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躍馬大唐 作者:大蘋果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14:12: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0 157857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21

第109章 獵物

  李龜年雙手連擺,失去了瀟灑的儀態,顯得有些慌亂。今日受邀前來,他本不太情願,但迫于虢國夫人及楊家的權勢不得不來。但說到底,他的身份只是個樂師,尊敬者稱之為先生,不尊敬者也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忽然間受到如此的禮遇,得到這麼寶貴的饋贈,也不免慌了心神。

  秦國夫人微笑道:“先生何必如此,寶劍贈英雄,紅粉贈佳人,這也是一段佳話呢。再說了,難得我三姐心情好,你若不要,待會她變了主意,你可莫後悔?”

  李龜年兀自躊躇,王源都替他著急,暗罵這李龜年迂腐。這古琴雖珍貴,那是在李龜年眼中而言,對於虢國夫人而言,也不過就是擺在家裡當擺設,充充面子,讓名琴蒙塵罷了。

  “李先生,既然兩位夫人如此盛情,卻之便不恭了。夫人贈琴之意是希望你能多作新調,滌蕩耳目,將來也好讓我們飽飽耳福。你若覺得自己將來寫不出什麼好的曲調回報的話,那確實不該收下。”

  李龜年歎道:“王公子莫激將我,不過既然兩位國夫人抬愛,如王公子所言,卻之確實不恭,老朽便收下此琴。但此琴甚是名貴,老朽實在擔當不起,所以只是代虢國夫人保管,將來夫人若要歸還,老朽必奉還便是。”

  眾人也不拿他話當真,代為保管之言不過是給自己個臺階下,誰會要回送出去的東西?

  虢國夫人也不多糾纏,頷首看著王源道:“王公子這裡我該賞賜些什麼呢?”

  王源心道:“你還有什麼值錢的古玩寶物沒有,譬如王羲之用過的硯臺毛筆,秦始皇用過的尿壺什麼的,總之你敢賞賜我便照單全收。”

  正胡思亂想之際,便聽虢國夫人道:“你們這些名士都怕被人說貪財,本想賞賜錢財,卻又怕被你嫌棄低俗,說本夫人瞧不起你們名士。這樣吧,我隨便賞你一樣貼身之物算了,對了,就這個便是。”

  王源哎呦暗叫一聲不好,頭皮發麻之際,便見虢國夫人伸手在頭上髮髻之間緩緩抽出一支鳳釵出來。王源窘迫之極,這釵子顯然是值錢之物,但自己一旦收了這鳳釵,明日自己怕就要上長安坊間消息的頭條了。各大茶館酒肆之中怕便會立刻流出虢國夫人贈釵于長安名士王源,兩人關係曖昧,勾搭成奸之類的消息來。王源可絕不想跟這個虢國夫人的名字提在一起。

  虢國夫人此舉確實顯得有些赤裸裸的示好,秦國夫人固然氣的不輕,暗責虢國夫人不顧場合,剛才還答應自己不會如何,轉眼便做出這等出格之舉,實在是讓人惱怒。除了虢國夫人之外,最生氣的怕便是魏小侯爺了,親眼見到這一幕,讓他氣炸了肺。只是他生氣的對象不是虢國夫人,而是王源。虢國夫人風流淫蕩這已經是事實,他也無力改變,唯一能做的便是阻止一些人利用此點刻意賣弄,別有用心的成為自己的競爭對手,而王源無疑已經被魏小侯爺視為此類人。

  “你若敢要這釵子,小爺事後不殺你滿門我便不姓魏。”魏小侯爺咬牙發下毒誓。

  那邊廂,虢國夫人兀自帶著迷人的微笑舉著那釵子道:“拿著呀。”

  虢國夫人其實知道自己此舉是不對的,但她已經克制不住自己的一種心理病態,但凡看到出色的少年男子,她便抑制不住的想要據為己有,哪怕留下淫蕩的名聲也無所謂。

  這王源起初見他沒什麼太多的好感,但短短半天,虢國夫人便改變了想法決意將王源弄上手。雖然秦國夫人不久前才做出了警告,但依舊沒能阻止她終於做出了這樣的舉動來。

  王源求救般的看著秦國夫人,他知道此刻能救自己的也只有秦國夫人了,如果秦國夫人也幫不了自己的話,那只有直接拒絕不給虢國夫人這個臉了。

  秦國夫人氣則氣矣,但卻也沒有失了方寸,見王源求救於己,於是笑道:“三姐,收回你這鳳釵吧,若我沒記錯的話,這釵子是貴妃娘娘賜給你的吧,你卻拿來送人,這豈能行?”

  “這不是那只,那一只是玉釵,這是金釵呢。妹妹你記性真差。”不知道是故意裝糊塗,還是缺心眼,虢國夫人硬是不理解秦國夫人的話意。

  秦國夫人飛了個白眼,陪笑道:“就算如此,也不能要姐姐拿金釵賞賜了,說好是你我共同賞賜,剛才姐姐賞了李先生古琴一張,王源王公子這裡便該妹妹賞賜才是。”

  “你我姐妹還分的這麼清楚?”

  “那是,親姐妹也明算帳,免得哪一天你會翻出來說我,我可不給你以後說此事的機會。妹妹的賞賜之物也已經想好了,待會便命人送到王公子府上。”

  虢國夫人不高興的道:“你要送什麼?拿來我瞧瞧。”

  秦國夫人低聲道:“姐姐何必如此,這麼多人看著呢,就算是示好,也不該這般眾目睽睽。你沒瞧見王源多麼尷尬麼?”

  虢國夫人嘻嘻一笑,收起手中鳳釵插回頭上道:“罷了,既然妹妹準備好了賞賜之物,本夫人便不必多此一舉了,便依著妹妹便是。”

  王源長舒一口氣,額頭上汗都出來了,一旁的楊釗有些擔憂的看著王源,心道:難為你了兄弟,我這個堂妹確實已經無法可想了,但願你能逃出她的手掌心吧。不過她一旦看上了你,怕是你很難逃脫了,哎,但願是件好事吧,起碼她會全力的舉薦你了。

  鳳釵沒送成,除了虢國夫人之外人人皆大歡喜,魏小侯爺也鬆了口氣,事情沒有向著自己不願看到的反向發展,還算這王源識趣,知道虢國夫人不可覬覦,否則便是逼著自己要殺這王源洩憤了。

  天色近午,楊釗吩咐準備酒菜擺上,眾人紛紛入席用餐。虢國夫人酒量甚毫,不斷舉杯痛飲,慢慢紅暈上臉,滿臉醉態。王源也被她灌了不少,不僅是虢國夫人舉杯不能拒絕,少男少女們似乎也不約而同的將目標對準王源,王源為了不破壞氣氛,也儘量有敬必喝清酒度數不高,王源酒量也還不錯,但饒是如此,也醉的身子東倒西歪,只覺得腹中翻騰不休,頭上冒出冷汗,四周一片旋轉,竟然是伶仃大醉了。

  秦國夫人瞧在眼裡,暗中命人取了塊醒酒石讓王源含在嘴巴裡,又特意做了碗酸湯讓王源喝下,王源這才稍微清醒過來,閉目靠在座位上搖搖晃晃的休息。

  魏小侯爺等人見秦國夫人維護王源,知道再死命灌王源的酒恐會引的秦國夫人和楊釗不滿,倒也不敢過於造次,於是偃旗息鼓,只借敬酒之際,在虢國夫人耳邊低語數聲,同樣醉意醺醺的虢國夫人連連點頭。

  “諸位諸位。”虢國夫人臉頰紅彤彤,紅唇之中噴著酒氣大聲道:“今日踏春之會,本夫人開心的很。适才李先生和王公子一首清平調讓本夫人極為嘆服。但是,你畢竟是舊曲舊詞了,今日三月初三,新春伊始,踏春之際,有王源和李龜年兩位在此,何不寫首新詩譜首新調,也不枉這新春之會呢。”

  秦國夫人聞言點頭道:“這倒是個好的提議,但王源好像喝多了,怕是寫不了詩了,罷了吧,下次再說吧。”

  “怎麼會?人都說李太白越是喝酒越是詩興大發,剛才那首清平調不就是太白在酒後所作麼?這位王源王公子人送‘小李白’之名,應該不至於這般不濟吧。”周公子首先反駁道。

  “就是,小李白之名難道是白叫的麼?我瞧著王源王公子一點問題也沒有,今日他來此踏春不就是要給兩位國夫人寫詩助興的額麼?否則請他作甚?今日若他寫不出詩來,那我們回頭可要告訴別人,這個王源其實沒什麼本事,什麼小李白,我看叫小混混,混吃混喝混名氣罷了。”小侯爺不失時機的幫腔道。

  眾人焉能不知其意,均紛紛點頭道:“說的是,長安城沽名釣譽之徒多的是,我們見得多了,今日定要見識一下王公子的真本事,也叫我等心服口服啊。”

  秦國夫人瞪著魏明晨冷笑道:“小侯爺,你這是成心如此是麼?”

  魏明晨皺眉道:“八夫人,您這是何意?今日不是踏春之會麼?怎地我請王源作詩也要被斥責?夫人你若是看我魏明晨不順眼大可說句話,本人立刻離去便是,又何須這般樣子。”

  虢國夫人迷迷糊糊聽到後半句話,揮舞著衣袖叫道:“誰看明晨不順眼?這是我的園子,明晨在此可當自家宅邸,誰跟你過不去便是跟本夫人過不去。”

  魏明晨拱手低笑道:“三夫人誤會了,沒人跟我過不去,我們只是要王源寫首詩來見識罷了。”

  虢國夫人醉眼朦朧,伸手指著王源道:“王公子,寫詩啊,本夫人命令你寫詩;寫得好賞你……賞你……”

  秦國夫人怕又扯到鳳釵上去,皺眉打斷道:“來人,給三夫人些醒酒湯喝。”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21

第110章 綠袖

  虢國夫人斜靠座位上,托著粉腮道:“我不喝,我好的很,等著看王源寫詩呢。”

  秦國夫人無可奈何,看了楊釗一眼,楊釗歎了口氣起身來到王源身邊低聲道:“王兄弟好些了麼?”

  王源頭痛欲裂,雖然天旋地轉,但心裡還是很清醒的,聞言睜眼道:“煩請給我沏杯濃濃的茶水來,越濃越好,最好放些醋。”

  楊釗忙吩咐下去,不一會一杯濃黑的醋茶端上來,王源張口喝下,酸苦的身子打戰,但身子上的不適感卻好了許多,擦了擦額頭的汗直起身來。

  魏小侯爺道:“王公子,大夥兒都等著呢,你不會敗大家的興致吧。你要寫不出詩來便早說,我們也不會笑話你。”

  王源朝著魏明晨啐了口發黑的吐沫道:“這醋茶好酸。”魏明晨面色慍怒,卻又不能發作。

  “寫詩而已,對我而言家常便飯,我便是睡夢之中也能哦詠成句,這有何難?小侯爺既然這麼喜歡我的詩,在下便專門為小侯爺寫一首送給你如何?”

  魏明晨疑惑不已,王源要為自己寫一首詩,這倒是個佳話了,大唐文人名士相互之間送別贈詩乃是一種時尚,王源要為自己寫一首詩,這倒是個風雅之事了。不過總感覺有些不對勁的樣子。

  周圍眾人甚感興趣,大聲叫好,魏明晨倒也不好拒絕,於是道:“你愛寫詩送給我也由得你,我反正無所謂。”

  王源點頭道:“那就好,送給小侯爺的詩太好寫,張嘴便來,聽好了:山間青竹筍,牆頭蘆葦根,二者何所似,侯爺魏明晨。”

  眾人訝然,這詩句毫無文采,論押韻辭藻也都是劣等之作,而且沒弄明白這詩句的意思,什麼山間蘆葦牆頭蘆葦的,也不知要表達什麼。

  “這也叫詩?”魏小侯爺咧嘴嘲笑道:“我寫的比你寫的都好,你頂著‘小李白’之名便寫出這麼個玩意來?這可笑死人了,沒得辱沒了李太白之名。”

  秦國夫人楊釗等人也大失所望,這詩句就像市井的打油詩,根本毫無文采,難以相信王源只會寫這樣的詩句來。不過李龜年坐在一旁先是發愣,進而滿臉笑意抑制不住,呵呵笑了起來。

  楊釗問道:“李先生因何發笑?”

  李龜年招手道:“不可明言,度支郎若要聽我可以悄悄告訴你。”

  楊釗附耳過來,李龜年低低說了幾句話後楊釗面露詫異,終於也憋不住笑出了聲,秦國夫人也要聽,楊釗又偷偷告知秦國夫人詩中之意,秦國夫人也是嘻嘻而笑,雙目看著王源,雖有嗔怪之色,但卻透著一絲縱容的欣賞。

  幾人偷摸發笑的樣子很快引起了旁人的好奇,魏小侯爺也覺得這幾人看著自己的眼光有些異樣,於是問道:“怎麼?我說的不對麼?王源這寫的也叫詩麼?”

  楊釗笑道:“小侯爺說的是,確實不怎麼樣,王源,要你作詩你也不能這麼糊弄我們,總要好好的寫一首,否則豈不毀了自己的名聲?”

  王源微笑點頭道:“這一首看來小侯爺不太滿意,看來小侯爺的眼界蠻高的,那也罷了,重寫一首便是。”

  魏明晨翻著白眼道:“不是我眼界高,而是你的詩太爛,任誰也知道你寫的不好。”

  王源笑道:“說的是,看來今日不拿些真本事出來,小侯爺是不會放過我了。唔……李先生,我想知道,何種韻腳便於入調,我也好按照韻腳寫幾句。”

  李龜年道:“韻調千變,無需拘泥,公子不必考慮太多,有了好詞,曲調自有老朽為之。”

  王源拱手道:“原來如此,今日有幸相遇實乃榮幸,對於音律之事,在下也是極為感興趣的,也曾經自創曲調以自娛,但自知在此道上並無天賦,今日受益良多。”

  李龜年一愣道:“王公子也會作新調麼?那何不讓我等開開眼界?是了,以公子之聰慧,這等事如何能難得到公子。”

  王源擺手道:“先生面前如何班門弄斧,這不是貽笑大方麼?我只是希望能私下裡請教罷了。”

  李龜年搖頭道:“非也,未聽曲調,焉知不如?老朽被人吹噓為天下第一,但老朽深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之理,可從沒將自己當做比所有天下愛樂之人都高明。譬如你剛才所吹奏的來自那一位叫鄧麗君的高人的清平調,老朽便覺得不比我的差。你既提了此事,今日你須得滿足老朽之願望才是。”

  王源撓頭道:“這可倒是我多嘴了。”

  秦國夫人極感興趣,款款發聲道:“王公子便不要扭捏了,既有本領,何妨讓他人知曉。藏拙未必比露怯好,今日有大師在此,你若想有所精進,豈不正好請大師指點麼?”

  王源點頭道:“說的很是,藏拙不如露怯,今日露怯一回。在下寫的這一首是仿古風之曲而作,在下給起了個名字叫做《袖底風•綠袖子》。”

  “袖底風?好雅致的名字,唱來聽聽。”秦國夫人道。

  王源道:“在下嗓音不佳,唱起來也許會引起他人不適,請諸位做好心理準備,不願聽的便捂耳朵吧,免得你們不快。”

  魏小侯爺皺眉道:“唱便唱,這麼多說道。”

  王源一笑,將面前一隻酒盅倒扣在桌上,拈起一根筷子丁丁敲擊數聲,緩緩開口唱道:

  “我思斷腸,伊人不臧。”

  “棄我遠去,抑鬱難當。”

  “我心相屬,日久月長。”

  “與卿相依,地老天荒。”

  “綠袖招兮,我心歡朗。”

  “綠袖飄兮,我心癡狂。”

  “綠袖搖兮,我心流光。”

  “綠袖永兮,非我新娘。”

  “我即相偎,柔荑纖香。”

  “我自相許,捨身何妨。”

  “欲求永年,此生歸償。”

  “回首歡愛,四顧茫茫。”

  “伊人隔塵,我亦無望。”

  “彼端箜篌,漸疏漸響。”

  “人既永絕,心自飄霜。”

  “斥歡斥愛,綠袖無常。”

  “綠袖去矣,付與流觴。”

  “我燃心香,寄語上蒼。”

  “我心猶熾,不滅不傷。”

  “佇立壟間,待伊歸鄉……”

  王源的嗓子並不算好,但好在五音俱全,加上這首綠袖子的曲調本就優美哀婉,配上古風歌詞之後更是詞曲合一,掩飾了不少嗓音上的缺點,竟然讓在場之人深深陷入歌曲意境之中靜靜聆聽。就連一干準備吹毛求疵的少男少女們也都陷入這曲調之中心無雜念了。

  一曲既罷,座上無聲,人人側目,看著王源的眼神都有些崇拜的意味了。秦國夫人更是雙手捧心,眼神迷離,思緒不知飄飛至何處了。

  “這……這曲調當真是王公子所作麼?”李龜年咂舌道。

  王源放下手中的竹筷,笑道:“李先生難道聽過別人唱過這調子麼?”

  李龜年緩緩搖頭道:“沒有,這曲調老朽生平未聞,不似大唐乃至之前的所有曲調,老朽怎麼感覺有些音調似乎有些奇怪的很。”

  王源微笑不答,心道:不奇怪才怪,這可是外國的民歌配的中國的詞。

  李龜年皺眉閉目回想曲調,口中咿哦出聲,腦袋微微晃動,猛然間睜眼道:“不對,奇怪,奇怪之極。”

  楊釗道:“怎麼了?”

  李龜年指著王源道:“你這曲調為何不是宮商角徵羽五音?我怎麼感覺多出了些音來,唔,多出兩個音來,加了變宮、變徵之音,會用此法,定是樂律大師。王公子,原來你是謙遜,你於音律研究如此通透,我剛剛才突然明白了。”

  王源哭笑不得,什麼變宮變徵的,王源可不懂那些,不過王源也明白大概是七聲音階和宮商角徵羽五音之間的些微差別,在李龜年這樣的對音階極為敏銳的大師面前,他一聽便知音階上有所不同。

  “見笑了,自娛之作,難登大雅之堂。”

  “這還是自娛之作?若是你認真鑽研,那還了得?王公子,此曲請容老夫錄下,回宮之後配以樂器,陛下必會喜歡。老朽今日也算是長了見識了,王公子能文倒也罷了,居然音律之上也有如此造詣,實在叫老夫佩服之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21

第111章 心事

  秦國夫人笑道:“現在還有人說王源沽名釣譽麼?”

  魏小侯爺等人盡皆無語,誰能想到這王源這麼厲害,執意要他寫詩,卻被他連寫帶唱掙足了面子,早知如此剛才便不提這茬了,真是後悔的很。

  “李先生稍加潤色之後,此曲必更加完美,陛下和貴妃也必會歡喜。李先生何時打算唱給陛下和貴妃聽,定要告知於我,我還想再聽一回呢。”秦國夫人笑道。

  李龜年道:“是,老朽回去後便即準備,不出三日便可,屆時夫人若在宮中,必能聽到便是。”

  秦國夫人點頭道:“甚好。今日可算是興盡而歸,我看今日遊春會到此為止吧。三姐,你看如何?”

  虢國夫人自打王源唱了曲子以來雙目便沒離開王源的身上,聞言忙點頭道:“好好,到此為止,各位自便。”

  眾人起身離席,依次來向兩位國夫人告辭,李龜年臨走時對王源施禮道:“王公子,今日時間短暫,甚是匆匆,很希望能和公子多多交往,談論音律之道。何日有緣能再聚便好了。”

  王源道:“李先生只要有空自管來找我,我家住在靖安坊東南隅,並不難找。”

  李龜年連連點頭,唏噓而去。

  見眾人三三兩兩散去,那魏小侯爺卻逗留不去,站在虢國夫人身邊晃來晃去,虢國夫人道:“你怎不去?”

  魏小侯爺俯身在虢國夫人耳邊恬臉道:“我想留下來伺候夫人。”

  虢國夫人皺眉道:“今日本夫人沒什麼興致,你且去吧,改日我派人叫你。”

  魏小侯爺面如紫肝,怒道:“你是不是看上王源那小子了?”

  虢國夫人怒道:“放肆,你敢跟我這麼說話。”

  魏小侯爺自知失言,忙跪倒請罪,虢國夫人歎了口氣道:“你且去,晚上去我府中吧。”

  魏小侯爺大喜,道謝起身,匆匆退下。路過王源身邊時,目露凶光狠狠瞪了王源一眼。王源無語,這小侯爺還真是記仇,總是不忘嚇唬自己。

  眾人散盡,王源也上前告辭,虢國夫人卻道:“才過午後,王公子留下來說會話吧。”

  秦國夫人和楊釗的臉色都有些尷尬,王源搖頭道:“在下不甚酒力,現在頭腦昏昏,身子不適,想回去休息了,改日再來聆聽虢國夫人清訓。”

  楊釗也道:“三妹,改日吧,大家都有些乏了。”

  虢國夫人雖然不願,但也不好過於強留,心中想著,只要這塊小鮮肉在這裡,何時吃下去只是時間問題,若是急了反倒會嚇跑了,於是點頭同意。

  秦國夫人走到王源面前道:“王公子,不出意外,數日之內必有消息。我打算趁著李龜年將你剛才的曲子唱給陛下聽的時候看陛下反應,若是陛下開心,我便和堂兄三姐一起舉薦你。想必必能成功。若陛下不喜此曲,我便讓李龜年不要說出此曲是你所做,舉薦的事情也不會受到影響。”

  王源拱手道:“多謝了。”

  楊釗低聲道:“這幾日你耐心等候,莫要惹些是非,這個節骨眼上不要讓人抓到痛腳便可。”

  王源笑道:“度支郎放心,我乖乖的在家裡呆著,哪裡也不去。”

  楊釗微笑點頭,秦國夫人笑道:“對了,我剛才想起一件事來,想請王公子幫忙,不知公子是否同意。”

  王源道:“請吩咐。”

  秦國夫人道:“王公子詩文音律樣樣精通,我很是佩服。本夫人膝下有一子,先夫去世之後無人管教,甚是頑劣。我一直希望有人能教他讀書寫詩,可一直沒有物色到合適的人來教他。我欲請公子幫我教教他,做他的師父,不知道公子可願意麼?”

  一旁的楊釗愕然道:“八妹,你這……不是為難王源麼?柳鈞侄兒王公子如何教?你請的那些先生不都是……”

  秦國夫人打斷道:“這事兒堂兄便別管了,讓王公子自決便是。”

  王源不知兩人打什麼啞謎,不過這事有點奇怪。

  “以夫人的家世,請當今大儒之士教授令公子還不是易如反掌?在下可沒資格當人老師,沒得誤人子弟,我可沒那本事。”

  “公子莫要自謙,我覺得公子最合適,公子若是不願,我也不會強求。”

  王源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試一試,但若我覺得不能勝任,請夫人另請高明。”

  王源想的是不駁秦國夫人的顏面,去敷衍一番便是。總之今後和楊家是要綁到一起了,相互間總是要給面子的,否則不好相處了。

  秦國夫人很高興道:“那我便替犬子拜謝了。”

  王源拱手告退,楊釗陪同送出東園門外,僕役牽馬過來,將王源扶上馬背,溜溜達達離開灞河柳堤,沿著官道緩緩回城而去。

  ……

  王源醉意熏熏的回到家中,家中一切正常,黃三正領著那幫子苦力在後宅院子裡挖井,一個個跟泥猴似的,李欣兒叉腰在一旁監督。見王源進來,李欣兒忙迎上前來,一鼻子聞到王源身上的酒氣,手兒連扇皺眉道:“喝了多少酒,渾身臭死了。”

  王源笑眯眯道:“酒是香的,怎麼會臭?”

  黃英從屋內出來,叫道:“阿兄快屋子歇息,我去給你打水洗臉醒酒。”

  王源道:“不用不用,我的酒勁早就過去了,去幫我倒杯茶來,我就是有些口渴。”

  黃英忙小跑著去沏茶,王源看著她的背影道:“好乖巧的小姑娘。”

  李欣兒哼了一聲道:“你喜歡她收了當小啊。”

  王源脫口道:“好啊。”

  李欣兒怒目圓睜看著王源,王源忙擺手道:“不好不好,開個玩笑而已,何必如此。你師傅呢?我有話要跟她說。”

  李欣兒道:“早上出門,之前剛剛回來,買了幾棵桂花樹在後園栽種呢。”

  王源皺眉道:“你師父早上便出門現在剛回?”

  “是啊,早上你剛出門不久她便出去了,她前腳回來後腳你就到了。對了,今日情形如何?見到那虢國夫人了沒?她怎麼說?”

  王源若有所思道:“陪我去後園,跟你師傅商量一下吧,我也正好有些事要問她。”

  李欣兒應了,跟著王源穿過後宅來到後園之中,但見陽光下兩個窈窕的身影正在後園圍牆旁邊說話。

  李欣兒皺眉道:“這個蘭心蕙怎麼也在這裡,師傅好像跟她挺投緣的,這幾日經常在一起。”

  王源定睛細看,果然是蘭心蕙,穿著粗布衣服,包著布頭巾,手中握著一柄鋤頭。

  李欣兒揚手叫道:“王源回來了。”

  公孫蘭和蘭心蕙轉過頭來,看見王源和李欣兒到來,蘭心蕙慌慌忙忙的低頭便走,王源奇怪道:“蘭姑娘,躲什麼啊。”

  蘭心蕙不答,急匆匆便走。

  王源奇怪問公孫蘭道:“她怎麼了?”

  公孫蘭自顧修剪新栽好的桂花樹橫生的枝椏,淡淡道:“不想見你唄。”

  王源愕然道:“為什麼?我得罪她了?為何不想見我。”

  公孫蘭歎了口氣道:“你呀,什麼也不懂。蘭姑娘問我你的事情呢,以前我對她有些偏見,這幾日相處下來,發現她是個挺好的女子。王源,莫辜負了她,怪可憐的。”

  王源訝然道:“這叫什麼話?什麼叫莫辜負她?我和她可沒什麼瓜葛。我救她出秋月館也不是要對她如何如何,要不是她無親無故可以投奔,我也不會收留她。”

  公孫蘭蹙眉道:“你無心,不代表她無意。你救了她,卻不能給她歸宿,你當初還不如讓她留在秋月館呢。她來的這段時間,你有幾時和她正經說過話。也許你是避嫌,但這樣是很傷人心的。”

  王源張口結舌,不知公孫蘭為何忽然說出這些話來,似乎這並不該是公孫蘭說的話,而且自己也並沒有錯。

  李欣兒也詫異道:“師傅,你是說蘭心蕙喜歡二郎麼?她跟你說了?”

  公孫蘭道:“還用說麼?剛才臉上被樹枝劃了一道口子,見了王源立刻便走了,害怕被劃傷的臉讓王源看到,這表示什麼?都是女人,這心思可不難猜。還有,她將自己的一些體己都拿來賣傢俱用具等,哪有不相干之人會這麼做的?她就是把這裡當家了。可欣兒你平常見到她總是會挖苦幾句,她也很怕見你。”

  李欣兒愕然道:“師傅,你好像對她挺關心的,這些事都是她告訴你的麼?”

  公孫蘭搖頭道:“她若是告訴我,豈非成了心機之人了。她一句話也沒說,我自己看到的。那段時間咱們忙著整理宅子的時候,我見她做事做的很凶,便去勸她慢慢來,不要累著。晚上去時,恰好見她在練寫字。見到我之後她將紙筆全丟了,我見她形跡可疑,便偷偷折返回去撿了紙張去瞧,滿紙都寫著王源的名字,你們說這不是喜歡王源是什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22

第112章 變化

  王源呆呆道:“竟有這等事?她從未跟我說過啊,面對我的時候也很正常啊。”

  李欣兒嗤笑道:“你自己裝糊塗吧,這下心裡樂開了花了吧,要不你收了她做妾得了,免得人家牽腸掛肚的。也許你當日救她的時候便存著這心思吧。”

  王源皺眉道:“你這叫什麼話,當日救她你不也在麼?我難道是有所預謀?現在來說這種話。真是豈有此理。”

  李欣兒見王源惱怒,咬著下唇不做聲了,心中雖有醋意,但畢竟也明白王源當初不是為了救蘭心蕙而去。可無論如何,得知蘭心蕙對王源有意,心中終究忿忿,當日留下蘭心蕙時,便知道不會那麼簡單,現在好了,請神容易送神難,麻煩來了。

  見李欣兒和公孫蘭都不說話了,臉色都若有所思的樣子,王源道:“罷了,現在可沒閒情說這些事,我還是跟你們說說今日的事情吧。咱們現在應該關心的是這件事,這可干係著安危和前程。不說正事反倒聊起這些沒影子的事來了。嘿,今日真是精彩的很,來來來,我從頭跟你們說。”

  王源津津有味的從頭到尾將今日所見所聞都說了一遍,公孫蘭一邊忙活著愛聽不聽的樣子,倒是李欣兒聚精會神的聽著,不是問上幾句,待王源說完後,李欣兒的臉上笑容滿面道:“如此說來,他們是決定推舉你了,這一關算是過了,這可好了,太子那邊關心此事的緊,這回他該滿意了。”

  王源皺眉道:“我可不是為了太子,這是為了我們自己。搭上楊家這條船,我們才會有安穩日子過。”

  李欣兒道:“我知道我知道,但太子可是對我們能否和楊家交好,是否能被舉薦入宮的事情看的極為重要的。你是不知道內情的,前日我去取咱們的月俸,那李輔國奉太子之命問的很急,這下好了,可以去答覆了。”

  王源皺眉不語,心中很是不快。以太子現在的態度,遲早他會不理約定讓自己替他幹活,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十二娘,你去見太子的時候給我帶句話,告訴太子殿下,他若再這麼焦急催促的話,我便逃出京城遠走高飛不伺候了,要他記住當初的約定,不要有事沒事的便來催促,這樣對大家都不好。”

  李欣兒怔了怔道:“有這個必要麼?”

  王源斥道:“照我說的做便是,一開始便不能讓我們安穩,後面會越來越麻煩,我只想過一段安生日子,不能任他隨意指使。”

  李欣兒點頭道:“好吧,我說便是,不說這些了,說說今日遊春會上的事情吧,你剛才說你和人打了一架,贏了還是輸了?”

  王源哈哈笑道:“我有名師教授,難道還會輸了麼?那魏小侯爺雖然是南衙千牛衛將軍,但去完全不是我的對手。我和他大戰三百回合,最後一腳踹翻了他,打的他直哼哼的叫饒。”

  “三百回合?”李欣兒呆呆道。

  “嗯啊,也許沒到,起碼一百回合。”王源意識到牛皮吹得過了,忙改口。

  一旁的公孫蘭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王源道:“表姐,你不信?”

  公孫蘭微笑道:“我全程在場,怎沒見到你這個與人大戰一百回合的大豪傑?不過那一手分筋手的招式用的倒是在時候,但也有些問題,你拗過他的手腕的時候身子應該跟著下壓,用臂膀和腰身之力擒獲。這小侯爺是個膿包,否則遇到會家子,你氣力不夠反會被反制,懂麼?”

  王源那裡有心思聽她解說招式優劣,瞪眼驚愕道:“你怎知我用的分筋手?……你當真在場?我怎麼沒見?”

  公孫蘭冷笑道:“讓你見了,還叫手段麼?我可不是去監視你,我只是去保護你的,你可莫會錯了意。”

  王源叫道:“不是,你是座上的那一位?黃四娘?還是那位孟小姐,還是那位老是用眼睛勾我的趙家小姐?”

  公孫蘭啐道:“呸,誰用眼睛勾你,我掉包換了一名婢女罷了,站在柳鶯亭西舉著扇子的便是我。”

  王源想了想,猛然一拍腦袋叫道:“哎呀,想起來了,我說怎麼這個舉著扇子的婢女看了我好幾眼,眼神還有點熟悉,我當時沒多想,原來竟然是你。”

  公孫蘭微微一笑道:“我確實看了幾眼,不過你風頭正勁,人人都看你,可不是要給你什麼暗示。除了你和那位秦國夫人單獨出去的那一個時辰我不知你們做了什麼,其餘的可盡入我眼中。”

  李欣兒疑惑道:“你居然和秦國夫人單獨相處一個時辰?二郎,老實交代,你們幹了什麼?”

  王源皺眉道:“交代什麼?你就不能往好處想麼?”

  公孫蘭微笑道:“看來你對楊家人的印象不錯,告訴我,那秦國夫人生的美麼?”

  王源脫口而出道:“美,確實美的很。哎,不對,你這話什麼意思?”

  公孫蘭淡淡道:“我沒什麼意思,只是隨口一問。”

  李欣兒疑惑道:“你們在說什麼?師傅,莫非你看見二郎和那秦國夫人之間有什麼出格的事?”

  公孫蘭笑道:“目前還沒有,不過,拭目以待吧。”

  王源歎息搖頭道:“好好的說著正經事,就被你們帶跑題了,別添亂了,只管幫我理一理後續的事情,這才是我想知道的。”

  公孫蘭微笑道:“後續也沒什麼好說的,我看楊家是真心的要舉薦你,所有的細節他們都會替你安排好,我這裡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意見要告訴你。或許舉薦成功的時候,我會告訴你一些宮中需要注意的禮節以及一些不能得罪的人物。”

  王源笑道:“這正是我急需要知道的,反正現在沒事,你何不告訴我這些東西,總比無聊的拿我開玩笑要好的多。”

  公孫蘭道:“無聊的玩笑麼?我並不這麼覺得啊。相反,據我眼中所見,我確實看到了虢國夫人和秦國夫人都對你有些意思,難道你沒有覺察到麼?”

  李欣兒跺腳道:“果然如此,還狡辯。居然半天時間便跟這兩個蕩婦勾搭上了,簡直氣死我了。”

  王源無語,公孫蘭這是明顯的故意挑起事端來,這可和之前的公孫蘭不同。放在以前,這樣的事公孫蘭提也不會提,也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顯然是對此事很是有些意見了。

  王源明顯感覺到如今的公孫蘭和自己以前接觸的那個公孫蘭有了大大的不同。幾個月前自己第一次在月下見到舞劍的公孫蘭時,給自己的印象是,那是一個冷豔無雙遺世獨立的女子。渾身上下帶著一種淩冽之氣,好像稍微接近她一些便要為她的鋒利和寒冷所傷。

  但自從公孫蘭同意出山來到自己身邊後,王源卻發現,原來公孫蘭並非難以接近。以前不苟言笑,現在明顯笑容多了,也開心的多了,甚至她經常促狹的戲弄起自己來。從一個高貴冷豔的仙子變成了喜歡搞怪的大姐姐。特別是最近教王源的武藝的時候,她總是變著法子的戲弄王源,每每折磨的王源齜牙咧嘴痛苦不堪的時候,公孫蘭更是笑的毫無節制,完全忘記自己的形象。

  其實兩個人都明白,兩人之間有著某種東西在滋長。王源借學武藝的機會摸摸手抱抱腰,公孫蘭也裝作不知道並不訓斥,只是用各種手段整治王源,看似是報復一般,其實倒像是兩人之間一種心照不宣的調情遊戲,對王源而言更像是一種縱容。

  難道說今日自己的表現讓公孫蘭覺得心裡不舒服?這才不斷的提及此事,或許便是要自己給個什麼解釋罷了。

  王源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招手道:“表姐,十二娘,來坐下曬會太陽,咱們聊幾句。”

  李欣兒氣呼呼坐在王源身邊的草地上,公孫蘭卻不為所動,杵著鋤頭站立不動。王源知她不願在李欣兒面前公然坐到自己身邊來,也不強求。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22

第113章 狡辯

  “我現在鄭重的徵求兩位的意見,我們到底要不要走楊家這條捷徑?要還是不要,你們給我個答案。”

  “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了,你怎會問出這樣的話來?”李欣兒詫異道。

  “你的意思是當然要按照計畫走下去,那麼表姐的意思呢?”王源仰頭看著公孫蘭。

  公孫蘭微笑道:“你想說什麼?儘管直說便是。”

  王源歎道:“你們都明白我不得不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否則我會得罪所有的人,瞬間變成過街老鼠,會死無葬身之地。然則和楊家合作,便必然要和楊家姐妹虛與委蛇。今日見了那虢國夫人,確實如坊間所傳的那般,這個女人是個蕩婦;但如果要和楊家打交道,便不免要和這蕩婦打交道。若你們無法接受這一點,我們還不如趕緊收拾東西逃出長安,找個地方隱姓埋名過一輩子便是。我也不去想什麼光宗耀祖的前程,十二娘也別去想為父母報仇之事,咱們老老實實的活一輩子就得了。”

  李欣兒皺眉道:“原來你是為了此事,你是要告訴我們,你要打著和楊家搞好關係的旗子和楊家的蕩婦在一起鬼混,叫我們都閉嘴是麼?”

  王源無語扶額道:“你別想歪了成麼?我只是不想每次都要為這件事解釋半天。”

  公孫蘭微笑道:“你是不是心中有鬼?否則我只是開個玩笑你為何這般在意?”

  王源跳起身來道:“我哪裡有鬼了?你今日不是全程目睹麼?我有何出格之處?”

  公孫蘭道:“那倒是沒有,只是你不惹她們,不代表她們不會惹你。那虢國夫人不是要送金釵給你麼?那秦國夫人不是挽著你的臂膀和你長談一個時辰,最後好要請你做她兒子的老師麼?我不過是提醒你要小心罷了,不要昏了頭,搞得不可收拾。”

  王源無語苦笑,很想問一句:“你是吃醋了麼?”但這話是無論如何不能說的,說出來怕是會立刻挨上公孫蘭一劍。不過,公孫蘭的話倒也給了王源一個提醒,原來在別人眼裡,今日的情形其實已經有些不堪了。王源自以為一切正常,但在有心人眼中,已經不太正常了。

  “其實,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是根本懶得管的,不過欣兒是你的妻子,我不希望你做出些讓她傷心的事來。而且你就算能被舉薦,一旦名聲受損,也會呆不久長。”公孫蘭道。

  一語驚醒夢中人,王源猛然想起傳言中的虢國夫人和玄宗也有一腿的事情來,若自己真的不小心跟虢國夫人惹上什麼干係的話,傳到玄宗耳中,那可全部前功盡棄了。本來王源心裡並不以為然,今日見了虢國夫人和秦國夫人的樣貌,王源內心深處認為,就算勾搭勾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直到公孫蘭說出這句話來,才突然明白,想嘗嘗蕩婦的滋味其實是一種很荒唐的想法,只是不知道玄宗是如何容忍虢國夫人和魏小侯爺這樣的少年郎鬼混的。

  “表姐說的甚是,我一定會小心在意,虢國夫人我是絕不會去招惹的,秦國夫人請我給他兒子當老師的事情我也找機會拒絕了便是,總之我絕不會自毀名譽,壞了大事的。”

  公孫蘭笑道:“你明白就好,此事就說這一次,以後再也不提了,說起來倒是挺尷尬的。話說今日你可算是風光的很,李龜年都說你的笛子吹得不錯,還有,你居然會唱曲,那首《袖底風》唱的很好聽。為何你平日不唱?也好讓我們飽飽耳福啊。”

  李欣兒叫道:“唱的很好麼?這不公平,我們天天在一個屋簷下都沒聽到過,你倒是去唱給楊家的蕩婦聽,不成,你現在必須唱給我們聽。”

  王源苦笑道:“又來了,不是說了不要提了麼?”

  “那你唱,不然不依。”李欣兒跺腳道。

  “真要聽麼?”王源看著公孫蘭道。

  公孫蘭道:“當然,除非你不願。”

  王源笑道:“我是怕嚇到你們,我這一唱,外邊人聽了還以為宅子裡又鬧鬼了。既然你們不怕,我便唱一曲又如何?不過你們不許取笑。”

  “誰來取笑你,唱便唱,那麼多話。”公孫蘭嗔怪道。

  王源對李欣兒道:“十二娘找個小木棍給我,我自己打打拍子。”

  三人坐在陽光下的草地上,公孫蘭和李欣兒聚精會神的看著王源,但見王源手持小木棍在鐵鍁上輕輕一敲,發出悅耳的鐵器聲,微笑開口唱道。

  一盞離愁,孤單佇立在窗口。

  我在門後,假裝你人還沒走。

  舊地如重遊,月圓更寂寞。

  夜半清醒的燭火,不忍苛責我。

  一壺漂泊,浪跡天涯難入喉。

  你走之後,酒暖回憶思念瘦。

  水向東流,時間怎麼偷。

  花開就一次成熟,我卻錯過。

  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

  歲月在牆上剝落,看見小時候。

  猶記得那年我們都還很年幼,而如今琴聲幽幽。

  我的等候,你沒聽過。

  ……

  一曲唱吧,公孫蘭師徒呆呆坐在對面表情驚愕。

  “這……好奇怪,曲兒也奇怪,詞也奇怪,這是什麼曲調?”

  “是啊,從沒聽到這麼奇怪的曲兒,不過倒是挺好聽的,二郎,這是你寫的曲兒?”

  王源笑道:“這一曲叫做《東風破》,是不是很好聽?”

  “好聽是好聽,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公孫蘭道。

  “那裡莫名其妙了?”王源笑道。

  “這詞兒說的是什麼?什麼夜半清醒的燭火,不忍苛責我;什麼歲月在牆上剝落,看見小時候。好像有點不通的樣子,但又好像又是通的。”

  王源哈哈大笑道:“這就叫意境,不通便是通,通反倒不通了。”

  公孫蘭咂嘴道:“你這完全是糊弄人,我雖不精詩文,但這說法可是第一次聽說。但不得不說,這曲兒甚是妙。東風破,嗯……這名字也好。這是首琵琶曲麼?琵琶彈出來必然更好聽,何不去請蘭姑娘學一學,她可是精通音律的。”

  李欣兒起身道:“說的對,我去找她,讓她學會了彈給我們聽。”

  李欣兒說幹就幹,興沖沖的去找蘭心蕙來,王源道:“真是個不怕麻煩的,不過隨口唱一首罷了。像這樣的曲子我肚子裡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想要聽的話我張口就來。”

  李欣兒去後,後園只剩下公孫蘭和王源兩人面對面坐著,公孫蘭一隻眯眼出神的看著王源道:“你真是個深藏不露之人,你到底還有多少本事是我們不知道的?”

  王源眨眼笑道:“我是一塊深井冰,等著你來挖掘。表姐是不是越來越欽佩我了?”

  公孫蘭啐道:“說你胖,你便喘上了。本事再大也不成啊,遇到惡徒一刀便給你砍了,你會寫詩唱歌也救不了你的命。”

  王源道:“嫉妒,你這是嫉妒。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所以你要多多教我武藝,今日傍晚教我什麼?抱腰摔是麼?”

  所謂抱腰摔是分筋手中的一招,是掩飾被人從後抱住身子的反制手法,因動作太曖昧,被公孫蘭棄之不教。王源挑逗的一問,公孫蘭便知其意,嘴角帶著殘忍的微笑道:“傍晚教你個好招,你等著吧,絕對讓你受用。”

  王源笑嘻嘻道:“那就好,我很期待。”

  ……

  晚飯之後,王源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換上乾淨鬆軟的衣服坐在房裡喝茶。腦子裡回想著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想好好的捋一捋思緒。

  李欣兒進了房,也不避諱王源,窸窸窣窣的脫了外衣,換上了夜行衣的緊身黑衣,低聲對王源道:“二郎,我出去一趟。”

  王源知道她要去幹嘛,今日之事是太子李亨極為關注之事,想必是要求李欣兒必須第一時間稟報,故而李欣兒不得不晚上去見他。

  “小心些,該說的說,不該說的絕對不能說。”王源低聲叮囑道。

  “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王源點頭,走過去摟了摟她,俯身在她額頭一吻道:“早去早回。”

  李欣兒笑道:“你怎麼了?今天對我這麼好?是不是心裡真的有鬼?”

  王源無語,轉身擺手道:“唯小人和女子難養,再見。”

  李欣兒吃的輕笑一聲,燭影微動,王源再回頭時,房中已經失去了她的蹤跡。

  王源重新坐下來,伸手摸過來桌上的一張紙百無聊賴的看著,忽然看到紙上寫著的幾行字來:子仲之子,婆娑其下。月出皎兮。佼人僚兮。靈雨既零,命彼倌人。冽彼下泉,浸彼苞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這正是那日逼問出的藏寶密語,這段時間自己也沒少鑽研過,但卻實在是不得要領,所以隨手便將這藏寶的密語放在檯子上,反倒不太那麼在意了。

  左右無事,王源索性拿起這密語來研究,似乎總覺得摸到了一些門徑,但卻又總是差了點什麼。直想到腦子發漲,頭昏眼花,終於將紙張一丟,罵了句娘起身活動筋骨。

  隱隱約約之至,側院之中似乎有微微琴聲傳來,奏的曲子竟然是自己白天唱的《東風破》,想必是下午錄下曲譜的蘭心蕙在試著整理。王源想起下午時蘭心蕙帶著面紗遮擋臉上被樹枝劃傷的臉,見了自己便逃走,以及公孫蘭的一番話來。心中一熱,撩起房簾出了屋子。

  黃英在堂屋還在忙碌著清掃擦抹等事情,見王源出來,忙道:“阿兄怎還沒睡?”

  王源道:“睡不著,出去走走,你怎還不去睡?這些活兒也不必天天做。”

  黃英一笑道:“阿兄別管,我不累。你且等等,外邊風寒,你要出門必須披上袍子。”

  黃英說罷急匆匆進房中,取出一件棉袍來給王源披上。王源笑道:“大妹真是貼心,將來誰娶了你,定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黃英跺腳佯怒道:“阿兄你壞,不許你說這些。”

  王源呵呵而笑,擺手道:“不說便是,你早些睡,我出去透透氣。”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22

第114章 夜談

  蘭心蕙住在側院,和王源的住處只有一牆之隔,自來這大宅之中,蘭心蕙白天像個男子一般的忙活,到了晚上便躲在這院子裡調弄琴弦練字寫詩。這間院子裡的燈光總是亮到很晚很晚才會熄滅。

  對於王源而言,她就像個影子一般的存在在身邊,但王源卻從未和她好好的面對面說過話。雖然王源也拉住蘭心蕙幾回,告訴她無需幹這些粗活,但蘭心蕙每回都是低聲答應,之後卻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依舊我行我素。

  王源分析過,或許是因為陌生的緣故,也或許是因為她有些自卑,畢竟在這個宅子裡,就算黃英黃杏兩個貧家女的身世也比她來的清白。總之,對王源而言,蘭心蕙就像是只受驚的小兔一般,總是躲躲閃閃的在自己的周圍。能看到她的身影,感覺到她的目光,但對她本來就不太深的印象也一天天的更加淡薄了下去。

  若不是今日白天聽到公孫蘭說的那些話,若不是剛才聽到那幽幽琴聲,王源幾乎又忽略了這個人了。

  站在屋子門口,琴聲更加的清晰,時斷時續,有時停息下來,有時又忽然響起。中間夾雜著屋中人輕輕的歎息之聲。

  王源聽到琴音在幾個節拍上反復不前,竟有焦躁之意的時候,終於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聲。屋子裡的琴聲瞬間停息,屋裡屋外一片寂靜,夜風中傳來早早蘇醒的春蟲的唧唧聲。

  “那是誰?”蘭心蕙低聲開口問道。

  “蘭姑娘,是我。王源。”王源低低回答。

  屋子裡發出一陣雜亂之聲,窗棱上蘭心蕙纖細的身影慌亂的整理著衣服和頭髮的樣子盡入眼中。王源微笑道:“我可以進去麼?”

  “那個,太晚了,公子有何要緊事嗎?要不明日再說?”

  王源想了想道:“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情,只是想來和你說說話,隨便聊聊,蘭姑娘若是不方便,我便走了。”

  屋子裡沒了聲音,窗棱上的身影凝立不動,像是一尊塑像。

  王源只得轉身離開,走出數步,身後傳來吱呀的開門聲,王源回身看去,蘭心蕙端著燭臺站在門口,嬌弱的身子微微有些發抖的樣子,低聲道:“公子請進吧。”

  王源拱手道:“叨擾了。”

  蘭心蕙在身後虛掩上了門,王源逕自舉步進了房,蘭心蕙愣了愣,終於也邁步跟了上去。

  蘭心蕙的屋子裡擺設很是簡陋,實際上整座宅子的所有房間都很簡陋,王源還沒有那麼多錢財將這大宅院弄得富麗堂皇,只能滿足最基本的生活需求。蘭心蕙的房間裡也只有一床一幾幾個蒲團罷了,不過蘭心蕙喜歡的樂器她倒是買了好幾樣掛在牆上放在牆角,憑空給這屋子增添了風雅之氣。

  “公子且請坐,奴給公子燒些茶水去,我這裡沒有預備。”蘭心蕙低聲道。

  王源擺手道:“不用勞動,我不渴。”

  “那……公子且坐吧。”蘭心蕙不知如何是好,站在一旁有些慌亂的樣子。

  王源點頭坐在蒲團上,伸手在琴弦上輕撫,琴弦發出一陣悅耳之音。

  “我聽到你在彈琴,所以便循聲而來,打攪你的雅興了。”

  “是奴不好,擾的公子無法入睡了吧。”蘭心蕙低低的道。

  王源笑道:“這是什麼話,本來也沒到睡覺的時候,這才初更時分。白日裡我便想著晚上來一趟的,給你送件東西。”

  王源說著話,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木盒來,打開之後,裡邊散發出一陣清香之氣,伸手遞了過來。

  “這是什麼?”

  “我傍晚特意去六寶堂買的蘆薈膏,你的臉不是被樹枝劃傷了麼?蘆薈膏能癒合傷口,且不留疤痕,所以特意買來拿給你。”王源微笑道。

  蘭心蕙呆呆看著王源,王源道:“拿著啊,怎麼?你想臉上留著疤痕當女土匪麼?”

  蘭心蕙忙伸手接過,微微下蹲行禮道:“多謝公子惦記。”

  王源歎了口氣道:“說來慚愧,我也不知每日忙些什麼,你自來此,我們也沒說過幾句話。說起來我該多謝你才是。每日你都操勞忙碌,還聽說你出錢貼補家中用度,這叫我實在抱歉之至。今晚來也是特地來跟你道歉,順便跟你說說話。”

  蘭心蕙擺手道:“不用道謝,公子救奴于水火之中,奴做這些也是應該的。再說了,這也是奴的家,奴辛苦一些,也是想讓這個宅子更加的舒適一些。至於財物,那更不值得一提了。奴能得自由,所費何止這些?若無公子相助,奴豈會脫身?”

  王源擺手道:“休提此事了,此處清貧簡陋,也許你會很不習慣。看看有機會的話,將你姐姐也接來住著,再看看能否雇兩個伺候的人,否則我心中甚是不安。”

  “不不不,這樣挺好,我真的很滿意。你不知道我現在的心境多麼安靜。以前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過了,否則我又豈會願意離開那裡?至於姐姐的事情,公子也不必操心。其實我知道,姐姐的心思只是想找個人託付終身罷了。如果真的能嫁給那坊正做小,也未必不是一條生路。青館出來的人,豈能有過多奢望。”

  王源皺眉道:“你不要那麼想,青館出來的人又怎樣?沒有人天生要為賤業,大多為情勢所逼。我想你們姐妹恐怕也是迫於無奈。”

  蘭心蕙看著王源道:“多謝公子寬慰,公子能這麼說,奴心裡好受多了。”

  王源微笑道:“我見你在家中寡言少語,是否在這裡住的得不開心?你可不要因為是我救了你出來,便強迫自己留在我身邊。我早說過,你們並非是我的奴婢,你但有想法隨時可以自便,你是自由的。”

  蘭心蕙有些驚慌道:“公子是要趕我走麼?”

  王源忙擺手道:“哪有此意?我只是告訴你不用拘束,不用不開心。”

  “奴並沒有不開心……”

  “不對,好幾次我找你說話你都躲著我,能不和我相處便不和我相處,這不是不開心是什麼?也許我無意間得罪了你也未可知。”

  蘭心蕙怔怔道:“你沒有得罪我,真的。我……確實躲著你,但我是為了不讓他人誤會。”

  王源微笑道:“你是怕十二娘說閒話?大可不必如此,越是這般越是顯得心裡有鬼。你心裡有沒有鬼?”

  王源此言已經有了調笑之意,王源就是想知道蘭心蕙是不是真的如公孫蘭所言喜歡上了自己,所以故意以言語逼迫。

  蘭心蕙臉上發紅,低頭沉默不語,半晌才道:“奴並無非分之想,奴只是為了避嫌,公子不要多猜。”

  王源微微點頭道:“好,是我失禮了,無論如何咱們既然住在一個屋簷下,我便希望這個屋簷下的人都開心些,不必小心翼翼。無論外邊有多大的風雨,進了這座宅子,便不再有風雨侵襲,這便是我最大的心願。”

  蘭心蕙大膽看著王源,輕聲道:“奴記住了,公子放心,以後我放的開些便是。如公子所言,我尚未融入這個家中,所以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王源笑道:“你明白就好。不過你這裡確實冷清的很,我明日倒是要跟大妹商量商量,看看她能否搬到這裡來住,一個女子獨自住在一個宅院裡,這宅子原本還有些鬼怪傳說,想必住著很不安穩。也怪我沒早想到這一點,這事兒我來辦。”

  “憑公子安排便是。”蘭心蕙低聲道。

  王源點點頭,重新坐下,隨手翻著桌上的一些紙張和琴譜,又看著那具瑤琴笑問道:“剛才我在院子外邊聽你反反復複的奏那一小節,像是卡住的樣子,莫非下午的譜子沒記全麼?”

  蘭心蕙搖頭道:“不是,是覺得不夠貼切,好像缺了點什麼。”

  王源微笑哼唱道:“是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明白了麼?”

  蘭心蕙眼神忽閃,恍然道:“哎呀,我真是愚笨的很,這本是琵琶之曲,我卻用瑤琴來奏,當然是不對了。多謝公子提醒,奴真是糊塗的緊。”

  王源道:“可否請你奏一曲,我飽飽耳福。”

  蘭心蕙道:“敢不從命。公子稍待。”

  蘭心蕙翹著手指從幾下橫檔中拈出幾根香來燃上,取下壁上懸掛的一隻琵琶,緩緩坐在蒲團上,神色專注的輕輕撥弦三兩聲,頓時珠玉之聲響起,演奏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22

第115章 東枌

  一曲奏罷,王源鼓掌大贊道:“這才是蘭心蕙呢,我竟讓她在宅中拔草砍樹,真是罪過。”

  蘭心蕙掩口輕笑道:“公子過譽了,倒是公子之才讓奴驚豔之極,聽說像這樣的曲子,公子還譜了許多,若有空閒,公子可否一一容奴錄下整理。”

  王源點頭道:“當然可以,以後若有空暇,我便來你這裡找你說話,你只不要拒我於門外便是。”

  蘭心蕙臉上一紅,眼中難掩興奮之色道:“奴求之不得。”

  王源笑著起身道:“那就好,很晚了,我便不打攪你休息了,這便告辭了。”

  蘭心蕙眼中閃過一絲失望,脫口道:“公子就走了麼?”說過之後又驚覺不妥,忙低下頭去。

  王源心中了然,看得出來蘭心蕙對自己確實有眷戀之意,到底是不是男女方面的那種喜歡,倒也很難說。不過王源對她的感覺也很好,倒想找些理由留下來。思忖間想起一事,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開口道。

  “我這裡有個謎題,百思不得其解。蘭姑娘聰慧的很,可否幫我瞧一瞧。”

  蘭心蕙抬起頭來,將王源遞過來的那張紙接過來,認真的看了一遍,想了想道:“這是什麼樣的謎題?”

  王源也不隱瞞,將這謎題的來歷和這宅子的來歷娓娓說了一遍,最後笑道:“也許蘭姑娘也會和表姐以及十二娘她們一樣笑我財迷心竅,我也並未抱著多大的希望,只是覺得不解開此題,便如梗刺在喉甚是不快。我也不能去找不相干的閒人解題。否則這個秘密洩露出去,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們都沒有安生日子過。”

  蘭心蕙明眸圓睜,驚訝道:“原來那幾個幹活的都是你五家的後人?我還當是公子買來的僕役呢,還奇怪你為何要用鎖鏈綁住他們的手腳。”

  王源微笑道:“是否還責怪我為人殘暴了?你卻不知道,這些人為了保守秘密殺了多少無辜之人,清理周邊荒草地的時候清理出了幾十具屍骨,都是他們造的孽。”

  蘭心蕙點頭道:“這些人是罪有應得。公子做的對,這些人應該給予懲罰,公子沒殺了他們已經很是開恩了。”

  王源指著那紙道:“不說這些人了,這個密語便是五護衛乃至其後裔一直憑此尋找的線索,但你也知道,他們幾乎將宅子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我都有些懷疑是那劉文靜故弄玄虛了。”

  蘭心蕙微微蹙眉,盯著那紙上的幾句話看了半晌道:“我也沒什麼頭緒。但這幾句話都是出自詩經之中,這有些奇怪。”

  王源腦子一閃道:“都是出自詩經麼?我只記得最後一句是詩經的開篇《關雎》中的句子,其他幾句卻不記得了。詩經雖也讀過,但誰會記得全篇呢?”

  蘭心蕙點頭道:“是的,詩經之中也非篇篇經典,我若非是因為在……秋月館中的時候,必須記得這些詞兒,以備主顧點唱曲調的話,也不會知道這全是詩經之中的句子。”

  王源明白,青館中人,色藝是吃飯的兩大本錢。賣身的自然是要媚色手段,而像蘭心蕙這種清館兒則靠的是技藝,樂器嗓音通曉古今曲調詞牌,客人需要聽什麼,便能張口即來,而且還必須有水準。可見青館這個行當之中,要想成為當紅的頭牌,背後也要付出超乎常人的努力的。並非後世的那些大腿一張錢財滾滾的粗鄙賣肉者可比。想蘭心蕙成為秋月館的長妓,乃至在平康坊中都排的上號,必是下了極大的苦功的。

  “你給說說,這幾句分別的出處,我看能否有所啟發。”

  “好。”蘭心蕙提起筆來,取過一張紙來,邊蘸墨書寫,口中邊輕聲解說道:“‘子仲之子,婆娑其下’這兩句語出國風之陳風篇,詩句題目叫做,東門之枌。‘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亦是陳風中的一首,名為《月出》。‘靈雨既零,命彼倌人。’是鄘風中的一首,名為《定之方中》。‘冽彼下泉,浸彼苞稂。’乃是《下泉》中的一句。而最後這兩句‘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則如公子所言,是詩經開篇關雎之中的名句了。”

  蘭心蕙一個字一個字的將詩名出處寫在紙上,有的甚至寫上後面的幾句詩來,王源目不轉睛的皺眉看著紙上的字跡,腦中腦漿翻騰,急速的思考著。

  “東門之枌……枌是什麼?”

  “那是一種樹,我大唐百姓稱之為白榆的一種樹。”

  王源猛然叫道:“我好像找到了一些頭緒了,東門之枌,這不是指點著方位地點麼?東門,是否即是指著在這宅子的東面,東面不是有個小丘麼?很多樹長在上面,如果那裡有白榆樹,豈非便是這句話當中所指的地點麼?”

  蘭心蕙驚詫的看著王源點頭道:“好像……公子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王源一把拉起蘭心蕙道:“走,我們去瞧瞧宅子東邊是否有白榆樹。”

  蘭心蕙愕然道:“現在?”

  王源興奮道:“就是現在,既有了頭緒,我不瞧瞧去如何睡得安穩,可惜我不認識白榆樹,否則我也不勞動你了。披上襖子,咱們兩個悄悄的去,不要驚動他們。”

  蘭心蕙點頭道:“好,奴便陪公子去瞧瞧。”

  兩人悄悄出了後宅,時近二更,家中之人均已熟睡,四下裡悄無聲息。兩人從大門出去,來到宅子東邊的荒地上。

  春寒料峭,四處漆黑一團,雖然宅子周圍的長草已經剷除,但硬硬的草樁踩上去依舊刷刷作響。黑暗中傳來不知名的動物咀嚼東西的聲音,聲音雖小,但咯吱咯吱依舊讓人毛骨悚然。

  蘭心蕙身子有些發抖,呼吸也有些急促。王源知道她害怕,伸手拉住她的小手,低聲道:“莫怕,那是地鼠咀嚼草根的聲音。過幾日讓三郎捉幾隻貓來散養在這裡,將它們都趕走便好。”

  蘭心蕙緊張的點頭,緊緊將王源溫暖的手掌反握住,亦步亦趨的跟著王源沿著小路往東邊的小山丘走去。

  在黑暗中呆的越久,眼睛也越發的適應黯淡的天色,月初之夜,並無新月,但滿天的繁星甚是明亮。借助星星的光線,基本上能看清周圍地形的輪廓。

  宅子東邊數百步外有個大土丘,買下這宅子之後,王源曾打算將這土丘上的樹木盡數伐盡,因為晚上的風吹過這土丘時,總是會讓土丘上的小樹林發出嗚嗚的聲響,聽起來有些不舒服。

  但後來,王源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這土丘的林間上有不少孤墳矗立,一旦伐了樹木,這些孤墳便暴露了出來,反倒是顯得更為恐怖。王源想著,將來某一日想辦法將這土丘用圍牆圈起來,或者是將上面的墳全部遷走,到時候在好好整飭一番。不過目前的財力和精力是無暇顧及了。

  但王源記得那山丘上大多數是松樹,至於叫什麼白榆樹的樹種,王源對此可一竅不通,所以不得已才將蘭心蕙帶著一起來辨認,否則,王源是絕不會讓蘭心蕙跟著來擔驚受怕的。

  王源自然也想過去讓公孫蘭陪著自己來,或者是等李欣兒回來後一起去探索一番,但是一想到兩人對自己研究這寶藏的態度嗤之以鼻,譏笑自己財迷心竅的態度,王源便沒有去讓她們陪同的心情了。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山丘下方。這裡的荒草荊棘自然是沒有被除掉的。因為此處距離自己的宅子已經近兩百步遠了,已經不屬於自己買下的宅地範圍。而土丘另一側數百步外便是靖安坊的東坊牆。一坊之中,角角落落之地若無人居住的話,往往便是廢棄之地,人跡罕至。更何況此處有著亂墳土丘並且毗鄰著鬧了一百多年鬼的劉宅了。

  “啊。”蘭心蕙忽然低聲驚訝,手指掐進了王源的掌心肉裡,整個人開始瑟瑟發抖。

  王源忙低聲道:“怎麼了?”

  蘭心蕙帶著哭腔低聲道:“前邊……樹林裡……好像是……鬼火。”

  王源扭頭看去,這一看也不僅毛骨悚然。山丘上漆黑的樹林之中,確有幾朵藍色的火苗忽閃忽閃,飄忽不定,確實是傳說中的鬼火。

  王源鎮定下來,他無法向蘭心蕙解釋鬼火其實是磷的燃燒什麼的,唯一能做的便是以行動證明那並非鬼怪。於是輕笑道:“那些只是飛蟲罷了,你若不信便留在這裡,看我前去驅趕。”

  蘭心蕙緊緊抱住王源的手臂道:“不要去,要去便一起去。”

  王源輕聲安慰她,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枝遠遠丟在山丘下方,但聽啪嗒樹枝落地之聲,那些鬼火一般的藍色火焰動也不動。

  王源笑道:“你瞧,若是鬼怪,此刻還不要來抓我們麼?都是些不怕人的小蟲子,我們一去,他們便飛散了。”

  雖然還是膽顫心驚,但蘭心蕙也知道別無選擇,王源毫無畏懼,她也沒有畏懼的理由,於是點頭道:“奴不怕,咱們上去瞧瞧。”王源點頭,用火摺子將帶來的燈籠點亮,拉著蘭心蕙從齊腰深的草叢走進去,順著一條稍微緩一些的坡面路徑的痕跡往土丘上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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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約見

  兩人氣喘吁吁的爬上了土丘,果然,人一到,那些鬼火都不見了蹤跡,土丘上一片死寂。這座土丘的面積不過三四十步方圓,其上樹木濃郁,多為松柏,長滿荒草的墳頭有數十個,東邊邊緣處是一處新墳,那是前幾日清理宅邊荒草找到的幾十具屍骨的合塚,是黃三帶著人將他們盡數掩埋在此的。

  即便沒有什麼鬼火,處在這樣的環境之中,王源還是覺得脊背生寒,更不用說蘭心蕙了。她一直都緊緊的抱著王源的胳膊,一刻也不敢鬆開,竭力掩飾緊張的臉上白的嚇人。

  王源咳嗽一聲緩和氣氛,笑道:“這地方還不錯,以後咱們在這建個涼亭,夏天在這樹林裡納涼彈琴倒也不錯。王摩詰不是有詩曰: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麼?我看這裡也很不錯。”

  蘭心蕙強顏笑了一聲,實在沒法苟同王源的看法,這裡老墳遍地,荒草連天,哪裡是什麼雅致的地方,在這裡彈琴,自己先被嚇死了。

  “公子,咱們還是趕緊找找這裡有無枌樹吧,我呆在這裡很不自在。”

  王源點頭道:“好,我幫你舉著燈籠,你仔細瞧瞧。話說枌樹生成什麼樣子?告訴我,我幫著找一找。”

  蘭心蕙睜著大眼睛朝四下裡瞧,突然指著前方一棵樹幹道:“那一棵好像是。”

  王源大喜,兩人快步過去,只見一座老墳之旁,生著一棵碗口粗的樹木,蘭心蕙湊近樹幹仔細的看了一圈道:“正是這種樹,白榆樹樹皮呈黃白之色,粗糙糾結,還有這種類似人眼的疙瘩。”

  王源按照她說的特徵繞著樹走了一圈,點頭道:“那就是了,應該沒錯了。”

  蘭心蕙道:“還有一個可識別之處,白榆樹先花後葉,三四月開花,此刻樹枝上應該有花骨朵了。公子折一枝下來瞧瞧。”

  王源仰頭上看,一人高處有一支橫杈斜生,於是躍起身來抓住一根枝條扯了下來,湊近燈籠邊細看,果見枝條上有鼓起的蓓蕾,用指甲掐開之後,嫩白花瓣索索而落,可見這是花骨朵,而非樹葉的嫩芽。

  王源大喜道:“東門之枌,果然是地點的指示,那麼是否便是表明寶物就藏在這樹下的某處。亦或是此地有什麼線索呢?”

  蘭心蕙皺眉看著不遠處道:“公子,好像沒那麼簡單,那邊那一棵好像也是白榆樹。”

  王源愕然看去,之間數步之外,又有一棵同樣樹皮紋理,大小也差不多的樹。兩人走過去確認,發現無誤。接下來,兩人在土丘之上左左右右前前後後發現了十七八棵枌樹,分佈在土丘的各處。這下王源傻眼了。

  “這……難道說要將這土丘移平不成?這豈不和那幫挖地的人一樣的蠢了。東門之枌,這枌樹也太多了吧。”王源懊惱道。

  蘭心蕙道:“公子莫急,不是還有後面的密語麼?這才只是第一句呢。起碼驗證了東門之枌這一句我們破解的是正確的。”

  王源點頭思索道:“說的是,第二句是‘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語出陳風《月出》,這是何意呢?月出月出,難道是要月出之時才能發現端倪?東門之枌指的是地點,月出之句指的是時間,從道理上是說的通的。可一個月的時間天天有月出,只是時間的早晚,新月還是殘月的不同罷了,這豈不是更無確定之時。”

  蘭心蕙道:“月出之句顯然和月亮是有干係的,月出皎兮,皎潔之月,是否指的是十五的滿月?也許滿月之夜再來,或許會有收穫。”

  王源想了想道:“或許你說的對,皎月或是意指滿月特定之時,看來也只能等到十五之夜再來驗證一番。這段時間我們在琢磨琢磨,看看能否有更多的進展。”

  兩人在山丘上又轉悠了一會兒,終於還是無計可施,只得原路返回。進了宅子裡,王源送蘭心蕙回到住處,這才告辭回到自己的院子裡。

  房內燈亮著,李欣兒已經回來了,正怔怔坐在床頭發呆。見王源進門,忙起身迎上來道:“這麼晚,你去哪裡了?找了一圈沒找到你。你身上怎麼這麼多泥土和草屑?鑽到何處去了。”

  王源笑道:“獨守空房夜不能寐,所以在宅子外邊隨便走了走。”

  李欣兒啐道:“狗嘴吐不出象牙來。”

  王源收了笑容問道:“見了李亨了?”

  李欣兒點頭道:“見了,太子有了新的指示。”

  王源一愣,臉色不悅道:“你沒將我的話稟報太子麼?我要你告訴太子,不要急著發號施令,否則我可不伺候了。”

  李欣兒忙道:“二郎莫惱,太子不是要你做什麼,而是告訴你一些進宮見駕的秘密之事,便於你今後立足腳跟。太子說了,既然楊氏欲推薦你,基本上此事已成定局,難的是以後如何站穩腳跟。”

  王源道:“這還像話,他有什麼建議?”

  李欣兒道:“殿下要親口告訴你。”

  “你是說,他要見我?”

  “是,殿下說了,在你進宮之前,他要親自見你一面,跟你詳談。之後他便不再出面見你了,免得你有麻煩。”

  王源皺眉道:“太子的行蹤並不保密,否則李林甫怎會掀起那麼大的波瀾,他這一見我,豈不是告訴李林甫我是太子的人麼?這太子到底怎麼想的。”

  李欣兒低聲道:“這件事我和太子提及了,太子說,這一次請你去少陽院見他,在太子府邸之中,絕不會有李林甫的耳目。”

  “少陽院?那是要進大明宮的,我以何種身份進去?”

  李欣兒站起身走到床邊,從床上拿起一個包裹來放在桌上攤開來,包袱裡居然是一套盔甲。

  “這是做什麼?”

  李欣兒道:“明晚二更,你換上這套明光鎧,便可充作太子親衛進宮,這是腰牌。”

  王源伸手拿過放在盔甲上的腰牌,那黑魆魆的鐵腰牌正反面都有字,正面是太子親衛,反面刻著名字:李剛。

  “陛下這幾日都在興慶宮中,所以進出大明宮時只需出示腰牌,報上名字便可,盤查並不嚴格。你進了宮之後,便有人會帶你去少陽院中見太子。”

  “你不陪我去?”

  李欣兒微笑道:“二郎放心,我自會陪著你的,只是我不能現身,太子說要你一人前往,便是不讓我陪在你旁邊的意思,這一次和你的會面是絕密的,除了我之外便只有李輔國和太子兩人知曉。而你們談話時,怕是李輔國也不能在場。”

  王源微微點頭道:“好吧,為了以後能安生,明晚我是必須要見一見太子了。我只是擔心他提出什麼難以完成的任務,我入羅衣門只是為了能騰挪于各方之間,不至於在他們權力的傾軋之中當了炮灰,可要讓我真正為太子辦事,我卻還有沒有想好幫是不幫。”

  李欣兒道:“我懂的,但表面文章總是要做。師傅說過,你這種情形最是危險,腳踏兩隻船,一旦被識破,你便只有死路一條。要掩飾這種關係,你便需要做好表面文章,不可意氣用事。”

  王源點頭表示同意,從來權力鬥爭之中,當牆頭草是沒有好下場的,但王源確實沒有想好內心之中該幫誰。楊家目前是自己唯一能依靠的力量,而將來楊家又勢必要遭到清算的。而且清算楊家的人便是太子李亨,但自己恰恰又很鄙薄太子的為人,一個連自己的太子妃都能捨棄,連自己最忠心的親信都能任由他們被李林甫誅殺卻撇清干係的人,也許在大局上可稱為明智,或可成為梟雄人物,但在常人心中就只能算是個人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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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少主

  次日一早,吃了早飯後王源跟著黃三一起在去瞧瞧新挖的水井。

  宅子裡用的水一直都是門前池塘中的水,雖然也是清澈見底沒有污染的水源,但王源總覺得不夠衛生和方便,所以黃三便放棄了修繕宅內幾所房舍內牆的進度,轉而在後宅天井之中打井。

  昨晚收工的時候,據說井下已經出水了,一大早黃三便咋呼著要王源去瞧。王源跟著黃三來到內宅側院的角落裡,見青石砌好的井口上方已經架起了井架,一直轆轤掛著長繩子橫在上方,黃家兄妹正探頭朝井裡瞧,還嘰嘰喳喳的興奮的說著話。

  “王家阿兄,快來瞧,一夜功夫,井水便漲了這麼多,還冒著熱氣呢。”黃英笑嘻嘻地叫道。

  王源忙走過去,探頭看看井下,只見井中的水距離井口只有三四尺高,確實冒著騰騰的霧氣,但王源知道,這不過是早春的自然想像罷了。

  王源親自動手,用轆轤打了一桶水上來,只見木桶中的水清亮透徹,毫無雜物,拿了木勺舀了一勺喝了兩口,甘甜爽口,毫無苦澀之感。王源放了心,很多地下水中含有許多鹽分和雜質,吃在口中會有淡淡的苦澀味道,但這裡的水完全沒有澀味,這是一口好井。

  王源挑指大贊,哈哈大笑。黃三見王源誇獎也很開心,笑道:“二郎,知道麼?這是個絕好的兆頭啊。”

  王源笑道:“什麼好兆頭?”

  黃三道:“昨晚我跟爹說了打井出水的事情,我爹跟我說了個故事。”

  王源道:“黃大叔什麼時候會說故事了,倒是稀奇。”

  黃三道:“別看我老爹現在老的動不了,年輕時也是一號人物。一餐三碗黃米飯,一拳能打倒一頭牛呢。”

  王源忍住笑道:“這麼厲害,黃大叔怎麼說?”

  “我爹年輕時候去過南方,也幫人打過井。他說,在南方,那裡的風俗是家中打井十丈之內若不出水,這便是不吉利的象徵。咱們昨日挖下去不過七丈深便出了水了,這是大吉利的徵兆。何況這水口這麼好。南方人視水為財,水口這麼好,那便是財源廣進的意思,這豈不是吉兆麼?”

  王源點頭笑道:“承你吉言,咱們家要是發了也有你一份功勞。”

  黃三幹勁十足道:“今日繼續在前院打上一口,像咱們這麼大的宅子,該打上三五口井才成,這樣各自都有用水的地方,便不用沒規矩的前院後宅的挑水亂跑了。”

  王源心中一動道:“一口井按說夠一大宅子用了,打井費力,也很危險。我有個想法,能讓這口井的水一次性汲上來之後供給前後院所有需要用水的地方,連身子都不用挪。”

  黃三愕然道:“那如何弄?開玩笑麼不是?”

  王源笑道:“不開玩笑,很簡單,高處有水,自然往低處流。如果我們將井中的水汲上來裝在大木桶裡,架的高高的。再用竹筒將水引往各處需要用水的院子裡,安上木閥,用水時木閥一開便嘩嘩流水了。懂了麼?”

  黃三拍腦袋道:“哎呀,好辦法。二郎這腦子,絕頂聰明。這需要木工活過硬才成啊,這樣,我今日去市上請個箍桶匠人和幾個木匠回來,在買些結實的原木和長竹筒,咱們說幹就幹起來。”

  王源道:“辛苦三郎,家裡這些事只能交代給你,我是幹不來的。趕明兒我賺的錢多了,便多請些人回來讓你管著,你便當大總管了,到時候聯手也不用伸一把,只動動嘴皮子便是。”

  黃三哈哈大笑道:“二郎這是怕我發牢騷,給我個糖豆兒吃呢。大可放心便是,我黃三天生愛幹活,你叫我不動手幹活,還不如要了我的命。罷了罷了,我這便去市上請人去。大妹小妹,看著那幫懶鬼幹活,那些傢伙個個都會偷懶,稍不注意便偷懶,大皮鞭子抽他們,知道不?”

  黃杏叫道:“阿兄自去,他們敢偷懶,妹子叫他們吃蘸水麻繩圈兒。”

  黃三呵呵大笑,匆匆離去。

  王源愕然看著黃家小妹黃杏道:“你敢對那些人下手?”

  黃杏小嘴一撇道:“我都跟著阿兄看了他們七八天了,阿兄帶著他們幹活,我就負責看他們誰偷懶。麻繩我都抽斷好幾條了。”

  王源咂嘴道:“好厲害。”

  黃英皺眉道:“杏兒,姑娘家家的不要那麼凶,對他們好一點。”

  黃杏一甩髮髻道:“姑娘家家怎麼了?照樣抽他們。”

  黃英擔心的看了王源一眼,見王源絲毫沒有責怪妹妹的意思,反倒笑眯眯的樣子,心裡這才鬆了口氣。

  王源無所事事的到處亂轉,這宅子裡的事情他是插不上手的,自從送上門來這些苦力之後,王源便幾乎沒幹過重活,現在隨著宅子裡的事情越來越少,他更是什麼也不用幹了。

  洗衣做飯打掃有大小妹,蘭心蕙和李欣兒不時的客串,幹活有黃三和一杆苦力,人人忙的四腳朝天,王源卻閑的身上發冷。同樣和王源一起閑的很的便是公孫蘭了。但公孫蘭有個宏偉的目標,那便是將後園子改造成跟她想像中一模一樣,所以經常買些花樹回來栽種,也算是有些事情幹。

  王源轉悠了一會,到處插不上手,想了想有些無趣,打算回房去睡個回籠覺得了。正朝住處走的時候,猛見黃英跑進後宅天井,大聲道:“阿兄阿兄,不得了,宅子外邊來了好多人。”

  王源皺眉道:“來了什麼人?”

  “不知道,有男有女足有十幾個,像是大戶人家的人,遠遠的看到了我也沒敢等,就急忙跑來報信了。”

  王源滿腹疑竇,想了想道:“去告訴表姐和十二娘,叫她們來前廳。”

  王源是怕有人來找麻煩,若是對自己不利的人,李欣兒和公孫蘭在或可抵擋一陣。

  “好。”黃英抬腳便走。

  “對了,順便讓小妹把那幫苦力關起來,免得被人瞧見。”

  “對對對,我這就去。”黃英一溜煙的跑了。

  王源整了整衣服,快步往前宅走去,來帶前院中,已經能聽到院子外邊的馬嘶之聲和雜遝的腳步聲了。王源搬了張梯子搭在牆頭往外瞧,但見十幾個人騎著馬兒正朝院門走來,最後面跟著一輛馬車。

  走在前方的那匹黑色駿馬上坐著的居然是個孩童,披髮帶著紫金冠,面色白皙稚嫩,相貌周正,但表情嚴肅,看上去像是個富家公子哥兒的樣子。

  王源根本不認識這幫人,正疑惑間,只聽一個聲音在隊伍中響起道:“敢問是王源王公子的宅子麼?我家小主人前來拜訪。”

  王源忙下了梯子,雖然不知為何會有陌生的客人來訪,但也不能拒之門外,於是快步來到院門後將門打開,緩步來到門口。

  門外一行人車馬已經在門口的空地上停下,幾名漢子下了馬兒,一名身材高大的漢子走到黑馬旁邊彎下腰來,馬上孩童踩著他的背當下馬石翻身下馬。

  一名黑須漢子已經走向門前,見王源站在門樓下,便拱手叫道:“敢問這可是王源王公子的住處麼?”

  王源拱手還禮道:“正是。”

  那黑須漢子點點頭道:“請稟報你家王公子,便說我家小主人前來拜訪。”

  王源微笑道:“不用稟報,在下便是王源,恕我眼拙,我好像並不認識你們,請問你們是誰家府上?你家小主人是誰?”

  那黑須漢子尚未回答,便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小爺是什麼人你竟不知麼?告訴你也自無妨,當今陛下是小爺的姨丈,我的小姨母是當今的貴妃,我母親是陛下親封的一品秦國夫人。我也是陛下親封的長寧伯爵位。現在你該知道小爺是誰了吧。”

  王源抬頭看去,只見那馬上孩童正在七八名漢子的簇擁下邁步而來,身後的披風隨風搖擺,雖是一張稚嫩的臉,但卻冷峻的有些可怕。

  “秦國夫人之子柳鈞,便是她托你去教他的那一位,這孩童氣勢攝人,看來你這個老師不好當啊。”身後公孫蘭的聲音淡淡響起。

  王源回身看去,不知何時,公孫蘭李欣兒師徒、蘭心蕙、黃英等人均已聞訊而來站在自己身後的臺階上。

  王源呵呵一笑道:“表姐不用幸災樂禍,反正我對為人師表之事也沒什麼興趣,教不了便不教唄。”

  公孫蘭冷笑一聲道:“那豈非辜負了他人的期待了。”

  王源不想跟公孫蘭鬥嘴,再說那孩童也已經來到了階下,忙面露笑容快步下了臺階,拱手道:“原來是秦國夫人府的少公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實在抱歉。柳公子,王源這廂有禮了。”

  那孩童站住腳步,雙目上下看了王源數眼,冷冷道:“你便是王源麼?”

  王源微笑道:“正是在下。”

  那孩童道:“我母親便是請你當小爺我的先生麼?”

  王源笑道:“蒙秦國夫人看重,確實請了在下教她府上一名公子,我也不知是否便是公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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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冰心

  孩童身邊的大漢喝道:“夫人膝下只有我家小主人一位公子,不是我家小主人是誰?”

  王源恍然道:“哦,這麼說來,那只能是你了。然則公子前來,是提前來拜師麼?”

  “拜師?”柳鈞神色愕然,繼而同身後眾隨從發出大笑之聲。

  “我拜你姥姥的師。”一名漢子大罵道。

  柳鈞也哈哈笑道:“罵的好,拜你姥姥的師,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居然敢答應來當小爺的老師,你可知道給我當老師的那些個傢伙都是什麼下場麼?也不打聽打聽小爺的名聲。”

  王源皺眉道:“請小公子自重,口出汙言,敗壞的是你府上的名譽。”

  柳鈞哈哈笑道:“我府上名譽要你管麼?今日我母說昨日在三姨母游春會上答應了賞賜你一物,小爺特意討了這個差事送來賞賜之物,便是要親口告訴你這件事。你給小爺聽好了,你好好過你的安穩日子,小爺可不要什麼先生教,你若是不聽我的話,到時候吃了虧可別怪我沒警告你。”

  柳鈞說完擺手再道:“蘭花,還不將夫人賞賜王源王公子的東西拿過來?”

  後方大車中下來的幾名女子一直站在遠處,聞言忙趨步上前來,當中一名婢女手中捧著個四四方方的錦盒。

  “王源,這是我母親賞賜給你的東西,我可是交給你了,說起來我母親對你可真是不錯,這盒子裡的東西可值錢的很,就這麼賞賜給你了。不過這些玩意兒小爺我倒要無所謂,只要你不要來煩我,什麼都成。”

  柳鈞擺擺手,婢女捧著盒子上前遞上,這邊黃英忙上前接過。王源也不知盒子裡是什麼,但看錦盒的樣式便知裡邊東西價值不菲。昨日遊春會上,為了阻止虢國夫人賞賜自己的金釵,秦國夫人說會賞賜自己一件東西,自己都快忘了此事,沒想到她還記得,特意的命人來送這禮物給自己。

  “多謝夫人賞賜,請柳少爺回府代為轉達在下對秦國夫人的謝意。”王源微笑道。

  “好說,這都不是事。”柳鈞老氣橫秋的道:“我再說一遍,我之所以浪費時間來給你送著禮物,只是想來親口告訴你一聲,你莫放著滋潤的日子不過,卻來自找麻煩。你若敢去我府上去當什麼先生,逼著小爺讀書寫字什麼的,小爺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王源算是明白了,秦國夫人府的少公子柳鈞知道她娘要請自己當他的先生,所以特意請了這個差事來,目的便是要先會會自己,給自己一個下馬威。王源也終於明白了,那日談及此事時,楊釗為何在一旁阻止了,恐怕楊釗是早知道當柳鈞老師的這個活絕非是好差事。

  “柳公子何不親自跟尊親說清楚?夫人不下令,我又怎會主動要求當你的老師?你親自說一聲,大家豈不都省了麻煩麼?”

  “我娘親若是能答應,我還來找你作甚?聽說我娘對你很滿意,私下裡對你讚不絕口。小爺我也打聽了你的一些事情,知道你似乎有點本事,但這些跟我都沒干係。你想借我楊家的勢力升官發財我都沒意見,但你別扯上小爺,你若以為當了我的老師是拉攏我楊家的一種辦法,你就大錯特錯了。我可以告訴你,你若不聽我的話,將會很後悔很後悔。”

  十歲孩童,一本正經的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總是讓人覺得好笑。但眼前這個十歲孩童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卻一點也不讓人覺得好笑。這柳鈞出身富貴之家,頤指氣使慣了,自然有一種目中無人的氣勢。而且他也並不想十歲孩童一般的懵懂,言談舉止甚有條理,比之同齡人不知成熟多少。

  王源可不願和這少年對抗,他本就不願去當什麼先生,若能以此為由拒絕這個差事,倒是求之不得了。

  “此事可再斟酌,既然小公子不願開口,我便尋機跟夫人說一說,但若夫人堅持,我也是沒法子。”

  “那是你的事,你若不想惹我生氣,便該竭力推卻,怎麼做我卻不管。好了,話說的很清楚了,我可要走了。大壯,今日安排了哪一家酒樓啊?”

  那高大的漢子俯身笑道:“小主人,今日去西南角的永陽坊,小人打聽到了,那坊裡有一家醬鴨館子挺有名的,完了還能在永陽坊的泥人張的鋪子裡捏幾個泥人帶回家。還有,馬府小公子上次跟咱們炫耀的金羚鳥兒在永陽坊也有的賣,咱們一股腦而買了,活活氣死那小王八蛋。”

  “好。辦事辦的好,那日瞧他得意的勁兒,爺我到現在都還不開心,這回教他傻眼,跪在爺面前叫爺爺。”柳鈞哈哈大笑著扭頭就走。

  王源苦笑不已,這主僕二人一對答,便立刻將柳鈞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打回了原型,畢竟只是個十歲的孩童,關心的自然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孩童世界的事情。

  柳鈞踩在人背上重新上了馬兒,王源拱手道:“小公子這便走麼?不進來喝口茶了?”

  柳鈞小嘴一撇道:“小爺可忙了,可沒空喝什麼茶,剛才說的事兒你可記住了,可別讓我不高興。”

  王源呵呵笑道:“既如此,小公子走好,不送了。”

  柳鈞毫無搭理的興趣,扭轉馬頭當先策馬沖出,身後隨從紛紛上馬上車,馬蹄得得揚起一片塵土,很快便遠去了。

  王家眾人站在門前,見王源臉色難看,以為王源被這囂張的小公子弄得心中不快。李欣兒正想說幾句寬慰的話,卻聽王源道:“這門前的路真的該弄一弄了,瞧瞧這灰塵,簡直是污染環境。回頭三郎回來了要跟他說一聲,弄些石頭鋪上。還有這門前怎能沒有上馬石下馬石?門前也沒個石獅子什麼的,咱們家缺的東西可太多了。”

  王源搖頭歎息著轉身進門,眾人在身後白眼齊飛,這人關注的點跟別人怎麼不一樣。

  秦國夫人賞賜的禮物很是讓人驚訝,那是一柄小巧精緻的玉壺。玉壺都是整塊玉石雕刻而成,哪怕是最次等的玉石,也價格不菲。更何況這柄玉壺通體碧綠,毫無雜質,雕工也精細入微,壺身上的花鳥栩栩如生,顯然出自名匠之手。

  “好闊氣的秦國夫人,這玉壺起碼值百貫錢,這玉質雕工不像是民間所有,倒像是宮中之物。我曾在太子書房中見到形制差不多的玉壺,但玉質好像都沒這個好。”眾人圍在一起觀賞的時候,李欣兒咂舌讚歎道。

  王源訝異道:“這麼貴重?秦國夫人幹什麼賞我這麼貴重的東西?”

  “她要請你給他兒子當先生,當然要表示些誠意。那小公子咱們也見了,顯然這事兒不是什麼好差事,當然是需要重禮了。你們說是不是?”李欣兒道。

  公孫蘭在一旁冷笑不語,蘭心蕙也在一旁面帶意味深長的微笑。李欣兒道:“你們怎麼了?蘭姑娘你笑什麼?”

  蘭心蕙擺手道:“沒事沒事,我有事先走了。”說罷微微一福扭頭走了。

  “怪人,慌裡慌張的,像是心裡有鬼。”李欣兒滿臉不解,回頭又問公孫蘭道:“表……姐。你又笑什麼?”

  公孫蘭道:“你問王源吧,他定會知道我為何發笑。我也有事先走了。”

  “喂喂,你們都是怎麼回事啊,好像有什麼瞞著我似得。”李欣兒跺腳對著公孫蘭的背影叫道,眼角余光看到王源悶著頭正悄悄的離開,立刻扭頭大喝:“二郎,你告訴奴是怎麼回事?”

  王源偷跑失敗,撓頭道:“你莫疑神疑鬼好麼?她們見我收了貴重禮物當然要笑了,難道哭麼?明兒拿去市上賣了這壺,便不用在用表姐和蘭姑娘的體己錢了,她們當然開心。”

  “好像說的……有點道理。”李欣兒歪著頭將信將疑。

  “這玉壺你且拿起來收好,急用時當了換錢也成,不過最好還是留著,因為我若當不成這個柳鈞小公子的老師,玉壺我還要送還的,無功不能受祿。”

  “還回去?做夢。哪有出手的東西往回要的,我先收著,以後再說。”李欣兒抱起錦盒快步而去。

  王源鬆了口氣,秦國夫人送玉壺之意顯然除了李欣兒之外公孫蘭和蘭心蕙都懂了其中的意思。“一片冰心在玉壺”王昌齡此詩但凡稍懂詩文者皆懂。公孫蘭懂,蘭心蕙也懂,李欣兒對詩文不感冒也沒讀過什麼書,故而不懂。

  秦國夫人送玉壺,那是表達一片冰心之意,這冰心是何意?很難不引人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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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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