是陛下的手筆。”

  柳熏直點頭道:“是啊,利用李林甫喜歡劍器舞這一嗜好入手,讓一個能得到公孫大娘真傳的弟子進入相國府確實是個極佳的手段。”

  李適之道:“是,但不排除是太子的手段,事實上我傾向於是太子所為,若是以前我定以為太子不會有如此精細的手段,但最近發生的事情讓我改變了對太子的看法。太子絕非外人所認為的懦弱無能之輩,從這一次韋堅和皇甫惟明的事情來看,太子心腸之決絕無人能及。熏直該知道此次太子為表清白,出了太子妃韋氏之事了吧。”

  柳熏直點頭道:“屬下自然知道,朝野上下議論紛紛,不知太子此行為到底是英明還是愚蠢。”

  李適之道:“太子這麼做便是徹底放棄了韋堅和皇甫惟明,徹底劃清和此次事件的關係,雖然自斷雙臂,但卻得以自保。從為人之品行上我甚是不齒他之所為,但從策略上卻是一招狠棋;很難用英明和愚蠢來形容,一起都需看後續進展。故而我從最近太子的行為中得知,太子並非平日我們所看到的那個形象,所以這暗探也有極大的可能是太子安插在李林甫身邊的。”

  柳熏直深以為然。

  “誰安插的暫且不提,這女子那一晚被人追捕,從東城一路逃到西城,最後據說在西城永安坊左近消失了蹤跡,這件事才是讓老夫感興趣的。”李適之淡淡道。

  柳熏直道:“這當中又有什麼玄機?”

  李適之道:“你難道沒聽我提到永安坊麼?這王源在來我府中之前住在何處?”

  柳熏直一驚低聲道:“永安坊!”

  李適之微微點頭道:“知道巧合之處了吧。那女子深受箭傷,金吾衛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他們的箭上都帶有烏頭毒,中了箭的很少能逃脫追捕。事後那一場大雪雖然阻擋了金吾衛帶獒犬嗅聞氣味搜查的計畫,但一名受傷女子若無人收留,又怎會消失的無影無蹤,又怎會熬過大雪嚴寒的天氣?”

  “可這並不能說明便是王源收留了那女子啊?”柳熏直低聲道。

  “但當夜永安坊南坊門左近巡邏值夜的坊丁便是王源,事發之後有人證明其耽擱了許久才出現,神色也有些慌張。其後數日,忽然間這個落魄潦倒的王源忽然便和一個來歷不明誰也不認識的女子成親了,難道這一切還不可疑麼?”

  柳熏直皺眉道:“屬下之前調查過王源,也覺得這件事有些突兀,他敗光了家業,在永安坊聲名狼藉,怎麼忽然便有個美貌女子和她成親。當時永安坊的趙坊正跟我說起過這件事,他說他從未聽說王源有個什麼住在東城的表姐。屬下當時只是為了詩會搜羅人才,卻未曾多想,這時候一想,確實挺奇怪的。”

  李適之道:“你現在知道這個王源不簡單了吧,那個舞姬是不是他救的,和他成親的那個女子到底是誰?現在住在我府裡的他身邊的兩個女子是什麼身份?這個王源在西市上遇到老夫,成功吸引老夫的注意又進入老夫身邊的目的何在?是否這都是有人暗中刻意的安排,都值得人生疑。老夫是否已經被這個王源玩弄於股掌之間而不自知?”

  李適之提出的一系列疑問,柳熏直無一知道答案,也許是左相過慮,也許左相說的這一切都有緣由,而是自己無法理解當中的聯繫。

  “本相本來想留著王源在身邊,慢慢的等他自己暴露蛛絲馬跡來,但我不知留他在身邊是對是錯。我當然不想親自對他下手,所以這件事如果李林甫王鉷他們願意代勞的話,我是絕不會阻攔的。所以從今日起,他愛去哪裡去哪裡,當然也不用給他配什麼護衛。況且我知道他明日絕非是要陪他的什麼表姐逛京城,楊釗今日特意來見他,怎可能是為了見一面。兩人也許有了什麼私下裡的約定。當著老夫的眼皮底下做手腳,這是無視老夫,藐視老夫。說了這麼多,你說老夫還能對王源推心置腹麼,還能在意他的安危麼?”

  ……

  柳熏直向王源轉達了李適之的話,告訴王源從今日起王源將自由出入左相府,不必再去稟報,王源不知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顯然李適之看似是像自己屈服了,給了自己絕對的自由,但在王源看來,這表明李適之對自己的安危已經毫不在意了。之前禁止自己私自出府的行為,從骨子裡來說還是出於對自己安危的擔憂,但現在這種態度,便是徹底的放任不管,自己的生死李適之已經不再關心了。

  王源心寒如冰,政客們都是鐵心腸,只為一己之私,卻從不在意他人如何。這李適之甚至連提醒一下自己注意安全的興趣也沒有,足見此人寡情廉義,徒負空名;但王源其實也並不意外,自己遲早要和李適之走到這一步,倒也毫不可惜。

  讓王源唯一覺得安慰的是,柳熏直話裡話外倒是隱晦的暗示了一些話,雖最終沒能明言,但站在他的立場上已經殊為不易了。王源對他的立場表示理解,畢竟他是依附于李適之生存的清客,也不好過多的苛求他。王源欣慰于在李適之府中總算是交到了個值得交的人,這個柳熏直其實確實很關心自己,他無法開口說出原因來,但卻懇求王源次日出門時將自己安排的幾名護衛帶上。按照柳熏直的話來說這是讓自己使喚跑腿方便,但王源知道這是柳熏直變相的要保護自己。

  謝絕了柳熏直的好意之後,柳熏直帶著滿臉的遺憾和欲言又止的神情告辭離去,王源也心情沉重的站在廊下思索。眼下明顯和李適之之間嫌隙已經不可彌補,這幾日無論如何也要搬出左相府了,再呆在這裡便會給人以死皮賴臉不走的嫌疑,就算搬出相府即將面對各方風雨侵襲,王源也不得不坦然受之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4

第77章 夜話

  本來晴好的天氣在晚飯後下起了雨,入睡時雨勢加大,淅淅瀝瀝滴在瓦面上,像是奏著一首纏綿的琵琶曲。王源手枕著頭躺在床上呆呆看著帳頂,聽著外邊充滿愁緒的雨聲呆呆發愣。

  “二郎,想著明日之事麼?”不知何時,李欣兒進了房來,站在床頭看著王源。

  王源坐起身來道:“你怎還不去睡?”

  李欣兒道:“我就是來睡覺的。”

  王源微笑道:“咱們不必裝的這麼逼真吧,晚上兩個婆子都被打發走了,咱們便不必睡在一張床上了吧。再說你師傅在隔壁,咱們這麼公然的睡在一起,怕是不太好。”

  李欣兒臉色緋紅道:“你瞎說什麼呢?當然不是和你同睡,我幫你鋪席子被褥打地鋪,你去地上睡,我在床上睡。”

  王源道:“這是何苦,你師傅那邊現成的床鋪,正好你師徒二人聯床夜話,豈不是好?幹什麼要和我擠在一起。”

  李欣兒真的惱了,怒道:“你以為你是香餑餑麼?我師傅從不與人同床甚至都不同人同房而眠,打我到師傅身邊便知道她的習慣,否則我難道不知去師傅房裡?你若再囉嗦,可休怪我不客氣。”

  王源皺眉道:“你待怎樣?”

  李欣兒叉腰道:“奴一腳將你踹到堂屋裡,栓了房門,你愛睡在何處我可不管,信是不信?”

  王源怔怔看著李欣兒兇狠的樣子,舉手投降道:“罷了罷了,我打地鋪就是,這麼冷的天,我可不想受一夜罪。”

  王源一邊抱著被褥鋪地鋪,口中一邊小聲嘟囔:“幸而你我是假夫妻,若是真夫妻,有這麼個河東之獅在家裡,家宅豈有寧日?”

  李欣兒皺眉道:“你說的什麼話?”

  王源趕緊閉嘴,忍氣吞聲鋪好地鋪鑽進被窩閉眼睡覺,李欣兒靜靜站了床邊片刻,默默轉身噗地一聲吹熄了燭火,接著黑暗裡傳來她窸窸窣窣的脫衣上床的聲音。

  屋外雨聲纏綿淅淅瀝瀝,屋內兩人睜著眼睛其實都沒有睡意,在這樣的雨夜之中,人的心情特別的奇怪,總是很難睡去,更何況房裡還躺著異性。

  王源心裡想著晌午時候的事情,上午醒來的時候聽了李欣兒的一番表白,自己衝動之下差一點和李欣兒親了嘴;這嘴巴要是親上了,兩人之間的關係立刻便不一樣了。還好有人及時打攪了,不然可就鑄成大錯了。李欣兒雖然是個美貌的女子,但說起來自己對她瞭解不多,更忘了她的性情其實是有些暴力的,根本就不是王源心目之中的類型。若真的跟她攪合到一起,圖一時之歡,怕是要遺一世之恨。自己身無武功,今後還不是任她打罵夫綱不振,王源可接受不了這個。

  王源東想西想,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睡去之時,忽聽到黑暗中李欣兒翻身坐起的動靜,緊接著便聽到李欣兒低低的叫喚聲:“二郎,睡了麼?二郎。”

  王源假裝睡著,並不出聲答應,李欣兒歎了口氣輕聲道:“我知道你沒睡著,你是惱了我了,剛才奴也不是故意要凶你,只是你說的那些話讓我好傷心,倒像是我非要和你睡一床似得。奴可是女子,哪有你那麼說話的?”

  王源自己反省,剛才倒是確實裝逼了些,說話確實有些無禮;李欣兒若不是遵守誓言要保護自己,又怎會跟著自己來到這裡。說到底,李欣兒是個遵諾守信之人,對自己也是誠心誠意的,倒是自己有些小家子氣了。

  王源開口道:“我沒生氣,咱們不過是開開玩笑罷了。夜已深了,快些睡吧,有什麼話明日再說吧。”

  李欣兒喜道:“你不生氣就好,可是我睡不著,外邊的雨聲太大,鬧得我心煩意亂,吵得我實在睡不著。”

  王源歎了口氣道:“好吧,那我陪你聊一會兒,聊些什麼呢。”

  李欣兒道:“你說聊什麼就聊什麼,看得出你肯定有很多心事藏在心裡,你只是忍住不說罷了。今晚咱們交交心,你但問,奴知無不言。”

  王源想了想道:“其實也沒什麼想問的。”

  李欣兒道:“二郎心裡還在怪我欺騙你的事情麼?”

  王源微笑道:“都已經過去了,還怪什麼?再說你不是說羅衣門對我並無威脅了麼?眼下的危險都是我自己的原因,卻不是你的錯,若我不參與梨花詩會,便不會有眼下的煩惱了。”

  李欣兒沉默片刻道:“無論如何,我都會站在你的一邊,我會幫助你渡過難關的,而且現在師父也和我們在一起,你不必擔心。”

  王源心中感動,誠然自己現在處境不佳,但現在自己也並非孤家寡人一個,公孫蘭和李欣兒本可置身事外,也沒人能找她們的麻煩,但她們並未退避,而是選擇和自己站在一起共同對抗,這多少讓王源覺得心中溫暖的很。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了,你說太子答應如果我加入羅衣門為他效力便不再命羅衣門對付我。但如果現在就決定不能在李適之身邊,豈非對太子毫無價值?就算加入羅衣門中,太子還會要一個無用之人麼?”

  李欣兒的聲音從黑暗中緩緩飄來:“本來我以為這麼做不妥,但今天同師傅聊起這件事的時候,師傅說的話甚是有道理。”

  王源道:“怎麼說?”

  李欣兒道:“師傅說的很對,如果你是一名普通人的話,羅衣門怎會要無用之人?你身無武功,又無法為羅衣門刺探情報,羅衣門要你無用。”

  王源苦笑道:“是啊,想來李亨也不會要個完全沒有用的人,我想想自己倒也有些羞愧,除了一天三餐飯能吃幾大碗之外,渾身上下居然沒可用之處。”

  李欣兒忙道:“二郎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況且二郎也並非你自己鄙薄的那般不堪。師傅告訴我說,如今的二郎在長安城的名氣可不小,豈能說是無用之人。我的意思是二郎在梨花詩會上大展文采一舉揚名,此時的二郎也許會是太子殿下拉攏的物件。即便二郎不能為羅衣門刺探情報,能收羅二郎這樣的人才,太子也應該會高興的。”

  王源聽明白了,李欣兒說的意思是,自己在梨花詩會之前能吸引太子的只是接近李適之刺探情報的機會,而現在自己已經是長安的名人,就算離開李適之,也許李亨也是想拉攏自己的。

  “我懂了,十二娘你該清楚如今的情形,李適之現在已經完全放棄我了,我想即便我想留在這裡,不久之後他也會趕我們走,因為他容不得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無視他。我正在考慮離開左相府之事,一旦離開左相府,你在羅衣門便無法交差了。說實話,我現在可真不想又來個羅衣門冒出來要我的命,我的危險已經夠多了。”

  李欣兒道:“我明白,明日我也隨你出府,我去見太子一面,告訴他你的處境。以你現在的名氣,太子應該不會再苛求你留在李適之身邊充當耳目。如太子不同意的話,那也無妨,反正師傅說了,就算住在外邊,那些狗東西敢來的話,大不了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罷了。”

  王源輕聲道:“但願不要到如此地步,真到了那時候,我也不會讓你們陷入其中,我有計較。”

  李欣兒忙道:“你可不要喪氣,實在不行,咱們離開京城暫避風頭也好。”

  王源歎息道:“不說這些了,說著心煩的很,咱們說說別的吧,比如說說你們羅衣門吧,聽起來很神秘的樣子,如果我加入其中,起碼你該告訴我其中的情形吧。”

  床上窸窸窣窣一陣響動,借著微光,王源看到一個臃腫的身影從床邊蹦躂來到自己的地鋪旁,咕咚一聲躺倒在自己身旁的席子上,那是李欣兒裹著被子蹦躂到地鋪上來了。

  “這是作甚?”王源訝異道。

  “你不擔心隔牆有耳麼?這麼機密之事我們相隔那麼遠大聲說話,豈不是全部被他人偷聽到了?所以咱們要湊近點低聲聊。”李欣兒熱乎乎香噴噴的口氣吹在王源的臉上,王源心中生出異樣的感覺。

  “說的也是。”王源挪動身體給李欣兒騰出地方來。

  李欣兒蠕動身體讓自己舒服些,轉頭看去,見黑暗中王源的面孔就在眼前,相聚不足數寸,不由得有些羞澀。

  “你……你將頭轉過去好麼?”李欣兒嬌聲道。

  王源笑道:“你嫌我長得醜看著說不出話是麼?倒是要佩服你好眼力,這麼黑你都看的見。”

  “不是的,但你轉過去我才說。”李欣兒伸手過去摸到王源的臉頰推了一下,將王源的臉推到另一側,王源無聲就範,順從的將後腦對著她的臉。

  “唔……從何處說起呢?羅衣門是太子尚未當上太子時便秘密成立的一個專門搜集京城情報的組織,我加入其中已經算是很晚了,不過我在其中地位是很超然的。”

  王源問道:“很超然麼?超然到什麼程度?”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4

第78章 規矩

  李欣兒吹氣如蘭悄聲輕語:“羅衣門中設統領副統領兩人,潘成芳是統領總領事務,另有一名叫闞朝忠的副統領負責日常事宜。統領之下設八執事,執事之下轄紫紅白青黑五色衫衛,衫衛之中紫衫衛職介最高,在羅衣門中紫衫衛的人數不超過二十人,大多潛伏在極為重要的位置之中,職介最低的便是黑衣衛了。京中各坊市中都有衫衛潛伏,或為官吏,或為幕僚,或為商鋪掌櫃夥計,或是市井閒人百姓,這些都是具體辦事之人。相互間很少接觸,數十坊設有一處據點,請報通過據點彙集上報總門。”

  王源咂舌道:“組織如此嚴密,看來太子沒少費心。但你尚未說你的地位如何超然呢。”

  李欣兒低語道:“我是特別執事之一,羅衣門中只有兩名,一個是我,潛伏于李林甫身邊,要知道李林甫府中要想安插暗探足有登天之難。這次我的身份暴露,太子極為震怒,也是因為失去了一個極為重要的位置。我若不是因為那情報太過重要,也不至於暴露自己。”

  王源輕聲道:“看來你這特別執事的身份不久矣。但不知特別執事的身份有什麼好處。”

  李欣兒道:“特別執事不受潘成芳節制,行事自專,享有太子直接覲見之權,除非有重大事宜,特別執事可不必暴露身份刺探消息。”

  王源咂舌道:“確實很特別,若是不想暴露的話,怕是一輩子也不會暴露自己了,除非李亨和羅衣門統領曝光你的身份,你輕易丟了太子苦心為你安排進李林甫身邊的機會,李亨當然會很震怒。”

  李欣兒悄聲道:“我是為報殺父母之仇之故,怎能每日若無其事?我幾乎每隔數日便去窺伺偷聽李林甫在府中的行至言論,這也確實是我暴露的原因。那夜即便我沒有偷聽到那份情報,太子也不會怪我,我也不會暴露了。”

  王源深以為然,李欣兒定是每時每刻都在尋找斬殺李林甫的機會,在戒備森嚴的相國府中能潛伏三年已經是奇跡了。李亨能將李欣兒神不知鬼不覺的安插在李林甫身邊固然是一著妙棋,但他未能洞察李欣兒的心理,卻又是一著敗筆了。

  “如果我留在李適之身邊,是否我也是個特別執事呢?”王源好奇問道。

  “那是絕無可能的。”李欣兒道。

  王源道:“那是為何?李林甫是相國,李適之也是相國,地位同樣尊崇,難道太子不重視李適之的位置麼?”

  李欣兒輕歎道:“二郎你還是沒弄清楚朝中的格局,李適之雖為左相,但和李林甫相比無足輕重,朝中大權握在李林甫手中,而李適之雖有爭權之心,但卻無此實力。我雖也對朝中格局也不甚深謀,但這一點還是看的清的。今日午後我和師傅談到此事,師傅對朝中格局瞭若指掌,她說,李林甫是故意留著李適之跟他爭權,但以李林甫的手段,想要除去李適之毫無困難。李林甫唯一所慮的是李適之朝中的盟友,刑部尚書韋堅和戶部尚書裴寬和李適之相互呼應,韋家和裴家又都是我大唐世家,實力不容小覷。李林甫擔心若將左相之位騰空出來,則必為韋家或者裴家所攫取,反這兩家可比李適之要難纏的多。”

  王源猛然醒悟道:“所以李林甫才尋到這次機會對韋堅下手,只要再將裴寬弄下馬,則無人再與之抗衡了。”

  李欣兒輕聲道:“恐怕是這樣了。打擊韋堅可一石二鳥,既針對太子又除去李適之的支持者,老賊之算計可見一斑。所以在李林甫身邊的暗探可以為特別執事,而李適之身邊的相比而言大大不如了。”

  王源想了想道:“你不是說你是兩個特別執事之一麼?那另外一個安插在何人身邊?誰能讓太子如此重視?”

  李欣兒靜默半晌,低低道:“我也不知道那一位是誰,事實上我從未同另外一位特別執事照過面,若非太子說我是兩位特別執事之一,我甚至不知羅衣門中有幾位特別執事。那一位潛伏在何人身邊,其實也並不難猜,誰能和李林甫比肩,誰能左右太子即位的格局,其實一猜即明。”

  王源略一思索突然驚坐起身道:“你是說,另一位特別執事安插在……陛下……身邊?”

  李欣兒欠身低低道:“噓……你這麼大聲作甚?快別喊了。”

  王源渾身冒汗,終於明白電視劇電影裡演的那些東西不是假的了,李亨在自己父皇的身邊都安插了眼線,若非親耳聽聞,又怎能相信。可以想像,能安插在玄宗身邊的特別執事身份該是如何的神秘,而且一定是能力非凡而且一定絲毫不招人嫌疑,卻又在關鍵的位置上。

  “其實你若進羅衣門之後職位也自不低,太子讓你當紫衫衛,羅衣門中只有二十人有此職位,你是第二十一個。”李欣兒道。

  王源籲了口氣道:“那我真要謝謝他全家了,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何羅衣門要對我這小小的坊丁趕盡殺絕了,原來這是個不能暴露的秘密,若被當今陛下知道有個羅衣門的存在,而且自己身邊也有太子的人當眼線,那恐怕便是人頭滾滾血流成河了,太子怕是也要性命不保了。”

  “你知道就好。”李欣兒低低道:“所以我才不得不提出你加入羅衣門,若不想魚死網破,這是最好的緩解之途。除此之外,我別無它法。”

  ……

  兩人絮絮叨叨說到半夜,不知不覺困意襲來都沉沉睡去,半夜裡春寒料峭,不知是因為地席太冷的緣故,還是兩人都心有預謀,也不知是誰主動還是誰被動,本來裹著兩床被子的兩個人稀裡糊塗的睡到了一個被窩裡。

  雖然都穿著中衣,但那也擋不住突然而至的激情,王源久而不知肉味,美女在懷,頓時欲望勃發,迷迷糊糊摟住李欣兒狂吻起來。李欣兒本可一腳將王源踹到九霄雲外,但她似乎被廢了武功,竟任由王源輕吻嘴唇,反將香舌勾住他的舌頭,似乎要以這種方式作出反抗。

  兩人捂在被子裡蜜吻不休,直到王源的手突入衣物內握住李欣兒挺翹的雙峰肆意揉捏時,李欣兒才發力推開了如野獸般的王源。

  “二郎……不可!以後再說。”李欣兒臉色火燙,低聲如夢囈。

  王源清醒過來,抽出捏著飽滿肉饅頭的手,尷尬道:“對不住,十二娘,我……”

  “二郎,莫說對不住,奴……其實是歡喜的,自那日和你成親,奴其實心裡便視你為丈夫了;可是現在不成?師傅她就在隔壁,而且奴……奴還沒準備好。待奴準備好了,再來伺候二郎便是。”

  王源的欲望緩緩消退,也冷靜了下來,忽然間便成了這樣一個局面,王源也是有些措手不及。也許是壓抑的太久,自己才會突然間的爆發出來,不過經此之後,王源突然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很喜歡李欣兒的,對她其實早就有了些邪惡的欲望,這才在今夜爆發了出來。

  王源喘息稍定,重重躺在一旁,喘息道“你說的對,是我衝動了,我們不該如此。”

  李欣兒欠起身子看著王源,髮絲覆蓋在王源的臉上,麻酥酥的發癢,低聲笑道:“二郎,咱們現在還是假夫妻麼?”

  王源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行動,但終於說不出這麼裝逼傷人的話來,輕歎道:“弄假成真了,咱們都這樣了,除非你不願意,否則我自是真的娶你了。”

  李欣兒伸嘴唇在王源嘴上一吻,甜蜜嗔道:“便宜你了,不知多少人對我獻殷勤,我都不假辭色,你還來賣乖。潘成芳想我想的發瘋,可曾碰到我一個手指頭?”

  王源摟住她身子,手掌在她臀背上輕撫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跟了我可沒什麼好處,我一無權勢二無錢財,還惹了一身的麻煩,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李欣兒在王源胸脯上扭動身子,輕笑道:“有錢有權的人奴見得多了,那又如何?奴可看不上那些人。不知為何,見了你卻覺得很不一樣。師傅說你與眾不同,也許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男子,叫我要真心實意的對你好。我知道之前是我對不住二郎,奴願意一輩子伺候二郎,絕無二心,二郎你說好不好?”

  王源心中激動,面對李欣兒真情傾訴,怎會有半點抗拒。兩人又蜜吻了一番,王源沒忘記把話說清楚,有些讓人擔心的事情還是趁現在說了為好。

  “你既決意跟著我,有些事我要說在頭裡,作為我們以後的相處規矩。”王源道。

  “說吧。”李欣兒滿心都是柔情蜜意,手指在王源的臉上捏捏揉揉,玩的不亦樂乎。

  “我王家有王家的規矩,你入我王家門,便要遵守這些規矩。”

  “什麼規矩?倒是好玩。”李欣兒繼續玩弄王源的耳垂。

  “其一,君子動口不動手,我王家不允許有暴力行為,無論是丈夫對妻子,還是妻子對丈夫,都不准動手,大家講道理。”王源道。

  李欣兒嘻嘻直笑,低聲道:“你是怕打不過我,害怕我欺負你是吧。”

  王源皺眉道:“答應便答應,說那麼多作甚?能不能遵守。”

  李欣兒笑道:“能,當然能,我的武藝是對付敵人的,怎會是你,放心便是。”

  王源道:“好,規矩之二,丈夫永遠是對的。”

  李欣兒抬起身子皺眉道:“這什麼規矩?這麼霸道。”

  王源道:“王家的規矩。”

  李欣兒道:“你便沒有錯的時候?若是你錯了怎麼著?”

  王源道:“那便是第三條也是最後一條規矩了,丈夫若是錯了,便按照第二條規矩來辦。”

  “第二條麼?”李欣兒想了一想反應過來怒道:“那有什麼兩樣?還不是以你為准?你這是霸王規矩,你王家的規矩比皇家規矩還霸道。”

  李欣兒氣的伸手在王源身上捶打,王源忙道:“第一條規矩,莫忘了,不准動手。”

  李欣兒手在半空僵住,終於意識到若是答應了這樣的規矩,自己的一舉一動便被完全束縛住了,氣的怔怔無語。王源呵呵而笑,伸手摟住她,低聲道:“開個玩笑罷了,王家哪有這麼霸道的條款,睡了睡了,明天還有正事要辦。”

  李欣兒這才意識到被王源戲弄了一番,伏在王源懷裡輕輕捶打他,又撅著嘴巴撒嬌索了幾回吻,這才枕在王源肩頭慢慢睡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14

第79章 凶宅

  天明時,細雨未停,晨鼓聲中,王源悠悠醒來,身邊枕席之上,李欣兒早已不見蹤影。回想昨夜的情形,王源心頭縈繞著一絲甜蜜,手掌上似乎還留著李欣兒滑膩身體上的甜香,唇齒間也留有她唇舌間的味道,心情頓時好的不能再好。既然兩人之間的關係得到了確認,那麼從今日起,自己便算真的是有家的人了,在大唐也算是有了一條根了。

  王源起身穿衣,穿過空無一人的堂屋來到廊下,但見一夜春雨過後,滿院子裡似乎都有了生機,十幾棵光禿禿的大樹樹枝上似乎有了凸起的蓓蕾,帶著淡淡的綠色。細雨濛濛之中,不知何處傳來鳥兒歡快的叫鬧聲,一切都變得生機盎然起來。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王源搖頭晃腦的吟起孟浩然的詩句來,可恨孟浩然生的太早,否則這首詩若是能被搬運過來,豈非又成了自己的一首佳作流傳。

  “這位兄台,一大清早,臉不洗口不漱,蓬頭垢面在此大發酸性吟詩,是何道理?”

  清脆的話語聲從身後傳來,王源驚愕回身,只見兩個青年文士站在身後數步,手中摺扇遮住面龐,露出帶著笑意的眼睛看著自己。

  王源嚇了一跳,來不及細看,忙拱手道:“敢問兩位兄台這是……?”

  “嘻嘻嘻。”前面摺扇掩面的青年文士忽然笑出聲來,王源一愣,立刻反應過來,叫道:“十二娘?”

  十二娘放下摺扇露出面目來,笑道:“師傅,我說這書呆子認不出吧,還來了句‘敢問這位兄台……’可笑死人了。”

  後面那青衫文士也放下摺扇來露出面目,不是公孫蘭還是誰?王源笑道:“原來是你們,這身打扮倒是挺不錯,不過這是要去趕考拿狀元去嗎?”

  公孫蘭微笑道:“今日出門辦事,女裝諸多不便,便穿了男裝,還能入目不?”

  王源笑道:“豈止是能夠入目,我怕你們走在街上會被長安城中的女子搶去當郎君呢。”

  公孫蘭啐了一口,但臉上卻是一片笑意。李欣兒催促王源趕緊去洗漱,待王源淨面漱口後,替王源結好髮髻,又去公孫蘭房中取了一件藍色錦緞簇新長袍來給王源穿上。頓時王源也變得容光煥發,粉嘟嘟的招人喜愛起來。

  “二郎,你真是俊俏的很。”李欣兒癡癡看這王源道。

  王源笑道:“這位小姐自重,在下名花有主了,不要對我有想法,我有妻室叫做李欣兒,來生你或許有機會。”

  李欣兒嘻嘻而笑,瞟了一眼周圍無人,強行摟著王源的脖子親吻一口道:“本小姐就要今生,你能怎樣?”

  王源呵呵笑道:“我無力反抗,只好委曲求全了。”

  李欣兒捂嘴嬌笑不已。

  用過早飯,三人結伴出府,在東院大廳處遇到了似乎專門在此等候的柳熏直,見王源等人到來,柳熏直忙迎上來拱手行禮。

  王源對柳熏直倒也客客氣氣的,恭敬還禮後,但見柳熏直指著廳邊三名僕役對王源道:“二郎,這三個都是府裡的護衛,一直都是我使喚的人,你既要出門,帶著他們三個當跟班,側門處我命人準備了馬車給你和家眷代步。”

  王源笑道:“多謝柳先生費心,但是不用了。”

  柳熏直沉吟道:“二郎,不要拒人於千里之外,老夫是真心實意的,街面上並不太平,我也是為你好。你說要你們要去大慈恩寺拜佛,可知晉昌坊前夜發生了變故,所以還是帶著人跟隨為好。”王源心中一動,問道:“什麼變故?”

  柳熏直道:“前夜你出府未歸那日,大慈恩寺邊上有家庭院起火,屋子燒成白地,火勢連那宅中的數百棵梅樹也都燒毀了。更可怕的是,在庭院梅根下發現了好幾具屍體。此事刑部京兆府已經派人查究,晉昌坊百姓也是人心惶惶,有謠言說兇手便在晉昌坊中,所以你帶著人跟隨我也放心些。”

  王源和公孫蘭李欣兒照了個眼色,心中均有些吃驚,六個死人終究被發現了,王鉷必是暴跳如雷了,接下來若是有動作,顯然是雷霆萬鈞,不留餘地了。

  但跟班還是不能帶的,雖知相信柳熏直是一片好意,但王源此去是要見楊釗,這件事萬不能讓李適之知曉,也只能辜負柳熏直的一番好意了。

  出李適之府後,三人批斗笠穿蓑衣進入濛濛細雨之中;春雨淅瀝的街頭行人並不多,三人先是往南假裝去往晉昌坊的方向,走到一半路時閃入靖安坊南坊門內,偷偷觀察身後有無可疑人等窺伺。確定沒有人跟蹤之後,三人沿著靖安南隅的街道一路往東北方向走,等於從靖安坊南坊門走個斜線直奔東坊門。

  靖安坊東南的這一片甚是奇怪,幾條支街旁的房舍都很豪華,倒是符合長安東城坊街的特徵,但不久之後,三人看見了一片荒涼的空地,一座長滿松樹的小山包橫在面前,山包之側的大片荒地上倒是有一座宅院,不過走近之後卻發現牆倒屋斜,院子裡長草叢生,應該是很久沒人住了。再往東北方走,本來該有的往來的路徑也都長滿了荒草,好像這片地方很久無人跡到來了。

  三人均有些納悶,長安東城寸土寸金,靖安坊雖不是地段最後的坊間,但總是東城一坊。誰知道這裡居然也有荒蕪無人居住的宅院和空地。這塊荒地可足足有幾座大宅院的面積,有山有小池塘,距離南坊門也並不甚遠,若單純論地段,應該是宜居之地,卻不知是何原因。

  三人無暇多想,事實上能夠從無人之處穿越過去,從靖安坊東坊門悄無聲息的出去,更能防止行蹤被洩露。不過在穿過那片無人荒地之後抵達北邊最近的一處破落的胡同口時,有幾名站在門口閒談的百姓見到三人從長草之中走來,都面露恐懼驚訝之色。

  王源不知何處通向東坊門最近,反而面帶微笑上前問路,幾名百姓一哄而散,各自回家劈裡啪啦的關上了院門。三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正困惑之際,旁邊院牆上方探出一個花白頭顱來,一名癟嘴老丈在牆頭顫巍巍發問:“三位是人是鬼?大白天的不要亂闖,這裡可是有半月觀趙仙長的神符鎮著,若是胡來可是要教你們魂飛魄散的。”

  王源愕然道:“老丈怎麼說話呢?我們當然是人,從南坊門抄近路過來的。”

  老者胼指道:“休得騙我們,你們變化的如此英俊也騙不了我等,我等都知道你們是披著畫皮的鬼怪,速速走開,否則我便要請符了。”

  王源等三人哭笑不得,那老者甚是惱怒,縮回頭去,半晌後再探出頭來,手上舉著一張半尺長的黃色符紙朝著三人橫眉瞪眼。王源走近笑道:“老丈,別忙活了,我們不是什麼鬼魂,你們這是怎麼了?”

  老者見符咒無用,倒也有些困惑,見王源等三人行動舉止也算正常,確實不像是鬼怪,這才鬆了口氣道:“原來你們不是鬼怪,但你們怎麼從劉宅那邊走過來了,大清早的嚇死人了。”

  王源笑道:“什麼劉宅?我們只是路過罷了。”

  那老者指著南邊的松樹山一帶道:“你們不是從那邊松樹山下的宅院邊過來的麼?”

  “你是說那座破宅子麼?我們是從哪兒經過的,不過可不知道是誰家的宅子。”

  老者道:“那裡就是劉宅啊,你們三個居然敢從那邊經過,沒有人告訴你們那裡生人勿近麼?”

  王源笑道:“一座破宅子而已,老丈怎地如此好笑?”

  “破宅子?”老者叫道:“那是座凶宅,十幾年沒人敢從那邊走了,鬧鬼怪鬧得凶的很,三位能活著走過來算你們運氣,趕緊回家請師父做法師道場,免得被污穢之物沾了身。”

  王源忍住笑道:“好好,回去就做,但不知凶宅裡都發生過什麼事?”

  老者道:“這你都不知?你是外坊人吧。”

  王源道:“是啊,這都被你看出來了。老丈好眼力。”

  老者道:“那有什麼,只有外坊人才糊裡糊塗的敢從那邊走,本坊鄉鄰卻是沒一個敢從那裡走的。”

  王源朝老者招手道:“老丈跟我細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我這裡有幾十文錢,送你買酒喝。”

  公孫蘭皺眉道:“咱們不是有正事麼?在這裡耽誤時間作甚?”

  王源擺手道:“不急,離午時尚早,我問問這件事,自有計較。”

  李欣兒道:“什麼計較?”

  王源道:“待會再說。”說著從懷裡掏出幾十枚銅錢串來拋上牆頭,牆頭老者甚是小心翼翼,先用黃符貼在銅錢上觀察一會,確定不是蛇蟲毒蠍變化之物,這才完全放下心來,顫悠悠下了牆頭,嘩啦開了院門。

  王源細問緣由,老者嘴巴漏氣,但話說的倒是清楚,將這片荒地老宅的故事說給王源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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