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躍馬大唐 作者:大蘋果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14:12: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0 157841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4:27

第20章 假婚

  數日後,李欣兒已經能起床走動,然而正因能自由行動,也數次幾乎被人發現蹤跡,幸虧王源絞盡腦汁的掩飾才沒有露陷,但已經讓街坊鄰居們疑竇重重。王源意識到,這樣下去將會很危險,李欣兒也明白這一點,於是要求實施假成親計畫。

  王源雖然覺得這有些可笑,但當此之時,處於保護自己和李欣兒的考慮,倒也不得不被迫同意。

  正月十九值夜的時候,王源將黃三拉到一旁說話。自從那日被王源訓斥之後,黃三好幾天都沒敢跟王源說話,好幾次想要搭訕,都被王源板著的臉嚇得不敢靠近,但仍舊默默的幫王源做這做那,好幾次還跑到王源的院子裡幫著劈柴,只是沒敢進王源的屋子。

  也正是如此,王源才覺得李欣兒的行蹤有些掩藏不住,決定趕緊將這個假媳婦的身份落實下來。

  “二郎,你不生我氣了?”提著燈籠的黃三滿臉賠笑的看著王源。

  王源道:“早不生氣了,自己兄弟生的哪門子氣,三郎,今兒有些事要跟你商量。”

  黃三道:“商量什麼,吩咐就是了。”

  王源道:“我要成親了。”

  黃三驚訝道:“成親?誰家姑娘?什麼時候的事兒?”

  王源笑道:“還記得我那個遠房表姐麼?那日她來了之後,見我尚孑然一身,回去後便跟我那表姐夫商量要幫我物色一門親事。好巧不巧的是,表姐夫老家隴州有個堂叔,去年隴州旱災鬧得凶,好多人家顆粒無收,日子過的艱難。我那表姐看上了那堂叔的女兒,希望替我撮合這門親事,正好那堂叔家中糟了災也養活不了一家子人,所以答應只要給八貫彩禮錢,便可成了這門親事。”

  黃三拍手道:“好啊,這是好事啊,只是這彩禮未免多了些,這家是賣女兒麼?”

  王源笑道:“莫這麼說,人家養了這麼大的女子嫁給了我,怎也要給人家補償。表姐傳了話來,這事要辦就快些辦,於是我想著這幾日便把事情辦了。”

  黃三咂嘴道:“好事是好事,但就怕這種京外貧寒人家的女子不合二郎心意啊,我總覺得二郎你將來是要飛黃騰達的,將來的夫人起碼也是個官家小姐。”

  王源道:“哪有那好命,不過那姑娘我倒是偷偷見到了,此刻就在表姐家中。模樣周正,性子也還算溫婉,寒家女子居家過日子必是個好幫手,反正我也到了歲數了,娶了也就娶了。”

  黃三點頭道:“二郎覺得好就成,二郎孤身一人日子也是難熬,說吧,還少多少錢?我家裡還有兩貫多,剩下的我替你去趙坊正家裡去借,總要辦個熱熱鬧鬧的。”

  王源擺手道:“我不是要借錢,我是請你幫著張羅,我自己出面怕是沒人搭理,三郎你在坊裡中面子大,幫著請幾個懂規矩的幫著張羅一番,也不要太隆重,熱鬧一下就成了。”

  黃三皺眉道:“那彩禮怎麼辦?你有那麼多錢麼?”

  王源從懷裡掏出鼓鼓囊囊的錢袋來交到黃三手上道:“這裡是五貫錢,置辦酒席用的,其他的不用操心了,表姐幫我借了點都搪塞過去了,我看了日子,三天後宜婚嫁,到時候天一亮我叫輛馬車接了姑娘回來,進了屋子拜個堂磕個頭,你幫我張羅酒席讓鄉親們吃一頓就成了。別的一概從簡。”

  黃三連連點頭道:“知道知道,一切有我,二郎放心就是。”

  其後兩日,王源親自動手,將三間土屋好好的整飭了一番,裂開的牆壁,漏雨的屋頂,亂糟遭的庭院都用心整理了。換了幾張門簾和窗簾,將大門塗了新漆,還買了兩對大紅燈籠掛上。窗戶上門楣上貼上西市買來的大紅喜字。弄完之後,倒也煥然一新喜氣洋洋。

  其間黃三帶著幾個熟人要來幫忙,被王源通通謝絕;黃三很是納悶,為什麼二郎偏要自己幹的要死要活,就是不願接受自己的幫忙,難道還在生自己的氣不成?不過王源堅持不准他幫忙,黃三也是無可奈何。好在終於在婚前最後一天幫王源從西市買回了幾件傢俱,這才覺得稍稍心安。

  正月二十二清晨,本約好寅時初去東城接新娘子,當黃三領著文大娘趙婆子等幾名坊中幫忙的鄰居來到王源家中的時候,卻發現堂屋之中身著大紅喜服的新娘子已經亭亭玉立站在堂上了。

  黃三嚇了一跳,忙向穿著一新的新郎官詢問,王源輕描淡寫道:“過了夜半我自己雇了馬車接了新娘子來,半夜前方知丈人家隴州那邊的規矩是越早接越吉利,要求男方早早接了新娘子過來。這不,來不及通知你,我便自己雇了馬車接了過來。”

  黃三驚訝不已,不過也無話可說,倒是文大娘探頭問道:“對方親眷怎地一個不見?”

  王源道:“丈人丈母不在京城,表姐表姐夫來了就走了,所以沒有對方的親眷在此。”

  文大娘叉腰搖頭嘖嘴道:“你這算是哪門子成親?一點規矩都不講,這可是大娘我見過的最奇怪的成親。”

  王源拱手作揖道:“各位多擔待,替我張羅婚宴拜了天地就成,酬勞是不會少的,只要有坊裡你們幾位老人家在場見證就成,禮數什麼的咱們平頭百姓也不用那麼講究了。”

  眾人倒也無話可說,人家自己都不嫌寒酸不怕不吉利,外人瞎操心什麼?當下轟轟烈烈各自分頭操辦起來,紅燭點起,火盆燒起,跪拜天地,唱好說福,直至夫妻禮成,送入洞房。

  天明之後,院子裡在黃三的張羅下也擺上了從左鄰右舍借來的桌椅,幾大布袋的糕點果品擺上桌子,一下子便吸引了眾鄉鄰的眼球;等黃三將幾十隻雞鴨,五隻肥羊和一大筐魚搬到臨時搭建的大灶旁邊的時候,連文大娘也瞬間覺得王家二郎的婚禮除了禮節尚缺之外,其他的無可挑剔,這是一場大操大辦的婚宴。

  “嘖嘖嘖,這麼多點心和葷菜,二郎這是花了多少錢啊。”張家大嫂咂舌道。

  “起碼要五六貫錢的樣子,瞧這十幾張桌子,這是要請上百人來吃婚席的架勢,王家二郎這是發了財了啊。”李家大嬸也咂舌道。

  “你們知道什麼?瘦死駱駝比馬大,王家原來就是大戶,人家老爺子臨死前沒有安排?叫我說,一定是二郎找到了王家老爺藏下來的錢財,還好之前沒找到,不然全白送給平康坊那娼妓手裡了。”趙家娘子道。

  “趙家的說沒錯,聽說這媳婦兒是花了八貫彩禮買來的,你想想,八貫呢,一個月前二郎還窮的差點餓死,這婚禮加上彩禮,起碼十幾貫錢,這麼一大筆錢,攢個一年也攢不起來,二郎要不是得了祖上的財物,便是發了意外之財了。這小子真是走運。”

  “你們亂嚼什麼舌頭?”文大娘叉著腰出現在幾名鬼祟說話的婦女面前,橫眉怒斥道:“請你們來是幫忙摘菜幹活準備婚宴的,可不是請你們來嚼舌根的,二郎大喜日子,你們這些爛舌頭的嚼以前的陳年往事作甚?見不得人家好?”

  眾女子齊齊閉嘴,低頭趕緊洗菜洗碗碟,跟文大娘鬥嘴,那絕沒好下場。文大娘可是永安坊第一罵架王,人是不錯,但你可別惹了她。

  十幾名鄉鄰忙碌不休,殺了雞鴨宰了肥羊,中午時分,幾大鍋的好菜分盤上了桌子,每桌十道大菜,擺的滿滿當當。這時候黃三帶著人將坊中的客人都陸續請到,眾人一看,都是些拄著拐杖的老頭老婆子,都覺得奇怪。一問方知,今日王源邀請的客人都是永安坊的老者,其餘的一個沒請。

  這些老人家平日都是家中累贅,受夠了白眼,吃慣了冷飯,一個個嫌自己活得太久,今日忽然成了香餑餑。聞著雞鴨魚羊之味,沒牙的嘴巴裡泛起津水,一個個雙目放光,喜出望外。

  待菜一上桌,老者們比年輕人動作還快,掉落牙齒的牙床比壯年人的健齒還要有力,狼吞虎嚥風捲殘雲吃了個腮幫子鼓鼓滿嘴冒油,眾鄉鄰一個個看的目瞪口呆。

  百叟大快朵頤之後,流水席才正式開始,黃三帶了搬來十幾壇濁酒,剩下的菜肉盡數上席,所有參與幫忙的拖家帶口一起上,恨不得喝掉壇底啃碎菜碟,這一番鬧騰直到下午未時末宴席才散去。婦人們連罵帶拖揪著自家醉醺醺的男人回家,還不忘順手牽羊拿走半碗殘羹,所有人走後,院子裡桌翻椅子倒下一片狼藉。

  王源戴著大紅花站在門口,目送每一位鄉鄰離去,臉上帶著苦笑。黃三站在一旁咂嘴道:“哎,吃完就走,也沒人留下來幫著收拾。大妹小妹,咱們一起來收拾收拾。”

  黃家兩個小妹妹答應一聲跟著黃三去收拾,王源也走下來幫著幹活,黃英卻拉住王源道:“王家阿兄,你今兒是新郎官,怎好動手?這些我們來收拾便成了。”

  王源扶正一張條凳笑道:“大妹,我見你今天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誰惹了你了?你阿兄罵你了麼?”

  黃英忙擺著小手道:“沒有沒有,奴沒有不開心。王家阿兄今日成親,我怎會不開心?剛才我進新房看了阿嫂,長得好漂亮,王家阿兄真是有福氣,阿嫂也有福氣,你們好相配啊。”

  王源笑道:“你個小丫頭知道什麼是相配?”

  黃英悠悠道:“奴可不小了,奴已經十四了。”

  王源點頭道:“能找婆家了,叫你阿兄幫著物色,你成親時王家阿兄定給你辦的熱熱鬧鬧的,場面大大的。”

  黃英一扭頭走遠,甩過來一句話:“奴才不要找婆家呢,王家阿兄以後不要說這樣的話。”

  王源愕然,不知道說錯了什麼話惹得黃英不開心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4:27

第21章 殺機

  幾人收拾了半個時辰,總算是將院子裡收拾乾淨,借來的桌椅碗碟鍋灶等也一一歸還,天色也近黃昏。王源將特意藏起的一碟煮雞拿出來,黃英幫著炒了盤冬菜,王源拉著黃三在屋子裡吃喝起來,王源看的清楚,黃三從淩晨忙到現在可是一點沒吃,嗓子都快喊啞巴了。

  兄弟二人喝光了一壇酒,吃光了兩盤菜,都有些醉意熏熏,直到陪著房裡李欣兒說話的黃英出來奪了黃三的酒盅,黃三這才意識到原來夜已經很深了,於是踉蹌著告辭離去。

  王源打著酒嗝送出院子,回身進屋關上大門,在堂屋之中呆立了一會兒,一時不知該往哪裡去,想了想還是往貼著紅喜字的東廂房走去。

  東廂房裡點著紅燭,新添置的梳粧檯前,李欣兒對著鏡子梳理長髮,見王源醉醺醺的進來,站起身皺眉道:“臭也臭死了,酒味太濃。”

  王源一屁股坐在新床新被褥上歪著身子便倒下,李欣兒忙低聲叫道:“幹什麼你?莫忘了這可是假成親,你要是有非分之想,可休怪我給你好看。”

  王源無力擺手道:“我沒有非分之想,又累又困只想好好睡一覺。”

  李欣兒跺腳道:“你睡床上,我睡何處?”

  王源猛然坐起,噴著酒氣指著李欣兒道:“你給我聽好了,我睡床上,你睡哪裡我可不管,掛在牆上都成,莫來煩我。總之一句話,我不想睡在冰冷的地鋪上了,這屋子是我的,床也是我的,我愛睡何處睡何處,你懂了麼?”

  李欣兒還是第一次見王源發火,一時有些發愣,見王源眼睛直勾勾的迷迷濛濛,知道他喝醉了,加上自己對王源心有愧疚,於是忍住不和他爭吵。正欲寬慰幾句王源,卻見王源直挺挺的倒在被褥上,立刻便鼾聲大作起來。

  李欣兒歎了口氣,皺眉上前躊躇了一會,終於蹲下身子替王源脫了鞋襪,又吃力的挪動王源的身體,將他身上的新郎服脫下,移動到合適位置蓋上被子。站著發了會愣,終於吹熄燭火,輕輕上床縮在一角儘量不碰王源的身子閉上眼睛睡去。

  ……

  紅燭搖弋,美人如玉;噴香的身體,柔軟茁壯的胸部,手感彈人的大腿,王源心中升騰著欲望之火,一把攬住那個美妙的身體胡亂撫摸,嘴巴湊上去亂吻。

  突然間,王源覺得手上疼的刺心,懷中那具柔軟的身體上長滿了尖刺,一驚之下張口欲呼,卻發現嘴巴被一張柔軟的手掌堵了個嚴實,同時也清醒過來。這才意識到原來剛才的一切都是場春夢。

  “噓,莫出聲,有動靜。”耳邊李欣兒低低的說話,熱氣吹得王源耳朵柔柔發癢。

  黑暗中王源仰視著上方李欣兒面龐的輪廓,看到她一雙眸子閃閃發亮,警惕的聽著動靜,王源感覺她不是在說笑,也豎起耳朵細細傾聽。

  “吧嗒!吧嗒!”門閂輕輕的響動,聲音細微到極致,王源記得自己家的大門有暗閂,這正是暗閂起落發出的聲響,不由得緊張起來。

  “你別動,待會你躲在床側,其他一切有我。”李欣兒低低竊語,伸手在墊被下緩緩抽出長劍來。

  王源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頭皮有些發麻,只見李欣兒輕提長劍緩緩起身,慢慢走到房門側邊凝神站立。與此同時,嘩啦一聲輕響,王源知道,門閂已經被撥開了。

  外邊突然一陣死寂,好像這一聲比較大的聲響也讓意圖闖入的人嚇了一跳,此刻一定是屏息聽著動靜。王源急中生智,發出幾聲鼾聲,還啪嗒了幾下嘴,假裝尚在熟睡之中,果然大門輕輕被推開,腳步沙沙有人走進的堂屋。

  片刻後,新房門口的花布簾微微掀動,一個模糊的黑影探出了半個身子,手中兵刃閃著寒光。只見李欣兒揮劍急砍,就聽哎呦一聲,那黑影大叫著撲倒在地,但瞬息之間,身子便被後面的人拖了出去。

  “十二娘,你竟敢動手?”外邊有個粗豪嗓音氣急敗壞的低喝道。

  李欣兒低聲怒斥道:“潘成芳,我便知道是你,識相的趕緊滾出去。”

  外邊受傷的人哀聲大叫,粗豪嗓音喝罵道:“嚎什麼?忍著,不然老夫叫你永遠叫不出聲來。”

  果然,呻吟聲瞬間消失不見,只聽到壓抑的粗重喘息之聲。

  “十二娘,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麼?老夫給你的信你難道沒有看?老夫今夜前來就是知道你下不了這個狠心,所以來幫你料理此人,沒想到你居然敢反抗,你是要跟羅衣門作對不成?你要背叛太子麼?”

  李欣兒冷聲道:“此人現在是我的夫君,我們今日已然成親,你要殺我的丈夫,我豈能願意?”

  “呵呵呵,你瘋了麼?嫁給這個蠢貨?李十二娘美豔無雙武藝冠絕,居然嫁給一個蠢笨如豬的混混,是你瘋了還是老夫瘋了?”粗豪聲音嘶啞的笑著,聽得人頭皮發麻。

  “那是我的事,從今日起,他已經是我的丈夫,誰想要殺他,先問我李十二娘答不答應。潘成芳,我告訴你,我夫君對這一切一無所知,你根本沒有必要殺了他。”

  “你說沒有必要便沒有必要?那還要羅衣門的規矩作甚?太子怎麼跟我們說的?看來你將門內規矩和太子的話都當做耳邊風了。”

  李欣兒冷聲道:“太子那裡我自會親自解釋,但今日你若要動手,我們便來個魚死網破。潘成芳,我李十二娘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就憑你和你手下幾個混混,休想耐我何。”

  門外老者嘿嘿笑道:“老夫知道你武藝高強,若是平時,老夫自然不敢來惹你,可惜你現在重傷未愈。老夫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若不識相,老夫便立刻殺進去,今日那人必須要死。”

  李欣兒冷哼道:“那你就試試。”

  話音未落,一道寒光閃過,布簾斷成兩截,緊接著一件黑乎乎的物事飛了進來,李欣兒嬌叱一聲揮劍劈下,嘩啦一聲那物劈碎成數片,房中頓時彌漫著酒氣,原來是一隻擺在門外的空酒罈。

  “動手。”隨著酒罈碎片的落地,門外一聲短促的命令響起,緊接著,數條黑影竄進屋內,劍光霍霍之中,李欣兒不得不連退數步占住有利方位。

  火光閃動,一名黑衣老者舉著一隻燃燒的火把緩緩進屋,王源看的真切,這老者正是那日墨香齋見到的潘掌櫃。

  “宰了那小子。”老者目光狠厲,向躲在大床內側的王源一指。

  兩名黑衣人舉劍飛撲而上,李欣兒嬌叱一聲,腳尖點地騰空飛躍,身形扭轉之間已經攔在黑衣人身前,長劍舞動,頓時星星點點全是寒光撲面,逼得兩名黑衣人身形後撤,手忙腳亂。

  一名黑衣人退後稍慢,手臂上已經被刺中一劍,血珠滲出,滴滴答答掉落地上。

  “潘成芳,你不要逼我。”李欣兒微微喘息,低聲斥道。

  “好,很好,看來你真是為了保這小子的命而要背叛太子了,老夫今日殺了這小子後便綁了你去見太子,請太子殿下發落于你。老夫知道你受公孫大娘真傳,劍器舞中悟出的劍術精妙無雙,很想領教領教,現在終於有機會了。”

  老者緩緩從腰間抽出一支長長的黑色兵刃,啪嗒一抖,發出嗚嗚聲響,竟然是一根長約丈許的軟鞭,黑魆魆不知是何材質所制。

  李欣兒嬌叱一聲揮劍而上,長劍飄忽不定,劍尖虛晃數下,疾刺潘成芳手臂,潘成芳腳步移動,抖動長鞭,長鞭發出嗚嗚聲響從腦後向李欣兒襲來,兩人在狹小的廂房內交上了手。

  王源站在李欣兒身後的床鋪內側焦急的觀望,苦於插不上手。他知道李欣兒身子尚未痊癒,只是過了七八日光景,按照公孫蘭的說法,起碼需十日以上才能痊癒,現在還不能劇烈打鬥。但現在這情形,王源也是乾著急沒有辦法。

  李欣兒和潘成芳瞬息之間交手數十合,李欣兒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明顯已經體力不支,潘成芳嘿嘿笑道:“不過如此,老夫還當你有多大本事。你們幾個還愣著作甚?還不去宰了那小子?”

  幾名觀戰的黑衣人聞言抄著兵刃躍上床頭便朝王源撲來,李欣兒想要去阻擋,卻被潘成芳的長鞭纏住脫不開身。王源眼看幾名黑衣人兇神惡煞般的撲到,急切之下身子一矮鑽入床下空隙。床上幾名黑衣人毫不猶豫揮劍隔著床板擦擦擦朝床下亂刺,只聽王源在床下慘叫一聲,隨後便無聲無息了。

  李欣兒驚惶不已,揮劍迫開老者,回頭急促叫道:“二郎,二郎,你怎樣?”

  潘成芳嘿嘿笑道:“李十二娘,你可真是瘋了,瞧你這樣子倒像是真的喜歡上了這小子,可惜他怕是已經聽不見了。你聽著,老夫不想殺你,但你要乖乖跟老夫去見太子,若你反抗,老夫便顧不得什麼了,就算太子事後怪罪,老夫也不怕。”

  李欣兒髮髻散亂,呼吸急促,身子微微的發抖,她自己也沒料到,傷勢尚未痊癒,潘成芳便帶人來了;此人陰險狡詐,對自己一直懷有企圖,定是聽說自己和王源成親,這才夜間來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4:27

第22章 突襲

  潘成芳嘿嘿冷笑,揮手示意幾名黑衣人上前下了李欣兒的兵刃,幾名黑衣人忌憚李欣兒武功高強,不敢貿然沖上,持著兵刃在一側尋找破綻。

  猛然間,床下一條人影迅速滾動而出,一瞬間便來到了潘成芳側後,潘成芳反應迅速,看清是王源從床下滾出來後,立刻側身過來。只見王源伸手從爐子上抓起一物朝潘成芳面門砸來,潘成芳本能的舉鞭抽打,澎的一聲響,飛來之物被抽的粉碎。與此同時有異物四濺飛出,潘成芳只覺得頭臉上一片滾燙,大叫一聲回手去擦抹臉上滾燙之物。

  電光石火之間,李欣兒覓得機會,身子縱躍而出,眨眼間來到潘成芳身後,長劍迅捷無比搭上了潘成芳的後頸。

  “都不准妄動,誰動一動,我便割了潘成芳的狗頭。”李欣兒嬌叱道。

  幾名黑衣人正作勢撲上來,見眼前情勢陡變,硬生生刹住身形。

  眾人這才注意到地上冒著熱氣的粘稠之物,原來是一罐悶的滾燙噴香的黃米粥,那是李欣兒晚上放在爐火上燒煮的準備一大早食用的粥飯。這些天王源天天燉粥,李欣兒也喜歡上了兩個燒餅加一碗小米粥的健康早餐,沒想到這一瓦罐的粥竟然派上了用場。

  “十二娘,有種便殺了老夫,老夫倒要瞧你有沒有這個膽量。”潘成芳冷笑道。

  李欣兒劍尖用力,微微刺破潘成芳頸後肌膚,潘成芳吃痛臉上變色,頓時住口。

  “我不想殺你,今日可以饒了你狗命,但你須得立誓,在我去見太子之前不准前來騷擾,你若應了,我便放了你走,你若不應,咱們就魚死網破。”李欣兒冷冷道。

  王源叉著兩隻燙傷的手叫道:“十二娘,一劍殺了他,要他立誓有何用?放了他他便會反悔。”

  潘成芳呵呵冷笑,李欣兒道:“那倒不會,潘掌櫃雖然為人狡詐,但立過的誓言是絕不會違背的。”

  潘成芳冷笑道:“你十二娘倒是對老夫很瞭解,不過老夫若是不願立誓呢?你難道還真的殺了老夫不成?那樣的話,你們兩個也都要死在這裡。”

  李欣兒冷聲道:“所以最好不要魚死網破,我知道你今日前來並非奉太子之命,我也答應你,待我見太子之後,此事我隻字不提。”

  潘成芳轉動眼珠子不語,李欣兒手上用力,劍尖再入數分,鮮血順著潘成芳的頸部流進衣領中,潘成芳終於屈服,舉手道:“老夫立誓便是,但你需儘快見太子解釋此事,太子這幾日心情很糟糕,你的情報遲了一步,嘿嘿,也不知太子會不會饒了你的這位心上人,到時候恐怕還是老夫要來拿他的首級。”

  李欣兒冷聲道:“那是後話,帶著你的人趕緊滾出這裡,不要讓我後悔。”

  潘成芳冷哼一聲,看著呆若木雞的幾名黑衣人罵道:“還愣著作甚,抬著老六走。”

  幾名黑衣人連忙行動起來,鑽出廂房,抬起堂屋中被李欣兒砍傷肩膀已經昏迷的另一名黑衣人奔出屋子。潘成芳緩緩收起鞭子纏在腰間,看也不看頸後長劍闊步而出。到了房門出回身看著王源狠狠道:“小子,你那日跟老夫裝神弄鬼,今日還陰了老夫一手,你記著今日,老夫還會來找你的。”

  王源冷笑道:“還不快滾?恁般話多,你要不想走,我便敲鑼叫醒坊丁和街上武侯來,咱們全部完蛋。”

  潘成芳狠狠啐了一口吐沫,縱身出門,片刻後和幾名手下走的無聲無息。

  ……

  危機過後,屋子裡一片寂靜,暗紅的爐火發出紅色的微光,光線雖暗淡,王源和李欣兒還是都能看到對方的樣子。兩人都極為狼狽,李欣兒身上的新娘服亂成一團,長髮也亂糟糟披散在肩頭,杵著劍微微喘息。王源就更慘了,從床下鑽出後披頭散髮倒也罷了,身上的白麻布內衣上全是灰泥,臉上也全是污垢。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李欣兒噗嗤一聲居然笑了起來。王源咽著吐沫,嗓子眼幹的快要窒息,一屁股坐在床上。

  “虧你還笑的出聲來,差點就沒命了。”

  “沒想到你還挺有種,居然出其不意助我制住了潘成芳,真是沒想到。”李欣兒也挪動腳步過來,也一屁股坐在床上,一對假夫妻呼哧呼哧喘息的像是剛剛做了什麼運動一般。

  王源怔怔盯著地上的一片狼藉道:“你幹什麼不殺了他,他還會來找我們麻煩的。”

  “不能殺他,他是太子手下羅衣門的首領,太子極為器重他,若殺了他,咱們的麻煩便真的無窮無盡了。此人雖狡詐兇狠,但卻極守承諾,逼著他立誓是最好的辦法,他今夜吃了虧,絕不肯再來一次,除非太子下令讓他再來,那便另當別論了。”

  王源嗤笑道:“立誓這種事怕是靠不住。”

  李欣兒奇道:“言而無信如何立足?大唐天下但凡是個人物誰會不重信義承諾?你這話當真奇怪。便是我一個女子,立下守護你的誓言也會遵守,更何況是七尺男兒?潘成芳是有頭臉的人物,他不會留下話柄。”

  王源很想說:你才奇怪呢,我來的地方人人滿嘴謊言,誓言就是個笑話,誰會在意違背誓言這等小事。但見李欣兒說的鄭重,覺得也許這便是古今的一處不同,這時候的人們也許人性還沒墮落到後世的地步。或許這個潘成芳雖然兇狠,但就是個守諾之人也未可知,自己對此人的瞭解怕是沒李欣兒深,還是待事實來檢驗為好。

  王源無暇多想這個問題,方才在床下差點被透床而下的利刃穿心,一柄劍貼著自己的肌膚穿過,差點沒把自己嚇死。好在自己急中生智迅速滾到角落,又用慘叫聲欺瞞了片刻,否則自己此刻怕是一具血糊糊的屍體了。

  王源強撐著發軟的雙腿起身去點燈,手一碰燭臺便覺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不覺驚呼出聲。

  李欣兒忙問:“怎麼了?”

  王源忍著疼痛點著了蠟燭,在燈光下攤開雙手,只見兩隻手的手掌心通紅一片,右手虎丘上兩個巨大的水泡已經鼓了起來,看著著實噁心。

  李欣兒湊過頭來也看到了,明白是剛才王源手捧滾燙的陶罐砸向潘成芳的時候被燙成了這樣了。尋了布條將兩隻手包紮的像個木乃伊之後,王源也注意到李欣兒的臉色一片慘白,忙讓她坐下,取了公孫蘭留下的藥丸讓李欣兒服了一粒,讓她趕緊躺下休息。

  李欣兒也是夠堅強,動手的時候便是憑著一股倔強之氣死撐著,身體其實已經極為難受了,但她卻吭也未吭一聲。

  王源去堂屋重新拴上屋門,頂了一根木頭在門口,站在門後聽了一會,坊內除了幾聲狗叫,什麼聲音也沒,不禁佩服這幫人高來高去無聲無息的本事。今日是另外的坊丁代為值夜,自己家裡鬧翻了天,外邊的坊丁居然一無所知,可想而知,平日自己當值的時候,也不知多少高人在坊間亂竄,只是自己毫無知覺罷了。

  王源回到房中將地上的狼藉收拾了,身上疲倦欲死,於是爬上床來離著李欣兒遠遠的合衣躺下。床上也是亂七八糟,新婚的被褥被幾名黑衣人刺的七零八落,被褥裡的棉絮毛皮等翻卷出來,一片狼藉也管不著了。

  “哎,沒想到我王源的洞房花燭之夜竟然這般狼狽,我這是造了什麼孽。”王源歎息道。

  “奴對不住你。”李欣兒滿是愧疚的道。

  王源搖頭道:“一切皆有因,這是我自作自受。我只是擔心此事沒完沒了,那便是大麻煩了。躲得了今日,躲不了明日啊。”

  李欣兒道:“二郎放心,過兩日我便去見太子,向他解釋此事,太子通情達理,就算那潘成芳不守諾言欲對我們不利,只要太子下令,他便不敢動你。”

  王源歎道:“我對這個什麼太子殿下可沒什麼信心,我只是一介草民,他焉會在乎我的生死。”

  李欣兒輕聲道:“你不信太子,也該信我;我相信太子殿下應該會給我薄面,在羅衣門中,我的地位也算超然,太子對我也比較信任。”

  王源歎口氣道:“但願如此吧,否則我便要亡命天涯了。不說這些了,睡覺,還不知能睡幾個安穩覺,管他娘的,一睡解千愁。”

  李欣兒默然無語,兩人相隔半尺躺在床上看著屋頂,各自想著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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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訪客

  李欣兒久久難以入睡,心頭思緒翻滾,實際上她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否會放過王源,她說那些話也是安慰王源,對王源的歉疚之感越發的強烈。王源若不是因為救了自己,本過著平靜的生活,現在硬生生被自己拖入生死的境地,卻並沒有怎麼抱怨自己,這種人當真少見。今夜之事如此兇險,換做一般人怕是已經擔心的要死,可這人卻顯得豁達的很,和他的身份有些不相符合。

  不知為何,李欣兒忽然覺得身邊躺著這麼一個人很是踏實,這麼多年來一直為了報仇竭盡全力,隱藏在李林甫府中的日子緊張而危險,養成了一種對一切都懷疑的態度,常常睡夢之中也會驚醒過來。但自從到了這間小院之中後,即便傷痛纏身,卻每晚睡得都很安穩踏實,這種感覺真是讓人奇怪。

  某一瞬間,李欣兒腦海中會偶爾冒出個念頭,若是真的嫁給這個人似乎也是挺不錯的,雖然自己內心中喜歡是大英雄大豪傑那種人,但這個人表現出的態度涵養和給自己的安全感對自己也非常有吸引力。

  “二郎,你睡著了麼?”李欣兒輕聲叫道。

  “還沒,不過快了。”王源迷迷糊糊的道。

  李欣兒無語,今夜這種情形之後這人還能睡著,心是有多大?

  “陪我說說話好麼?”

  “你說吧,我聽著呢。”

  “二郎,你知道今日咱們拜天地的時候我心裡是怎麼想的麼?”

  “怎麼想的?”

  “我在想,如果我爹娘在世,能看到我嫁人為婦,他們一定很開心。”

  “……”

  “今天師傅沒來,我也很傷心,師傅本該代替父母坐在堂上受禮的。”

  “……”

  “你說我師傅要是知道咱們結成了夫妻,她會怎麼想?”

  “十二娘,別胡思亂想了,咱們是假成親,你想那麼多作甚?等到有一天你真的嫁人的時候,再請你師傅去受禮便是。睡吧睡吧,你的傷需要休息。”王源迷迷糊糊的道。

  李欣兒暗歎一聲,閉上雙目,耳邊不一會兒響起王源的呼嚕聲,王源真的睡著了。李欣兒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摸到了王源的臉頰,又趕緊縮了回來,王源一無所覺,依舊鼾聲大作。李欣兒卻輾轉良久,才沉沉睡去。

  ……

  清晨惱人的鼓聲再次響起,長安城中絕大多數人對清晨的滿城鼓聲深惡痛絕,據說長安城有豪富之家不願受晨鼓騷擾,想出了建造隔牆,中間填充稻草麥秸等物成隔音靜室的辦法頗為見效。而沒這個條件的百姓之家也鍛煉出一種特異功能,那便是對滿城的鼓聲可以左耳進右耳出,在鼓聲中呼呼大睡,反而更加的香甜。

  王源自然是沒有這個本事,雖然是自己的新婚次日,王源也不得不早起。因為成親的事情,他已經缺了兩天的巡坊夜差,而是請了日班的坊丁幫自己代替。這年頭可沒什麼法定婚假,找人替代是可以的,但卻是要還回去的。從今日起,王源就要日夜連軸兩天,補上欠下的差事。

  洗漱之後,王源回房看了看尚在熟睡的李欣兒,將她面色紅潤呼吸順暢,心中放心不少。雖然是假成親,但作夜李欣兒是真的拼了命的保護自己,這讓王源內心對她的偏見消除了不少。

  王源本就是個不願後悔的人,事已至此總是要一步步的走著瞧,王源可不願嚇得縮在屋子裡不知所措,套用一句老話說:生活還得繼續。

  穿上號衣出了門,王源逕自去坊內十字街的坊丁鋪去領號牌棍棒和銅鑼等物,和昨夜當值的坊丁交接。他領了這些標配出門的時候,卻和進門而來的一人撞了個滿懷,將來人撞的一屁股坐在門檻上。

  王源忙上前扶起,一看來人之後暗暗叫苦,被撞倒的竟然是永安坊的土皇帝趙坊正,這下子可要挨駡了。

  “哎呀,對不住坊正,走的急了,沒傷著哪裡吧。”

  趙坊正哼哼唧唧的正欲大罵,發現面前是王源的時候,突然臉上雷雨轉晴了:“是王二郎?老夫正要找你呢。你何處去?”

  王源道:“成親耽擱了兩日差事,這不,用日班補上來。”

  “莫去了莫去了,回家換件衣服,到我宅子裡來,有事找你。”趙坊正擺手道。

  “可這差事……?”

  “差事自有別人頂,快去換件衣服便來,莫要磨蹭,有貴客等著。”趙坊正催促道。

  王源有些納悶,趙坊正家中來貴客卻要自己去見,也不知什麼緣故,心裡倒有些發毛,生恐跟昨夜之事有關。思來想去不得要領,只好先折返家中跟李欣兒商量一番。進了房李欣兒已經起來了,正坐在梳粧檯前盤發,成了親發飾也不一樣,弄了半天弄不會,正有些火起,見王源進來,忙道:“二郎,這髮髻真難弄。”

  王源匆匆脫下號服,翻出新長衫邊穿邊道:“自己慢慢弄便是,趙坊正突然叫我去他宅中,不知道是何事,我擔心和昨夜之事有關,說是有個人在趙坊正家中等著見我。”

  李欣兒皺眉想了想道:“應該無干,羅衣門是秘密組織,跟任何人都無瓜葛,不可能驚動裡坊之中的人。”

  王源心放了下來,迅速整理衣衫,猜測著什麼人會等著見自己。

  李欣兒弄了半天的頭髮又散亂了下來,惱火道:“二郎快來幫幫我,我這頭髮盤不起來。”

  王源自顧自結紐扣,充耳不聞。

  李欣兒跺腳道:“你我可是夫妻呢,幫奴盤個發都不願意麼?”

  “我待會經過三郎家叫大妹來幫你,現在可沒空。”王源整理著衣服往外走。

  “站住。”李欣兒叫道:“你便這般討厭我麼?”

  王源冷笑道:“大姐,你別玩我好麼?咱們是假成親,你要我怎樣?你不必試探我,你想找藉口殺了我是麼?我碰都不會碰你一下,你再也別想欺騙我。”

  王源轉身離去,李欣兒怔怔發愣,半晌跺腳道:“這人是個木瓜吧。”

  ……

  王源匆匆出門,沿著小巷抄小路往趙坊正的大宅子走,路過皇家的時候,順便叫了黃英去幫李欣兒盤發,黃英欣然答應。

  趙坊正的宅子不是永安坊最好的宅子,但卻是最大的宅子,趙家在十字街有十幾間鋪子,其中有數間上下層的鋪面便是原來王源的家產,三百貫的便宜價被以前那個敗家子賣給了趙坊正,而永安坊中也只有趙坊正有這個實力和權利買下王記衣帽鋪。

  王源後來知道的這些,心裡也明白這趙坊正不太地道,定是趁著以前的自己急於用錢的時候壓價買下,但卻也沒什麼好說的,畢竟那時候的自己還在後世。

  趙坊正焦急的站在寬大的門廊前負手張望,趙家的胖管家在一旁陪著說話,見王源從胡同中走來,趙坊正喜上眉梢朝著王源招手。

  胖管家看著王源小心翼翼的踩著泥濘的路面走來,步履遲緩,皺眉道:“你這個王二郎,我家老爺都等急了,還在磨蹭是什麼?”

  趙坊正呵斥道:“莫催促二郎,泥濘路滑,摔了怎麼辦?”

  胖管家忙住了口。

  王源主要是不想將簇新的藍色外袍弄髒,正在融雪的路面上被車馬碾的一塌糊塗,腳後跟上帶著幾寸厚的污泥,走快些便帶起老高的泥巴塊,所以便撿著乾爽些的地方一蹦一跳的竄過街道,來到趙家院門前。

  “馬管家,還不替二郎將腳上的泥巴修一修?”趙坊正捋著鬍子道。

  胖管家先是一愣,但很快毫無異議的拿起門邊的小竹鏟替王源鏟腳上的泥濘,王源忙道:“不敢不敢,我自己來。”

  趙坊正擺手道:“你莫管,老馬做這個拿手。二郎啊,待會見了這個人,若是他問起咱們坊裡的情形,或是問及老夫的一些事情,你可要斟酌著回答啊。”

  王源疑惑道:“什麼人要見我?”

  趙坊正道:“你進去見了便知,可記住我的話了?應對之時要小心些回話。”

  王源笑道:“明白了,撿好的說唄。”

  趙坊正挑著大指笑道:“不錯,孺子可教,不愧是讀了書的人,永安坊中,老夫最看好你看來是沒錯的。”

  說話間,胖管家已經替王源修好了鞋上的幾坨泥巴,王源道了聲謝,跟著趙坊正進宅。趙家前院甚是開闊,青石道直通正廳,兩側修建著假山魚池,常青綠樹頂著雪蓋點綴其間,竟然是個園林的樣子。

  踏上正廳的臺階,趙坊正拱手笑道:“柳管事,您等急了吧,我坊中的王二郎已經來了。”

  廳上站起一個人來,那人穿著黑棉袍,戴著狐皮小帽,花白須長數寸,面容清俊,是個五十左右的老者。王源一看,根本不認識此人,不覺有些發愣。

  “莫失禮,快見過柳管事。”趙坊正低聲催促道,轉頭對那人笑道:“坊間少年,不懂禮節,柳管事莫見怪。”

  王源這才拱手行禮道:“見過柳管事。”

  那老者微笑還禮,上上下下看了王源幾眼道:“你便是王源王公子?”

  王源點頭道:“正是在下,不知尊駕是哪一位,恕我冒昧,我們好像沒見過面。”

  那老者撫須呵呵而笑,看著趙坊正道:“趙坊正,可否容我和王公子單獨一談?”

  趙坊正忙道:“當然當然,老朽告退。馬管家,叫廳上的人都下去。”

  老者擺手道:“不必麻煩了,我和王公子就在院子裡走走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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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機會

  老者當先步下大廳臺階,沿著一條青石鋪就的岔道往假山之側緩緩而行,王源忙邁步跟在他身後,心中滿是疑惑,想了半天,確實記不起自己認識此人,難道這人也是記憶中缺失的那一部分?原來本和自己相識?

  老者緩步而行,來到一人多高的假山之側,停下腳步,伸手觸摸上邊的薄薄雪蓋,回身微笑道:“王公子,趙坊正這庭院景色如何?”

  王源不知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是什麼意思,笑道:“挺好的。尊駕可否告訴我,尋在下有什麼事麼?”

  老者笑道:“王公子,你雖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你。”

  王源詫異道:“在下草民一個,看尊駕氣度當是貴人,怎會認識在下?”

  老者輕敲假山凸石,緩聲吟道:“覽鏡影還在,掩鏡影又無。試問鏡中人,爾歸去何處。”

  王源一愣,愕然道:“尊駕怎會知道這首詩?”

  老者呵呵笑道:“這是王公子的詩作吧,那日在西市中賣鏡子,口占此詩,是也不是?”

  王源皺眉道:“可是在下印象中當時沒見到尊駕在當場啊。”

  老者微笑道:“老夫不在當場,但事後你這首詩卻是拜讀了,買你鏡子的那位貴人將此詩錄下給老夫傳閱了呢。”

  王源恍然,拱手道:“汗顏無地,不過是拙劣之作罷了,豈能入人法眼。”

  “王公子過謙了,這首詩老夫和幾個好友傳閱之後,都認為寫的很好,王公子有如此詩才,甚是難得。對了,王公子可知道那日買你鏡子和這首詩的人是何人麼?”

  王源搖頭道:“那貴人不願告知姓名,我也不便追問。他花了兩貫錢買我的鏡子,實在是慷慨之極,讓我著實受之有愧。”

  老者笑道:“何愧之有?你說的那位貴人不過是愛才惜才罷了。王公子,事實上今日老夫前來,便是受他所托來見你的。”

  王源驚訝道:“受他所托?這位貴人到底是誰?”

  “告訴你也無妨,他便是清河縣公李適之李公,官拜左相兼兵部尚書。”

  王源大吃一驚,他如何能想到那日在西市出現的中年人竟然是當朝左丞相兼兵部尚書李適之。大唐官員都有喜歡到處閒逛的嗜好,李適之便是最愛閒逛的官員之一。

  大唐王朝官員的閒暇時間很多,上午辦公務,過了午後基本上都在幹吃吃喝喝遊玩吟詩之類的事情。當日的李適之便是帶著隨從想去西市胡姬酒肆喝點酒看看胡姬跳舞,恰好見到王源在賣鏡子,喜歡湊熱鬧的李適之便駐足瞧了會熱鬧。

  聽王源說他是讀書人,同樣是讀書人出身的李適之便動了憐惜之意,沒想到三言兩語間王源竟然口占了一首好詩,李適之愛才,便花了高價買了銅鏡,用意也是惜才,希望幫王源渡過難關。

  王源聽了老者一番敘述,驚訝不已,不過他卻不明白為何李適之現在又派了這位老者來見自己。

  “王公子,老夫是李左相身邊的管事,老夫姓柳,你叫我柳管事便成。李左相將你的詩作帶回府中,老夫和左相席下幾位先生拜讀之後都覺得公子是個人才。今日老夫來見王公子,便是想請王公子參與二月裡的梨花詩會的。”

  “梨花詩會?”王源驚訝問道。

  “是啊,這梨花詩會主持之人便是當今右丞相李林甫,每年二月二,在平康坊梨花館園內進行的這場詩會英才彙聚,大唐才子濟濟于此一論高下。雖說文無第一,但每每有名篇出爐傳誦天下,很多人都是在詩會上一夜揚名天下的。”

  王源嚇了一跳,搖頭道:“我這一介草民,焉能有幸參與如此盛會?我不過是永安坊一個小小坊丁罷了,雖讀了幾年書,哪裡能上的了這樣的場面?”

  老者微笑道:“才學和出身無干,當朝多少名士的出身都很貧寒,但只要有機會,便風雲際會直上青雲。王公子似乎缺的也是這個機會吧。”

  王源想了想還是搖頭道:“還是算了吧,我這粗鄙之才還是不要去丟人了,丟自己的臉倒也罷了,丟了左相的臉我可擔待不起。”

  老者微笑道:“莫非王公子害怕?抑或是那首詠鏡之詩根本就不是你的詩作,你只是盜用他人的詩句?若如此的話,便當老夫今日沒來過。”

  王源心道:你還真猜對了,那詩確實是盜版的,只是盜版的人還沒出生罷了。

  “柳管事,你也莫要激將我,我不想去不是害怕自己沒有那個本事,而是覺得此事有些不可思議。想我一介百姓,跟李左相不過是一面之緣,那首銅鏡詩也不過是尋常之作;若說李左相因此便邀請我去參加這場盛會,打死我也不信。我是個實際的人,從不信天上掉下金元寶的事。”

  柳管事蹙眉道:“這有何懷疑?李左相向來惜才愛才,多少青年才俊都是經左相之手推薦給朝廷入仕為官的,你那首銅鏡詩雖非絕頂之作,但李左相和我等都認為,此詩頗有意味,雋永回思,餘韻良久,絕對可稱為佳作。故而給人印象深刻,否則你以為李左相為何花兩貫通寶買你那銅鏡麼?還不是因為惜才愛才,讓你不要荒廢才情麼?”

  王源咬著下唇皺眉不語。

  柳管事歎口氣道:“也罷,你既不信李左相誠意,老夫也不必勸你,只是老夫覺的頗為可惜。我大唐科舉之難盡人皆知,多少像你這等人才埋沒民間,這詩會也許是你的一次機會,詩會揚名,再得左相推舉,科舉便容易的多了。若你只想當一輩子坊丁,便當老夫什麼都沒說。”

  王源怦然心動,也許這確實是次機會,但是機會來的這麼隨意和馬虎,又讓王源覺得是個陷阱。一個多月來,王源已經看到了知道了不少不該看到的東西,他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事實上,王源預感並非多餘,這柳管事一直含而不吐真實的原因,確實是因為此事另有隱情。

  但有一點柳管事沒有誇張,便是大唐科舉確實挺難。

  大唐科舉分明經、進士、明法、明算等十餘科,但被士人看重的便只是進士明經兩科而已。其中進士科最難,登科之後也最為人所認可,所以要想鯉魚登龍門,進士科中舉才是王道。

  雖然大唐科舉的門檻倒是不高,平民百姓官家子弟你認為自己有本事的都能報名參加科舉,而且科考也是一年一度頻繁的很,按理說,這樣一來應該是取士如雲登科無數才對,但可惜的是事實並非如此。

  每一次科舉,能中進士科的不過一二十人,正所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能真正登科的鳳毛麟角。之所以難,難就難在進士科需要考詩賦。特別是在開元之後,詩賦水準幾乎成為進士科取士的最大標準,而這一項又恰恰最考驗真本事。帖經墨義之類的考核,或許只需要死記硬背便可,而寫詩作賦靠的是文采靈性積累以及天賦,這便是進士科難的地方。

  又因為名額所限,就算你詩賦寫的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你好的一籮筐,或者哪怕是跟你一樣好的,甚至沒你好的,他們都有可能排在你的前面,原因很簡單,假如他們的名氣比你大的話。大唐科舉考試可是不糊名的,考官聽過你的名氣,讀過你的詩作,你中進士的幾率便比那些籍籍無名之輩要大的多。

  鑒於此,很多讀書人在科舉之前,想著法子得提高知名度,因為知名度越高,成功的可能性便越大。如何提高知名度,在大唐通用的做法便叫做“投卷”。所謂投卷便是將自己的大作敬獻給當朝達官貴人或者是文壇名士,希望得到他們的賞識,得到他們的推薦,甚至是借他們之力提高知名度,增加中舉的機會。

  開元十九年的狀元,後世大名鼎鼎的大詩人王維便是通過投卷這種辦法,得到岐王和睿宗九公主的推薦而一舉奪魁,足見這種辦法的效用之佳。其他各種無名人物通過這種辦法中進士的不勝枚舉。

  柳管事對王源說的那番話當中,便是暗示王源可以借參與詩會之名投卷李左相,從而達到揚名的機會,李適之再加以推薦,中進士的機會便成百上千倍的增加了。

  這番話對其他讀書人稍微透露一分一毫,那些人便會立刻明白其中的關竅,個個會趨之若鶩,喜出望外。只可惜柳管事引誘的對象是王源,王源對這其中的關竅一知半解,所以效果並不大,這反倒讓王源能冷靜思考,懷疑去李適之的動機來。

  柳管事當然不能說出為何李適之會想起王源這個無名小卒,還特意派他來見王源的原因。事實上王源是柳管事這幾日在長安城中見的第二十三個人了。這些人中有的是主動給李適之投卷拜碼頭的讀書人,有的便如王源這般是偶爾得知其詩作,覺得寫的不錯,所以上了李適之的名單。

  而拜訪這些人的原因也確實想篩選出有些真文才的人出來,但卻不是要誠心的栽培他們,而是要解一樁燃煤之急之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4:27

第25章 詩會

  事情說起來挺有趣的,在大唐,對詩歌的熱愛幾乎成了一種風尚。處在社會最底層自然感受不多,但在上層官僚權貴階層,能寫詩,寫好詩,幾乎成了一個人是否有才能的象徵。

  自開元後,朝廷科舉中越發將詩賦水準作為取士的最重要的標準,更是讓大唐天下詩詞歌賦滿天飛,人人爭在文壇居有一席之地。朝廷官員達官貴人更是詩詞相和往來,引為風雅之極之事。在大唐,你要說你不會寫詩,你都不好意思出門跟人打招呼。

  有趣的是,朝廷官員之間的矛盾,有時候不僅限於爭權奪利的矛盾,往往是相互攀比攻擊作詩水準的高低,從這方面壓倒對方來顯示自己有才能。

  風尚如此,催生了大唐各地每年大大小小的詩會何止萬場。從年初到年尾,長安內外,大江南北,從京城到地方,從高官到窮書生們,各種詩會層出不窮,形成一股經久不息的風潮。柳管事口中所提的這個長安城中的梨花詩會,便是這大大小小詩會之中的一個而已。

  和其他所有的詩會不同的是,梨花詩會的組織者便是當朝權勢熏天的右相李林甫。李林甫組織梨花詩會的目的自然不是為了顯示自己的文采,事實上他的短板正在此項之上。

  李林甫任右相十二年,無人撼動其地位,但其實一直以來都面臨著政壇對手的挑釁,左相李適之便是他最大的敵人。李適之在玩手段陰謀方面根本不是李林甫的對手,然而李適之等人唯一對李林甫有優勢的便是在文壇的地位和成就。

  李林甫出身於武職,他人生的第一個官職是禁衛軍千牛衛的一名直長,對寫詩作賦這些事根本就無感也無能。雖然他竭力想改變這一點,認真學習詩文,勤奮寫作,要寫了不少的詩歌。但這些詩歌無一例外成為他的笑柄。

  李林甫當上丞相的時候,人們立刻便將他和前任張九齡比較起來,陰損的長安名士們背地裡毫無忌憚的嘲笑他和張九齡之間的差別,最惡毒的一個說法是:跟張九齡相比,李林甫就像是個在詩會中幫著端凳子打雜的小廝,耳濡目染之下也能做幾首打油詩,但只能自娛自樂,因為沒有一個人願意讀他的詩。

  甚至有齷蹉官員做拙劣的打油詩冠以李林甫之名流傳,諸如什麼“門前一群鵝,一杆打下河。”之類的詩句都被說成是李林甫的大作,文人聚會必會以此為戲謔的節目。

  李林甫的憤怒可想而知,惱羞成怒之下,這些人動口他便動手,所有敢於公開嘲笑自己的人,無一例外都被冠以各種罪名迫害。於是,在建立自己丞相權威的同時,他也成功的讓那些高傲的文人閉上嘲笑的嘴巴。然而,他心裡明白,自己是靠著權勢讓他們不敢公開放肆,在這幫自詡高傲的人心裡,定還是將自己視為在文學上無所建樹的失敗者。

  李適之接替牛仙客任左相之後,李林甫很明顯的感覺到了李適之對自己的不屑,李林甫知道李適之是想挑戰自己的權力,可惜在權謀上李適之就是個白癡,李林甫幾乎可以毫不費力的將這個人玩弄於股掌之上。但李林甫並不滿足於此,他要全面摧毀李適之的自信,全方面的擊潰李適之他們。

  於是在三年前,在府中幕僚的建議下,李林甫舉辦了梨花詩會,以禮賢下士為國選才之名發出鬥詩的挑戰。李適之等人自然不甘示弱,這等公開羞辱李林甫的機會他豈會放過,於是雙方雖然是打著以詩會友的名號,但其實梨花詩會成了雙方權力之爭的另外一個戰場。

  讓李適之沒想到的是,李林甫做了充分的準備,連續兩年的迎春詩會,李林甫糾結了大唐各地的寫詩名家于麾下,李適之也邀約詩壇好友前往,雙方將個風雅詩會變成了鬥法的場所;而結果卻是李林甫佔據上風,讓李適之忍無可忍。

  而過去的兩年中,但凡跟隨李適之參與梨花詩會的官員,幾乎都被李林甫以各種罪名查辦,或抄家,或罷官或流放。明眼人都明白了,這是李林甫打擊報復的手段,而李適之無疑再次上了李林甫的當,因為他邀約而去的官員都暴露了自己是李適之一黨的身份,事後遭到清算。

  於是在今年迎春詩會即將到來的時候,很多人謝絕了李適之的邀請,他們不願再明目張膽的跟李林甫作對了,他們擔心在詩會上被李林甫盯上,成為下一個犧牲品。

  眼看梨花詩會將至,李適之手下除了幾個死心塌地的幕僚之外,便無其他詩壇高手了,李適之不願接受這樣的失敗,於是便想出了這個下下之策,派手下幾名幕客四下撒網,希望撈出幾個人來參與詩會,哪怕是輸了比試,也不能輸了人氣。

  這便是柳管事說不出口其中內情,朝廷官員之間的爭鬥以這樣的方式來死磕,也是大唐特有的一道風景了。

  ……

  見王源沉默不語,柳管事也失去了興趣,他已經認定王源是沒有真本事了,在能向李左相投卷得到推薦的前提下,誰還會猶豫半分?這只能說明王源那首銅鏡詩要麼是剽竊之作,要麼便是偶爾的靈光一現,其實是個平庸之人罷了。

  柳管事收起臉上的笑容,肅然道:“王公子,看來你是不想答應此事了,也罷,我也不強求,恕老夫尚有事務,就此告辭。”

  柳管事拂袖便走,卻聽王源叫道:“誰說我不同意了?你剛才說動我了,我可不願一輩子當坊丁。”

  柳管事停步鄙夷道:“你不是不信天上掉金元寶麼?不是擔心其中有什麼隱情麼?”

  王源搖頭道:“擔心自然是擔心的,不過像我這種人,家徒四壁一無所有,除了一條命,又有什麼可擔心的?擔心是一回事,同意不同意是另一回事。”

  柳管事嗤笑道:“這麼說你是願意參加梨花詩會咯?”

  “當然願意。”

  “但你還沒問老夫願不願讓你參加呢,你想參加便能參加了?焉知你有沒有真本事?光憑那首銅鏡詩還不足讓你有資格參加梨花詩會呢。”

  王源心中大罵,這老兒開始拽起來了。

  “依著柳管事之意,該如何證明?”王源笑問道。

  “很簡單,我出題,你現場證明給老夫看便可。”柳管事譏誚道:“王公子敢不敢?”

  王源哈哈笑道:“又來這一套,有何不敢?就怕我詩句出口,驚掉你的下巴。”

  “好個狂生。嘴皮子倒是利索。”柳管事眼光一轉,指著趙家庭院西北角道:“便以那邊風景為題,給你一炷香時間,作出一首詩來。”

  王源順著他眼光望去,院子牆角一小片積雪未消白皚皚的空地上,幾棵梅樹靜靜矗立,枝上開放的淡黃色小花掩在白雪之中,分不清何處是花朵,何處是積雪。

  此情此景,一首小詩湧入腦海之中,王源不假思索,輕聲吟誦道:“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柳管事初始還撫須微笑,王源吟罷,他已經身子僵住,臉上的笑容也變成了驚愕之色,眼神之中滿是興奮。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好詩好詩,王公子,老夫真是服了,今春大雪之後,吟雪吟梅之句何止千首,今日此詩,可為魁首也。老夫向你道歉,剛才所言唐突,失禮之極。”

  柳管事整衣冠畢恭畢敬的朝王源拱手作揖,神情誠懇,發自內心的敬佩。

  王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心中暗暗向未來的王安石道歉。

  “王公子,老夫敢斷言,今年迎春詩會上,王公子必將揚名天下。迎春詩會你一定要參加,老夫這便回去稟報縣公,王公子回去做好準備,明日上午,老夫便親自遣車馬來接你。”

  王源笑道:“柳管事謬贊,明日便去,這也太早了吧。”

  柳管事搖頭道:“不早不早,讀了今日此詩,縣公必會恨不得立刻見你。再說了,你難道還眷戀這永安坊坊丁的差事麼?”

  王源道:“也不是眷戀,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這離著什麼梨花詩會還有十餘日呢,總不能十餘日都不回家吧。”

  柳管事愕然道:“還回來作甚?老夫可替縣公做主,即日起王公子便是左相府幕賓之一了,老夫會安排雅靜宅院讓王公子養精蓄銳準備詩會。公子家眷自然也一起跟著搬走便是,還有何可留戀?”

  王源想了想道:“容我回去跟內子商議商議,明日再做定奪如何?”

  柳管事點頭道:“好,老夫回去給你準備住處,明日上午老夫依舊會來接公子,尊夫人應該不會反對。”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4:28

第26章 勸阻

  柳管事興奮的挽著王源的手回到正廳門口,趙坊正忙迎上來點頭哈腰道:“柳管事,進廳喝些茶水?”

  柳管事笑道:“不喝了,不喝了,趙坊正,今日得你幫忙,替左相完成了一件大事,回去後我會向左相說明此事。你們長安縣令是左相的學生,左相也許會跟他提及你的。”

  趙坊正喜出望外,連連感謝。

  柳管事又道:“趙坊正,王公子將搬離永安坊入左相府為賓,它的坊丁差事即日起也不用做了,你自行安排人頂替便是。另請派人手幫著王公子收拾家當,明日一早左相府便派人來接。”

  趙坊正愕然道:“王二郎要入左相府為幕賓?這……沒有搞錯吧。”

  柳管事哈哈笑道:“當然沒有搞錯,而且是上賓。趙坊正啊,不是老夫說你,你坊中有如此人物,早該推薦給朝廷才是,居然讓他當什麼坊丁,這可真是美玉蒙塵明珠投暗了。”

  趙坊正驚愕之中,柳管事攜王源之手已經步向院門外,在階上拱手作別,在一名隨從的伺候下上了馬,沿著泥濘的坊街迅速遠去。

  王源目送柳管事離去,回身來對在一旁尚自懵懂的趙坊正道:“我也走了,告辭了。”

  趙坊正忙拉住王源,湊上前來小心翼翼的道:“二郎,這到底怎麼回事啊,你怎麼跟李左相相識的?怎地就被李左相看上了?”

  王源微笑道:“坊正該替我高興才是,我這也算是遇到貴人了,至於李左相為何看上了我,這怕是要麻煩坊正親自去問問左相了。”

  趙坊正疑惑道:“你也不知道他們看上了你什麼本事?確實有些奇怪啊,老夫看著你長大,也沒覺得你有什麼可取之處啊。”

  王源微笑道:“是啊,在你趙坊正眼裡,我王源不過是個沒有出息的敗家子罷了。不過若非我敗家,你又焉能花了那麼低的價錢買了我的產業,又怎能在我身上大賺一筆?”

  趙坊正面色一紅道:“你這是什麼話,當初可是你求著要賣屋子和鋪子給我的,我可沒逼你。況且之後老夫對你也算照顧,你知道坊丁這差事多少人想做麼?還不是給了你做?我得了好處沒?”

  王源笑道:“是啊,三郎求了你一個多月,給你家劈柴擔水幹了半個月的活你才答應的,別的坊丁每月兩貫五百文的月例,我只有兩貫,剩下五百文也不知去哪了。趙坊正對我確實是挺照顧的。”

  趙坊正尷尬笑道:“三郎那是孝敬我,他人勤快,我怎好拒絕,至於你月例的事情,老夫還是第一次聽說此事,若真有此事,必補償給你便是。二郎啊,鄉里鄉親的這麼多年,你還計較這些?”

  王源微笑道:“當然不計較。”

  趙坊正挑指贊道:“就知道二郎不是器量狹小之人,這麼說,這一次二郎真的要發達了?”

  王源道:“恐怕是這樣了,叫坊正失望了。”

  趙坊正裝作沒聽出王源的譏諷,笑道:“打小我便知二郎將來會成大器,果然被我料中。二郎若飛黃騰達,可莫忘了咱們永安坊的鄉親們。今後老夫與你多來往,有些誤會必會消除。”

  王源哈哈大笑,挺胸走下趙家的高階,穿橫街而去。

  “這小子小人得志了,瞧他那生神氣活現的樣子。我呸。”管家湊在趙坊正身邊嘀咕道。

  趙坊正看和王源的背影消失在街對面的小巷裡,撚須歎道:“不能怪他神氣活現,這可是當今左丞相派人請他入幕為賓,倒是有神氣活現的資本。哎,早知如此,當初對他應該好一些,古語說的好:甯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這件事也算是老夫的一個教訓吧。”

  ……

  王源興沖沖的回到家中,廂房內,大妹黃英和李欣兒正嘀嘀咕咕的說個不停,王源進了廂房,見李欣兒正拿著一件衣服給黃英在身上比來比去。

  “二郎回來啦,是什麼人要見你。”見王源進來,李欣兒忙放下花衣服過來問道。

  黃英叫了聲:“王阿兄。”便低著頭往外走。李欣兒忙道:“妹子把新衣裳帶上,我送給你了。”

  黃英忙擺手道:“不要不要。”

  李欣兒硬是塞進她手裡道:“這衣服你穿著好看的很,不信問你王阿兄。”

  黃英看向王源,王源微笑道:“你嫂嫂送的,便拿著,客氣反倒見外。對了,回去告訴你阿兄一聲,叫他今日有空的話來一趟這裡,我有事要跟他說。”

  黃英這才接了花衣服點頭道:“知道了,阿兄,嫂嫂,小妹先走了。”

  黃英腳步聲遠去,李欣兒笑道:“這小妮子挺可愛的是麼?”

  王源點頭道:“是啊,也不小了,快找婆家了,可惜家裡窮,沒什麼好打扮,人靠衣衫馬靠鞍,打扮起來誰也不輸的。”

  李欣兒微微點頭,想起了正事,問王源道:“剛才那位貴人來找你了?什麼事兒?”

  王源這才一五一十的將上午的事情說了一遍,李欣兒認真傾聽,眉頭逐漸擰成個疙瘩,面色也鄭重起來。

  “十二娘,看來我要走好運了。”王源說完笑道:“看來你有旺夫之相啊,昨日成親,今日便天上掉金元寶了。這還是假成親,要是真成親,那還不知道運氣到什麼地步呢。”

  王源難得調笑,李欣兒確似乎不喜這樣的調笑,臉色陰沉的很,王源忙住了嘴,暗責自己有些得意忘形。

  李欣兒低聲道:“二郎,你真的是因為會作詩而被李適之看上的嗎。”

  王源道:“作詩我倒是會的,就像我看見你的時候也不知道你是個狠角色一樣,你未必知道我有哪些本事呢。至於李適之這樣的人為何會看上我,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李欣兒思索道:“既然如此,你確定你要答應此事麼?”

  王源皺眉道:“若能得到朝廷的左丞相提攜,不管他是出於什麼原因,但對我而言這難道不是件好事麼?”

  李欣兒怔怔的看著王源道:“二郎,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想尋個機會能夠上進,但這件事未必是個機會呢。”

  王源皺眉道:“此話怎講?你知道些什麼?”

  李欣兒微微搖頭沉思道:“二郎,據我所知,李適之在朝中地位雖高,但他其實沒什麼實權,他的左相之位不過是個擺設,朝中大事均無決定之權。況且此人跟李林甫之間矛盾重重,近年來爭鬥愈烈。你若入左相府為幕賓,怕是不明智的。”

  王源一驚道:“你的意思是,跟著李適之可能會倒楣?”

  李欣兒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告訴你這其中的關係,免得事到臨頭懊悔遲。”

  王源起身緩緩踱步,半晌後停步道:“多謝你提醒,不過我還是願意冒這個險。原因有三,一則我需思變,我不願被困在這永安坊當個勞什子坊丁,這事對我來說是次機會,我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其二,我入其幕為賓也還是個小人物,李林甫和李適之之間如何傾軋也不會遷怒於我這個無官無職的小人物頭上,況且李適之還是左丞相,若他真的沒本事,又怎能坐上這個位置?”

  李欣兒微微點頭,王源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

  “其三,目前我們的境地很危險,我一直擔心潘成芳還會再來,我想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若有了李適之的庇護,那潘成芳要對我下手怕也不太容易?而且對你也是好事,你不用被捆綁在我身邊做什麼假夫妻,這樣你我都束手束腳的不自在。你可全力去替你父母報仇,不用再受我的拖累了。”

  李欣兒蹙起眉頭道:“二郎還是仔細考慮考慮為好。”

  王源笑道:“十二娘,我認為此事對我而言利大於弊,你關心我我不勝感激,但這關乎我未來的前程,我不能不抓住這個機會。再說我只是一介百姓,想必也不至於因此便招致禍事。”

  李欣兒見王源心意已決,也只能閉口不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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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離去

  王源並不認為李欣兒所說的話都是沒有道理的,李適之和李林甫之間爭權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朝中重臣爭權是歷史上最普遍的現象,王源完全相信這一點。

  只是自從李欣兒騙自己為她送信將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之後,王源從內心裡便對李欣兒有了莫名的排斥和防備。王源自然不肯婆婆媽媽的老是拿著那件事來說話,但即便李欣兒確實遵守承諾留在自己身邊保護,行動上確實有所彌補,王源還是告誡自己,再不能上李欣兒的當。

  鑒於這種防備心理的作怪,王源總覺得李欣兒勸阻自己是有著她自己的目的的,所以即便內心中認為李欣兒說的有些道理,王源還是執意的找出幾條不太充分的理由,來相信這天上砸下來的大好事。

  當然,柳管事今日的一些承諾對王源的吸引力也很大,王源正苦於現實的窘迫而奮進無門的時候,突然瞭解到自己有一條相對輕鬆的上升通道而不去嘗試一番,那是絕不可能的。

  黃三到來後,王源和他在東廂房內坐下,一五一十將這件事跟他說了,黃三驚訝不已,心情也很複雜。一方面他既為王源高興,為二郎終於有了好的出路而欣喜,但同時又有些傷感和不舍。

  二郎終歸和自己不是同路人,這一點黃三心中早已知曉,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而已。在王家家境落魄之後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來的友誼,看來也不得不告一段落了,今後二郎和自己再無可能一起提燈夜巡,也不能一起喝酒談笑了。

  王源看出了他情緒的低落,安慰他道:“三郎,無論何時你我都是好兄弟,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是你幫了我,這一點我記在心裡呢。”

  黃三歎道:“二郎,我心裡早就明白,將來你是有大出息的人,你有今天我其實甚是為你高興。我心裡一直都明白,二郎豈是一輩子窩在永安坊當坊丁的人。二郎一定要努力向上,莫辜負了李左相的器重,掙得前程也為你爹娘爭臉。”

  王源微笑道:“那是自然,三郎你且在永安坊中安心的當差,一旦我有機會,必會接三郎和大妹你們離開這裡,跟著我享福去。”

  黃三很是高興,這句話他本不好意思說出口,王源主動說出來說明王源心裡也不願離開自己,雖然也許期待渺茫,但也讓黃三覺得心裡很開心了。黃三誠心誠意希望王源能有好的前程,若有那麼一天,自己的命運或許也能得到改變,哪怕再跟著二郎打打雜當當跑腿的跟班,那也是可以的。

  兩人談談說說直到中午,黃三下午要頂王源的差事,於是約好明日一早來送王源,起身告辭去了。王源送他出門,回到家中才感覺腹中饑餓,一看天色已經是午後,又想起李欣兒也沒吃飯,於是進房尋李欣兒問她要吃些什麼?

  然而,進了新房之後,房中空無一人,本在房中的李欣兒卻不見了蹤影。王源不記得自己和黃三說話的時候李欣兒出門了,怎地忽然不見了蹤跡呢?王源忽然有些心慌疑惑,於是三間破屋找了一圈,院裡院外也找了一圈,甚至連柴房茅廁都去看了一遍,終於沒見到李欣兒的一片衣角。

  王源默默回到房中,面對空空如也的房間呆呆發愣,猛想起一事,快步來到床前,掀開床頭的被褥,頓時呆坐在一旁。被褥下李欣兒的劍已經不在了,劍若不在,這只能說明一件事,李欣兒確實出門走了。

  王源的目光在房裡轉了一圈,落在小梳粧檯上,忽然發現檯面上似乎有些黑乎乎的污垢有些奇怪,李欣兒是個愛清潔之人,梳粧檯上每日都擦得一塵不染,絕無可能留有污垢。

  王源快步走過去,他看到了梳粧檯面上木炭寫著的幾行不太清晰的小字:“二郎,我的傷快好了,多謝你救命之恩,反正你即將入左相府,奴也不能跟著你去,所以奴還是早日離開的好。太子那裡我會竭力進言,絕不會讓二郎受到傷害,二郎但請放心。若有緣,當後會有期。十二娘字。”

  至此,王源才真正相信李欣兒真的不辭而別了,在自己和黃三坐在西廂房說話的時候,李欣兒悄無聲息的走了,只留下這幾行字,這讓王源的心情瞬間變得極為不好。

  雖然從李欣兒的傷勢即將痊癒,王源心中早就做好了李欣兒離去的準備,但李欣兒竟然連一聲當面告辭的話都沒說,就這麼突然離去,還是讓王源覺得有些難以接受。此女忽然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裡,將自己的一切攪合的亂七八糟之後又忽然消失,這讓王源心裡多少有些不平衡。

  屋子裡似乎還有李欣兒身上的香味殘留,枕頭上還有李欣兒掉落的幾根長髮,而李欣兒卻已經離去了,不知為何,王源忽然感到一種莫名的失落之感。

  儘管王源不願承認,但他不能不相信自己的內心中的一些東西,儘管自己對李欣兒懷有戒備之心,甚至不會再去相信她,但這十幾日的相處,自己也確實習慣了李欣兒的存在。

  相處這十餘日來,兩人早早晚晚都能見面,雖然話語不多,也沒什麼旖旎纏綿的情形,甚至連成親都是假的。但屋子裡也因為多了李欣兒而有了家的感覺。現在忽然自己又成了孤家寡人一個,就好像失去了什麼找不回的極其寶貴的東西,終歸讓人有些失魂落魄。

  過了許久,王源回過神來,甩甩頭自嘲一笑接受了這個現實。李欣兒留下來本就是為了兌現保護自己的諾言,否則前幾日她稍微能行動的時候便會離去了。而現在自己也即將離開永安坊,危險也將解除,李欣兒的離去便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至於她不辭而別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她也不願意面對這樣的時刻吧。

  草草吃了幾張面餅後,王源開始慢吞吞的收拾東西,家裡的東西其實不多,衣服打包起來也就是一個大包裹而已,被褥晚上還要睡覺,暫時便不用打包了,其他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鍋碗瓢盆的用一隻破籃子也就裝走了。

  不過收拾的時候幾件李欣兒的新衣服倒是讓王源犯了難,公孫蘭留下了幾件衣服,假成親的時候自己也替李欣兒買了兩件,現在幾乎都在這裡,一時之間王源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些衣服。

  有心全部送給大妹小妹她們,但一想,這衣服是李欣兒之物,自己不能替她做主。而且忽然將李欣兒的衣物用具盡數送人,也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懷疑。本來假成親這件事將來便很難跟黃三他們解釋清楚,王源可不想現在就來解釋不清,搞得沸沸揚揚的。

  想了一會,王源終於決定將這些衣服盡數打了個包裹,躺在床上閉目休息。眼睛閉著,耳朵卻始終留意著院子裡的動靜,自己也意識到其實是在留意是否會有李欣兒回來的腳步聲。

  一個多時辰後,王源終於死了心,李欣兒是不可能回來了,於是才起床來梳洗一番,拎著這個小包裹出了院子,逕自往從南坊門出了永安坊往東去。

  ……

  下午的陽光照耀下,長安大街上的積雪正迅速的融化,雖然天氣依舊寒冷,但太陽已經很有威力了。王源看到路邊的槐樹榆樹光禿禿的樹杈上已經起了一個個小包,那是樹葉萌發之前的狀態,這一切都預示著春天快到了。

  街上的行人很多,只要天氣好,便不能阻止長安百姓們走出監牢般的民坊的熱情,看著街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笑語之聲,王源的心情好了很多。

  不久之後,王源來到了大雁塔所在的晉昌坊中,熟門熟路的來到了公孫蘭的梅園之外,一到這裡,頓時空氣都清冷了下來,和街道上的喧囂都好像隔了一個塵世一般。

  院子裡的梅樹依舊被落雪覆蓋,通向荷塘之側房舍的梅林小路上的積雪都似乎沒人踩踏過,王源竟然能清晰的看到上次自己來這裡的時候留下的兩行腳印。若不是預先知道公孫蘭便住在這裡,絕對會以為梅林盡頭根本不可能住有人家。

  淌著齊膝深的雪,王源喘著粗氣來到了居所前,但見屋門緊閉,屋裡悄無聲息。王源以為自己來的又不是時候,忽聽“錚錚”數聲聲響,似乎是琴弦撥動之聲。

  王源屏息靜聽,那琴音是從屋後傳過來的,王源輕輕繞過屋子,只見一叢翠竹之側,積雪掃淨之後的空地上,身著白衣的公孫蘭側坐小幾之後,正雙手輕輕拂動瑤琴,彈奏出一曲空靈之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4:28

第28章 重會

  琴聲叮咚作響,宛若春雪融化匯成小溪流出山谷,山谷間百花開放,豔陽滿天,百鳥齊鳴,讓人聽得心情愉悅,王源靜靜的矗立,閉上雙目靜聽,不覺嘴角也露出一絲微笑來。

  然而突然間風雲突變,琴音從舒緩清涼變得急促而刺耳,豔陽天頓時為滿天烏雲遮蔽,進而狂風暴雨,飛沙走石,樹搖草飛,日月無光。錚錚琴聲中夾帶殺伐之音,宛如千軍萬馬舉刀劍廝殺而來。

  正當王源眉頭緊皺,臉上變色,心臟怦怦亂跳之時,嗡然一聲響,琴音驟停,頃刻間便如雲開日出,風停樹靜,一切讓人心頭狂跳的幻覺瞬間消失,王源籲了口氣睜開眼來,但見夕陽在天,清風吹過,竹林發出沙沙之聲;長幾之後,一襲白衣的公孫蘭站起身來,正緩緩轉過身子。

  王源遙遙拱手道:“王源拜見公孫前輩。”

  公孫蘭表情漠然,對王源的出現沒有絲毫的驚訝之色,淡淡道:“上次偷看我練劍,這次偷看我撫琴,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王源再次拱手道:“萬分抱歉,但我是無心之失,不是故意冒犯。公孫前輩原來不僅是大唐第一劍器舞大師,連音律也如此精通,如此技藝,當真天下少有。我能親耳聆聽仙音,真是死而無憾了。”

  公孫蘭俏臉變色道:“你怎知我是劍器舞大師?十二娘都告訴你了?”

  王源點頭道:“公孫大娘劍器之舞冠絕天下,那日我親眼得見後便有些懷疑,回去後問及此事,十二娘不願隱瞞,便跟我說了你們師徒的來歷和過往。”

  公孫蘭怒道:“十二娘將我的話盡數丟在腦後,信誓旦旦不將我身份透露出去,卻還是大肆散播,簡直該死。”

  王源忙道:“公孫前輩息怒,她並非大肆宣揚,這件事也是我半猜半問,而她實在無法隱瞞才告知於我。我在此立誓,絕不洩露前輩身份和行蹤便是。”

  公孫蘭哼了一聲道:“洩露了又如何?反正我正打算棄了梅園離開長安,既然如此,我便早些離去便是。”

  王源無言以對,公孫蘭俏立半晌,似乎怒氣稍息,俯身去收拾桌上的香盤和古琴,王源忙快步上前道:“我來幫你拿。”

  “不勞你動手。”公孫蘭道。

  王源不由分說抱起古琴來,手掌無意間觸碰到公孫蘭軟綿綿的手指,公孫蘭手指縮回面色微怒,正欲發作時,卻見王源若無其事抱著古琴當先朝屋子走去,愣了愣舉步跟著過去。

  兩人進了屋子,王源又回身幫公孫蘭將長幾和小凳子搬回來,進屋時公孫蘭已經在一隻小柴爐前生起了爐火,並將一罐清水放在上面燒了起來。

  “坐吧,一會才有熱水喝。”公孫蘭纖細的手指熟練的將桌上的茶碗拿起,用一塊乾淨的絲巾仔細的擦拭,從桌上的竹筒中取出兩塊小小的茶餅放在碗中。

  王源走過去,在公孫蘭對面的蒲團上盤腿坐下,抬眼看了公孫蘭一眼,恰好遇到公孫蘭兩道清冷的目光,頓時嚇了一跳,裝作若無其事的移開目光。

  “王公子再次不請自來,這一次又是為了何事?是否又是受十二娘所托來搬救兵的?十二娘又出什麼危險了?”公孫蘭的聲音聽著非常悅耳,雖然語氣冷淡,但王源聽著很是受用。

  “非也,在下此次來見公孫大娘,是想將這些東西寄存在你這裡。”王源從肩頭解下包裹放在旁邊道:“這包裹之中是十二娘的東西,放在我那裡沒很麼用,我想還是送到你這裡來比較妥當。十二娘若來,煩請交給她。”

  公孫蘭淡淡道:“十二娘的東西?她不是在你那裡麼?”

  王源歎了口氣道:“十二娘今日中午不辭而別了,這些她的衣服卻沒來得及帶走。”

  公孫蘭嘴角微翹,曬道:“原來如此,你也被十二娘拋棄了,看起來你我倒是同病相憐,都被十二娘給騙了一回。三年前她騙了哦,三年後她騙了你。”

  王源苦笑道:“也說不上是騙我,她本就和我不是一路人。”

  “被人騙了還替她說好話麼?她沒騙你替她送信麼?”公孫蘭輕聲道。

  王源一愣,公孫蘭看來心裡很清楚自己會上當,旋即想到公孫蘭臨行時告誡過自己不要相信李欣兒,這件事顯然在她意料之中。

  “可惜你來錯地方了,十二娘不會來我這裡,不經我的允許,她絕不會來。她的東西放在我這裡也沒用,你還是留在家中,你是她救命恩人,十二娘該還會去見你,到時交給她便是。”公孫蘭淡淡道。

  王源搖頭道:“可惜我要搬離永安坊了,她回去也未必找得到我,還是放在你這裡吧,不管她來不來,交給你保管才合適。”

  公孫蘭道:“你要離開永安坊?離開長安麼?”

  王源道:“不是,我受人所邀,去別處當差。”

  公孫蘭微笑道:“李適之府上是麼?”

  王源大驚道:“你……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公孫蘭微微一笑,伸出潔白修長的手指抓起一桌上的疊的整齊的一塊麻布,包在爐上咕嘟嘟冒著熱氣的陶罐的雙耳上,小心翼翼的端起來,給兩隻茶碗慢慢注上滾水,低聲道:“我這裡的茶水不放蔥薑蒜熬煮,你喝的慣便喝,喝不慣便喝白水吧。”

  王源明白她的意思,大唐人喝茶都是茶葉中放蔥薑桂皮薄荷等物熬煮,王源喝過一次,差點喝吐了。沒想到公孫蘭喝茶還是正常喝法。不過王源可沒心思關心茶水的問題,他不知道公孫蘭是如何知道自己將去李適之手下為幕賓的事情的,難道公孫蘭生著順風耳不成?

  公孫蘭伸出白皙纖長的手指端起茶碗,紅唇輕輕吹開飄浮的幾片茶葉,輕輕綴了一口茶水。

  “公孫前輩如何知道的這麼清楚?”王源兀自發問。

  “永安坊中早已傳開你被當今左相李適之看中,要去他府中當幕賓之事,我知道此事也並不稀奇。”公孫蘭淡淡道。

  王源睜大眼睛道:“這麼說這幾日你都在永安坊中?”

  公孫蘭微微點頭道:“十二娘畢竟是我唯一的弟子,雖然我決意不再認她為徒,但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金吾衛捉拿,所以那日我從你家中離開後,便在永安坊逗留了幾日。今日中午才回到梅園,你的事我自然會知道了。”

  王源愕然道:“那麼你也知道我和十二娘假成親的事情了?”

  公孫蘭淡淡道:“知道,我還知道你們成親那晚,有人潛入你們新房之中鬧了你們的洞房,是也不是?”

  王源大驚道:“你……你當時在場?”

  “當然在場,十二娘雖不肖,但畢竟是我唯一的徒兒,之前我不知道你們是假成親,但無論真假,她要成親,我又怎會不去?本來我只想看一眼便要走,可我離開時在坊門外看到了一夥鬼祟之徒,我估計是對你們不利之人,於是便跟著他們折返回來了。”

  “……那你為何不出手幫我們?我差點死在那些人的劍下。”王源叫道。

  “我為何要出手?”公孫蘭眼含譏諷瞟了王源一眼道:“他們只是要殺你的,又不是去對付十二娘?”

  王源張口結舌無言以對,自己和她非親非故,公孫蘭關心的只是他徒弟十二娘,自己的性命跟她可沒什麼關係。

  “再說了,你不是好生生的在這裡麼?又沒丟了性命。況且這是你咎由自取,你為何不聽我的勸告去幫十二娘送信?這封信一送,你便是自己主動摻合進去太子李亨和李林甫之間的傾軋紛爭之中了,你明知替十二娘送那封信會惹來麻煩,你還是去了,這一切難道不是你咎由自取麼。”公孫蘭冷笑著低頭喝茶。

  王源覺得有些憤怒,有些想發火,但又覺得沒有憤怒生氣的理由,公孫蘭說的並沒有錯。

  “喝茶吧,喝了茶你可以走了。”公孫蘭白皙的手掌做了個請的姿勢,抿嘴一笑,淡淡說道。

  王源伸手端茶,帶著心中的火氣猛地一口喝下,只覺口中滾燙,嗚嗚連聲彈起身來噗的一口將茶水全部吐在地上,捂著嘴巴呼呼喘氣。新沏的茶水滾燙,王源也是氣的糊塗了,差點把口腔都燙化了。

  公孫蘭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出來,她的笑容如冰天雪地中的春花綻放一般絢爛無比,王源心中激蕩,竟忘了火燒火燎的口中灼痛,直愣愣的看著公孫蘭發呆。

  公孫蘭起身舀來一瓢涼水遞過來道:“用涼水含一含,否則回家後腫成豬頭模樣,可莫怪我。”

  王源接過來咕咚幾口下去,沒好氣道:“那又與你何干?你都能見死不救,還在乎我被燙成豬頭麼?”

  話說出口,忽然覺得有些過分,為何自己會在公孫蘭面前說出這樣的話,倒像是跟公孫蘭賭氣一般,但其實自己和公孫蘭可沒什麼關係。

  公孫蘭蹙眉道:“你的生死當然於我無干,莫非你以為救了十二娘便於我有恩不成?十二娘的生死是她的命,她死了我自然會替她報仇,但這一切與你毫無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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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無常

  王源平息了心情,歎道:“你不待見我倒也罷了,但十二娘可是你的徒兒啊,你和她也在一起相伴了多年,居然說出罔顧她生死的話來。我知道十二娘離開你為太子辦事你耿耿於懷,但她是為了為父母報仇,換做你,難道不該報父母之仇?”

  公孫蘭淡淡道:“此事還輪不到你來品評,王公子,你未免太多管閒事了。”

  王源搖頭道:“萬事抬不過情理二字,事情的對錯也逃不過世人言語。十二娘說在這世上你是她唯一的親人,在她眼中,你便是她的家人,可你卻根本不給她回到你身邊的機會。就算她的行動有些偏激,但也是情有可原。你剛才說什麼我救人也是多管閒事,莫非十二娘真的被金吾衛殺了,你去替她報了仇便可心安理得麼?”

  公孫蘭慍怒起身,冷冷道:“放肆,還沒有人敢對我公孫蘭這般說話。便是當年在宮中,當今聖上對我也是禮敬有加。莫以為你和十二娘之間有些瓜葛,我便可以容忍你的無禮。”

  王源呵呵冷笑道:“嘴長在我臉上,我想怎麼說便怎麼說,你可以殺了我,但卻無法讓我改變對你的看法。”

  公孫蘭身形晃動,瞬間來到王源身邊,冰冷的手指扣住王源的咽喉,美麗的面孔白的嚇人,冷聲道:“無知小子,你可懂世間的人心艱險?十二娘介入朝廷爭鬥便是飛蛾撲火,你真以為太子許諾為其父母報仇的話是真話?無知之極。我不是惱恨她離開我,而是惱恨她沒有見識,不知其中艱險。她屢次遇險,若非我在暗中維護,她早已死過不知多少次,你可明白?”

  王源愣道:“原來你暗中保護了她很多次?”

  公孫蘭將王源一推,王源一屁股坐在蒲團上,摔的屁股發麻。

  公孫蘭緩緩坐下,恢復情緒道:“李林甫掌權十餘年,樹敵無數,但卻屹立不倒,原因為何?那是當今聖上需要李林甫,故而支持李林甫。太子自入主東宮以來,暗中拉攏黨羽擴張勢力,這一切皇上豈會不知?皇上不願親自出面干預,便利用李林甫作為牽制太子的一枚棋子。李亨眼光狹小,自以為可以同李林甫相抗衡,殊不知他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王源驚道:“你又如何知道如此多的朝廷內情?”

  公孫蘭冷笑道:“十二娘沒跟你說我在宮中呆了多年麼?什麼樣的人和事我沒見識過,什麼樣的陰謀詭計我沒見識過?有多少人想拉攏利用我公孫蘭,我又豈會不知他們的目的?十二娘不懂我的苦心,反以為我不理解她為父母報仇的心情,卻不知道我反而是在維護他。”

  王源咂嘴道:“這些話你跟十二娘說過麼?說了她自然會明白你的苦心的。”

  公孫蘭道:“說了有何用?在她看來報仇是天大之事,我說了她也只當是阻撓她的藉口。十二娘跟了我九年,我對她了若指掌。”

  王源低聲道:“那也未必,也許她會明白,會聽你的話。”

  公孫蘭冷冷看著王源道:“那我告訴你,你入李適之府中為賓也是自尋死路,你會相信麼?我告訴你,你以為這是一個機會,但其實你正在給自己掘墓,你信麼?”

  王源皺眉道:“有這麼嚴重?”

  公孫蘭冷笑道:“我剛才勸了你,你信了麼?不到大禍臨頭那一日,你絕不肯信他人之言。人都是如此,誰也不能免俗,都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

  王源想了想道:“我相信你的話,我知道自己也許這一次走上了一條錯誤的路。”

  公孫蘭歎了口氣道:“但是你還是選擇走下去,是麼?”

  王源目視公孫蘭清麗的面孔,緩緩點頭道:“是的,我選擇繼續走下去,我剛才忽然明白十二娘的心情了。有時候為了某個目的,我們不得不明知是錯誤的路,卻還是要走下去。十二娘不是不懂,她是不能停。替父母報仇是她唯一的信念,失去了這個信念,她會活在煎熬之中。”

  公孫蘭臉色數變,想說些什麼話,但終於微微一歎,只道:“喝茶吧,茶已經涼了,今日我本不該跟你說這些話,我也不知道為何要和你說這些。”

  王源默默喝光杯中的茶水,起身道:“叨擾公孫大娘了,我該走了,十二娘這幾件衣服還是放在你這裡吧。”

  公孫蘭微微點頭道:“你若堅持,那就放在這裡吧。你跑來這裡便是為了送這幾件衣服?”

  王源笑道:“是啊。”

  公孫蘭淡淡道:“你大概以為她會來我這裡,想來見她一面吧。看來你真的喜歡上十二娘了?”

  王源忽然覺得這公孫蘭說話直白的有些可愛,也許是隱居久了,又或者她根本就是個不願意拐彎抹角說虛言的人,所以說話才這麼直接。事實上他確實抱有這個期待,雖然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喜歡上了李欣兒,但他總想在能見到李欣兒一面,親口道一聲離別。

  “公孫大娘莫要取笑我,萍水相逢哪來什麼喜歡不喜歡,只是畢竟相識一場,要是十二娘能親口跟我道別,我會很高興。”

  “我明白,十二娘做事太衝動,既和你成親,無論真假,都不可如此兒戲。十二娘就是如此,有時候她做事不計後果,也不知道會傷了人的心。”

  王源忙擺手道:“十二娘是擔心我的安危要留下來保護我,但若無合適的身份又不能在我身邊長留,所以才出此下策。說起來,名聲上的損失倒是十二娘要大的多。”

  公孫蘭點頭道:“看得出來,你倒是個善解人意之人,起碼能將心比心,十二娘自己沒福氣。不過十二娘離去,你就沒有絲毫留戀麼?”

  王源歎了口氣,看著屋外暮色漸濃的梅林,輕聲道:“人與人之間是講緣分的,相遇和分離都是緣分。再說以我目前的情形,怎能想的太多?我覺得十二娘是個很好的女子,也希望你們師徒能重歸於好,今日前來,其實也是抱著勸勸你們師徒和好之意的。我知道你又要說我多管閒事,我只是認為你們師徒都是好人,不應該彼此疏離,遺日後之憾。”

  公孫蘭美目亮晶晶的看著王源,微笑道:“看來你真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你的話倒像是經歷頗多之人的言語,難怪你能被李適之看中。”

  王源笑道:“我的長處可不僅如此,我不但會寫詩,還知道剛才在屋外你奏的古曲呢,若我沒猜錯的話,那是《高山流水》和《十面埋伏》兩首古曲的糅合吧。”

  公孫蘭詫異的道:“看來你真是個有些本事的人。”

  王源哈哈笑道:“是啊,我也認為我是個不凡之人,只可惜世人不這麼認為,所以我只能淪落在永安坊做坊丁。現在有了個機會,我豈能不證明自己,尋求更好的地位。”

  公孫蘭微微點頭道:“爭名奪利之心誰會沒有,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這麼想也沒錯;人皆有命數,我不想多做品評,你自己選的路別人也無權干涉,將來你也無法後悔,但願你能得償心願吧。”

  王源聽公孫蘭的口氣,似乎依舊對自己的決定不以為然,這師徒二人都提出跟隨依靠李適之是不妥之事,這讓王源不得不慎重考慮這件事是否可行。正想就此事多問幾句意見,忽然發現屋內光線已經很暗了,看公孫蘭的面孔都已經很模糊了猛然想起一事,驚呼一聲道:“糟了。”

  公孫蘭皺眉道:“怎麼了?”

  王源起身跺腳道:“光顧著說話,忘了時辰了,外邊已經日落了,趕回永安坊最少還要大半個時辰,這真是大麻煩了。”

  話音剛落,便聽遠遠街鼓之聲傳來,雖在這清淨的梅園之中,那鼓聲依舊刺耳,那是長安夜禁的鼓聲,五通鼓只有半個時辰,王源是無論如何趕不回永安坊了。

  王源趕忙拱手告辭,急火火的便往出門,公孫蘭卻叫住了他。

  “你便是現在走,怕也趕不回永安坊了,若是被金吾衛拿了盤問,那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情。既已遲了,不如在此稍歇,一會兒夜深之後,我送你回永安坊。”

  王源道:“你如何能送我回去?”

  公孫蘭輕哼一聲道:“這丈許高的坊牆還攔不住我,街上的那些金吾衛也奈我不得,慢說是長安城中,便是皇宮高牆,我也來去自如,你放心便是。”

  王源扶額笑道:“倒忘了你的手段了,公孫大娘可是當世第一劍器舞大家,將劍器舞融成武技,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呢。”

  公孫蘭一笑,起身點起堂上蠟燭,道:“王公子稍坐。”說罷起身進廂房而去。

  王源心中大定,左右無聊,起身來欣賞屋內牆壁上的兩幅字畫,東瞧西看了半晌,聽腳步聲響,回頭看時,只見公孫蘭換了一套淡色襦裙,本來隨意披散的長髮挽成高高的髮髻,露出半截雪白的頸項,從一個白衣仙子變成了鄰家少婦。

  公孫蘭手中托著一隻託盤,上邊擺著幾盤飯菜。

  “王公子用飯吧,我這裡可沒有酒肉,只有素菜淡飯。”

  王源忙道謝道:“怎好如此叨擾?”

  公孫蘭微笑道:“你已經叨擾了,還客氣什麼?若不招待你晚飯,餓死了公子的話,公子豈非又要義正詞嚴的斥責我罔顧他人生死麼?”

  王源哈哈笑道:“想不到天下聞名的公孫大娘還會如此記仇。”

  飯菜發出陣陣香味,王源肚子裡咕嚕嚕的叫了起來,於是坐下開動,幾盤小菜滋味甚是可口,一問之下,居然都是公孫蘭親自製作的小菜。有屋後竹林中挖出的醃制冬筍,有門前池塘中的藕片清燉,一盤熱騰騰的湯散發著異香,公孫蘭介紹之下,王源才知道,居然是用了梅花花瓣做的湯中佐料,不禁暗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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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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