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躍馬大唐 作者:大蘋果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14:12: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0 157917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33

第179章 噩夢

  秦國夫人主僕迅速出了虢國夫人府,門前黑色豪華馬車正在等候,趕車的馬夫驚愕的看著三名女子合力將光溜溜的人塞進馬車車廂內,可惜天色昏暗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回府。”秦國夫人吩咐一聲鑽入馬車之中,紫雲兒和青雲兒兩名婢女也跟著進來,馬車夫揮鞭驅馬,馬車疾馳而出。黑暗中數十名帶來的護院僕役也從暗處現身,追著馬車沒入黑暗的長街之中。

  馬車內,一盞風燈搖搖曳曳的晃動,昏黃的燈光照著三張尷尬的面孔,隨著馬車的晃動,蓋在王源身上的衣服不時滑落,露出赤裸裸的身體來,讓三人無法直視。

  喘息稍定,秦國夫人起身查看王源的情形,剛才見花廳內王源的樣子,便知道是被下了春藥所致,所以才當機立斷命人打昏了王源。但現在看著王源的臉通紅扭曲的不像樣,不免甚是疑惑。

  “他這是被下了什麼藥?怎地看上去神智盡失,這臉上青筋爆出,似乎很是危險。”

  聽到秦國夫人的話,兩名婢女也大著膽子扭頭來觀看,突然間,三人都驚叫出聲,但見昏暗燈光之下,王源的鼻孔和嘴巴裡竟然慢慢流出粘稠的黑血來,這一下三人慌了神。

  “夫人,這是怎麼了?莫非奴婢剛才下手重了些,傷了他不成?可是我下手很有分寸啊。只是擊打他頸部竅穴,讓他昏迷而已。”紫雲兒驚恐道。

  秦國夫人沉吟道:“弄醒了瞧瞧。”

  紫雲兒用尖尖的指甲在王源的人中上用力掐了數下,王源口中噴出一股熱氣,眼睛睜開,雙眼通紅甚是嚇人。

  秦國夫人剛問了句:“王學士,你覺得怎樣?”

  猛見王源一躍而起,一把將秦國夫人摟在懷中,嘴巴亂吻亂親,手上用力,就聽刺啦一聲,秦國夫人身上的羅衫被撕下了一大條,露出雪白的肌膚來。

  三女大駭,秦國夫人一邊抵禦王源的侵襲,一邊叫道:“打昏他,打昏他。”

  紫雲兒醒悟過來,一掌劈在王源後頸,王源再次噗通一聲綿綿軟倒,面朝車頂,一柱擎天。紫雲兒皺著眉用腳尖挑起衣物再次蓋上王源的身體。

  “這是怎麼了?他瘋了麼?”青雲兒驚駭道。

  秦國夫人治理著衣衫,眉頭緊鎖道:“他沒瘋,三姐給他吃了極為霸道的春藥,恐怕就是那臭名昭著的梨花蜜酒。三姐當真膽大包天,去年的那件事好容易才平息下去,小妹嚴厲告誡她不准再用這梨花蜜酒給男子喝,她居然還是用在了王源身上。定是王源不從她的心意,她便給他下了猛藥,當真豈有此理。”

  “啊?那可怎麼辦?這梨花蜜酒可解嗎?”紫雲兒驚恐道。

  秦國夫人緩緩搖頭道:“無解,普通春藥可用冷水消解,這梨花蜜酒卻無法消解,除非……除非是……立刻……”

  秦國夫人說不下去了,但兩名婢女卻不用她說的太清楚,也明白後半截的話意了。均羞的臉色通紅,連看也不敢看一樣車廂地板上的王源了。

  “或許未必是梨花蜜酒,先回府再說。”秦國夫人低聲道。

  紫雲兒探頭出去,對著馬車夫叫道:“陳伯,趕的快些。”

  馬車夫鞭子連抽,兩匹駿馬四蹄踏空,飛速疾馳。猛然間街道前方十餘騎迎頭而至,吆喝著將馬車攔住,馬上人都是兵士打扮,手中舉著火把。領頭人高聲喝道:“夜禁之時為何在街上縱馬狂奔?你們是什麼人?”

  馬車夫尚未說話,一名士兵已經到了車廂旁邊,伸手便要拉車廂的門,秦國夫人怒斥道:“誰這麼大膽。敢攔本夫人的車駕?”

  那士兵不知死活依舊拉開車門,甚至開始將火把探了進來,紫雲兒飛起一腳將那士兵踹翻在地,周圍士兵錯愕之下一陣鴰噪,滄浪浪兵刃出鞘之聲不絕於耳。紫雲兒跳下馬車,怒斥道:“一群狗東西,敢攔秦國夫人的車駕,不想活了不成?”

  領頭的士兵一驚,愕然道:“秦國夫人的車駕?”

  紫雲兒將手中一牌丟向馬上士兵,那士兵伸手接過,看了一眼後滾鞍下馬跪倒在地叫道:“小人不知是夫人車駕,冒犯夫人,罪該萬死,請夫人饒恕。”

  秦國夫人在車內冷聲道:“都滾開。莫攔住車駕,回頭再跟你們算帳。”

  十幾名士兵趕緊讓路,馬車在此開動,十幾名士兵看著馬車遠去相互埋怨,那士兵頭目怒氣勃發,就揪著那開車門的武侯一頓暴打。那武侯被打的鼻青臉腫卻一言不發,心中只擔心著一件事,自己剛才開了車門,看到了詭異的情形,撞破了秦國夫人的秘密,這件事定難以善了,想活命怕是難了。

  當夜這武侯回到營房之後,越想越怕,終於在後半夜抹了脖子自殺一了百了,此為後話暫且不表。馬車被剛才這幫士兵一耽擱,浪費了不少時間,而劇烈的顛簸之下,王源的鼻子嘴巴甚至眼角都有黑血流出,看上去極為恐怖。他的身子也不斷的抽搐起來,身體滾燙,渾身都成了粉紅色,血管凸起,清晰可見。

  秦國夫人叫停了馬車,看著抽搐不停的王源沉默不語。

  “夫人,咱們不趕緊回府麼?”紫雲兒道。

  “來不及了。”秦國夫人緩緩搖頭道:“他撐不到回府了,我本打算帶他回復,讓外宅的幾名奴婢替他消解藥性,但剛才這麼一耽擱,加上這藥性實在猛烈,再不解救,他就完了。即便不死,也會燒成癡呆。”

  紫雲兒和青雲兒驚慌對視,心中隱隱覺得有什麼特別的事情要發生,心中驚恐之極。

  “吩咐陳伯,將馬車停在牆根下的角落裡,讓他離開遠遠的。你二人也下車守在左近,那我名牌不准任何人靠近,誰要靠近,便殺了誰。”秦國夫人低聲道。

  “夫人……你這是。”紫雲兒和青雲兒驚駭道。

  “快去,什麼都不要問,這都是命。此事因我而起,否則他也不至如此危險,我不能見死不救。快去。”秦國夫人咬牙低喝道。

  紫雲兒和青雲兒手腳酸軟的下了馬車,讓陳伯將馬車停在高大的坊牆陰影裡,看著他走出老遠,這才一左一右守在兩端的路口陰影裡。就聽見車廂內窸窸窣窣一陣聲響,猛聽得王源叫了一聲,發出粗重的喘息之聲。緊接著便聽到秦國夫人發出痛苦悶哼聲,整輛馬車開始地動山搖起來。

  拉車的馬兒不安的刨蹄,因為它們身後的馬車似乎馬上就要散了架一般,搖動的特別厲害。車轅行頭不斷的上下摩擦,磨得馬背疼痛難忍,它們當然會不安而躁動。

  紫雲兒和青雲兒在黑夜裡大眼瞪小眼的尷尬對視著,馬車內的動靜讓她們面紅心跳,心中紛亂如麻。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到馬車內傳來秦國夫人的一聲慘叫,就像是臨死前最後的嘶喊聲,兩人心頭大駭不已。

  青雲兒快步來到馬車便,低聲叫道:“夫人,夫人,你沒事吧。”

  馬車依舊在顛簸,但卻聽不到秦國夫人的回答,青雲兒心中一緊,不顧秦國夫人的吩咐拉開車門往裡看,眼前的一幕讓她嚇的魂飛魄散,但見王源渾身是汗,正伏在秦國夫人的身體上聳動,而秦國夫人靠在軟榻上頭髮濕漉漉的披散在臉上,雙目上翻,露出眼白來。

  青雲兒大叫不妙,上前猛擊王源頸部,王源軟倒在秦國夫人身上,青雲兒拉開王源,見秦國夫人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的一條條的,裸露著雪白的肌膚,雙腿之間一片血跡。青雲兒忙給秦國夫人順氣掐人中,秦國夫人嗝兒一聲出了一口氣,悠悠醒了過來。

  “夫人,你沒事吧。”青雲兒焦急道。

  秦國夫人渾身的氣力像是被抽幹,蚊子哼一般衰弱道:“我沒事,他怎樣?”

  青雲兒怒火升騰,抬腳往王源身上踹去,叫道:“我一刀殺了這狗東西,害的夫人差點沒命。”

  秦國夫人虛弱的擺手道:“你打昏了他?不能打昏了他,否則他便會沒命。藥性太厲害,我不成了,青兒,你要救他。”

  青雲兒一呆道:“我?”

  秦國夫人微微點頭道:“必須要消解了藥性,我一人應付不來,你必須幫我。我知道這委屈了你,但此刻只有如此了。”

  青雲兒呆呆不語,秦國夫人叫道:“你敢不聽我的話?那好,你出去,我自己來。”

  青雲兒淚水湧出,叫道:“夫人……”

  秦國夫人低聲道:“你救他一命,他會感你之恩,將來我將你送給他為妾,你也有個歸宿。”

  青雲兒道:“我……我不懂怎麼辦。”

  車廂外紫雲兒的聲音響起:“青兒姐姐,我來吧。夫人說的對,這都是命。”

  人影一閃,紫雲兒進了車廂,緩緩脫下衣服,扶起王源,伸手掐王源的人中。王源睜眼怒吼一聲,一把將紫雲兒撲倒在車廂內,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差點讓紫雲兒昏厥,她咬牙忍住,雙目淚水婆娑,滾滾而出。

  青雲兒呆呆站在一角,看著眼前的情形,嚇得臉色發白,就像正在經歷一場可怕的噩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33

第180章 醋意

  半夜時分,一輛馬車將王源送回王家大宅。

  家中眾人本都已經入睡,但守門的黃老爹見到王源需要人攙扶才能走路的樣子,嚇得趕緊叫醒了黃三和王大黑,片刻之後,整座宅子的人都醒了過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

  王源臉色煞白手軟腳軟的被扶進了內宅之中,在軟榻上坐下後無力擺手道:“大家都去睡吧,沒什麼事兒,只是喝醉了酒罷了。”

  眾人將信將疑,但也不好多問,見王源神態萎靡,也不敢多打攪他,只得滿腹狐疑的退下。王源讓李欣兒扶著自己進房休息,只上床片刻,便呼呼大睡起來,李欣兒想問情形都沒機會發問。

  但李欣兒還是看出了一些不對勁,替王源蓋好被子之後,來到堂屋內拉著公孫蘭低聲詢問道:“師父,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公孫蘭端坐不動道:“你且說說。”

  李欣兒道:“他身上雖有些酒氣,但他的樣子絕非是醉酒的樣子,且不說二郎酒量甚好,就算他醉了酒的話,也不至於全身虛脫無力的樣子。這不是喝醉了的樣子,倒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一般。”

  公孫蘭微微歎息一聲,沒有說話。

  李欣兒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道:“但這才短短半天,又怎會生了什麼病?該不是受了傷流血過多吧,哎呀,我竟然忘了檢查一下他的身上了。”

  公孫蘭淡淡道:“怎會受了傷卻不說?你多慮了,去睡吧,別多想了。”

  李欣兒皺眉道:“師父你看得出他身上發生了什麼嗎?我快急死了,瞧他的樣子似乎身子難受的厲害,若真的身子有疾卻不趕緊找出原因醫治,那可不成。”

  公孫蘭沉吟半晌,輕輕朝李欣兒招手道:“你來,我們外邊說話。”

  李欣兒有些發愣,但還是跟著公孫蘭來到屋外,兩人輕輕來到內宅小院的樹影站定。

  “師父,你這是?”

  “欣兒,我下面說的話純屬猜測,本來這種話我不該說,但這件事確實有些蹊蹺,所以我還是決定說出來的好。”公孫蘭靜靜道。

  “哎呀,師父你就說好了,急死我了。”李欣兒跺腳道。

  “好,你剛才說的很對,王源絕非喝醉了酒。醉酒之人雖然會站立不穩,但他身上的氣力卻是有的,有的人喝醉了之後反倒力大無窮。王源這副萎靡的樣子,絕不是喝醉了酒所致。”

  “那到底是什麼緣故?”

  公孫蘭擺手道:“你莫著急。我問你,王源早晨出門時穿的什麼衣服?”

  李欣兒思索道:“那件月白長衫啊,早間我親手替他穿上身的,他說不喜穿翰林學士院的黑袍,就穿尋常長衫進宮,我便找出來幫他換上了。哎呀,好像剛才他身上穿的不是月白的長衫,而是一件藍色的長衫呢,怎麼回事?”

  公孫蘭點頭道:“這是疑點之一,既然去赴宴,換衣衫作甚?”

  李欣兒呆呆不語,公孫蘭繼續道:“你沒發現他的頭髮還濕漉漉的麼?就是說他回家之前剛剛沐浴過,若說是喝醉了酒嘔吐換了衣衫和沐浴了一番倒也能說的過去,可他卻絕非醉酒,這便令人生疑了。”

  李欣兒呆呆道:“師父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公孫蘭歎了口氣道:“你看他渾身虛脫眼窩深陷就像大病一場的樣子,這副情形我在宮中的時候經常在一個人的身上見到。陛下每徹夜笙歌狂歡之後,第二日都是這副模樣,那是縱欲過度的樣貌。師父我雖未經歷過此事,但在宮中,皇子皇孫們的樣子也見得不少,都以為是生了病,但其實是縱欲而致。”

  李欣兒幾乎要蹦了起來,咬牙叫道:“好哇,居然出去糟踐身子去了,我絕不饒他。”

  公孫蘭忙道:“小聲點,這只是猜測,又不一定是真的,那虢國夫人是個人盡可夫的蕩婦,王源怎會自甘墮落到如此地步。再說了,未必便是縱欲所致,我所知也很有限,或許有別的什麼原因所致也未可知。”

  李欣兒胸口起伏,氣哼哼的道:“我去查驗一番,師父便在這裡等我。”

  公孫蘭楞道:“如何查驗?”

  李欣兒道:“他是我夫君,我自然知道他有沒有做這些事,我去瞧瞧便知道了。”

  公孫蘭臉上一紅,心知在男女之事上,李欣兒反倒是自己的師父,也許看了王源的某個部位,便會立刻知道他是不是縱欲所致了。不久之後,李欣兒沖出了屋子,來到公孫蘭面前,一頭撲進公孫蘭懷裡泣不成聲。

  公孫蘭心知,定是猜測成了事實了,拍著她的肩膀低聲安慰,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二郎為何會這樣?難道我對他不好麼?虢國夫人那樣的蕩婦有什麼好?為何天下男子都喜歡這樣的貨色?我到底哪裡做錯了?”李欣兒嗚嗚哭泣。

  公孫蘭低聲道:“且莫亂猜測,也許事情別有隱情。”

  “隱情?你是沒看到他身上,我剛才脫了他內衣瞧了,全身上下還有一處好地方麼?後背上全是長指甲的抓痕,肩膀上好多咬痕,那不是……那不是做壞事的時候留下的證據麼?我……我不知道怎麼說……他的……他的雙胯……都磨……磨破了。嗚嗚嗚,這個無恥的東西,從今日起,他敢碰我一個手指頭,我便一刀宰了他。”

  公孫蘭聽的心驚肉跳,難道辦那事的時候這麼用力和瘋狂,又抓又咬,連身體都能磨破?太可怕了。

  “平日和我……同房的時候,也沒見他這麼瘋狂,原來留著氣力去討好蕩婦去了,師父,欣兒遇人不淑,欣兒要離開他遠走高飛,欣兒……”李欣兒越想越氣,有些歇斯底里起來。

  公孫蘭皺眉道:“你這是作甚?就算王源在外不軌,你又何必如此?事情沒弄清楚之前,你尋死覓活作甚?”

  “師父,事情還不明顯麼?他……他……”

  “住口,你親口聽到他承認了麼?難道你沒發現疑點麼?他就算是在外偷吃,又何必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他連站都站不住,你難道不覺得蹊蹺?”

  李欣兒立刻平靜了下來,想了想道:“倒是有些奇怪,就算他愛玩,又為何會玩的這麼過火?這當中好像是有些隱情。”

  公孫蘭皺眉道:“本就有隱情,從大黑中午回來說王源要單獨去虢國夫人府赴宴這件事上便有些奇怪。就算是赴宴,也可帶著大黑去伺候,為何要打發大黑回家?而且王源不止一次跟我們說過,那虢國夫人待他不善,似乎故意找他的麻煩,都是楊釗他們在一旁維護著,怎地突然要去單獨赴她的宴席?王源對自己的名譽看的很重,就算王源是個表裡不一好色之人,家中有個相貌甚美的蘭心蕙,他卻不去碰她,反倒要去和虢國夫人鬼混?這一切都說不過去。我想這件事恐怕不是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

  李欣兒腦子也清醒了過來,點頭道:“好像是有些不合理,那麼師父的意思是?”

  公孫蘭道:“明日看王源自己說不說,若不說的話,我們便去查。你可以去問問大黑具體情形,大黑的話我們都沒太在意,也許問問清楚能找到蛛絲馬跡。還有,我剛才聽說,送王源回來的人是秦國夫人府的人,這又有些奇怪。赴虢國夫人的約,回來卻是秦國夫人府的人送回來,這難道不是疑點麼?”

  李欣兒點頭道:“師父說的很是,我一時糊塗了,竟然沒考慮到這些細節,我這就去找黑奴問話。明日希望王源能自己主動說出來,那樣便省的我們去查了。”

  公孫蘭歎了口氣道:“罷了,夜深了,你也不要鬧騰了,明日再說吧。看王源這樣子,這幾天恐怕要告假養身體了,買些補身子的好東西回來給他補一補,若他只是縱欲過度,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李欣兒也明白半夜三更鬧騰起來不好,王源正在沉睡,也不想打攪他,也只好偃旗息鼓。回到房裡,見王源睡的很死,雙目凹陷下去,臉上的皮肉都失去了光澤,既心疼又恨的牙癢癢的。

  糾結了半晌,終於和衣躺在床邊角落濛濛睡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33

第181章 紛亂

  王源一覺醒來已經是晌午時分,動了動身子,只覺得身上的精力像是被抽幹了一般,腰腿酸痛無比,渾身麻軟無力。

  睜眼看去,房間裡空無一人,明媚的陽光從窗戶中照射進來,將屋子裡照得一片光亮,明亮的光線讓眼睛都有些刺痛,王源趕忙將眼睛閉上,不敢再看。

  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王源的腦子裡亂糟糟的,昨日的一些情景一股腦湧入記憶之海,在虢國夫人府中的那些不堪入目的場景赫然在目,讓王源的呼吸開始急促,身上開始冒出冷汗。

  昨天自己的記憶有一段空白檔,在虢國夫人府中的時候,自己最後的記憶是喝了一杯虢國夫人端上來的葡萄酒,之後便開始神志模糊,最後殘存的記憶是自己急著往外沖。而醒來後卻發現自己在一個大木桶中,周圍有幾個模糊的人影正幫著自己洗著身子,然後自己便被人扶上馬車送回了家。

  那麼這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身體某個部位的疼痛和不適,身上的這些抓痕和咬痕又是怎麼回事,王源一概沒有記憶。但王源唯一能確定的是,那杯酒有問題,而且問題很大。那蕩婦最終還是對自己用了卑鄙手段,讓自己喝了藥酒,然則自己之後幹了什麼,難道說自己真的和虢國夫人做了苟且之事?

  想到這裡,王源的心情便沉到了穀底。若是真的這麼做了的話,那可真是糟糕了,也許現在滿長安都在流傳著自己和那蕩婦的風流韻事,這可真比死了還難受了。

  王源撐起身子慢慢的穿衣起床,站到地上的時候,腳下發飄,眼前發黑,竟然一跤摔倒在地。堂屋裡正在打掃的兩名婢女聽到動靜,忙進來查看,看見王源趴在地上,驚駭的大叫。屋外李欣兒和黃英等人聽到喊叫聲忙沖進來將王源扶了起來,幫著他穿衣洗漱完畢,扶著出來。

  李欣兒一直想問話,但見王源面色陰沉表情痛苦顯然心情不佳,只得忍住不問。王源被扶著坐在院子的椅子上,黃英端過來一碗溫湯給王源喝,王源的手甚至連一碗湯水都端不住,黃英只能一勺勺的喂他。

  王源看見湯水裡有人參等補腎之物,心中如明鏡一般,顯然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沒有逃過家裡人的眼睛。一碗補腎湯水下肚,王源的身子立刻覺得好了許多,黃英用帕子替王源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回身走開。

  李欣兒沉默不語站在一旁,神情有些落寞。王源低聲道:“十二娘,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問,但我自己也沒弄明白許多事情,所以我無對你詳說。弄清楚之後我會告訴你的。”

  李欣兒咬著下唇道:“你只告訴我,你有沒有和你蕩婦在一起。”

  王源被說中心中最擔憂之事,搖頭道:“我不知道。”

  李欣兒道:“你怎會不知?你自己做的事情,會不知道?”

  王源心中惱怒,冷聲道:“我說了不知道,你這是作甚?我著了人家的道兒,被人下了藥,我什麼都不知道。”

  李欣兒咬牙道:“都是托詞,我一心一意為你,你卻跑去跟人鬼混,弄成這副樣子,真叫我難以相信。”

  王源心頭火氣,一腳踢飛面前的小凳,低吼道:“你是否只在意自己的感受?我說了我記不得了你偏偏不信,我自己都不清楚,怎麼回答你?”

  李欣兒眼淚在眼圈裡打轉道:“你吼什麼?我不過問問而已,你這副模樣回來,難道我問一聲都不成麼?”

  王源怒喝道:“便是不成!何時輪到你管男人的事情了,你也未免太自以為是了些。我想靜一靜,你不要在這裡煩我。”

  李欣兒呆了呆,捂臉跺腳哭著奔出院子去。蘭心蕙剛好進門,見李欣兒奔出門來詫異問道:“姐姐怎麼了?”

  李欣兒怒道:“你們都不是好東西,要你來管。”

  蘭心蕙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咬著下唇臉上青紅交替,不知道該進來還是出去。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走了進來,來到王源身邊低聲問候道:“公子好些了麼?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公子都不要這麼心浮氣躁的,你一旦發怒,宅子裡的人都心情不好。”

  王源自悔剛才言語重了些,但也並不打算認錯。李欣兒是個好女人,但實在太過強勢,也太愛吃醋,太愛管王源的事情。王源一直容忍著她,但今日她還將問題糾結於是否自己有對不住她的地方,王源本身便心浮氣躁之時,當然難以容忍。

  這件事王源自己若是知道過程倒也罷了,問題是連自己都不知道,她還追問這些不放,王源當然要惱羞成怒了。

  王源歎息道:“你坐,此事於你無干,你也不要怪她。她的問題太多了,我受不了所以便責駡了她幾句。”

  蘭心蕙微笑道:“奴當然不怪她,其實她也是關心你,你昨夜回來的樣子把我們都嚇壞了,愛之深責之切,所以她也許才會多問些話。”

  王源點頭道:“我明白。”

  蘭心蕙頓了頓,伸手從荷包中逃出一隻小瓷瓶來遞給王源道:“奴這裡有幾顆藥丸,公子可以拿去服用,對公子的身體有好處。”

  王源楞道:“這是什麼藥?”

  蘭心蕙低聲道:“公子……莫要怪奴多事。昨夜公子回來的樣子,奴一眼看到便知道發生了什麼。那個……這事兒原先在秋月館中常有,有清館不願意接待客人的,鬧得太凶的話,便會給她服用……服用一些藥物。有些藥物可以讓人迷失心性,從正常的人變成……不知羞恥之人。”

  王源詫異的看著蘭心蕙,蘭心蕙續道:“也有客人自己備著藥物進來,那些虎狼之藥可以讓他們極盡歡愉,但事後他們的樣子便是你昨夜回來的樣子,這些我見得多了。這些藥丸是我在秋月館的時候自己備下的,每日飯食之前都服用一粒,專門用來解出虎狼之藥的藥性。我是擔心那些人喪心病狂逼著我賣身。這些藥物都是消解之藥,是我專門請人秘密配置的藥物,如果你真的是被人下了那些藥的話,吃幾粒可以清除藥物餘毒,壯健身體,有益無害。”

  王源接過瓷瓶倒了兩顆在手上,頓時一股清香撲鼻,聞著這味道,腦子也似乎清明了許多,於是不假思索送入口中仰脖子咽了下去。蘭心蕙起身道:“奴告辭了,你好好將養,其實也沒什麼大礙,幾日內便會恢復了。”

  王源道:“你不想知道我昨日經歷了什麼嗎?”

  蘭心蕙微笑道:“公子若想說自然會說,若是不想說,我問了徒增公子厭惡,那是何苦?只是請公子小心珍重身體,我們可都依靠著你呢,你若有不測,一大家子便都完了。”

  王源點頭微笑,暗贊蘭心蕙狡猾聰明,李欣兒若是能有她一半的聰明圓滑,那會可愛許多。但這種聰明圓滑是好還是壞,便難說的很了。

  蘭心蕙離去後,黃三匆匆而來,見到王源忙道:“二郎,可好些了?”

  王源點頭道:“我本就無礙。”

  黃三鬆了口氣道:“那就好,嚇死我了,昨晚我一宿沒睡好,不知道你出了什麼事。總算是謝天謝地,你沒事了。”

  王源笑道:“讓大家擔心了。”

  黃三道:“二郎沒事便去前院瞧瞧,十二娘也不知怎麼了。把大黑吊著打,誰勸也不成,再打下去大黑怕是要被打死了。”

  王源皺眉道:“簡直胡鬧。”

  說罷站起身來,喝了湯水吃了補藥之後身子好多了,也能輕飄飄的舉步了,於是跟著黃三來到前院,離得老遠便聽到大黑的慘叫聲和李欣兒的呵斥聲。

  “叫你以後隨隨便便的便回家,主人沒吩咐你聽了外人的話便信了,害的主人差點出了意外,打死你個黑皮鬼,每餐吃三大碗,只長肉不長腦子的東西。”

  王源站在前廳門口,見王大黑被五花大綁捆在大棗樹下,腳尖踮地晃悠著,李欣兒拿著皮鞭一鞭又一鞭的抽打著他結實的身體,黑色的腱子肉上滿是鞭痕和血跡。

  “十二娘,別打了,這事兒不怪她。”王源叫道。

  李欣兒不理,兀自抽打大黑。

  王源叫道:“他身上的舊傷還未痊癒,你這麼鬧騰下去是會要了他的命的。”

  “誰叫他不能盡本分?讓他當你的親隨,他倒是隨便輕信別人的話,這樣的奴婢不打死留著何用?”李欣兒怒道。

  王源歎了口氣走到李欣兒身邊低聲道:“我知道你是心氣不順,但給我個面子,別真的出了人命好麼?剛才我的話說的確實重了些,回頭我查清楚了定給你解釋。你信我好不好,你要這麼鬧下去,咱們這宅子可就沒法安寧了。你可是王家主婦,行事要穩重些。”

  李欣兒籲了口氣停住不打,指著王大黑道:“餓他一天,餓明白了他。今後再幹出這麼沒腦子的事情便直接打死了事。”說罷氣呼呼的走了。

  王源歎了口氣,命人解開王大黑扶去搽藥,站在院子的陽光裡心中亂如一團麻。這件事鬧成這樣,偏偏自己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宅子裡一一片亂糟糟,好像一下子一切都變得無趣起來,真是讓人喪氣的很。

  春風吹過,棗樹上的綠葉索索作響,天空湛藍,雲朵潔白,萬物蓬勃,盛春之景賞心悅目。但王源卻絲毫沒有欣賞的心態,獨自站在院子裡一動不動,像個木頭人一般。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33
第三卷 大浪淘沙

第182章 吉溫

  大唐天寶五年四月初四,距離京城以東一千余裡的北海城西城門外,出現了數十騎風塵僕僕抵達城外的騎士。領頭一人身材五短面目冷峻,身上的黑色披風滿是灰塵,臉上的神色也略有些疲憊,但眼神中卻炯炯放光,露出興奮之色。

  “起士曹,咱們連夜進城麼?”身邊一名騎士策馬上前詢問道。

  “進城,找家僻靜的客棧住下,大夥兒好生歇息一晚,明日便有的忙了。”被稱作起士曹的正是從京城不遠千里帶隊趕到北海的京兆府士曹參軍吉溫,右相李林甫手下豢養的一條餓狼。

  一行人進了北海城中,在城西尋了一家客棧住下,吃罷晚飯後,吉溫肚子坐在客房之中閉目養神。

  對於來到北海的這趟差事,吉溫極為慎重,臨行之時,右相李林甫單獨和自己密談一個多時辰,告知他此行的重要性,從相國看似平緩的語調之中,吉溫卻聽出了相國心中的不安。

  這段時間,相國的日子很不好過,陛下對相國的態度有些冷淡,甚至連番駁斥了相國的面子,朝中某些官員暗中已經開始議論相國即將倒臺的話。很多人開始和最近有些春風得意的李適之開始交往,牆頭草們聞風而動,已經開始尋找下家了。千萬莫小瞧了這些牆頭草,他們最會落井下石,一旦被他們看做已經失勢,這些人會毫不猶豫的上書跟著某些人彈劾,這將會極為致命。

  相國表面上似乎並沒有表現出多麼焦躁,但吉溫看的出,相國交給自己的這趟差事很重要;因為這一次來北海,自己將要對付的便是在大唐名氣響亮的大名士李邕。而扳倒此人只是一個開場,這之後將有一連串的大戲。一旦此事得手,形勢立即便會逆轉,某些人將會付出慘痛的代價,而相國在朝中將再無敵手。

  吉溫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也很是有些緊張。但吉溫明白,這一次將會是自己最好的一次機會,辦好了這件事,自己在相國眼中的地位將要超越楊慎矜,超越王鉷,超越禦史台主播羅希奭,將來前途無量。

  記得當年,自己在新豐縣丞的位置上一呆便是十餘年,根本沒有任何升遷的機會,因為太子文學薛嶷舉薦自己,將自己引薦到陛下面前,陛下一句話便封死了自己所有的前程。

  “是一不良,我不用。”陛下的語氣輕淡,但聽在吉溫的耳中不啻於晴天霹靂。吉溫心裡委屈的要命,“我並未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情,就憑一眼,陛下你就斷定我人品不行麼?”。

  這次舉薦的結果是,自己不僅丟了新豐縣丞的位置,被下放為萬年縣蔚,而從此再無一人敢舉薦他升遷。吉溫在萬年縣蔚的職位上一呆又是數年,每日畏畏縮縮渾渾噩噩,落魄狼狽之極。

  所有人都以為吉溫將從此苟延殘喘再無前途的時候,一次偶然的機會卻讓吉溫重新活了過來,而且從此後一發不可收拾。那是源於一場看似普通的官司。

  萬年縣尉其中一項職責是掌管縣域內大小案件的審結,有一天一樁命案報到了吉溫手上,那是一場鬥毆引發的人命案。一位名叫沐小七的人當街打死了一名街頭閑漢,卷宗顯示在場眾人證言不一,有人說閑漢持刀傷人在先,有人說沐小七行兇在先且下手狠辣,眾多的口供和證人讓這件人命案撲朔迷離。按照唐律,若是閑漢持刀行兇在先,沐小七打死對方屬於防衛殺人並無不妥之處,而若是沐小七先動的手,那沐小七便要以命償命了。這一反一複不啻天壤之別,關乎到生死之間的大事。

  吉溫本就對公事了無興趣,他也沒打算做個明察秋毫的清官,某日酒後,他隨隨便便便斷了這樁案件,判定沐小七防衛殺人,賠償喪葬費之後便判無罪歸家。而他判此案的標準既非基於口供證據,也非是對沐小七有特別的好感,雖然他在卷宗上寫的是證據確鑿顯示閑漢拿刀先捅傷了沐小七,然而真正讓他這麼判決的原因卻極其的荒唐。僅僅是因為他自己在家中行七,有個小名叫做吉小七。沐小七,吉小七,都是小七,沒理由不幫。

  這個判決當然荒唐,但那時的吉溫心灰意冷,倒也反應出了他當時的一種心境。

  然而,讓吉溫沒想到的是,正是這一次判決,讓他的命運從此巨變。這位沐小七是一戶人家的奴僕,他的主人叫做李嶼,任太常少卿。這倒也罷了,太常少卿也不是什麼大官兒,但是這個李嶼的老子可了不得,那便是剛剛登上相位的李林甫,當朝的右丞相。

  李嶼和沐小七主僕情深,此案發生時便暗中關注此事,但他不能出面,因為父親李林甫剛剛登上相位,不知有多少人等著找茬子,自己一旦出面必會給父親招來麻煩。但他也不能不管,李嶼最愛的小妾沐氏便是沐小七的親妹妹,沐氏哭鼻子抹淚要李嶼為沐小七開脫。李嶼正兩難之際,好消息傳來,萬年縣尉吉溫快刀斬亂麻,數日之內便做出了裁決,這一下柳暗花明,萬事無礙。

  長舒了一口氣的李嶼對這個吉溫好感倍增,於是將他引薦給了父親李林甫。吉溫萬萬沒想到能搭上李林甫這條大船,頓時調動全部的聰明才智贏得李林甫的歡心。他敏銳的覺察到,在李林甫身邊能人才士不計其數,但最缺少的便是能替李林甫幹髒活的人。於是吉溫全心全意沖著做好一名酷吏的目標奮進,但凡有第李林甫發動攻擊之人,明的不行便暗中殺害,手上沾滿的鮮血。

  正是憑藉此點,他成功的贏得了李林甫的信任,官職也一路飆升,被李林甫放到了京兆府士曹參軍的位置上。

  京兆府士曹參軍,掌京兆夜禁、婚姻、田土、鬥毆、訴訟之權,在京兆六曹之中是最有實權的一個,若非頭上頂了一句“是一不良”的考語,吉溫的官職可能還不僅如此。

  但吉溫已經很知足了,他明白,改變陛下對自己的不良印象靠的不是自己,而是李相國。當到了一定的時候,相國的一句話便可改變陛下的看法,所以他並不捉急。作為一個從苟延殘喘之中爬到了這個位置的人,吉溫對這一切格外的珍惜。他明白如果李林甫倒了,自己也就跟著倒了。所以他將自己的全部身家和李林甫綁在一起,所有對李林甫不利的人他都視之為敵,哪怕你是什麼李適之你是什麼太子殿下。

  而且吉溫也知道,自己這個位置上也還是有競爭對手的,另一個人也和自己一樣,走得是幹髒活的路線,那人便是羅希奭。說起來兩人之間雖未坦陳交流過,但兩人似乎有著悻悻相惜之感,做起事的手段又好像相互之間有著一種競爭。

  數月之前,羅希奭幹出了驚駭世俗的大事,那便是奔赴縉雲和播川兩地,將韋堅和皇甫惟明絕殺于任上,這件事雖然是朝廷首肯,但動手之人的膽量和名聲也一下子飆高到了天際。羅希奭回來稟報的時候,吉溫是在旁邊旁聽的。面無表情的羅希奭說了他絕殺的過程,用弓弦絞殺皇甫惟明,用竹仗杖斃韋堅,說的波瀾不驚,語氣中竟無一絲一毫的波動。

  從那時起,吉溫知道,自己和羅希奭之間還是有差距的,起碼在冷靜沉穩上不如他。而且後來吉溫還琢磨出了羅希奭另外的一些不為人察覺的聰明之處。譬如絕殺韋堅和皇甫惟明的方式的不同,體現出了羅希奭的心思細密。

  皇甫惟明是武將出身,所以死在弓弦兵器之下也不算對他的侮辱,就像死在沙場之上一樣。而韋堅是文臣,文臣死的方式往往是杖斃,這兩種死亡方式的不同,體現了羅希奭對他們最後的尊重。

  吉溫的境界上了一層,之前自己手頭那些死了的人自己沒有給予絲毫的尊重,從今往後,自己殺人也要殺的有技術含量些。殺人誰不會?但如何殺的讓人印象深刻讓人聞之膽寒,那便需要自己多想多思了。

  客棧之夜,孤燈下的吉溫想了許多許多,直到一根蠟燭燒到了盡頭自動熄滅,他才歎了口氣脫衣上床。

  外邊下起了雨,也起了風,盛春時節,天氣居然變得很是寒冷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33

第183章 別駕

  一夜風雨,天明時卻又風雨盡消,春陽照耀之下,北海城中又是一片風和日麗祥和之景。

  上午巳時,一名四十上下的男子走出郡衙大門,口中哼著小曲兒下了臺階,有人牽過馬來,伺候他上了馬兒,那人便晃晃悠悠沿著郡衙前的青石板大道緩緩而行,直奔城東而去。

  此人名叫柳績,官職為北海郡別駕。所謂別駕,字面的意思是出門時不與太守同車,單獨有一輛車駕的意思,從這字面的意思便可看出,別駕其實在某方面是和太守並駕齊驅的。事實也確實如此,北海郡除了太守李邕之外,別駕柳績便是不折不扣的二把手。而太守李邕又是個喜歡遊山玩水不愛處理政務的主兒,所以某種程度上,柳績便是這北海郡的父母官。

  北海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所轄不過一城三縣,隸屬河南道管轄。全郡人口九萬餘戶,事務也著實不少。太守李邕不管事,柳績卻也並不熱衷於處理這些郡裡的事務,因為他來到北海本就不是為了親力親為辦事而來。就在數月之前,柳績還在京城當他的左驍衛兵曹參軍之職,是京城十六衛當中的一名中級的將領,過著優哉遊哉的日子。

  南衙之中的將領幾乎都是世家子弟出身,即便不是世家子弟,那也必然有著很好的背景關係,而柳績的背景也不小,因為他和太子李亨是連襟。太子正妃韋氏是韋堅的妹妹,但太子並非只有一個老婆,太子的次妃稱為良娣,是東宮屬官杜有鄰的小女兒,人稱杜良娣。而柳績的夫人便是杜良娣的長姐。若真正論起來,柳績也算是能沾得上皇親國戚的身份。

  柳績是個性格豪放的人,喜歡喝酒吹牛結交四方的朋友,這一點時長成為他老丈人詬病的原因。杜有鄰謹慎持重,不喜歡自己這個大女婿四處招搖,很多次痛斥柳績的放浪形骸,柳績對這個老丈人頭疼的不行。

  直到今年年初的時候,韋堅和皇甫惟明案發,牽扯到太子身上,導致太子連正妃韋氏都休了,東宮之中的壓抑氣氛可想而知。然而柳績卻不懂收斂,依舊吆五喝六呼朋喚友的在京中招搖,這可急壞了老丈人杜有鄰。於是杜有鄰私下裡跟李亨提出自己的擔憂,生恐柳績會鬧出事情來,於是便一了百了想了辦法,將柳績弄出京城在外為官。

  恰好北海太守李邕回京拜見太子,而李邕和柳績又是同一類喜歡招搖之人,頗有些意氣相投之意,於是李邕建議將柳績弄到北海郡自己的屬下當二把手。於是乎柳績便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了長安,來到遠在山東的北海郡當了北海郡別駕的官兒。一開始柳績是很不開心的,在哪兒也比不了在京城逍遙自在,自己的官職和身份在京城也是金字招牌,走到哪兒都是順風順水,而來到這北海郡窮鄉僻壤之地,就算品級還算是高升了一品,但這種落差是極大的。

  好在李邕待他如兄弟,兩人之間倒也相處愉快,不久之後,柳績發現自己愛上了北海這快破地方了,因為這裡有很多不同於京城的樂趣。更重要的是,在北海郡,柳績覺得比在京城還要風光。整個北海郡他柳績可以暢通無阻,人人見了叫爺,那種感覺就像成了當地的土皇帝一般。

  除了李邕經常舉辦的一些宴會他能參加之外,柳績還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額外樂趣。在京城時,因為自己的夫人是太子良娣的姐姐的緣故,在家裡多少有些低聲下氣,納妾逛館子這等事是想也不敢想的。然而來到北海之後,識趣的手下官員們很快就在這方面給了柳績驚喜,孤身前來的柳績的住處已經有了兩名貌美的小妾伺候左右,另外還在城東更是有了另一個相好的女子。那女子性情溫柔如水,床第之事手段一流,和自家那個不懂情趣的夫人相比,簡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別。

  這還罷了,錢財上也是進賬頗豐,太守李邕出手闊綽,也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大的家私,不時送些金銀布匹給柳績使用;柳績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他就心安理得了。他認為,李邕既然要討好太子,那麼這些財務自己便是應得的,至於這錢從何處而來,跟自己可沒有關係。

  柳績騎在馬上晃悠悠的沿著街道往東走,眼前大街上挑籮擔筐的百姓們熙熙攘攘,柳績喜歡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巡視自己的子民一般,頗有些成就感。

  前方街口的那家“董記”是柳績最喜歡吃點心的一家,餺飥湯不亞于長安的口味,芝麻餅也很香很脆,更重要的是掌櫃的女兒生的水靈,柳績每日一來,吃喝時用眼睛勾那姑娘,吃過之後還總是會多打賞點錢財,且別有深意的說一句:“拿去買些水粉擦。”

  但今日那姑娘並不當壚,柳績這頓早飯也吃的索然無味,稍微吃了些便出了門,無視身後董掌櫃的點頭哈腰,上了馬後繼續往東行去。幾天沒見東城相好的水姑娘,心裡怪想她的,左右無事,去安慰安慰她也好。

  東街盡頭,小巷僻靜,柳績下了馬晃悠悠的往巷子裡去,水姑娘的居處便在巷子的側首,進去後不足三四十步遠。看見那小院中的石榴樹的時候,柳績心中開始發熱,想像著相好的水姑娘見了自己必定猛撲上來摟著脖子來個蜜吻的樣子,不禁舔了舔厚厚的嘴唇。

  將馬兒拴在院子外邊,柳績推了院門進去,院子裡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自己安排伺候水姑娘的婆子居然也不見了蹤影。每日前來都能看到那婆子在院子裡灑掃的情形,也不知去了何處。

  “小乖乖,小寶貝兒,我來了,想我了沒。”柳績搓著手上了臺階,輕輕掀開碎花簾子探頭朝裡邊瞧。

  屋子裡很暗,窗簾都拉著,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景物。柳績正欲再叫一聲小乖乖的時候,猛聽得背後有腳步聲起。腳步聲沉重,絕非水姑娘的蓮足發出的動靜。軍官出身的柳績嚇了一跳,正欲將頭縮回去的時候,屁股上便挨了重重的一腳,整個人趔趄著撲入門內。

  “他娘的,什麼人如此膽大,不要命了麼?”柳績破口大駡,穩住身子抬起頭來,猛然間吸了口涼氣。面前一柄鋼刀正頂在自己面門上,隨著他慢慢的起身,那尖刀也跟著移動,始終指著自己的眉心。

  身後腳步雜遝人影閃動,似有七八人進了屋子。

  柳績第一反應是:“不好,碰到賊人了。”

  東海郡地處偏僻,周圍的也有些賊人出沒,但城裡還算太平,這幫賊人居然敢到城裡來撒野麼?

  “何方好漢,有話好說。”柳績冷靜下來。

  “拉來窗簾。”一個冷峻的聲音響起,刺啦刺啦數聲,窗簾拉開,春光明媚的上午,陽光正好斜斜射進半截,讓屋子裡大放光明。柳績看清楚了面前的情形,那張平日自己最喜歡半躺半臥在上面摟著水姑娘快活的竹椅被人霸佔了,那上面大馬金刀坐著一名身材瘦小精幹的男子,著黑色長袍,居然沒有蒙面,雙目直愣愣的看著自己。

  柳績驚訝的張大嘴巴,指著那黑袍男子道:“你是……你是……”

  黑袍男子微微一笑道:“柳兵曹,別來無恙。還認識我吉溫麼?咱們在京城見過面的。”

  柳績咽著吐沫道:“起士曹?你怎麼在這裡?”

  吉溫呵呵一笑道:“覺得意外麼?不瞞你說,我是為你而來。”

  “為我而來?”柳績指著自己的鼻子道:“莫開玩笑了,從京城到這裡一千多裡地跑來找我?”

  吉溫點頭道:“正是為你而來。為了見你,我們不眠不休快馬跑了五天五夜,這裡還真是挺遠的。”

  柳績定定神道:“可是,你們找我作甚?我和閣下可沒什麼瓜葛,再說我也不在京城為官,你起士曹是京兆府的士曹參軍,怎地跑到京外來辦事了?”

  吉溫手一抬,起身道:“這個問題問的好,我吉溫確實是京兆府的士曹,專管京兆府中的事情。但我今日來找你,還真不是越界,因為你雖離開京城,我卻有一樁你在京城時的公事要找你。為了免的你柳兵曹……不……應該叫柳別駕旅途勞頓,兄弟們只好親自來找你來了。”

  柳績一愣道:“京城中的事兒?那是什麼事兒,要你們這樣劍拔弩張,居然拿著刀子指著我。這不太好吧。”

  吉溫哈哈大笑道:“是不太好,但是卻很必要,因為這件事是連環大案,我不得不小心為上。”

  “大案?”柳績驚道:“你是說我犯了大案?”

  吉溫微笑道:“自然和你有關,柳別駕若無其他公務要事的話,我們還是坐下來談一談如何?”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34

第184章 同病

  王源的身體迅速的恢復過來,畢竟是個正值風華的青年,再加上這幾日各種補藥伺候著,虛弱的身體很快便恢復了活力。

  第二日的半夜裡,原本綿軟的某處,也在睡足了之後產生了自然的反應,這讓王源大大鬆了口氣。因為畢竟不知被下了什麼藥如此猛烈,王源最擔心的還是會留下什麼後遺症之類的,現在看來無需多慮了。

  李欣兒雖然臉色不好,但還是盡心盡力的伺候著王源,替王源擦身洗腳,換衣梳頭,將原本是大妹黃英的一些活計都包辦了。雖然沉默不語,但行動上有著平息紛爭之意。

  王源自然不會真的對她不滿,其實王源很清楚李欣兒的心思,她的醋勁這麼大,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心中的不安全感作祟。李欣兒的經歷坎坷,很小的時候目睹父母慘死在眼前,心中的陰影和傷痛可想而知。

  以前她的腦子裡只有報仇一念,連師徒之情都尚且不顧,可見她的心理已經失衡。在和自己成親之後,李欣兒才慢慢的開始步入正常的生活節奏中。但是骨子裡的不安全感讓李欣兒把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看得極重。所以表現在外在上,便會有時候特別的愛作愛鬧愛吃醋,其實還是心理上的原因。

  在王源摟著她溫言軟語的安慰解釋之後,李欣兒也哭著自己道歉,倒把王源弄得不好意思起來。其實李欣兒倒並非有獨佔王源之意,她也知道大唐男子但凡有些身份地位之人家中都是鶯鶯燕燕一大推。這不僅是男人好色的緣故,也是一種風尚和面子,這一點自己沒法改變也無力改變。

  她其實自己也不知道,為何知道了王源在外邊鬼混的時候,心中會如此激憤,靜下來一想其實根本毫無必要,況且王源擺明瞭是被人下了藥,好像即便犯了錯也不是王源的錯。這樣想著,心中便軟和了很多,加之王源又溫語討好她,讓李欣兒既委屈又羞愧,終於能摟著王源好好的睡上一覺了。

  兩天裡,王源一直想回憶起混沌的片段來,但可惜的是一直回想不起來。即便是公孫蘭去暗查了此事,得到的訊息也很有限,只是知道初二那天中午王源被虢國夫人硬是“請”去了她的府上。之後的事情便無從知曉了。

  公孫蘭也想過要進虢國夫人府中抓人問話,但被王源制止了。王源還不想因為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這件事目前好像並非在外邊流傳,這說明當事者都三緘其口不願張揚。若公孫蘭執意去弄清楚這件事,反而會適得其反。

  況且有一個明顯的線索可以去查,那便是當日晚間送自己回來的是秦國夫人府的馬車,那就說明,秦國夫人應該是知道這件事的。王源覺得直接去向秦國夫人打探要比讓公孫蘭闖入虢國夫人府逼供要好的多。

  四月初五清晨,王源早早起了床,身子除了稍有些不適之外已無異樣,王源決定取消告假恢復正常的生活。李欣兒竭力勸阻,但在王源當面耍了一套拳腳之後,李欣兒才無話可說。送王源出門的時候,李欣兒惡狠狠的對王大黑好一頓的交代,大黑身上的上剛剛結了疤,見到主母腿肚子都發抖,發誓今後一定保護好主人,這才被饒過,陪著王源往大明宮中去。

  今日並無早朝,身兼侍御史職位的王源如今已經有了位列早朝的位置,但其實玄宗的早朝並不頻繁,有時候一個月也不過五六次而已,能碰上都需要運氣。王源也並不期望今日有早朝,因為他急著要去查問清楚自己身上的事情。

  到了翰林學士院中,夫子們都已早早的到了,見到王源歸來,眾夫子都過來問候王源身子是否痊癒,生了何病云云。王源一一道謝,以受春寒的話搪塞過去。

  稍微在翰林學士院待了一會兒,王源便以身體微有不適為由告退,陸元機叮囑他好生的休息,准了他提前離開。王源出宮之後快馬加鞭直奔秦國夫人府,日上三竿時到了秦國夫人府門外。看門的家丁都對王源熟的不能再熟,夫人少主都吩咐過,王學士出入府門暢通無阻,於是笑臉迎進。

  王源本打算直接去請人稟報求見夫人,但想了想還是來到二進東首柳鈞的住處來見柳鈞。進了院子,柳鈞正拿著一根桑木棍跟幾名僕役對打,練得嘿嘿有聲,忽見王源出現,頓時喜出望外,一把拋了棍棒沖了過來。

  “老師,你怎麼來了?”

  王源微笑看著柳鈞道:“幾日沒來,來瞧瞧你是不是偷懶了。”

  柳鈞扭脖子道:“瞧瞧,我可沒偷懶,正練功夫呢,老師教的那幾招練得很熟了。”

  王源拍拍他的肩膀道:“很好,沒偷懶就成。”

  柳鈞吩咐人沏茶,拉了王源坐下,看著王源的臉色道:“老師生了什麼病?好像似乎是瘦了些。”

  王源微笑道:“人吃五穀雜糧,生病也是正常的,不用大驚小怪。”

  柳鈞撅嘴道:“我本來打算去探望老師的,可是娘親不准。我不忍讓娘親病中生氣,便沒有去。老師不會怪我吧。”

  王源一驚道:“夫人生病了?”

  柳鈞皺眉道:“是啊,病了好幾天了,那天晚上突然便病倒了,我第二天早上去請安的時候,娘親都有些神志不清,好在府裡的郎中得力,但現在還是起不了床。”

  王源訝異道:“前幾日夫人不是好好的麼?怎麼就突然病了。”

  柳鈞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撞了邪一般,老師你病了,娘親也病了,還有伺候娘親的紫兒和雲兒兩個使女也一起病了,趕的這麼巧,莫不是衝撞了什麼了。”

  王源心中更是驚訝,看似無意的道:“這是哪一天的事兒?”

  “就大前日的晚上,娘親從三姨府裡回來便病倒了,我睡著了不知情形,第二日才知道。”

  王源的心裡咯噔一下:“大前天不就是四月初二那天麼?秦國夫人從虢國夫人府裡回來,那豈不是自己當時正在虢國夫人府中,顯然是秦國夫人救了自己回來的,然則……”

  王源忽然有些心慌,有些不知所措起來,這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事情越來越讓人迷惑了。

  “夫人病了,我該去看望一下才是,柳鈞,讓人替我通報一聲,我去看看你娘。”王源沉吟道。

  柳鈞點頭道:“好,師傅稍候片刻。”

  柳鈞叫了一名婢女過來,吩咐她去往後堂稟報。王源坐在院子裡看著柳鈞繼續打拳弄棒,心思卻飛到九霄雲外,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北海城東大街小巷盡頭的民居中,柳績正瞠目結舌的聽著吉溫說明來意,腦門子上汗珠涔涔。

  “柳別駕,雖然你離開京城來這裡任職,但京城中的事兒卻也不能一筆勾銷。柳別駕當記得周猛這個人吧?他可是你在京城中額鐵哥們呢。”

  “周猛?周大郎怎麼了?不錯,我和他確實相識。”

  “你不否認便好,這個周猛出事了,京兆府現已查明,此人和京城幾樁人命案有關聯,而且京城中幾名大戶接連失竊的事情,也有證據證明是他所為。這人膽大包天,一個多月前衛國公中失竊,便有人看到他白日在衛國公府周圍經過,神態鬼祟,似在踩點。魏小侯爺氣的要命,鬧得很凶。我京兆府不得不加緊查破這些案子。”

  “你是說,周猛做了這些案子麼?這不可能,周猛怎會如此膽大包天?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柳績詫異道。

  “柳別駕。”吉溫冷聲喝道:“現在不是問你的意見,證據已然確鑿,便是這個周猛所為,你倒是輕巧,一口便否定了京兆府的證據。”

  柳績忙道:“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即便是周猛所為,你們抓他便是,千里迢迢跑來找我作甚?”

  吉溫帶著一絲可憐的表情看著柳績道:“柳別駕,你在北海酒肉吃多了麼?怎地腦子變得這般糊塗了?那周猛是何人?不過是長安市上的一名閑漢頭領罷了。憑他一人,他敢做出這麼大的案子。我們懷疑他另有同黨。而和這周猛來往最密的人,便是你柳別駕了。聽說柳別駕和這周猛稱兄道弟,倒也是奇葩一件。柳別駕也算是皇親國戚,居然和市井閑漢稱兄道弟,這當中是否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呢?”

  柳績嚇的睜大眼睛,連連擺手道:“你們……你們怎麼能將這件事往我身上扯?我和這些案子可毫無干係,你們不能這麼信口雌黃。”

  吉溫面帶冷笑,看著驚慌失措的柳績一言不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34

第185章 相憐

  王源跟著一名侍女來到內宅中,秦國夫人居住的院子裡空無一人,幾隻鳥雀在草地上蹦躂啄食,王源走過,它們一哄而起飛上天空,消失的無影無蹤。

  王源站在門前整頓衣衫,隔著簾子拱手行禮道:“王源拜見夫人。”

  屋子裡沉默片刻,有人低聲說話:“學士請進。”

  王源撩起簾子進來屋子,待眼睛適應了屋子裡的光線後,便看到秦國夫人斜靠在一張軟榻上,身上蓋著薄被,額頭處纏著布巾,一副病怏怏的模樣。軟榻兩側,兩名侍女紫雲兒和青雲兒垂首而立,臉色有些蒼白,眼睛看著地面,看也沒看王源一眼。

  秦國夫人看到王源的身影,蒼白的臉上莫名的升騰起一陣紅暈,掙扎著要坐起身來。王源忙道:“夫人安臥,切莫起身。我還是聽柳鈞說夫人病了,這才來探望,否則我還不知道呢。”

  秦國夫人籲了口氣,低聲吩咐道:“青兒,紫兒給王學士看座沏茶。”

  青雲兒和紫雲兒低低答應了一聲,分別端椅子沏茶送了過來,王源忙拱手道謝,兩女神態木然,默默走到一旁。王源覺察到異常,但又不好發問,想起柳鈞說兩名侍女也生了病,想必是病體未愈的緣故,便沒有多想。

  “未知夫人生的什麼病?現在可好些了?”王源問道。

  秦國夫人臉上再次泛紅,頓了頓道:“沒什麼大礙,已然好些了。”

  王源點頭道:“那就好。”

  雙方一時靜默,竟然無話可說,場面很是尷尬。王源有些躊躇想問,但礙于外人在場,不好直接詢問,只得呆坐無語。

  終於秦國夫人歎了口氣,緩緩開口道:“青兒,紫兒,你們出去吧,我和王學士單獨說會話。將外邊的侍女也都打發走,沒我的吩咐,誰也不准進來。”

  青雲兒和紫雲兒趕忙答應,像是鬆了口氣般急匆匆的便往外走,王源看到青雲兒似乎瞟了自己一眼,眼神中既像是怨恨,又好像夾雜著一些以前自己沒見過的情緒,一時難以索解。

  “學士……身子可痊癒了?”眾人退下後,秦國夫人目視王源低聲問道。

  王源想了想道:“夫人知道我生的這是什麼病麼?我今日來便是想問清楚一件事情,夫人也許知道答案。”

  秦國夫人緩緩點頭道:“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我會全部告訴你的,我並未打算瞞你。”

  王源道:“多謝夫人,那麼夫人便說吧,我只知道……似乎被虢國夫人下了藥,之後我便一概不知了,我想知道這當中發生了什麼事。”

  秦國夫人輕歎一聲道:“都是命數使然,學士坐過來些,我沒力氣大聲說話。”

  王源皺了皺眉,看秦國夫人的眼神甚是有些求肯之意,於是挪動椅子靠近床邊坐下。秦國夫人忽然伸出手來,一把抓住王源的手,緊緊攥著不放。

  王源正欲掙脫,秦國夫人低聲道:“學士莫要見怪,我只是需要一雙手給我勇氣說出那晚的事情,否則我難以開口。”

  王源只得任憑她握著自己的手,感覺那一雙小手綿軟如酥絲滑無力,握在手中輕如無物。

  “那天晚上的事情,學士一點也記不起來了麼?”秦國夫人低聲問道。

  “我被虢國夫人強行劫持進她的府中,傍晚的時候她請我喝了杯酒,之後我便迷迷糊糊了,醒來後騰雲駕霧一般不知身在何處,我只知道被人送回家中,這中間發生了什麼,我一概不知。”

  秦國夫人低低道:“那藥物太過霸道,也難怪你一概不知,我全部告訴你經過吧。”

  秦國夫人咬著銀牙,輕輕將那晚虢國夫人府中乃至後來馬車中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盡數說出,說到馬車中的瘋狂時,她的臉上紅的滴血,呼吸也急促起來,額頭上全是細汗,表情極為痛苦。似乎又回到了當時的噩夢之中,忍受著當時的痛苦情形,手指甲也深深的刻進王源的手背上的肉裡。

  王源呆呆聽著秦國夫人敘述的經過,腦子裡一片紛亂,他萬沒想到事情的經過竟然是這樣的。虢國夫人給自己喝的是梨花蜜酒,那日安祿山曾經當眾調侃要喝虢國夫人的梨花蜜酒,而自己根本不懂這是什麼酒所以沒有反應,當時秦國夫人和楊釗都是反應強烈,看來他們都知道這蜜酒便是春藥,現在才算弄清楚。

  他也完全沒想到,竟然是秦國夫人拿自己的身體救了自己,而且因為藥性猛烈,自己獸性大發的兇猛發洩,讓她下身流血不止,差點送了她的命。而且連青雲兒和紫雲兒兩個侍女也沒有逃過自己的魔爪,為了救自己,她們也不得不遵守夫人的命令讓自己發洩消解藥性。

  王源不知該說什麼好,心中無味雜陳,既有感激,又有羞愧,更有慶倖,還似乎有些小小的竊喜。因為他最擔心的便是和虢國夫人之間有了污穢之事,原來在此之前秦國夫人及時趕到救出了自己,卻沒想到將她自己和青雲兒紫雲兒兩人搭了進去。

  王源瞠目結舌的坐在那裡像個木頭一般,秦國夫人倒是慢慢平靜了下來,輕聲道:“那日下午柳鈞說你沒有如約而來教他讀書,我便命人去學士院問,得知你已經出宮。後來宮門守衛說你被三姐車駕請走,我便知道事情怕是有些不妙了。我想三姐既然劫了你去她府中,我若隻身前去怕也無用,於是我便進宮找貴妃娘娘。偏偏貴妃娘娘陪著陛下休息,高力士不讓我去打攪,於是我只能在宮裡苦等。直到傍晚時分,才見到娘娘,跟她好一番解釋,她才答應我去把你帶出來。我去時你已經服了藥人事不省了。”

  王源呆呆道:“夫人,你待我如此,我……實不知該說些什麼。”

  秦國夫人低聲道:“你不用多想,當時情況緊急,我也是沒法子。本來我想送你回府,在府中找幾名婢女替你解除藥性,沒成想在三姐府中耽擱了,半路上又遇到武侯攔住檢查,耽擱了不少時間。當時你已經口鼻流血身子抽搐,再不消解便有性命之憂,不得已,我才……我才……”

  王源不知說什麼才好,只能沉默不語,臉上燒的厲害。

  “其實當時若是將你送到平康坊中也是來得及的,但我不能讓這件事張揚出去,雖然三姐的行為讓人痛恨,但畢竟是我楊家姐妹,我不能讓這件事弄得滿城風雨,所以只能選擇帶你回府。”秦國夫人喃喃道。

  王源怔怔看著秦國夫人道:“夫人,這事兒可怎麼了局?我沒想到自己會冒犯了夫人,夫人若有責罰,王源領著便是。”

  秦國夫人微微一笑,伸手來撫上王源的臉頰低聲道:“你不用自責,我說了,這都是命數。你也不必想著如何了局,我並不需要你做些什麼彌補。鈞兒的爹爹去世六栽,這六年之中我苦守貞潔,即便外界傳言我楊家姐妹如何放浪,但對我而言那都是謠言,我從未與亡夫之外的任何一名男子有染。然現在和你發生了這些,都是天意使然。我不後悔,你也不要有負擔。如你……如你覺得……對我有所愧疚的話,你好好教導我兒柳鈞,而我這裡,或許……或許你時常來看看我……我便滿足了。”

  這番話說的雖然隱晦,但意思再明白不過,王源當然懂秦國夫人的話。雖然王源曾經告誡自己不能和楊家姐妹中的任何一人有什麼瓜葛,免得日後大亂生起時遭到牽連。但現在這情形,王源卻再也難以開口說一個不字。而且在王源心中,秦國夫人確實很有吸引力,才二十九歲的秦國夫人依舊如少女般的美豔,舉手投足之間盡顯貴婦氣質,況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對自己是真的不錯。

  “夫人。”王源伸手過去,輕撫秦國夫人的面頰,低聲道:“夫人,你救了我王源一命,王源必有回報便是。”

  秦國夫人微笑看著王源,雙目中滿含情意,王源俯身下去吻住她的紅唇,秦國夫人發出一聲滿足的嬌哼,伸臂摟住王源的頭頸,兩人唇舌交纏,蜜吻不休。

  良久之後,兩人才分開,見秦國夫人臉上通紅,似乎情動。王源低聲道:“夫人好生將養吧,等你身體好了,我再來報答你。”

  秦國夫人輕啐一口,理了理髮絲道:“對了,青兒和雲兒你也安慰安慰,那晚若無她們相助,你也難以活命。她們雖是我侍女,但我從未慢待過她,那晚逼她們救你,我心裡也很不好過,將來我會將她們送給你為妾,希望你好好待她們。”

  王源不能推辭,一下子多了三個救命恩人,這讓王源平白多了些責任,但若是以這種方式報答的話,王源倒也毫不介意。

  見秦國夫人有些倦怠,王源親了親她的臉起身告辭,秦國夫人微笑目視王源轉身,忽道:“對了,堂兄昨日來過,這件事我沒告訴他,他好像有所察覺,你也不要告訴他。但堂兄似乎要跟我說一件急事,見我昨日病體昏沉,他便沒有說。又說你又病了無法商議,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你不如去尋他問問是何事,幫他出出主意也好。”

  王源點頭應了,掀簾而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34

第186章 博弈

  北海城東的民居小院裡,柳績滿臉通紅渾身冒汗,他萬萬沒有想到,吉溫竟然懷疑自己和京城中的人命案以及入室的劫案有關。

  自己在京城之中確實結交甚廣,三教九流的朋友很多,這個周猛確實是和自己關係最好的一個。但周猛雖是市井中人,以柳績的眼光看來,他還不至於幹些殺人搶劫的勾當。但自己此刻不知內情,無法為之辯解,而且事情已經到了自己頭上,這時候不是為周猛開脫的問題,而是自己能否脫身的問題了。

  “起士曹,如果周猛真的做下了案子,我雖與之有些交情,也絕不會包庇他。但起士曹要把話說明白,我柳績可不會去幹什麼犯法的勾當,更別說參與什麼人命和入室搶劫的大案之中,這一點可不能信口雌黃。干係到本人的聲譽和品行之事,我不能容忍他人造謠誣陷。”柳績挺胸正色道。

  吉溫哈哈一笑,冷眼看著柳績道:“柳別駕看來還沒弄清楚狀況,你也不想想,我們千里迢迢來此尋你,難道是來遊山玩水的麼?也罷,給你看看證據。”

  吉溫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卷寫著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的紙張來,微笑遞了過來道:“這是周猛的同夥蔣平山、沈六郎等人的供詞,你好生的看看吧。”

  柳績結果那些口供來急匆匆的開始翻看,片刻之後,腦門上全是冷汗,喃喃道:“這是誣陷,這是誣陷,完完全全的誣陷。我根本沒做過這些事情,這是有人刻意的誣陷我。”

  吉溫伸手奪過口供塞入懷中,歎息道:“柳別駕,這種言辭某家見的多了,犯了案子的人誰不說自己冤枉,誰不叫喚著自己是被誣陷的?這上面說的事情是否屬實你心知肚明。那周猛在西市欺行霸市,你是否曾經帶著手下的士兵給他壯過威風?周猛在西市收取商家的份子錢,每月高達一百三十餘貫,你是否分的三成?”

  柳績叫道:“我並不知那是什麼份子錢,那是我像周猛借的錢,朋友之間有通財之義,我手頭拮据,周猛借我周轉僅此而已。我若知道這些錢財來路不正,怎也不會要的。”

  吉溫淡淡道:“這樣的托詞還是騙鬼去吧。我再問你,你是否跟周猛談論過你在京城中的仇家?命案中有一名叫馬全的人,曾經和你關係不錯。馬全的妻子張氏和你是什麼干係?”

  柳績汗珠涔涔而下,沉默不語。

  吉溫微笑道:“柳別駕,你好歹也是和有身份的人,怎能幹出與他人妻室通姦的醜事來。我也知道,在京城你的在太子府的岳丈管束的你很嚴,你的夫人對你也很強勢,你沒膽子在外邊找女人,但也不能睡了身邊兄弟的妻子吧?好吧,就算你睡了馬全的妻子,也不能因為馬全找你鬧騰,揚言要揭穿此事,便讓周猛殺了馬全吧?你未免做的太過了。”

  “我沒有讓周猛殺他,我怎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柳績顫抖大叫道。

  “三月十二午後,你和周猛等人在西市酒樓之中喝酒,你醉酒之後是否說了馬全找你的麻煩,恨不得一刀砍了他這樣的話?”

  “這……”

  “你可千萬別否認,蔣平山、沈六郎都在場,口供上都寫的明明白白,抵賴也是無用。”

  柳績發抖道:“那只是醉酒後發洩的言語,豈能當真?”

  吉溫冷聲喝道:“笑話,但那馬全確實是死了,而且是被周猛所殺,焉知你不是指使周猛替你除去心頭的禍患,只是這種事情你不便明說罷了。我再問你,你們在一起聚會喝酒的時候,是否談論京城豪富之家,據說你提及了十幾家豪族世家,聲稱他們家中錢財巨富,譬如衛國公府,你是否說過魏小侯爺命好,祖上留下萬貫財物任他揮霍,很不公平之類的話?”

  柳績癱坐於地,低聲道:“確實說過,但是……”

  “住口,你定要說你是酒後閒話了,但事實上,京城大戶遭到入室劫財之事屢屢發生,這幾年出了十幾樁大案,而且有的案子還夾雜人命案,現在有證據證明,都是周猛一夥所為。你還以為你脫得了干係麼?”吉溫冷聲喝道。

  柳績終於明白,吉溫是要將這所有的事情都要一股腦的安到自己頭上了,而且這些事也似乎難以辯解的清除,因為自己也確實說過一些過頭的話,做過一些出格的事情。

  譬如那馬全的妻子,自己確實睡了她好多次,馬全知道後也曾經威脅公開此事,自己拿了不少錢去搪塞,但可惜的是自己並不富有,俸祿什麼的都被夫人掌控著,自己根本沒錢去平息此事,馬全拿不到想要的數目放了些狠話,自己苦惱之下才酒後和周猛等人說了這些事。而馬全不久後真的死了,自己也懷疑是周猛幫自己做了他,但這種事柳績又怎會去查問?

  而談及長安富戶的事情,那也是平日閒聊的時候大家對世道不滿,覺得辛苦打拼也不能掙到萬貫家私,那些世家豪族的後代生下來便是金銀滿屋,這才有感而發。自己不過對這些豪族們的情形比較熟悉,周猛他們問起來自己當然說的比較多,但周猛他們若是真的這麼幹了,倒也很難說清楚不是因為自己的言辭渲染。

  但柳績隱隱覺得,周猛這個人不至於做出這麼瘋狂的事情。自己與之結交甚厚,不僅是因為周猛的可以附會,也是因為自己覺得周猛不是一般的市井閑漢沒有腦子胡來,而是個頗有些本事和心思的人。要說周猛暗地裡做出這麼多大案來,柳績到現在還不能相信。

  況且柳績剛剛發現了一個最為重要的問題,那便是剛才自己看的證詞之中,並沒有周猛的證詞,也就是說周猛並沒有認罪。主犯沒有供詞指向自己,吉溫此行便有著欺詐自己認罪的嫌疑,自己不能輕易的被他們嚇唬住。

  想到這裡,柳績昂首道:“起士曹,你們剛才說的這些事情我不屑於辯解,若是起士曹認為我是幕後指使,便請拿出直接證據來。我要求和周猛對質,若是周猛咬定是我指使,那我無話可說,聽憑處置便是。”

  吉溫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數滴唾沫噴到柳績的臉上,柳績伸袖子抹去,怒道:“起士曹,難道這個要求過分嗎?你們說我牽扯人命案入室搶劫案中,我連要求對質都不成麼?那可就是誣陷我了。”

  吉溫笑聲停歇,看著柳績道:“當然可以對質,我也希望你們對質,這樣便能水落石出了。那麼便請柳別駕將周猛交出來吧。”

  柳績楞道:“這話是何意?”

  “何意?那周猛在逃,而你柳別駕又突然離開京城來到這狗不拉屎的北海郡任職,這難道是巧合麼?是否是知道案子發了,帶著周猛逃離京城,包庇於他?我們此行前來便是要你交出周猛,並認罪伏法,你還在這裡裝的很無辜,沒想到柳別駕做戲倒是有一套。”

  “血口噴人,我豈止周猛下落?也並無包庇於他,起士曹,我給你面子,但你別忘了我柳績也不是好惹的。你若想誣陷我,怕是有人會不答應。”柳績起身怒道。

  “坐下,再亂動刀劍無眼。”旁邊吉溫的手下舉刀怒喝道。

  柳績看著面前明晃晃的刀劍,明白好漢不吃眼前虧之理,只得退後幾步怒目而視。

  吉溫站起身來,緩緩踱了數步道:“柳別駕,你無非是想說你和太子之間的關係罷了,但我告訴你,本人這次來是得了政事堂李相國的首肯,李相國說了,此事無論牽扯何人,有何背景,都要秉公辦理,所以你也不要拿這樣的話嚇唬我。那周猛我們已經探知行蹤,便在這北海城內,你今日不交代,我們也會很快抓到他。我們找你,是想給你機會罷了,你若識時務交代了實情,我們也不會為難你。正如你所說,你和太子是親眷,打狗也要看主人,我們抓到周猛之後打算讓案情在他身上了結,並不想牽扯到你,你要明白我們的難處和苦心。”

  柳績此時當然不能認慫,硬著頭皮搖頭道:“不必了,若我真的牽扯其中,你們拿了我便是。”

  吉溫陰陰一笑道:“看來柳別駕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罷了,當我沒說。為了防止你向周猛通風報信,這幾日我們請柳別駕跟我們呆在一起,請柳別駕寫個字條,我們派人送到郡衙告假,這總不過分吧。好歹你為了自證清白,也該協助我們抓到周猛才成。”

  柳績本想一口回絕,但好像拒絕也是無用,就算拒絕吉溫也不會讓自己輕易離去,皺眉點頭道:“但只可以兩日為限,兩日之後我可沒時間陪你們,我北海郡大小事務繁多,政務我可不能耽擱。”

  吉溫笑道:“哪敢耽誤別駕的政務,那豈不是我們的罪過,離了柳別駕,北海郡還不一團糟麼?用不了兩日,一天一夜便可水落石出。”

  柳績不理他的揶揄,冷哼不語。

  吉溫招手道:“讓柳別駕的心頭肉來替你磨墨鋪紙如何?”

  柳績這才想起到現在沒看到水姑娘,吉溫對身邊人吩咐道:“請那位娘子出來吧。”

  腳步聲響,一臉煞白驚恐萬分的水姑娘從房裡踉蹌出來,柳績見她無礙,心中放了心,但柳績忽然想起了一件極為嚴重的問題,正皺眉思忖時,便聽吉溫開口了。

  “柳別駕日子過得很滋潤啊,瞧瞧這小娘子,水靈俊俏的很,難怪柳別駕離開京城到北海郡來,難怪尊夫人留在京城不跟著來,原來是知道柳別駕被別的小娘子照顧的這麼好,怕是很放心了。”

  柳績心中咯噔一下,被找到這處地方便表明吉溫已經知道水姑娘和自己的關係,此刻抵賴也是無用,看來這件事是瞞不住了。一想到夫人得知此事之後的嘴臉,老丈人杜有鄰知道此事後的言語,柳績便頭皮發麻,心裡墜上了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

  早上起來還心情愉悅的柳績無論如何沒想到,在幾個時辰之後,自己的人生便落入了這樣窘迫的境地。

  ……

  長安秦國夫人府內堂院子裡陽光明媚,出了屋子的王源心情好了不少,來時的所有疑惑都已經得到解答,發生的事情雖然相當的詭異,但起碼並不算太過糟糕。只要不和那虢國夫人有什麼苟且之事,便沒有突破底線。

  當然,和秦國夫人和兩位侍女之間發生的事情並不在意料之中,但發生了便是發生了,王源並不是糾結之人,在這件事上自己同樣是受害者,也沒有刻意的去招惹她們,倒也心中並無太大歉疚。

  院子裡陽光耀眼,王源看見遠處綠樹掩映的紅色回廊中,紫雲兒和青雲兒兩個嬌俏的身影正憑欄無語而立,見到王源出來,兩人幾乎同時轉身將背對著王源,也不知是不敢還是不想看王源一眼。

  但讓她們不安的是,王源的腳步聲還是越來越近,直奔回廊而來,兩人緊張的攥住木欄杆,身子微微的發抖,臉色也更加的蒼白。

  “兩位姑娘。王源有禮了。”王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紫雲兒咬著牙不回頭,手心裡全是汗。青雲兒似乎覺得不該如此怠慢王源,轉身低頭微微還禮。

  王源其實也很尷尬,雖然和兩個女子發生了肌膚之親,但說實在的,自己甚至對她們的身體毫無印象,因為那時的自己完全沒有意識。然畢竟害了她們,而且吃了猛藥之後的行為給兩人造成了重創,這事兒逃避也是無用,所以還是硬著頭皮來說清楚為好。

  “唔……我不知如何開口,那晚上發生的事情……夫人剛才已經對我全部都說了……”王源硬著頭皮開口道。

  “求你……別說了。”青雲兒的頭低垂著,下頜快要碰到胸口了。

  紫雲兒猛地回過頭來,咬牙看著王源道:“為什麼不說?青兒,我們拿清白身子救了他的命,倒要聽聽他拿此事怎麼辦。”

  王源咂嘴道:“這個……兩位姑娘說怎麼辦便怎麼辦,我對此事負責便是。夫人說……”

  “夫人說要把我們送給你當妾是麼?你想的倒美,那豈不是太便宜你了。”紫雲兒冷聲道。

  王源撓頭道:“夫人是這麼說的,但也未必便需如此,一切還是看兩位的態度。總之,你們想要我如何補償,我便如何補償就是。”

  紫雲兒冷笑道:“我要你還我們的清白,你辦得到麼?”

  王源咂嘴道:“這……恐怕辦不到了,兩位姑娘,這件事我也並不想發生,但事已至此,也無後悔的餘地。如果當時我稍有意識的話,也必不會對兩位無禮。”

  紫雲兒怒道:“何止是無禮,你瞧瞧我們身上。”

  紫雲兒猛地擼起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臂,但見手臂上全是青紫的傷痕。又猛地一般撕開胸口的衣服,露出半截胸脯來,雪白的肌膚上同樣是觸目驚心的青紫痕跡。

  王源驚訝無語,紫雲兒又伸手撕開青雲兒的衣領,同樣滿是奇怪的青紫痕跡。青雲兒忙伸手掩住衣領,低聲道:“紫兒,莫要這樣。”

  “瞧瞧你幹的好事,看你一副謙謙君子模樣,卻幹出這樣的事情來。青兒到現在還見紅淋漓不止,將來必會留下病根,你這禽獸,我恨不得殺了你。”紫雲兒怒斥道。

  青雲兒滿臉通紅,低聲連道:“紫兒,別說啦,別說啦。”

  王源心裡很不是滋味,自問也是個對女人溫柔的人,那天如此瘋狂,必然會給面前這兩個女子留下極大的陰影。其實那晚的行為便是等同於變態的強暴,看來很難讓她們原諒自己了。

  “我不知該說些什麼。那時我確實一無所知,但無論如何,我做出禽獸之行傷害了兩位,心中甚是愧疚。我只能說,你們救了我的命,我會記著此事,會有機會報答的。這件事我定三緘其口爛在肚子裡,夫人的提議我也不再提及,因為我現在才明白,納你們為妾的主意其實並不是個好主意。兩位好好將養身子,但能相處什麼補償的辦法,儘管跟我提出來,我一定全部滿足便是。”

  紫雲兒冷哼一聲不說話。

  王源歎了口氣拱手轉身要走,紫雲兒怒道:“你打算就這麼走了?就這樣推辭過去一走了之?”

  王源道:“姑娘還有何吩咐?”

  紫雲兒道:“夫人說要把我們送給你為妾,我是不願的,但青兒我不知她願不願意,你怎不問問她的主意?”

  青雲兒忙道:“紫兒,別為難他了,讓他去吧。”

  紫雲兒道:“青兒,難道你願意去跟楊釗麼?楊釗不是一直纏著夫人要你去作妾麼?我看這便是天意,發生了這件事情。這王源和楊釗雖然都不是什麼好人,但我不知你心中所想,也許這兩個人中你必須要跟一個了。”

  王源滿頭的霧水,不明白紫雲兒說些什麼。紫雲兒看著王源道:“那天楊度支郎來府裡請你去內宅說話,我對你態度不好,那是因為度支郎正向夫人討要青兒為妾,你可記得此事?”

  王源猛地想了起來,那天是自己第一次進內宅見秦國夫人,確實被紫雲兒數落去的太慢,王源還開玩笑說“難道我要生翅膀飛過去”。當時紫雲兒無緣無故對自己發飆,自己還覺得很是奇怪。原來卻是楊釗正在向秦國夫人討要青雲兒為妾的事情。想必紫雲兒正為此事煩惱,所以撒氣撒到自己頭上了。

  “原來如此。”王源恍然,倒也是能理解楊釗,雖然楊釗府中美女如雲,還有不少美貌的新羅婢女伺候。但男人都是這副德行,弄不到的才有新鮮感。出入秦國夫人府多次,對夫人身邊的侍女也有些眼饞,難怪王源有幾次覺得楊釗的眼睛在她們身上打轉。

  這件事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在秦國夫人和楊釗看來,也不過是贈一個奴婢給對方的事情,根本算不得什麼,但對被贈的人來說,便是一件大事了。紫雲兒和青雲兒恐怕正為此事而煩惱。

  “紫兒,你莫管我的事了,求你了。”青雲兒羞愧難當,哀求道。

  紫雲兒跺腳道:“罷了,你們自己說話吧,我去伺候夫人了。王學士,我只告訴你,救你並非我本意,你也不必謝我,我只是奉夫人的命令列事。今後你我毫無干係,你若是敢以此便對我無禮,我可不是好欺負的。青兒的事情她自己決定,若她要跟著你,你要把她當救命恩人看待,不可怠慢她,否則我一樣不饒你。”

  紫雲兒說罷下了回廊,分花拂柳般的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34

第187章 大志

  只剩下王源和青雲兒兩人留在回廊中,氣氛一樣尷尬的很。青雲兒自是不會主動說話,王源也不知如何啟齒。

  半晌之後,王源不願這麼耗下去,於是低聲道:“青兒姑娘,我知道這件事有些荒唐,但畢竟要有個了局。你心裡如何想的,說出來便是。”

  青雲兒沉默不語。

  王源點頭道:“我懂了,姑娘放心,這件事我絕不會透露出一個字,度支郎絕不會知道那晚發生的事情的。時候也不早了,在下必須告辭了。”

  王源拱拱手轉身欲行,心中倒有些釋然。對青雲兒的選擇,王源其實很能理解。畢竟自己和楊釗在地位上是有懸殊的,若都是為妾,當然是選擇位高權重之人更好。況且自己和青雲兒之間除了那天晚上的意外之外也並無什麼情意,甚至連話都沒說過幾句,也談不上什麼遺憾。

  青雲兒本憑欄垂首,忽見王源轉身離去,忙顧不得矜持開口輕呼道:“學士留步。”

  王源扭頭微笑道:“姑娘有何吩咐?”

  青雲兒緩步上前,來到王源面前站定,大著膽子看著王源道:“學士是這樣不負責任的人麼?怎地話也沒說清便走了。剛才你還說會盡全力報答我們救命之恩,卻是如此報答嗎?”

  王源微笑道:“姑娘的沉默已經給了我答案,我還有留下的必要嗎?”

  青雲兒面色微紅道:“你什麼也不懂,我只是擔心此事會給你帶來困擾罷了。”

  王源皺眉道:“我的困擾嗎?你擔心什麼?擔心我家中夫人不容于你?還是擔心……”

  青雲兒微歎道:“你會錯意了,我擔心的不是那些,而是擔心度支郎會因為此事而惱了你。你沒想過我若跟了你,度支郎也許會怨恨你麼?”

  王源想了想點頭道:“原來你是擔心這一點,你不為自己考慮倒為別人想這麼多,我自己倒是沒想到這一點。不過你放心,度支郎那裡我自會解釋,若他不能釋懷恨我橫刀奪愛,那我也沒法子。但該爭的自然要爭,只是看你的態度罷了。”

  青雲兒微微點頭道:“我懂了,那麼……奴的一生便託付給公子了。”

  王源微笑點頭,看著青雲兒俏麗的臉龐不語。

  青雲兒有些慌亂,低聲道:“不過……我還是要伺候在夫人身邊,除非……哪一天夫人吩咐我跟你回去。”

  王源低聲道:“我明白,我想夫人也不會這麼快放了你走,那麼這事兒便說定了,我需得走了。”

  青雲兒微微一福,低聲道:“公子自便。”

  王源一笑,伸手過去摟住青雲兒的肩膀,青雲兒身子一抖,似乎有些僵硬,但不久便輕輕靠在王源懷裡,將頭輕輕靠在王源的胸口。

  兩人輕輕擁抱著站在春光裡,四周花草繁茂,蝴蝶蜜蜂嗡嗡鬧鬧,清風吹過,綠葉沙沙,一片祥和寧靜之感。

  出秦國夫人府後,王源帶著王大黑立刻趕往楊釗府邸,時間已經接近中午,估摸著楊釗也應該回到府中了。王源很少主動去找楊釗,他不想讓人感覺自己是依附于楊釗的印象,雖然事實確實如此,但在態度上需要一點距離感,也能贏得楊釗的尊重。

  但剛才秦國夫人說楊釗有急事要找人商量,王源知道,一旦楊釗有急事找人商量的時候,自己是必須要主動起來的。他不想讓楊釗覺得自己可有可無,在需要的時候必須要有作用,這才是楊釗舉薦自己的目的。若不能幫到楊釗,楊釗也將對自己越來越失望,自己也借不到他的力量幫助自己更進一步了。

  楊釗剛剛回府,正換了衣服喝茶,聞聽王源到來,忙迎出前廳來相見。見到王源上前挽著手臂笑道:“你可算是病好了,我還正想著派人去你宅中瞧瞧你病情如何呢。”

  王源笑道:“度支郎對我可真是關心備至,我臥床兩日,度支郎派人噓寒問暖,送了好多補品來,我再不好起來,都對不住度支郎的一番心意了。”

  楊釗哈哈大笑,兩人來到廳上坐下,聽說王源尚未用飯,忙命人安排酒席。閒聊數句後酒席擺上,兩人摒退眾人對坐而飲酒。

  數杯之後,楊釗開口道:“我這裡有件大事要找你們商議,偏偏八妹和你都生了病,昨晚我一夜未眠,盡是想著這件事了。”

  王源道:“什麼事讓度支郎都這麼不淡定了。”

  楊釗低聲道:“要出大事了。”

  王源皺眉道:“可否明言?”

  楊釗挪到王源身邊坐下,低聲道:“李林甫要對李適之下手了。”

  王源低問道:“如何下手?他抓到李適之的什麼把柄了沒?”

  楊釗低低道:“具體把柄是什麼我倒是不太清楚,但數日之前,李林甫命京兆府士曹吉溫帶著人手去了北海郡,他們該不是去遊山玩水去了。”

  王源一驚道:“北海郡,北海太守不是李邕麼?難道是找李邕的麻煩去了?”

  楊釗點頭道:“你腦子果然快,這一回李林甫是要從李邕身上下手,李邕和李適之裴寬他們一個鼻孔出氣,若是李邕被抓到了把柄,李適之和裴寬必被牽連。這是旁敲側擊之法,李適之和裴寬尚未知覺,滔天風雨即將到來了。”

  王源頭皮一緊,想了想問道:“這事兒是李林甫親口告訴你的麼?他該對你有所戒心,這些事不會這麼輕易的告知於你吧。”

  楊釗道:“你是懷疑消息來源是麼?確實不是李林甫告訴我的,也不是楊慎矜和王鉷,若是他們跟我說出這些事來,我倒要懷疑內中設有騙局了。”

  王源道:“度支郎說的對,對他們的話,必須要長個心眼。那這消息從何而來?若是度支郎覺得不方便的話,也可不回答。”

  楊釗擺手道:“這是什麼話,我對你還有什麼隱瞞?實話告訴你,告訴我這件事的是吉溫。”

  “吉溫?”王源嚇了一跳,驚訝的看著楊釗。

  吉溫和羅希奭兩人均是李林甫手下最忠心的狗腿子,說李林甫手下的任何一人給楊釗通風報信王源都信,但要說是這兩人之一,王源是絕難相信的。

  “你沒想到吧,這個吉溫早已是我的人,只是李林甫還蒙在鼓裡罷了。吉溫半路上寫了信來,告知我他此去北海的差事。吉溫辦事雖狠曆,但卻頗有心計,在長安城我和他很少接觸,我們之間均用信件傳遞重要消息,這樣才能瞞過李林甫的耳目。”楊釗得意洋洋道。

  王源皺眉沉思,他並不信吉溫會對楊釗效忠,他更願意相信這是李林甫安排的另一種陷阱。給楊釗一種錯覺,以為可以打探到內部的消息,但其實只是將計就計。在關鍵時候,這種安排會起到決定性的結果,對楊釗造成絕殺。

  “你不信?王兄弟,你多慮了,此事千真萬確。我也不是傻子,對吉溫我做過多次試探,他的表現無可挑剔。”楊釗笑道。

  “我只想知道,吉溫為何會對楊度支示好?他想從度支郎這裡得到什麼?”王源皺眉問道。

  “這才是重點。”楊釗笑道:“看似吉溫沒必要暗中與我有瓜葛,但其實李林甫能給他的我都能給,而我能給他的李林甫卻給不了。”

  “此話怎講?”

  “很簡單,你知道為何吉溫名氣這麼響,卻還只是京兆府六曹之一麼?他為李林甫鞍前馬後幹了那麼多的髒活,李林甫卻連個侍御史或者六部之中的職位都給不了他,這是為何?”

  “為何?”

  “很簡單,陛下對吉溫不喜,曾說過決不能重用吉溫的話,李林甫無力改變陛下的想法。而這一點我能做到,這便是我必李林甫對吉溫有用的地方。”

  王源皺眉道:“吉溫很在乎這個?”

  “你說的傻話麼?吉溫甘願在京兆府士曹的位置上幹一輩子?但有陛下的那句話,他既無法往上一步坐上京兆尹的位置,連平移入政事堂六部禦史台的機會都沒有。你想他會甘心麼?”

  王源搖頭道:“那自然不會甘心。”

  “這不就結了。你知道吉溫心裡最期望當什麼官職麼?”楊釗神秘問道。

  王源道:“他該不會想坐上相位吧。”

  楊釗勃然大笑,聲震屋瓦,指著王源道:“哈哈哈,王兄弟你一猜就中,他跟我說過……他想……他想當……左相,說到時候我是右相,我和他左右相國共治朝政……哈哈哈。”

  楊釗像是被戳中了笑點,笑的眼淚湧出,拍著桌子停不下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34

第188章 察覺

  王源當然聽得出這笑聲是嘲笑之意,這其實更讓王源擔心這個消息來源的可靠性。顯然楊釗對吉溫僅僅是利用,若有朝一日楊釗真的掌權,這個吉溫怕是連相位的邊都摸不到。

  如果自己能感覺到這一點,這吉溫未必感受不到,這便是讓人擔心的地方。

  “他有這份心,也就能為我所用,將來的事情誰會知道?讓他做一做夢也好。”楊釗笑聲未歇,冷冷發聲。

  王源道:“吉溫告知你此事用意何在?”

  楊釗詫異道:“難道我不該提前知道此事麼?我也好提前做好準備,大批的職位即將空缺,我該提前向陛下推薦些人手。否則便被李林甫一人獨佔了。我急著找你商量,便是要徵詢你的意見,哪些職位可爭,哪些職位不可爭,這事兒頗有些講究。我不想做的太過火,這會讓李林甫發怒,所以,這事兒必須好好的斟酌。”

  王源明白楊釗的意思,譬如李適之倒臺之後,左相這個位置顯然會成為眾人都想坐上的位置,但如果楊釗要爭的話,必會引起李林甫的反感,那會直接引發對抗。而若是一些其他的位置,李林甫就算不高興,但也恐怕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認為做的太過分。

  王源深思良久,還是決定說出自己心中的擔憂。

  “度支郎,我還是想弄明白,吉溫此去北海的真正用意,因為這件事有些不合常理。你想一想,李邕身為北海太守,即便是要尋他的麻煩,也是禦史台牽頭,六部中的相關部門派員前往查核,派個京兆府的士曹去查,您覺得這事兒正常麼?”

  楊釗愣了愣,皺眉道:“你這麼一提醒……倒也好像是有些疑問。京兆府士曹派出查勘倒也並非沒有先例,但必須是和京兆府有關的人員和案件才算合情合理。而李邕在北海七八年,好像派吉溫去確實沒有道理。不過……吉溫有可能並非以公開身份去查,而是暗中查勘。你知道,李林甫定是握有什麼證據,這才會派人去查,並非是無的放矢。”

  王源道:“我並非說吉溫不可信,但這麼大的事情,度支郎一定要長個心眼方才是。吉溫若是去暗查倒也能說的通,但細細想一想,如果李邕真的有什麼把柄落在李林甫手裡,又何必這麼鬼鬼祟祟的?也許是我多心,但我總覺得似乎有些貓膩不為人所知。”

  楊釗見王源一再表示懷疑,不免也慎重起來,端著酒杯認真的思索道:“可是,吉溫去北海除了去找李邕的麻煩之外,他又能做什麼呢?李邕這人是個大嘴巴,雖然名氣才氣都大,但是太喜歡吹牛。吉溫去是否是收集他的出格言論作為扳倒他的證據,也未可知。”

  王源愁眉不語,這種猜測其實聽起來有道理,但卻並沒有什麼實質的作用,李邕大嘴巴是出了名的,就算不用去北海,當地的官員中也必有人會暗中上報,而派了吉溫前去,這豈非是提醒李邕謹言慎行,又怎能找到李邕的所謂言論的證據。難道李邕還會傻到當著吉溫的面去說些不該說的話不成。這件事顯然是自相矛盾的。

  “你的意思是,吉溫未必是去找李邕的麻煩,但北海郡中除了李邕,吉溫又能去做什麼呢?那鳥不生蛋的地方,又有什麼人值得吉溫去跑一趟?”楊釗道。

  王源也一頭霧水,整件事如何能說的通,這才是關鍵。李林甫必是希望能扳倒李邕的,但派出不合適的人,選擇不適合的方法,絕非李林甫的手段。

  “等一等,我想起一個人來,這人也在北海,不過他只是個籍籍無名之輩,吉溫會是去專程找他的麼?”楊釗忽然叫道。

  “是誰?”王源忙問。

  “柳績,原禁軍左驍衛兵曹,一個多月前被調往北海郡任別駕。”

  王源有些失望,這個人果然是籍籍無名,王源都沒聽所過這個名字。

  “柳績的丈人便是太子府屬官杜有鄰,太子府杜良娣是杜有鄰的小女兒。”楊釗續道。

  王源一驚,抬頭問道:“什麼?柳績和太子是親戚?”

  “兩人可算連襟。良娣是太子次妃,柳績也正是因為這層關係才得到左驍衛兵曹的職位的,我卻不知道他為何要去北海當什麼別駕。”

  王源腦海中一陣翻騰,呆坐片刻後低聲道:“度支郎,這事兒恐怕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大了。”

  楊釗忙問道:“此話怎講?”

  王源道:“我若猜測不錯的話,這吉溫恐怕正是沖著柳績而去,那麼一切便能說的通了。一月之前,柳績還在京城當職,吉溫若是以京兆府士曹的身份去查柳績在京城的事情,這並不算逾矩。人選上的疑問便可說的通。”

  楊釗皺眉道:“你是說吉溫去查柳績?那是要幹什麼?”

  王源一字一頓的道:“度支郎,李林甫這可不僅是要對李適之下手,而是要順便對付另外一人。”

  楊釗呆呆道:“你是說……太子?”

  王源緩緩點頭道:“恐怕是了。你我均知,李林甫其實並不擔心李適之,他最大的忌憚其實還是太子殿下。韋堅和皇甫惟明之所以死於非命,還不是因為他們是太子一党。柳績既是李適之的手下,又是太子的親戚,查他一人,可牽扯兩處,這正是最佳的人選。”

  楊釗驚道:“這未免也太離奇了,柳績又能供出太子什麼?他和太子以及杜有鄰的關係並不好,也沒什麼本事,手下也沒調兵的權力,難道還能安個欲謀廢立的罪名不成?”

  王源道:“我們要是能猜出李林甫的手段來,還用的著在此發愁麼?總而言之,我覺得吉溫定是沖著柳績而去,我有這個直覺。”

  楊釗道:“你是說吉溫的信是騙我的?”

  王源笑道:“那也未必,吉溫去查柳績的目的之一恐怕也是為了找李邕的把柄。讓柳績幫著找把柄顯然要容易的多。吉溫說去查李邕也沒有說錯。這叫模棱兩可含糊其辭,你也沒法子責怪他。”

  楊釗怒道:“若真是如此的話,吉溫可是該死了。好在跟你今日聊了此事,若你所言不錯的話,朝中要起可不是大風大雨,而是冰雹刀子了。王源,我們該怎麼辦。”

  王源搖頭道:“我不知道怎麼辦,我本想說明哲保身,但真的被李林甫扳倒了太子和李適之,李林甫便無人能敵了。但此時若是冒然出頭也不是個好的選擇。恕我此時心亂如麻,無法給你意見。”

  楊釗默然半晌道:“一切還都是猜測,我們且不忙有所行動,靜觀其變。至少目前我們還高枕無憂。只要陛下在,李林甫便不敢動我們。此事你必須一字不漏,漏出一字便有大難,切記切記。”

  王源點頭道:“我明白,你放心便是。”

  兩人各懷心思喝酒吃菜,美味佳餚突然吃在嘴裡變得索然無味起來。王源草草填了肚子,起身告辭。楊釗也急於出去活動探聽虛實,便送王源出門。

  臨出門時,王源忽然回頭道:“度支郎,有一事我想跟你說一聲。秦國夫人身邊的那名侍女叫青雲兒的,我求夫人將她賜給了我。但我後來才知道,原來度支郎也是中意那青雲兒的,這事兒頗有些尷尬。我事前不知此事,否則怎敢和度支郎搶人?”

  楊釗的心思早就不在一個女子身上,只微覺驚訝後笑道:“這算什麼事兒?一個侍女罷了,我早說要送你十個八個你都不要,原來也是看上青雲兒了。這叫英雄所見略同,連看上的女子都是一樣的。罷了,我怎也要成人之美,改日喝喜酒的時候不要忘了叫我。”

  王源拱手感謝,這事兒王源知道其實很簡單,楊釗雖然好色,但他是絕不會將一個侍女放在心上的,這些女子只是他的消遣罷了。

  午後的長街上有些寂寥,四月的春陽到了午後也很灼熱,曬得人昏昏沉沉。奔波了一上午的王源又喝了幾杯酒不免有些困意,在馬背上昏昏欲睡。

  但王源心裡其實很清醒,也很糾結。他在糾結一個重大的問題,就是剛才和楊釗一席談話之後得出的結論。王源是極為相信自己的直覺的,這一次李林甫攻擊的目標必是沖著太子李亨的。

  那麼問題來了,自己好歹是羅衣門的特別執事,太子承諾若無重大危急的事情,自己無需暴露身份去稟報消息。而眼前這件事無疑是重大的消息,就像當初李欣兒冒著暴露的危險逃出相府報信一樣,此事也屬於緊急重大。

  是任由太子李亨蒙在鼓裡,還是去立刻稟報消息,讓太子早做準備呢?王源心裡做著權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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