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躍馬大唐 作者:大蘋果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14:12: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0 157945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40

第209章 鎖定

  “屬下自抵達北海郡便著手暗查柳績此人,得到了重要的線索。柳績來北海雖短短數月,但在北海郡卻交際甚廣,和北海郡不少豪商大戶都有密切的交往。屬下列出了部分交往可疑的名單在此,請尊上過目。”

  於大寶從貼身衣物中取出一本小冊遞上來,王源結果細細看了一遍,微微點頭道:“做的很好,這正是我需要的。你們到北海郡可見到了吉溫麼?”

  於大寶道:“屬下正要稟報此事,屬下等並未與吉溫照面,但屬下知道吉溫的落腳之處,吉溫現在落腳之處便在城東的一所民宅之中,這所民宅是柳績在北海郡的一名姘頭的住所。屬下本想探個究竟,但吉溫此次手下人手眾多,屬下怕打草驚蛇,故而沒有動手。”

  王源皺眉道:“那民宅是柳績相好的姘頭的住處麼?此事屬實?”

  “絕對屬實,屬下還知道那女子的叫做水姑娘,是柳績來到北海之後勾搭上的。”

  王源微微點頭,這一切似乎印證了一直以來的猜測,吉溫到北海就是來找柳績的,而在吉溫抵達之後,柳績便上奏密報,顯然這中間發生了些故事。吉溫帶著一名叫周猛的犯人趕到北海郡,這周猛曾經在京城和柳績走得很近,而現在吉溫便直接落腳在柳績姘頭的住處,這一切幾乎就能串成一個線索了。

  然而知道這些是沒什麼用的,必須要有證據證明這個串聯起來的線索中發生了什麼。去問柳績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只能找到相關的人等拿問口供了。

  “這些名冊上的人你有沒有驚動過他們。譬如這位北海酒樓的東家錢三通,他和柳績之間有沒有什麼不法的勾當,你有沒有問?還有,吉溫抵達之後,這些人有沒有什麼異動,你是否有所察覺?”王源問道。

  “這個……屬下無能,沒能查的出來。不是屬下不想去查,屬下也想查出這些人和柳績之間有些什麼樣的勾連,但一來時間緊迫,二來,屬下發現這些人的身邊似乎隱藏著保護他們的人,屬下不敢輕舉妄動,因為屬下等人的身份不能見光,若是一旦正面對壘,屬下怕會壞了大事。”

  “保護之人?誰的人?”王源蹙眉道。

  “身份尚不清楚,但絕對不是他們請的護院之類,因為似乎連這些大戶豪商本人都不知道這些人的存在,若非我們機警,幾乎暴露了身份。”

  王源垂首沉思了片刻道:“我明白了,你們做的很好,現在起你們只需盯著吉溫的落腳之處,他的行蹤一定要掌握,但不能打草驚蛇。從今日起,我會派我心腹之人早中晚三次來此聽取消息,我和你們便不要再見面了,除非我需要見你們。”

  “遵命。”崔龍江和于大寶齊聲應諾。

  王源朝櫥櫃之後的暗影中招手道:“公孫大哥,你出來和他們見個面,今後每日辰時午時和酉時你便來此處見他們,取回他們的最新情報。”

  公孫蘭緩步現身,崔龍江和於大寶均驚愕不已,以他們的身手已經算是一流的好手,但居然房中一直藏有一人卻竟然毫無知覺,這件事當真可怕。

  “尊上,這位兄弟……也是門內中人?”崔龍江問道。

  “不是,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們不必顧慮,聽我吩咐便是。”

  崔龍江和於大寶面面相覷,王源這種行為是嚴重違反門規的,羅衣門是絕密組織,絕對不能有外人知道這個組織的存在。知道的人只有兩條路,一條是加入羅衣門,這還要看羅衣門願不願意要你,另一條路便是被殺滅口。王源讓一個外人參與羅衣門的聯絡之事,曝光了他自己,還曝光了他們兩人的身份,這是決不允許的。

  見兩人面色有異,王源也意識到可能犯了忌諱,正打算解釋幾句。忽聽公孫蘭道:“二位是對本人不放心是麼?說實話,我對你們羅衣門可毫無興趣,你們自以為保密的很,但我卻一清二楚,我若洩密,你們羅衣門從上到下早就灰飛煙滅了,還輪的到你們來擔心?羅衣門的統領是潘成芳是麼?你們在京城的總門設在東市的墨香齋是麼?”

  崔于兩人如雷灌頂,震驚的看著王源。王源攤手道:“別看我,我可一個字都沒說過,這位公孫大哥是世外高人,完全是來幫我們的,你們只當不知此事便是,若是出了差錯,我來頂著便是。”

  崔龍江和於大寶心中嘀咕,知情不報是門中大忌,一旦事發受到的懲罰嚴酷之極,這位王學士恐怕根本不知道這些規矩,這可害苦了人了。

  王源皺眉道:“你們還有什麼疑問麼?我可告訴你們,公孫大哥是我的得力助手,這次的事情我要仰仗於他,你們要是壞我的事,我可不饒你們。你們怕是不知道他的手段,教你們知道知道為何我要他來幫我的忙,公孫大哥,露一手給他們瞧瞧。”

  公孫蘭皺眉上前,瞪了王源一眼,忽然伸手在面前的矮凳上輕輕一拍,若無其事的起身負手而立。崔於二人不明就裡,正欲說話,忽聽嘩啦啦一陣亂響,那矮凳自動坍塌碎裂成十餘塊木頭,散落一地。

  兩人都是會家子,以他們的功夫,一掌拍碎一隻凳子也不是什麼難事,但那是用蠻力擊碎,像這等輕描淡寫的摸一摸凳子,凳子便自動碎裂,用的是暗勁,這境界比自己二人不知高了多少倍。可以想像,這個人若是無聲無息在自己胸腹上拍上一掌,五臟內腑碎裂怕是都不自知了。

  兩人算是明白王源為何要說仰仗此人了,這人一個要頂五六名紫衫衛的身手,在北海暗中行事正是合宜人選。

  “兩位可還有異議?本人將要介紹公孫大哥入羅衣門,之後便是一家人了,兩位不用有太多顧慮,完成此案才是正經。事情一旦糜爛,我等均要受嚴厲的懲罰,我可不希望無功而返。”

  “尊上說的是,我等遵命便是。”崔於兩人再無異議,起碼是目前沒有異議,但兩人心中所想的是,這裡的事情了結之後,定要將此事上報。雖然王源起碼是執事級別的上級,但兩人為了自保也不得不將此事上報了。

  離開悅來客棧之後,王源和公孫蘭再次來到了北海酒樓用中飯,酒樓的那名小夥計見兩人再次到來,對這兩個出手豪闊的公子很是殷勤,熟門熟路的安排了三樓包間端上可口飯菜。

  王源和公孫蘭邊吃邊輕聲交談,公孫蘭道:“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王源道:“昨天我猜測這家酒樓的東家有問題,你笑我多疑。現在你還這麼認為麼?”

  公孫蘭道:“你想查一查這酒樓的東家錢三通?”

  王源道:“不僅是他,名單上的那幾個人都要查。我敢擔保,他們定然知道些什麼,而且於大寶說有人暗中保護他們,我猜測保護他們的是吉溫的人。這所謂的保護恐怕其實便是監視。”

  公孫蘭道:“監視?”

  王源點頭道:“對,這些人必然知道些什麼,吉溫不想這些人到處亂說,或者是什麼人去找他們詢問。他有不能讓這些人忽然從人間蒸發,只能採用監視保護的辦法,一旦這些人有些出軌的行為,怕立刻便要被警告或者乾脆滅口。”

  公孫蘭思索良久,點頭道:“甚有道理,咱們便從這些人開始著手。”

  王源道:“知道吉溫的落腳之處,其實那裡應該也有些重要的東西可以問,但目前還沒到要和吉溫面對面的時候,所以先從週邊順藤摸瓜是最佳辦法。”

  公孫蘭道:“我明白。”

  王源道:“從今夜開始,我們怕是無法睡個安穩覺了。”

  公孫蘭道:“我可從來沒有睡過安穩覺。”

  王源歉意的看著她笑了笑:“會有睡安穩覺的一天的,但不是現在。”

  公孫蘭輕聲歎道:“北海城中從今夜開始怕是沒有安寧之時了,血光殺戮的事情你準備好了麼?”

  王源也歎了口氣道:“我早已準備好了,雖然我不喜歡打打殺殺的事情,但有些事不動刀子是解決不了的,我也早已不是白紙一張了。”

  公孫蘭抬頭看著王源,眼中滿是憐憫同情之意。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40

第210章 行動

  午後時分,王源剛回到館驛不久,忍無可忍的楊慎矜終於派人來找王源去郡衙說話。王源趕到的時候,楊慎矜正在大堂召見北海司倉問話,見王源到來,楊慎矜立刻終止談話,摒退北海司倉將一張陰沉的臭臉擺了出來。

  王源笑著參見楊慎矜道:“楊尚書辛苦,詢問進行的如何?”

  楊慎矜冷笑道:“楊某可沒你王副使逍遙,王副使,你詢問的卷宗本人已過目,不得不說,王副使你有負陛下和朝廷所托,你便是這般來查案的麼?”

  王源笑道:“我怎麼了?所有分配給我的官員我都詢問過了,難道有什麼差池不成?”

  楊慎矜喝道:“你那也叫問話麼?我這裡區區二十八人,一上午才問了不到一半。你倒好,五六十人一個時辰就結束了,這也叫認真辦案麼?”

  王源笑道:“這可奇怪了,各人有各人的辦法,楊尚書喜歡慢條斯理的問話,卑職喜歡言簡意賅,這有什麼不妥麼?楊尚書既然覺得我問的不細,我並不介意你重新召這些人問話。”

  楊慎矜冷聲道:“王源,我警告你,你是副使,便歸我所屬。我怎麼說,你便需怎麼做。這幾日你已經太出格了,我正在考慮寫急奏回京,歷數你辦案消極,我行我素不服管束的行為,請朝廷撤了你這查案副使的職務。你可不要逼著我這麼做。”

  王源臉上笑容慢慢消退,盯著楊慎矜道:“于案情有涉的人員盡數歸你詢問,於案無赦的數十人被你拿來浪費我的時間,還反過頭來說我態度消極。你最好在奏摺上加上排擠我辦案這一條,你若不願加上去,我倒是願意自己寫個奏摺呈報京城。”

  楊慎矜指著王源的鼻子怒喝道:“你!血口噴人。”

  王源笑道:“世人都不是傻子,看了你我詢問的人員名單,陛下這朝臣自然知道我是否血口噴人。楊尚書,我不介意你獨攬案情,你不希望我過多插手其中,我也不介意。但是希望你不要無端生事來找我的麻煩。你希望我幫你,便不要排擠我,你不希望我礙手礙腳,便不要對我指手畫腳,好嗎?”

  楊慎矜氣的臉色鐵青,臉上的麻子顆顆抖動,但他也終於明白,王源其實心裡什麼都清楚,這小子可不傻。在王源給出的兩個選擇之中,楊慎矜當然選擇讓王源置身事外,既然王源把話挑明,何不順水推舟讓他甩手去,何必要尋他的麻煩。辦完了事情在給他好看。

  想到這裡,楊慎矜的臉色和緩起來,負手冷冷對王源道:“既然你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強人所難。你不願辦差我也不強迫你,這件案子我一個人也會辦的妥妥當當的。從現在起,你愛幹什麼幹什麼,只不要來插手案情之事,案子的事情我一力擔當便是。”

  王源微笑道:“楊尚書,話要說清楚,卑職可不是不願辦差,卑職隨時願意為案子出一份力。我不參與是因為你楊尚書不願意我參與。這裡這麼多手下兄弟,大家都給我做個見證。我無事可做,只能去館驛睡大覺去。”

  楊慎矜冷笑道:“由得你去,本人就是不放心你辦案那又如何?若無他事,王副使可以去睡大覺去了。”

  王源哈哈一笑道:“這才像話嘛,不希望我參與案情便明說,我又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何必遮遮掩掩。我這可是遵了您的命令去睡大覺的,回頭楊尚書可不要告我的黑狀,說我懈怠公務啊。”

  楊慎矜冷哼一聲轉頭過去不再搭理王源,王源笑眯眯朝周圍隨從屬官拱手,退出大堂外出衙上馬回去。王源並不擔心對李邕的案子失去了控制,因為最後的案卷上還需要自己的簽字確認才能結案,楊慎矜再一手遮天,最後還是免不了要將所有的事情攤在自己的面前。事實上,王源樂見今日之事發生,這樣一來自己便不用受楊慎矜的使喚而將精力盡數集中到即將要辦的事情上去。

  不能說王源對李邕的案子沒有興趣,從個人角度而言,王源是不願意看到李邕或者李適之因為此案而倒楣的。但這是出於內心中尚存的一些對文人的同情,或者說是出於對李林甫一方的厭惡。但其實無論是李邕或者李適之,王源對他們都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本來如果李適之不是利用自己不顧自己的死活的話,王源會將他視為恩人,這一次無論如何會幫他一把。而現在,王源對李適之早已失望,這個人是個心胸狹窄且心理有些陰暗的人,自己對他的好感早已蕩然無存了。

  況且,從大局而言,王源此次來北海實際上是應該推動李邕這件案子的醞釀和擴大,將火燒到李適之身上才是目的。因為自己說服楊釗推薦自擔任此次查案使的理由便是如此。李適之倒臺,楊釗可以取而代之,這正是楊釗願意推薦自己原因。如果自己反而去出手幫助李邕和李適之,這會極大的損害楊釗的利益,也會被楊釗視為背叛,這是絕對不能發生的。

  王源不能拿楊釗的利益開玩笑,因為目前而言,楊家是自己最重要的靠山,那樣做雖滿足了自己可笑的內心的同情心,但明顯是不理智和不正確的行為,是害人害己的行為。王源唯一能做到的便是,恐怕只能是不去推波助瀾的去陷害李適之,雖然他答應了楊釗要去做到這一點。但王源心裡清楚的很,這種事根本無需自己去做,楊慎矜也會做得比自己更好,自己又何必去幹這樣沒底線的事情,保持遠離此案的態度是最明智的。

  ……

  回到館驛之中,王源也不出門了,果真按照楊慎矜的要求上床睡起了大覺,好幾個時辰後,這才被人輕輕推醒,睜眼看時,見公孫蘭站在床頭皺眉看著自己。

  王源看見屋子裡點起了燈,撓頭道:“幾時了?”

  公孫蘭道:“初更了,你還不起來麼?”

  王源一骨碌爬起身來穿衣服,邊洗漱邊問道:“你下午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你也要回來一起睡呢。”

  公孫蘭啐了一口。王源擺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今晚咱們要去行動,下午睡一覺晚上會更有精神。”

  公孫蘭道:“說你是江湖菜鳥你還不承認,辦事之前難道不要做些準備和打探?”

  王源梳著頭髮道:“原來你去踩點了。”

  公孫蘭道:“事前做好打探事宜,事情才能順利進行不至於遇到突發之事手足無措。這是夜行之人要做的最基本的一件事情。”

  王源請輕聲道:“你在京城做了那麼多案子,坊牆高院都來去自如,還擔心這北海郡中會發生什麼措手不及之事?”

  公孫蘭冷笑道:“那是我一人獨來獨往,我這是為了你而去踩點的,因為你跟著我去,便是個累贅。”

  王源翻眼道:“就算是這樣,也不用說的這麼直接吧,這不傷人自尊麼?”

  公孫蘭不搭理他,伸手在床鋪上一陣折騰,將枕頭塞在薄被弄得鼓鼓的像個人形,又給油燈加了些油,剪小了燈花,讓油燈變得更加陰暗。

  王源低聲道:“這是防止晚上有人來窺伺我在不在屋子裡是吧。”

  公孫蘭道:“算你還不笨。你快收拾好了,去命令你手下隨從不要來打攪你,然後咱們便該出門了。”

  王源點頭,匆匆結著髮髻,公孫蘭見他手笨腳笨的樣子終於忍不住過去,解開王源亂蓬蓬的頭髮十指翻飛迅速幫王源結髮髻。王源嗅著身後傳來的淡淡幽香,聽著公孫蘭微微的呼吸聲就在耳邊,輕聲歎息道:“但願此刻時間靜止,那便好了。”

  公孫蘭微微一愣,片刻後狠狠的揪了王源的頭髮一下,王源齜牙咧嘴無聲呼痛。

  結好髮髻,王源隔門召喚王大黑前來,讓王大黑去傳話,今晚一律不准外出,各自呆在屋子裡睡覺,也不許來打攪自己休息。王大黑問王源要不要吃晚飯,王源一句沒胃口呵斥了回去,王大黑倒也不再囉嗦,自己跑去和張五郎他們傳話去了。

  兩人穿好夜行衣,外邊以長衫罩上,各自取了兵刃背在背上,栓了房門開了北窗,但見窗外一片雪亮,月中皎月當空,照得周圍如霜雪遍地。

  王源正要說今晚好像不宜行動,話沒出口,身邊風聲颯然,嗖的一聲,公孫蘭已經在屋後的矮牆之上了。王源不再猶豫,縱身躍出,跟著公孫蘭翻越矮牆,消失在白茫茫的月色裡。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40

第211章 人生

  北海城很小,因為它只有橫平豎直兩條主街,主街兩側便是這座城池的中心地段。官衙酒樓店鋪市場大多集中在這兩條主街左右。然而某種意義上來說,北海城卻又不小,因為除了這兩條主街之外,尚有數百阡陌小巷蛛網一般的遍佈城中,近七萬百姓便居住在這些網格之中,自然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分出貴賤來。

  北海城東南,大清河的支流穿越而過,有水之處,自然成為繁華的地段。鄰水的宅子大多是本地有錢人家的住宅,有水便有繁茂的花樹,便有亭台水榭,便有花團錦簇,便有超乎普通生活的享受。而這種享受只能屬於有錢的大戶人家。

  幾十年來,北海城東南角已經是北海郡大戶人家的聚集之地,其實人數也並不多,整個北海郡真正有錢的不足百戶。幾十家還住在轄下的縣城之中,治所北海城中只有不足五十戶。北海酒樓的東家錢三通便是這其中之一,或者說是其中的佼佼者。

  錢三通本是杭州人,很小的時候在杭州城一家豪華酒樓當小夥計,後來手腳麻利勤快,被選入廚房跟著做菜的大師傅配菜切菜打下手。聰明伶俐不甘人下的他有意的接近討好掌勺師傅,目的是為了偷學他的做菜手藝,特別是他拿手的烹飪西湖魚的做法,這正是每一名掌勺大師傅都會獨有的看家本領。

  有一次錢三通正偷翻掌勺師傅的配料方子的時候,被當場逮個正著。偷學他人廚藝秘笈是行內大忌,於是乎為了不坐監獄,錢三通不得不拿出所有的積蓄平息此事,而從此也無法再杭州城立足,因為他的壞名聲已經被散佈開來,沒人願意再雇他做事幹活,都擔心家賊難防。

  身無分文的錢三通不得已離開出生之地,到別處謀活路。幾年後機緣巧合流浪到了北海郡。當時的北海酒樓還不算太有名,只是一家小小的飯館,掌櫃的名叫孫老八,是個老實巴交的人,一個人帶著一個女兒撐著店面過活。錢三通不要工錢,只請求有飯吃有地方睡,說服孫老八收留了自己。

  孫老八年事已高,本來就已經撐的辛苦,一個不要工錢的年輕力壯的幫手正是他急需要的。而且這個錢三通還手腳麻利勤快,做事井井有條,孫老八對他很是滿意。

  然而不久後,孫老八便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他發現自己的獨生女兒梅姑好像有些不對勁,動不動便幹嘔不止,面色蠟黃身體出汗,作為過來人的孫老八意識到怕是壞了事了,於是關起門來嚴厲詢問梅姑。梅姑不得已之下才道出了被錢三通引誘失身以致懷孕的事實。孫老八氣的差點吐血,第一反應便是報官拿了錢三通,但一想到梅姑的名聲和自己的名聲,卻又不能這麼去做。

  孫老八想來想去,雖然對錢三通恨之入骨,但好像除了將女兒嫁給他之外,別無補救的措施。於是錢三通便搖身一變,成了孫家的上門女婿。雖然此事平息,但孫老八畢竟心中鬱悶,久而久之身子染病,數年後一命嗚呼。孫老八也算是有些心機,臨死前將畢生積蓄偷偷給了女兒梅姑,告誡梅姑這些錢以備不時之需,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能拿出來,那是梅姑自己以後保命生活所需。

  因為孫老八幾年時間已經看得清清楚楚,錢三通根本就不喜歡自己的女兒,之所以勾引梅姑的目的便是為了奪了自己的產業,因為自己的女兒梅姑相貌醜陋,而錢三通相貌堂堂,根本就不可能看上自己的女兒。

  當然為了安錢三通的心,孫老八還是將小小的北海酒館交給了錢三通,希望錢三通能因此對自己的女兒好一些。

  然而,孫老八死後僅一年時間,梅姑經不住錢三通的花言巧語,將全部父親留給自己的積蓄盡數拿出來,讓錢三通擴建北海酒樓,擴大經營規模。當梅姑再無積蓄可拿出的時候,錢三通便開始對梅姑呵斥打罵無端的找碴。幾年時間面對相貌醜陋的梅姑錢三通已經受夠了,他找出種種理由對梅姑打罵侮辱,終於在孫老八死後周年,一紙休書將梅姑趕出家門,完成了霸佔孫家產業的最後的一步。

  不得不說,錢三通確實有些商業上的才能,在杭州時的經歷也是他寶貴的經驗,他也曾經見識到商家和官府之間勾結經營的威力。先是他將偷師的那些菜式加以改良滿足當地食客的口味,在這之後更是積極的結交官府中人,免費招待他們吃喝,每年還孝敬些錢物等等,久而久之,北海酒樓名聲大躁。每有官府中人或者名士抵達北海郡,都有人會帶著他們來北海酒樓,酒足飯飽之際,名士題詩,官員口傳,北海酒樓硬生生在二十年的時間裡成了北海第一酒樓。

  一旦有了名氣,菜式口味其實已經不是重點,就算一盤炒青菜,若是有名士讚揚過他好吃,或者口占一兩句詩的話,錢三通便能將白菜賣成肉價來。

  北海郡新太守李邕上任之後,錢三通知悉這位李太守是個愛吃愛玩的主兒,自然是要去攀上交情。但沒想到的是,李太守雖然愛吃愛玩卻不收他的一文錢財物。雖然也帶著名士和朋友來北海酒樓喝酒吃飯,但每次都是足額付帳,一文不欠。錢三通的心裡一直懸著,雖然生意依舊興隆,但沒有人撐腰總是覺得不自在。

  好在今年春天,京城來了個新別駕柳績,當探知他是太子的連襟親眷的時候,錢三通立刻決意要攀上這個人的關係。他的關係似乎比李邕還要有用。李邕已經六十九了,再一年便不得不致仕了,攀上了關係也不能長久。

  錢三通下了大本錢,拿出了兩成的股份送給柳績,希望和柳績建立起穩固的官商關係。李邕致仕之後,很有可能柳績便是北海郡新太守,到那時,他有無數種辦法賺更多的錢。只要柳績給他暗中的支持,給予他各種各樣的優惠和照顧便可。

  然而,好夢難久,世事難料。十餘天前的那天晚上,如驚魂般的場景出現在面前,他在睡夢之中被一夥人不由分說捆綁起來,塞了嘴巴裝在袋子裡騰雲架霧般的被劫走。待被人放開之後他看見了其他幾名北海郡的大人物,以及他最近正大的火熱的別駕柳績。

  再後來他明白了,柳別駕犯了事了,京城中的兵馬來北海拿他了,而自己偷偷給他兩成股份賄賂的事情也爆了光。柳績除了拿了自己的兩成股份之外,還同時收了別的人不少巨額的財物,這傢伙就是個貪得無厭的人。

  本以為要倒大黴的錢三通後悔不跌,他知道賄賂官員在大唐律法中的罪過有多麼重。這一次恐怕半生的努力都要打了水漂了。但好像自己的好運還沒結束,除了他因為情況不明的時候為了表示對柳績的忠心而強了幾句嘴被打了一頓之外,最後的結果居然是被無恙放回了家。

  看柳績的神情,顯然是和京城來的那個官兒已經達成了協定,而從當時的情形和斷續話語中的情形可以判斷出,這協議非同小可,不斷出現的李邕的名字,以及其他一些陌生人名字,讓錢三通膽寒。他知道,自己聽到的陌生名字越多,這件事便越是麻煩。

  在被放回來之前,京城的那個長著一雙鷹隼一般嚇人眼睛,個子矮小的官員對他們訓了一番話。

  那官員要求自己等人回家之後深居簡出不要多嘴,等候官府的傳喚,並且要配合即將到來的問詢。那官員要求眾人在某個時候要聽從自己的召喚,做一件他需要他們做的事情,做了此事之後,和柳績之間的事情便一筆勾消,無人追究。否則迎接他們的便是律法的嚴懲。

  當那官員說出那件需要做的事情後,所有人都驚呆了,也都明白了京城來人的目的。

  錢三通回家之後第一件事便是趕緊將酒樓上所有李邕的親筆題寫的詩句盡數剷除,從前這些用來吸引人的詩句字字成了礙眼的尖刺。

  戰戰兢兢的躲在家裡數日後,外邊些消息傳來,京城查案使來,查的是李邕的挪用公錢的案子。錢三通知道,隨時隨地自己便會被召喚著去辦那件事,這幾夜他根本就沒睡好,當然不是要為做那件事而內疚,而是純粹的因為他的人生中從沒有遇到這樣的事情,因而緊張萬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41

第212章 殺人

  月在中天,灑下萬千清輝,北海城東南方的安靜巷陌之中,公孫蘭和王源利用房舍樹木的掩護迅速穿行。月光下的潛行甚為不便,但好在公孫蘭事先做了踩點,或者說是為了照顧王源而選擇了一條甚為偏僻的相對安穩的路線,這才得以逐漸接近錢三通大宅。

  小巷內寂靜無聲,除了遠處傳來幾聲犬吠之外,幾乎能聽到旁邊高牆內大戶人家巡夜家丁走過的聲響,更讓人感到緊張。樹木和牆壁間的暗影裡,公孫蘭和王源頭碰頭悄聲的交談著。

  “小巷盡頭河邊的那座便是錢三通的宅子,傍晚我來時,左近有三名不明身份的人在暗處遊弋,應該便是吉溫監視錢三通的人手。我必須先去探探路,看看他們還在不在左近,若是還在的話,要麼選擇避開,要麼便要另想法子了。”公孫蘭低聲說話,溫香的口氣吹在王源的臉上,嘴唇幾乎要挨到王源的臉龐。

  王源卻沒心思享受這旖旎時刻,皺眉低語道:“你一個人去麼?”

  公孫蘭道:“未知他們身手如何,若他們在左近的話,我怕你會驚動他們,所以我一個人去瞧瞧的好。”

  王源點頭,這時候不是照顧自己自尊心的時候,自己雖然已經不再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但這種場合,這種情形,自己還遠遠不能勝任。

  “你要小心。”王源只說了這四個字,伸手握了握公孫蘭的手,公孫蘭微微一掙,見王源握的更緊,索性不掙扎了。

  “留在這裡,等我回來。”

  公孫蘭輕聲說話。轉過身來,腳尖輕點,身子如雲中之雁輕飄飄上了南邊的高牆頂端,雖著男裝夜行服,但依舊曼妙優雅,美不勝收。王源仰頭看著她的身姿,回想起當初第一次在梅園看到公孫蘭的情景。一樣的月夜之下,一樣的驚為天人。只是當初是陌生人,如今卻似乎已經是相依為命的情形了,人生際遇何其奇妙。

  王源思緒流轉之際,公孫蘭的身影已經騰雲駕霧一般縱躍如飛,消失在視線裡。王源豎著耳朵緊張的聽著周圍的動靜,他不希望聽到任何異樣的聲響出現,那便意味著行蹤暴露,今夜也只能無功而返了。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王源覺得身後似乎有些異樣,猛回頭來,只見公孫蘭的身影正從身後的高牆上輕飄飄的落下,迅速靠近,躲在暗影之中。

  “你很有長進嘛,我本來想試試你到底有多警覺,打算到你身後給你拍你的頭嚇唬你的,沒想到你竟然感覺到了。”公孫蘭微微氣喘,輕聲說話。

  王源無聲笑道:“表姐你也學的調皮了,但你卻是高看我了,其實我不是武功有進益,而只是聞到了表姐身上特有的香味罷了。表姐雖然武功高強來無影去無蹤,但這香味卻是隱藏不住的。”

  公孫蘭輕啐一口,忽然皺眉道:“不好,那我剛才的行蹤豈不暴露了?你怎麼不早說?”

  王源笑道:“那倒未必,表姐的味道只有我聞得到,別人怕是聞不到了。”

  公孫蘭皺眉道:“你生的狗鼻子麼?怎地就你聞得到?”

  王源道:“情之所在,心之所系,不聞其形,卻感其身。”

  公孫蘭呆了呆,咬牙恐嚇道:“你又胡亂說話,忘了我怎麼警告你的了麼?”

  王源笑道:“不說了,情況如何。”

  公孫蘭回過神來,蹙眉道:“有些棘手,那些人當是輪流監視於此,一天十二個時辰都不會離開。我大致摸了摸,此刻還是有三人匿於暗處。一個在大院前門的槐樹上,一個在院牆旁邊的樹叢裡,還有個在小巷對面的屋頂上。我們要想進入錢三通的宅子,不可能不被他們發現。”

  王源道:“表姐可有對策。”

  公孫蘭道:“我暫時沒有什麼好辦法,不驚動他們不可能的。要麼便是繞到北面,但北面若是還有人手埋伏那也一樣的無法靠近。再說,此刻已經快三更天了,繞道北面要兜個大圈子,到了那裡若是再遇到什麼情形,今夜便白來了。”

  王源思索片刻道:“不繞了,就從這裡過去。這三條攔路狗直接除掉,免得礙手礙腳。”

  公孫蘭搖頭道:“說的容易,三人呈犄角之勢躲藏,相互間也有照應。他們武功尋常,擊殺一人容易,但立刻便會被另外兩人發覺。一旦發覺必會引起驚覺,我又無分身之術,難以同時解決他們。”

  王源想了想道:“我有辦法,表姐附耳過來。”

  公孫蘭將信將疑的附耳過來,王源低低說了幾句話,公孫蘭皺眉思索,王源又說了幾句,公孫蘭終於點了點頭,低聲道:“那你可要小心了。”

  小巷盡頭,臨水而建的錢三通的大宅甚是氣派,在北海城中數一數二。但月夜之下,此刻錢家大宅卻顯得有些蕭索之感。門前兩盞風燈隨著夜風輕輕搖擺,月光沖淡了風燈發出的紅光,變成慘白之光,看著讓人極不舒服。整座宅子都似乎籠罩在一種不祥的氣氛之中。

  小巷中的暗影裡,一個身著黑色夜行服,背後背著兵刃的身影鬼鬼祟祟的現身在月光下,一步步朝緊閉的錢宅大門行去。這人的行蹤瞬間被埋伏在三處藏匿的三人發現。

  大槐樹上發出布穀鳥的夜啼聲,對面屋頂上也發出了夜貓的叫聲,臨河的樹叢裡老鼠發出吱吱的叫聲。三個人以這種方式完成了交流。

  小巷中現身的夜行人恍若未覺,依舊鬼祟的四下張望著朝錢宅的圍牆邊靠近,渾不知槐樹上、屋頂上、樹叢裡藏匿的三人已經悄悄現身,朝著他的身後緩緩包抄過來。

  夜行人終於摸到了高牆下,從背後的包裹裡取出繩索抓鉤來,仰頭朝上面瞧,將繩索在手裡繞了繞,指手畫腳的比劃著高度和角度,似乎要往上丟的樣子。猛然間,他呆在原地,因為他發現三條黑影已經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將他堵在牆根下,月光下拖拽出三條長長的影子緩緩的蠕動靠近。

  夜行人嚇了一條,雖然蒙著臉,但還是能看到他驚恐的眼神,面對緩緩逼近的三人,顯得不知所措。

  “三位壯士,在下只是想順手發財,求三位饒過,兄弟我這便走人,從此不在三位的地盤亂來。”夜行人拱手作揖,低聲求肯。

  三條人影默然無聲,只緩緩的抽出兵刃來,雪亮的兵刃在月光下寒光耀眼。

  “壯士饒命,兄弟我真不是故意的。”夜行人兀自低聲求肯。

  “不要反抗,乖乖隨我們去問話,然後便放了你。否則,便教你命喪當場。”中間的黑影聲音沙啞,低低的說話。

  夜行人愣了愣,忙道:“好好,我隨你們去問話便是,但求活命。”

  “解下你的兵刃遞過來。”沙啞的嗓音低喝道。

  夜行人低聲答應,緩緩解下身後的包裹,取出連鞘的鋼刀,調轉刀柄遞了過去。沙啞的黑影微微擺了擺頭,左邊的黑影上前數步,緩緩伸出手去。

  就在他手指觸碰到刀柄的瞬間,夜行人的手往後突然一縮,讓他手中一空,什麼也沒抓到。就見夜行人將刀連鞘拋起,在空中掉了個頭來,滄浪一聲,鋼刀已經出鞘。身子猛然躍起,一刀匹練般的刀光直奔上前取刀的黑影的面門。

  “混帳東西。”沙啞的嗓音一聲低喝,和身邊那人正欲猛衝上前,忽覺頭頂風聲颯然,猛抬頭,但見一道纖細的黑影像是一片烏雲遮擋了月光,從身後的高樹上飛到頭頂上空,隨即一道銀光撲面迅捷而來。

  電光石火之間,那嗓音沙啞之人舉刀上撩,打算架住對方的兵刃,空中的黑影一個轉折,身子翻飛,腳尖無聲橫掃,就聽喀拉一聲輕響,嗓音沙啞之人的身子像是一隻破口袋一般噗通摔倒在地,太陽穴凹進去一寸,被一腳踢碎。

  這一切發生在數息之間,站在一側的同伴剛剛反應過來,發現同伴已經倒地,他的選擇很正確,沒有選擇沖上來進攻,而是縱身後撤,拉開距離準備逃脫。空中纖細的黑影輕輕落地,右腳腳將地上的一柄鋼刀挑起,左腳連環飛踢在刀柄上。那鋼刀帶著嗚嗚風聲飛向逃走之人,直直插入他的後心。那人發出一聲嘶啞的叫聲,摔倒在地。

  纖細的黑影回過頭來,牆根下的搏鬥正好結束,夜行人面前猝不及防的黑影正捂著咽喉慢慢的軟倒在地。

  高牆內發出狗吠之聲,剛才一人臨死前發出的黯啞的叫聲驚動了狗兒,兩人對視一眼,牆角下的夜行人指了指河邊的樹叢,兩人立刻動手,將屍體迅速搬到樹叢之中藏匿起來。片刻後狗吠聲停止,一切恢復平靜。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41

第213章 牽扯

  錢三通縮在後宅豪華臥房寬大的床鋪上,朝廷查案使抵達北海的這兩天裡,他的心始終懸著,無法安睡。最寵愛的小妾也被自己趕去別處睡覺,他實在沒心思跟這個女人糾纏,雖然她每每都能讓自己噬魂銷骨得到極大的滿足,但這幾日,他對那些事情毫無興趣。

  天氣已然有些悶熱,但錢三通依舊蓋著被子,將自己縮在被褥裡只露出兩隻耳朵來傾聽外邊的動靜。夜裡的風聲,樹葉嘩啦啦的響聲,每一處不明的動靜都讓他極為緊張。

  前院的狗吠聲叫的急促,錢三通從迷糊之中驚醒過來,滿是肥肉的身上全是熱汗,欠著身子叫人:“阿貴,阿貴。”

  片刻後,貼身僕人阿貴衣衫不整的跑了進來,連聲的答應。

  “死到哪裡去了,沒聽見我叫你麼?混帳東西。”錢三通罵道。

  “老爺息怒,老爺有何吩咐?”阿貴忙道。

  “前院的狗叫的這麼厲害,出了什麼事嗎?去瞧瞧。”

  “狗叫了?小人沒聽見啊。”

  “混帳,你聽。”錢三通罵道。

  阿貴支起耳朵來傾聽,靜寂中,外邊傳來風聲和夜風中樹葉的嘩嘩聲,還有外邊嘰嘰而叫的春蟲聲,狗吠聲卻絲毫也沒聽見。

  “老爺,您瞧,哪有狗吠之聲。”阿貴躬身道。

  錢三通抹了抹身上的汗,暗自思忖,難道自己聽錯了?還是精神太過緊張導致出現了幻覺?但確實外邊根本沒有狗吠之聲,終於鬆了口氣道:“倒杯涼茶讓我喝一口,老爺我口乾舌燥的,渴得慌。”

  “哎!”阿貴忙倒了杯涼茶捧過去,錢三通接過來咕咚幾口喝了個乾淨,長舒了口氣,將身子縮進被窩裡。

  “你去吧,去前院招呼一聲,讓守夜的精心些,注意些響動。”錢三通閉目道。

  阿貴答應著退了出來,邊往前院走邊嘀咕道:“折騰人不是麼?做了什麼虧心事,怕成這樣。要讓不讓人睡覺了,明兒還要早起幹活呢。”

  屋子裡恢復了寂靜,補充了水分的錢三通也實在有些困倦了,閉目不久便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他好像做了個夢,夢見那天晚上被人掀了被子五花大綁堵住嘴巴,一把帶著冰冷血腥氣味的刀子抵在自己的喉嚨上,讓他說不出的噁心。

  “饒命,饒命,我一定按照你們吩咐的做便是,不要殺我。”錢三通睜眼大叫,一瞬間忽然意識到剛才在夢裡,長長舒了口氣。

  然而,黑暗中,他看見了兩條黑影正一左一右站在大床旁邊,窗外的月光淡淡照進來,他清楚的看見兩個黑影蒙著臉,一身的黑衣,頭上也綁著黑色的頭巾,雙目炯炯的盯著自己。這可不是夢!

  “啊~!”錢三通下意識的張口要呼叫,但兵刃閃閃的亮光像是一記棒槌杵到他的喉嚨裡,將他的叫聲硬生生的塞回肚子裡,變成了一聲悶哼。

  “錢東家是麼?莫要吵鬧,除非你想被我這位兄弟一劍砍了腦袋。”左首那蒙面人輕聲問道,話語中似乎帶著一絲笑意。

  “你們……是什麼人,好漢饒命,你們要什麼?錢我有,只要不傷害我,我給你們錢。”錢三通語無倫次地說道。

  “閉嘴,再吵砍了你的狗頭。”右首那身材纖細的蒙面人手中的短劍遞近了一分。錢三通立刻閉嘴,全身僵硬,只剩下兩隻眼珠子咕嚕嚕的轉了。

  “錢東家,我們不是來劫財的,當然……唔……也不是劫色的。坐起身來,我們問幾句話便走,只要你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們不會動你一根毫毛。”

  錢三通猛力點頭,坐起身來,光著的上身肥肉亂顫。右首的蒙面人眉頭緊蹙,轉過頭去喝道:“穿上衣服。”

  錢三通快速穿上外衣,動作麻利的跟他的身形毫不匹配。

  “錢東家,你聽好了,我這裡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但我不希望聽到你糊弄我們,一旦我們認為你說的是假話,明早你家裡人便會在被窩裡發現你的無頭屍體。你可明白我說的話?”左首的蒙面人正是王源,他一屁股坐在鬆軟的床邊,微笑問道。

  “明白,明白。壯士但問,我一定知無不言。”

  “好。你叫錢三通,是北海酒樓的東家是麼?”王源道。

  “是,北海酒樓正是本人的產業。”

  “很好。告訴我,北海郡的別駕柳績和你是什麼關係?”

  錢三通一愣,沒想到第二句便問到了這件事上,雖然詫異,但錢三通也瞬間明白,今夜這兩人來的目的還是自己惹上的這件案子。心中暗歎果然是躲都躲不掉。

  王源見錢三通猶豫,眉頭已經皺起,錢三通忙道:“柳別駕麼?這個……我們……我們是有些交往。壯士該知道……他是官……我是民,我們之間……”

  王源毫無徵兆的出手,一巴掌呼在錢三通的肥臉上,錢三通猝不及防,這一巴掌打的他眼冒金星,臉上火辣辣的生疼,鼻子嘴巴裡都似乎有腥甜的液體流出。

  王源冷聲道:“吞吞吐吐作甚?編故事騙人麼?這一巴掌給你個教訓。在這樣便不是一巴掌了,直接給你一劍,遡你個透明的窟窿。”

  錢三通捂著臉絲絲的吸氣,半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來。

  “回答我的問話。”王源喝道。

  “是,我和柳績是朋友,上月我送了兩成股份給他。”

  “為何要送股份給他?”

  “我想和他攀交情,仰仗他的權力讓他照顧我在北海郡的生意和家業,想讓他幫忙多賺錢。”錢三通再也不敢隱瞞,他知道這就是面前兩人想要聽的答案。

  “很好。我再問你,四月初四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

  錢三通身子抖了抖,四月初四,這一天夜裡發生的事情正是恐懼的來源,他清清楚楚的記得,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楚,所以他的回答很詳細,詳細到有些囉嗦。

  王源認真的聽著,並沒有阻止他翻來覆去描述當晚的情形,待他說完點頭問道:“你是說京城來人查到了你和柳績之間的勾當,於是夜裡抓了你去詢問?”

  “是是,但好像並不是因為柳別駕在北海郡的事情,隱約覺得是柳別駕沒來北海郡之前便犯了的事兒,這些人只是追到北海郡來,順帶查到了我們和柳別駕結交的事情。哎,早知如此,打死我也不會去和這柳別駕攀交情,悔死我了,悔死我了,誰知道他在京城幹了些什麼?”

  王源打斷他的囉嗦問道:“京城來的人你可知道是誰?”

  錢三通搖的滿腮肥肉亂晃道:“不知道,不認識,只聽柳別駕叫他起士曹。”

  王源和公孫蘭對視一眼,轉頭再問道:“那起士曹帶了多少人手?既然你賄賂柳績,他又怎會放你歸來?”

  錢三通道:“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楚,但起碼有個一二十個人手。至於他為何放我回來,這個我也不清楚,我們那裡知道那人是怎麼想的。能保住性命便已經菩薩保佑了,還敢問緣由麼?”

  王源冷笑一聲,擼起袖子,錢三通心知要糟糕,一句求饒的話還沒出口,眼前巴掌翻飛,啪啪啪啪連挨了四個大嘴巴子,腦子裡一片嗡嗡之聲,幾乎暈厥過去。但他看到王源的手又摸上了兵刃的時候,竭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不要暈厥過去,腫脹的嘴巴裡吐出一句:“饒命,我全說。”

  王源啐道:“狗東西,當我說話是放屁是麼?你當日歸來之後為何立刻便將酒樓上李邕的題詩全部鏟了個乾淨?那日之後柳績便告發了李邕挪用公錢,這事兒你敢說你不知道?你賄賂柳績又怎會輕易脫身?還不如實告知實情?真要我動刀子送你的命不成?”

  錢三通捂著腫脹不堪的嘴巴和臉蛋連連在被子上磕頭,哀聲道:“好漢饒命,我也是沒辦法啊,那起士曹警告過我們,說這件事但凡和別人說出去便殺了我全家,我不是故意要隱瞞,我只是害怕,怕的要死啊。”

  王源道:“你怕他便不怕我們麼?說。”

  錢三通流淚歎氣,開口道:“我確實聽到了起士曹和柳別駕的說話,雖然斷斷續續的沒聽全,但確實是起士曹用京城中的事情和北海郡的事脅迫柳別駕。之前我並不知道是針對李太守,但他們放我們歸來的時候起士曹召集我們訓話,我聽了他訓話的內容才猜到了是要對付李太守。”

  王源皺眉道:“他是如何跟你們說的。”

  錢三通咬咬牙道:“左右是個死,索性全部告訴好漢便是。起士曹放我們時要我們幫他辦一件事,只要替他辦了這件事之後賄賂柳績的事情便一筆勾銷,免了我們的罪責,否則便按律抄家問罪。”

  “什麼事?”

  “他要我們等他的消息,在適當的時候他會讓我們幾個在北海郡還算有頭臉人物出面,連袂去衙門揭發李太守逼著我們給他錢物,供他揮霍之事。還要我們證明淄川太守裴敦複和李太守之間經常來往,兩人不僅互相贈送貴重金銀器物,還曾經酒醉後指謫朝政等等事情。總之小人不明白那些事兒,起士曹說不需要明白,只按照他提供的意思去告發便是。小人為了保命,也不得不答應,其他的人也都答應了,小人就算心裡不願,可也不敢說半個不字啊。”錢三通哭哭啼啼的說了一大堆,唉聲歎氣不已。

  王源越聽心中越是驚悚,原來如此,不僅要坐實李邕的罪行,還要將這些事牽扯到其他官員身上。淄川太守裴敦複不用說也是他們要除去的對象。而除了裴敦複,肯定還有辦法牽連到替他的人,這便是一路牽扯,將該打擊的人盡數一網打盡,這才是李邕案所要起到的效果。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41

第214章 掩飾

  王源來之前便知道李邕案會大起波瀾,但如何能讓案件發酵,乃至波及他人,進而達到案件該有的效果,王源卻是沒有什麼概念的。但現在,王源不得不佩服他們的手段。先是柳績秘密告發,之後通過一切能夠調動或者脅迫的人進一步的坐實案情、牽扯他人,從而讓這件案子達到既鐵證如山沒有迴旋餘地,又能讓借他人之力扯出一系列的涉案人員來擴大案情的效果來,可謂一環扣一環,嚴絲合縫。

  可以想像,除了逼迫錢三通等人連袂揭發之外,可能還有另外的手段相佐,那楊慎矜正在詢問相關人員,尚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成為另一股揭發作證的力量,徹底將這件案子推上一個新的高度。王源也算是見多識廣之人,後世電影電視上也看到了太多的權力鬥爭的傾軋手段,但其實並沒有給自己太深刻的印象,因為潛意識裡知道那都是演戲。而現在,當自己親歷其中的時候,才真正意識到其中深入骨髓的可怕之處。

  王源的使命到現在為止其實還沒有太多的頭緒,若只是李邕的案子牽扯倒也罷了,畢竟這柳績告發其外父杜有鄰的案子沒什麼太大的關係。王源的使命是不讓杜有鄰的案子發酵,或者乾脆不讓杜有鄰的案子成立。而到目前為止,王源還沒有獲悉楊慎矜和吉溫針對杜有鄰的案子所用的手段。

  王源不會認為他們會放棄這件案子,相反這件案子恰恰是重點,這便是最讓人擔心的地方。明明知道他們的重點在何處,偏偏又預測不到他們即將發力的點,這是真正讓人恐慌的地方。

  “該說的我都說了,好漢饒我一命,你們要我怎麼做我便怎麼做,都聽你們的。”錢三通哭喪著腫脹的臉連聲求饒道。

  公孫蘭將王源拉到一旁低聲問道:“這人你打算如何處置?今晚殺了吉溫的三名手下,已經打草驚蛇。而這個人看上去並不可靠,吉溫若是查到他頭上,他會全部說出來的,反正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莫如一了百了殺了算了。”

  王源皺眉緩緩搖頭道:“不能殺,殺了他才是真正的打草驚蛇。吉溫的手下雖被我們殺了,但吉溫並不知道我們的身份;只要做好善後,吉溫即便懷疑,也不會想到是我們所為。”

  “我不信這個錢三通會守口如瓶。一旦吉溫知道我們今晚詢問的內容,怕是立刻便會警覺起來,猜也猜到是誰所為了。”

  王源想了想道:“無論如何,錢三通不能死,我需要他作為我的眼線。吉溫既需要他們出面誣告,我便能利用錢三通掌握一些關鍵的資訊。錢三通只是個小人物,殺了他於事更加不利。”

  公孫蘭皺眉道:“可是如何善後?如何保證錢三通不會將今夜的事情說出去。”

  王源道:“這需要一個好的藉口讓錢三通置身事外。”

  “什麼藉口?”

  王源皺眉想了片刻,緩步來到床邊,錢三通驚恐的看著兩人在一旁嘀嘀咕咕的決定自己的命運,當王源來到床邊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的命運便要被宣判了。

  “錢東家,我們並不想殺你,前提是你必須對今晚的事情絕對的保密,並且今後我隨時會來找你,詢問事情的後續。只要你積極的配合我,你的腦袋便安安穩穩的落在脖子上。”

  錢三通大喜過望,在床上跪下磕頭,口中連聲道:“多謝好漢饒命,小人定按照好漢的吩咐去做。”

  王源微笑點頭道:“你也莫高興的太早,我們雖饒了你,但有人會殺了你。”

  錢三通愕然道:“這是何意?誰會殺我?”

  王源道:“還能有誰?那個起士曹唄。你向我們透露了他的秘密,他豈會容你。”

  錢三通呆呆道:“兩位好漢難道要去告訴他今夜之事麼?”

  王源道:“我們當然不會說,但是你會自己告訴他的。”

  “怎麼可能?我絕不會說的,這不是自找麻煩麼?那位起士曹也絕對不知道今夜的事情。”錢三通頭搖的像是撥浪鼓。

  “錢東家,這事兒可由不得你,明日一早起士曹便會來找你,也會懷疑今晚有人進了你的宅子問了你的話。你一定對此很是疑惑,我想你恐怕壓根不知道起士曹一直安排著人手在暗中監視著你的事情吧。今晚我們進你宅子的時候便不得不出手殺了他們。明日一早他們被殺的事情便會敗露,起士曹也自然會來找你的麻煩了。”王源道。

  錢三通愕然道:“啊?他的手下一直在監視我?你們……你們進來的時候把他們殺了?”

  王源道:“對,我們不得不這麼做,否則我們無法進你的宅子。起士曹雖然放了你,但他怕你逃走或者是走漏了消息。你心裡明白起士曹的目的是脅迫你們誣告李邕,既然是誣告,他當然不能允許你胡亂的說出去或者是像我這樣的人找到你來問,所以這些人監視在你宅子附近,一旦發現你有不軌行為,你便是一具死屍了。”

  錢三通怔怔無語,半晌道:“我明白……我明白,我也該早想到這一點。想必那日一起被放回來的幾個人的宅邊也有起士曹的人手監視了。”

  王源點頭道:“算你不笨,他們和你受到一樣的待遇。”

  錢三通面如死灰道:“兩位元壯士殺了我宅子外監視的人,起士曹必會懷疑了。這件事該如何是好?我若透露了今夜的事情你們會殺我,我不說的話起士曹也會要我的命,乾脆兩位給我個痛快,我也受夠了。”

  王源輕笑道:“錢東家怎地如此不惜命了,早知如此,當初何必受起士曹的脅迫?”

  錢三通無言以對,口中喃喃嘀咕,唉聲歎氣。

  “錢東家,我這裡有個法子,待會我會得罪錢東家,或許再打你兩拳,臨走時我會將你五花大綁捆起來,嘴巴裡塞上東西,偽造成盜匪入室的景象。明日起士曹來問你話,你咬死了說今夜盜匪入室搶劫,差點要了你的命,至於外邊死了的人你一概不知便是。將外邊死了的人都推在盜匪頭上。總之你咬死了不鬆口,一來他無憑無據,二來他留著你還有用處,自然不會要你的命。你可明白了?”

  錢三通怔怔道:“這能成麼?”

  王源道:“聽我的,你就能活,否則你不是死在起士曹的手裡,便是死在我的手裡。你沒得選擇。”

  錢三通長歎一聲道:“好吧,只能如此了。北海郡確實鬧過盜匪,這事兒倒也非完全說不過去,只是……太牽強了些。”

  王源笑道:“你放心,不會太牽強,明日一早你會發現不止你一家進了盜匪,盜匪連夜入城搶劫了好幾家,到時候消息放出,起士曹便不會以為你在欺瞞了。”

  錢三通愕然看著兩個蒙面客,歎道:“兩位到底是什麼人,想的這麼周到細密,北海郡好像沒有兩位這號人物吧。”

  王源冷聲道:“別要多嘴探問,你知道我們身份的下一刻便是一具死屍了,只管照我的話去做,我保你平安。這件事你若是透露出半個字去,便是自尋死路。錢東家,忍著點,我可要動手打你了。”

  錢三通顫聲道:“莫打臉,已經腫了。”

  王源道:“就是要打臉,否則如何能讓人一目了然?”

  “好吧,請……手下留情。”錢三通咬牙道。

  王源掄起巴掌在錢三通的臉龐鼻子眼睛上一頓亂扇,錢三通忍住疼痛咬牙不語,王源打的手掌生疼,停手找了根繩索將錢三通五花大綁綁在床上,用破布塞了口。轉身來又將房內的櫃櫥抽屜翻得亂七八糟,東西亂丟在地上,偽造成雜亂不堪的樣子。

  忙活了一陣,這才回身對只剩眼珠子能動的錢三通道:“錢東家,我們去了,你好自為之吧。”

  錢三通被麻繩勒的脖子生疼,本想要王源給他松一松,可惜口不能言,只能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和哼哼聲,眼睜睜看著兩名黑衣人從後窗躍出,片刻後寂靜無聲了。

  王源和公孫蘭出了錢家大宅,天空中圓月西斜,一番折騰早已夜過大半。

  “表姐,還要麻煩你找幾戶人家做個手腳,明日一早城裡要有盜匪出沒的消息才成,這樣才能保證起士曹不被懷疑。”

  公孫蘭白了他一眼道:“我雖經常入室劫掠,但都是不義之財,你這是要逼我成賊麼?”

  王源拱手道:“拜託了,我也是沒法子,你只需鬧出動靜,不殺人不取貴重物事便是。若非我本事平平,也不會讓表姐幹這種髒活。”

  公孫蘭歎了口氣道:“你去中街牌樓那裡等我,我去去就來。”

  王源連連點頭道:“辛苦辛苦,回去後我給你打洗臉水洗腳水。”

  “呸。要你獻殷勤。”公孫蘭啐了一口,身影晃動,已在數步之外的陰影之中。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41

第215章 精明

  次日清晨,北海城東南小河邊樹叢中的三具屍首被人發現,事情一下子炸了鍋般的傳了起來。而不久後,北海酒樓東家錢三通的宅子被人闖入,錢東家被人打得像個豬頭一般五花大綁綁在屋子裡的消息也流傳出來。據說這錢東家被家中僕役發現的時候都已經動彈不得了。

  緊接著,城中又有幾乎入了盜匪的消息也傳來了,這幾戶人家半夜裡均被人闖進,有人還受了傷,家裡也被翻得亂七八糟。

  城中百姓議論紛紛,一種恐慌的情緒開始蔓延。

  北海郡衙中,一大早便有人前來報案,正起床漱洗的楊慎矜得知稟報之後甚是驚訝,居然會出了這樣的嚴重的治安事件,這可真是意料不到。由於李邕現在不能主事,這件事也只有楊慎矜親自來處理了。

  楊慎矜上了大堂,大堂上三具蓋著白布的屍首直挺挺的一字排開,北海郡的各部門的官員也都到了堂上,衙門的仵作早已驗過屍體的傷口,報案的幾名百姓正等著楊慎矜升堂問話。

  楊慎矜皺眉問道:“發生了何事?”

  “稟報楊尚書,百姓報案,城中昨夜進了盜匪,殺了人還傷了人,還搶了財物。這幾戶便是被盜匪闖入的百姓。這三具屍首便是城東南小河邊被發現的,疑為盜匪撞見所殺。”

  楊慎矜皺眉看著站立一旁的柳績問道:“柳別駕,北海郡中盜匪怎會如此囂張?之前有過這樣的事麼?”

  臉色蒼白眼睛帶著血絲的柳績忙拱手道:“卑職才來數月,尚未發現有這樣的事情。這件事怕是要問其他同僚,或者去問李太守才知道。”

  楊慎矜不滿道:“問他?他將個北海郡治理成這副模樣,真是有負朝廷重托。”

  “是是。”眾人附和道。

  “這些人是怎麼死的?”楊慎矜盯著直挺挺的三具屍首問道。

  仵作上前答道:“稟楊尚書,兩人死於刀傷,一人太陽穴軟骨破裂,死於腦漿迸裂。初步判斷是相互拼殺致死。殺人者應該是有武功的人。”

  楊慎矜想了想道:“這三人是什麼身份,可查明了?”

  司戶的一名主簿道:“這三人的身份尚未確認,他們都佩著兵刃,本以為是衙門的差役或者是司兵的人手,但查了這兩處都沒有這三個人。現在正打算一會兒抬到廣場上去讓百姓來認屍。或許能知道身份。”

  楊慎矜愣了愣站起身來走到屍體旁邊,低聲道:“掀開來我瞧瞧。”

  仵作忙輕輕掀開一具屍體身上的白布,只掀開半邊,便看到面目猙獰的一幅死人面孔,周圍人都掩目不敢看。但楊慎矜卻似乎並不在意這些,反倒彎下腰去仔細的看著死者的打扮裝束,甚至特意拿起旁邊血跡斑斑的鋼刀瞧了瞧,臉上陰沉難看之極。

  “這些人都是昨夜家中入了盜匪的人家麼?”楊慎矜看了一眼七八名跪在旁邊的百姓。

  幾名百姓七嘴八舌的回話,楊慎矜皺眉聽了他們的描述,大致內容大同小異,都是說盜匪來無影去無蹤神不知鬼不覺的進了家,自己家裡人被五花大綁綁住,誰反抗便被一頓暴打,家裡被翻了個底朝天云云。

  楊慎矜待他們說完,溫言道:“這麼說你們只是受了些驚嚇,失了些財物,人都沒事。那就好,財物被盜的事情,只要我們破了案追回贓款自然能返還給你們,人沒事才是最重要的。你們都回去吧。”

  眾百姓原也沒指望能有什麼賠償,紛紛磕頭離去。柳績擺手示意衙役來抬走屍首,楊慎矜忽然道:“慢著,先抬到後院去擺著,此事本人來處理,你們都暫且退下吧。”

  眾人不解,但又不敢問,只得紛紛退下。楊慎矜負手在堂上踱步,片刻後貼身隨從疾步走進大堂,附在他耳邊低語數句,楊慎矜皺眉點頭道:“告訴他來後堂見我。”

  後堂屋子裡,楊慎矜滿臉陰雲坐在屋子裡,屋外腳步聲響,穿著黑袍身形瘦小的吉溫悄悄從門外進來,跪地磕頭拜見。

  楊慎矜冷眼看著他,喝道:“起士曹,我想你也該來了,你是怎麼辦事的?”

  吉溫滿臉的愧意,低聲下氣道:“楊尚書,卑職剛剛得到消息,急急忙忙的趕了來了。您理解卑職的苦衷,卑職等人不能大搖大擺的出沒於城中,被王源他們瞧見可是麻煩事。”

  楊慎矜哼了一聲道:“外邊那三個是你的手下麼?這事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吉溫忙低聲道:“剛才卑職瞧了,確實是卑職帶來的人手。卑職也正是因為此事而來。這三人是卑職安排在北海酒樓東家錢三通宅子邊監視他的人手,昨夜錢三通的宅子裡進了盜匪,想必是遭遇上了,被盜匪給殺了。”

  楊慎矜道:“你確定?只有你手下的三人被殺,其餘人家卻沒有人被殺,我擔心這當中有蹊蹺。你詢問了那錢三通沒有?”

  吉溫道:“卑職正是從錢三通宅中趕來的,那廝被捆綁了半夜,幾乎要了他的老命,身子都動彈不得了。他說昨夜宅中確實進了盜匪,搶了他不少財物。若不是他磕頭求饒,盜匪差點要了他的命。不過他也去掉了半條小命。”

  楊慎矜皺眉道:“你的意思是這只是巧合事件?”

  吉溫沉吟道:“依著卑職所見,這恐怕只是巧合。盜匪入城的事情北海郡發生過多次,也不是這頭一遭。這三個蠢貨平日囂張慣了,自然不知道盜匪的厲害,怕是不知死活的要去阻攔,結果被盜匪殺了。看這夥盜匪的手段,當中應該有武功高強之人,他們焉能是對手。好在錢三通無事,不會影響接下來的事情。”

  楊慎矜緩緩點頭道:“若是巧合最好,我擔心的是這不是巧合。不過我相信你的判斷。”

  吉溫道:“楊尚書說的是。卑職不知案情進展如何,若是時機成熟,卑職便可讓錢三通他們趕緊來舉報李邕,這樣我便可不必讓手下人監視他們,也可免了許多的麻煩。”

  楊慎矜道:“你以為我不想快些到那一步麼?但詢問的事情還沒結束,這些人的舉報要到真正提審李邕過堂的時候,到那時才能起到最佳效果。而且在此之前,我還要費盡心思不讓王源看出破綻來。目前看來,這小子是來搗亂的,我可不想被他看出破綻來找麻煩。”

  吉溫點頭道:“說的是,一切聽楊尚書的安排便是。此事不宜張揚,那三具屍首卑職從後門運出去處理了,不能讓人發現他們不是北海城的人,更不能讓他們看出是京兆府的差役。”

  楊慎矜冷聲斥道:“你還說,三人的佩刀上都有京兆府庫房的標識,還好我發現了,知道這是你的人。若是被抬到廣場上教人認屍,難免會有人認出來。起士曹,你也算是精明人,怎地不知道給手下換換普通服飾,換換普通的兵器。你的聰明都是假聰明。”

  面對楊慎矜毫不留情的奚落,吉溫表情很尷尬,紅著臉道:“卑職回去便立刻重新安排,卑職的錯,楊尚書息怒。”

  楊慎矜擺手道:“罷了,帶人搬了屍首走吧,你不宜在我這裡久待。”

  吉溫點頭稱是,退出門去。

  ……

  王源接到楊慎矜命他去衙門議事的時候才剛剛起來。春陽照滿館驛的庭院,花壇中稀稀拉拉的幾種鮮花開的很是燦爛,幾隻蜜蜂幾隻蝴蝶嗡嗡亂叫在院子裡飛舞,讓人感到心中很是平和。直到楊慎矜派人來叫自己去衙門說事未知,王源的心情都還是不錯的。

  小城的消息傳得飛快,起床之前,張五郎已經來稟報了昨夜城中多處進盜匪的消息。張五郎還異想天開的問王源是否能去幫著抓賊,或許能立些功勞。結果被王源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給訓了出去,罵他是不是閑的皮癢,要不要抽幾十鞭子松松皮。張五郎不知為何會觸了黴頭,只得三十六計走為上,躲在屋子裡唉聲歎氣去了。

  王源騎著拉風的大黑馬炸藥桶,身後跟著黑奴王大黑走在街道上,回頭率絕對百分百。到了郡衙大堂中,楊慎矜的事情剛告一段落,正坐在堂上和幾名官員喝茶說笑。

  見王源到來,楊慎矜像是學會變臉的本事一般,一張笑臉立刻拉下來,變成了一張陰沉沉的臉。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41

第216章 治安

  王源上前給楊慎矜見禮,楊慎矜示意王源落座,陰著一張臉開口道:“王副使,你倒是真會享福,案子的事說不管就不管了,昨日不過是拌了幾句口角罷了,你可不能真的辜負聖恩啊。”

  王源不知他此話用意,打著哈哈道:“楊尚書說哪裡話來,我可不是為了昨日的拌嘴之事賭氣。能者多勞,楊尚書辦案經驗豐富,我若是跟著摻和反倒會添亂,楊尚書便偏勞一些,不要跟我計較這些嘛。”

  楊慎矜面色稍霽,王源這話也算是變相的拍馬屁了,總算沒有見面就頂,心情也好了許多。

  “本人倒是不介意在此案上多做些事情,但查案期間北海郡不能生亂,今日上午城裡發生的事情你可知道了麼?”

  王源道:“你是說昨夜盜匪入城劫掠數戶人家財物的事情麼?卑職一早便聽到街上的傳言,正想請教此事是真是假呢。”

  楊慎矜蹙眉道:“自然是真,還傷了三條人命。一大早三具屍體便被抬到衙門裡了。在你王副使還擁被高臥之時,本人卻已經為此事躊躇不已了。”

  王源無視他言語中的諷刺,問道:“可曾抓獲盜匪?”

  楊慎矜冷冷道:“你以為是抓只老鼠螞蚱那麼簡單麼?入城盜匪,殺人搶劫,這是極為重大的案子。這李邕也不知治理的什麼北海郡,治安如此糜爛,這等庸官也不知如何得到重用的。這件事也要記入他的卷宗,一併成為他的過錯。”

  王源無語,心中對李邕報以深深歉意,自己做的事情讓李邕背黑鍋,很有些過意不去。不過李邕本身已經是泥潭深陷,多背一個黑鍋也沒什麼。

  “尋常的偶發案件倒也罷了,本官最擔心的是有人故意為之。須知你我來北海郡查案之事天下皆知,這些盜匪這時候跑來城裡殺人搶劫,本官覺得很是不尋常。”楊慎矜續道。

  王源有些驚訝,楊慎矜確實不是浪得虛名,能考慮到這一層,說明他還是挺精明謹慎的。

  “不至於吧,楊尚書這麼一說,我怎麼感到身上寒毛都豎起來了,好像是他們蓄意為之的意思。”

  楊慎矜鄙視了王源一眼道:“蓄意為之也並無不可能。要知道,這裡是北海郡,李邕在這裡呆了五年,也算是樹大根深。得知我們來查李邕的案子,難保不會有人鋌而走險的出面幫他。也許便是有人故意為之,想給我們一個下馬威。也許他們的目標便是你我當中的一個,只是一時沒有得手罷了。這世上沒什麼事是不可能的,我們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才成,所以我才命人請你來商議此事。”

  王源點頭道:“楊尚書但請吩咐。”

  楊慎矜道:“吩咐不敢當,目前案件到了關鍵時候,今日便可詢問完畢,所有涉案官員明日便可過堂正式審理。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出差錯,不能讓人破壞審案。李邕此刻不適合管理北海郡事務,我要集中精力辦案也無暇分神,你既無心查案,那麼這段時間能否請你主持北海郡的治安之事,杜絕盜匪或者其他人蓄意在城中製造混亂,保證案件的順利進行。”

  王源心中大贊楊慎矜的腦子靈活,原來是要自己給他看門把風,他好一心一意的幹他的勾當。自己不但被排除在案件之外,反倒成了替他幹雜務的跑腿之人了。

  “這件事極為重要,本官不求你查出今日之事的禍首,也不會要求你去剿滅盜匪什麼的,只希望你能保證我們查案期間北海城的治安安穩。不能讓人製造混亂,或者對我們不利。這對案子將有莫大的幫助,能做到這一點便是為案子出一份大力了。在結案時,本官會在奏摺上大力褒獎這一點。”

  楊慎矜全力勸說王源接受這個差事,一來他確實擔心有人從中作梗阻撓查案,雖然王源和自己不是一條路上的,但若是有人入城殺人製造混亂的話,顯然王源和自己是站在同一立場的,王源也比不會希望案子無法展開,那是兩人共同的失職。

  二來,楊慎矜既不希望看到王源在一旁甩手悠哉,又不希望他插手案件,所以給王源找個事情做,拴住他的手腳不失為一個辦法。而且如果北海郡的治安進一步惡化的話,倒是自己打壓他的一個機會,回頭可以大肆的宣揚王源如何無能。

  總之,此事對楊慎矜有利無害,楊慎矜也是仔細考慮之後才想出的這個法子。他有些擔心王源會一口拒絕,王源若是堅決不幹的話,自己倒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

  但他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王源居然爽爽快快一口答應道:“原來是這件事,卑職責無旁貸。這等事發生在北海郡中,發生在你我在北海郡的時候,明顯是一種挑釁。楊尚書放心,此事便交給我了。”

  楊慎矜大喜道:“好,王副使勇於擔當,可敬可佩。你我一個專心查案,一個保證北海秩序的安定,可謂珠聯璧合。那麼咱們便各司其職各做各事吧。”

  王源道:“楊尚書,我既負責城中治安之事,可否有調動本郡司兵之權?”

  楊慎矜想了想道:“司兵參軍劉德海你不是見過麼?調用他的兵馬你只需跟他商議,他若同意自然無礙。”

  王源的臉上帶著笑容離開郡衙,楊慎矜拱手送出了衙門大堂門口,外人看來兩位查案使之間相敬如賓,卻不知兩人內心各懷鬼胎。

  楊慎矜固然是達到自己想達到的目的,而王源其實也沒覺得吃虧,王源之所以接下這個差事的原因不僅是知道所謂的有人故意破壞查案使無稽之談,因為搞破壞的便是自己。

  另外還有個最大的原因促使王源接下這個差事:掛上治安之名之後,王源在城中的行動將更加的自由,甚至可以借著治安之名幹些自己想幹的事情。也許是楊慎矜的疏忽,也許是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更或者是楊慎矜壓根就沒覺得王源會給他帶來什麼的樣的威脅,就這麼傻乎乎的將整個北海城中自由行動的權力拱手送給了王源。

  更重要的是,只要劉德海不難搞定的話,王源幾乎掌握了北海郡所有的軍事力量,一下子扭轉了自己身邊武力不足的狀況。若有必要必須鋌而走險之時,王源也有了更大的勝算。

  當然,前提是搞定劉德海這個人。北海郡群龍無首的情況下,劉德海這個領著五百團練兵馬的司兵參軍絕對是此刻北海郡的地頭蛇老大。

  北海城北,高大圍牆圍起來的北海郡團練軍營很有氣勢,兩座瞭望箭塔一東一西矗立,上面瞭望的士兵手握弓箭守衛著兩層原木打造的巨大營門。營門前粗大的旗杆高達十五丈,一面巨大的豹旗迎風招展。

  王源騎馬帶著王大黑來到軍營門前數十步外,箭塔上的士兵遠遠的便敲鑼預警,有人已經弓箭上弦對著王源和王大黑。軍事重地,閒雜人等一旦不聽勸阻進入警戒區,士兵們可以隨時將之射殺。

  營門上方的牆頂上出現了十幾名士兵的身影,朝著王源和王大黑張望,並大聲的詢問。王大黑咧著嘴大聲叫道:“我家主人要見你們的劉參軍。”

  門上的士兵面面相覷,不知道這黑奴叫的什麼話。

  王源皺眉道:“什麼我家主人?告訴他們我是欽命查案副使王源。”

  王大黑忙扯著嗓子重新叫了一遍,士兵們這才聽清楚了,都知道朝廷的查案使就在北海城,昨日自家的頭兒還被叫去問話了,今日查案副使又來了,顯然不是無事而來,於是立刻去稟報。

  片刻後營門咯吱咯吱的被十幾名士兵推開,劉德海全副武裝帶著七八名手下出了營門。王源下馬拱手行禮,那劉德海對王源的印象不錯,哈哈笑著拱手迎接出來,寒暄已畢,熱情的將王源請進軍營之中。

  軍營裡基本上便是一座巨大的不生片草的校場,北邊是幾排房舍,應該便是士兵們的營房和劉德海的公房所在。

  眾人走在校場上,見一隊數十名的騎兵正在騎馬衝刺,呼喝聲中塵土彌漫氣勢攝人。一排排長槍隨著馬兒的衝刺將一個個直立的草人穿的稀巴爛挑在槍尖上,旋轉著拋向空中重重落在地上,濺起漫天塵埃。

  見王源看的入神,劉德海摸著絡腮鬍子哈哈笑道:“王副使,我這手下的兵可還使得?”

  王源笑道:“還不錯。挺好玩的。”

  劉德海皺眉道:“這是騎兵衝殺訓練,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王源微笑道:“照我看來這種訓練只是好玩罷了,敵人又不是稻草人,輕飄飄的站著不動被你挑到空中,這種訓練效果有限。”

  劉德海這眾人臉上變色,都露出不悅之色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41

第217章 借力

  “據卑職所知,王副使是翰林院學士出身,該不懂帶兵打仗的事情吧。如何看得出訓練有用無用?”

  王源不是來吵架的,他可不想引起劉德海的不滿,事實上他是來和劉德海拉關係的。

  “劉參軍,本人並無貶斥之意,只是說出心中所想罷了。我確實是文人出身,但並不妨礙我對行軍打仗的事情感興趣,事實上我翰林學士院中藏有不少兵書,我讀的兵書不下十幾本,對此略知一二。”

  劉德海不以為然道:“紙上談兵有何用?我劉某沒看過什麼兵書,但帶兵也不比人差。”

  王源笑道:“那是,紙上談兵反倒會誤了大事,我只是就事論事罷了。實際上我是想說,劉參軍大可用些活物代替草人,這樣效果會更好。我曾觀看有人訓練騎兵,卻都是用健羊馱著草人四處奔走,禁軍騎兵縱馬追逐,幾同實戰。剛才只是隨口一說罷了,若有不妥之處還請劉參軍不要見怪。”

  王源也不知道這辦法有沒有用,他是在一部電視劇中看到的這種辦法,想來應該效果還不錯,於是便說了出來。

  劉德海皺眉道:“這不是禁軍騎兵的訓練辦法麼?但那可是禁軍,我們這是地方團練兵馬,怎比得過人家。人家禁軍一天的伙食夠咱們團練兵馬吃十天的。人家訓練踩死牛羊正好當伙食,咱們三天才吃一頓葷,能比麼?”

  王源愕然,沒想到隨口一胡謅居然還真的有這種訓練的騎兵的辦法,倒也是歪打正著。

  “原來是軍費所限,那倒也是,一隻羊七八百錢,每日踩死十幾隻羊便是一筆大開銷了。雖然死羊可以吃肉,但這消耗確實承受不起。我這可真是紙上談兵了。”

  劉德海哈哈笑道:“我還想用小牛犢子當活靶子呢,問題是哪來的錢呢?兵部會撥錢給我們胡鬧麼?邊鎮節度兵馬怕也弄不起你說的那種法子。我這裡還有一百多兄弟連藤甲都沒配齊呢,倒有錢去弄那些玩意兒。”

  眾人一番哄笑,笑王源不懂瞎說,不切實際。

  王源待他們笑畢,皺眉道:“原來地方上的團練兵馬如此清苦,我卻是不知。”

  劉德海擺手道:“咱們既非京城禁軍,又非邊鎮節度使的兵馬,只是地方上的團練兵馬罷了。平日守守城門抓抓盜匪,也都是平民子弟招募而來,哪有人重視咱們。不過話說回來,我手下的兄弟可不弱于任何人,這一點我老劉可是有自信的。”

  王源贊道:“我就喜歡你們這些地方上的帶兵將官,條件清苦,但依舊忠心耿耿保一方平安,從不抱怨。”

  劉德海歎道:“難得王副使這麼理解我們,其實我們也是滿身的氣力使不出來。我劉德海若是在能在邊鎮打仗,現在恐怕已經戰功赫赫了。可惜呀,沒這個機會。”

  身邊眾人也都道:“是啊,我們劉參軍可是有本事的人,可惜境遇不佳,朝中無人賞識。”

  王源眉頭一動,看著劉德海道:“劉參軍果真有志向要幹一番事情麼?”

  劉德海道:“何嘗不想,一眨眼都快四十了,在這麼下去,都老了。”

  王源道:“只要你想,我可以幫你。你不是無人賞識麼?我倒是可以推薦一下你。”

  劉德海張大嘴巴道:“王副使,您不是開玩笑吧。”

  王源笑道:“哪有那麼多的玩笑話?對劉參軍我還是欽佩的,一來北海郡便聽到劉參軍剿匪的英勇事蹟,我向來敬佩有真本事的人。也許你不信我有能力推薦你,我王源確實入仕時間不長,但陛下的面倒是常常能見到,而且我和度支郎楊釗也是好友,就算我的話不管用,楊度支的話該管用吧,貴妃娘娘的話該管用吧。”

  眾人呆呆看著王源,他們只知道這個王源來頭不小,但卻不知道此人竟然和正紅得發紫的楊家關係這麼親密。聽他口氣倒像是經常見陛下貴妃和楊釗稱兄道弟一般。

  劉德海突然意識到,面前這個年輕的王副使是個大大的粗腿,也許自己便要時來運轉,前程便在此人身上。

  “當然了,推薦你也是要有條件的,總不能因為你剿滅了幾十個匪盜便說你有本事,起碼要做出些拿得出手的事情來。”

  “這……在這北海郡,便是滿身的本事又如何能施展的出來?”劉德海滿腹委屈。

  王源道:“誰說沒有施展的機會?這一次我們來查案便是一次機會。這是陛下欽命嚴查的案子,李邕的挪用公錢大案,或許還會牽扯到其他許多的人,這便是你的機會。”

  “此話……怎講?這案子我可一點都不知情,我們平日跟他們那些人可都是互相看不上眼的。李太守的酒宴我只參加過一次,到了中途聽他們咿咿呀呀的寫詩,我氣悶的很,便中途走了。”

  王源微笑道:“可不是要你揭發什麼人。今日我和楊尚書商議了,鑒於今日城中發生劫匪入城的事情,我們懷疑是有人故意從中作梗阻礙威脅我們辦案,所以楊尚書要我負責北海郡治安事宜。而本人想著,這件事只有你劉參軍協助才能完成,我手頭可沒什麼人力來協助。所以這便是我今日來見你的來意。如果你協助我辦好這件事事,在這案子裡你便是有功之人,回京後我便可提及你的功勞,推薦於你。你要表現的很出色才成。”

  劉德海雙目放光道:“原來如此,王副使放心,此事卑職必竭力協助,從現在起,北海郡團練兄弟自我而下均受王副使差遣。”

  王源哈哈笑道:“好。你乾脆,我也乾脆。今日起,跟著我辦事的兄弟每人額外給三貫辛苦費。事情辦好了,我舉薦你劉德海調離北海郡,在場的兄弟有願意一起走的也一併舉薦。只要事兒辦得好,這都不是什麼難事兒。”

  眾人歡聲雷動,王源舉手示意,眾人靜了下來,王源一字一句道:“但有一點,我的命令你們必須不折不扣的執行,不能多嘴問無干之事,也不能多嘴說些什麼事。除了我,你們無需聽任何人的命令。”

  劉德海愕然道:“這……若是楊尚書的命令呢?”

  王源冷聲道:“你沒聽明白麼?只聽我的,其他的由我頂著。這便是我的規矩。同意了便表個態,不同意我也不強求,我可不喜歡猶豫不決的人。”

  劉德海咬牙道:“罷了,我劉德海便只聽王副使一人之命,兄弟們你們自己決定。”

  在場的是劉德海手下兩名校尉和五名旅帥,都是團練中的核心人物,也都是劉德海多年的部下。劉德海都表態了,這些人當然不可能對著幹。他們也都在北海郡這個地方呆膩了,早就想找個出路離開。當下個個拍胸脯表態,表示絕對服從命令。

  王源心中高興,事情很順利,空手套了白狼,只要劉德海他們真的聽自己的命令,那自己在北海郡便處於不敗之地,也能立刻幹很多想幹的事情了。

  王源心中有些預感,遲早要和楊慎矜在北海郡翻臉,而楊慎矜還有吉溫在暗處幫忙,各方面實力在自己之上,這個問題一直讓王源揪心。在事情全面爆發之前,也許先要解決掉吉溫這幫人,一切還要看情形而定,但手頭的人手有備無患。如果有劉德海在手,這件事便容易的多了。

  “走,進屋子去喝酒去。”劉德海熱情邀請道。

  王源笑道:“這一餐我請了,大夥兒收拾收拾,一起去北海酒樓喝酒去,愛吃什麼儘管點,別怕吃窮了我。”

  眾人轟然叫好,各自去收拾了一番,在營門前集合。片刻後數騎飛馳,塵土飛揚,沿街直奔北海酒樓而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42

第218章 黑夜

  一燈如豆,陋室內暗影爍爍,淒清無比。

  李邕靜靜坐在椅子上,雙目微閉,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三天來,李邕便被半軟禁在郡衙後堂西首的這個小屋子裡,除了能在外邊的天井散步看天之外,大部分的時間他只能在此枯坐,默默回想他這一輩子所經歷的事情。那些宴飲遊獵、高朋滿座;那些嬉笑怒駡、縱酒高歌;那些風和日麗、快意人生的日子,一幕幕一場場從腦中閃過,恍若隔世一般。

  李邕心裡很清楚,這一次是很難逃過眼前這一劫了,除非是有奇跡發生。以前也曾發生過這樣的一次奇跡,那一次救了自己的救星名叫孔璋。但這一次,孔璋早已被貶瓊州不知生死,在無人能救自己了。

  某一刹那的瞬間,李邕甚至有些怨恨孔璋,若不是他,自己也到不了今日這一步,那一次的死裡逃生沒有給自己深刻的教訓,反倒讓自己覺得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船到橋頭自然直。故而在那之後更加的無所忌憚,終於今日再次在同一個地方摔倒。

  當然,這只是某一刹那間的想法,大多數時間李邕都在反省自己這一生。這一輩子太過放縱任性,太過把自己看的太高。年紀的增長沒有帶給自己沉澱,反倒助長了自己好大喜功狂傲不羈死要面子的脾性。今日之劫其實是必然的,而且是不可避免的。

  李邕恨自己越老越不成熟,已經六十九歲了,就差一年便可風光致仕了,偏偏這一年便是自己最難熬的一年。而且,李邕深深的感到了另外一種恐懼,從楊慎矜第一天到達北海之日起,李邕便預感到自己的案子將會鬧得很大,甚至會涉及其他的人。這種事情在他幾十年的宦海沉浮之中不知見過多少次,終於,輪到自己親身經歷了。

  另外,大前天午後,當楊慎矜決定住在郡衙後堂之後,李邕親眼看著自己家中幾十口人淒淒慘慘背著包裹抱著被褥搬出來的樣子,當時的李邕差點要崩潰。他忽然意識到,這麼多年自己只顧著自己,竟然對家裡的人沒有絲毫的關心。結髮老妻陳氏的衣服上還有一塊顯眼的補丁。自己的長子已經兩鬢斑白,自己還是第一次正眼看他,甚至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腳上穿著的靴子破了個大洞。

  無數次李邕的腦海裡都閃過自己的妻兒孫子們出郡衙時看著自己的眼神,那眼神中充滿了冷漠甚至有些怨恨。他作為一家之主,沒有給自己的親人帶來幸福富足,反倒給他們帶來了災難。以前自己根本沒想到自己在他們心目中的印象,但現在李邕忽然意識到,自己這一輩子是多麼的荒唐和失敗。

  若能有挽回的餘地,李邕願意用一切去挽回,可是,這機會還會有麼?

  屋外腳步輕響,一盞燈籠的光從豎格花窗的縫隙中緩緩透入,形成一道道間隔的花紋,印在李邕的身上。燈動影移,光線流轉,將李邕微睜雙目的臉龐照得忽暗忽明。

  “你們都退下吧。守住門口,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來。”有人威嚴的下令道。

  李邕雙目猛的睜開,他聽出這是楊慎矜的聲音,三天來楊慎矜還是第一次見自己,在這三天裡自己請求見楊慎矜多次,都被無情拒絕。

  “吱呀”一聲,老舊的木門發出刺耳的響聲,燈籠的光從門外照了進來,楊慎矜一襲便裝出現在門前,燈籠的光從下而上照在他的臉上,本就坑坑窪窪不平的楊慎矜的臉被下方的燈光照著,頗有些陰森之感。

  “啊,楊尚書,罪官李邕叩見楊尚書。”李邕趕忙起身恭敬行禮,記憶中這還是第一次對楊慎矜這麼客客氣氣的行禮。

  楊慎矜嗯了一聲,將燈籠掛在柱子上,回身來溫和的還禮。

  “李太守有禮了,楊某今晚特地來看看你,這幾日忙的夠嗆,一直慢待你了。李太守也是本朝名臣,本不該這麼慢待的。”

  “罪官汗顏無地……”李邕歎息道。

  楊慎矜微微一笑擺手道:“坐下說話吧,今日我不是以查案使的身份前來的,我只是以同僚身份前來,想跟李太守聊聊天的。這幾日因為案情所拘,不得不讓李太守屈居於此,我也是沒辦法。未知手下人可慢待了李太守,或者他們有什麼刁難之處,李太守儘管說出來,我即刻便去責罰他們。”

  李邕忙道:“沒有沒有,他們對我很好,沒什麼不恭敬的地方。”

  楊慎矜點頭道:“那就好。”

  兩人相對默然,一時間似乎沒什麼話題,或者說誰也不願先開口。李邕低著頭不說話,楊慎矜則目光銳利的看著李邕花白憔悴的頭顱,腦子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個……敢問楊尚書,何日押解我上京問罪?”李邕忽然打破沉默抬頭問道。

  楊慎矜愣了愣微笑道:“聽李太守的話意,倒像是認定自己一定會被定罪了一般。難道針對柳績的指控,李太守不打算自辯清白麼?”

  李邕緩緩搖頭道:“不辯啦,我認罪。柳績並非誣告,我確實挪用了公錢,而且數目不小。本想著能歸還公錢補上窟窿,但卻是有心無力了。楊尚書不用再多查問了,挪用公錢的罪名我承認便是,本郡其他的官員也是為我授意之下不得不遵命,事情跟他們沒有關係,我一力承擔便是。”

  楊慎矜微微皺起眉頭來,沉聲道:“這麼說,李太守是要將所有的事情都攬到自己頭上了?”

  李邕道:“本就是我一人所為,我當然要一人擔當。”

  楊慎矜頓了頓,低聲道:“可惜……李太守一人怕是攬不住了,你的案子涉及了很多人,你想一人攬下來,怕是不能夠了。”

  李邕身子一抖,抬眼看著楊慎矜道:“楊尚書,老夫已然願意認罪,這案子本就是我一人的罪責,千萬莫要牽連無辜。否則老夫將會寢食難安,便是死了也難瞑目。”

  楊慎矜冷聲道:“無辜?李太守,你莫非是說我辦案糊塗麼?我說的事情都是有證據的,怎會是牽連無辜?你這話好沒道理。”

  李邕怔怔看著楊慎矜,但見楊慎矜面無表情的淡淡道:“李太守,今晚本官來找你說話,便是提前給你透個底。明日上午,你便要正式上堂受審,在此之前,楊某覺得有必要跟你說些事情達成共識,你希望這案子早點了結,我也希望早點了結,我們都不希望節外生枝。我更不希望你隱瞞一些東西,讓我難為。我可不想對李太守用什麼刑罰。李太守是本朝老臣,聲名播於天下,我不希望做出對你不敬的事情來。”

  “楊尚書……你這話是……何意?”

  “事情很簡單,這幾日我詢問了北海郡上下人等近百人,自李太守而下,大小官吏上百基本上都有接觸,大部分人對李太守的案子是不知情的,但也有些人卻爆出了驚天的秘密。李太守要聽聽麼?”

  “什麼秘密?我李邕除了昏了頭挪用公錢之外,還有什麼秘密可言?”

  “李太守,咱們何必打啞謎?淄川太守裴敦複和你私交甚篤,你二人之間財物來往頻繁,每年你有數月去淄川與之宴飲,他每年也來北海郡數月與你盤桓。挪用的數千貫公錢可不是你一個人揮霍了的,他恐怕也花了不少吧。另外,有人告發你們不止一次酒後妄議朝政之事,而且是當著很多人的面,可謂膽大包天之極。而且,在查帳目的時候,發現了很多奇怪的帳目,流向所指的是京城的一些官員。你屬下的司馬、長史、錄事參軍乃至司戶等人都證明,曾經受你委派攜款入京賄賂京中要員,他們也都願意明日在堂上作證。”

  李邕赫然起身,臉色煞白道:“血口噴人,哪有此事?我和裴太守純屬私交,於他之間只有詩文交往,根本無財物往來。更沒有什麼妄議朝政的事情,你們這是在誣陷。”

  楊慎矜冷聲道:“誣陷不誣陷不是你說了算,我說過這都是有證據的。派去淄川的人已經傳喚裴敦複明日到堂;而且淄川的帳目也一併帶來當堂查驗。到時候鐵證如山,你也抵賴不掉。”

  “你們這是誣陷……誣陷……你們太無恥了,太無恥了。”李邕喃喃道,身子前後搖晃,幾乎站立不住。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李太守,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還有更勁爆的秘密我要告訴你呢,你應該知道柳績指控杜有鄰‘亡稱圖讖,交構東宮,指斥乘輿’的事情吧。這件事怕是你也脫不了干係了。”

  李邕又驚又懼肝膽俱裂,心口一痛,一口鮮血噴出,身子往後噗通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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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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