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躍馬大唐 作者:大蘋果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14:12: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0 157961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3

第850章 豪雨

  一夜激戰,將盤踞在平原城下九個月之久的叛軍圍城兵馬終於盡數擊潰。就像是搬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一般,讓平原城中的所有軍民都揚眉吐氣。百姓們夜裡都爬上城樓觀戰,一直等到天明大戰結束才紛紛下城迎接凱旋的將士們。一時間城中歡聲笑語鑼鼓喧天,到處是讚揚感謝之聲,到處是喜極而泣的笑臉。

  王源其實早已回到了城中,當敵營告破之後,王源便知道沒有自己什麼事了。他立刻帶著公孫蘭回城,安頓好公孫蘭,守在她的床邊觀察她的情形。戰事結束他都沒有露面。因為在王源心裡,這場戰事可遠遠沒有公孫蘭重要。他可不希望公孫蘭出什麼差錯。

  王源寸步不離的守了兩個多時辰,直到床棱上的被清晨的微光照得發白的時候,王源終於看到了如大理石白白皙美麗的公孫蘭的臉龐上有了紅潤的血色。呼吸也變得順暢一起來。王源終於放下心來,這便說明公孫蘭已經無恙了,剩下的便是等她自然醒來了。

  心情一松,王源才發現自己是多麼的虛弱。於是趴在床頭,握著公孫蘭的手沉沉睡去。

  ……

  昨夜悶熱的天氣顯然是有原因的,天明的時候,太陽並沒有升起在東方的地平線,取而代之的是滿天翻滾的烏雲。雲層堆積著,越來越厚,越來越低,遠遠看起來像是離地面只有幾十丈高一般。

  終於,在上午辰時末,從雲層之中亮起了刺目的閃電,緊接著一道驚雷“哢擦”一聲響徹天地。一場豪雨劈頭蓋臉的從天上落下,瞬間將天地之間拉上了一道道密集的雨水的簾幕。

  這是從春天以來,大唐北境下的第一場雨。經過了半年多的乾涸和酷熱,土地已經幹的龜裂,樹木野草也都幹的奄奄一息。河流池塘早已見底,天地間的萬物都在乾旱酷熱之中苟延殘喘。這場雨無異于天降甘霖一般,讓萬物都能夠從垂死之中活過來,比天上掉金子還寶貴。

  雨一落下,本已經歡騰一片的平原城中更是一片歡騰。男女老少都沖入雨中蹦跳歡呼,任憑雨水將全身澆透,張開嘴巴大口吞咽著清冽的雨水,歡呼叫嚷聲響徹天地。哪怕是天空之中的電閃雷鳴也沒能讓百姓們覺得懼怕,反而希望閃電驚雷來的更猛烈一些。

  全城在甘霖之中沐浴的時候,王源依舊趴在公孫蘭的床邊沉沉而睡。直到在房舍上空炸響的一道驚雷響起,王源才被這老天發威的聲音驚醒。睜開眼來,一抬頭便看見了公孫蘭明媚的雙目正帶著微笑看著自己,公孫蘭的手指在王源的頭上正輕輕的撫摸。

  “醒了麼?二郎睡的好香啊,打了幾十個炸雷你都沒醒。”公孫蘭微笑道。

  王源忙端詳著公孫蘭的臉色道:“表姐覺得如何?身子可有不適?”

  公孫蘭微笑道:“我已無礙,休養幾日便好了。二郎費心了。”

  王源探起身子,伸手捧起公孫蘭的臉頰道:“表姐下次絕不可如此拼命,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怕是要自責死了。”

  公孫蘭微笑道:“哪有那麼嬌貴?我這不是無礙麼?”

  王源正色道:“答應我,我是認真的。其實都怪我,我喜歡冒險,害的你們也跟著冒險。這一次欣兒她們受了傷,你又脫力暈厥,都是我的錯。我以後不再冒險行事了,之前我想清楚了,失去你們的後果我無法承受。”

  公孫蘭微笑道:“你明白就好。總之你要做什麼事,我們都會竭盡全力幫你。夫妻一體,你要冒險行事,我們自然都是陪你一起涉險。”

  王源笑道:“你終於承認我們是夫妻了?你不是一直忌諱說是我的夫人麼?”

  公孫蘭嗔道:“傻人,孩兒都有了,當然是夫妻了。你就愛逼得人無路可走。”

  王源看她的神情嬌媚可愛,長長的睫毛蒲扇蒲扇,紅唇豐潤性感,忍不住俯身下去親吻公孫蘭的檀口。公孫蘭宛然而就,探出香舌任憑王源品嘗,兩人蜜吻良久,纏綿不休。

  猛然間一道炸雷響起,王源嚇了一跳,這才離開公孫蘭的嘴唇。公孫蘭微微喘息,面色緋紅,雙目閃閃看著王源,眼中滿是愛意。

  “原來外邊下大雨了,我才發現。”王源扭頭看著窗外。

  公孫蘭啞然失笑道:“你才發現麼?雨聲這麼大,你居然才明白過來。”

  王源哈哈笑道:“我沒注意。這一場雨下來,百姓們可開心了,幹了這麼久了。可惜已經到了八月中下,作物無法借著這雨水種下,因為已經過了農時了。這雨下來的雖好,但今年的饑荒是緩解不了了。哎,百姓們今年冬天的日子可難熬了。”

  公孫蘭微笑道:“你現在越來越有憂國憂民之心了,無論如何,這場雨下來還是挺好的,起碼不至於人畜都無水可喝。再說,對明年的春耕或許也有益處。”

  王源舒展了皺起的眉頭笑道:“對,聊勝於無。總是有好處的。”

  公孫蘭微笑道:“你去吧,剛才顏太守他們來了幾回了,被阿蘿擋了回去,他們定是有很多事要跟你商議,你去見他們吧。我也需要獨自打坐靜修。”

  王源忙點頭道:“好好,你好生的休養,一會我再來瞧你。若是想吃東西喝水,便告訴阿蘿公主便是。”

  公孫蘭微笑點頭,閉上雙目。王源站在床邊看了她一會,轉頭大踏步走出房門,關上房門。

  來到外邊,雨聲更大,廊下雨水彙聚成一道小小的瀑布一般流入天井之中。天井裡水流滾滾,像是發了洪水一般。廊下阿蘿站在屋簷邊正挽著袖子用手接天水玩耍,弄得身上濕透了幾處。

  王源上前一把摟住她纖細的腰肢,滋兒在她的俏臉上咬了一口笑道:“怎麼?無聊到玩雨水了麼?”

  阿蘿側臉笑道:“你醒啦?公孫蘭姐姐怎樣?”

  王源道:“她在靜養,當無大礙。只是要辛苦你照應了。她還不能起身,端茶送水還需你來幫她。”

  阿蘿笑道:“那還用說?對了,剛才顏太守來求見,見你睡了,便沒敢打攪。說是在大堂之中等你。”

  王源點頭道:“我這便去見他。這裡交給你了。”

  阿蘿點頭,忽然撅起嘴巴湊上前來,王源會意,一把摟住她身子貼在胸前,對著那張小嘴狠狠的咬了一會兒,阿蘿這才心滿意足的笑了。

  王源穿過四處漏雨的長廊從後堂來到前堂的時候,太守衙門大堂中人頭湧湧,幾十人都擠在衙門大門前的雨簷對著外邊的瓢潑大雨嬉笑議論,氣氛極為熱烈。

  王源站在他們身後,大聲的咳嗽一聲道:“什麼事這麼開心啊?外邊有光屁股的大美女洗澡不成?”

  眾人聞聲回頭,見是王源立於面前,頓時紛紛拱手行禮問好。

  顏真卿邊拱手邊哈哈笑道:“外邊沒有美女洗澡,但卻比美女洗澡還教人看著舒坦。這場雨當真是天降甘霖啊,幾個月沒下雨,地上都冒煙了,終於下雨了。這是大喜事啊。”

  王源呵呵笑道:“是啊,雖然是姍姍來遲,但來了總比沒來好。旱情緩解了不少。”

  顏真卿撫須笑道:“這都是王相國之功啊,拜王相國所賜。”

  王源笑道:“幹我什麼事?”

  顏真卿正色道:“怎麼不幹您的事?百姓們都說了,王相國一來,大破敵軍圍城,跟著便天降甘霖,這是王相國得天之佑啊。老天都站在王相國這邊。”

  王源嚇了一跳,瞥了一眼一旁的李珙,發現李珙嘴角帶著尷尬的微笑。顏真卿也是口無遮攔,得天之佑這樣的話如何能說?這可不是隨便能說的話。

  “跟我可沒什麼關係,要說得天之佑,那也是百姓們得天之佑。人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看老天是開眼了,看百姓們這麼苦,所以也仁義了一回。跟我可一文錢干係也沒有。我對老天罵了不知多少回呢,老天不用雷劈我,便已是萬幸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王源的話,王源話音落下,天上響起一聲炸雷,炸的眾人齊齊縮了一下頭。眾人面面相覷,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起來。

  王源哈哈笑道:“瞧瞧,老天發怒了。罷了,咱們可不能招惹他了。”

  顏真卿也哈哈笑道:“是啊是啊,惹不起。落座落座,卑職正有事要請王相國示下。”

  王源微笑點頭,眾人回到堂上次第落座。顏真卿微笑拱手道:“首先要恭賀王相國夜襲之策大獲全勝。昨晚一戰,相國有勇有謀,深入虎穴,斬殺賊首。賊兵軍心大亂,被我一舉擊潰。清晨時統計戰果,殲敵五千七百餘,俘虜敵軍兩千餘人。繳獲各類物資無數。別的不說,光是那數萬石糧草和幾百頭戰馬牲口便是眼下我們最需要的東西了。有了那數萬石糧草,百姓和兵馬便足可支撐月餘,能讓我們路上不至於挨餓。那些騾馬便更珍貴了,咱們正愁著如何能讓百姓們一起隨軍快速行動,這些牲口可拉運糧草和老弱百姓隨行,真是大大的有用啊。”

  王源微笑點頭道:“很好,這一仗打的漂亮,全靠諸位之力,我也要謝謝你們呢。”

  王源朝眾人團團拱手,眾人忙還禮不迭,也紛紛向王源道賀,表達敬佩之意。鬧了一番,眾人重歸安靜。

  王源微笑道:“此戰之後,我們便可放心的離開平原城南下了。再不用擔心他們會跟著我們,半路上對我們不利。顏太守可要儘快安排上路,時間不等人,我估計叛軍的兵馬肯定快要抵達這裡了。在他們到來之前必須要快速撤離。”

  顏真卿點頭道:“王相國說的很是,下官已下令全城百姓做好準備,這場雨停了之後,咱們便立刻準備出發。最遲今天傍晚,必須離開平原城。”

  王源皺眉道:“不能到傍晚,午後必須出發。雨不停冒雨也要走,決不能再耽擱了。這些叛軍一路西逃,半路上可能會遇到叛軍的援軍。若叛軍援軍得知平原城兵敗之事,必然會加快速度趕來,咱們不能耽擱時間。”

  眾人神情一肅,紛紛點頭。這倒是實情。遇到逃走的叛軍士兵,叛軍的援軍必會加快趕來,確實不能再耽擱了。

  顏真卿沉聲道:“相國說的很是,下官即刻安排動身事宜。”

  王源點頭道:“有勞了。諸位也該做好準備,南下之路必然艱辛,諸位不可掉以輕心。”

  眾將紛紛點頭稱是,王源見趙青的面容有異,眉頭緊皺似乎有什麼話要說的樣子,於是問道:“趙青,你有話要說麼?”

  趙青忙起身拱手道:“卑職心中確實有一事要稟報大帥,不過卻不必在這裡說,請大帥借一步說話。”

  王源一愣,見趙青神色鄭重,於是點頭道:“你跟我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3

第851章 接應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衙門大堂後方避雨的長廊之下站定,王源回身笑問道:“什麼事這麼神秘,倒要單獨出來說話。”

  趙青皺眉道:“大帥不會是真的忘了此事吧。三位夫人和百余名兄弟領著魏州的百姓還在趕來的路上呢。卑職對此很是擔心。昨夜咱們雖然大勝,但賊兵大部分都敗逃而走,逃走的方向可大多都是往西邊去的,這要是遭遇了三位夫人和百姓們,那可如何是好?現在又天降大雨電閃雷鳴的,三位夫人和百姓們可如何能儘快的趕到?萬一她們遭遇了叛軍敗兵恐怕將大大的不妙,即便沒遭遇到潰敗之兵,這般天氣他們也不可能午後趕到。大帥難道不為此事擔心麼?”

  王源一愣,臉上笑容慢慢消失,歎息道:“原來你是要說這件事。本帥又怎會忘了此事?只是本帥沒有說出來罷了。本帥擔心說出來會讓大夥兒擔心。事實上戰事之後,我便一直在擔心潰逃的叛軍會遭遇到十二娘和百姓的隊伍的可能,但我不得不先安排好顏太守和平原城中軍民的撤退事宜才能去處理此事。你不找我說這件事,我也要找你吩咐事情呢。一會兒雨勢稍小些我便要親自動身去接應十二娘和百姓他們,你和譚平帶著兄弟們保護著顏太守和城中的軍民按照剛才擬定的計畫撤離平原城。我找到十二娘她們之後,會帶著他們直接折而往南追上你們的腳步。咱們若是半路上匯合不了便在黃河岸邊匯合便是。”

  趙青忙道:“讓卑職去接應吧,大帥豈能親自去?這裡還需要大帥坐鎮。”

  王源搖頭笑道:“一切都已安排妥當,有什麼好坐鎮的。你們一路上負責保護好百姓的安全便是了。這是我必須要親自辦的事情,可不能假手於人。你要記住,這裡的事情責任更為重大,你要保證所有百姓的安危,不可有絲毫的掉以輕心。若是出了差錯,我可唯你是問。”

  趙青知道大帥決心已定,勸說是沒用的,於是點頭拱手沉聲道:“大帥放心便是,卑職必盡心盡力,不會有任何閃失。”

  王源微笑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很好,不但忠心耿耿,而且思慮周全,本帥對你很是滿意。你和譚平都是我身邊最信任的人,你二人將來我是必要重用的。待平叛事了,本帥可要舉薦你們去牧守一方獨當一面去。你二人一直跟在我身邊,官職升遷也不快,我心中也有愧疚。總之我王源既可共患難也可共富貴,不會虧待身邊人的。”

  趙青忙拱手道:“卑職可沒想過,卑職只希望能跟在大帥身邊當差便可,跟著大帥卑職受益良多。”

  王源呵呵笑道:“罷了,這些事以後再說,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我還要和顏太守打聲招呼,這件事必須要讓他知曉,否則他必惶然不知所以了。”

  二人回到廳上,王源將顏真卿和李珙譚平等人叫到一旁來,將事情跟他們說了一遍,坦言自己要立刻出發去接應李欣兒和百姓他們。顏真卿聞言連連點頭道:“該去,該去,王相國早該去接應了。賢夫人和七八千多百姓還在路上,這件事可是大事。要不這樣,咱們還是推遲出發為好,待相國接應了尊夫人和百姓們前來,再匯合在一起再走。”

  王源擺手道:“決然不可,決不能因為他們而耽擱了這邊的行程。這便可是近四萬的軍民的性命,容不得半點的閃失。顏太守一定要按照原計劃撤離,路上那些人我會去找到他們,領他們趕往黃河渡口。顏太守,咱們都責任重大,百姓們的性命在我們手裡,咱們可不能坑了百姓們。”

  顏真卿歎息點頭道:“看來也只能如此了。下官只是擔心一件事,萬一……萬一尊夫人和那數千百姓遭遇到了潰逃的賊兵兵馬,那該如何是好?”

  眾人默然無言,這情形想都不敢想,若是遭遇到潰逃的叛軍,那必是一場慘劇。數千百姓和護送的百余名親衛以及王源的三位夫人怕是都無法倖免,而遭遇潰敗的叛軍卻又是大概率的事情,因為大批的敗軍往西潰逃,有極大的可能會碰到那人數不小目標不小的百姓隊伍,碰到了也絕不是意外之事。眾人都明白這一點,只是都刻意回避著這個話題罷了。

  王源籲了口氣微笑道:“若當真遭遇叛軍,只能說那是命該如此了。若數千百姓都遭難,我王家三名婦人的命也不比百姓們金貴。總之,我只能說,祈禱一切順利,讓我找到他們,把他們平安帶到黃河岸邊了。”

  顏真卿歎息一聲,拱手對王源恭敬一禮道:“王相國,顏某不知說什麼是好。你為了救顏某而來,若是因此讓幾位遵夫人有個三長兩短,那顏某可當真是要愧疚一輩子了。”

  聽了顏真卿的話,眾人均面色嚴峻,沉默不語。

  王源哈哈笑道:“你們是怎麼了?就不能往好處想麼?搞得好像已經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一樣。罷了,我也不跟你們多聊了。你們都是悲觀之人,我本滿懷信心,被你們這麼一說我都有些心中不安了。譚平,去備馬,再去挑五十名兄弟跟著我一起走,半個時辰後出發。”

  譚平點頭應諾,立刻前去準備,王源看看外邊的天色笑道:“雨已經小了不少了,大夥兒都有很多事要做,便都各自去準備吧。”

  眾人心事重重的散去各自準備手頭的事情,王源轉身往後堂走,來到長廊上時,忽聽身後有人叫道:“王元帥,請留步。”

  王源轉身一看,原來是豐王李珙。於是微笑道:“豐王爺有事麼?”

  李珙皺眉道:“王元帥當真不跟大部隊走麼?”

  王源道:“我不能不管趕來的百姓,況且還有我的三位夫人。王爺莫擔心,跟著大部隊一起往南走。路上聽顏太守趙將軍譚將軍他們吩咐便是。雖然您是王爺,但這樣的事你也沒經歷過,多聽聽別人的沒錯。”

  李珙忙道:“這是自然,不過本王的意思是陪著王元帥一起去接應趕來的百姓。本王也想盡一份力。”

  王源微笑道:“王爺,你的心意我領了,其實我明白你心裡在想什麼。王爺,這一趟你跟著我來涉險,一路上歷經不少風險,我對王爺的印象也很有改觀。不瞞你說,我心中已經決定了一件事,跟王爺有關。待我們安全回到成都,王爺便會知道我的這個決定。在此之前,我希望王爺能夠聽從吩咐和大夥兒齊心協力渡過眼前的難關。”

  李珙大喜過望,他要跟王源一起去的意圖其實也就是要博得王源的好感。沒想到王源雖然沒有挑明,但話中之意竟然似乎是已經決定要幫自己爭奪太子之位,李珙心中的激動難以形容。若真得到王源的支持,在太子之位的爭奪之中便佔據上風了,勝算也大了許多,這可是天大的喜事。一時間李珙激動到怔怔傻笑無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待他好容易才穩定情緒後,卻發現王源已經轉身闊步往後堂而去了。

  半個時辰後,數十騎騎兵冒著絲絲雨幕沖出平原城西城。王源率領譚平以及五十名騎兵親衛出城之後馬不停蹄沿著雨後泥濘不堪的官道往西而去。

  由於公孫蘭身子沒有恢復,王源也不可能帶她同行。只能名趙青找了一輛大車讓公孫蘭隨同大隊人馬一起南下。阿蘿很想跟著一起來,但王源考慮到公孫蘭身邊無人伺候,也只能讓阿蘿留下照顧公孫蘭。

  王源出發一個時辰之後,暴雨停歇,天色放晴。當炙熱的太陽重新從雲層之中露出面容之後,平原城南門大開,數萬軍民的隊伍也開始緩緩出城。百姓和兵馬在一起近四萬人,連帶物資糧草以及乘坐著數千老弱百姓的簡易平板大車數百輛,整支隊伍綿延五六裡長,踏著暴雨後泥濘的道路開始了艱難的南下之路。

  ……

  王源率領騎兵在官道上飛馳,因為前段時間地面太過乾旱,官道上的灰塵足有數寸厚。暴雨下來之後,官道上便成了一片泥漿之地,馬蹄賓士而過,帶起的泥漿四處飛濺,眾親衛一個個身上都滿是污垢泥點。馬兒在這樣的道路上奔跑也很吃力,奔行了一個時辰,人馬都累得夠嗆,卻只行了二十裡不到。

  而且這一路上看不到任何人煙的蹤跡,雨後泥濘縱橫的大地空無一人,暴雨引發的溝渠溪流猛漲,即便是沿著官道而行,也會看到不少地方被暴雨洪流淹沒,倒下的樹木橫在激流之中無法通行。這場暴雨雖然是場甘霖,但它來的太猛,造成了巨大的破壞。王源一行人雖然騎著馬,但都不得不饒了好幾次道,才能保持西去的方向。

  這一切比道路的泥濘難行更讓王源憂慮。可以想像,李欣兒青雲兒和那七八千百姓們也一定難逃這場暴雨的侵襲。而她們的行走路線上也必然有洪流四溢,道路阻斷的情形。自己和親衛們都需繞道前行,那些百姓們更是不可能順利通行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便帶來一個極為嚴重的問題。如果李欣兒和百姓們的隊伍被迫要繞行的話,很可能她們的行走方向會偏離官道。在暴雨的侵襲之下,官道其實和周圍的地面也沒什麼區別,甚至更難行走。那麼李欣兒他們是否還是沿著官道往東而行,那便是個不能肯定的問題了。如果她們偏離了方向,自己很可能會和她們擦肩而過,根本就找不到他們。雖然所處的是平原地帶。但這樣的平原上東一撮樹林,西一片坡地,視線受阻嚴重,除非在很近的距離內,譬如兩三裡之內的範圍,否則根本發現不了對方。這將是個大大的隱憂。

  但即便如此,王源也只能帶著人沿著官道往西接應,因為沿著官道是最靠譜的辦法,也是最可能迎頭碰上的,王源別無選擇。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3

第852章 危機

  傍晚時分,雖然道路難行,但王源和譚平等人還是只用了半天時間奔行了近八十裡的路程。魏州和平原郡之間相距只不過一百五十餘裡,這已經走了一半以上的路程了。然而,沿途的荒野之中沒看到任何活人的蹤跡,倒是在路旁的溝渠田壟之間看到了不少已經被雨水泡的發脹的屍體。

  這些屍體都是從平原城下潰逃的叛軍士兵,大多數的死因都是因為作戰是受了傷,拖著傷病逃走,但傷勢發作無人理睬。加之又遇到了這場大暴雨,要麼傷病發作而死,要麼是被泥石水流淹死困死。總之一路上幾乎都能看到這些倒斃於地的屍首。

  這一切更增加王源心中的隱憂。叛軍大部分也是沿著官道逃走的,如果李欣兒帶著百姓們也沿著官道而行,遭遇潰逃叛軍幾乎是一定會發生的事情。這絕不是什麼好事。但奇怪的是,只看到這些逃兵的屍首,並沒有看到一個百姓的屍首,這讓人很是不解。

  而且,從時間上來算,自己和李欣兒等人分手了四日,按理說他們也應該在靠近平原城的一帶。然而自己已經沿著官道行了八十裡,還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這可說不通了。就算百姓們行動緩慢,一天時間行二十餘裡總是尋常之事。以二十裡計算,四天時間也行了八十裡路,最慢也是在眼前這一帶地域,而不該毫無蹤跡。

  基於以上判斷,王源決定不再往西趕路,而是停留於此分成幾個小隊沿著南北方向一線進行搜索。或許李欣兒和百姓們為了躲避暴雨的侵襲真的改變的行走的路線,偏離了官道也未可知。總之閉著眼往前沖是不太明智的。

  於是王源帶著眾人尋了一片稍微高一點的地勢停下來休息。手下親衛們昨晚參戰之後並沒有時間休息,又跟著自己跑了一天,一個個都疲乏欲死。王源也想給他們些時間打個盹兒。反正天氣轉晴,晚上有殘月當空,可以辨識道路。而且越是夜裡,反而比白天更容易找到人,因為數千百姓的隊伍,到了夜間宿營不可能不生起篝火,那便是尋找他們的最便捷的途徑。

  簡單的喝了點水吃了點乾糧,疲憊的親衛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初更時分,一陣戰馬嘶鳴之聲隨風飄來,讓本就沒有完全入睡的王源一骨碌爬起身來,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眺望。身邊的親衛也都紛紛驚醒過來,起身低聲詢問。

  “噤聲。剛才我似乎聽到了戰馬嘶鳴之聲。咱們有一百多兄弟隨著百姓同行,很可能便是他們的坐騎發出的聲音。”王源低聲道。

  眾人立刻屏住呼吸,一個個側著耳朵靜聽。然而四周除了雨水滋潤之後異常活躍的蟲豸的鳴叫以及附近暴漲的溝渠中嘩嘩的流水聲之外,便只有呼呼的夜風之聲了。

  “別是咱們的坐騎叫了幾聲,大帥聽到了以為是遠處傳來的聲音吧。”有人低聲道。

  “噤聲。”王源猛地揮手,打斷那親衛的話語,眾人屏息靜聽,果然遠遠的夜幕之中有戰馬嘶鳴之聲傳來。雖然很微弱,但所有人都是和戰馬打交道的,知道那絕對是馬鳴之聲無疑。

  “西南方向,順風而來。確實是馬鳴之聲。或許咱們要找到他們了。大帥而耳朵當真靈光的緊。”譚平大喜道。

  王源擺手道:“上馬,咱們去瞧瞧去。”

  眾人立刻上馬,下了山坡朝西南方向疾行而去。往西南方向行了數裡,發現這裡的地形居然並非平坦之地,居然有些高低不平的小丘陵。黑乎乎的樹林覆蓋著這些平原上的小山坡,風吹過,樹葉嘩嘩的作響,甚是吵鬧。

  然而就在這樹葉的吵鬧之中,馬匹的嘶鳴聲依舊不斷清晰的傳到眾人的耳朵裡。眾人循聲來到山包之下,在月光的陰影之中行走,終於在走過了一片樹林之後,他們看到了山包側面的一片火光。但當他們看到眼前的這一幕之後,一個個驚的目瞪口呆。

  眼前的火光雖然是宿營的篝火,但卻並非是王源等人所想像的是李欣兒和百姓們宿營的篝火,在篝火旁邊橫七豎八躺著的是密密麻麻的身著盔甲的士兵。樹林旁邊的整座山坡幾乎都是躺著睡覺的士兵。營地邊緣拴著的馬匹在蹬腿甩頭髮出嘶鳴聲,正是這些戰馬的嘶鳴之聲順風飄到了王源等人的耳中,否則在樹木的遮掩下,根本看不到在樹木之間的這一片空曠的山坡中還有一隻大軍在此宿營。

  王源當然明白他們為何選擇在這裡宿營,暴雨之後到處泥濘,兵馬紮營選擇在山坡林地之間是最合適的地方。經過陽光的暴曬,這裡的地面已經乾燥,符合夏日行軍之時的簡易軍營的標準。可以就地而臥,無需多費收腳。而且此處還有林木遮掩,可隱藏兵馬行蹤,以免在平地空曠之處宿營,點點篝火會在數裡之外便被看到。況且這裡樹木很多,柴薪不愁。便於兵馬煮飯燒水,這是也是紮營的條件之一。若無柴薪的話,兵馬便只能啃乾糧喝冷水了,當然迫不得已只能如此,但吃一口熱飯喝一口熱湯,無論何時都對士氣是有很大的提升的。

  王源快速的從一個將帥的標準思考了一番後,立刻他便意識到情況不妙。很明顯這幫兵馬不是大唐的兵馬。這一點不看盔甲,看插在篝火旁的雙頭龍旗也能看的出。那是安祿山為了表示自己比大唐的皇帝更加的尊崇,所以他的龍旗上繡的是雙頭龍。這樣的旗幟王源早就已經見識到了。從旗幟判斷,這必是趕去平原城的叛軍支援兵馬無疑。

  粗略的從營地的規模來估計兵馬的數目,這只前往平原城的叛軍隊伍應該在三萬人左右。很顯然,這是得到了自己率騎兵穿越太行奇襲三城的消息,從太原府和鄭州府一帶調集的圍剿兵馬。目標正是平原城。還好今日平原城軍民已經撤離,否則這只兵馬後天中午便可抵達平原城,平原城必破無疑。即便是百姓們已經撤離,危險依舊迫在眉睫。以兵馬的心進速度,他們在得知百姓們撤離的方向後會在五六日之內追上撤離的百姓們。百姓們若不加快行動的速度,肯定難逃這只兵馬的追擊。

  想到這裡,王源立刻意識到要趕緊將這個消息帶給南下的大部隊知曉,必須要加快速度,或者是想別的辦法提前應對,因為這只叛軍兵馬是一定能追上去的。

  眾親衛也都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景象,一個個緊張的直咽吐沫。王源打著手勢,眾人緩緩的調轉馬頭朝山包另一頭退去,直到退出裡許之外,眾人才敢揮鞭賓士,遠遠的離開這只兵馬的駐紮之處。

  離開數裡之後,王源勒馬站定,對著身邊的眾親衛道:“看來我們不能在這裡遊蕩尋找十二娘她們的蹤跡了。我們必須回歸南下的大部隊中,必須要即刻準備好和這數萬敵軍周旋。”

  譚平忙道:“那夫人她們不找了?不知她們的消息,這可如何是好?”

  王源歎道:“不找了,沒時間找她們了。沒有她們的蹤跡,也沒見到百姓的屍體和敵軍俘虜她們的跡象,我看她們暫時是無礙的。只是我們沒時間找她們了,她們只能自求多福了。四萬條人命更加重要。”

  譚平叫道:“大帥,那怎麼成?那可是夫人啊。”

  王源咬牙喝道:“莫囉嗦了,我難道不知麼?但和四萬軍民的性命比較起來,孰重孰輕不言自明。十二娘是識大體之人,她不會怪我。聽我之令,立刻回頭,咱們需連夜趕路追上大隊兵馬,告知他們敵軍將至的消息。”

  王源催動馬匹,胯下黑馬如一道黑色的閃電一般沖出,片刻後消失在朦朧夜幕之中。譚平知道無法說服大帥,只得無奈揮鞭催馬,和數十名親衛一切追在王源馬後疾馳而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3

第853章 混亂

  次日黃昏,王源等人追上了南下的大部隊。不得不說,大部隊的行動速度實在太過緩慢。從平原城出發到現在也有近兩天時間,然而王源等人追上他們的時候,大隊人馬卻剛剛抵達平原郡南四十裡的安陽縣境內。

  當王源策馬沖上後方的一座土坡時,放眼望去,一條蜿蜒曲折的人流綿延數裡之長,正以極慢的速度緩緩往前行走。那速度比龜速也快不了多少。

  後方負責警戒的數百騎兵發現了王源等人的蹤跡,因為不知道來者何人,他們立刻發出警報。正在緩慢行走的隊伍頓時大亂,百姓們慌忙奔逃,亂成一團。王源忙率譚平等人沖下山坡,待騎兵們發現來者是王源一行時,這才解除了警報,百姓們的隊伍才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不久後,顏真卿李珙等人問詢趕來,見到王源等空手而歸都很是詫異。阿蘿也扶著能走動的公孫蘭趕到後方,見王源就這麼回來了,也都覺得很是奇怪。

  “二郎?欣兒姐姐她們呢?那些百姓們呢?怎麼沒見?莫非跟在後面來了?”阿蘿詫異的朝後方的山坡上張望。

  王源搖頭道:“莫要看了,她們並沒有跟來,因為我們壓根沒有找到他們的蹤跡。”

  眾人一片譁然,紛紛詢問是怎麼回事。王源低聲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眾人得知此行王源的所見所聞之後,均驚恐不已。

  顏真卿皺眉搓手道:“王相國,這下事情可棘手了。尊夫人和數千百姓不知所蹤,叛軍又席捲而來,這可如何是好。叛軍追趕雖然在我們意料之中,但沒料到來的這樣快。照相國所言,恐怕四五天時間便有可能要追上咱們了。”

  王源皺眉道:“確實棘手。咱們的行軍速度太慢了。我本以為你們已經出平原郡抵達鄆州境內,卻沒想到你們居然才到安陽。這種速度行軍,五日內必被追上。而要到達黃河岸邊的白馬渡恐需要十餘日,照這樣的速度,半路上一定會被追上。咱們要加快速度了,否則事情恐要糟糕。”

  顏真卿連聲告罪,皺眉咂嘴道:“王相國,下官知道行軍的速度確實慢了些。下官也是心憂如焚,也想加快速度。但是您瞧,道路泥濘不堪,數處河流暴漲阻斷。百姓們又以老弱居多,所有鞋大車代步,但這樣的道路經常讓車馬陷落泥漿之中。人人走得精疲力竭,根本無法加快速度。百姓們比不得兵士。兵士們可以下嚴令讓他們加快行軍速度,但百姓們你下了嚴令也無用,難道還要拿鞭子抽打,用軍法處置不成?”

  王源看著周圍亂哄哄的情形皺眉點頭道:“罷了,這件事稍後再說。天色已晚,先尋找地方紮營休息,晚上咱們再商量對策便是。我也要喘口氣兒,我們一路未休息,大夥兒都累得夠嗆。”

  顏真卿連聲答應,忙下達命令,在前方尋了一處地勢乾燥的樹林地面,下達了宿營的命令。數百輛大車在林地邊緣停靠,行走跋涉了一天的百姓們被泥濘的道路折磨的疲憊不堪,紛紛彙聚在林地內外,躺在被太陽曬的半幹地面上唉聲歎氣抱怨不已。數萬人就像是一群螻蟻般密密麻麻亂七八糟的佈滿地面,連讓車馬行進轉移的道路都全部堵塞了。

  王源見此情景大皺眉頭,知道百姓們確實沒有什麼紀律性,顏真卿也一定是愁的頭大。顏真卿是愛護百姓的,所以他也一定不願意去太過約束強制百姓們做什麼,但這卻是不成的。要想這近四萬軍民能活著抵達黃河岸邊,如此鬆散的紀律肯定是巨大的隱患,也不足以保證順利的到達目的地。

  百姓們將乾燥的林地內外的空間都佔據了,王源等人不得不在裡許之外的一小片乾燥的灌木林旁讓兵馬駐足。夕陽落山,暮色四合。王源和公孫蘭阿蘿夫妻三人圍在一堆篝火旁。阿蘿替王源擦拭著滿是泥濘的靴子,公孫蘭則一邊在火上烘烤著面餅煮著湯水,一邊向王源詢問著李欣兒她們的事情。

  “二郎,欣兒她們和百姓的隊伍也算是龐大,七八千人的隊伍那是個很大的目標,怎麼可能突然便不見了?按理說你迎到八十裡外那是一定能見到她們的。以她們的速度,最少應該在平原城西五六十裡之外的區域才是。這件事當真奇怪。”公孫蘭皺眉道。

  王源撥弄著篝火也緊鎖眉頭道:“是啊,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要說遭遇到了叛軍潰兵的話,那也該有蹤跡可循。路上我只看到了零星的潰逃叛軍的屍首,卻連一個百姓的屍體都沒見到。當真是邪門了。我們遭遇的那隊兵馬在八十裡之外,顯然是從西邊趕來的,他們也不可能遭遇到十二娘她們。”

  公孫蘭點頭道:“那倒不必擔心。賊兵的大隊兵馬是沒有可能遭遇十二娘她們的,唯一可能遭遇的只是那晚潰逃的叛軍兵馬。但根據你所說情形,卻又不太可能發生潰兵和百姓們遭遇激戰的情形,否則豈會沒有百姓屍首的道理?她們到底去哪兒呢?真叫人心焦。”

  王源沉默不語,公孫蘭歎了口氣,伸手將烘的香噴噴的一片面餅遞過來。王源伸手接過,咬了一口緩緩咀嚼。雖然肚子裡餓的咕咕叫,雖然這面餅香噴噴的,但王源卻一點胃口也沒有。他心中甚是自責。

  “你們不會怪我沒有留下繼續尋找欣兒青兒和紫兒她們的消息吧。”王源終於將這句話問出了口。

  公孫蘭嗔怪的看了王源一眼,歎了口氣。王源咂嘴道:“你們定是心裡責怪了,怪我沒有把欣兒她們找回來。哎,我確實應該繼續找下去的,不該就這麼跑回來了。如果欣兒她們有個差錯,我怕是不能原諒自己了。”

  公孫蘭伸手輕輕點了點王源的額頭道:“你也是忒多心了。遭遇到了叛軍大隊兵馬,你當然要回來告知我們,做好準備。這裡的四萬軍民的性命當然是最重要的,你的決定並沒有錯,不要胡思亂想了。”

  阿蘿也低聲道:“是啊,我們並沒有怪你,雖然也擔心欣兒姐姐她們的安危,但欣兒姐姐她們吉人自有天相,應該不會有事的。你不是都說沒發現有什麼異樣麼?或許是欣兒姐姐她們發現了敵人的蹤跡,所以帶著百姓改變了路線,或者是藏在什麼地方了呢。總之,我覺得她們一定無恙。”

  王源歎了口氣點頭道:“謝謝你們安慰我,希望如你們所言吧。希望欣兒她們沒事,不然我真的要後悔死了。”

  公孫蘭肅容道:“瞧你這頹廢自責的樣子。既然做出了抉擇,又何必事後後悔?你為了四萬軍民的安危放棄尋找十二娘她們是對的,如果十二娘她們真的出事了,那也不是你的責任。你做了你該做的,其餘的便交給天意。莫忘了,這裡還有四萬人的性命需要你去保護呢,你若唉聲歎氣,百姓們豈非惶恐難安?快吃了餅兒喝幾口湯水,去和他們商議商議如何應對接下來的難題才是正經。”

  王源身子一震,拱手對公孫蘭一禮道:“表姐說的是,我不該在這裡自怨自艾,眼下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是我的錯。多謝提醒。”

  王源三口兩口吃完了面餅,接過公孫蘭端來的一碗熱湯骨嘟嘟的灌下肚去,抹了一把嘴巴道:“我去召集他們商議事情了,你們也不要熬夜,早些休息。特別是表姐,身子還很虛弱。早些靜養為好。”

  阿蘿將擦的鋥亮的靴子遞過來,服侍王源穿上,又幫他簡單理了理髮髻和衣服,兩女目送著王源起身走向黑壓壓一片的百姓們的營地。

  “哎,二郎真是太累了,瞧瞧他,走路的腳步都有些趔趄了。這段時間他瘦了好多。”阿蘿歎道。

  “心疼了麼?”公孫蘭微笑道。

  阿蘿輕笑道:“公孫姐姐不心疼他麼?他才二十三歲啊,這麼多的重擔壓在他肩膀上。幹了多少大事,卻又承受了多少的詆毀和壓力。可惜我幫不上他的忙,只能在旁幹看著。我若有公孫姐姐的本事就好了,起碼能夠幫到他很多。”

  公孫蘭微笑道:“我能幫的也有限,一切還是要靠他自己。他確實很累很疲乏,但這是他的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餓其體膚。此刻他經受的一切壓力和痛苦,都是他必須要經歷的過程,誰也幫不上他。”

  阿蘿咂嘴道:“姐姐說的我不太懂,但好像是說他就是這個命,聽起來挺可憐的。”

  公孫蘭微笑道:“他可憐麼?二十三歲便是大唐相國,手握重兵。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家中嬌妻美妾伺候著,不知多快活呢。你可知道天下人有多少對他羡慕嫉妒的?他的壓力和磨難來自於他自己,他若退一步,便可活的逍遙,可惜他不是那種退一步的人,他只想一路向上,所以他才痛苦和疲憊。阿蘿妹妹,不用為他擔心,他若是能被壓垮的話,早就已經垮了。”

  阿蘿笑道:“姐姐說的是,我們為他擔心也是杞人憂天。來,我伺候姐姐吃些東西,早早睡下將養身子為好,其他的也不用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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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4章 雷厲

  王源帶著趙青譚平二人闊步走到百姓營地的邊緣,前方密密麻麻的全是篝火,方圓兩裡之內,百姓們密密麻麻的在篝火旁燒煮飯食。濃煙和火星到處都是,到處是百姓們的咳嗽聲說話聲呻吟聲和唉聲歎氣之聲。

  連續走了兩天的路,在泥濘的地面上跋涉,百姓們都疲憊不堪。他們的情緒也都很低落,一個個目光茫然呆滯,不知道還能不能堅持下去。很多人的腳上都起了泡,濕透的鞋襪在篝火旁烘烤著,發出臭烘烘的氣味。

  王源皺著眉頭走進營地裡,眼前這樣亂糟糟的場面讓王源很是無語。幸虧叛軍兵馬距離還遠,否則光是眼前這成千上萬座篝火便足以讓叛軍們毫不費力的找到方向。在這樣的夜晚,一片火光可以在數裡之外被看的清清楚楚,更何況是這麼多的篝火。

  百姓們似乎只是為了方便自己,他們幾乎將中間的那片樹林砍的光禿禿的,樹木都用來投入篝火之中燃燒,這樣也無疑也留下了指引叛軍追擊的地標。本來泥濘的道路在陽光暴曬之下數日時間便可變得堅硬,車馬的痕跡也將不再留下。但如果沿途留下砍伐樹木和大堆的篝火的痕跡,豈非是在召喚著叛軍兵馬的到來。

  當然,王源也知道,這不是顏真卿的錯。數萬百姓可不是他顏真卿一人便能管束好的,加之顏真卿也不願用強硬手段約束百姓,所以眼前的情形也是必然會發生的。但若無追兵便罷,王源也不願去約束百姓,問題是後面有追兵將至,王源便不得不出面整頓一下混亂的局面了。

  顏真卿的住處在一堆百姓們的篝火之旁。他倒是和百姓們打成一片,此刻正和十幾名老者圍著篝火說笑,甚是悠閒的很。

  見到王源帶著十幾名親衛走來,顏真卿忙起身拱手行禮道:“王相國怎地來了?下官正打算一會去見你,商議一下眼下的事情呢。”

  王源笑道:“我來見你也是一樣。事情不商議好,我可待不住。”

  顏真卿點頭道:“下官何嘗不是如此。”

  片刻後幾十名將領和官員集合而來,眾人圍著篝火而坐,開始商議對策。眾人各抒己見說了一些建議,王源沉默傾聽不語。待眾人說的差不多了,王源才咳嗽一聲開口說話。

  “諸位,恕我直言,你們都沒明白問題的嚴重性。叛軍數日之內便會追上我們,那將是一場大屠殺。你們還在這裡討論著如何渡河這樣的問題,有何意義?我要的是如何加快行軍速度,如何選擇合適的道路,以及萬一被叛軍追上有何對策,而不是那些對眼下沒用的話。”

  眾人都愣住了,王元帥這是真的發怒了,平日王元帥平易近人,態度和藹。但現在王元帥卻眉頭緊鎖面沉如水,話語中也全是不滿。元帥一發怒,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很多人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了。

  “王相國,明日咱們一早便動身,下官會督促百姓們加快速度趕路的。但你也知道,老弱百姓居多,總是快不起來的。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顏真卿忙道。

  王源搖頭道:“現在不是愛民的時候,現在是關係生死的時候,現在不督促百姓們緊張起來,便是在害他們的性命。我知道,要想躲過追擊趕到黃河岸邊是不太可能的,但起碼也要有個行軍的規矩。你們自己瞧瞧,眼前的營地成什麼樣子?亂七八糟一塌糊塗,這種營地在敵軍來襲時將亂成一團,不但百姓們自己毫無保護,士兵們要拒敵恐怕都難以通行。這些篝火成千上萬,照得天空通明,十幾裡之外恐都能發現我們的方位。那些樹木可不是全部砍來當柴燒的,那是搭建簡易工事以及瞭望塔觀察四周情形的。一旦遇敵,百姓們可以入林中得到庇佑。這些都是最基本的行軍常識,顏太守,你怎麼都不懂呢?”

  顏真卿面色羞愧,忙道:“這個……是下官的不是,下官確實不太懂這些。下官雖然帶兵守了幾個月的城池,但于行軍打仗下官還是新手。下官也確實心軟,不願意逼迫百姓們。所以任他們隨心所欲。請王相國息怒則個。”

  王源沉聲道:“我不是責怪顏太守,這時候大夥兒必須要緊張起來。百姓們雖是百姓,但此時可不能任他們為之。我們既然帶他們逃離,便負有重大責任。百姓們不懂,咱們不能不懂。你顏太守不懂,也要詢問著辦。我知道這有些苛責顏太守,但你我均負數萬百姓性命的重責,絕不能有絲毫的疏忽。”

  顏真卿肅容道:“王相國訓誡的事,下官知錯了。”

  王源擺手道:“罷了,今日起顏太守負責後勤之事,行軍拒敵之事我親自來辦便是。絕非是對顏太守不滿,而是此事顏太守並非內行之人。請顏太守不要介意。”

  顏真卿忙道:“下官豈會介意,原該由相國接手,下官給您打下手做後勤。”

  王源點頭道:“好,顏太守果然是襟懷坦蕩的君子。那麼,我現在說幾件事,這幾件事爾等必須要執行下去,不折不扣。”

  “請大帥吩咐。”眾人齊聲道。

  王源道:“其一,從明日起,每日行軍不得少於四十裡,不論百姓如何喊苦叫累,都不能減慢速度。必要時以鞭子棍棒督促行路,凡是不願趕路癱坐拖累行軍速度的,可棄之不顧。”

  “什麼?相國!這……怕是不妥吧。”顏真卿愕然道。

  王源皺眉道:“有何不妥?死幾百人和死幾萬人你選哪個?”

  顏真卿張口結舌,半晌後歎道:“罷了,遵相國之命便是。”

  王源沉聲道:“有舍有得,有時候必須要做出取捨。若是都這麼拖拖拉拉,拖累的是這四萬人的性命。孰輕孰重不言自明。顏太守你不必去管這件事,此事由我的親衛騎兵去辦,留下駡名也是我王源的駡名。”

  顏真卿沉吟片刻,忽然仰頭道:“不,此事還是下官來負責。他們是我平原城的百姓,就算要棄之不顧或者是抽打訓誡,也該是下官來做。王相國是為了我平原城的軍民著想,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能讓王相國去背負駡名。要背也是我顏真卿去背。”

  王源想了想道:“罷了,就如你所言。也許你辦這件事會更讓百姓們知道這不是鬧著玩的。這是第一件。第二件便是,每日晚間的紮營之事,百姓們不能隨意落腳,營地需劃分區域,百姓們必須在他們的營地之中落腳紮營。兵馬圍繞百姓營地駐紮,設立簡易工事,搭建夜間瞭望哨探。同時即日起禁止夜間篝火,今晚一律將所有米糧煮成飯團攜帶,今後無需燒煮直接食用。這樣叛軍兵馬夜晚便無法發現我們的方位。這件事趙青將軍負責。”

  “遵大帥之命。”趙青拱手道。

  “第三件事,明日大隊兵馬轉向西南方向,放棄原來的行軍路線。明日一天,路面基本上會曬乾,兵馬的行軍痕跡也將消失。叛軍追到此處,必以為我們直奔向南,所以我們要迂回而行。本來應該趕往浚縣,但現在我們取道淇縣,讓他們不知我們的行軍路線。當然這麼做還有一個原因,淇縣境內有淇水河阻擋,一旦被叛軍追上,淇水河可為屏障,我們或可利用淇水河的阻擋與敵周旋。本帥認為,路途上可能不免要和叛軍兵馬一戰。既然躲不開,戰場便由我們來選擇,這樣于我們更為有利。明日譚平率百騎開路,先行趕往淇縣,尋找有利的渡河渡口和防禦的地形,便於我們後續跟進。”

  “遵大帥之命。”譚平拱手道。

  “最後一件事便是接應之事。我們若能抵達滑州黃河白馬渡口,須得要大批的船隻方能渡河脫困,這便需要河對面的州府準備接應。否則在渡口一旦被困,便毫無生路。所以同北海郡要取得聯絡。這件事極為重要,我想請顏太守安排人去通洽。顏太守同北海郡太守賀蘭進明熟識,你寫信交於人送去應該比較合適。顏太守認為如何?”

  顏真卿拱手道:“下官遵命。”

  王源點頭微笑道:“好了,該說的也差不多了,最後補充一點,沿途需要百姓們幫忙構築工事的,也必須要他們去做。抗拒不為的,也不要手軟。還是那句話,百姓們或許不懂問題的嚴重性,但我們心裡要清楚,不能因為他們不願不想便聽之任之,這是不負責任的行為。當後果嚴重,死了他們的家人親眷的時候,他們不會感激你們的仁慈,反而會咒駡你們的不作為不逼迫,懂了麼?”

  “明白了。”眾人齊聲道。

  王源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灰塵道:“罷了,大夥兒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忙完了早些休息。明日清早啟辰,前路漫漫啊。”

  “恭送大帥。”

  “恭送相國。”

  眾人紛紛拱手恭送王源離開營地,待王源的身影消失之後,眾人才默默回身相顧無語。這位王元帥可不是善茬,從他今日的態度便知道,他可不是什麼愛民如子的人物。為了大部隊的安全,他可不會去顧忌什麼,而這一點恰恰是顏真卿的軟肋。

  不過,雖然顏真卿等人心中覺得有些不妥,但他們也不得不承認,王源今日這四點指示很是及時。本來眾人都有些焦頭爛額暈頭轉向,深陷于混亂的行軍之中束手無策。王源的話及時的給了他們方向,讓他們明白眼下要做的事情。更讓人佩服的是,王元帥連行軍接應乃至被叛軍追上之後的應對都考慮在內,讓人一下子思路清晰起來,再不必無頭蒼蠅般的亂撞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3

第855章 明察

  次日清晨,兵士們早早便開始將百姓們叫起身來要求列隊趕路。很多百姓還以為像前兩天一樣可以拖拖拉拉的行走,但很快他們便發現不是那麼回事了。

  一炷香的時間內,數萬百姓中的一大半已經準備好上路,然而還有數千百姓還癱坐在地上賴著不肯起身。有的甚至還在地上呼呼大睡。王源坐在馬上,看著一群群還不肯起身的百姓眉頭緊皺。顏真卿看出了王源的不滿,於是親自帶著數百士兵去催促百姓起身。這些百姓們似乎知道顏真卿是愛護他們的,紛紛口中絮絮叨叨的訴苦卻不願起身。顏真卿只得苦口婆心的勸著哄著他們起身。

  王源真的看不下去了命人叫了顏真卿過來沉聲問道:“顏太守,你昨晚是怎麼向我承諾的?你以為我的話是戲言麼?那可是軍令。限你一炷香內讓這些百姓們起身趕路,否則,我便要治你之罪了。”

  顏真卿連聲告罪,忙帶著人再去催促,然而口頭的勸說全然無效,那些百姓們依舊滿吞吞的打著張口伸著懶腰,有的甚至還在呼呼大睡。顏真卿無奈之極,回頭看看後方正以嚴厲目光注視自己的王源,終於長歎一聲下令道:“拿出鞭子來,不願起身的……給我打。”

  數百平原城的兵士們很是納悶,顏太守一向愛護百姓,怎會下達這樣的命令?他們都怔怔的看著顏真卿,以為是聽錯了。

  “沒聽明白麼?不抓緊起來趕路的,便用鞭子抽打,不用憐惜。還不快去。”顏真卿怒道。

  士兵們這才明白這命令不是開玩笑,於是紛紛擎出皮鞭。片刻之後,營地中響起了一陣驚叫聲和慘叫聲。那些百姓們怎麼也沒想到,這些同甘共苦九個多月的平原城士兵居然會舉起皮鞭子抽打自己。

  有人一邊呼痛一邊朝著顏真卿叫道:“顏太守,這是怎麼了?幹什麼打我們?”

  顏真卿咬牙喝道:“諸位父老鄉親,賊兵就在身後追趕,這時候可休怪我顏某對你們不敬了。誰耽擱大軍的行程,便是害了數萬人的性命。不但要打,若是情形惡劣,還要砍頭示眾。一會上路之後,但凡行動緩慢掉隊的,大軍將棄之不顧,生死自負。所以請你們聽從命令,否則可休怪顏某無情了。”

  眾百姓愕然以對,他們突然明白這話從顏太守口中說出,那絕不是開玩笑。加之皮鞭啪啪落下,一堆堆的人被打得抱頭鼠竄哭爹喊娘,再也不敢憊懶,趕忙一骨碌爬起身來列隊。一炷香時間沒到,營地之中再無一人賴著不起來,全部歸入佇列。

  後方的王源滿意的點點頭,下達了大軍前進的命令。李珙策馬來到王源的身側,低聲道:“王元帥,這回您知道這些百姓不打不成了吧。那天在林子裡也是如此,這些百姓們有時候確實可惡的很。”

  王源皺眉瞪視李珙道:“王爺,我下達此命令是不得已而為之,是為了這裡所有人的安危著想。和你林子裡打人可不同。你是不是還為那天的事情耿耿於懷?覺得我冤枉了你?”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說,有時候不是我們想打他們,而是他們自己找打。”

  王源無語,皺眉道:“王爺倒是個不肯認輸的人,偏偏要討個說法才安心。”

  ……

  大隊人馬速度開拔,因為定下了今日要行四十裡路的目標,所以兵士們在隊伍前後左右督促不停。行了數裡之後,便有百姓開始掉隊,開始抱怨咒駡,不願快行。顏真卿既然已經開了鞭笞百姓的頭,倒也不再躊躇,命士兵們在後方用皮鞭驅趕。攝於皮鞭的威力,這些百姓們敢怒不敢言,只能奮起餘力往前趕路。

  中午王源只給了半個時辰的歇息吃飯和飲水的時間,之後繼續驅趕前行。一直行到傍晚時分,趕到了淇縣以北十餘裡的一道山丘之側的平地上,王源才同意了就地紮營休息。事實證明,人是需要逼迫的,本來王源只希望能行四十裡。抵達此處時算了算行程,今天一天居然走了四十二三裡的路程。這對於一隻攜帶者老弱病殘的百姓的隊伍是多麼的不易。

  百姓們都疲倦欲死,一說紮營,很多人便立刻老毛病發作。他們無視了趙青等人指點的百姓宿營的區域,自說自話的佔據了自己認為舒適的宿營位置落腳。相互抱怨著脫下鞋襪查看走得疼痛的雙腳。很多人還開始破口大駡兵士們不通人情,把他們不當人。更有一些人已經開始砍伐茅草樹木就地生火,打算燒煮食物,美美的飽餐一頓,美美的睡一覺。

  但很快,趙青和千餘騎兵們手中的皮鞭便教這些人明白了他們已經不能隨心所欲的想幹嘛便幹嘛了。必須在指定地點宿營,不許生篝火,不許大聲喧嘩走動。這三條規矩一宣佈,頓時惹來一陣抱怨和咒駡。趙青和騎兵們也不多話,直接用皮鞭告訴那些吵鬧不遵的百姓們明白什麼叫軍中的規矩。數十名鬧得很凶的傢伙還遭受到了更加無情的懲罰,他們被趙青命人吊在樹上用皮鞭抽打,打得他們皮開肉綻。

  顯然,王源也不想造成對立。當晚,王源邀請了數十名百姓之中的長者見面,告訴了他們自己為何要定下如此嚴厲的規矩,希望他們能理解。老者們紛紛表示能夠理解,都表示回去後一定告知大家按照元帥的規矩行事,早早的脫離險境。

  其實不用王源去找這些老者談話,這裡的絕大多數百姓都是理解此事的,因為他們都已經知道有數萬叛軍正在追趕而來,而王元帥和顏太守他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保證眾人的安全。大多數百姓們都是遵照命令而為,規規矩矩的按照要求的去做。但總有一部分百姓不管不顧,別人勸說他們守規矩他們還怒目相向嘴裡罵罵咧咧的,所以這些人被鞭打,在絕大部分人看來那是活該。

  很快,事情便平息了下來。畢竟一天的跋涉已經讓百姓們累得夠嗆。吃了飯團清水之後,他們便很快倒在地上呼呼睡去。王源沒有立刻睡下,雖然他也很疲倦,但他還是出了營地上了一側是山丘頂端查看了山丘上值夜的兵馬佈置情形。

  轉了一圈後,王源在山丘西側的一道土坡上坐了下來。靜靜的看著山丘西邊的方向發呆。月色朦朧如水,四下裡景物迷蒙,如籠輕紗。初秋的夜晚其實已經有了絲絲涼意,似乎能感覺到夜露在發梢衣角悄悄的聚集起來的感覺。坐了良久,王源的手上和臉上這些裸露的部位似乎都有了些潮濕的感覺。但王源恍若不覺,只靜靜的坐在那裡。經過一天的喧鬧和疲憊之後,王源很是享受在這裡獨處的片刻寧靜。

  “二郎,想什麼如此出神呢?”

  一聲輕柔的話語傳來,驚醒了處於半夢半醒之中的王源。轉過頭去,只見公孫蘭站在身後幾步處,正靜靜的凝視自己。

  王源忙起身道:“你怎麼來了?你身子尚未恢復,怎不好生的歇息?”

  公孫蘭微笑走近道:“我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剛在半夜醒來,本想去瞧瞧你睡的如何,卻發現你不在帳篷裡。一問守夜的兵士,才知道你到這裡來了。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出神,心裡有事麼?我站了很久,你都沒發覺呢。”

  王源忙道:“原來你已經來了很久了,我卻絲毫不知。站累了吧,快坐下歇一會。”

  王源指了指腳下的石塊,示意公孫蘭坐下。公孫蘭微笑點頭,和王源一起並肩坐下。兩人一時無語,雙雙看著山丘之下的朦朧山野,但見山野之地在月光的照耀之下,似乎有薄霧在緩緩流動,如夢似幻美不勝收。

  “原來夜間山野如此之美,我卻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美景。”王源輕聲贊道。

  公孫蘭微微一笑道:“我卻是見的多了,當年我那梅園之中,月下之夜霧靄輕湧,比這裡可美得多了。二郎難不成坐在這裡是在賞風景麼?”

  王源搖頭一歎道:“我那裡有這樣的雅興,我是在擔心欣兒她們。不瞞你說,我選擇往西南方向的淇縣行軍,其實一方面也是想靠近西南方向行軍,這樣便於發現欣兒她們。因為我總覺得欣兒她們有可能是直接從北邊往黃河岸邊去,我希望能看到她們出現在淇縣這裡。”

  公孫蘭幽幽一歎道:“我就知道你在擔心她們,是啊,確實教人擔心的很。我本想著身子恢復便動身去尋她們,但現在看來,在淇水或有一戰,我又不能離開,因為你需要我的説明。哎,當真為難的很。”

  王源點頭道:“這時候是無法分出人手去找她們的,只希望十二娘她們吉人天相,能無恙歸來了。對了,你怎知咱們在淇縣必和叛軍有一戰?”

  公孫蘭微笑道:“你可瞞不了我。你既要藏匿兵馬行進的蹤跡,便不該將戰馬屁股後面的糞兜取下。所有的戰馬屁股上的糞兜都被取下了,馬兒拉的糞球滿地都是,那豈非便是最好的指引麼?”

  所謂馬糞兜是騎兵戰馬懸于馬尾下方的小小布囊,顧名思義便是接馬糞的兜兒。騎兵要隱匿行蹤便戴上這種布兜接住馬糞,否則戰馬的糞便會散落一地,會被追蹤之人循著馬糞追來。這相當於打獵的時候跟著動物的糞便追蹤狩獵是一個道理。公孫蘭敏銳的注意到了戰馬的馬糞兜全部被摘下的情形,自然知道這裡邊大有文章。

  王源一驚,愕然道:“厲害厲害,這都被你看了出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4

第856章 地形

  公孫蘭微笑道:“什麼事都瞞不過我,我雖不知你為何這麼做,但我覺得你肯定有你的道理。你告訴他們說要迷惑叛軍往浚縣追擊,那便不該如此。但既然既這麼做了,必然是要吸引叛軍尋跡而追了,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王源佯裝沮喪道:“罷了罷了,我本以為此事無人看出,沒想到還是逃不過你的眼睛。以後在表姐面前可不敢玩什麼花樣了,好像沒什麼能逃過你的眼睛。”

  公孫蘭笑道:“你以後想作惡或者是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要小心了。”

  王源一把摟住公孫蘭的腰,伸手在她胸口摸索,口中笑道:“來來來,咱們做一回見不得人的事。”

  公孫蘭忙推開他的手啐道:“作死麼?山丘上還有當值的兵士呢。”

  王源笑著收手,低聲道:“表姐想知道我為何要引誘叛軍跟來麼?”

  公孫蘭歪著頭靠在王源的肩膀上道:“你總是有你的打算的,若是機密,也不必告訴我了。”

  王源低聲道:“在你這裡有何機密?我只是不願讓你分神,才沒跟你說罷了。我確實是故意引誘叛軍跟來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我不想讓這股叛軍直接南下在渡口堵截我們。”

  公孫蘭皺眉道:“你怎知叛軍會南下在渡口堵截我們?”

  王源微笑道:“以領軍者的身份來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昭然若揭。易地而處,若我是叛軍的主帥,與其失去對方的蹤跡到處尋找,還不如直接來個釜底抽薪,趕往白馬渡口以逸待勞。因為我們這四萬軍民唯一能逃生的方向便是渡河往南,這一點其實所有人都清楚。那麼白馬渡口便是我們唯一能渡河的地點,也是我們必須要到達的地方。”

  “確實如此。”公孫蘭點頭喃喃道。

  “叛軍追兵的行軍速度比我們快得多,他們決意趕往渡口的話,那是一定會比我們早到渡口的。待我們趕到渡口,等待我們的將是一場災難。所以,與其如此,還不如讓他們發現我們的蹤跡,引誘他們跟在我們身後而來。我和顏太守交談過,浚縣地勢平坦,不利於伏擊作戰。而淇縣雖然也是平原之地,但南下的路上有些小山橫亙,而且還有黃河支流淇水為屏障。要想和敵軍周旋,淇縣的地形更為有利,所以我便選擇了往淇縣進軍。你明白了麼?”王源道。

  公孫蘭點頭道:“我知道,我也估摸著你要在淇縣和追兵打一仗。但我卻不知你是因為上述的考慮。”

  王源道:“我也是迫不得已,追兵三萬,我毫無勝算。但與其在渡口和他們被迫作戰,還不如我主動佈置,主動求戰。我不能將我的計畫告訴顏太守和百姓們,那會嚇的他們驚慌失措的。主動引誘追兵前來,在他們看來一定以為我是瘋了。所以出了譚平和趙青,誰都不知我的計畫。”

  公孫蘭凝視王源微笑道:“你若是瘋子,那一定是天下最清醒的瘋子。”

  ……

  次日清晨,隊伍繼續上路。經過昨日之後,百姓們顯然無需再被鞭子逼著起身。早上顏真卿帶人一吆喝,很快所有的百姓們都起身列隊準備趕路。當然除了昨天晚上被打的皮開肉綻的幾十人。

  那幾十人被打得不輕,明顯已經不能走路,就在顏真卿以為王源會丟下他們不管,準備向王源求情帶上他們的時候,王源卻命人騰出幾匹馬和幾輛大車來交給顏真卿,要他將這幾十名無法行走的百姓抬上大車一起帶走。

  顏真卿驚訝之餘,不免慨歎不已。王源年紀輕輕能身居高位,名聲高隆萬人尊崇,顯然並非是沒有緣由的。這個人的所作所為看似乖張激進,但其實張弛有度很有分寸。他的行事有一種超乎年紀的老練和沉著,就算是看似不合理的舉動,事後一想,也確實有他的理由。

  反觀自己,顏真卿自問行事做人都沒問題,但若論成就,卻遠遠比不上王源這個比自己小了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當年自己不齒於他依附與人的行為,然而事實卻是,在國難當頭之時,正是此人一柱擎天支撐起了大唐的天空。而自己與之相比,卻相差太多。你不能不承認此人的目光遠大,在那麼多人都在感歎懷才不遇悲憤歎息的時候,這個坊丁出身沒有任何背景和後臺的年輕人卻默默的以他的方式完成了不可思議的創舉。

  顏真卿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了一種既佩服的五體投地卻又懼怕不已的感覺。而除了王源,顏真卿只對一個人有過這樣的感覺,那便是玄宗。確切的說,是十年前的玄宗。

  部隊順利開拔,今日的行程顯然比昨日要輕鬆許多。陽光將路面已經曬乾,車馬行進均無障礙。特別是進入淇縣上了一條平整的官道之後,行進的速度更是快了許多。

  中午時分,綿延的隊伍正在官道上臨時休息的時候,昨日派去淇縣開路打探的譚平帶著人趕了回來。在道旁柳林之中,譚平抹著汗喘著氣稟報了他去往淇縣打探的經過。

  “大帥,淇縣縣城早廢棄,叛軍之前攻佔淇縣,燒殺搶掠,淇縣縣城城防民居均已被毀,百姓們也都逃難離開了,整個縣城空無一人。屬下帶人去了城南二十裡方圓轉了一圈,那裡有做叫牛頭山的小山包,但卻並不能為我所用,因為那小山包平平無奇,並不能作為伏擊的地形。”

  王源遞過去一隻水囊,譚平忙道謝接過,仰脖子咕咚咚灌下幾口清水,抹著嘴巴喘息。

  “淇水河怎樣?可有流水?河面寬還是窄?可為防禦屏障麼?”王源問道。

  “淇水河倒是水流湍急,想必是前幾日的暴雨所致,平原上的小溪流都流入河中,故而水流很急。河面倒也不窄,有個十幾丈寬的樣子。河上有木橋可通行。咱們過河之後斷了木橋,應該可阻擋叛軍過河。他們要搭橋怕也沒那麼容易。”譚平道。

  王源皺眉沉思半晌道:“此去距離有多遠?”

  譚平道:“三十餘裡,我們巳時往回趕,中午便回來了,一個多時辰的馬程。”

  王源點頭道:“備馬,我親自去瞧一瞧地形,伏擊之處若是不選擇好,這一仗沒法打。譚平帶路,咱們跑一趟。”

  下午申時,王源一行人抵達了淇縣縣城北門。縣城城門洞開,城牆殘破,城頭上飄揚著灰敗破碎的旗幟,已經看不出是大唐的軍旗還是安祿山的叛軍旗幟。

  從倒塌了半邊的城門洞進入城中,但見縣城街道一片蕭索。殘垣斷壁,破敗不堪。白花花的陽光照耀之下,整座縣城之中卻空無一人。街道上散落著一些枯骨,幾條野狗在斷壁殘垣之間穿梭,整座縣城一片寂靜詭異,就像是一座鬼城。

  轉了一圈後,確實沒發現有任何的人煙痕跡,整座縣城已經是一片廢墟,並沒有什麼可以利用的價值。王源便帶著眾人穿過縣城街道從南門而出直奔城南的荒野。奔行了十餘裡之後,前方流水之聲入耳,夕陽下一條長河翻著磷光出現在眼前。那便是淇水河了。

  到了河邊一看,正如譚平所言,河水倒是湍急的很,渾濁的河水自西往東奔流而下,頗有些氣勢。但這只是平原上的一條河,如此氣勢,自然是拜三天前那場暴雨所賜。

  “木橋就在上游五裡處,過了木橋便是我所說的那座牛頭山。大帥請看,那便是牛頭山。”譚平指指點點道。

  王源早就看到了河對面數裡外的那座樹木蔥郁的小山包。嚴格來說那只是個小土包而已,海拔絕對沒超過五十米,而且山勢圓緩,就像是小墳包立在那裡,也不知這牛頭山的名字是怎麼來的,怎麼看怎麼不像是牛頭的樣子。這樣的山勢別說伏擊,藏人都夠嗆,根本不能作為伏擊的場所。

  王源心情不快,帶著眾人沿著河流往西而走,經過了那座木橋卻並不過橋,一直沿著河岸往西行了數裡,眼前出現了兩座分佈淇水南北兩岸的小山包。

  “這是什麼山?”王源問道。

  “哦,這裡卑職也來過了,找到了山邊的幾戶人家問了問,說這裡叫做雙乳山。嘻嘻,確實有點像。”譚平道。

  王源微笑點頭,確實有些像是女人的雙峰,而這淇水河正是從那山包的山坳之中流出來,倒像是從雙乳之中流出的乳汁似的。但其實王源知道這河流只是從山坳之中穿過而已,這麼小的山包只能是給河流增添些雨水的彙集,卻根本不可能是河流的發源地。這種平原上的河流,發源之處的水源若非地下泉水那便是天上的雨水,以淇水的水量,只可能是以雨水發源。雨水充沛河水便暴漲奔湧,一旦乾旱之時,河水便要斷流乾涸。

  順著河岸走進雙乳山山坳之旁,王源忽然策馬立在河岸上,雙目逡巡著兩座小山包之間的山坳地形,皺眉若有所思。忽而下馬近前逡巡良久後終於臉上露出笑容來。

  “這地方不錯,或者可以一用。”王源笑道。

  譚平等親衛不明所以,正欲詢問時,王源已經回身上馬揚鞭大喝道:“走,回去和大夥兒商量商量。”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4

第857章 對策

  太陽落山之前,王源帶人順利歸隊。本以為大隊兵馬已經開始紮營夜宿,然而王源等人回來的時候,發現大隊人馬還在急匆匆的趕路,並沒有任何要紮營的舉動。

  “大帥,後方警戒的兄弟們送來消息,已經發現了叛軍三萬追兵的蹤跡,距離我大隊兵馬僅有六十裡。照現在這個趨勢,明日便要被他們追上了。卑職將消息告知了顏太守,顏太守有些慌張,故而要求連夜行軍,卑職也不好阻攔他。”

  趙青的話讓王源知道了為何大軍沒有宿營的緣由。王源有些驚訝於追兵到來的速度,沒想到才兩天多時間,追兵便已經快要趕上來了。不過這個消息倒也不讓王源吃驚,因為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王源知道遲早會被追兵追趕上,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傳令擇地宿營,安頓好之後,通知眾將領前來商議對策。”王源沉聲下令。

  趙青迅速將命令傳達下去,大隊人馬得令後停止前進,在官道兩側的平坦地面上準備紮營。但不久後顏真卿急匆匆的趕來見王源。王源當然知道他為了何事而來,笑眯眯的遠遠拱手。

  “王相國,可不能停下來宿營啊,趙將軍沒跟你稟報麼?追兵在六十裡之外了。咱們須得連夜趕路才成啊,不然很快就要被追上了。”顏真卿滿臉憂慮的拱手,急促地說道。

  “顏太守來的正好,我正要找你來商議事情,來來來,坐下說話。”王源指著路邊的樹樁笑道。

  “王相國,您該立刻下令大夥兒連夜趕路才是。哎,你的迷惑敵軍之策看來是沒起作用了,叛軍根本沒有往浚縣去,直接便朝著咱們來了。這可不太妙。”

  “稍安勿躁,顏太守,該來的總是要來。無非兵來將擋水來土屯,不用如此驚慌。”王源笑道。

  顏真卿搖頭道:“下官不是慌張,下官是為這數萬百姓擔憂。明日被叛軍追上,這數萬軍民恐難倖免。咱們好不容易將百姓們救出來帶到這裡,沒想到還是難逃此劫。”

  王源微笑道:“叛軍已經在六十裡之外,便是現在催促百姓們趕路,最多拖延一兩日的時間罷了,還不是最終要和追兵交手麼?所以不必逼著大夥兒夜裡趕路了,還不如養精蓄銳,準備與敵死戰。”

  顏真卿歎了口氣道:“哎,下官何嘗不知遲早會被追上,只是想能挨過一日便是一日,不想讓這劫數早些到來罷了。而且咱們也沒有尋覓到好的作戰地點,三萬來敵,如何與之作戰?”

  王源呵呵笑道:“看來顏太守是真的很悲觀了,難道顏太守覺得我們一定難逃此劫麼?”

  顏真卿皺眉道:“王相國,不是下官對你沒信心。相國雖然足智多謀,手下兵士也勇猛善戰,然而莫忘了,對方是三萬大軍呢。咱們才多少人?就算你的騎兵能以一當十,那也非對方之敵。更何況以一當十只是說說而已,兩千騎兵加上我的三千步兵是肯定無法抵擋三萬勁敵的。”

  王源呵呵笑道:“萬事皆有可能,顏太守莫要如此悲觀。以少打多的戰鬥我經歷的太多了,只要計謀得當,有合適的作戰地形和方法,沒什麼不可能的。”

  顏真卿聞聽此言滿是期待的道:“莫非相國下午去查看地形,發現了看了利於我們伏擊的險峻地勢?”

  王源搖頭道:“我很想給你個肯定的回答,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淇縣城南倒是有座牛頭山,可惜只是個普通的小山包而已。藏匿人都難,更沒有什麼適合伏擊的地點。”

  顏真卿失望道:“那可如何是好?相國又何來戰勝追兵的自信?”

  王源微笑道:“稍後我會召集眾人詳細商議,不過顏太守還是應該立刻去安排宿營之事為好。安頓好了百姓們,咱們再安心的商議對策。”

  顏真卿無奈,只得憂心忡忡的離開。半個時辰後,百姓們安頓完畢開始吃東西準備睡覺,而趙青顏真卿等人也終於能喘口氣來,紛紛抓著飯團邊嚼邊往王源的帳篷處聚攏。不久後,官道旁柳林處的王源住處便聚集了大大小小十幾名軍中官員和將領。

  王源微笑招呼眾人席地而坐,拿出阿蘿從成都攜帶入軍的一小盒點心給眾人品嘗。點心美味,眾人都讚不絕口,唯有顏真卿食不下嚥,眉頭緊皺。

  “王相國,還是趕緊和大夥兒商議要事吧,咱們的時間可不多了啊。”顏真卿沉聲道。

  王源呵呵笑道:“顏太守何時成了急性子了,書法大家一般都是性子舒緩的,顏太守卻不同了。”

  顏真卿咂嘴道:“相國啊,莫要調侃我了,十萬火急之事,快些告知大夥兒吧。”

  李珙詫異道:“什麼事啊,惹得顏太守這麼著急上火?”

  王源笑道:“還是請顏太守說一說吧。”

  顏真卿拱手道:“豐王爺,在座諸位,你們還不知道吧。賊兵三萬追兵已經在六十裡之外了。最遲明日傍晚,便要追上咱們了。哎,這可如何是好?”

  絕大部分人並不知這個消息,知道消息的也只是趙青和顏真卿罷了,他們一聽顏真卿此言,均下了一跳,神色立刻從輕鬆變得嚴肅起來。

  “什麼?追兵在六十裡外了?那可了不得,那咱們還宿營作甚?趕緊連夜趕路啊。這時候宿營不是在等他們追上來麼?”李珙叫道。

  “是啊是啊,該立刻連夜趕路才是,晚上還有些月色,還是能趕路的。這麼一歇息,那是無論如何逃不脫追兵了。”

  “說的是啊,咱們立刻動身才是。”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道,誰都明白被這三萬大軍追上是什麼樣的下場。這麼拼命的趕路,又是變換路線,最終還是被追上了,一切的辛苦都化為泡影,也不知該怎麼應對。

  王源靜靜看著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也不說話。譚平看不下去了,皺眉喝道:“鬧什麼鬧什麼?聽你們說還是聽大帥說?大帥都沒說話,你們倒是自己先鬧騰起來了。”

  眾人忙閉嘴噤聲,眼睛齊刷刷盯在王源身上,等待著王源發話。

  王源微笑道:“諸位,先搞清楚一件事情。敵兵這麼近,就算現在連夜趕路,也是無法甩掉他們的。咱們抵達黃河渡口起碼還需要五六天左右的時間,這五六天裡難道我們便不眠不休的趕路麼?咱們受得了,百姓們受得了麼?所以,追兵趕上來是遲早之事,諸位又何必驚訝?”

  “可是王元帥,追兵趕到,咱們該如何應對?咱們可不是那三萬追兵的對手啊,更何況還有這麼多的百姓要保護。”李珙皺眉道。

  王源道:“所以才召集你們商議對策啊,如何應對這三萬兵馬,這才是我們此刻應該考慮的,而非是要連夜趕路這等辦法。逃是逃不掉的,要想著如何應戰才是。”

  眾人默然無語,誰能有辦法?幾千兵馬還有數萬百姓拖著油瓶,如何跟三萬勁敵對抗?有城池憑藉還可一搏,現在可是一無所憑,除了硬拼可沒什麼好辦法。

  王源等了片刻,見大夥兒都皺眉不說話,於是笑道:“看來一時半會兒諸位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此事確實很突然,而且棘手,也不怪諸位六神無主。”

  顏真卿沉聲道:“下官感覺王相國應該是心中有了計較了。直接說出來便是。”

  “是啊,大帥有何妙策,直接說出來便是。我等按照大帥的計謀去幹便是。大帥的計謀總是沒錯的。我們這些人衝鋒陷陣倒是沒問題,叫我們想計策,那不是要了咱們的命麼?”幾名顏真卿手下的千夫長紛紛道。

  王源緩緩點頭道:“罷了,本想集思廣益,看看諸位有無更好的法子禦敵,事出突然,一時讓諸位考慮對策也確實有些為難大家。既如此,那麼本帥便說一說本帥的禦敵之策。諸位也幫著參詳參詳,若覺可行,咱們便定下來立刻實施。若覺難以奏效,咱們也好尋覓更好的辦法。”

  “大帥快說吧,我們聽著呢。”眾將領紛紛道,本來一籌莫展,但忽然知道原來大帥心中已有辦法,眾人緊張焦慮的心情頓時好轉了不少。以大帥的智慧,辦法必是良策,這一點眾人都是有信心的。

  王源站起身來,從旁邊的地面上撿了幾塊石頭和幾根柳條過來,重新來到眾人身前,彎著腰開始擺著石頭和柳條柳葉之類的東西。眾人不明所以,瞪大眼睛瞧著。唯有趙青譚平等人知道這是大帥在佈置簡易的地形圖。譚平很快便看出來大帥擺著的是今日去勘察的淇水牛頭山和雙乳山一帶的地形圖。

  很快,簡單的地形圖便擺弄完畢,王源拍了拍手,用一根樹枝指著地面上的地形圖道:“諸位,今日午後,我和譚平等人去了淇縣南邊一帶偵查地形,尋找有利於我兵馬伏擊追兵之處。不瞞諸位說,我的估算有誤。我本以為淇縣境內多山地,以為會有有利於我們伏擊追兵的地形。然而實際考察方知,淇縣境內的這些山地實在太過矮小,地勢也無險峻可用之處,實在是無法利用地勢伏擊追兵。”

  眾人愕然,鬧了半天,王源卻只給出了這個結論,那豈非是白忙活了一場。

  “那淇水河倒也寬闊,水流也甚是湍急。但本帥細細瞧了瞧,淇水河恐也難以作為禦敵的屏障。其一,河雖寬,但水甚淺。最深處不及胸,人馬可淌水而過,無法阻擋追兵渡河。其二,水流雖急,但水勢漸小。這淇水河之所以水流湍急便是因為前幾日的那場大暴雨。隨著雨水漸消,水勢也會越來越小。過個十來天不下雨,恐怕都要變成小溪流了。所以本想以淇水河為屏障阻擊追兵,看來也是不可能的了。”王源繼續道。

  一幫人大翻白眼,之前轉道淇縣之時,王源給出的理由是既可迷惑追兵使之追錯方向,又可利用淇縣有山有河的地形,一旦追兵追至,可以利用地勢伏擊或者阻擊追兵。這下好了,不但追兵根本沒有受到迷惑,一路緊追不捨就要趕到了,而且淇縣的山水地形也徹底派不上用場了,這豈非是等於前番王元帥所言之事統統都落空了。

  本來還甚是期待的眾人,此刻心中卻一片透涼。照王元帥這口氣,看來除了硬拼好像也沒什麼好辦法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4

第858章 築壩

  “相國,如此看來,似乎只有硬拼一途了。然則相國對於如何用兵突襲有何良策。要不然咱們還來個主動出擊,就如同那晚襲營一般,殺他們個措手不及?”顏真卿皺眉道。

  王源呵呵笑道:“顏太守,那種冒險之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那夜襲營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卻不必這麼做。”

  “莫非相國還有什麼阻敵妙策麼?無險可憑,無地勢可利用,那該如何是好?”顏真卿的話問出了大多數人心中所想,眾人都焦急的看著王源,等待他的回答。

  王源靜靜道:“確實無法借助天然地利為我所用,然而我終究是不死心,兜兜轉轉了一圈,順著淇水河往上遊行了四五裡,終於被我發現了可利用之處。”

  眾人精神一振,均面露喜色。但見王源將手中的柳條沿著地面上的簡易地形圖移動,口中道:“諸位請看。這裡是淇縣縣城。縣城破敗,城牆倒塌,不足以作為拒守之處。這根柳枝便是淇水河了,位於城南十裡處。對岸是牛頭山,咱們往南的官道便是繞牛頭山東側而行的。牛頭山這裡便不必去理會了,剛才我說了,這只是個小小的山包,無法利用。但諸位瞧這裡,這裡這兩塊石頭是兩座小山包,當地人稱之為雙乳山。淇水穿雙乳山之間的窪地而過,這裡便是我們可以利用的地形。”

  眾人順著他的柳條移動,聽著王源口中的講述,大多數人的表情都是一片迷茫。

  “大帥的意思是,利用這雙乳山之間的窪地設伏拒敵麼?這好像不太可能吧。一則這雙乳山也不過是兩座小山包而已,根本無法藏兵。二則,雙乳山不在道路之旁,強行引誘叛軍進入,會被洞悉意圖。而且淇水河穿過山間,那山間窪地其實便是河道,也根本無道路可入。就算可以在雙乳山伏擊,賊兵也不會傻到蹚水進入山包之間的窪地的。”譚平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他是看了那雙乳山的地形的,以他的眼光都看得出來,那裡根本就不是什麼可以利用的伏擊地點。

  王源微笑點頭道:“我可沒說要在此伏擊,你說的沒錯,那裡並不能作為伏擊的地點。兵馬無法藏匿,又遠離官道,賊兵可不傻。但你剛才也說了,山間窪地便是淇水河的河道,這才是可用之處。我也不繞彎子了,我雙乳山兩座山包之間的地勢很適合修建一座堤壩。”

  眾人盡皆愕然,大帥這思維跳的太快,當此軍情緊急之時,怎麼會想起要興修水利了?當真教人摸不著頭腦。好好的怎麼扯到修堤壩上去了。

  不過很快就有人明白了王源的意圖,王源身側一直靜坐不語的公孫蘭在一片寂靜之中忽然輕聲開口道:“二郎是要修建堤壩蓄水麼?”

  王源呵呵而笑,挑指贊道:“還是你懂我,我正是要修建堤壩蓄積河水,為我所用。”

  李珙實在不明白王源在說什麼,忙問道:“蓄水何用?王元帥到底在說什麼?”

  王源笑道:“很簡單,在上游雙乳山之間建造蓄水堤壩,待叛軍追兵渡河之際,摧毀堤壩,以洪流禦敵。這便是我能想到的辦法。雙乳山兩座山包之間地勢狹長,建造堤壩甚是合適。諸位想一想,現在淇水河水勢還算洶湧,只需很短時間便可蓄積大量河水。賊兵追來時,下游河道無水,他們必直接淌水過河,那時咱們摧毀堤壩,洪流滾滾而下,瞬間便可隔絕河道兩岸。短時間內,洶湧的水勢可讓賊兵無法渡河。咱們便利用河水的阻隔生生將賊兵一切為二。只要時機把握得當,咱們可以只放一半追兵過河。不是我王源誇口,對付三萬敵兵或許我們無能為力,對付萬餘兵馬咱們可不懼。殲敵三成,賊兵必潰,這便是我的拒敵之策。”

  所有人都呆呆的張著嘴巴,耳中聽著王源的話,腦海裡腦補著即將發生的情形,一個個呆若木雞。

  半晌後,顏真卿歎道:“好一個水攻之計,真不知相國是怎麼想出來的。若能成功,必將大勝。但是下官有個疑問,建造堤壩可不是說說而已,追兵在即,咱們能建好麼?”

  王源道:“這便是問題所在了。地勢我瞧了,便於搭建堤壩。雙乳山上樹木不少,可伐木為欄,攔阻河水。橫木為壩,輔以泥包石塊,應該可以建造一座簡易的堤壩。咱們搭建的不是滴水不漏的堤壩,只是要蓄水半日便可,倒也不用太堅固。而且不要忘了,咱們有三萬多百姓和不少俘虜可用呢,人手是沒問題的。若能組織得當,我想這座堤壩並不難建成。”

  顏真卿微微點頭道:“如果相國確定要用此計的話,這個差事下官討了去。下官曾調集百姓們加固平原城城牆,挖掘護城河。于組織百姓修建物事上倒還有些心得。”

  王源重重點頭道:“那是最好,我本也是想請你來做這件事的。不知道諸位對此計可有什麼疑慮之處?或者你們還有更好的禦敵之策?若有想法儘管說出。”

  王源連問數遍,眾人皆無異議,他們也確實沒什麼好的辦法。雖然對王元帥這種異想天開之策有些疑慮,但既然王元帥和顏太守都覺得可用,他們也沒有什麼異議。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顏真卿希望能夠早點動手建造,以免時間上來不及,所以請求淩晨帶著百姓們出發,王源當然同意。顏真卿興沖沖的帶著手下人離去準備,眾將也很快散去。

  王源坐在原地看著地上的簡易地形圖皺眉不語,公孫蘭笑道:“二郎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麼?”

  王源道:“我只是想多考慮考慮此事,以免考慮不周。要知道這可是我們唯一的機會能夠阻止追兵。若此計失敗,我們既耽擱了時間,也喪失了機會,便只能和他們硬拼了。而硬拼是必敗的。”

  公孫蘭微笑道:“我看此計可行。若我沒猜錯的話,此計你是借鑒幾年前出征南詔,在花田壩上游看到南詔人建造堤壩,用來阻斷大唐兵馬前往南詔國的出征路線的手段吧。”

  王源愣了愣,一拍額頭道:“是哦,你不說我倒是忘了。我說怎麼老是覺得這辦法忽然便冒出了腦海之中,原來是那次的經歷之事。是了,那次咱們為了阻止南詔士兵挖掘堤壩泄水,晚上還和他們打了一場。你還受了箭傷呢。”

  公孫蘭笑道:“你算是想起來了。這辦法當年南詔兵馬使用是有效的,此刻也必然有效,你大可不必擔心。”

  王源哈哈笑道:“那倒是,若無用,他們怎會去做。咦,阿蘿呢?咱們談及南詔國之事,這妮子便跑了,生氣了麼?”

  公孫蘭笑道:“我去瞧瞧。”

  公孫蘭起身離去,王源也站起身來,一腳將地上擺好的石塊地形踢亂,苦笑心道:“他媽的,我還以為這計策是我腦子裡蹦出來的原創,還甚是得意了一會,沒想到卻還是抄襲。南詔國大舅子早就用過了。此計若是能建功,下次看到閣羅鳳大舅子倒是要好好的誇讚他一番。不成!不能跟他說,否則這傢伙必開口討要獎賞,占我的便宜。”

  想起閣羅鳳來,王源不禁面帶微笑。很長時間沒有見到他了,不知他南詔國情形如何。這傢伙一定是在悶聲發展,也許自己應該寫封信給他,讓他帶兵出來幫幫自己。

  ……

  半夜時分,急不可耐的顏真卿便帶著兩千士兵和四千多青壯百姓出發了。晌午時分,王源和眾百姓行了二十多裡路抵達雙乳山時,眼前已經是一片忙碌的景象。數千百姓和士兵在兩座山頭上下忙忙碌碌砍木搓繩,挖土搬石,忙的不亦樂乎。

  王源等人一到,也立刻開始投身於建造大壩的偉業之中。除了要作為作戰主力的兩千騎兵親衛沒有參與之外,幾乎所有能動的人都加入建造大壩的工作之中。三萬多人像是螞蟻一般的在兩座山包上下上上下下,很快,山包變得光禿禿的,樹木全部被砍光,一堆堆的小山一般堆在一起。青壯男子們便抬木運土做重活,老弱婦孺們便搓繩編筐幹些輕巧且必須的工作,就連垂絛小童也都幫著搓繩編網忙的不亦樂乎。雖然人多如麻,但卻是忙而不亂有條不紊。這都是得益于顏真卿的調度之功,顏真卿在這方面確實經驗豐富,百姓們也買他的賬。

  終於,午後時分,在材料準備的差不多的時候,正式的圍堰建堤的工作開始。一根根原木被釘在狹窄的山谷入口處的河道裡。十幾丈寬的河道密密麻麻打進去幾百根原木樹樁。然後以這些樹樁為固定點,以樹木捆紮而成的木排豎起,排成三層固定在樹樁上。很快便將河道兩側的河水阻攔住。然後什麼石塊泥包樹枝等雜七雜八之物一起填充在三道木排之間的空擋裡,很快便形成了;兩側的堤壩雛形。

  隨著進度的增加,兩側水流截斷之後,中間的一道丈許寬的水道便極為湍急兇猛了。這是最後的難題,便是合攏堤壩。不過這難不倒勤勞聰明的勞動人民。幾根原木對接而成拼接的巨大柵欄門一道道的被攔在了豁口處,雖然折騰了一個多時辰被沖走了七八道柵欄門,但只要有一道能成功的橫在豁口處,接下來便好辦多了。

  七八道柵欄門很快便將奔騰的激流馴服,讓嘩啦啦的洶湧河水變得風平浪靜。再接下來便是填土加固,加高堤壩。一直忙到了太陽落山,一座簡易的堤壩終於在十幾丈寬的雙乳山之間建成。雖然堤壩處處漏水,搖搖欲墜,但短時間內應該能夠撐得住。

  在堤壩建好之後,幾乎可以用肉眼看見河中水位開始蹭蹭的上漲。河道之中的水深開始時只是及胸,但不久之後,水位便已經讓一個高個子的大漢看不見頭頂,而且還在緩慢的上漲。這道堤壩終於達到了王源心中所預想的儲水的效果。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4

第859章 洪流(上)

  堤壩建成之後,天近黃昏。從午後開始,追兵的消息便絡繹不絕的傳來,幾乎每隔一炷香時間便有關於追兵的消息送達。幾十隊斥候騎兵如流水般來回偵查稟報,追兵每迫近一步,每一個舉動王源等人都很快知曉。

  在午後未時,追兵抵達了淇縣東北三十裡處。一個時辰後,他們已經抵達了淇縣城北十裡處。一個時辰行軍二十裡,對於一隻三萬人的步兵為主的大軍而言,那已經是非常快的速度了。從這麼快的行軍速度可以斷定,追兵一定是知道追擊的目標就在不遠處,所以加快了行軍的速度。

  申時過半,追兵抵達了淇縣縣城。可能是顧忌淇縣縣城之中有伏兵,故而叛軍追兵在城北逡巡不進,偵查了好一會才確定城中無人,於是穿城而走直奔城南淇水河而來。一個時辰後,叛軍追兵終於第一次近距離的看到了數日來追擊的目標——從平原城撤離的唐軍和數萬百姓。就像長途奔襲捕捉獵物的惡狼終於抵近了獵物身後一樣,三萬大燕國的追兵心中的興奮之情難以形容。這一路的追趕甚是艱辛,終於到了大開殺戒的時候了。

  天黑之前,建造水壩的數萬百姓開始撤離,除了留守的兩千名士兵和青壯男子隱匿在黑暗的雙乳山下之外,所有的百姓和兵馬都抵達牛頭山下。在一處平坦的山坡下,王源下達了命令。他讓百姓們點起篝火火把,就地宿營。現在這個時候,不但不需要進行燈火管制,而且需要大量的點起篝火火把給叛軍指引方向。因為天已經黑了,王源不想叛軍追兵們丟失目標,所以反而要以篝火營地吸引他們前來。

  營地一側,王源已經全副武裝披掛整齊仗劍站在一處土坡上朝著縣城方向張望,雖然夜幕之下,朦朧的夜色之中他看不清楚淇水對岸的任何動靜,但王源知道,就在那夜幕的隱藏之下,無數的叛軍正瞪著惡狼般閃閃發光的眼睛盯著自己和身邊的這數萬百姓。

  腳步聲響,顏真卿帶著幾名手下快步走來,來到王源身邊拱手行禮。王源還禮微笑道:“顏太守,一切可都安排就緒了?”

  顏真卿點頭道:“王相國放心,下官已準備就緒。一旦戰事開始,下官便組織百姓們進入牛頭山山坡上躲避,以免遭受追兵攻擊。”

  王源點頭道:“很好,告訴百姓們不要慌張,只需有序離開便可。天色昏暗,不能慌張以免發生意外。”

  “下官明白。王相國,下官的這幾位屬下有些小小的請求,不知可否明言。”顏真卿拱手道。

  王源看了一眼顏真卿身後的三四名手下,微笑點頭道:“有事直說便是。”

  顏真卿道:“多謝相國,下官給王相國介紹一下,這是我手下的幾名得力之人。這一位是平原郡錄事參軍李澤交,是我平原城得以固守數月的功臣。這幾位是我平原守軍的幾名千夫長,雖都是我從市井招募而來,但都是果敢勇武之人,跟隨我守城數月從未懈怠。”

  王源其實都認識他們,在進入平原城後王源便都跟他們熟識了。“都是老熟人,何須顏太守在介紹一次?只說有何事便是。”王源笑道。

  “是這樣,我手下這些弟兄們都希望能在王相國的統一指揮下參與此戰。他們不希望袖手旁觀。”顏真卿道。

  王源笑道:“何曾袖手旁觀了?我不是安排了你們任務麼?一千兵馬在上游看護堤壩等待命令,兩千人在山邊作為防止敵軍突進的阻擊兵力。都是極為重要的任務,怎麼是袖手旁觀。”

  “王元帥,卑職等斗膽希望能加入直接攻擊敵軍的作戰,卑職等都明白,所謂阻止敵軍突進,其實便是袖手旁觀。我等知道我們戰力不如您收下的兩千騎兵兄弟,但我們也不是慫包。九個月守城,我們也是身經百戰的。況且此戰是生死之戰,又是保護我平原城百姓的一戰。身為平原郡兵馬,我等希望能和叛軍決一死戰,決不能在此戰之中反而在旁袖手,請王元帥成全。”錄事參軍李澤交高聲道。

  “請王元帥成全!”和琳、徐皓、馬相如、高抗朗等平原城中的幾名千夫長紛紛跪倒在地高聲請求。

  王源皺了眉頭,他確實並沒有想讓平原城的步兵參與今夜的作戰,因為他知道,今晚之戰只能靠自己的騎兵來回衝鋒踐踏,以自己騎兵的機動作戰能力擊潰對手。手下騎兵可以衝鋒穿插,在被圍堵之前便可迅速遠離,之後再進行交叉衝鋒,讓對手疲于應付,這是騎兵攻擊步兵並且以少打多的上策。但一旦有步兵加入攻擊,反倒會成為阻礙。而且這些步兵會成為對手優先攻擊的對象,死傷一定很慘重。所以王源決定讓平原郡的步兵擔任協助作戰的角色,並沒有打算讓他們去當炮灰。

  但現在,他們卻主動要求作戰,這讓王源有些為難。

  “我跟你們說句實話,我不讓你們參戰是為了保護你們。我本來只希望你們在營地外阻擊衝擊營地之敵的。一旦你們參戰,恐將難以全身而退。我領騎兵將遵循既定計劃作戰,不可能顧忌到你們。”王源道。

  “王元帥,我等甘願戰死也不願當縮頭烏龜。我們知道一旦參戰必成敵軍首先攻擊的物件,但這樣一來恰恰能攪亂他們的注意力,給騎兵兄弟們更好的殺敵條件。我們願意不計代價,只求此戰能多些勝算。”李澤交沉聲道。

  王源明白李澤交的意思,他的意思是,這兩千多平原郡士兵可為炮灰,拖住敵兵,給騎兵創造更佳的衝鋒殺敵的機會。這對於戰局是很有好處的,只是王源不想這麼做而已。

  “你們可想好了,我本不想這麼做的。一旦如此,你們的兩千兄弟可不知要死多少了。”王源沉吟道。

  “請元帥下令吧,我等願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李澤交高聲道。

  “請元帥下令,請元帥成全。”幾名千夫長又齊聲叫道。

  王源歎了口氣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便如你們所願。這樣吧,為了減少你們的死傷,我讓譚平將我騎兵鐵盾兩千隻給你們裝備,另給你們一千架弓弩。你們在追兵渡河之後便迎面頂上去,給我騎兵迂回包抄衝鋒的時間。”

  “多謝元帥,多謝成全。”李澤交等人大喜過望,齊聲叫道。

  王源微笑點頭,擺手道:“去吧,快些準備,很快便要開始了。”

  李澤交帶著和琳等人喜滋滋的去了。王源看著顏真卿道:“顏太守,今夜怕是要死不少人了。顏太守不心疼麼?”

  顏真卿沉聲道:“但能為此戰增加勝利的可能,死些人又算得了什麼?”

  王源點頭微笑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本來我只打算放個五六千敵軍過河,但現在我可以讓他們過來一萬多人了。一旦殲敵一萬,對方必然崩潰,那便可以一了百了,不必擔心此戰之後他們還會來糾纏了。”

  顏真卿沉聲道:“若能如此,便是死傷些士兵也是值得的。相國不是說過麼?能以小部分人的生死換取大局有利,那是絕對值得的。”

  ……

  淇水北岸,三萬叛軍追兵抵達了河邊。這只兵馬正是駐紮在太原和鄭州兩府的叛軍兵馬。十餘日前,鄴城等三座州府遇襲的消息傳到了兩座州府之中,兩地守軍立即出動,數日後合併一處殺奔平原城而來。經歷數日追擊,終於追上了南逃的對手。

  領軍將領太原城守常元圖下令大軍停止了前進,他親自帶著十幾名將領策馬來到淇水北岸,朝著夜幕下的對岸山野看去。在他的目光裡,前方數裡之外一片篝火火把通明,那裡便是唐軍的夜宿營地。顯然唐軍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兵馬已經摸近了他們的身邊。

  一名將領打馬而來,飛馳到常元圖馬前拱手行禮。這是常元圖手下的愛將,前鋒將軍袁斌。

  “袁將軍,情形如何?”常元圖拱手還禮,口中淡淡問道。

  “哈哈哈,說來好笑。唐軍這群傻瓜,他們雖拆除了河上的一座橋樑,但他們卻並不知淇水河已經枯竭了。河底的淤泥都露在外邊了,卑職命人去探了探,只有到膝蓋的淤泥而已,水深只有薄薄的一層,根本無需橋樑便可渡河。”袁斌呵呵笑道。

  “好,真是天助我也。他們怕是做夢也沒想到,這樣的河流會很開斷流,還以為能拆了橋樑便可高枕無憂呢。”常元圖笑著捋著他引以為傲的長長的美髯道。

  眾將領聞言都哄笑起來,有人叫道:“常將軍吉人天相,這一次正好一了百了,連平原城的顏真卿和闖入的唐軍兵馬一起剿滅了,那便是大功一件了。常將軍立此大功,怕是要被陛下召進洛陽大肆嘉獎了,咱們提前恭賀常將軍了。”

  “是啊是啊,提前恭賀。沒准大燕皇帝陛下會讓常將軍當兵部尚書呢。到時候咱們兄弟們可都沾光了,哈哈。”一群人在旁附和道。

  常元圖哈哈笑道:“你們這幫兔崽子,就喜歡起哄。仗還沒打,都想著立功了。罷了,咱們也不磨蹭了,兄弟們,都準備好立功受賞了沒有?大功勞就在眼前,今晚要將對岸所有兵馬以及那群平安郡的刁民們一舉剪除,一個不饒。”

  眾將領齊聲應諾,一時間號令起伏兵馬調動,頓飯之後,叛軍兵馬選擇了一處較為開闊平坦的百步範圍內的河道一段開始了涉水渡河。他們排成長龍般的十幾隻隊伍,有條不紊的下了河堤不緊不慢的朝對岸而去。

  河道之中本來就因為之前的乾涸而板結,河底的泥土甚是堅硬,上面的淤泥污水其實也只是順著水流而下的浮泥,所以行走並不艱難。雖然速度不緊不慢,但很快便有了上千叛軍兵馬渡過可河。他們按照將領的命令立刻在對岸結成陣型,保護正源源不斷涉水而來的後續兵馬。

  遠處唐軍大營的篝火燦爛人影搖搖,他們壓根不知道追兵已經渡河迫近。無人打攪的渡河部隊就像在康莊大道上信步行軍一般,沒有遭遇任何的困難。一波波的兵馬抵達對岸,看似緩慢實則快得很。僅小半個時辰之後,對岸河堤上和曠野之中已經有七八千兵馬抵達。

  直到此時,常元圖才在心裡鬆了一口氣。他心裡其實挺緊張的,雖然他嘴上剛才說的輕鬆的很。因為他知道對面的唐軍並不好對付,畢竟那是一隻破壺關且連下三城的敵軍騎兵隊伍。雖知道他們人數不多,但能做出那樣的事情來的騎兵必不是好惹的善茬。而且即便是平原城的那一撥守軍也是不好對付的。康沒野波打了半年多都沒拿下的守軍也一定不是善茬。所以常元圖心裡很是緊張。

  但此刻已經過去了七八千兵馬,常元圖便大為放心了。對方的人數畢竟很少,七八千兵馬足可抵擋他們的進攻。只要拖住對手,後續的兵馬源源不斷的跟上,便足可將對手全殲。畢竟自己率領的可是三萬大軍,佔據著絕對的優勢。

  心情放鬆的常元圖也策馬來到河堤上,準備順著士兵們踩出的路線渡河。然而就在他催馬往河堤下行去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在遠處黑漆漆的地面上似乎有幾處光芒在閃耀。那絕對不是篝火,而且距離河岸也不遠,應該就在兩三裡之外。

  然後,更讓他驚訝的事情發生了。數裡外黑暗的地平線上猛然間躥升而起了三道彩色的焰火。那焰火平地而起直沖黑暗的天空,照亮了周圍的大片黑暗,然後在高空中猛然爆發,天女散花一般爆發出一片彩色的花雨,姹紫嫣紅絢爛奪目。

  叛軍兵馬均看到了那絢麗的焰火,他們仰頭看著那些消失的絢麗花朵,不知道那是什麼,也不知發生了什麼情況。常元圖也愣了半晌,他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這焰火絕非是自己的兵馬所射,自己軍中可沒這些玩意。這十之八九是對岸的唐軍發現了自己兵馬正在渡河,這是他們傳遞訊息的焰火。

  “加快速度,加快速度渡河。”常元圖大聲下令道。因為他知道,既然對手發現了自己兵馬的蹤跡,他們是一定會進攻的。加快所有的兵馬渡河,讓更多的兵馬都抵達對岸,便不懼他們的進攻。

  隨著常元圖的命令下達,士兵們加快了速度,他們小跑著沖下河堤,蹚著污泥和薄水朝對岸跑。本來不緊不慢排著隊在渡河,但此刻顯得一片紛亂。原本只有十幾隻渡河的隊伍,此刻河道之中卻密密麻麻滿是蹚水奔跑向對岸的士兵。

  焰火熄滅之後,四周恢復了黑暗,似乎並沒有發現敵軍的身影。有的只是劈裡啪啦的踩著泥水飛奔的嘈雜聲還有士兵們粗重的喘息之聲。並沒有想像中的喊殺之聲傳來。常元圖瞪著眼睛張著耳朵仔細的探知周圍的訊息,但他一無所獲。

  ……

  上游數裡處雙乳山堤壩處險象環生。因為蓄水量的快速增加,水位迅速上漲,導致堤壩內壓力越來越大。堤壩之間的洩漏之處在水壓之下冒出的水柱達數丈之遠,就像一個個噴水的水龍一般。堤壩本身也搖搖欲墜,每一個小小的水波蕩漾而來,堤壩都似乎在微微的彎曲搖動,感覺隨時會轟然倒塌。

  留守的兩千名士兵和百姓不得不冒著被沖走的危險,用長長的原木在堤壩下方打下斜撐,勉強將堤壩撐住。但他們也不知道能夠支撐多久。

  堤壩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就在堤壩中的圓木框架已經發出哢哢的斷裂聲,很快就要斷裂崩塌之時,他們期盼已久的焰火信號彈終於在夜空之中升騰而起。眾人長舒一口氣,在看到焰火升騰之後,他們立刻開始拉拽預先綁在堤壩中段的巨大框架上的七八根繩索。隨著那七八道木頭框架的斷裂和脫離,洪水沖丈許寬的潰口之處奔騰而下,像一群咆哮的野獸一般沖下河道。一瞬間,周圍的堤壩也被強勁的水流帶的轟然崩塌,積蓄許久的大量水流呼嘯而下,橫掃了下方的河道。

  在堤壩下方的河道瞬間被拓寬了數丈寬,因為奔騰的激流將兩邊的堤岸沖的塌陷下來,順便席捲走了十幾顆岸邊的巨柳。

  水流的威力讓這兩千人默然無語,他們當然知道,這樣的水流奔騰而下,東邊河道之中若是有人在渡河的話回事什麼樣的結果。

  ……

  下方淇水北岸堤壩上,常元圖正納悶這突然出現的詭異焰火到底意味著什麼。還沒等他想明白,他的耳朵裡忽然聽到了隆隆的悶雷一般的聲響。那聲音像是悶雷,但卻不在空中。腳下的河岸似乎在抖動,但那也絕不是戰馬奔騰的馬蹄轟鳴聲。那是一種更為低沉更為沉悶的轟鳴聲。間或還夾雜著轟隆隆的崩塌之聲以及巨大的浪花衝擊之聲。

  常元圖驚愕的瞪大眼睛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然後他聽到了右側數十步外士兵們驚慌失措時的惶然大叫之聲。

  “漲水了,漲水了。好大的洪水。”

  士兵們的聲音剛剛落下,常元圖便看到了從上方數十步外的河道之中奔騰而出的一道白花花的翻滾噴湧的巨浪。那巨浪如張牙舞爪的猛獸一般正沿著河道奔騰而來,幾乎在一眨眼之間便到了身前的河道之中。白浪起伏,發出沉悶的轟鳴。像是一群困獸被束縛在河道的約束之中,這困獸翻騰跳躍著,沖刷著兩側的河岸。在常元圖的驚愕的目光之中,十幾步遠的河岸旁一棵高大的柳樹轟然倒塌,像是被一隻巨獸一把拉下水流,一頭栽入水中,然後被洪水裹挾著一路奔騰而下。

  “了不得。所有人快上岸。”常元圖驚駭的大叫一聲。但這命令顯然太遲了。那洪水猛獸便已經從他面前的河道一沖而過,裹挾著一切可以裹挾之物往下游河道沖去。那些剛剛還在河道之中奔跑渡河的士兵就像是一群螻蟻一般瞬間便被巨浪吞沒,在渾濁洶湧的水流裹挾下消失了蹤跡。

  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的數息之間,原本常元圖面對的是滿是士兵的乾涸河道,現在他面對卻是轟鳴而過的滿河洪水,以及洪水之中裹挾著的大樹枝葉以及像玩偶一般在水中沉浮,被水流帶著疾馳而過的渡河士兵們。河道之中的起碼有千余名士兵正在以密集的隊形往對岸沖。但現在,這千余名士兵盡數被水流像是沖刷污垢一般的清洗的乾乾淨淨。而所有人都明白,這些人是絕無活路的,在這樣洶湧的激流之中,他們會被撞擊的粉身碎骨,根本沒有生還的機會。

  “常將軍,快離開那裡。”一名將領高聲叫道。

  常元圖從驚愕之中回過神來,忙提馬韁朝後退去。在他坐騎的馬蹄之下,一大片河堤轟隆隆坍塌下去,幸虧得到那副將的提醒,否則常元圖連人帶馬都要落入洪流之中了。

  “退後,全部退後。”驚駭之余,常元圖高聲下令。所有士兵趕忙飛奔著離開河岸,遠離這道奔騰的奪命洪流。

  驚魂未定的常元圖看著眼前這滾滾的洪流發呆,本來乾涸的河道何來這麼大的水流,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忽然間他明白了一切,這一切顯然都是人為所致。在那三道怪異的焰火升起之後,這洪水便滾滾而下,這顯然是一場精心設計的計謀。一瞬間,常元圖身上冷汗冒出,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踏入了一個圈套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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