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躍馬大唐 作者:大蘋果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14:12: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0 157887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28

第149章 胡旋

  王源迅速被場上的歌舞所吸引,很快他便明白眼前這歌舞是什麼樣的舞蹈了,不出意外這便是著名的霓裳羽衣舞,沒想到竟然能親眼見到,果然美輪美奐妙不可言。

  一曲既罷,座上人皆鼓掌讚歎,安祿山笑的最大聲,哈哈哈哈就像是只老公鴨一般,挺著圓滾滾的肚子拱手道:“陛下,此曲此舞果然精妙,臣這個不懂歌舞之人都看的如癡如醉。陛下和貴妃娘娘真乃天人,居然能合作寫出如此曲調,怕是李龜年也甘拜下風了。”

  玄宗呵呵笑道:“祿山,李龜年人就在這裡,你這麼說話可是要得罪人的呀。”

  跪坐簾幕之側,手握檀板的李龜年忙叩首道:“安將軍所言不虛,陛下所作此曲,以及貴妃娘娘所排之舞,珠聯璧合,已臻化境。微臣自歎不如也。”

  玄宗更是開心的很,笑道:“朕聽西域《婆羅門曲》心有所感,故而譜寫此曲。沒想到經愛妃之手潤色編舞,以及李龜年的配樂器演奏,居然能達到這樣的效果,朕也是很驚訝。單以朕一人之力,還是難有作為的,這一點朕還是明白的。”

  安祿山拱手笑道:“陛下不用自謙,陛下乃萬古不世之君,文成武德無所不會,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譜一曲自然不在話下。臣有個不情之請,想請陛下准許臣學習此舞,臣也可為陛下和貴妃娘娘表演助興。”

  眾人愣在當場,片刻後便傳來虢國夫人捂嘴嬌笑之聲。安祿山躬身朝虢國夫人一禮,笑道:“虢國夫人因何發笑?”

  楊玉瑤以袖遮面,指著安祿山溜圓的肚子道:“安將軍,你這肚子裡像是懷胎了八個月的孩兒一般,如何能學這霓裳羽衣舞?你若躺在地上轉圈兒,我倒是相信你比別人多轉幾圈來。嘻嘻嘻。”

  楊玉瑤的話讓玄宗和楊貴妃都笑出聲來,安祿山也哈哈笑道:“原來三夫人是嫌棄安某的體型太胖。當著陛下的面安某可不吹牛皮,別看我是個胖子,我可是個靈活的胖子。若不信的話,安某可自告奮勇給陛下貴妃和各位夫人以及楊度支等表演一段舞蹈來助助興。”

  眾人愕然,虢國夫人拍手笑道:“好好好,等著瞧呢,安將軍快跳快跳。”

  楊玉環笑道:“三姐,你莫攛掇安將軍,他那身形怎能跳舞,莫要閃了腰扭了脖子。安將軍還要肩負邊境抗敵大事呢。”

  安祿山忙道:“娘娘不用擔心,臣沒這本事焉敢放這大話?請陛下和貴妃娘娘放心便是。”

  玄宗呵呵笑道:“你當真要跳麼?”

  “那還有假?在陛下面前,臣說話從來可都沒有虛假,就像臣答應保證范陽邊境契丹遊騎秋毫無犯一樣,臣必定會做到。更何況是眼前這區區跳舞之事。”

  玄宗點頭道:“好,便准你跳。”

  安祿山磕頭叫道:“謝陛下,臣要跳的是我大唐最為流行的胡旋舞。”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驚訝之聲,虢國夫人的嘴巴笑的合不攏,叫道:“安將軍真有勇氣,胡旋舞你都敢跳,陛下,臣妾建議趕緊叫太醫在閣子外邊準備著,一會功夫,安將軍便怕是要頭破血流了。”

  玄宗大笑出聲,正欲說話,便聽安祿山道:“三夫人如此看不起安某,那咱們便打個賭,若我能跳的起這胡旋舞,便請三夫人輸給我個賭注。”

  虢國夫人笑道:“輸你什麼賭注?”

  安祿山眼珠子轉了轉道:“陛下和娘娘在此作證,我聞三夫人家中有梨花蜜酒,甜醇可口,若是我打賭贏了,便請三夫人賞一碗梨花蜜酒喝。”

  虢國夫人面色微紅,含笑不語。楊釗和秦國夫人卻面色微變,特別是楊釗,面露慍怒之色。王源看到這些細微的變化,不知有何奧妙,只靜靜觀察。

  玄宗詫異道:“梨花蜜酒是什麼酒?朕怎麼沒喝過?三姨家中何時有這種酒了?”

  虢國夫人擺手道:“莫聽安將軍胡說,哪裡有什麼梨花蜜酒,安將軍好酒,定是聽說我家裡有好酒,所以嘴饞了。”

  玄宗笑道:“原來如此,你有好酒賞他吃一碗也無傷大雅,這賭約朕准了。不過若是祿山你跳不動這胡旋舞該如何?”

  安祿山道:“那我便送些好東西給三夫人,這次回京雖然倉促,但我卻帶了幾隻范陽北邊山地上出產的麝鹿,本想放養在京城宅子裡,便送了給三夫人解悶如何?”

  玄宗撫須笑道:“好東西啊,麝鹿最是難以活捉,身帶異香,放養在園中,賞玩之時,聞香而安神,甚是難得。南內才有兩隻,三姨,祿山這賭注劃得來啊。”

  虢國夫人笑道:“誰稀罕這些東西,且莫多言,胡旋舞跳起來啊。讓我們也都見識見識。”

  安祿山哈哈大笑,挺胸摩拳擦掌,將腰間褲帶狠命緊了緊;這一緊褲帶,讓肚子更加的突出,像個大皮球掛在身前,加上肥胖五短的身材,顯得更加的滑稽。

  眾人笑的前仰後合,唯有楊釗和秦國夫人面帶微笑,眼中盡是冷漠;王源也不能像座上之人這般笑謔,一方面是身份不宜,另一方面則是王源知道,眼前這個搞笑的胖子其實並不高笑,他此刻看起來驕憨可愛,卻正是迷惑人心的一種手段。除非歷史走向岔路,否則王源斷然不敢相信此人憨厚可愛的外表。

  安祿山站在場中,一手叉腰,一手高舉過頭,腳跟抬起,做出起手的架勢。舞姬們平日跳胡旋舞時也是這樣的起手式,只是舞姬們做起來若鶴立雞群姿勢優美,這安祿山卻像是一頭笨拙的肥豬,甚是惹人發笑。

  “咚咚咚……咚咚咚”樂師打起羌鼓來,緊接著弦聲響起,那是胡旋舞伴奏的標準樂器,羌胡和胡笳。隨著弦鼓之聲,安祿山身子輕搖,腳尖搓地緩緩旋轉起來,竟然動作嫺熟身子挺直不搖不晃。

  玄宗贊道:“沒想到他還真的能跳。”

  虢國夫人笑道:“難看死了,就像個大陀螺一般。”

  玄宗道:“且慢評判,看他後面,後面最是難跳。”

  弦鼓之聲迴旋往復,節奏越來越快,安祿山在場中面露微笑身子快速的旋轉,初時尚顯得有些笨拙,隨著弦鼓之聲加速,他肥胖的身軀也越來越快,越來越輕盈,身上的長袍子,頭上的小辮子,褲子上編制的胡人流蘇也跟著身體旋轉,顯得瀟灑自如。鼓聲密集,弦聲振心,安祿山一邊旋轉一邊口中發出呼哨之聲,身子忽蹲忽起,手臂忽低忽高,呼喝叫嚷氣勢十足,讓人眼花繚亂。

  隨著鼓樂抵達高潮之處,安祿山高高躍起,身子在空中靈活的連續轉圈,如一只空中陀螺一般,猛然爆發出一身粗豪的大喝之聲,落地時雙膝跪地正對玄宗和楊貴妃,與此同時,弦鼓噤聲,四下一片寂靜。

  眾人一片驚愕,就連王源也不得不佩服這個傢伙確實有些恒心,為了討好玄宗和貴妃,拖著一副重達數百斤肥胖身軀跳出這樣的舞蹈來,也太難為他了。

  玄宗帶頭鼓起掌來,眾人也跟著鼓掌讚歎,安祿山面色微白,喘息道:“獻醜了,三夫人,不知這賭注是贏是輸啊?”

  虢國夫人面色發紅啐道:“安將軍好歹也是一方節度,便這麼在乎一個打賭的輸贏麼?”

  安祿山笑道:“那可不成,這可是陛下和貴妃娘娘作證的賭局,比天還大,三夫人輸了可不要賴帳啊。”

  虢國夫人嗔道:“大不了請你喝好酒罷了,這般的囉嗦。”

  玄宗哈哈大笑道:“願賭服輸,這才是道理。朕今日可是第一次見到祿山跳胡旋舞,著實驚到朕了,沒想到祿山身法如此靈活。”

  安祿山笑道:“臣帶兵打仗,豈敢不鍛煉身子和筋骨,有人說我安祿山肥胖如豬,質疑我如何帶兵打仗,我只想說,胖歸胖,可一點也不影響我打仗。事實上我軍中兒郎均練習胡旋舞,便是鍛煉靈活性,對敵之時身法矯健,這才每戰必勝。”

  玄宗哈哈笑道:“好,祿山頗有些自己的想法,人說一營兵馬善戰與否取決於領軍之將。從祿山身上,朕看到我范陽兵馬善戰之處了。”

  安祿山躬身道:“多謝陛下誇獎。”

  虢國夫人忽道:“安將軍剛才這胡旋舞確實出人意外,我剛才看到大家都看的如癡如醉,但有一個人似乎並不覺的如何。剛才我瞧他一直面不改色,不像我們這般驚訝,卻不知為何。”

  安祿山道:“三夫人說的誰啊?”

  虢國夫人朝王源一指道:“就是翰林院的大才子王學士唄。奴剛才特意看了他的表情,淡定的很。莫非王學士也是胡旋舞高手?何不給我們跳一段?”

  王源一愣,不知為何虢國夫人忽然盯上了自己,拿自己說事,一時間怔怔無語。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王源身上,安祿山電目閃爍,沖著王源道:“這一位是不是本人在范陽都聽人談及的長安文壇新秀王源王學士?”

  王源不知該不該起回答,便聽楊釗道:“王學士,這一位是范陽節度使安將軍,你該是第一次見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29

第150章 疑團

  王源行禮道:“久聞范陽安將軍大名,王源有禮了。”

  安祿山笑道:“王學士有禮,安某雖是粗人,但對讀書人卻是極為敬佩,希望以後能和王學士多多親近親近。”

  玄宗呵呵笑道:“祿山莫非還要學人寫詩作文不成?若是哪一天祿山寫出一首好詩來,那可比跳這胡旋舞還要教朕驚訝了。”

  楊玉環掩口笑道:“三郎你可別為難安將軍了,你這一句話說出來,安將軍豈不是要焦頭爛額麼?”

  眾人轟然大笑,安祿山哈哈笑道:“還是貴妃娘娘瞭解微臣,陛下要臣寫詩作文,可不是要了臣的親命麼?”

  玄宗笑道:“朕只是隨口一說,祿山還是專心的替朕守著范陽,作詩這等事情還是不勞煩祿山了,留給王源他們來吧。”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虢國夫人尚自忘不了讓王源跳胡旋舞的話題,嬌聲道:“王學士還沒回答妾剛才的問題呢,若王學士覺得安將軍剛才的胡旋舞跳的一般,何不跳一段給我們瞧瞧,也好殺殺安將軍的威風,害的我輸了一場賭局呢。”

  秦國夫人皺眉道:“三姐,你這是作甚?王學士怎會跳胡旋舞?你這不是強人所難麼?”

  虢國夫人白了她一眼道:“喲,八妹這是怎麼了?我不過開個玩笑罷了,這就捉急了麼?陛下和貴妃娘娘都沒說話呢,你倒是急了。八妹對王學士真的挺看重的,今日姐姐我才算看出來了。”

  秦國夫人冷哼一聲道:“姐姐說話注意些。”

  楊貴妃見兩位姐姐居然公開爭執起來,開口道:“三姐、八姐,你們愛怎麼還和當年一樣愛爭吵?倒讓我想起當年在家中的情形來。那時候你們就喜歡拌嘴,有時候為了爭一樣東西鬧得不可開交。爹娘都拿你們沒辦法呢。可現在你們都貴為國夫人了,怎麼還是和小時候一樣?”

  玄宗笑道:“三姨和八姨原來從小便愛拌嘴,朕倒是第一回聽說。”

  秦國夫人告罪道:“陛下勿怪,臣妾失禮了。”

  虢國夫人嬌聲道:“好吧好吧,既然王學士不願跳胡旋舞,那麼寫首詩來助興當不過分吧。王學士不是擅長寫詩麼?剛才安將軍跳的那麼賣力,場面這麼熱鬧,若再有王學士寫詩助興,豈不是更完美麼?”

  玄宗撫掌道:“這個提議不錯,剛才看著祿山跳胡旋舞的樣子,朕也甚是開心。朕就喜歡大家在一起開開心心的,不喜歡吵吵鬧鬧的。王源,虢國夫人讓你寫詩,這不算難為你。朕剛才也想寫幾句來,可惜朕的詩才有限,莫如你來寫幾句吧。”

  王源頭皮發麻,他不知道為什麼今日虢國夫人要找自己的麻煩,想想之前的幾次接觸,自問沒有得罪虢國夫人的地方。難道虢國夫人一直記著自己得罪她的小情人魏小侯爺之事?所以一直懷有報復之心?但也不對啊,楊家既然已經抱團推薦了自己,便該把自己視為同路人才是,她給自己出難題,豈非是違背了楊家的意思麼?而看秦國夫人和楊釗的表情,顯然是有些意外的,好像他們也並不知道虢國夫人來這麼一手。

  胡旋舞自己是絕對不會跳的,就算會跳,自己也自重身份,不能為了討好人而像個跳樑小丑一般。否則不消半日,在長安城中自己便名聲掃地。翰林院學士跳胡旋舞這件事必會成為眾人的笑柄。

  不過總算虢國夫人後邊的這個提議還算靠譜,或許虢國夫人認為即席寫詩比跳舞更難,但對王源來說,卻根本不算什麼難事。

  “陛下有命,臣不敢不尊。臣便獻醜了。”

  “即席便寫,這也難為王學士了吧。”楊玉環低聲道。

  玄宗微笑道:“愛妃莫要擔心,王源定不會教朕失望。”

  秦國夫人和楊釗都擔心的看著王源,胡旋舞固然不是王源擅長的事情,但起碼那件事就算跳不好也不會有人怪罪。而王源憑文采入翰林院為學士,今日第一次在陛下面前寫詩,而且是即席寫詩,這才是最可怕的。一旦寫砸了,會被認為名不副實。

  楊釗忍不住側著身子對秦國夫人低聲道:“八妹,三妹這是怎麼了?為何要王源出醜?還有,那安祿山如此無禮,她居然也不訓斥,當真教人摸不著頭腦。”

  秦國夫人咬著下唇道:“待散了宴席咱們再商議此事,總而言之,不能讓三姐這麼任性,我楊家姐妹自己若不能精誠團結,不用外人攛掇,自己便要自取滅亡了。朝中形勢如此吃緊,虧她還不顧大局,只為一時之氣,逞一時之快。”

  楊釗聽她話中有話,但現在也不是問個詳細的時候,滿腹狐疑的縮回身子。

  那邊內侍已經在一張長幾上鋪上紙筆,磨好了墨汁。玄宗也已從軟榻上走下,負手來到王王源身旁,看王源即席寫詩。王源伸手取了一支羊毫,皺眉沉吟起來。

  虢國夫人也站起身來,搖著一方團扇來到王源身後,嬌聲道:“王學士,你倒是落筆啊。”

  玄宗以手豎在口邊示意虢國夫人噤聲,低低道:“三姨,寫詩豈是說落筆便落筆的,那是件極難的事情,容他醞釀構思一番也不遲。”

  虢國夫人撅嘴曬道:“寫詩有什麼難的,比安將軍帶兵打仗還難麼?我卻不信。”

  安祿山挺著肚子憨厚的笑,眼睛盯著虢國夫人的身子半晌錯不開眼珠子,舌頭無意識的在唇邊舔了數下。

  玄宗苦笑,拿這個三姨沒什麼辦法,只得轉頭不說話,看著王源蘸墨懸腕停在半空中,微微替他捉急。

  終於王源開始落筆了,眾人屏住呼吸,但聽羊毫在紙面上刷刷刷飛舞之聲,聽上去甚是悅耳。王源寫了一張紙後又示意內侍再鋪上一張紙,竟然一口氣寫了兩首來,放下筆來用布巾擦手,笑道:“獻醜了。”

  玄宗忙過去瞧那詩文,只見第一首詩叫做《見安將軍舞胡旋有感》,詩曰:

  胡旋之義世莫知,胡旋之容我能傳。

  蓬斷霜根羊角疾,竿戴朱盤火輪炫。

  驪珠迸珥逐飛星,虹暈輕巾掣流電。

  潛鯨暗吸笡波海,回風亂舞當空霰。

  萬過其誰辨終始,四座安能分背面。

  才人觀者相為言,承奉君恩在圓變。

  是非好惡隨君口,南北東西逐君眄。

  君言似曲屈為鉤,君言好直舒為箭。

  寄言旋目與旋心,有國有家當共譴。

  玄宗讀了數遍,眉頭緊皺,神色有些甚是嚴肅。安祿山湊上前來,瞪眼看著那詩句半晌笑道:“我這可是睜眼瞎了,個個字都認識,組成詩句的意思卻一句也不懂了。”

  玄宗淡淡道:“你無須懂,這詩寫的不錯,來人,替朕收起來。”

  眾人還都沒明白這詩的意思,高力士卻已上前來將詩收起,親自放入袖子裡保存。

  玄宗籲了口氣再看第二首,詩名是《胡旋女》寫有副題曰:天寶五年春,于西市胡姬見胡女做胡旋舞,特錄之。

  胡旋女,胡旋女。心應弦,手應鼓。

  弦鼓一聲雙袖舉,回雪飄颻轉蓬舞。

  左旋右轉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

  人間物類無可比,奔車輪緩旋風遲。

  曲終再拜謝君子,君子為之微啟齒。

  胡旋女,出康居,徒勞東來萬里餘。

  中原自有胡旋者,鬥妙爭能爾不如。

  靜夜獨觀長安月,徒憶昔年門外樓。

  胡旋女,莫空舞,數唱此歌淚婆娑。

  玄宗微笑贊道:“不錯不錯,片刻之間便能有兩首不錯的佳作,朕很滿意。只是這詩意好像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

  王源道:“陛下,臣才疏學淺,也只能寫成這樣了。”王源心想:其餘的幾句我寫上來你會發瘋的,也許將來會寫出來讓你看,保管嚇死你。

  天寶季年時欲變,臣妾人人學圜轉。

  中有太真外祿山,二人最道能胡旋。

  梨花園中冊作妃,金雞障下養為兒。

  祿山胡旋迷君眼,兵過黃河疑未反。

  貴妃胡旋惑君心,死棄馬嵬念更深。

  從茲地軸天維轉,五十年來制不禁。

  這是剩下的未錄下的幾句,卻是洩露天機的詩句,王源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寫出來了。第一首晦澀的詩句中已經有了些隱晦的暗指,玄宗似乎也看出了點什麼,第二首斷然不能露了破綻了。

  楊玉環看了詩笑道:“這一首言簡意賅,我們倒是都能看懂了,不過王學士看了安將軍的胡旋舞想起了長安西市上的胡旋女,倒也奇怪。”

  虢國夫人笑道:“原來王學士是將安將軍當作女子了,確實,胡旋舞女子跳的多,男子很少有人跳,王學士這是在嘲笑安將軍呢。”

  眾人變色,楊玉環終忍不住皺眉道“三姐,你說的什麼話?王學士豈有此意?”

  虢國夫人見楊玉環發了怒,也甚是尷尬,忙笑道:“哎呀,我只是開玩笑罷了,安將軍不會當真吧。罷了,我恐怕是酒喝得多了,頭有些昏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陛下,貴妃娘娘,我不勝酒力,怕是要暈倒了,所以想先告退了。”

  玄宗道:“這便要告退麼?還沒喝幾杯呢。”

  楊玉環淡淡道:“三姐若是不勝酒力,還是回府歇息的好。”

  虢國夫人忙叩首告退,面色陰沉的帶著隨身侍女去了。楊釗和秦國夫人對視一眼暗暗鬆了口氣,安祿山倒是有些不太高興,目送著虢國夫人搖擺的腰肢消失不見,方歎口氣回過頭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29

第151章 寵臣

  虢國夫人走後,宴席上頓時安靜了許多,安祿山也沉默了不少,自己頻頻舉杯喝酒,不久後露出一股醉態來。

  在舉杯又喝下一大杯酒之後,安祿山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道:“陛下,微臣是奚族人,性子直爽,心中藏不住事兒。微臣此次放下范陽軍務進京來,本是有一件事要請陛下做主,不知微臣現在可否明言?”

  王源心中一動:來了。

  玄宗面帶微笑,明知故問:“可否是建雄武城之事?朕不是已經答應你了麼?錢物撥款朕已經命楊釗全權辦理,若是關於這件事,你跟楊釗說便是。”

  安祿山搖頭道:“雄武城建造順利,如今已經立下了方圓百步的城廓地基。如今春暖花開,范陽一帶雖然土地尚未完全解凍,但臣已經集結了范陽民夫三千,半月內便可全部投入建城之中。臣說過,范陽所屬的軍政要務,微臣必辦理的井井有條。臣蒙陛下恩寵,替陛下守著范陽,這等事還要陛下操心,那還要臣何用?”

  玄宗點頭笑道:“很好,朕聽了你這話很是高興。邊鎮節度中若都能如你這般,朕便高枕無憂了。”

  安祿山高聲道:“多謝陛下誇獎。然臣來京途中聽到了中傷臣的言語,陛下難道便不管麼?”

  玄宗皺眉沉吟不語,似乎對安祿山非要提及此事有些不快,氣氛有些尷尬。

  一旁永遠保持緘默的高力士緩緩開口道:“安將軍,今日陛下賜宴于你,本來高高興興的,你也不必提什麼流言了。陛下是不會信那些流言蜚語的,否則陛下怎會知道你進京便召你進宮?這便是莫大的信任之意。”

  安祿山躬身道:“多謝陛下恩寵,臣並非不識大體,臣淩晨進的京城,本來能趕上今日早朝,但臣並未參加早朝,便是不想在早朝上和那人發生衝突,鬧出難堪之事。臣固然知道陛下是不信某些人的栽贓之言的,但別人未必這麼想。想我安祿山在范陽和契丹人浴血死戰,到頭來卻要被人說假冒軍功,還誣陷臣和朝中重臣勾結行賄,意圖不軌。這種嚴重的指責,臣焉能心安理得不聞不問?臣今日回京便是要討個說法,誰造謠,誰便要給我個解釋,若造謠之人不被懲罰,那豈非是說他並非造謠,而是臣之過了。非黑即白,臣就要分個清楚。”

  玄宗沉吟片刻,溫言道:“祿山啊,不要這麼剛烈。那李適之當日的指責雖然荒謬,但他身為朝廷左相職責所在,有些太過敏感也是情有可原的。朕當時便已經斥責於他,他也已經知錯了。行賄之事李林甫也解釋的清清楚楚,朕和百官也聽的明明白白,對你的聲譽也沒什麼影響,你不必如此反應過激,只安心的替朕守著范陽便是。”

  安祿山怔了怔忽然伸手開始解自己的髮髻,片刻後滿頭小辮子披散下來,又開始解自己的腰帶,片刻後已脫下了外袍。

  玄宗皺眉道:“祿山,你這是作甚?”

  安祿山道:“臣辜負陛下聖恩,故而自請辭去范陽節度使之職,這是范陽節度使的大印,一併交回。臣告老還鄉,當個與世無爭之人了。”

  玄宗愕然道:“朕沒說你有過錯,你又為何如此?你今年四十還沒到,告什麼老?真是混帳。”

  安祿山甕聲甕氣道:“臣是胡人,喜歡直言,臣說了,此事非黑即白,不是我有過錯便是李適之故意陷害臣,剛才陛下說李適之沒錯,那便是臣之錯了。冒領軍功這樣的大罪臣豈能擔當?但求陛下能念及臣為大唐戎馬十餘年的份上,讓臣辭官告老便是。”

  玄宗怒道:“胡鬧,胡鬧什麼?”

  安祿山跪在地上兀自梗著脖子滿臉倔強,一副不討個說法不甘休的架勢。

  玄宗看了看高力士使了個眼色,高力士緩步上前伸手扶著安祿山雙臂道:“安將軍,莫要惹陛下生氣,莫要意氣用事,快起來吧。”

  安祿山梗著脖子道:“臣有罪,不想惹陛下生氣,但陛下也該給臣個說法。”

  高力士皺眉道:“如何給你說法?就因為李適之說了他的猜測便免了他的丞相之職不成?陛下已經斥責于他,還要如何?”

  安祿山道:“臣自然不敢要求對李左相如何?臣只是小小的一名節度使罷了。但起碼陛下要有個旨意,讓臣恢復名譽吧。還有,臣認為此中的關鍵人物是席建侯,都說他擔任黜陟使之時受了臣的賄賂,替臣隱瞞了冒領軍功之事,為了證明臣的清白,臣請陛下拿了席建侯徹底查清此事,還臣一個清白。”

  在場眾人大感意外,安祿山居然主動要求抓了席建侯問訊,難道說他當真是冤枉的不成?但其實朝廷上下每個人心裡都明白,當日李適之敢在殿上說出此事,就算沒有確鑿證據,也不會是隨口攀誣。若是大事化小也倒沒什麼,要是當真追查下去,怕是一定會翻出什麼事來。

  席建侯是安祿山和李林甫之間的關鍵人物,這個人的肚子裡一定有著很多不為人所知的事情,這些事不加重視或許平淡無奇,但一旦公開,總是會讓人抓到把柄的。

  官場中人,誰沒有小辮子?辮子長的固然容易被揪住,辮子短的,哪怕只是一小撮,要是被人揪住不放,那也會連皮帶肉揪下一大塊來,疼的你要死要活。最好的辦法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只要你不是辮子太紮人,太招人嫌,大家各自相安無事,有辮不揪為好。

  玄宗沉吟半晌,開口道:“王源,擬旨。”

  王源還在思索安祿山這麼做的用意,有些發愣;楊釗忙低聲提醒他道:“陛下要擬旨,發什麼愣。”

  王源忙手忙腳亂的準備好空白的詔書,提筆蘸墨。便聽玄宗道:“朕聞范陽節度使、禦史中丞安祿山戍守邊鎮,數年來力保范陽邊鎮安寧,大小戰役數十,殺敵數千,賊聞其名而喪膽,可謂勞苦功高,壯我大唐國威,朕甚欣慰。特下此詔嘉獎,加安祿山御史大夫之職,授范陽縣公之爵,賞帛十匹,錢十萬,以資旌表,激勵眾卿。欽此。”

  王源手中筆遊走不停,心中卻驚訝不已,玄宗是真的寵愛安祿山無疑,為了安他之心,這是要給安祿山升官,以平息他的不滿。王源不知道的是,安祿山其實鬧著要當御史大夫已經數次了,每次都遭人反對,玄宗只能駁回。安祿山氣的罵娘,但他也知道,李林甫李適之等人是不願看著自己佔據這麼重要的職位的,就算是相互利用,關係並沒那麼僵也不成,這所涉及的是核心的權力。

  大唐禦史台中以御史大夫為長,禦史中丞為副,下邊是各種侍御史監察禦史等等,那是大唐的最高監察機關。雖然自開元一來,禦史台中設立左右大夫,並不能一人獨制,但御史大夫一職還是除了丞相之外最熱門的職位。別的不說,李林甫手下的王鉷和楊慎矜便為了爭御史大夫之位已經起了爭執。

  安祿山深知這個職位的重要性,自己在范陽幹的那些偷偷摸摸的事情總是害怕被人發覺,而如果自己能握著監察大權,便能夠放心大膽了,因為自己監管自己,這是件多麼舒服的事情。

  所以今天他扮演弱者,又是辭官又是哭哭啼啼的裝慫,摸透了玄宗的心思。他知道玄宗絕對不會放棄自己。果然這一招奏效了,數年來苦求的職位就這麼到了自己的頭上,不費吹灰之力。而聖旨一下,便木已成舟,政事堂也沒有辦法反對了。

  安祿山強忍心頭喜悅,玄宗話音剛落,他便裝作被驚呆的樣子喃喃道:“陛下,臣……臣豈堪如此重任?臣不敢當啊。”

  玄宗擺手道:“謝恩吧。”

  安祿山跪地高呼聖人,涕淚橫流。

  玄宗又對王源道:“再擬一旨,著政事堂即刻羈押席建侯詢問范陽之事,詳細問明情形,擬旨上奏於朕。”

  王源忙揮筆寫詔,心中疑團重重。玄宗面有疲意,轉身對身邊的楊玉環道:“愛妃,朕有些累了,陪朕回去歇息去吧。”

  楊玉環點頭緩緩起身,眾人行禮恭送,一干內侍宮女簇擁著玄宗和楊玉環下了清暉閣回後殿而去。

  眾人起身是,安祿山難掩眼中的喜悅之情,若不是因為眼前尚有外人,怕是要大笑出聲了。

  “恭喜安將軍,不,安大夫了。”楊釗微笑拱手道。

  安祿山哈哈笑道:“陛下聖恩,永世難報,唯有鞠躬盡瘁,報效聖恩了。”

  楊釗呵呵而笑,連聲稱是。安祿山道:“對了,范陽事務繁多,明日下午我便要動身回范陽,所以中午打算擺幾桌宴席邀請好朋友聚會,難得回長安一趟,總是要聚一聚的。度支郎,王學士,安某便鄭重邀請你們來參加。唔……八夫人,您來不來?若來將是我安祿山的榮幸。”

  秦國夫人淡淡笑道:“萬分抱歉,妾是不能去了,明日我家中有事。不過還是多謝安將軍的邀請。”

  安祿山不無遺憾的道:“那可惜了,不過還有下回,也許某一天八夫人回到范陽,到那時安某必竭力招待,讓夫人賓至如歸。”

  秦國夫人笑道:“我怎麼會去范陽那種地方。”

  安祿山笑道:“難說的很,風水輪轉,誰都說不準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29

第152章 愛恨

  安祿山告辭離去後,清暉閣中曲終人散,便只剩下幾名灑掃的內侍。楊釗和秦國夫人從二層上下來,在廊下無人的小亭中輕聲說話,王源知道他們兄妹有私下的話要說,識相的保持距離,靜靜站在遠處看著四周的春光明媚。

  小亭中,楊釗手扶廊柱皺眉歎道:“真沒想到,讓安祿山撿了個大便宜,輕易的讓他得了御史大夫的職位,王鉷和楊慎矜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氣的罵娘了。”

  “是啊,真是沒想到,這安祿山非等閒之輩,陛下居然如此寵愛他。若是其他人,剛才那番在陛下面前胡攪蠻纏,早就被攆出宮門了。”秦國夫人也輕聲歎道。

  楊釗點頭道:“不過也好,這安祿山得了御史大夫的位置,對王鉷和楊慎矜也是個打擊,起碼被這兩人得了這個職位要好。安祿山跟咱們雖然沒什麼關係,但目前看來我們並無衝突,且靜觀形勢發展便是。”

  秦國夫人眉頭緊鎖道:“我只擔心,安祿山比他們更可怕。剛才你都聽到了,安祿山撩撥三姐,三姐居然並不發怒,似乎還很受用的樣子。要是照這樣下去,以安祿山今日表現出的手段來看,我怕遲早三姐會墜入其中。到那時可就難辦了。”

  楊釗怒駡道:“此事當真可惡,他們居然當著你我的面相互調笑,簡直豈有此理,把你我當成木頭人了。這件事我們不能坐視,八妹,你該挑明時要和三妹挑明,讓她切莫過火,我這裡也會找機會給安祿山警告,若他有什麼企圖,我也不介意跟他鬥上一鬥。雖然他如今升了御史大夫,可誰都知道對他而言那不過是個虛職,他還是要乖乖的去范陽當他的節度使去。”

  秦國夫人默默點頭,朝站在不遠處負手看花的王源努努嘴道:“該不該告訴王源這當中的隱情呢?今日三姐無端針對王源,我怕他心中也許很是疑惑呢。”

  楊釗點頭道:“罷了,跟他明說吧,反正也不是外人。八妹,我說話你莫生氣,在我看來,王源都比你三姐要可靠的多。有些事我寧願告知王源也不願跟你三姐說,因為我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秦國夫人微微一歎點頭道:“雖然是親姐妹,不該說這樣的話,但我還是承認你說的有道理。我這個三姐,這幾年已經離我們越來越遠啦。”

  秦國夫人款步輕移朝王源走去,王源正對著長廊下的一株鮮花矚目,一隻蜜蜂在花瓣上爬上爬下,忙碌不休。

  “王學士看什麼如此入神呢?”秦國夫人淺笑低語道。

  王源回過頭來拱手行禮道:“夫人有禮了。在下只是在看這只采蜜的蜜蜂在忙碌采蜜罷了。”

  “蜜蜂有什麼好看的,王學士竟也看的如此入神。”秦國夫人笑道。

  王源一笑道:“我只是覺得蜜蜂的生活很簡單很輕鬆罷了。春暖花開時蜜蜂孵化出來,之後便是采蜜忙碌,直到秋後一場霜降下來,它們便全部要死去,只留下釀造的香甜之蜜。你說他們這輩子值得不值得?”

  秦國夫人失笑道:“一隻蜜蜂你也想到這麼多,真不虧是寫詩作文之人,說實話,你沒說這番話的話,我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王源笑了笑道:“我也是無聊瞎想罷了。夫人不用理我。”

  秦國夫人點頭,沉吟片刻問道:“今日之事學士有何看法?”

  王源笑道:“夫人說的是什麼事?”

  秦國夫人嗔道:“所有的事情,你難道沒有一些想法麼?”

  楊釗在旁插話道:“王源,你有什麼疑問便儘管提出來,咱們不拿你當外人,你也不要藏拙。我知道你定有很多疑問和想法的,咱們之間該開誠佈公,互相不要有猜忌才是。”

  王源微笑點頭道:“好,我確實有很多不解之處,既然度支郎要我開誠佈公,我也不掩飾心中的疑惑了。我不知道今日為何虢國夫人要處處針對我,這樣的場合拉出我來,似乎不太合適吧。我相信這絕非是你們兩個人的想法。我只想知道,虢國夫人的態度是否代表了你們楊家的態度。”

  秦國夫人輕聲道:“我猜你必是為此事不高興,今日三姐確實有些過分,無端扯出你來,要你跳什麼胡旋舞,寫詩什麼的。還好你應對得當。我只告訴你,她的態度並不能代表楊家,貴妃娘娘最後的斥責便是證明。今日之事,我們完全站在你這一邊。”

  王源皺眉道:“我想知道,我到底何處得罪了三夫人,以至於讓她對我不滿。”

  秦國夫人低聲道:“你自己當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麼?”

  王源攤手無辜道:“我哪裡知道?我一個小小的學士,怎敢得罪虢國夫人這麼大的人物?”

  楊釗皺眉道:“王源,有話說話,不要這麼陰陽怪氣。我無端受的氣比你多了不知多少,那又能如何?要懂得隱忍。”

  王源籲了口氣道:“我只想知道緣由,雖然我受你們楊家恩惠提攜,但我也不是家養的犬僕,毫無尊嚴。再者說來,這樣的氣私底下受了倒也罷了,當著陛下的面這麼來幾下,難免我會應對失策,則可能丟了小命,這可不是危言聳聽吧。”

  楊釗笑道:“你想的太嚴重了。”

  秦國夫人卻道:“我倒覺得王學士的話有道理,不過王學士你當真不知道三姐為何這麼對你麼?”

  王源搖頭道:“當真不知。”

  秦國夫人皺眉道:“學士還記得沉香亭陛下召見那天的事情麼?”

  王源道:“那天發生了很多事,夫人說的是哪一件?”

  秦國夫人歎道:“看來王學士是當真不記得了。可我卻是看在眼裡的。”

  王源道:“請夫人明示。”

  秦國夫人猶豫道:“我不知道說出這些事情是否合宜,先前以為王學士有所知覺,但王學士既然無所知覺的話,好像不該說出口來。”

  王源越發的好奇,但聽楊釗道:“八妹,說了吧,王源是性情中人,跟他完全無需兜圈子。我說過,我信王源甚過信任你三姐。他們之間的芥蒂必須解開,因為形勢不允許我們內部不團結,大風大雨就要到來,可不能內部生了裂痕。”

  秦國夫人點了點頭道:“阿兄說的是,此事必須要解決。王學士,事情是這樣的,那日游春聚會之後,三姐對你頗有好感。你還記得那位魏小侯爺麼?聚會之後他說了些針對你的話,結果被三姐一怒之下趕出了府門呢。”

  王源皺眉道:“你跟我說這些作甚?”

  秦國夫人不答,自顧低聲道:“你也知道,我三姐是個……是個多情之人,自踏春那日之後經常提及你,還對我說過,希望能和你做個……很好的朋友……”

  王源心頭一陣陣的作嘔,眉頭緊鎖,強忍著不讓自己發怒。

  “王學士,你莫惱怒,我只是將事情的經過說給你聽罷了。”秦國夫人發愁的看著王源,似乎有些忌憚王源的感受。

  王源吸了口氣道:“夫人繼續。”

  秦國夫人輕聲道:“我勸過三姐,我說像王學士這樣的人,絕非那些富貴之家的少年子弟可比。名士重節,還是不要招惹的好。可三姐她不知怎麼了,像是涉世未深的少女一般,竟然有些狂熱。在沉香亭召見之日之前,她便想親自去你府中找你,被我嚴厲阻止了。沉香亭上那日,她數次舉杯要敬你,好幾次要和你說話,都被你無視了。你臨出宮之時,她讓貼身的婢女找你傳了字條,約你去她府上說話,但你好像當著婢女的面將紙條丟進了溝渠之中,這些事你都不記得麼?”

  王源愣了半晌,腦子裡竭力回想那幾日的事情,似乎回憶出了一些眉目來。那日沉香亭召見之後,好像確實有個婢女給自己塞了個紙條,當時自己正跟著楊釗出宮,正因被召為翰林學士而高興。好像那婢女確實說了些什麼,當時自己有些醉意,又精神集中在其他方面,可能真的隨手丟了紙條也未可知。但王源心中所想的是,即便當時清醒,自己也絕不可能去虢國夫人的府上,也絕不可能跟這個聲名狼藉的女子有些什麼,難道這便是虢國夫人對自己反目的理由麼?

  秦國夫人續道:“三姐聽了婢女的回話,非常非常的不開心。甚至連我也恨上了,因為你對……我還不錯,也答應了來我府上給鈞兒當老師。我原以為她只是一時之氣,看從今日的表現來看,我看她還是怒氣未消。”

  王源苦笑道:“怎麼會這樣?這件事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楊釗咂嘴道:“是啊,這件事真的很尷尬,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王學士少年英俊才情高曠,是個女子怕是都會動心,三妹動這樣的心思倒也難怪。只是……為此便因愛成恨,實在是……哎……我也不知說什麼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29

第153章 運籌

  這件事確實很尷尬,但王源卻不認為這是楊釗口中的所謂因愛生恨。自己和這位虢國夫人之間哪來半分的愛可言?雖然自己是從一個糜爛的社會穿越而來,也並沒有對女子的貞節上的潔癖,但王源對這位名聲狼藉的虢國夫人從一開始便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的。也許正因為如此,在行為和神態上會有所表現,導致了一些不可預見的結果。

  而虢國夫人對自己肯定也不是什麼愛意,而是身為一個生活無憂處處奢靡貴婦,本以為天下男子予取予奪,卻偏偏碰到一個不正眼看自己的男子,心中最大的感受恐怕是面子上的受挫和不服氣。在虢國夫人看來,天下男子大概都可以像狗一樣拜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自己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而王源的態度顯然是讓她覺得意外,自尊心也受到嚴重的打擊。故而才做出這些舉動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在外人看來,這便是所謂的因愛成恨了。

  楊釗沉吟道:“王源,你不要有負擔,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不過……如果八妹所言是真正的原因的話,我倒是希望你能化解三妹心中的芥蒂。”

  王源皺眉道:“如何化解?”

  楊釗咂嘴道:“解鈴還須系鈴人,也許你空暇時候可以去三妹府中走一走,與她說說話,交交心,誤會自然消除。”

  王源差點一個大嘴巴子呼到楊釗臉上,楊釗這是要自己去投懷送抱麼?簡直豈有此理。秦國夫人皺眉看著楊釗,表情很是不滿。

  楊釗見機笑道:“罷了,不談此事了,如何解決你和三妹之間的芥蒂,咱們可以從長計議。相信三妹不至於因小失大,拿我們楊家的利益不當賭氣。”

  秦國夫人也道“是,相信三姐不至於那麼糊塗,事實也許並非如我所揣測的這般情形,或許因為其他的緣故。我會弄清楚之後再想個好辦法解決的。”

  王源不願在這件事上多加糾纏,籲了口氣轉換話題道:“度支郎,夫人,今日這安祿山行事頗有些出人意料,剛才我一直在想,他主動提出緝拿席建侯詢問,是否真的是因為李適之那天的指責是空穴來風?否則他焉有這樣的自信?若真的如此的話,李適之這一次怕是罪責難逃了。”

  楊釗黝黑的臉上微帶笑意道:“以你之見,安祿山敢這麼做是為什麼呢?據我所知,李適之絕不會無的放矢,他必是查出了點什麼。如果真的緝拿席建侯詢問,一定會問出些什麼來。”

  王源輕拍欄杆,看著春光燦爛的廊下美景緩緩低聲道:“相對于李適之而言,我的直覺告訴我,安祿山比李適之更不可信。若說李適之對他的指責是栽贓陷害,我也不敢苟同。剛才我一直在想,安祿山敢於提出詢問席建侯自證清白,恐怕他早已想好了下一步,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什麼準備?”楊釗微笑道。

  王源低聲道:“我認為,無非兩點,一則席建侯的口供早已和相關人等串通好,便是抓了席建侯詢問,也問不出破綻來。說到底,安祿山是否冒領軍功,還是需要席建侯的證言和范陽當地官員的證言相佐證。只要做好證詞的一致,表面上也確實無可奈何。李適之顯然是調查遇到了阻力,否則他真的握有關鍵人物的證據的話,又怎會不拿出來?”

  楊釗點頭道:“有道理。第二點呢?”

  王源道:“第二點便簡單的多也直接的多了,如果真的會發生的話,我只能說,這個安祿山便太可怕了。”

  楊釗皺眉道:“你的意思是?”

  王源道:“第一點做起來相當的麻煩,要串通所有口供說起來容易,但人多口雜,難免會有人露了馬腳。而如果要徹底的解決後顧之憂,只有一個辦法最為有效,那便是讓席建侯根本到不了案。這個關鍵人物到不了案,所有的指控便煙消雲散了。”

  “如何到不了案?”秦國夫人驚訝道。

  楊釗面色陰沉,低聲道:“一個人若是從這世上消失了,便永遠到不了案,也沒有了證據了。王源是說殺人滅口吧。”

  王源輕輕點頭,秦國夫人吸了口涼氣捂住櫻口,半晌低聲道:“安祿山敢這麼做麼?那席建侯可是欽命的官員,而且他也是李林甫的人。”

  楊釗緩緩搖頭道:“安祿山若是敢這麼做,一定是得到了李林甫的首肯了,或許這兩人的關係比我們想像的還要深厚。”

  秦國夫人低呼道:“那趕快阻止啊,若是能阻止此事發生的話,豈非便能讓他們的圖謀不能得逞?”

  楊釗詫異道:“八妹,你怎麼了?我們為何要阻止此事?我楊家何必去趟這趟渾水?這件事關乎的是李適之的生死,對我們可沒有什麼影響。而且表面上我們和李林甫安祿山相安無事,我可不想打破這個平衡。”

  秦國夫人道:“可若是任由安祿山和李林甫勾結的話,這兩人坐大,我楊家有什麼好處?”

  楊釗冷笑道:“安祿山若是敢殺人滅口,足見他是個膽大包天之人,這樣的人又豈會甘心受李林甫節制?一山難容二虎,李適之倒了之後,安祿山和李林甫能相安無事那才是咄咄怪事呢。他們兩人若爭鬥起來,對我們最是有利。我現在最擔心的不是李適之倒臺之後的事情,我只是煩惱我們在朝中的人手不夠,我們立功的機會不多,要趕緊弄些自己人佔據重要位置才是正理。八妹,你要經常去貴妃那裡串門,貴妃娘娘對這些事情不甚感興趣,不求貴妃娘娘出面,但求關鍵時候她能說句話便成。”

  秦國夫人點頭道:“阿兄放心,貴妃那裡我還能說上話。但有些事還是不要告訴三姐為好。我擔心她的情緒不穩定,會壞了大事。”

  楊釗點頭道:“便依你所言。這幾日都安分些,我已經跟陛下提了推薦章仇兼瓊入戶部之事,戶部尚書裴寬旦夕便要倒臺,一旦章仇兼瓊能順利成為戶部尚書,我們在朝中的根基便又深了一份。下一步我要爭取再加個禦史中丞的職位,雖然我現在身兼十餘職,但禦史中丞這個職位我必須拿到手,這樣我便有了監察百官的機會,禦史台也能插上一手了。”

  秦國夫人道:“王學士這裡也要有個實職才好。”

  楊釗笑道:“王源這裡不用愁,按照朝廷慣例,翰林學士滿三個月後若無差評的話便都會加侍御史的職位,這樣的話王源便有了能參政的機會。章仇兼瓊若能入主戶部,空缺下來的劍南節度使的職位我已經想好了人選,鮮于仲通便是這個人選。他們都是我們蜀地的舊人,都是靠得住的人。這幾件事只要完成了,我們在京城內外便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無論李林甫和誰爭,他們都要拉攏我們,我們便可立於不敗之地。”

  秦國夫人輕輕點頭道:“阿兄考慮的周到,便按照阿兄的想法來做便是。”

  楊釗歎道:“楊家想立足不易,我們想過些安穩日子也都不易,但盡人事,勉力為之吧。”

  秦國夫人道:“阿兄辛苦了。”

  楊釗看著一旁默不作聲的王源道:“王小兄,你該看出來了,我楊家沒拿你當外人,這些事我們可都沒避著你,甚至是虢國夫人那裡,她知道的都未必比你多呢。”

  王源拱手道:“多謝度支郎信任,可惜我幫不上什麼大忙。”

  楊釗擺手道:“錯了,你看事情看的很清楚,腦子很清晰,剛才的事我便沒考慮到殺人滅口那一手。我相信假以時日,你必能成為我的得力臂膀。你什麼都不用做,做好你的本份,一旦有侍駕的機會,一定要好好的把握。一定記得,尤其是宮中內侍,關係一定要好,該花錢該送禮千萬不要吝嗇,我這裡會給你錢物讓你使喚。”

  王源不知說什麼好,雖然楊釗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他自己,但能對自己如此的推心置腹,也真是讓人感動了。

  楊釗道:“我去探聽些消息,安祿山御史大夫的聖旨以及抓席建侯的聖旨一下,估計外邊會議論紛紛,這時候我不能在這裡呆著,一定要盯緊他們每一個人的舉動才成。這便告辭了。”

  楊釗急匆匆的離去,王源和秦國夫人行禮相送,看著楊釗大步流星消失在長廊盡頭的花木之中。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29

第154章 月滿

  清暉閣前的長廊華美絕倫,周圍種植的花草雖不如興慶宮中的百花園那般的品種名貴繁多,卻也修剪的整齊開的熱鬧。陣陣花香隨風襲來,讓人心中甚是舒坦。

  楊釗的身影消失之後,短暫的片刻沉默之中,王源和秦國夫人竟然都沒說話,只靜靜站立在廊中,看著滿目春色,盈耳的鳥啼之聲悄然無語。

  “哎,若無這些勾心鬥角之事煩心,這般大好春光該是賞玩遊樂的最佳時間,可惜我們不得不對這春色熟視無睹,想來可悲的很。”秦國夫人幽幽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王源回過神來,微笑道:“夫人說的是,人如螻蟻,總是在忙碌奔命,卻往往忽視了很多東西,譬如眼前的美景,身邊的人,確實遺憾可悲。”

  秦國夫人嫣然一笑,揮了揮翠袖道:“可是我們卻不得不奔波忙碌不是麼?因為我們也不想成為他人之魚肉,所以只能奮發圖強,保全自己。在外人看來,我楊家如日中天,但有幾人知道我們處在危機之中,一刻也沒法鬆口氣。”

  王源深以為然,秦國夫人怕是自己見過的最冷靜明白的女人了,本來以為公孫蘭是最超脫的一個女子,但其實王源心裡明白,公孫蘭連師徒之情都放不下,她其實感情用事大於理智的思考。而眼前這個秦國夫人才稱得上是冷靜理智之人。

  “夫人意欲何往?讓在下陪您出宮吧。”王源微笑道。

  “怎麼?你不跟我走麼?柳鈞昨日沒告訴你,我今天要正式的請你當他的老師麼?”秦國夫人笑問。

  王源詫異道:“原來昨日之事夫人都知道了?”

  秦國夫人笑道:“知子莫若母,柳鈞的一舉一動我焉能不知?我只是不知道紫兒和青兒也跟著胡鬧去了。昨日我得知的時候還擔心她們冒失會傷到你,急忙派人去阻止她們,去卻發現紫兒被你教訓了一頓。真沒想到,王學士真是深藏不露,紫兒在我侍女之中算是有些武藝的,居然栽在你手裡。”

  王源忙拱手道:“告罪告罪,我一時胡鬧,傷了紫兒姑娘,還請夫人莫要怪罪我。”

  秦國夫人曼妙的瞟了王源一眼道:“怎會怪你?她自找的罷了,你替我管教下人我還應該謝你呢。鈞兒也算識大體,送了你昆侖奴為禮,也算是道歉和補償了。”

  王源臉上發燒,明明大黑是自己討要的,這件事秦國夫人想必也是知道了。

  “只是這麼一來,我倒是犯了難,本來我今日打算讓他送拜師禮的,可鈞兒送了你昆侖奴了,今日送什麼我倒是犯了難。你說要不要把紫兒送給你當侍女,讓她好好的伺候你當做補償,你說好不好?”秦國夫人似笑非笑道。

  王源趕忙擺手道:“不敢,不敢。”

  “是不敢還是不想?”秦國夫人似乎很愛看王源發窘,揶揄道。

  王源道:“既不敢也不想,夫人已經送過拜師禮了,禮多了反倒不自在了。”

  秦國夫人臉色一紅,想起自己送了那個玉壺,偷偷看了看王源的臉色,也不知道王源有沒有悟出自己的用意。見王源一臉恭敬,絲毫無調笑之意,微微歎了口氣道:“隨我一同回府吧,鈞兒便拜託你了,難得有人降得住他,他今日上午起的很早,將書齋打掃的乾乾淨淨,就等著今日你替他上第一課呢。我可是第一次見到他對讀書這麼上心。”

  王源笑道:“夫人這麼說我可感到壓力大了,我自然可以將自己的一些微薄本事教給令郎,但君子成人自成人,靠別人怕是不成。好在我看少公子聰明機智,將來必成大器,我也聽喜歡他的。只是我教他自有我的辦法,若夫人看著不順眼的話,我卻未必保證能讓夫人滿意。”

  秦國夫人扭身往前走,拋來一句話道:“我不聞不問便是,教的好是你學士有本事,教的不好是你學士沒本事,這件事和我已經沒有關係了。”

  王源愕然呆立,這秦國夫人也太會下套了,這樣的話也說的出來。

  秦國夫人似乎計謀得逞,回頭嫣然笑道:“走吧,王大學士!難道要等太陽落山不成?”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清暉閣前庭,一群侍女湧上前來,其中便有昨日的紫衣女和青衣女子。見了面雙方都有些尷尬。青衣女子倒還好,主動給王源行禮。那紫衣女的額頭略有些青腫,見了往王源有些咬牙切齒。可顯然昨天吃了虧,回去後定是又挨了秦國夫人的罵,也不敢造次。

  一行人出了大明宮,王源上了自家王大黑趕的馬車跟著秦國夫人的車隊回府。那柳鈞果然已經等得心焦,在秦國夫人的主持之下,行了拜師之禮,進茶磕頭禮節一樣不缺,正式拜王源為老師。

  當日午後,王源開講的第一課便是兵法,王源自己其實對這方面也並不太懂,但為了能讓柳鈞安穩的當個好學生,也事前做了準備。

  好在翰林學士院中藏書頗豐,王源從一大堆夫子們束之高閣的古書之中找到了一大堆的古兵法書。什麼《孫子兵法》《司馬法》《吳子兵法》《商君書》《三略》《便宜十六策》《將苑》《陰符經》《戰略輯佚》《八陣總述》《握奇經》《古今刀劍錄》等等數十本,來個臨時抱佛腳。以王源讀書的能力,邊讀邊教絕對是沒問題的。再加上王源原本就有的一些軍事知識,對付柳鈞這個少年那是綽綽有餘了。

  三日後的上午,楊釗現身翰林學士院,偷偷找到了王源,告訴了他一件事情,那便是席建侯的死訊。

  即便事前有過揣測,王源還是驚訝的半晌無語,安祿山的膽子真是太大了,居然真的殺了席建侯。不過話說回來,他若不是膽大包天之人,又怎會在日後舉旗造反,席捲了大唐的半壁江山。

  消息說,席建侯在范陽東北視察防務時,遭受契丹遊騎突襲,力戰不懼,為國捐軀,王源不禁佩服安祿山編故事的能力。席建侯本就是朝廷委派的黜陟使,這職務和監軍有些類似,視察防務之說倒也說過得去。而且給席建侯安排個以身殉國的結局,不但讓人對李適之針對席建侯之前的行賄指責覺得甚是不該,也妥善的解決了席建侯的名譽問題。畢竟無論是席建侯畏罪自殺還是拒捕被殺等等其他的死法,都免不了讓李林甫的面子上難堪,畢竟是李林甫舉薦的人。這樣一來便各自得利,均無瓜葛了。

  王源暗自替這位素未謀面的席建侯感到歎息,命運就在旦夕之間被人決定,他定然是被安祿山下令斬殺,怕是他做夢也沒想到忽然間便有了殺身之禍,全因為他人的一個念頭。

  楊釗也稍微透露了一些關於李林甫即將要發動對李適之的攻擊的內情,具體的事情楊釗說的不太詳細,王源也沒好深問,但無論如何,李適之怕是難過這一關,這讓王源也替他感到擔憂。王源想著,怎生想個隱秘的法子知會他一聲,要死也要死的明白,一時半會兒卻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見機行事便罷。

  晚上回家,王源坐在自己新辟的書房中看了一會兵法書,為了第二日應付柳鈞的課程;看了幾頁心煩意亂,便吹了燭火坐在黑暗裡思索。但見皎潔之月從窗戶之中射進來,照得地上一片雪白,忽然心中一動,想起一件事來。

  月初時自己找蘭心蕙破解的寶藏謎題之解了第一句,東門之枌顯然是指東邊小山上的枌樹,但因數量太多難以索解。前幾日蘭心蕙告訴自己她似乎悟出了後面幾句的意思。王源和她約好了十五月圓之夜再次去探查一番。今日正好是三月十五,自己居然差點忘了此事。

  王源趕忙起身來出了書房,出了自己的院子走向蘭心蕙居住的小院子,但見蘭心蕙的房間窗戶還亮著燈,一個美好的身影映在窗紙上,正伏案握筆,不知在寫著些什麼。

  王源輕輕扣了扣窗戶,蘭心蕙的影子僵了僵,低聲問道:“是王公子麼?”

  王源輕聲答應,蘭心蕙忙開了屋門放王源進屋,王源笑問道:“你怎知道是我?”

  蘭心蕙輕攏髮絲道:“約好了今日要去查看一番,奴一直等著公子呢。”

  王源道:“我若忘了不來了呢?”

  蘭心蕙道:“公子信人,豈會不來,奴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王源呵呵一笑,指著桌上的紙道:“寫的什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29

第155章 桃夭

  蘭心蕙桌上的紙上寫的就是關於寶藏的密語,只是每一句周圍都圈圈點點像是做了很多注解,可見蘭心蕙在這上面花了不少心思。

  王源拿起紙張來在燭火下細細研讀,蘭心蕙在一旁悄聲細語的解釋著:“公子,前兩句‘子仲之子,婆娑其下’語出‘東門之枌’,那日夜裡我們也已經證實了確有枌樹在東面的小山上。第二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我們也分析出是在十五皎月之夜,也許能和前句相對應,能識別出具體的方位。這一點馬上我們去探查便能證實。讓奴一直思索不透的便是後面幾句,所以奴一直想解開後面幾句的謎團。”

  王源道:“然則你可有什麼發現?”

  蘭心蕙道:“我不知道是否是發現,第三句‘靈雨既零,命彼倌人。’奴知道其語出《定之方中》。所以將此詩的全文錄於一旁,逐字逐句額推敲,好像悟出了些門徑來。”

  王源喜道:“快說來聽聽。”

  蘭心蕙點頭道:“是,奴知道《定之方中》這一首是寫衛文公在楚丘之上建宮殿的事情,後面是稱頌衛文公的賢良和品德。雖然密語之中取的那句‘靈雨既零,命彼倌人。’奴想不到它和寶藏的關聯,但也許只是故意混淆視聽,只是表達詩句中有我們需要的內容之意,或許只是一種引導。”

  王源聽的半懂不懂,皺眉道:“你的意思是,那兩句只是告訴我們答案就在詩句之中,卻並非拘泥於這兩句密語?”

  蘭心蕙微笑道:“奴正是此意。”

  王源道:“繼續,我覺得這麼認為也未必是錯,畢竟是寶藏密語,若是以常規的想法,未必能解出謎題。”

  蘭心蕙點頭,纖手指著紙上的幾句詩句道:“換了這種思路之後,奴很快便發現了端倪。公子請看這幾句‘定之方中,作于楚宮。揆之以日,作于楚室。’。以現今之語而言便是:以十月空中之星為定,于楚丘動土築新宮。以日影度量方位,然後便可安心建築宮殿。這四句都是選址定位之意,是否是一種暗示?衛文公修宮殿以星之位日之影為定位的參照之物,這是否是進一步暗示我們前兩句模糊不清的方位?他們以星日定位,而密語第二句是說滿月之夜,是否暗示我們必須以滿月定位?”

  王源雙目發亮,低低道:“怕正是如此暗示,若有寶藏必在極為隱秘之處,密語的作用便是指引方位;前兩句密語模糊不清,很難知道具體方位,這一句必是進一步的指引。蘭姑娘,你可真是聰明,在下拜服。”

  王源拱手長鞠一禮,蘭心蕙忙斂裾還禮道:“奴只是猜測,可不一定對,公子這般,可折煞奴了。”

  王源擺手道:“錯不了,這思路一定是對的,我有預感。繼續說下去。”

  蘭心蕙受到鼓舞也很高興,輕點臻首繼續道:“奴還認為,這首詩所言在楚丘築宮,也是一種暗示。楚乃叢木之意,古言荊楚之地便是指叢林荊棘的蠻荒之處。楚丘之意不就是長滿樹木荊棘的山丘之意麼?東門的那山包不就是個滿是樹木荊棘的山丘麼?奴認為這是另外一種暗示。”

  王源撫掌贊道:“設迷之人已經心思很深了,能解開謎團之人心思更加了得,蘭姑娘的本事我算是領教了。”

  蘭心蕙抿嘴一笑,指著剩下的幾句讀道:“樹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這三句更是關鍵,意思是說宮殿周圍栽種榛樹和栗樹,梓漆與椅桐,成材之後伐作琴瑟用。這無疑是更為清晰的指引。前幾日我獨自去山包上走了幾趟,那山包上除了枌樹,松柏,槐樹之外,果然有榛樹、栗樹還有梧桐樹。奴沒有理由不認為這是更進一步的指引。”

  王源已經無話可說了,照著蘭心蕙的推理,幾乎便能斷定這便是謎底,否則哪來這麼多的巧合之處?

  “那咱們還等什麼?我已經等不及要去瞧一瞧了。蘭姑娘,這世上除了你怕是沒人能參悟這謎團了,真是難為你了。”

  蘭心蕙羞澀笑道:“公子不要這麼誇我,奴在宅中也無大用,恐怕也只能幫公子動動這些小腦筋了。即便如此,還不知道是否猜測的是對的,也許只是一廂情願的臆想罷了。”

  王源道:“是真是假實地一看便知,走。”

  說罷伸手拉住蘭心蕙的手,便朝屋外走去。蘭心蕙微微掙了下手臂,發現王源渾然不覺,正沉浸在興奮之中,當下也只得作罷,被王源拖著小手來到院子裡,這才想起一事道:“慢著,帶兩盞燈籠,林子裡怕是漆黑一片,不好走路。”

  王源點頭,伸手從廊下提了兩盞燈籠,兩人各提一隻燈籠悄悄出了院子,過內宅天井到了前院中。

  黃家老爹最近被安排了當夜間的看門人,聞聽動靜從門房中探頭出來張望。王源忙上前搪塞了幾句,黃老爹見是王源要出門,也沒敢多問,畢竟現在王源可不是以前的王源了,可以稱之為一家之主了,於是叮囑了幾句,開了門讓兩人出去。

  一路往東,兩人匆匆而行,到了山包之側,雖月上中天,但整座山包卻依舊黑影矗立略顯陰森。王源發現上次來時山包邊上全是荊棘雜草,這一次居然有了一條好像修剪過的小徑,於是輕聲道:“好像有人休整過這裡。”

  蘭心蕙點頭道:“奴砍了這裡的荊棘,便是為了公子今夜前來能好走一些。”

  王源哦了一聲,心中有些想法並不說破,他忽然意識到蘭心蕙為了今夜之事下了足夠多的功夫和心思;無論是從密語的索解之上,還是在事前的準備上,都已經做到了她能做到的一切準備,這其實很不尋常。王源自己其實對這寶藏能不能找到都沒什麼特別的期盼,但顯然蘭心蕙把自己交代給她的事情看的很重。王源心裡想著:或許正因蘭心蕙在這個家中沒什麼存在感,所以她看重每一個能出力的地方,盡可能做到盡善盡美,這女子確實是個自尊之人。

  林間昏暗不見人影,踏上山包一側,樹梢羽翅撲空之聲簌簌響起,幾隻鳥兒發出怪叫之聲驚飛而去,嚇得蘭心蕙緊緊的抱住了王源的臂膀。王源低聲安慰幾句,用火摺子點起燈籠來照亮周圍,這才緩解了些緊張的氣氛。

  兩人在密密的林間走了一小圈,發現依舊沒什麼頭緒,找到的一些榛樹、栗樹和梧桐樹也都雜亂無章分佈著,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而且林外月光皎潔,林子裡居然一片漆黑,根本就沒月光透進來,更別歎什麼用根據月光定位什麼的了。

  王源不免略有些洩氣,一屁股坐在面前的一棵枌樹之下,歎息道:“哎,終究是毫無頭緒,坐下休息一會兒吧,等會兒再接著查看查看。”

  蘭心蕙眉頭緊鎖,靜靜的挨著王源坐在一旁,忽然問道:“現在幾時了?”

  王源想了想道:“怕是不到子時,我們來到時候是二更半。”

  蘭心蕙微微點頭道:“咱們吹熄了燈籠吧。”

  王源一愣道:“吹燈籠作甚?”

  話猶未了,蘭心蕙取過掛在樹梢上的燈籠來噗噗兩口,盡數吹熄。王源只覺的眼前一黑,周圍一切盡入黑暗之中,蘭心蕙的身子伏在身旁,微微有些顫抖,顯然有些害怕。

  王源低聲問道:“幹什麼吹了燈籠?”

  蘭心蕙溫熱的口氣在王源耳邊吹拂,低聲道:“滿月是子時,我想知道,到了子時是否會有新的發現。”

  王源點頭道:“好,咱們便待到子時,不過這麼幹坐著挺無聊的。”

  蘭心蕙輕笑道:“公子若是無聊,奴唱首曲子給你解解悶。就怕大半夜的在林子裡唱歌,會被人認為是鬼在唱歌。”

  王源笑道:“這地方不就是被人稱為鬧鬼之地麼?咱們都住在這裡了,還怕鬼麼?我還沒聽過你唱曲兒呢,唱首來聽聽。”

  蘭心蕙道:“唱什麼呢?唱《人面桃花相映紅》還是《離離原上草》呢?”

  王源搖頭道:“幹什麼唱我的詩,我可不要聽自己的詩。唱個別的。隨便什麼,只要不是我的詩。”

  蘭心蕙吃的一笑道:“還有這怪癖麼?自己的詩還不愛聽。好吧,那奴便隨便唱一段。”

  王源點頭稱好,屏息靜聽,但聽耳邊蘭心蕙微微吸了口氣,沉吟片刻,嗓音輕柔的唱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歌聲婉轉輕柔,極盡纏綿之音,聽之讓人動容觸情。

  王源覺得這好像是蘭心蕙對著自己唱出心事一般,心頭中忽有所感,扭頭看向蘭心蕙。

  但見黑暗中蘭心蕙雙眸璨璨,正靜靜的看著自己,悄無聲息。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30

第156章 寶藏

  王源正要開口稱讚蘭心蕙的曲兒唱的好,忽然間發現蘭心蕙黑暗中的面孔變得清晰,一道月光樹梢落下,斜斜照在蘭心蕙的發梢之上。

  王源驚訝仰頭,但見頭頂樹梢之間一道狹長的樹木縫隙之中,圓月露出小半個頭來,將皎潔的月光灑進了密密的樹林之中,而在此之前,山包四方月色明亮,但林子裡卻幾乎漆黑一團,這似乎是進了林子之後看到的第一束照進來的月光。

  蘭心蕙也發現了這個異樣的情形,緩緩站起身來,仰頭看著半邊圓月,喃喃道:“原來……如此,子時之月可指引藏寶之地,定是如此了。”

  王源也站起身來,兩人注視著那道月光緩緩移動,當遠處子時更漏之聲響起時,頭頂的月光直直的照在面前的那棵枌樹樹幹上。王源壓抑住心中的激動,低聲道:“難道,便是這棵東門之枌麼?”

  蘭心蕙喃喃道:“恐怕就是它了。”

  王源皺眉道:“可是,既然如此,又為何要提及栗樹,梧桐樹,榛樹呢?又是混淆視聽?讓我們犯迷糊?”

  蘭心蕙搖頭輕聲道:“絕非如此,之所以提示榛樹梧桐樹這些,便是指引我們在這些樹的周圍注意月光。否則我們滿林子亂轉的話,就算子時之月照了下來,我們不在正確的地點也是枉然。我們剛才坐在這裡看似巧合,但其實是因為我們在這棵枌樹的周圍找到了梧桐樹和榛樹栗樹,這便是關鍵所在。”

  王源恍然大悟,整個寶藏的密語就像是一個環環相扣的無形之手,當慢慢索解其中之意後,便不自覺的往正確的方向前進。剛才坐在這棵枌樹之下也確實是因為發現了符合密語的一些特徵。否則哪怕是離開數步之外,也許被樹幹阻擋,也許角度不對,便看不到這一束灑下的月光了。

  兩人交談的這片刻之間,那束月光便已經開始黯淡,幾乎一眨眼之間,林子裡又恢復了漆黑一片。王源忙點起燈籠查看面前那棵粗大的枌樹。這棵樹有銅盆粗細,樹皮上全是眼睛般的疤痕,看起來歲數不小。

  王源聲音激動道:“但以這棵樹的粗細年紀來推斷,怕是確實有百年之久。而劉文靜當初埋藏寶藏的時間也有百年,難道這樹下便是寶藏埋藏之處麼?”

  蘭心蕙低聲道:“恐怕是這裡了,恭喜公子,賀喜公子。”

  王源心中高興,忽然想起一事道:“那麼後面的密語豈非無用麼?應該還有兩句才是。”

  蘭心蕙道:“後一句‘冽彼下泉,浸彼苞稂。’乃是《下泉》中的一句。我想大概是指明在寶藏就在樹下之意。難在第三句密語的索解,一旦解開第三句,後面也沒必要再設難題了。”

  王源想了想道:“但願如你所言,位置既然知道了,下一步便是要挖開了瞧瞧了。事不宜遲,我要立刻回去叫醒她們,咱們一起來開挖。”

  蘭心蕙愕然道:“半夜開挖麼?”

  王源笑道:“嫌我心急麼?既知寶藏之地,豈能不立刻開挖,你叫我這一夜如何睡得安穩?”

  蘭心蕙吃的一聲笑出了聲,眨眼道:“原來王公子也是愛財如命的,奴還當你視錢財如糞土呢。”

  王源笑道:“為何你會認為我視錢財為糞土?”

  蘭心蕙低聲道:“當初為我和姐姐贖身,百貫的賠償都肯不要,奴那時便這麼認為的了。而且,像公子這樣的人物,若是貪財,豈非有些破壞名士的形象麼?”

  王源呵呵輕笑道:“原來你是這麼看我的,我告訴你吧,你可別把我看的跟聖人一般。我不僅貪財,我還好色,還喜歡權力,天下男人的所有缺點我都有。現在,你對我很失望了吧。”

  蘭心蕙低下頭去,輕輕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也並不是什麼缺點。權力功名乃是天下君子都追求的目的,這也並不是什麼缺點。至於公子說自己……好……色。恕奴……恕奴……沒看出來。”

  王源笑問:“好色如何能看的出?”

  蘭心蕙幽幽道:“怎麼看不出?起碼奴在公子家中數月,沒見到公子有何好色之舉,這還不是明證麼?奴自問有幾分姿色,若是換成任何一人,奴怕是早就難逃滋擾了。”

  王源心中一動,蘭心蕙主動挑起這樣的話題似乎有些勾引挑逗之意,聽她口氣倒不像是讚揚,而是抱怨一般。抬頭看時,只見蘭心蕙俏生生的站在那裡,雙目炯炯,大膽的看著自己。

  王源心中升騰起一股火焰,忽然上前,伸手一把將蘭心蕙摟在懷中,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睛,低聲道:“你是在怪我麼?”

  蘭心蕙哎呀一聲,手中燈籠掉在低聲登時熄滅,圓潤的身子在王源懷中扭動掙扎,口至喘息道:“沒……公子莫要誤會。”

  王源將左手中的燈籠掛在樹幹上,兩隻手緊緊摟住蘭心蕙,猛然間吻上她的紅唇,蘭心蕙身子僵硬住,雙目圓睜看著湊近的這張面孔,半晌後,眼淚緩緩流出。

  王源那裡知道這些,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便索性毫無顧忌,肆無忌憚的親吻起來。蘭心蕙逐漸被融化在這熱情的親吻之中,很快便學會了生澀的回應,兩人無聲在林中蜜吻不休,直到蘭心蕙發現王源的手探入自己的衣服,在自己的身體敏感部位肆意搓揉,這才喘息著推開王源,低頭整理衣服。

  王源手有餘溫,低聲道:“現在你知道我是好色之人了吧。”

  蘭心蕙臉上發燙,低聲道:“公子果然不是好人。”

  王源輕聲一笑,提起燈籠拉起蘭心蕙的手道:“走,回去叫人。”

  ……

  睡眼惺忪的家中眾人都被王源叫醒,尚不明白情形,便被王源拉到了那棵枌樹之下。

  公孫蘭面露不滿之色指著這棵樹道:“這便是你說的那寶藏埋藏之處?你一定是想發財想瘋了,居然還打著那子虛烏有的寶藏的主意。”

  王源挽著袖子手中握著一柄斧頭,興沖沖的道:“相信我,就在這樹下。密語我們已經解開了,否則我怎會將大夥兒都叫來,來吧,幹活吧,我想天亮之前看到寶藏出現在我面前。”

  說罷不由分說揮著斧子便開始哼哧哼哧的砍起樹來,李欣兒頭髮蓬鬆,小手在紅唇上遮掩著打著啊切道:“二郎,你折騰人也不是這麼折騰的。明兒一早大夥兒都有事兒做,哪像你可以在公房裡打瞌睡補覺。罷了罷了,我可不陪你瘋了,我要回去睡覺了。”

  王源瞪眼道:“誰也不准走,不幹活站也要站在這裡瞧著。甚時候我說話便這麼不管用了。那個誰?三郎,你也在一旁甩手麼?幫著挖啊。”

  黃三無奈,只得上前幫忙。李欣兒本以為王源剛才說的那一句之後,公孫蘭必會扭頭就走毫不買帳,卻沒想到公孫蘭居然沒走,但也沒上前幫忙,靠著一棵樹看著王源吭哧吭哧的砍樹,臉上帶著淡淡的譏誚之色。

  黃家大小妹自然是不會走的,雖然也覺得王家阿兄大半夜的有些發神經,但她們還是幫忙舉著火把,心裡也很是好奇。而蘭心蕙則直接舉著鋤頭動手,一聲不吭的開始挖地。

  王源只能讓自己人動手。連大黑他都沒敢叫,更不敢讓那些被自己囚禁的苦力動手。王源不能讓他不信任的人知道寶藏的事情,特別是那些囚犯,他們尋寶尋了幾代人,一旦發現寶藏落入自己的手裡,沒准便會當場發瘋。到時候會很棘手。王源心裡知道那些人留不得,但他卻一直沒想到能夠處理這些人的辦法,也下不了手把他們給宰了,只是一直囚禁著養著他們。

  半個時辰後,大樹終於被砍倒了,王源提著燈籠數年輪,這棵枌樹的樹齡足有一百多年,這更堅定了王源的信心。於是拿著鎬子和黃三一起開挖,不久後便將這棵枌樹巨大的樹根也刨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30

第157章 下泉

  巨大的樹根被挖起來之後,地上多了一個丈許方圓的大坑;王源舉著火把跳進坑裡仔細的查看,除了散落的碎石泥土之外,只有蛛網般糾結的樹根遍佈坑壁,像是一條條血管一般裸露在外。

  “二郎,這可不像是藏寶的地方的啊,這麼深的坑,若有寶藏,總該有些異樣吧。”三郎站在樹坑邊上伸著脖子問道。

  王源也微感失望,不過他並沒有洩氣,若有寶藏在下,豈會這麼容易便被挖出來。樹坑只有半人深,看來還需繼續往下挖才行。

  “繼續挖。”王源二話不說揮動鐵鎬開始挖掘,眾人頗為無語,也只能在旁陪同,黃三也不多言,跳下坑中動手挖掘。兩個人揮舞鐵鎬忙的滿頭大汗,又是半個時辰過後,坑洞已經一人多深,沒過了兩人的頭頂。

  眾女有心幫忙但也束手無策,坑洞之中兩個人都嫌擠,就算想幫忙也幫不上了。

  坑裡堆積了很多的泥土,因為王源和黃三已經無法將泥土用簸箕弄上去,王源爬出坑來,摸到斧子又開始砍旁邊的樹木。

  李欣兒端來茶水讓他喝,王源接過來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抄起斧頭繼續砍樹,李欣兒道:“又砍樹作甚?地方挖的不對麼?”

  王源道:“做個轆轤架子往上運土,今日不挖個水落石出決不甘休。”

  靠在樹上冷眼旁觀的公孫蘭歎了口氣輕聲道:“你這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怪不得人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今日見了你這勁頭,我算是明白了。”

  王源哈哈笑道:“你會大吃一驚的,我知道你們認為我瘋了,但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你們要是真的累了便回去休息吧,留下兩個幫著照照火把便成了。”

  公孫蘭冷笑不答,王源自顧砍樹,公孫蘭緩緩走來,一言不發從腰間抽出短劍,白光一閃之下,王源砍的那棵碗口粗的樹從中而斷,撲啦啦倒在一旁。王源兀自發愣,公孫蘭手中白光連閃,五六棵樹接連倒下,回頭問道:“夠了麼?”

  王源呵呵笑道:“這才對嘛,表姐早動手,那裡用我費這麼大的氣力。夠了夠了。”

  公孫蘭收劍回鞘,曬道:“我只是不想你浪費大家的時間罷了。你不死心,大夥兒跟著熬夜。”

  王源道:“表姐既然體諒人的話,何不用你的高深功夫幫忙。表姐輕輕一掌,便賽過我和三郎挖半天了。”

  公孫蘭斥道:“你當我是神仙麼?我可沒這本事,挖坑這種事還是你自己來吧,大夥兒都是女子,哪有幫你幹這種活的。瞧瞧蘭姑娘,一個嬌滴滴的女子,幫你挖坑,都成什麼樣子了。”

  王源看向站在坑邊上拉著繩索的蘭心蕙,見她蓬頭垢面臉上還有很多的泥土,簡直成了個鄉野村婦一般,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蘭心蕙倒是毫不在意,微笑道:“沒事,奴能做這些事。”

  黃英叫道:“還逞強,手上都出泡了。”

  王源嚇了一跳,不顧眾目睽睽,走過去查看蘭心蕙的手,果然細皮嫩肉的小手上磨出了水泡,頓時自責不已。忙道:“都不用在這裡受罪了,我和三郎就成了。”

  蘭心蕙道:“沒事的,又不疼。”

  李欣兒看著有些不自在,一咬牙抓起鐵鎬跳進坑中開始猛挖土,眾人看著發呆,李欣兒仰頭叫道:“看著我作甚?都行動起來。二郎將轆轤架好,大妹小妹和蘭姑娘負責往上提土傾倒,大家一起幫著弄,挖到二郎死心為止,否則這一夜還能消停麼?”

  王源聽她言行像是醋意又犯了,也不多言,清理樹木之後在坑上架起轆轤,用繩索懸下大筐運土。除了公孫蘭依舊靠著樹幹無所事事之外,其餘人通力合作之下,挖坑的進度頓時加快了不少。一個時辰之後,大坑又深了一丈。這座小山包不過數丈高,這幾乎要挖到山包的底部了。

  眾人本就沒有報多大希望,此刻更是越來越失望,因為除了土便是土,壓根沒有任何埋藏寶藏的地方。這麼折騰下去,也不知有何意義。

  終於,黃三也受不住了,杵著鐵鎬喘著氣道:“二郎,不能再挖了,這根本是白費力氣。你忘了那些人挖了大大小小成百上千的坑,也沒挖出來什麼寶藏來。我可不想你跟他們一樣著了魔。表小姐說的對,寶藏根本就是假的。”

  王源手上不停刨土,口中道:“不,一定在這下邊某處深埋著,難道你沒覺得奇怪麼?我們挖開的這丈許方圓的地方全是散土,而試圖拓寬面積便會遇到周圍堅硬的石塊,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黃三皺眉想了想道:“是有些怪,為何在這方圓之地全是散土,坑壁上都全是石頭,一鐵鎬下去震得虎口發麻。我也覺得奇怪,不過這是什麼緣故?”

  王源道:“很簡單,那是很久以前有人挖開過這裡,回填的土未盡夯實,全是散土。所以我們能掘開這一片丈許方圓的地方,而周圍都是沒有被挖掘的石塊地,土質自然不同了。”

  眾人頓感很有道理,這一回連公孫蘭也覺得有些奇怪了,特意拿了樹枝在坑洞上方周圍戳了數下,皺眉仔細思索緣故。

  王源早就脫了上衣,露出髒兮兮全是泥汗的身體猛烈挖土,口中道:“三郎,你不是抱怨宅子很多地方破舊不堪,圍牆後院前院什麼的都沒錢休整麼?還抱怨咱們出門沒馬騎,沒車坐麼?挖出這些寶藏來,不僅任你休整宅院,還能買幾匹騾馬代步,買些奴僕使喚。搞不好還能給你娶上一房媳婦,總之有錢好辦事。我也是真的愛財如命,但沒錢的日子過得確實不開心啊。”

  黃三朝手心啐了幾口吐沫,大力搓了搓道:“說的是,沒准還真的有寶藏,挖呀,黑油,挖呀,黑油。”一邊挖,還一邊給自己喊起號子來。

  眾人再鼓餘勇,沿著管狀的坑道往下挖,坑洞越來越深,上方往下看,王源和黃三兩個人像是在井裡一般,起碼有三四丈深。而且,挖出來的泥也越來越不像話,居然是粘稠的稀泥,這讓所有人包括王源的心也涼了半截。

  若是真有寶藏,起碼也是埋在乾燥之處,這般泥濘其實是挖到了地下水的地方了,這麼下去怕是白忙活一場了。眾人的情緒頓時有些低落起來。猛然間上邊人聽到下方王源的驚叫之聲,紛紛圍攏在坑口探頭朝下看。

  李欣兒朝下叫道:“怎麼了?沒事吧。”

  下邊黃三沮喪的聲音傳來:“出水了,完了。我們這是挖了口井啊。”

  眾人心中頓時一片冰涼,挖出了水,那就是一口井了,還有什麼寶藏?全是淤泥罷了。

  井下的水越積越多,很快冰冷的水便沒過了王源和黃三的小腿,而且兇猛的上漲。李欣兒叫到:“快上來吧,這可不好玩。”

  轆轤放下竹筐,黃三爬進筐裡對怔怔發愣的王源道:“二郎快上來,咱們出去了。”

  王源充耳不聞,呆呆站在泥水裡舉著火把,火把照著他緊鎖的眉頭。

  “二郎,快上筐子裡啊。”黃三焦急催促道,因為他已經看到水已經漲到了王源的膝蓋上方,筐也淹了半邊。

  王源充耳不聞,猛然間仰頭朝上叫道:“蘭姑娘,那第四句密語出自那一首?”

  蘭心蕙爬在坑口朝下叫道:“下泉。”

  王源大聲叫道:“下泉,下泉,下有泉水,這不是這第四句密語之意麼?”

  蘭心蕙身子一震,叫道:“好像……能這麼解釋。”

  王源在泥水裡跳了起來,興奮地叫道:“什麼好像,只能這麼解釋了,否則要這第四句何用?我想,咱們的辛苦好像沒有白費了。這水並非滅頂之災,而是吉祥之兆呢。”

  蘭心蕙蹙眉道:“就算是暗合第四句的詩意,可是寶藏又在何方?難道再水底污泥之下麼?那又如何能取得?”

  王源大聲道:“不是還有第五句麼?你將那關雎全詩背給我聽一遍。”

  蘭心蕙不再遲疑,對著坑中大聲背誦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

  一群蓬頭垢面的人在黑夜裡的小樹林刨坑本就是怪異之事,更別說還有人朝著坑底大叫“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周圍一群滿臉泥土的女子瞠目發愣圍觀,這場面不但怪異,簡直可以用詭異來形容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30

第158章 長夜

  《關雎》一首流傳千古,自打這首詩問世以來,自古至今會背誦的人何止千萬,幾乎是個讀書識字之人都知道這一首詩。王源其實也是滾瓜爛熟倒背如流的。只是平常只是引用詩意,知道這是一首情表達表達愛慕之情的情詩,卻從未真正的去鑽研每一句的字面之意。

  而現在,站在冰冷的水中,王源耳中聽到的不是這首詩中表達的愛情,而是僅從字意之上來拆解此詩,捕捉能讓自己靈光一閃的資訊。

  空井之中,蘭心蕙的聲音回蕩其中,充滿耳鼓。王源腦子裡沸騰著,絞盡腦汁的想從中聽出自己平日理解此詩之外的東西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以眼前的情形來看,豈非形容寶藏便是窈窕淑女,想要得到寶藏的人趨之若鶩麼?‘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這豈非是在相容目前的窘境麼?明明可以接近,但卻無法到手,這種感覺豈非正是如此。輾轉反側,夜不能寐,不就是今夜自己的寫照麼?否則怎會半夜三更便要來挖這寶藏?”

  越是想,王源對設這密語之人越是佩服之至,不僅能環環相扣將寶藏藏匿之處慢慢引導而出,而且設計了諸多的難題讓人應接不暇。甚至連挖寶之人的心理和境況都隱晦的表達了出來,王源似乎能看到一個智者正站在虛空之中沖著自己得意的笑。

  冷水已經漫到了腰部,王源兀自不覺,站在水中沉思,黃三不知道該怎麼辦,坐在筐裡的污水之中,咂嘴只是叫:“二郎,二郎,咱們怎麼辦?給個話啊。”

  王源猛然驚醒,突然一個猛子紮入冷水之中,失去了蹤影。黃三大駭,看著冒起的水泡大聲叫道:“二郎,你怎麼了?你人去哪裡了?快莫嚇我。”

  上面的人聽到黃三的大叫,均驚駭的睜大眼睛往下看,卻只看見黃三一個人孤獨的坐在大筐裡,王源卻不見了蹤跡。

  李欣兒大叫道:“二郎呢?二郎去哪了?”

  黃三仰頭大叫道:“沉到水裡了,他自己鑽進水裡了,怎麼辦?怎麼辦?二郎,你在哪裡?”

  李欣兒叫道:“下水去撈啊,你還發什麼呆?”

  黃三哭喪著臉道:“我不會水啊,一到水裡我就頭暈眼花,要不丟根繩子下來,我拿繩子綁著自己下水去撈。”

  李欣兒直跺腳,起身叫道:“這可麻煩了,裡邊的水都淹沒了二郎了,人都沒影子了。”

  眾女均驚駭之極,公孫蘭也表情嚴肅,低聲道:“都讓開,讓我下去救人。”

  眾人趕忙讓開,公孫蘭伸手抓住繩索,腳尖輕盈的勾住繩子,身子迅速下滑,瞬間便滑下丈許。其他人緊緊的固定轆轤架子,讓公孫蘭順利下滑,臉上一個個的都像是要哭出來一般。

  公孫蘭滑下繩索,腳尖點在筐子的邊緣處,不管筐裡落湯雞一般的黃三,舉著火把照汩汩翻湧的水面上瞧,想找到王源的蹤跡。猛然間水面上水花翻湧,一個人影從水中冒了出來,濺起一大片水花來,公孫蘭忙用袖子遮住臉,擋住翻騰的水花,卻見冒出的人正是王源,正大口的呼吸著空氣。

  “二郎。”黃三驚喜叫道:“你沒事吧,嚇死我了。還以為你淹死了。”

  王源吐出一口水,喘息道:“瞎說什麼?我水性很好,怎會淹死?咦,表姐你怎麼下來了?”

  公孫蘭皺眉道:“下來替你收屍來了,果然真的是人為財死。現在水都到脖子了,總該死心了吧,快上去吧,莫要胡鬧了。”

  王源哈哈笑道:“誰胡鬧了,瞧瞧這是什麼?”王源說著話,雙手從水中捧著一隻滑溜溜的陶罐吃力的露出水面。

  公孫蘭和黃三均驚訝道:“這是什麼?”

  王源得意大笑道:“參差荇菜,左右采之。我就知道玄機在其中。水下石壁左右有活動的石塊,剛才我憋氣下水,摳出了石塊,摸到了個凹槽處,拿出了這個罎子來,你們猜這裡邊是什麼?”

  公孫蘭和黃三都傻了眼,萬沒想到王源居然悟出了密語,真的在水下摸到了東西。

  王源奮力將罎子舉起來,黃三伸手接住,入手一個不慎差點脫手,口中叫道:“好重的罎子。”

  王源笑道:“先送上去,我還得下去摸,表姐也上去,人多了礙手礙腳的,一會竹筐繩子斷了就不好玩了。”

  公孫蘭伸手從腰間取出短劍,在井壁上橫看豎削,片刻之後便有了立足之地,身子躍到井壁上,朝上叫道:“拉筐子。”

  上面的眾女知道王源並非遇險,又聽說挖到了東西,頓時群情振奮,攪動轆轤將黃三和陶罐一起拉了上去。

  王源在水裡仰著頭對公孫蘭笑道:“表姐幹什麼不上去?怕我孤單留下來給我作伴麼?”

  公孫蘭低啐道:“還不抓緊?水越來越深,一會兒你便沒招了。”

  王源擠擠眼道:“水好冷,表姐給個香吻給我加加油。”

  公孫蘭伸手摳起一塊小石頭扣在手中,便要對王源發射,卻見王源一個猛子紮進水裡,冒了幾個泡之後便毫無聲息了。

  王源在水下的一分一秒都讓水面上的人難熬之極,隨著時間的推移,公孫蘭也是滿臉緊張的注視著水面,水花翻湧而起,王源再次冒頭,手中又抱著一隻陶罐,大口喘著氣。

  公孫蘭忙將陶罐接過來放在重新放下來的竹筐裡。王源臉色蒼白手扶著竹筐邊緣喘氣,公孫蘭蹲在筐沿上看著王源,忽然用身子擋住上面人的視線,撩起衣服輕輕替王源擦去臉上的水漬。王源僵了一僵,旋即露出微笑來。

  公孫蘭惡狠狠的道:“笑什麼笑?還有沒有了?沒有便趕緊上來,這水冰冷,可不能久待。”

  王源低聲道:“表姐給我一吻,我便渾身熱血沸騰,不懼寒冷了。”

  “你還瞎說,他們都在瞧著,你要是敢胡來,我可真要一劍將你宰了,讓你永遠埋在這裡。”

  王源呵呵一笑,撅嘴開個隔空飛吻,趁著公孫蘭還沒反應過來,又沒入冷水之中。一上一下數次之後,又摸出了三個罎子,這才筋疲力盡的爬上竹筐,喘息道:“沒了,就算有我也沒本事撈到了,水太冷,也太深了。表姐說的對,不能因為這點財物便送了性命,表姐,我們上去吧。”

  公孫蘭見王源嘴唇青紫,冷的發抖,伸手摸了摸王源的手,一片冰冷。忙朝上吩咐拉出去,同時取下肩上披肩給王源披在肩膀上。王源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手,公孫蘭沒有挪開,反而輕輕的反握住,給他以溫暖。

  來到地面,眾人七手八腳的幫王源擦乾身子,拿袍子給他穿上,又生了一小堆火,讓王源將身子烤暖。見王源面色紅潤了起來,這才都鬆了口氣。這時候才將注意力轉到了濕淋淋一字排開的五個半大陶罐之上。

  陶罐的口都用緊緊的用木塞塞住,裹著已經腐爛成片片的厚布一樣的東西。王源甩著濕漉漉的頭髮走到陶罐邊,笑道:“這裡邊若不是寶藏,咱們這一晚上便白忙活了。”

  黃杏叫道:“一定是寶貝,怎會是白忙活。”

  王源笑道:“那可不一定,萬一開了罐子,蹦出幾隻癩蛤蟆來呢。”

  黃杏嚇了一跳,她最怕癩蛤蟆,聞言身子不覺移開數步。

  “用繩子捆了抬回家再看吧,我現在最想喝一壺熱茶,在慢慢的開罐看寶貝。”王源笑道。

  眾人都點頭同意,罐子沉重,王源和黃三兩個只能抬起三罐,其餘兩罐黃家姐妹抬一罐,李欣兒和蘭心蕙抬一罐,這才浩浩蕩蕩的出了樹林。

  滿月已經被西邊的雲層遮擋,天色很是黯淡,此刻應該是天明之前的最後一個時辰,四下裡悄無聲息。正當眾人沿著斜坡往林下的草地走的時候,猛然間走在前面的李欣兒停步道:“怎麼好像有打鬥之聲從家裡傳來?”

  眾人嚇了一跳,忙屏息靜聽,極盡目力朝家宅方向看,果然,似乎隱隱有打鬥的嘈雜之聲傳來,夾雜著鐵器碰撞的聲音。

  “好像是從東柴房那邊傳來的,好像是鐵鍊子的嘩啦聲。”李欣兒低聲道。

  “不好。”王源猛然驚覺:“鐵鍊聲,莫不是那幫囚徒逃脫了?”

  眾人驚恐錯愕,公孫蘭冷聲道:“你們先別動,全部呆在這裡。欣兒留在這裡保護大家。我去家裡瞧瞧去。”

  話音落下,身子閃動,瞬間已到丈許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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