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躍馬大唐 作者:大蘋果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14:12: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0 157943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43

第229章 逃離

  “陳老夫人,快叫大夥兒跟我離開此地,我會安排你們到安全的地方去。”王源連忙叫道。

  “你到底是何人?老身怎知你不是歹人?”陳老夫人動也不動靜靜道。

  王源愕然,回顧自身,蒙面持刀身上滿是血跡,倒也確實顯得身份可疑。但自己可不能來個自我介紹,一來時間緊迫,二來身份也不能暴露。

  “陳老夫人信我,李太守委託我來救你們。快隨我離開此地,否則便來不及了。”

  “老身不走,除非你拿出信物證明,我家老爺既然委託你前來,怎會不給你信物證明身份?”老夫人靜靜道。

  王源心中焦躁,今日被迫離開李邕,哪裡有時間去要什麼信物,耳聽後院喊殺之聲猛烈,情知再耽擱下去勢必形勢將會不可收拾,於是咬牙叫道:“老夫人,得罪了。”

  說罷猛衝上前,一把將陳老夫人從椅子上抱起,扛在肩膀上拔腳便走。李家眾人驚慌大叫,幾名老者追上來叫道:“住手,住手,不得無禮。”

  王源肩膀上的陳老夫人也驚慌叫道:“大郎,二郎,三郎,四郎,快救我。”

  “娘莫慌,兒子們來救你了。那歹人,快放下我娘。”李邕的幾個兒子氣喘吁吁的追著王源屁股後面跑,老娘被人當面抱走了,這事兒當真啼笑皆非。

  王源回身站定,怒道:“你們這幫糊塗人,還不去趕緊招呼所有人跟我走,偏偏在這裡磨蹭。非要等到你們全家都掉了腦袋才甘心麼?快去,快去。”

  李邕的幾個兒子面面相覷,還在猶豫,猛然間後院處有人高聲叫道:“分些人手去前院,莫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若是有人救人,便將李邕家眷盡數格殺。”

  這句話比千萬句的解釋還要有用,李家眾人頓時醒悟過來,幾名孫兒輩畢竟年輕,反應迅速,立刻分頭將宅中其他幾間房間的門踹開,叫出裡邊瑟瑟發抖的叔伯姑嫂侄兒們,一大群人惶然而出。

  王源叫道:“跟我來。”背著老夫人往前宅處跑,李家眾人一窩蜂跟在後面,一路上見到橫七豎八的士兵的屍體,不少人嚇得驚叫摔跤,亂作一團。

  過了回廊轉彎處,前方人影一閃,王源忙騰出手來橫刀在前戒備,見是公孫蘭長舒了一口氣。公孫蘭手中握著滴血的短劍,詫異的看著王源背著一個頭髮雪白的老太太奔來,老太太還不斷的撓著王源的頭髮,掙扎著罵人,情形著實可笑。

  “怎麼回事?”公孫蘭問道。

  王源無暇解釋,急促問道:“解決了田斌了麼?”

  “很是難纏,不過已經死在我的劍下。”

  “那就好,我帶著李家人離開這裡,你趕緊替我們斷後,後院好像頂不住了,有人殺來了。”

  公孫蘭指著王源背上的老夫人道:“她是誰?”

  王源尚未來得及回答,便聽後方傳來連續的慘叫之聲,回頭看去,只見後宅回廊入口處,十幾名士兵已經追上了拖後的幾名李家的家眷,鋼刀起落之間,幾名婦人慘叫著倒在地上。

  兩名少年回身大叫:“娘親,二姑。”欲去救人,被身邊的人拉拽著迅速往這邊本來。

  “快去救人。攔住他們。”王源跺腳道。

  公孫蘭足尖點地,在回廊欄杆上借力,身子躍起一個翻越已經上了回廊的頂端,踩著琉璃瓦一路奔跑,瞬間抵達回廊後端。腳下用力,頂部木板琉璃瓦一起陷落,連人帶屋頂落在地上,硬生生阻斷住追擊士兵的去路,劍光閃爍,瞬間砍倒一人。

  王源無暇觀看,回身大叫道:“快隨我來,不能耽擱了。”

  背上的老夫人也被剛才家中人被殺的景象驚呆了,也不鬧騰了,張著漏風的嘴巴叫道:“大郎二郎三郎四郎,照顧好你們的媳婦兒孩兒還有重孫子們,跟著這位壯士走。”

  直到此時,李家人才徹底相信王源是來救他們脫險的。當下一個個跟隨王源發足狂奔奔出宅子,從前門處浩浩蕩蕩往最近的街道奔去。後方,公孫蘭一人當關,阻擋著數十名士兵的衝擊,讓士兵們不得寸進,給眾人的逃離爭取了大量的時間。

  黑雲蔽月,夜色黯淡,王源背著李老夫人奔上往西城門的主街。李家人拖拖拉拉的成了一條長龍,婦孺根本跑不動,一路上你攙我扶,速度比走路還慢。王源心急如焚,街上已經被鬧騰開了,四處都有狗吠之聲,街道兩旁的民居有的已經點燈開窗往外張望。這麼鬧騰下去,一旦楊慎矜得到消息帶著兵馬追來,李家人一個也逃不了。

  王源萬沒料到今晚的事情如此棘手,本以為帶著十幾名羅衣門的好手,今晚的事會輕鬆解決。但現在看來,自己完全低估了此處看守的人力。于大寶和崔龍江帶著十名衫衛沖進後院之中,現在估計已經全軍覆沒了。否則這些士兵不可能會分兵到前院追殺。若是連著十幾名衫衛都被殺了的話,顯然宅中看守的兵力起碼有四五十人。也就是說,楊慎矜將他手下近一半的人馬都安排在這裡看守李邕的家人,竟像是知道自己今夜要來一般。

  王源越想越是擔心,但此刻他只想儘快的帶著李家家眷趕到城門口,送他們出城。本來命張五郎找了城北的一處客棧,打算萬不得已便安排他們在客棧之中,但現在是完全不可能了。因為那是在能快速解決守衛不驚動他人的情形下才能帶著這些人橫穿北海城,而現在,只有直奔西城門了。

  但願那劉德海言而有信,否則今夜將徹底功虧一簣。

  王源氣喘吁吁的在李邕的十幾個身體強壯的孫兒的簇擁下趕到了五牌樓附近,此處距離城西門只有二百余步了,看到黑夜中高高矗立的城門的巨大黑影,王源心中稍微安慰了些。

  回首看街道上,李家眾人疲於奔逃拖拖拉拉的身影,隊伍的後方根本就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聽見雜遝而沉重的腳步聲,王源的心又揪了起來。正在此時,急促清脆的馬蹄聲傳來,王源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尚來不及躲閃,只見數十騎舉著火把從前方街道上疾馳而來,刀劍撞擊盔甲的聲音哐哐作響。

  王源默默將陳老夫人放下,李邕的幾個兒字趕忙扶住老夫人,王源低語幾句,緩緩的抽出鋼刀站在大街上,無論如何,他要阻擋住這些士兵,給李家人逃生的機會。他也不知自己為何要這麼做,但好像覺得自己就應該這麼做一樣,竟然忘記了自己的安危。

  戰馬賓士而近,馬上人看到了站在街心橫刀而立的王源,但王源蒙著臉,他們不知道王源是誰。而王源卻驚訝的張大了眼睛,騎在馬上領頭的竟然是劉德海,他不認識王源,王源卻認出了他。

  王源迅速的判斷劉德海的來意,他不知道劉德海帶人沖來是好是壞,但目前看來需要賭一賭了。

  “你是何人?”劉德海被王源的架勢嚇了一跳,皺眉喝道。

  王源拱手道:“劉參軍,是我。”

  劉德海嚇了一跳,聲音甚是耳熟,細想片刻忽然驚道:“你是王……”

  王源忙打斷道:“是我,不用說出來。劉參軍這是要去哪兒?”

  劉德海跳下馬來來到王源身邊低聲道:“接到稟報,說城中出了盜匪,帶著人來瞧瞧。”

  王源道:“沒有盜匪,是我拜託你的那件事,我身後這些人都是要請你放出城的人,劉參軍,就看你的了。”

  劉德海詫異的看著氣喘吁吁陸續趕來的李家家眷,皺眉道:“這些都是什麼人?”

  王源低聲道:“你不要問,以後你會知道。咱們之間的約定若是還有效的話,便請你立刻下令打開城門。後方還有十幾名跑不動的,讓你的人幫著接應一下,盡數送出城去,我便欠了你一個大人情了。”

  劉德海皺眉半晌,咬牙道:“約定當然有效,但我可不希望因此惹上大麻煩。”

  王源低聲道:“麻煩是麻煩,不過一切有我頂著,你不必擔心。我是不會害你的,我也不會害我自己,你信我便是。”

  “罷了,我說過聽你的號令,便是錯了也只能如此了。我這便命人去後方接人,你帶著這些人跟我來,我下令來西城門。”

  王源籲了口氣,拍拍劉德海的肩膀道:“劉參軍,今日之事我記在心裡了,你這個朋友我交了,我必會給你回報。”

  劉德海擺擺手,回身跟騎兵們嘀咕了幾句,一名手下旅帥帶著十幾騎沖向街道後方,劉德海命人騰出幾匹坐騎來,將陳老夫人和幾名疲憊不堪的老者扶上馬背,眾人簇擁著趕到西城門口。

  不久後,十幾騎載著後面已經要癱軟的李家婦孺體弱之人趕到西城門內的廣場上,簡單清點人數,少了七八口人,但現在也沒法在回頭去尋找了。

  劉德海下令打開城門,王源來到陳老夫人面前道:“老夫人,你們出了城之後要連夜趕路,出了北海郡之後找個安穩的地方安頓下來,萬萬不要露面。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你們多保重吧。”

  陳老夫人抓著王源的手道:“恩公啊,怎麼感謝你才好。老身給你跪下磕頭吧。”

  說完老夫人顫巍巍便要下跪,李家兒孫也跪倒一地,王源忙讓他們起來,從懷裡摸出十幾塊小金錠,交給李邕五十多歲的長子道:“你們財物全丟,這些錢你們拿著安家,帶著令堂和家裡人最好找偏僻之處安身,切記切記。”

  李家人感激涕零,又要下跪磕頭,亂哄哄的鬧了一會,在王源和劉德海連聲催促下,這才扶老攜幼往黑沉沉的城門外走去。

  王源站在一旁,忽然想起一事,忙趕到陳老夫人身邊道“老夫人,可否將那枚銀簪交給我,我也好向尊夫證明你們脫險了。”

  陳老夫人點頭,伸手從頭上取下那枚仙鶴銀簪交到王源手上,握著王源的手道:“交給那老糊塗,告訴他,老身其實並不怪他,老身會帶著家人與世無爭的過日子,不會斷了李家香火。告訴他好好悔過認罪,來世若是有緣分,老身還和他做夫妻。”

  老夫人說罷轉頭抹淚,在兒孫們的攙扶下緩緩走向茫茫黑夜。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43

第230章 共識

  城門關閉,劉德海事後諸葛亮般的下達了全城搜捕盜匪的命令,團練兵馬全體出動,四城城門緊閉不開,開始裝模作樣的在城中鬧騰起來。

  王源和公孫蘭匯合之後趕回館驛之中,回到房中換了衣服整理一番,也來不及鋪地鋪了,和衣相擁進了被窩靜臥。喘息稍定,這才來得及和公孫蘭說起離開那宅子之後的事情。

  “表姐你剛才說,你遇到了強勁的敵手,不得不退卻,這是怎麼回事?”王源湊在公孫蘭的耳邊低聲問道。

  “是這樣,你們離開後,我堵著前門擋住他們。但不久後後院的打鬥便停歇了,趕來二十多名好手。我見有些難纏,而且拖延的時間也差不多了,便選擇撤到暗處。他們追上大街,我在暗處殺了他們七八個,拖延他們追趕的腳步,也只能如此了。”

  “難道楊慎矜隨身的士兵中竟然有身手不錯的人麼?表姐你都說是好手,定不是開玩笑了。”王源疑惑道。

  “不是士兵,是另外一群人,沒穿著士兵的服飾,倒像是那晚我們在錢三通宅外殺的那三人的打扮和樣子,我在想,應該是吉溫的手下。”

  王源騰地坐起身來,想了想道:“原來如此,我道楊慎矜怎會突然多了這麼多人手守在那裡,原來吉溫帶著人也在哪裡。這便能說的通了。這一點也不讓人驚訝,吉溫帶人匿在那裡也屬正常。我們只算了楊慎矜的人馬,卻沒算到吉溫也會在哪裡。於大寶他們的消息看來有疏漏,這幾日根本沒提及吉溫的人轉移的消息,這兩個笨蛋,也不知他們是死是活。”

  公孫蘭低聲道:“多半無幸,吉溫的人都是好手,再加上本來就有近三十名士兵守在那宅子裡,他們進後院之後應該就立刻被團團包圍了。可惜了,一下子折損了這麼多人手。”

  王源籲了口氣道:“但願沒有活口,實際上我一點也不覺得可惜,他們的使命到此為止,死了也就死了。況且他們兩個認出了我的身份,我本來還擔心將來是個讓人擔憂的點,但現在他們要是戰死了,我倒也少操這份心了。”

  公孫蘭默默無語,黑夜裡雙眸微亮看著王源。王源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心腸居然變得如此強硬起來,似乎不該這麼漠視死亡,或許公孫蘭會對自己有看法,於是忙道:“表姐不會認為我太自私了吧。”

  公孫蘭緩緩搖頭道:“不是,我只是驚訝你這麼快便到了這一步。之前你要進入朝廷這大染缸的時候,我曾很擔心你會被食肉寢皮最後連骨頭都不剩。但現在,我覺得不用為你擔心了。你才是吃別人的肉,寢別人的皮的那個人。”

  王源嚇了一跳,咂嘴道:“表姐這好像不是誇獎我。”

  公孫蘭歎道:“當然不是誇獎,但也不是怪罪,都是身不由己。”

  王源點頭道:“正是,身不由己而已。我只能自私,只能在意保護我身邊的親近之人,其他人的生死在我能夠保全的情形下自然不會漠視,但如牽扯到我和身邊人的安危,也只能當個食肉之人了。”

  公孫蘭微微點頭,歎了口氣緩緩將頭靠在王源肩膀上不語,王源伸手摟住她的腰,輕聲道:“現在看來有一件事倒是可以慶倖的,那便是楊慎矜並不是可以增派守衛人手,也就是說,今夜的消息並未洩露。”

  公孫蘭剛要表示同意,猛聽得院子裡腳步急促,王大黑怪模怪樣的說話聲急促傳來:“主人,楊尚書帶人來要見你,怎麼辦?”

  王源嚇了一跳,看向公孫蘭低聲道:“難道來興師問罪來了?”

  公孫蘭搖頭輕語道:“除非是走漏了消息,否則他不該來找你。城裡的事情用不著你知道。”

  王源皺眉道:“不管了,先見了再說。”

  公孫蘭點頭道:“我暗中保護你,一旦有變,我便先宰了他。”

  王源點頭,起身來開了門,王大黑站在黑暗裡只露出一口白牙,全身隱沒不見,差點畔了王源一個跟頭。王源罵了一句,捶著腰打著張口,裝作睡眼惺忪的樣子來到前廳之中,但見館驛前廳之中楊慎矜像是籠中怪獸一般正氣急敗壞的來回急速踱步。

  “楊尚書,這麼晚了,您怎麼來了?”王源打了個能看到喉嚨垂體的大張口含糊不清的道。

  楊慎矜停步側臉,雙目如電看著王源,眼光中滿是探查,沉聲道:“王副使不知今夜之事?”

  王源皺眉道:“什麼事?楊尚書,你不用這樣吧,雖說你我可能有些芥蒂,但也不用一天闖我館驛兩回,連睡覺都不讓我睡了吧。”

  楊慎矜冷聲道:“你當真不知?”

  王源咂嘴道:“楊尚書愛賣關子儘管賣關子,我可無暇奉陪了,鬧了一天我正渴睡,楊尚書要說便說,不願說便請自便吧。”

  楊慎矜冷冷道:“王副使,我關押李邕家眷之處不久之前遭不明身份之人偷襲,李家家眷被人救走了。你還有心情睡覺麼?”

  王源愣了愣道:“怎麼回事?李家家眷被人救走了?”

  “正是,一夥不明歹徒闖入羈押之所,殺了我二十餘名守衛,救走了李邕的家眷。這件事定是有人暗中圖謀,什麼人敢如此膽大包天,敢在北海城中如此妄為。今天白天闖我郡衙後衙,晚上又救走人犯家眷。王副使,你還有心情睡覺嗎?”

  王源咂舌道:“確實是膽大妄為,那趕緊派人去搜啊,城門緊閉,他們能逃到何處去?長了翅膀不成?”

  楊慎矜冷笑道:“還搜個屁,有人親眼看見他們從西城門出城了,我去問西城門的團練兵馬,你猜那劉德海怎麼說?”

  “怎麼說?”王源眨眼問道。

  “他說絕無此事,下令緊閉城門在城中搜索,連我的人都不准放出城去,這哪裡是搜查,這是在給人打掩護。王副使,現在看來,這北海城中沒有好人,你我若不精誠團結起來,怕是離開這北海城都難了。”

  王源撓頭道:“楊尚書莫這麼說,劉德海怎敢如此?怕是消息真的不准。劉德海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放了犯人家眷出城,你我又沒有親眼得見,光憑道聼塗説可不能瞎扣帽子。再說了,就算真的有這件事,咱們也不能大張旗鼓啊,這裡可是北海城,是人家的地盤,強龍難鬥地頭蛇呢。”

  楊慎矜一拳砸在桌上道:“這件事苦無證據,不過這個劉德海我算是盯上了,回京後我會一直盯著他,只要他有一絲一毫的把柄落在我手裡,我便叫他嘗嘗滋味。”

  王源心中發寒,楊慎矜看來是真的對劉德海起了疑心,但好在目前他無證據,想動劉德海還有點難。不過楊慎矜很危險,若是有可能,自己第一個便要除掉此人,免得他對劉德海發難殃及自己。

  “罷了,不提了,現在的情形是,一定不能讓李邕知道他的家人已經逃脫,那會壞了查案的大事。我來找你便是要你你明日在堂上於我統一口徑,這件事不能說漏了口讓李邕知道。傍晚時分裴敦複已經押解到達,明日一早審案結束之後,我們爭取後天一早便押解人犯回京。到了京城回頭再慢慢收拾這些傢伙。”

  王源恍然大悟,原來楊慎矜是來要自己明日不要壞了他的事情的,他要瞞著李邕,繼續以李邕家眷為要脅,讓李邕開口去咬杜有鄰。卻不是真的懷疑自己是救了李邕家眷的幕後指使。

  “那還用說?我自然是閉口不言的,這北海城我一天也不想待下去了,我也想趕緊回京城,咱們明兒加把勁,審結走人。”王源滿口答應。

  楊慎矜明顯鬆了口氣,點頭道:“那就這樣了,我也不打攪你睡覺了,明日一早,郡衙堂上見。”

  王源拱手道:“不送,不送。”目送楊慎矜帶著人一陣風般的走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43

第231章 莫辯

  一夜驚惶之後,天明時,整個北海城中的氣氛很不尋常。雖然依舊是初陽高照,依舊是鳥語盈耳花樹蔥郁的山野小城,但以前那種寧靜靜謐安詳的氣氛無形中已經蕩然無存。

  街頭百姓的臉上表情便充分的說明了這一點,他們的眼神中帶著惶恐疑惑和遊移,相互間交談的聲音也變得很小,腳步也變的匆匆。

  大清早,王源睜開眼時有了個驚訝的發現,公孫蘭居然還在屋子裡,這很不尋常。之前公孫蘭都是淩晨不知所蹤,王源沒一天能看到公孫蘭早上還在房間裡的樣子,但今天顯然有些不一樣,公孫蘭和衣臥在身旁,閉著眼睛輕輕的呼吸,似乎沒有醒來。

  王源眯眼看著她的側臉,小鬍子早已被取下,昨晚洗了臉之後也露出了凝脂般的肌膚,睫毛修長,微微上翹,蓬鬆秀髮隨意垂在枕邊,高聳的胸口隨著呼吸緩緩起伏。整個人如大理石雕像的聖潔美麗,王源看的有些發呆。

  “看夠了麼?莫忘了你今日是要趕早去郡衙審案的。”公孫蘭忽然睜眼,清冷雙目看向王源。

  王源嚇了一跳,撓頭笑道:“原來表姐早醒了,我還說你今日怎麼和我一想賴床了呢。”

  公孫蘭緩緩坐起,秀髮輕甩,發梢掠過王源的鼻尖,傳來一陣幽香。

  “我不是醒得早,我是一夜沒睡。哪像你,說了會話之後便鼾聲大作。”公孫蘭開始整理自己。

  王源忙道歉道:“對不住,想必是我的鼾聲讓表姐無法入眠了,罪過罪過。”

  公孫蘭笑了笑道:“倒也不是,心中有事罷了,總覺得煩躁難安。”

  “煩躁什麼?表姐也會心情煩躁麼?”王源笑問。

  公孫蘭怔怔看了王源一會,輕歎道:“莫問了,趕緊起床吧,你不是說今日的審案極其重要麼?你來此的目的能否達成,便看今日了。”

  王源打了機靈,匆忙起床套上外衫,洗漱之後披散著頭髮坐在床沿,公孫蘭過來替他結好髮髻,王源對著銅鏡照了照很是滿意,起身看著依舊披散長髮的公孫蘭道:“表姐今日有什麼打算?”

  公孫蘭微笑道:“沒什麼打算,我收拾好了去街上打聽打聽情形,也許去悅來客棧瞧一瞧,看看你的那些手下生死如何。”

  王源點頭,伸手摟住公孫蘭的纖腰伸過嘴來,公孫蘭顯然不太適應王源的親熱舉動,身子後仰躲避,但王源執意湊上去,終於吻上她的嘴唇,狠命的嘬了幾口,低聲道:“小心些,今天城裡的狀況一定很緊張。”

  公孫蘭紅著臉斥道:“管好你自己,我倒要你來擔心。”

  王源一笑,開門來到院子裡,連聲吩咐準備早飯。王大黑早已起早上街買來面餅,一干人等就著熱水唏哩呼嚕的吃了幾張餅,王源下令即刻備馬,一行十幾騎出了館驛轉上主街風馳電掣一般奔向郡衙。

  郡衙大堂內氣氛肅穆,楊慎矜高踞堂上,一干官員躬身站在下首,側首的一方桌案空著位置,那是王源的位置,萬事俱備,就等著王源前來開始審案了。

  衙門外馬蹄急促,片刻後,王源一陣風般的進了衙門大堂,楊慎矜微微頷首道了聲:“王副使,來了?”

  王源拱手道:“參見楊尚書,我竟然遲了麼?”

  楊慎矜擺手道:“不遲不遲,我們來的早了罷了。既然王副使已到,那麼我們便開始吧。”

  王源點頭笑道:“好,這便開始吧。”說罷來到自己的桌案背後,撩官袍穩穩坐下。

  楊慎矜咳嗽一聲,將目光從王源身上移到堂下,目光變得銳利,手握堂木啪的一擊,沉聲道:“審案!帶李邕、裴敦複兩名人犯上堂。”

  堂下眾人齊聲呼喝,威嚴立起,片刻後丁零噹啷銬鐐之聲響起,有士兵押著面色平靜的李邕當先上的堂來。李邕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掃向王源的臉,王源面色無波,眼睛卻看著他身後被押解出來的淄川太守裴敦複。

  裴敦複面色憔悴,髮髻散亂,年紀約莫五十餘,相貌倒也清俊,平日的形貌行至定是清秀瀟灑,只是此時的樣子和瀟灑怕是半點邊也沾不上了。看得出刻意保養過的鬍子亂糟糟的沾著灰塵,像是一堆蛛網黏在嘴唇上下。長長的壽眉像是風雨過後的麥田中的麥子一般東倒西伏。整個人看上去遭了不少罪,恐怕還受了些刑罰。

  “堂下何人?”楊慎矜喝道。

  王源翻翻白眼,心道:又來了,就不能不擺譜麼?

  李邕和裴敦複跪伏於地,自報姓名職務。

  楊慎矜道:“淄川太守裴敦複,可知道為何本官將你從淄川傳喚到此地麼?”

  裴敦複閉口不答,臉色晦暗。

  “來人,將昨日李邕招供與淄川太守裴敦複合夥侵吞挪用揮霍朝廷公錢的口供給他瞧瞧。還有你和李邕酒後指謫朝政詆毀聖君的事情。你自己看吧。”楊慎矜喝道。

  兩名衙役上前捧著昨日的供詞來到裴敦複面前,裴敦複習慣性的用手去接,一名衙役用竹板啪的猛擊其手背,打的裴敦複慘叫一聲連忙縮手。這才想起供詞是不可能交到自己手中的,因為自己已經被指控成為人犯了。

  兩名衙役緩緩將供詞一頁頁在裴敦複眼前展開,裴敦複口唇翕動一頁頁的讀下去,面色越來越蒼白。看完了李邕的供詞,又將錢三通等人的供詞也一一展示給他瞧,裴敦複雙腿發軟跌坐於地,嘴唇抖動,看著在一旁垂首跪立的李邕,眼中滿是疑問。

  “為什麼?李太守,你為何要牽扯於我?我把你當至交好友,你竟然如此對我。”

  李邕微閉的雙目緩緩睜開,回頭看著裴敦複輕聲道:“老友,你還看不明白麼?不是我要如此對你,而是你我早已入他們彀中,誰也逃不脫眼前這一劫了。不信,你等著瞧。”

  裴敦複嘴唇咬出血來,怒道:“呸,我看錯你了。你怎可畫押確認這些子虛烏有之事?”

  李邕歎息了一聲,不說話了。

  楊慎矜冷聲喝道:“裴敦複,對於李邕交代之事,以及北海鄉紳揭發之事,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裴敦複仰頭道:“楊尚書,這都是誣告,這些事我一概沒有做過。我確實受李太守之約經常來北海郡做客,吃用也都是李太守的用度,但我並不知李太守挪用公錢之事,更別說夥同他一起挪用揮霍了。而且說我最後指謫朝政詆毀陛下什麼的,這便更可笑了。以我裴敦複的酒量,誰能讓我喝醉?我的酒量天下聞名,數十年來未嘗一醉,若要誣陷我,也要找個好一些的由頭,當真可笑之極。”

  楊慎矜皺眉喝道:“如此說來,你是一概否認了?”

  裴敦複冷笑道:“當然否認,都是誣告。”

  楊慎矜冷笑連聲,站起身來緩緩走到堂下,口中誦道:“一笑相傾國便亡,何勞荊棘始堪傷,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裴太守,這首詩是誰寫的?”

  裴敦複皺眉道:“是本人拙作,如何?”

  楊慎矜厲聲喝道:“如何?你問我如何?這首詩還不是妄議朝政諷刺陛下麼?何為一笑相傾國便亡?世人皆知李太白誦陛下和貴妃清平調中詩句‘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你這一句不是嘲諷是什麼?還什麼‘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其意猥褻,其心惡毒,你是期盼著我大唐滅亡是麼?”

  裴敦複如五雷轟頂一般,又急又怒,高聲叫道:“哪有此意,本人寫此詩是諷北齊後主誤國貪歡之事,那裡是你所說的意思?”

  “誤國貪歡,嘿嘿,就憑著四個字從你口中說出來,便知道你心裡在想著什麼。裴敦複,你欺瞞不了人的,你的心思我們可都知道了。”楊慎矜冷笑道。

  裴敦複忽然覺得自己便是有千萬張嘴巴長在身上,也似乎說不清楚了,他四下張望著,希望有人能為自己說句公道話。但滿目都是冷漠的眼光,只有李邕的眼中傳來一絲戲謔,一絲同情。忽然間他明白李邕剛才所說的話了。“你我早已入他們彀中,誰也逃不脫眼前這一劫了。不信,你等著瞧”,這話猶言在耳,瞬間印證其正確性。

  “帶淄川郡別駕彭順,倉司孫謙上堂。”楊慎矜在此發話。兩名官員垂首躬身從側堂而入,身後跟著兩名小吏,小吏的手中捧著一大疊高高的帳冊。

  “你們,你們怎麼來了?”裴敦複驚訝道。

  彭順和孫謙兩人連看也不敢看裴敦複一眼,離著裴敦複遠遠的跪地行禮。楊慎矜冷笑著擺手,讓小吏將帳冊擺在案上,伸手拿起一本來胡亂翻弄了數頁,隨手丟在一旁。

  “彭順,孫謙,你二人如實交代這帳簿上的出入吧,裴太守在任期間,有多少朝廷公錢被貪污挪用,你們應該已經有了明細帳目了吧。”

  “什麼?”裴敦複張口愕然。

  耳聽得淄川郡別駕彭順低聲道:“楊尚書,數目盡數查清,裴太守共挪用貪污公錢一千七百餘貫,明細帳目,便請孫倉司詳細稟報。”

  裴敦複雙目赤紅,身子搖晃,頭暈眼花,噗通一聲摔倒在大堂之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43

第232章 魂歸

  在李邕身上發生的事情,同樣在裴敦複身上重演一次。除了裴敦複本人之外,堂上無人驚訝,就像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出鬧劇要發生一般。帳目上從未出現過的一筆筆挪用的證據,乃至和京中要員之間財物的來往,詳細到地點人物,詳細到清晨還是黃昏,幾乎如親眼見到一般。

  然後,佐以淄川當地官員的指控供詞,將一件件事情坐實,變成鐵證如山。

  自始至終,裴敦複再沒發一言,他只呆呆的坐在地上聽著這一切連自己都陌生的事情,聽著曾經忠誠的下屬慷慨陳詞咬牙切齒。供狀擺在面前,蘸墨的筆擺在面前,楊慎矜的聲音響起:“裴敦複,鐵證如山,你已無可辯駁,畫押吧。”

  裴敦複面如死灰提起筆來,手中的筆在平日輕巧若鴻毛,自己能隨意在紙上婉轉如意寫出萬種風姿,但現在卻如千鈞之重,讓他的胳膊和手臂酸麻沉重難以承受。

  楊慎矜瞪視著裴敦複冷聲道:“本官希望你認清形勢,本官對你本有敬重之心,不想動用刑罰,但你別逼著我這麼做。我知道你是愛體面之人,我不想讓你沒有體面。”

  裴敦複長歎一聲,落筆畫押,耳邊傳來李邕輕輕的歎息之聲。

  “帶下去,押起來。”楊慎矜道。

  兩名兵士扶起已經失去行動能力的裴敦複,幾乎是將他脫下了大堂,隨後無關人等也被揮退。

  “王副使,這回李邕和裴敦複的案子都水落石出了,我們可以審一審李邕和杜有鄰勾結圖謀的案子了吧。若無意外,今日便可結案,明日我們便可押解人犯離開北海回京了。今日事了之後,本人在北海酒樓設宴款待大夥兒,你我共同辦案,卻沒在一起喝過一頓酒,說起來別人定然不信。哈哈哈。”

  王源微笑點頭道:“憑楊尚書的安排便是,下官當然贊同。”

  楊慎矜點頭,看著李邕喝道:“李邕,現在正式審理你和杜有鄰勾結圖謀一案,昨日你已經表態揭發杜有鄰的不軌言行,那麼現在便開始吧。”

  李邕的目光往王源身上掃來,王源忽然起身笑道:“楊尚書,稍微歇息一會兒,剛才裴敦複的案子弄了一個多時辰,大夥兒都有些疲乏了,不如當堂休息片刻之後再一鼓作氣如何?”

  楊慎矜皺眉道:“本官不累。”

  王源笑道:“楊尚書是鐵打的身子固然不累,我們可累慘了。瞧瞧堂下的這些人,一個個都站姿怪異,顯然是都累的夠嗆。莫如稍息片刻,又不耽誤多長的功夫。再說了,下官也有些口渴,喝杯熱茶再問案,總之今日此案了結了便是。”

  楊慎矜雖不情願,但看堂下眾人確實有些疲乏的樣子,衙役們的重心一會從左腳移到右腳,一會從右腳移到左腳。北海屬官們也一個個晃晃悠悠的像個稻草人,有人偷偷的靠著牆壁扶著堂鼓的架子。

  “罷了,那便休息片刻,所有人不得離開,原地休息。差役去替本官和王副使斟兩盞茶來。”

  王源笑著擺手道:“我自己來,他們煮的茶我可喝不慣,楊尚書知道我只喝清水泡茶葉的,我自己來便是。”

  楊慎矜並不想跟王源多囉嗦,叫人給他泡茶也只是出於客氣,他愛自己動手,自己也管不著。王源起身來到衙門側堂的小屋裡,用茶葉泡了兩碗清茶,雙手端著底盤來到堂上。一碗放在自己的座位上,用一塊布巾墊在下邊捧著另一碗逕自往坐在地上的李邕走去。

  楊慎矜問道:“王副使這是作甚?”

  王源回身笑道:“看李太守也挺辛苦的,畢竟年近七十的老者,就算是罪人,也該稍有敬意。我也給他沏了一碗,楊尚書不會怪我吧。”

  楊慎矜哼了一聲,轉頭看向別處,心道:這時候你還和李邕套近乎,酸儒一個,不知進退。

  王源走向李邕,蹲下身子雙手將茶碗遞過去,微笑道:“李太守,新沏的茶有些燙手,你捧著下邊這塊布巾,免得燙了手。”

  李邕哪有心思喝茶,滿腹狐疑的伸手接過茶碗來,猛覺得柔軟的布巾下邊有一根硬硬的物事,心中一驚。見王源伸著袖子替自己遮掩,忙迅速將那物事攥在手心裡,只撇一眼,頓時認出了那是何物。

  那正是自己的老妻陳氏頭上的那只仙鶴銀簪,那還是數十年前自己給她買的一隻簪子,這之後自己便再也沒有給她買過首飾。但這簪子數十年已經看慣了眼,一眼便知此物,心中也頓時雪亮。

  這簪子是老妻不離身之物,此刻王源拿來偷偷送給自己,顯然是告訴自己,他已經兌現了諾言救出了家人,否則這銀簪不可能到王源手中。李邕激動的幾乎落淚,想立刻趴在地上給王源道謝,但卻又不能這麼做。

  “喝吧,喝了這碗茶,你也痛快些交代你的事情,這案子查的這麼辛苦,你也辛苦,我們也辛苦,痛痛快快的了結此事,也免得大家辛苦。”王源微笑道。

  李邕連連點頭,將銀簪籠進袖中,捧起茶碗大口喝茶,燙的雪雪呼氣,額頭上也冒出熱汗來。王源看著他喝完茶水,將茶碗接過,轉身回到座上,端起自己的一碗茶一飲而盡。

  “都差不多了吧,咱們開始吧。”楊慎矜的茶甚至還沒煮好端上來。

  王源頷首微笑道:“好吧,楊尚書真是廢寢忘食,為了公事鞠躬盡瘁。”

  楊慎矜不搭理他,看著堂下李邕道:“李邕,可以交代了吧。還是老規矩,我每問一條關於你和杜有鄰之間的事情,你只需承認或否認便可。書記官要一字不落的記下。”

  李邕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微笑道:“楊尚書,開始吧。”

  楊慎矜點頭道:“你和杜有鄰之間可曾有錢物往來,交往密切之事?”

  書記官落筆如飛記下問題,但聽李邕淡淡道:“誰是杜有鄰?李某可不認識什麼杜有鄰,更莫談什麼交往密切錢物往來了。”

  楊慎矜呆呆的張著口道:“李邕,你聽清楚我的問題了麼?你可想好了回答我的話。”

  李邕微笑道:“楊慎矜,你也莫費心思了,你要我昧著良心誣陷杜有鄰是不可能的,我李邕雖品行有虧,但卻不虧大節。你的用心我都明白,你們的陰謀詭計休想得逞。楊慎矜,我李邕錯就錯在沒有約束自己,律己不嚴以致今日之禍。但現在,李某焉能再犯律己不嚴之錯?你也休想從我口中聽到任何一句污蔑他人之言。”

  “你!李邕,你好大的膽子,你難道不想想你這麼做的後果麼?”楊慎矜驚的面色煞白,嗓音也尖利起來,聽起來甚是刺耳。

  “告訴你,老夫不怕,一點都不怕。老夫這一輩子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之人,到頭來倒要為你這宵小之輩所要脅,我呸。”李邕啐罵道。

  “拿下他,大刑伺候,問他召是不招。”楊慎矜怒吼道。

  李邕大喝一聲:“誰敢動我,我李邕活了快七十年,早就活的夠了,我自會以命償還陛下恩遇,十幾年前陛下饒了我這條命,我多活了這十幾年,早就活的夠本了。陛下,臣還你的命來了。”

  李邕說罷,大吼一聲,拖著手足上的鐐銬猛然沖出,身子直愣愣的沖著楊慎矜面前的大方桌案的桌角撞去。衙役士兵們反應不及,眾官員也萬沒想到,就聽喀拉一聲悶響,楊慎矜面前的桌案塌了半邊。桌上的筆墨飛起,濺了楊慎矜滿頭滿臉,楊慎矜瞬間成了大花臉。

  楊慎矜驚駭大叫跳起身來,幾名兵士和衙役搶上前來,但見李邕身子撲倒,頭頂上一個血糊糊的大窟窿正咕咕往外冒著紅白的漿血,便是神仙也難救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44

第233章 嗅覺

  王源驚駭之下搶上前來,輕輕將李邕身子放平在地上,手探其鼻息,只感到有微微的出氣,卻無進去之氣。

  楊慎矜一邊胡亂的擦臉,一邊叫道:“怎樣?能救活麼?”

  王源微微搖頭,歎道:“怕是救不了了。”

  楊慎矜跺腳大罵,幾名屬官上前來查看傷勢,均歎息搖頭不已。楊慎矜胡亂擦了幾把,目能視物時走上前來查看,但見李邕滿頭白髮上全是汙血,情狀極其可怖。又見李邕雙目圓睜似乎看著自己,心中發虛,擺手道:“拖下去,快拖下去。”

  柳績上前道:“楊尚書請先回內堂擦臉更衣,卑職處理這裡的事情。”

  楊慎矜咒駡著拂袖而去,堂上一干官員也紛紛歎息著散去,柳績帶著幾名衙役上前來,對蹲在李邕身邊的王源拱手道:“王副使且去,這裡的事情我來處理。”

  王源心中悲痛不已,李邕以這種方式捍衛了他最後的尊嚴,未免太過激烈。李邕此舉雖徹底斷絕了楊慎矜的企圖,於大事而言是有利的,但王源並不想要這樣的結果,用生命來表白自己,代價未免太大。李邕或許早已經過深思熟慮,他就是要以這種方式保持他的尊嚴和驕傲,同時也為他這一輩子的不羈和高傲畫上一個最終的驚嘆號。

  “王副使,王副使?”柳績依舊在一旁低聲的呼喚。

  王源皺眉抬頭道:“柳別駕,李太守自盡,你心中有何感想?”

  柳績錯愕道:“感想麼?雖是可惜,但他是罪有應得,他是畏罪自殺……”

  王源冷聲喝道:“住口,人死了你都不積口德。事實如何,你心中自知。他有罪,你柳績便是清白之人嗎?”

  “王副使,這……這是什麼話?”柳績驚慌道。

  王源冷笑道:“我的話你自己心裡明白,你且退下,我替李太守整理整理,之後你再將他抬走入殮。人死為大,要恭敬,剛才那樣的話不要再說了,你就不怕李太守的魂靈來找你麼?”

  柳績打了個冷戰,忙道:“是是是,下官知錯了。”

  柳績招手命幾名衙役退到一旁。王源轉頭看著李邕的臉,用布巾輕輕擦拭李邕額頭上流下的血漿,看著失去光彩的李邕的雙眼,低聲道:“李太守,你安息吧。尊夫人讓我給你帶幾句話,适才我沒機會告訴你,本打算遲些時候告訴你,沒想到卻無機會了。尊夫人讓我告訴你,她和你的兒孫們並不怪你,他們只是不理解你。尊夫人說了,她會好好的帶著你的兒孫們過平靜日子,不讓你李家的香火斷絕。她還說了,若有來世的話……她還願意嫁給你……”

  王源心中難受,聲音有些哽咽了。

  李邕的口中忽然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睜著的雙目也緩緩闔上,臉上猙獰的神色也鬆弛安詳了下來。王源伸手再探其鼻息,卻是絲毫氣息也無了。

  王源站起身來默默出了郡衙大堂,騎上馬緩緩走上大街,太陽當空照著,街市上依舊忙碌,綠樹紅花,一片繁盛之景,但王源的心緒卻很低沉,對這些毫無興趣。回到館驛之後,連中飯也沒吃,倒頭便睡了。

  李邕一死,杜有鄰這案子想有所突破便絕無可能了,只有李邕出來指證杜有鄰,才有可能再進一步。而單單靠柳績的那封舉報密奏,並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

  楊慎矜氣的七竅生煙,此來北海郡的主要目的便是為了杜有鄰的案子,而所謂的挪用公錢的案子並不太重要。弄倒李適之和弄倒太子根本不是一個量級上。而現在,差事砸了。

  楊慎矜怎麼也想不到今日堂上會發生這樣的情形,他惱怒的在後堂砸了一屋子的東西,最終還是喘著粗氣坐下來仔細此事的失誤在何處,如何和相國交代此事。若是沒有個交代的理由,相國那一關是沒法過去的,王鉷知道此事後定迫不及待的要譏諷嘲笑自己了。

  吉溫待楊慎矜發洩完畢,屋子裡靜下來的時候,才悄悄的像個影子一般進了屋子。昨夜發生李邕家屬被劫之事後,吉溫便一直帶著他的人躲在郡衙後衙之中,免得被全城搜查的劉德海的團練兵馬誤打誤撞的給撞上反倒是麻煩事。今日一早他便在暗處旁聽審案的過程,李邕自殺的事情他也全程目睹了。

  吉溫也很是鬱悶,但他不像楊慎矜那般的歇斯底里,他還有些理智在楊慎矜發瘋的時候細細的想了些事情。

  “楊尚書,萬萬息怒,不要傷了自己的身子。”吉溫低聲站在坐在椅上喘氣的楊慎矜身邊道。

  楊慎矜哼了一聲不予回答,吉溫忍住被漠視的尷尬,低聲再道:“這件事絕對是有人搗鬼,那李邕原本是接受了楊尚書的條件的,為何今日突然變卦?他為了保全家人早已妥協,為何今日這般強硬?定然有人搗鬼。”

  楊慎矜抬起頭來道:“你怎麼想的,痛痛快快說出來。”

  吉溫道:“這件事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李邕不顧家人的安危衝動而為之,這一點基本沒有可能,李邕又不是瘋子,會不顧自己的家人安危。另一種可能便是,李邕知道昨夜發生的事情,他知道自己的家眷被救出,故而再無後顧之憂肆無忌憚了。後一種可能成立的話,便是有人偷偷將消息傳遞給了李邕知曉了。”

  楊慎矜皺眉道:“我也是這麼考慮的,但李邕一直扣押在我的院子裡,昨夜乃至今日上堂前,都是我心腹之人看守,無任何人與之接觸說話,他如何能得知昨夜的消息?”

  吉溫拈須道:“這也是卑職覺得疑惑的事情,楊尚書的貼身手下是絕無懷疑的,但若不是有人告知了李邕消息,今日的事情無從解釋。”

  楊慎矜想了想起身向外叫道:“來人,將李邕的屍首抬進後衙裡來。”

  外邊有人答應著去了,吉溫低聲道:“楊尚書是想起了什麼可疑的事情了麼?”

  楊慎矜道:“上堂之前沒有任何閒雜之人同李邕接觸說話,但在上堂之後,可是有人同他說話了的。而且有人還給他沏茶送給他喝,在那之後,李邕的語氣便變了,我想弄清楚這當中的原因。”

  吉溫微微點頭道:“楊尚書說的很是,我也覺得王源那小子有些奇怪,李邕已是待罪之身,他去示好作甚?聽您說,之前他在堂上都一言不發的,一句話都不會多說,今日卻去為李邕沏茶,甚是奇怪。”

  楊慎矜道:“搞不好那茶中有古怪,也許下了什麼藥,讓李邕迷失了心性衝動赴死。”

  吉溫忍住吐槽的衝動,心道:你是豬腦子麼?下了藥人死了會被查出來,王源怎會那麼做。

  盞茶時間後,柳績帶著幾名衙役用門板將李邕的屍首抬了進來,擺在花壇邊的青石上。有人替李邕戴上了帽子,遮住了傷口。李邕的眼睛也閉上了,面色也安詳了許多,看上去也沒那麼嚇人了。

  楊慎矜站在屍首便看了一會兒,伸手取下李邕的帽子,一頭染血的白髮亂糟糟的漏了出來。

  楊慎矜眉頭緊皺,轉頭瞪視柳績喝道:“李邕頭上的玉簪呢?連死人的東西你也要拿?”

  柳績忙道:“沒有啊,卑職沒拿什麼玉簪啊。”

  吉溫上前冷聲喝道:“剛才誰整理的屍首?李邕髮髻上的玉簪被誰順了去?”

  柳績明白過來,對幾名衙役喝道:“你們這幾個狗東西,叫你們收斂屍體你們膽敢貪了死人的財物,還不趕緊拿出來,想死了麼?”

  幾名衙役面色慌張,一人當先跪倒在地,噗通磕頭求饒,其餘人也趕緊一邊磕頭一邊從懷裡往外掏東西。李邕身上幾樣財物統統被掏了出來,玉簪,指環,香囊、玉佩等物都擺在了地上。這幾名衙役趁著收斂屍首的機會將李邕身上的值錢物件搜了個精光,為了掩飾給李邕戴上了帽子,掩蓋玉簪摘去之後亂糟糟的白髮。

  “打。”吉溫喝道。

  七八名士兵上前去,扭住幾名衙役拳打腳踢,頓時一片哭爹叫娘之聲。

  楊慎矜皺眉看著擺在地上的幾樣物事,他的目光落在了一隻仙鶴銀簪上,輕輕上手拿在手裡,細細的端詳著。吉溫的目光也被這銀簪吸引,湊上來觀瞧。

  忽然間,吉溫詫異地叫道:“這簪子,我在哪裡見過。”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44

第234章 報復

  楊慎矜皺眉道:“你見過?這簪子應該是訂做私有之物,你和李邕有過交往不成?”

  吉溫擺手道:“楊尚書說笑了,卑職和李邕哪來什麼交往,不過這簪子確實眼熟。讓卑職想一想從何處見到過……對了,好像在……李邕的夫人陳氏的頭上見到過。是了,確實在陳氏的頭上見到過。”

  “當真?”楊慎矜眼神變得犀利起來:“你沒看錯?”

  吉溫招手叫來兩名貼身的手下,指著那簪子道:“你們仔細瞧瞧,這簪子是否是昨晚被救走的老婦人頭上之物?”

  兩名手下端詳半晌,紛紛點頭道:“確實是,昨日晚間劉火長還說了,這婦人頭上的仙鶴銀簪有些精緻,打著注意要弄到手裡賣錢。後來有人說上面的命令說不準得罪李邕的家眷,這才罷了手。鶴嘴有些彎曲,東西發黑,正是此物無疑。”

  吉溫尚未說話,楊慎矜嘿然一聲,臉色陰沉道:“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竟然以這種方式傳遞了消息。”

  “楊尚書是說……?”吉溫低聲問道。

  楊慎矜冷聲道:“昨夜李邕家眷被救走,李邕老妻頭上的這銀簪怎地會落到李邕的身上,難道當真是會飛的仙鶴不成?這是有人講銀簪當做信物交給李邕傳遞家眷脫險的消息。李邕拿到銀簪之後自然心裡明白,所以今日才會放心的去死。嘿嘿,好本事,好本事,將老夫蒙在了鼓裡,在老夫的眼皮底下玩弄了老夫一把。好本事,老夫不得不佩服了。”

  吉溫恍然,低聲道:“楊尚書可知道這是誰在搗鬼?”

  “還能有誰?整個上午與李邕接觸的只有他,我道他為何突然要給李邕泡茶水喝,原來是借機將此物交給李邕。拿著那布巾托著茶碗,布巾之中定是裹著此物了。”

  “您是說……王源王副使?”

  “不是他還有誰?只要此點敲定,事情現在已經很明朗了。你想,昨日午後有人偷偷去見李邕,定是跟李邕定下了交易。當晚李邕的家眷被劫,今日發生此事,這都是一連串的謀劃。而且,都是一人所為,此人便是王……源。”楊慎矜鐵青著臉,從牙縫裡蹦出這個名字來。

  吉溫也很快領悟,事情只要有一個點的突破,接下來便會融會貫通,不用多費腦子也能想明白了,當下咬牙怒駡道:“原來是他在搗鬼,他是活得不耐煩了,竟敢暗中搞如此勾當。楊尚書,他為何要這麼做?這一點卑職有些想不明白。”

  楊慎矜緩緩踱步,半晌後低聲道:“動機確實難以捉摸。他是楊釗的人,本不該管這件事才是。看上去他是要阻撓杜有鄰的案子,但他又並非是太子的人,立場動機都有些牽強。不過現在不用想他的動機和立場,此事確鑿是他所為無疑,也許僅僅是他個人所為,他和李邕都是文人,或許會相惺相惜暗中有交往也未可知。但他膽敢這麼做,我們便要他付出代價。”

  吉溫點頭道:“對,不能輕饒了他。”

  楊慎矜低聲道:“若是回到京城,有楊釗的庇護,怕是難以動他,此事也只是推測,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真憑實據,難以指證他的所為。我想將此事就地解決。”

  吉溫輕輕點頭,壓著嗓子道:“卑職懂您的意思,全憑楊尚書吩咐。這次若不嚴懲此人,將來誰都要騎在咱們頭上撒尿了。楊尚書,你吩咐吧。”

  楊慎矜咬牙道:“先莫聲張,不能讓他有所戒備。從這幾件事來看,他身邊也有不少的好手,一旦讓這小子有所戒備怕是難以成事。而且這城裡還有團練兵馬,不能驚動他們,我一點也不信任他們。你去調集所有人手準備,今晚三更扮作夜行匪徒包圍館驛住所,將王源和他的隨從人員盡數格殺,敢得罪我們的,便要付出血的代價。”

  吉溫點頭道:“遵命。”

  楊慎矜又道:“今晚的事情你全權負責,切記,要快刀斬亂麻,殺了他之後便即刻換裝出城,那劉德海也不敢阻攔我們的車駕。人手若是不夠的話,可讓柳績召集衙門的衙役人手幫忙,但別告訴他們要做些什麼,明白麼?”

  “楊尚書放心,卑職這點事都辦不成,還混什麼?”吉溫拱手轉身,匆匆去佈置。

  楊慎矜揮退眾人,緩緩坐在灼熱的陽光裡,臉色卻像冬日的陰雲。

  ……

  王源迷迷糊糊睡到未時末,醒來時腦子有些發漲,身上感覺不太舒服。扭頭看著屋子裡,窗前的長幾邊,一個美好的背影靜靜坐在那裡,托著腮正想著心事。

  “表姐。你回來啦。”王源欠身叫道。

  公孫蘭回轉身來,嫣然一笑道:“你醒了?發生什麼事了?他們說你一進屋便睡下了,身子不舒服麼?”

  王源歎了口氣道:“李邕死了。”

  公孫蘭愣了愣道:“死了?”

  王源將堂上發生的事情輕聲說了一遍,公孫蘭默然無語,半晌道:“倒也是個好的結局,李邕就算不自殺,被押解回京之後也難免一死。他此刻自殺,倒是徹底斷絕了楊慎矜的企圖了。”

  王源點頭道:“我明白,但我心裡總是覺得不痛快,就像他的死和我有關一般。有些難以釋懷。”

  公孫蘭輕輕走來,伸手在王源的臉上輕撫,低聲道:“我明白,但你不用自責,他的死其實是他自己的原因。而且他自盡的時候應該是滿懷釋然的,他該感激你才是。”

  王源籲了口氣,握著公孫蘭的手親吻了一下,平復心境問道:“你查出什麼消息了麼?”

  公孫蘭微笑道:“不知你是該高興還是該傷心,羅衣門的十幾人盡數折損了,無一活命。”

  王源苦笑道:“是啊,我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傷心。明日我們就要離開此地了,這裡我一刻也不想呆了,我想趕緊回京城,在家裡好好的休息幾日。”

  公孫蘭怔怔看著王源,忽然俯身下來在王源的臉上親了一下,臉上泛紅低聲道:“你想吃什麼?我親自給你做幾個菜吧。”

  王源受寵若驚,笑道:“表姐如此體貼,讓我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呢。”

  公孫蘭笑嗔道:“是否我該賞你幾腳你才覺得安心呢?”說罷不理王源舉步出門張羅去了,王源伸了個懶腰,這才慢吞吞的下床來,無論如何,這一切即將結束,總是件開心的事情。

  夜黑如墨,北海城的大街小巷靜如墳場。

  今日李邕的死訊傳出,家家戶戶悲戚難當。但郡衙下了佈告,不准眾人聚集悼念或者是當眾哭泣,加強了街道上的治安,北海的百姓連正常的表達悲傷的情緒和悼念的權利也被剝奪了。

  壓抑的氣氛之中,天黑之後百姓們基本上不願意在街上走動了,出現了嚴冬才有的景象,一到天黑,街上空無一人。

  楊慎矜和吉溫卻對此很滿意,起碼在今晚,他絕不想讓百姓在街頭亂竄,生出意外的枝節來。

  所有的人手都被聚集起來,隨行的士兵和隨從以及吉溫的二十余名手下加在一起近八十人,外加上柳績召集的十幾名衙役,近百人手,在天黑之後便已經準備就緒。

  深夜的郡衙後堂中,楊慎矜正和吉溫和聶江川和柳績三人做最後的商議。今晚的行動這三人負責,楊慎矜自己是從不參與這種夜襲廝殺的事情的。說起來有些不可思議,楊慎矜最怕有人死在眼前,今日李邕頭頂冒血的樣子差點讓他嘔吐暈倒,他決不能目睹血肉橫飛的場景,那會讓他眩暈。

  交代完畢,楊慎矜特意的對柳績說了幾句話:“柳別駕,此次是你立功贖罪的機會,你知道,你的事情其實也不小,雖然高猛被你殺了,但你的那些事兒可沒了結。此次你要證明你對相國的忠心,相國定會重用於你。我們有消息證明,那王源暗中在查你的事情,今日必須一了百了,免得後患無窮。”

  柳績拍著胸脯咬牙道:“楊尚書放心,從今往後,我便是相國的一條狗,你們要我咬誰,我便咬誰。只希望相國和尚書能給柳績一個活路,最好是有個前程。”

  吉溫呵呵笑道:“柳別駕,什麼叫相國的一條狗?這話難聽,應該叫相國的一隻虎才是。”

  聶江川冷笑道:“他只能當狗,我相府十虎裡邊可沒他的位置。”

  柳績賠笑道:“就是狗,就是狗,不當虎。”

  楊慎矜呵呵而笑道:“不開玩笑了,是狗是虎今晚見真章,我要王源的腦袋,誰提來了,我便承認他是一頭猛虎。幾位,時間不早了,準備出發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44

第235章 入甕

  陰雲似墨,月色全無。

  北海郡館驛之前的長街之上靜靜的矗立著百余名黑衣黑褲黑巾遮面的黑影。前方數十步外,館驛的大門緊緊關閉著,兩盞門前的風燈在夜風中飄飄蕩蕩,隨時可能熄滅。

  “圍住此處,堵住前後院門,裡邊的活物一個不留,盡數格殺!”站在隊伍前面正是吉溫,雖然他身材瘦小,裹在黑衣之中更是像一具乾屍,但黑巾上方的雙目射出的淩厲寒芒,讓所有人不敢與之對視。

  “放心吧,交在我手上。”身側的聶江川身材也很瘦小,看起來滿不在乎的樣子,但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躍躍欲試。

  “是啊,請放心,絕對不會讓那廝逃脫了。”另一人身材魁梧,但給人的氣勢卻是最弱,他是柳績。

  吉溫微微點頭,手中長劍高高舉起,往前一指,低喝道:“殺!”

  聶江川身子彈起,瞬間在數尺之外,身後百余名蒙面人刀劍出鞘,高舉如林,像一股巨浪一般湧向館驛大門。數十步遠的距離瞬間便至,聶江川第一個沖到門前,抬腳“鏜”得一下,兩扇大門直通通的飛向院內。聶江川揮舞砍刀護住頭臉,直接沖進了院子裡。

  眾蒙面人緊隨其後沖入院子裡,瞬間便將前院的角角落落搜索了一遍。與此同時,正堂門前的臺階上,兩名值夜的驛差提著燈籠慌慌張張的沖了出來,連聲叫道:“什麼人?怎麼回事?”

  聶江川提著砍刀緩步走上臺階,兩名驛差舉著兵刃再問:“你們是什麼人?”

  刀光一閃,問話那名士兵噗通一聲倒在地上,一顆頭顱順著臺階滾落到院子裡,另一名驛卒駭然大叫轉身便逃,聶江川抬腳追上,一刀砍倒在正堂高高的門檻上。

  “殺。”

  殺氣騰騰的聶江川沖入正堂內,百余蒙面人分成數只隊伍,分別在前院正堂,側院,中廊處四處搜索,館驛之中七八名驛卒和驛丞盡數死於非命。

  不久後,內宅東首院落前,吉溫、聶江川、柳績三人帶著各自的手下聚集於此,面前的院子便是王源所居住的院子。

  院子門居然開著,但是裡邊黑漆漆的,院子裡,屋子裡都沒有一絲的燈光,也沒有一絲的聲音。大隊人馬一路殺進來,聲勢浩大,王源雖住在後宅但應該也聽到了聲音的,怎地看上去好像沒有慌亂迎戰的樣子,倒像是無人居住於此一般。

  “不會逃了吧。”柳績疑惑的嘀咕道。

  “逃個屁,天黑之後便盯著他們了,他們逃了我們會不知道?”聶江川罵道。

  吉溫冷聲道:“故弄玄虛罷了,殺了他們速戰速決,免得夜長夢多。”

  聶江川一揮手,十幾名蒙面人跟在身後緩緩朝院門摸去,柳績縮著身子往後躲,吉溫一眼瞥見皺眉喝道:“柳別駕,還不帶人沖進去?”

  柳績無奈,帶著手下十幾名衙役跟在聶江川的人身後,一步步摸進了院子門口。聶江川走在最前面,凝神戒備著,他知道王源的手下應該有不少好手,雖然表面上不在乎,但內心裡卻加著十二分的小心。他心裡也對這院門大開的情形甚是疑惑,江湖上行走的久了,心中自有一種叫做直覺的東西,他覺得這院子裡定有古怪。

  在踏入院門兩步之後,聶江川敏銳的耳朵裡捕捉到了前方黑暗中傳來的輕微的弓弦震動之聲,以及破空而來的羽箭嗤嗤摩擦空氣的聲音。聶江川大叫一聲:“小心!”腳尖點地,身子騰空而起人已經到了院門的橫樑上。

  下方眾人哪有時間反應,嗤嗤嗤,噗噗噗,哎呀,噗通,一陣亂七八糟的響聲過後,十幾名跟隨自己摸到院子門口的手下被撂倒了五六個,其餘人趕忙退出躲到圍牆下方。

  柳績貓著腰跟在後面,一隻羽箭擦著頭皮飛了過去,將身後一人射了個透心涼,嚇得他連滾帶爬的躲到圍牆根處,口裡連聲的咒駡。

  “他娘的,有埋伏。”吉溫咒駡著。

  聶江川在房梁上道:“他們沒多少人,一股腦沖進去,他們擋不住。”

  吉溫點頭,連聲叫道:“柳績在哪裡?柳績呢?死了麼?”

  柳績在他身後低低回應道:“起士曹,我在這裡。”

  吉溫怒道:“你躲在這裡作甚,帶著人沖進去。”

  “這……”柳績頭皮發麻。

  “什麼這個那個的,再推三阻四我一劍砍了你。”吉溫喝道。

  柳績肚子裡罵翻了天,無奈之下只得召集人手,不過他可不傻,他先命眾人扔了幾十隻火把進院子,在院子裡燒成數堆篝火,火光照得院子裡一片通明;也看清了躲在屋子窗口的十余名王源手下的身影。

  然後柳績下令數十人分散開來從不高的圍牆往裡爬,院門口也安排人往裡沖,如此多點突破,讓對方寥寥幾人的埋伏捉襟見肘。只被射殺七八人之後,大多數人手都已經沖進了院子裡直奔堂屋大門攻去。視窗埋伏的人手不得不放棄射箭沖向堂屋正門處守衛,片刻之後,便在堂屋門前臺階上下形成對峙之局。

  火把劈裡啪啦的燃燒著,照得所有人的臉上一片血紅,堂屋的臺階上下,王源手下的張五郎等人手持兵刃圍成半個圈陣,下方五六十名蒙面人刀劍如林指著這十餘人,虎視眈眈步步迫近。

  “王源,當什麼縮頭烏龜?還不出來受死麼?”吉溫站在人從中高聲叫道。

  堂屋正門處,王源緩步走出,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道:“這是那一位元啊,居然還認識本人,叫得出本人的名字。”

  吉溫緩步而出。站在階下仰頭看著王源冷笑道:“我等是北海郡虎頭山的綠林好漢,聽說北海城裡來了個京城來的官兒,害了北海郡的李太守,所以帶著兄弟們來割了他的腦袋。”

  王源打量著蒙著臉的吉溫,忽然哈哈大笑道:“虎頭山的好漢?吉溫啊吉溫,你堂堂一個京兆府士曹參軍,裝什麼綠林好漢?當真不上進的很。你是強盜的話,你家主子李相國豈非成了土匪頭兒了。”

  吉溫一愣旋即笑了,索性承認道:“你怎知道是我?”

  王源笑道:“還有誰說話的嗓音像你這麼難聽?還有那個男人的個子比你還矬?”

  吉溫怒道:“死到臨頭還嘴巴刁毒。就算你知道是我,那又如何?今日便是來取你性命的。”

  王源擺手道:“我知道你的來意,你不來殺我,難道還是來和我交朋友的麼?楊慎矜呢?怎地沒來?躲在何處看熱鬧呢?”

  吉溫冷笑道:“這件事和楊尚書可沒有關係。”

  王源笑道:“你倒是一只好狗兒,護主的很,楊慎矜是肯定不會來了,這等事他豈會往前沖,他只暗處指揮便是了。柳績呢?這等好事柳績怎會不來?”

  柳績從人群中獻身,扯下臉上的黑巾倒是規規矩矩的行禮:“王副使,柳某在此。”

  王源哈哈笑道:“嗯,果然在。這一位挺胸疊肚的矮子,便是相國府十虎中排行老三的聶江川吧。也別藏著掖著了,顯了真容吧。”

  聶江川一言不發扯下面巾,冷眼看著王源。

  王源環視臺階下方的三人,歎了口氣道:“楊慎矜對我還真是夠重視的,這是派上全部家當來殺我了。我便這麼招人恨麼?”

  吉溫冷聲道:“王源,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知道,今日你只有死路一條,不必費心思狡辯。我若是你,此刻便橫刀自刎,也免得被亂刀分屍。”

  王源微笑道:“起士曹,用不著你提醒,我知道自己的處境。但我這個人比較惜命,總想搏一搏,還不打算自盡。”

  吉溫冷聲道:“那我們便幫幫你,送你們上路。”

  王源忙道:“慢來,這麼急作甚?左右是一場廝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也用不著這麼捉急吧。”

  吉溫喝道:“你拖延時間也是無用,今日你死定了。”

  柳績伸脖子道:“起士曹,跟他囉嗦什麼?直接殺了免的夜長夢多。”

  吉溫點頭,微微舉起手來,便要下達進攻命令。

  王源站在階上冷笑道:“起士曹,要找死也不用這麼急,你以為我必死,我卻不這麼認為。你們以為是手到擒來,我卻以為你們是自投羅網。大黑,發信號。”

  王大黑的厚嘴唇中叼著一隻竹笛,但見他用力吹響竹笛,尖利的聲音響徹黑夜,像是一根尖刺刺入眾人的耳鼓之中。

  吉溫愣了愣,冷笑道:“這是什麼花樣?”

  王源靜靜道:“你聽。”

  眾人屏息凝神,只聽館驛四周尖利的竹哨之聲呼應而起,伴隨著隆隆的馬蹄之聲,還有雜遝的腳步聲,呼喝怒斥之聲。眾蒙面人惶然相顧,吉溫、聶江川等人也是臉上變色。

  “你搞什麼名堂。”吉溫喝道。

  王源冷聲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明年的今天便是你們的忌日。”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44

第236章 火拼

  館驛四周喊殺之聲大作,兵刃乒乓,慘叫連天。片刻之後,後方正堂處甲胄碰撞兵刃之聲框框作響,有人豪聲下令:“所有人一概拘捕,遇有反抗格殺勿論。”

  院門處,十幾名蒙面人狼狽逃竄進來,數人滿身血跡受傷不輕,他們的身後,全副武裝的北海郡團練兵馬蜂擁而入,上百士兵將院子堵得滿滿當當。院子周圍松明火把照得透亮,另有不知數量的士兵將院子四周圍的水泄不通。

  吉溫聶江川柳績等人膽戰心驚的看著這一切在瞬間發生,直到此時他們才知道來的是北海郡團練兵馬,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王副使,卑職奉命前來捉拿盜匪來遲,王副使沒受傷吧。”劉德海站在遠端遙遙拱手大聲叫道。

  王源拱手回禮道:“劉參軍,來的正是時候。這夥人自稱是北海郡虎頭山的綠林好漢,看來劉參軍要立大功了。”

  劉德海呵呵大笑道:“虎頭山上有這麼多盜匪,若非親眼見到,當真是難以相信。多謝王副使送我們一份功勞。”

  王源笑道:“好說好說。”

  柳績驚慌失措,高聲叫道:“劉德海,本官在此,你休得放肆。本官帶人在此辦差,速速帶著你的人離開此處。”

  劉德海手招著耳朵大聲道:“什麼?我聽不見。他娘的,誰放屁這麼大聲,耳朵都背了氣了,什麼也聽不見了。”

  柳績怒氣勃發欲待再叫,吉溫冷聲道:“柳別駕,省省力氣吧,沒用的,他們串通好的。”

  柳績惶然道:“起士曹,現在怎麼辦?”

  吉溫沒搭理他,皺眉對王源道:“王副使,我有一時不明。你是怎麼知道今晚我們要來的?有人給你通風報信了不成?”

  王源微笑道:“吉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的人也非鐵板一塊。不過,要說這告密之人嘛,你倒也認識他,就是站在你身邊的這位柳績柳別駕。”

  吉溫一愣,看向柳績。柳績急忙擺手道:“莫聽他胡說,我可沒通風報信,他這是挑撥離間。”

  王源笑道:“你們反正都是要死的,我何必挑撥離間?柳別駕你忘了傍晚去北海酒樓喝酒的時候跟錢三通說了話了嗎?”

  柳績愕然道:“我……我沒說什麼話啊。你有怎知我去了北海酒樓?”

  王源笑道:“我當然知道,因為錢三通送了紙條給我了呀。錢三通早就是我的人了,你們都不知道吧。你在北海郡收受賄絡的事情我可都知道,我答應赦免錢三通賄賂你的罪行,換取他招供你在北海郡幹的勾當。還有這位起士曹用你在京城的事情和北海的骯髒事逼迫你揭發李邕和杜有鄰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北海郡幾位大戶的供詞都在我手裡,怎樣?這很令你們意外吧。”

  柳績臉色煞白,不知所措,吉溫緩緩道:“那晚錢三通宅子外我的人就是被你們所殺吧。錢三通便是在那時成了你的證人了是麼?我被你騙了,原來捆綁錢三通到天明,乃至城中發生的所謂盜匪入室的事情都是假的,都是你安排出來迷惑我們的是麼?”

  王源微笑道:“現在才明白,未免太遲了些。”

  吉溫輕聲道:“柳績這蠢貨在北海酒樓說了些什麼話?”

  王源道:“他倒也沒明說,只說今晚將有大事發生,讓錢三通關門歇業無論城中發生什麼事都莫出頭,還說今晚要人頭滾滾血流成河。錢三通明日本是要隨我上京城作證的,我派人去通知他的時候,他便將此事告訴了我的人。我聽到消息之後自然是有些懷疑,於是便派手下一人去郡衙打探,很不巧看到你們的人聚集在郡衙後宅磨刀赫赫的樣子。你也知道,我確實做了一些事情,所以我很有些心虛,所以便通知了劉參軍帶了團練兵馬埋伏在館驛後方的小巷裡等著你們自投羅網,沒想到你們要對付的還真的是我。”

  吉溫雙目如刀轉向柳績,柳績抖抖索索囁嚅道:“起士曹,卑職,卑職焉知錢三通是他的人,再說卑職也沒明說……”

  “啪。”吉溫甩手一個大嘴巴抽過去,柳績被打的轉了半個圈,口中噴出鮮血和兩顆碎牙來。

  “這等敏感時刻,說出這等話來便是擺明瞭告知他人了。叫你守口如瓶,把你當個人,你卻管不住你這張嘴。”吉溫怒斥著。

  柳績含糊不清的道:“卑職……卑職知錯了,卑職知錯了。”

  吉溫怒啐一口,回過頭來對王源道:“原來你手下果真有高人,傍晚之後,郡衙周圍便重重封鎖守衛,你的人還能去查看消息,當真如此自如?”

  王源冷笑道:“那是自然,否則怎能光天化日之下去當著你們守衛的面見到李邕?有當著你們的面安全逃脫?”

  聶江川冷聲道:“難怪傍晚在郡衙後堂我察覺有些異樣,屋頂上似乎有些動靜,當時我打算查看,但恰好有別的事要辦,便沒有多在意。這位高人可否現身出來讓聶某人看一看。”

  王源尚未答話,屋頂上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我一直在這裡。你們都沒發現麼?”

  眾人仰頭上瞧,但見屋脊之上,一人手持短劍凝立不動,衣袂在夜風中無聲飄動,雖看不清面容,但風姿華美,瀟灑倜儻。

  “果然是高手,難怪你有恃無恐。”聶江川喃喃道。猛然間身子如彈簧一般躍起,瞬間撲到王源身前半空處,手中砍刀輪出一道弧形的寒光,朝著王源的頭上劈了下去。

  這一下電光石火,所有的人都覺得意外,甚至包括吉溫等人。聶江川是老江湖,他其實早知王源身邊有高手護衛,但他不知道到底是誰,所以當他得知那人的位置再遠離王源的屋脊之上時,意識到這是絕佳的進攻時機。殺了王源是他的終極目的,反正他想逃是肯定能逃走的,只要殺了王源,自己便逃走,至於吉溫柳績和其他人的死活,便不是自己所要考慮的事情了。

  王源也沒料到聶江川說動手便動手,或者說是沒料到聶江川的武功超出意料的高強,相隔一丈多遠,前面還隔著兩名隨從,卻在轉瞬之間便已然處在危險之中。

  砍刀夾風,瞬間到了面門,身前兩名護衛甚至連反應都沒有做出,眼見王源便要被當頭砍成兩半;猛然間,王源只覺的身子被一股大力頂起,緊接著鋼刀交擊之聲響起,臉上濺了一股熱乎乎粘稠的東西,那是鮮血。

  王源爬起身來時,只見王大黑倒在血泊之中,身邊一柄斷成兩截的大砍刀,以及一隻斷了的胳膊在地上汩汩冒血。

  千鈞一髮之際,王大黑護主心切,撞飛王源橫砍刀格擋,被聶江川砍斷手中的鋼刀,還順手將他左臂砍了下來。

  聶江川一動手,頓時混戰開啟,劉德海指揮士兵和八九十名蒙面人混戰在一起。而臺階上也是混亂成一團。沒有得手的聶江川第一時間展開對王源的第二輪進攻。但這片刻的耽擱之後,他再也無法接觸到王源了,不僅是王源身邊的隨從們反應了過來,屋頂上的公孫蘭也在王大黑倒地之後抵達,短劍遞出的數招之內,聶江川便已經感覺到透不過氣來,自知完全不是敵手,只得勉力支撐。

  臺階下的混戰也到了白熱化,團練兵馬勝在人多,吉溫帶來的人勝在身手不錯,雙方擠在一個小院子裡,數百人挨挨擠擠兵刃鬥施展不開,從砍殺演化成近身的搏鬥。用匕首捅,用石頭砸,用牙咬,什麼扣眼撕嘴褲襠抓鳥這樣的陰招都施展了出來,這種近身的搏殺絲毫不比大砍大殺遜色。

  王源將王大黑拖進屋子裡,王大黑痛的大聲嚎叫,王源一邊安慰,一邊拿床布將他的整個斷臂包裹起來,用布條將上臂的血管緊緊紮住,見血流的速度慢了下來,這才放下心來。

  此刻也無法進一步醫治,只能解決眼前的事情,於是低聲囑咐王大黑平躺著不要亂動,抄起鋼刀沖出去加入廝殺的人群之中。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44

第237章 絕殺(一)

  團練兵馬幾乎傾巢出動,除了一小部分尚在城門值守外,五百餘兵馬來了三百多人,人數的優勢迅速讓團練兵馬佔據上風。吉溫的手下人員吃虧在無法補充人手,倒下一個便少一個,而團練的兵馬卻不斷的從院子外邊湧進來加入混戰,這對吉溫等人在心理上造成巨大的壓力。

  當雙方的人數對比到達一個臨界值的時候,戰鬥便進入了一邊倒的態勢,八九十名蒙面人死傷大半,已經被壓迫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內殊死抵抗。說是殊死抵抗,實際上已經難逃一一被屠戮的命運。

  吉溫心裡明白今日攤上了大事,其實從混戰開始時他便打著突圍逃走的主意,他知道今天是不可能取勝的。但他帶著身邊的人一次次拼死往院門口衝殺想突圍出去的企圖,還是被一波波不斷湧入的團練兵馬給打回原形。他和柳績只能帶著眾人拼死護住圈子,保證身邊的數十人不被沖散分割,同時耐心尋覓逃走的一線機會。

  終於,手下的數名得力幹將聯手格殺西首的五名團練士兵之後,往西圍牆的方向出現了兵力薄弱的缺口。吉溫當機立斷,趁著對方尚未填補西邊的兵力空缺的時候,猛然下令所有人往西猛衝。手下的眾人也明白這機會難得,奮起余勇猛沖猛打,付出六人倒地的代價,成功的衝開了一道通向西首圍牆的口子,砍瓜切菜般的放倒了十余名團練士兵。

  吉溫和柳績大喜過望,拔足往牆下猛衝,只要抵達圍牆下,便可翻越出去。雖然外邊還是有團練士兵,但地形狹窄的外邊巷道會限制人數的優勢,只要能殺出館驛,蛛網般的北海城的阡陌小巷便會是最好的逃生路線。以北海團練兵馬幾百人的人手想在城裡搜出人來簡直癡心妄想。

  “攔住他們!”吉溫揮舞著長劍怒吼道。兩側的團練兵馬正在迅速的沖上,必須要阻擋住他們的腳步,否則自己不可能翻過圍牆。

  柳績舞動鋼刀拼命砍殺斜刺裡湧上的團練兵馬,他忠實的執行了吉溫的命令,但眼角的餘光中,卻發現了吉溫正以無比迅捷的速度利用自己拼死砍殺而獲得的寶貴時間往前猛衝,登時明白吉溫是要拋棄自己獨自逃生了,頓時大罵出聲。

  吉溫大步流星沖向西牆,他已經看准了前方一方廢棄的石磨傾斜的位置。吉溫已經想好了路線,先沖上石磨盤的青石上,以此為墊腳之處只需縱身一躍便可撲上低矮的圍牆牆頭,下一刻便在圍牆之外了。

  吉溫的耳朵裡能清清楚楚的聽到身後跟隨的手下的慘呼聲,那是迅速沖上來的團練兵馬屠戮他們的聲音;他也能聽到柳績在身後嘶啞的怒駡聲;吉溫感到微微的抱歉,但也僅僅是抱歉而已,僅此而已。

  吉溫以最快的速度衝刺,他的腳踏上磨盤粗糙的青石表面用力一踮,身子騰空而起,耳邊風聲呼呼。在吉溫的記憶裡,沒有哪一次的騰躍如這一次這般如此的完美,力量角度堪稱完美無缺。

  下一刻他的腳將踩在圍牆上方突出的那塊石頭上,再下一刻便是挽起劍花護住頭臉直接翻越圍牆落入圍牆外邊。再下一刻便是……

  吉溫的腦子裡想了很多很多,但這思緒的鏈條在第一環便轟然碎裂,因為他忽然感覺自己在空中後擺的一條腿的小腿肚子被什麼東西緊緊的抱住了,緊接著整個身子便被拖的迅速往下墜落。驚駭之中,他低頭往下看去,只見一人正抱住自己的後小腿,抱著自己腿的那個人正仰著頭朝自己露出一排小白牙微笑,頓時魂飛天外。

  王源自加入戰團之後便盯緊了吉溫,王大黑被砍斷一條手臂極大的刺激了王源,王源恨的牙根癢癢。但公孫蘭和聶江川的打鬥已經從地面上升到屋面上,王源想找聶江川的麻煩也插不上手,他只能緊盯住吉溫和柳績,他要手刃這兩人。

  但混亂的局面讓王源和張五郎等人無法靠近戰團中心,王源只得不斷的在週邊砍殺被分割隔離的蒙面人。當吉溫沖出血路沖向西牆的時候,王源和張五郎等人是第一個做出反應的,緊緊的在後方追趕。

  吉溫下令手下人拼死阻擋追趕,自己卻快速的奔向西圍牆的時候,王源意識到吉溫這是要獨自逃生了。但由於被蒙面人拼死阻擋,王源急的直跺腳卻只能目送吉溫猛衝而去。

  眼看吉溫的計策就要得逞,王源看到張五郎疙疙瘩瘩鼓起的肱二頭肌猛地急中生智,大吼道:“張五郎,扔我過去。”

  “什麼?”張五郎愣了愣。

  “扔我過去,吉溫要逃,快。”王源怒吼道。

  “哦。”張五郎不假思索伸手抄起王源嘿然發力,王源像只大鳥一般從人群中飛起,越過下方十幾人的頭頂朝吉溫飛去。吉溫正騰起在半空之中,活該他倒楣,王源身子下落的角度原本已經不夠距離,但他偏偏在空中岔了一下腿,後面的小腿肚子被王源伸手撈在懷裡,事情就此糟糕。

  天外飛仙,不,應該要天外飛來一隻螞蟥,緊緊的吸在自己小腿上,吉溫在空中下意識的擺腿要擺脫,但如何能擺脫的掉。整個身子隨著王源墜落在石磨和圍牆之間的花壇上。尚未來得及調整姿勢,先落地的王源嘿然發聲,抱著吉溫的小腿開始用力的掄起。

  吉溫的小身板是他最大的劣勢,他的體重不過百十來斤,正好是王源能夠駕馭的重量範圍內。他的身子被王源掄著旋轉起來,腿骨處傳來劇烈的疼痛,猛然間,一聲清脆的喀吧聲響起,在周圍的驚呼聲中,一根白生生的骨頭刺破褲子暴露在空氣中,吉溫的小腿骨硬生生斷為兩截。

  慘叫和怒吼聲中,吉溫手中的鋼刀往王源身上猛砍,王源手上一松,吉溫拖著短腿踉蹌飛出,一頭撞在石磨青石上,頓時頭骨碎裂,屍身慢慢滑動,滾落血泊之中。

  周圍眾人都忘了繼續打鬥,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同樣是以死相搏,但這種打鬥實在太過驚駭,斷骨森森頭骨碎裂,轉眼之間,吉溫便以極悲慘的方式結束了生命,所有的人都不免心驚膽寒。

  吉溫一死,手下人哪裡還有鬥志,他們紛紛站立原地,手中的兵刃開始拋落地上。

  柳績驚駭的大吼道:“幹什麼?都幹什麼?撿起兵刃給我殺。沖出去,沖出去。”

  剩餘的十幾名蒙面人不為所動。柳績倫起鋼刀朝一人砍去,口中喝道:“敢抗命,我一刀砍死你。”

  王源厲聲喝道:“住手,柳績,事到如今,你還要負隅頑抗麼?”

  柳績手中的鋼刀懸在半空之中,終於“噹啷”一聲落在地上,翻身朝王源跪倒,一邊磕頭求饒一邊連打著自己嘴巴子。

  “王副使饒命,卑職被逼無奈,都是吉溫逼著我幹的,還有楊慎矜,他逼著我今晚帶人來殺了你們的。王副使,我和太子殿下是親眷,王副使今日饒我一次,我必在殿下面前替你美言。我願指證楊慎矜等人的罪行,只求饒我一命……”

  王源緩緩歎了口氣道:“柳績,你這種人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你為了活命連老丈人都要誣陷,你還有人性麼?你說楊慎矜指使你來殺我,我問你,你可有證據?是否有楊慎矜的手令?在場誰能給你證明?”

  柳績道:“並無手令,在場的有起士曹和聶江川,他們可以證明。”

  王源冷笑道:“也就是說無從證明了,你這是要我憑著你的一張嘴來指控楊尚書,這是打算要害我啊。你害人之心永遠都不死,現在又想騙我上當,心思壞透了。”

  “不是,是真的有這麼回事啊,楊慎矜親口下令要我跟著吉溫他們今晚將你們全部殺了,雖然沒有手令,但這是事實啊。”柳績大叫道。

  王源怒喝道:“住口,還在亂說話,本來要饒你一命,但你死性不改,卻是繞不得了。”

  王源一伸手,身邊一名士兵遞過一柄鋼刀來,王源冷聲道:“柳績,我說過,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上路吧。”

  寒光揮動,鮮血噴濺,柳績的屍體撲倒在地。王源提刀靜靜站立,心中暗暗禱祝道:“李太守,你的第二個心願我也幫你完成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44

第238章 絕殺(三)

  院子裡的戰鬥已經結束,屋頂上的打鬥還在繼續,連公孫蘭也沒料到這個聶江川如此難纏。身形瘦小的聶江川從和公孫蘭交手之後便扔掉了手中沉重的大砍刀,取而代之的是他深藏不露的兵刃,兩隻精鐵分水刺。

  小巧的兵刃刁毒的招式配合著靈活的身段,讓聶江川像一條靈活的毒蛇一般的難以對付,一不小心便會遭到他的反咬一口。公孫蘭本就高傲自負,她的武功從劍器舞幻化而來,本就飄忽不定以輕身功夫見長,聶江川同樣以輕身功夫來應對,這激起了公孫蘭的好勝之心。其實有很多辦法可以立刻擊敗聶江川,但公孫蘭就是不用,硬是和聶江川比試身法。

  兩人在屋頂上縱躍翻騰,卻都各自展示出真本事來,屋面的薄瓦也沒踩碎半片。公孫蘭手中的短劍就像一條銀蛇一般在聶江川身前身側飛舞,聶江川每每遇險總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避過致命之擊,同時分水刺相互撞擊蒼蒼作響,藉以迷惑對手的心神。

  王源這種人站在院子裡仰頭觀看這場打鬥,均覺目馳神炫,暗自驚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王源更是驚訝於相府十虎的武功高強,那夜田斌死于公孫蘭之手時自己並未目睹,本以為這相府十虎也不過爾爾,但現在看來,那天晚上公孫蘭定然也費了一番手腳。而眼前這個聶江川排名相府十虎之三,武功上定然高出田斌許多,眼前的戰局看上去是公孫蘭占優,但可見聶江川的武功也是高到了自己難以想像的地步。

  李林甫身邊的兩人尚且如此厲害,難怪公孫蘭曾說過,相國府她也不敢輕易進出,因為很有可能便會折在裡邊。回想當初李欣兒的逃脫,可算是運氣好到了極點。因為相府十虎中的任何一人,似乎都有可能將李欣兒拿下。只是不知當晚李欣兒走了什麼狗屎運。

  劉德海站在王源身邊,伸手從旁邊士兵身上取過一張弓來,彎弓搭箭對著屋頂上瞄準。王源忙攔住他道:“萬萬不可,免得誤傷。另外我這位公孫大哥可不喜歡別人插手,相信他一定可以拿下此獠。”

  劉德海也確實沒把握,只得放下弓箭。屋頂上的打鬥進入白熱化,公孫蘭顯然動了真怒,短劍已經舞成一片片雪白的屏障一般,身子都幾乎看不見了。這一幕王源見過,當初在梅林之中見過公孫蘭雪中劍舞,當時雪花飛揚形成了一道屏障,將公孫蘭罩在其中,那麼接下來便該是那一招飛天劍式了。

  果不其然,公孫蘭在劍幕之中一聲清叱,身子躍起半空,曼妙無匹。手中短劍若一道閃電以極快的速度射向正躲避劍幕的聶江川。聶江川知道厲害,用平生之力舉起兩隻分水刺交叉抵擋襲來的短劍,就聽滄浪浪連聲暴響之後,聶江川的手上血花爆開,慘叫一聲丟下已經損壞的分水刺抱著臂膀退後數尺。

  手指縫中鮮血滴答滴答落下。

  公孫蘭落在屋頂上,冷聲喝道:“還要打麼?你兵刃已廢,左手斷了三根手指,還是投降了吧。”

  聶江川冷聲喝道:“你到底是誰?大唐武者中怎沒見過你這號人物?”

  公孫蘭冷聲道:“那是你孤陋寡聞,我是誰倒也不必讓你知曉。”

  聶江川眼珠子一轉,呵呵笑道:“那老子也不奉陪了,你武功比我高,但卻休想拿住我,我想走還是即刻便走。”

  一言既罷,聶江川伸手從懷中摸出一物來,朝著公孫蘭身前的屋頂上用力一擲,轟隆一聲爆響之後,屋頂瓦面上黃煙蒸騰,同時發出嗤嗤的火光來;一股刺鼻的味道迅速彌漫。

  公孫蘭以袖掩口定神防備,卻聽瓦片輕響,煙霧中一道隱約的身影正縱躍逃離。公孫蘭俯身拾起一片瓦片用力擲出,瓦片飛出時是一整片,在空中碎裂成十幾片瓦礫,方向正對著聶江川逃離的方位。

  煙霧中傳來聶江川的咒駡聲,緊接著他如一只大鳥從煙霧中騰空飛起,越過王源等人的頭頂,落向數丈之外的院牆頂端。聶江川也是沒有辦法,被迫改變逃離方向,冒險從滿院子的官兵頭頂飛躍。

  王源暴喝一聲:“放箭。”

  有四五十名士兵將弓箭拿在手裡,那是剛才混戰的時候站在牆頂上偷襲的。聞聽王源下令,四五十人手中弓箭嗖嗖齊發,朝著空中的聶江川射去。聶江川腳尖在院子中的槐樹頂上一點,轉折了方向躲開數十支飛蝗,但卻已經無法再撲上對面的圍牆。索性頭上腳下猛撲向王源站立的位置,口中叫道:“老子宰了你這個小王八蛋再說。”

  劉德海嗖嗖連射兩箭,卻都射了空,那聶江川五指萁張臉上帶著冷酷的笑容已經到了王源上空。王源大喝一聲:“刺!”

  身邊十幾根長槍朝上攢刺,聶江川無處借力,眼睜睜的看著幾隻槍尖刺入身體,活生生被架在半空之後,手臂低垂,堪堪離王源的頭頂不到兩寸。

  王源看著頭頂上那雙帶著恨意的雙眼,冷冷下令:“再刺。”

  另七八枚槍頭刺入聶江川腹中,聶江川長聲慘呼,口中鮮血噴出,瞬間氣絕身亡。

  眾人長舒一口氣,這聶江川給人的壓迫感極強,終於殺死了他,眾人心中都落下了一塊大石頭。

  “快離開此地,是黃磷毒彈,吸入會中毒。”公孫蘭的聲音從空中傳來,眾人這才感覺道眼睛鼻孔中都刺痛難當,有人大聲的咳嗽起來。

  王源忙命張五郎進屋將王大黑扶出來,和劉德海一起帶著眾人撤出館驛。

  長街上,夜風吹過,眾人身上的熱汗都被吹幹,舒爽的很。天空中繁星點點,夜色靜謐。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眾人都覺恍如一夢。

  王源拉著劉德海到一旁的角落裡輕聲的說話。

  “傷亡如何?”王源問道。

  “傷了八十多,死了三十九名兄弟。”劉德海心痛的道。

  王源點頭道:“劉參軍鼎力相助,這份情我記住了。北海酒樓的東家錢三通答應捐助軍費三千貫,劉參軍明日去他府中取來先撫恤死者,治療傷者。其餘的事情我到了京城會辦妥。你即刻寫一份奏摺,敘述今夜剿匪的事情,只說剿匪,其餘的一概不要提。”

  劉德海點頭道:“卑職明白,只說匪徒進城作亂,我帶兵平亂,其餘的我什麼都不寫。”

  王源道:“對了,寫上北海別駕柳績被匪徒所殺,吉溫的名字便不要提了。我會在京城替你佐證此事。”

  “我明白。王副使,楊慎矜那裡怎麼辦?要不要索性……”

  王源搖頭道:“劉參軍,你想多了。楊慎矜不可能還在城裡,我若估計不錯的話,他怕是已經離開北海了。今晚他要殺我,以他的老謀深算不可能還呆在北海城,他只有不在場事後才可推脫。”

  “城門口我的兵馬守著,他如何能出城?”劉德海詫異道。

  王源道:“你若不信便去查查,我估計如此。但退一萬步而言,即便他在城裡,他沒有現身參與此事,我們也不能動他,一旦動他,我們便過界了。”

  劉德海明白王源的意思,殺吉溫等人固然是以匪徒的名義,殺楊慎矜卻無理由,那便是越界自尋死路。於是一面派人借稟報的由頭去郡衙查看楊慎矜在不在城裡,另一方面待毒煙散盡清理屍首。不久後派去的士兵回來稟報說,郡衙後衙早已人去樓空。不久後又查到南城門三更之後北海司馬劉成功叫門出城,說是有急務要出城,守城的士兵沒有理由拒絕,便放了十餘騎和一輛大車出城了。

  “果然走了,王副使所言不差。”

  王源點頭道:“走了好,我也不想見他,見了他也不知說什麼。天一亮我們也要離開北海了,劉參軍,我來北海最大的收穫便是結交了你這個朋友。我知道你還有些害怕,你不必擔心,安心的維護好這裡的治安,我擔保你沒事,我答應你的事情也一定會辦到。”

  劉德海點頭道:“王副使何出此言,劉某這幾年來渾渾噩噩的混日子,直到王副使來到北海,才有了些軍人的感覺。像今夜之事,雖然膽戰心驚,但卻酣暢淋漓。這便是我為何想要離開北海去邊鎮的原因。軍人不打仗,實在是沒意思。王副使少年英傑,比之很多人都有血性,希望將來能和王副使共事的機會,卑職對王副使很是欽佩。”

  王源微笑道:“我也期待那一天,在此之前,我們各自珍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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