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躍馬大唐 作者:大蘋果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14:12: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0 157960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4

第860章 洪流(下)

  滔滔洪水阻斷了淇水兩岸,水流洶湧漫延至兩側的堤岸,南北堤岸邊的叛軍士兵紛紛撤離岸邊數十步遠,躲避漫捲的洪流。

  叛軍先鋒將軍袁斌早已抵達了淇水對岸,他是先鋒官,這又是個立功的大好機會,袁斌怎肯放過這樣的機會。所以他是第一批來到對岸的將領之一。此刻突入而來的洪流也讓袁斌意識到形勢不妙,但他並沒有慌亂,畢竟此刻已經渡河的兵馬高達萬人,並不擔心會有什麼意外。

  袁斌迅速和幾名已經渡河的將領商議了幾句,所有的將領都意識到這洪水來的蹊蹺,恐怕是唐軍的詭計。於是袁斌立刻下令渡河兵馬結成防禦陣型,在淇水南岸裡許方圓列陣防禦。

  在袁斌等人的迅速反應之下,混亂的兵馬很快便平靜下來,萬餘叛軍迅速列四方之陣,盾槍兵在外,弓箭手在內,結成標準的防禦騎兵突襲之陣。因為袁斌知道,唐軍是有一隻精銳騎兵的,此事若是唐人進攻,必是以騎兵衝鋒。故而結防騎兵的四方盾陣是最佳的選擇。

  不久後,嚴密防備的叛軍兵馬看到了唐軍進攻的兵馬的身影。牛頭山下的朦朧夜色之中,一排排黑乎乎的人影在夜色之中顯現。以今晚的能見度,能看到這些黑乎乎的人影,便說明他們已經在弓箭的射程之內了。只是讓人疑惑的是,唐軍居然不是騎兵突襲,這緩緩靠近的黑色人影顯然是一群步兵。

  但袁斌也無暇去思考這個問題,既然敵人進攻,且已經在射程之內,沒有理由不下令放箭。於是一聲令下,兩千多弓箭手開始朝緩緩逼上前來的唐軍施射。片刻之後,對方也開始還擊,雙方你來我往,箭支在空中如流螢般飛舞,紛紛落入對方的陣型之中,很快,雙方便傷亡巨大。

  但很快,袁斌便發現己方的傷亡好像更大一些,而對方的傷亡好像很少。因為密集的箭支射中盾牌的聲音像是爆豆一般的乒乓作響。落在敵軍陣型上的箭支就如同落在瓦面上的雨滴一般跳躍著,那顯然是有盾牌遮擋的緣故。而己方的盾兵也有兩千多,但他們可無法替近萬兵馬遮擋箭支。

  更加可氣的是,對方竟然在七八十步外停止了前進的腳步,他們以大盾支地,組成了嚴密的盾牆和盾頂,像是在原地造了一座座鐵房子。弓箭手從盾牌後方射出募集的弩箭毫不留情的對叛軍進行著遠端射殺。他們根本沒有打算沖到近前肉搏,而是要進行遠端的弓箭對射,因為顯然他們也知道在防護方面自己的是有優勢的。

  事實也是如此,雙方對射的結果明顯是叛軍吃虧,他們目標又大,防護能力又不高。而他們的對手擁有足夠數量的盾牌作為防護,且那些盾牌面積巨大,組成盾牆之後更是有一種風雨不透的堅固工事一般的感覺。僅僅盞茶時間的對射之後,死傷人數立見高下。叛軍士兵被射殺七八百人,而攻擊的唐軍死傷不到三百人。

  “他娘的,停止放箭,給我沖上去將他們全部宰了。他們不過兩千人左右,咱們倒要跟他們對射箭,直接將他們碾成肉泥便是。”袁斌終於忍不住了,大聲下令道。

  “袁將軍,不可啊。一衝鋒,陣型便亂了。唐人騎兵若是趁亂突襲,那可如何是好?渡河之前常太守可是交代了,渡河後先以陣型防禦唐軍騎兵突襲,因為那是最致命的。咱們可不能亂了陣型。”一名將軍忙勸解道。

  “呸,常將軍所言是不假,但他可曾預料到唐人會用這般無賴的招式來進攻?若不沖上去宰了他們,光是這些盾牌掩護的弓箭手便夠我們喝一壺的了。這麼一小會我們便已經死傷一千多人了,再過一會,人都死光了,卻連對方的毛沒摸到一根。”袁斌怒道。

  幾名將領也甚是無語,袁斌說的可不假,這麼下去豈非要遭受慘重的損失,這可是絕對不成的。現在對岸的兵馬過不來,難不成要窩在這裡挨打不成?

  “馬副將,秦副將,你二人率三千盾兵保護側翼。本將軍率兵沖上去宰了這幫兔崽子。若唐人騎兵來襲,你們也可以盾陣抵擋。纏住他們,待我宰了這些步兵便再收拾他們。你們看如何?”

  袁斌也並沒有被憤怒衝昏頭腦,所以他提出了折中之計。幾名將領認為也只能如此,於是紛紛點頭同意。片刻後叛軍陣型變化,陣前盾槍兵紛紛撤往左右兩側重新佈防,袁斌則率近五千士兵從陣中沖出,朝數十步外的唐軍步兵的鐵桶陣衝殺而至。兩側三千盾槍兵也隨著追擊的腳步延展陣型,保護住袁斌所率士兵的兩側側翼。

  雙方相聚僅八十步左右,這距離即便是步兵衝鋒也用不了多久。只見叛軍兵馬如潮水般呐喊著沖向唐軍的陣型,眨眼之間便拉近了數十步。唐軍步兵顯然不願與之肉搏,倉促射出一輪箭雨,射殺了百余名叛軍士兵之後便立刻開始向後逃竄。袁斌豈肯讓他們逃走,大聲喝罵著下令兵馬猛衝。雙方一逃一追,很快袁斌所率叛軍便追出兩百多步的距離。就在唐軍步兵被追上的時候,周圍的黑暗之中傳來了馬蹄的轟鳴之聲,與此同時,前方逃竄的唐軍步兵忽然轉身,如惡狼一般掉頭開始廝殺起來。

  袁斌在聽到馬蹄聲的一瞬間便意識到自己已經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原來對方的逃竄只是一個詭計,他們是想將戰線拉成狹長,讓自己的陣型處於混亂之中。而現在,自己的兩翼保護的盾槍兵因為隨著自己追擊的步伐而陣型延展,此刻正處於一片混亂之中。而且數百步的距離大大拉長了盾槍兵的陣型,讓本可以組成數道的盾陣變得稀薄。沒有數層盾陣的保護,絕對無法有效阻止騎兵的衝鋒。

  然而,袁斌醒悟的太遲了,蹄聲隆隆想起,陣型兩側的黑暗之中,大批騎兵以極快的速度衝鋒而至。片刻後,唐軍騎兵撞上了薄弱的盾槍之陣,在付出百餘名騎兵的陣亡之後,硬生生將兩側撕開了兩道巨大的豁口,然後兩隊騎兵如洪流般沖入叛軍陣中。

  唐軍騎兵從叛軍陣型之中剃刀般的交叉切割,以緊密的隊形踐踏斬殺著對手。一時間到處是兵刃入肉的切割聲,死亡之前的慘叫聲以及馬蹄踏碎骨頭的哢擦聲。唐軍騎兵手中持著的是清一色的長柄陌刀,這種在大唐最為鋒利而先進的兵刃被用於騎兵手上更是發揮了它恐怖的作用,無論是刺殺劈砍上撩橫擊,雙面長鋒刃和鋒利刃首的陌刀均可勝任。這些鋒利的陌刀甚至可以直接切割鎖子甲,借著戰馬衝鋒的力道將對手開腸破肚斬成兩截。兩隻唐軍騎兵雖然各自只有千人不到,但他們在密密麻麻的叛軍陣型之中交錯而過之後,留下的是兩道滿是血肉的通道。就像在夏天成熟了的麥田裡收割麥子一樣的簡單。

  短短一炷香時間,兩支騎兵兵馬便自東往西從西往東貫穿了對手的陣型一個來回。然後他們沖出敵陣,消失在黑暗之中。

  正當所有的叛軍兵馬都驚魂未定的趁機喘口氣的時候,但聽蹄聲轟鳴,唐軍騎兵再一次出現在兩側的夜色之中。他們並非撤離戰場,只是需要一個完美的助跑,完成下一次的完美衝鋒。

  袁斌大聲下令所有兵馬立刻後撤,他想將兵馬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個堅固的防禦陣型。唐軍騎兵似乎並不理會他,他們任由袁斌帶著數千兵馬往河岸便撤離,卻縱馬呼嘯而過,將拖在後方的兩千叛軍硬生生從叛軍大隊之中切割開來。前有千余名唐軍鐵盾步兵的正面擠壓,後路被騎兵截斷,這兩千多叛軍被迫擠壓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之中不知等待他們的是什麼命運。

  片刻之後,他們便知道迎接他們的是何種命運,唐軍騎步兵合力圍殺一場血腥的大屠殺拉開序幕。這兩千叛軍雖然奮力抵抗,但他們卻早已無回天之力。很快,在一邊倒的屠殺之中,這些叛軍士兵終於幡然醒悟,他們紛紛拋下武器跪在地上磕頭求饒。王源下令將他們捆住手臂,命步兵押往後方交于顏真卿看管。

  河岸附近,袁斌終於收攏手下剩餘的五千多兵馬重新布好防禦陣型。但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兩千兵馬被唐軍圍殺,卻無能為力。他現在唯一的希望便是能撐到後方的援兵可以渡河增援,因為後方河道之中的洪水已經消退了大半,水流也不再湍急。只是河道之中遍佈淤泥和橫七豎八的樹木雜物,暫時還無法通過。不過只要再堅持一會兒,水位徹底落下,便可清理樹木障礙渡河了。

  “堅守本陣,準備迎敵。”袁斌喘著粗氣下達了命令,他已經回過神來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4

第861章 破陣

  神策軍騎兵殲滅後方兩千敵軍之後開始列隊聚攏,王源手持長劍端坐馬上,渾身上下血跡斑斑,黃金甲上也全是鮮血污垢。不過這並非王源的血,這都是敵軍的血。穿插衝鋒之時,王源始終身先士卒沖在最前線,這也是他一貫的作風。在大帥的鼓舞下,雖然面對數量多於自己數倍之地,神策軍騎兵也毫無懼色,無情的碾壓了對手。戰事進行到此,殲敵近五千餘,而神策軍騎兵的傷亡不足三百餘,當真讓人匪夷所思。

  “大帥,殘敵已經結成步兵盾陣,咱們要強沖麼?”趙青策馬沖來,高聲問道。

  王源喝道:“本可不用強攻,但時間無多。河水斷流之前必須擊潰頑敵,故而也不用多想。聽我號令,列錐形衝鋒之陣,即刻發動衝鋒,教叛軍瞧瞧什麼是我大唐神策軍騎兵勇武,什麼是無堅不摧的衝鋒。憑他們的盾槍陣就想抵擋,簡直癡心妄想。”

  “遵命!”眾親衛齊聲大喝。

  一千五百餘騎迅速列陣,以王源為首,數十名貼身親衛組成衝鋒箭頭,其餘騎兵如兩支羽翼一般緩緩向後展開。王源正欲下令衝鋒,忽然兩騎飛奔而至來到身邊,卻是公孫蘭和阿蘿。

  “你們怎麼來了?不是要你們在後方觀戰麼?”王源皺眉道。

  公孫蘭淡淡道:“我身子已經恢復了,這等大戰,我豈能不在你身邊?”

  王源歎道:“我說過,再不讓你們涉險的。看來又要食言了。”

  公孫蘭搖頭道:“生則同生,死則同死,便是如此。”

  王源微微點頭,轉頭伸手向阿蘿微笑道:“來,坐我身後,我的馬兒快,殺敵更痛快。”

  阿蘿大喜,飛身躍起穩穩落在王源的身後。王源沉聲道:“本來我打算硬沖敵陣,那也是無奈之舉。但現在既然表姐和阿蘿跟我一起作戰,那麼我們三人便有能力智取敵陣了。表姐,阿蘿,咱們今日要冒個大險,你們怕不怕。”

  “哼,我們何時怕過?”阿蘿嗔道。

  王源笑道:“不怕就好,那我們就玩一把大的,咱們要密切配合,將對方防線撕開裂口。”

  公孫蘭笑道:“你詭計多端,我們聽你的安排便是。”

  王源笑道:“什麼叫詭計多端?這叫足智多謀才是。有了你們相助,事情便好辦多了。待會咱們便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王源快速的交代了幾句,公孫蘭和阿蘿均連連點頭。此刻她們也不知王源的辦法是否可行,也沒時間去討論可行性了。但以她們對王源的信心,她們相信王源的辦法必是可行的。

  王源回身在和趙青譚平等人交代了幾句,轉頭來眼望前方黑壓壓的叛軍陣型,深吸一口氣緩緩舉起手中長劍高聲喝道:“殺!”

  “殺!”

  “殺!”

  親衛營騎兵們的呐喊聲響徹夜空,呐喊聲中王源催動馬匹,大黑馬稀溜溜嘶鳴,揚蹄踏步小跑起來。片刻後黑馬加速,如一道黑色閃電朝著敵軍陣型衝鋒而去。在他身側,公孫蘭的白馬緊緊跟隨,後方一千多騎如狂潮奔湧,錐形騎兵陣就像是一柄尖刀一般,朝著敵陣兇狠的刺去。

  袁斌神色緊張大聲下令兵馬接戰,弓箭手率先發難,一蓬蓬箭雨朝著沖來的騎兵射去,箭支落下,一片人仰馬翻。然而可惜的是,大批的弓箭手在剛才的交戰之中被殲滅,現在袁斌手中只有八九百弓箭手,故而殺傷力有限。兩輪箭支射出之後,衝鋒的騎兵倒下了兩百多,但於整體陣型並無大礙。第三輪箭已經無法射出,因為錐形陣的箭頭已經抵達了盾陣前沿,此時弓箭已是無用,剩下的就是毫無花哨的肉搏之戰。

  王源的黑馬腳力迅捷,數百步的距離衝鋒至敵陣前沿只需十幾息的時間。他的坐騎甩出了後續騎兵數十步遠。他第一個抵達叛軍陣型邊緣的,看上去像是單槍匹馬的沖向敵陣一般。當他的戰馬沖到叛軍陣型邊緣時,叛軍士兵齊刷刷豎起了盾牌,三層盾牌交疊而起組成了一人高臨時的盾牆,後方是死命低著盾牆的叛軍士兵。在盾牆的間隙之間,無數長槍如林伸出,斜斜指向天空。這正是對付騎兵衝鋒的最佳手段,盾牆加上槍林。此陣可將騎兵最兇猛的第一波衝鋒抵消,讓騎兵的衝鋒之勢受阻,並且大量殺傷衝鋒的騎兵,是克制騎兵衝鋒的完美防禦體系。

  王源的黑馬快似閃電,看似便要直接撞入槍林盾牆之中時,只聽王源大喝一聲,雙腿猛夾馬腹左手一提韁繩。大黑馬嘶鳴一聲騰空躍起,像是生了一對翅膀天馬一般,騰空飛躍過數丈距離,從一人多高的盾牆上方跨躍而過。轟隆一聲落入盾牌後方的叛軍陣型之中。

  就像一塊巨石落入水面,頓時激蕩起巨大的水花。黑馬落地,撞飛了下方數名敵軍士兵。戰馬鐵蹄踏碎了兩名躲閃不及的士兵的胸骨,發出喀拉拉的恐怖聲響。馬上的王源不待戰馬完全落地,手中的破軍劍便已經揮舞出了閃亮的弧線。在馬蹄踏碎敵軍士兵骨頭的瞬間,身側兩名驚愕發呆的士兵的頭顱已經飛上半空。

  “阿蘿,射殺盾槍兵。”王源抖動韁繩將黑馬掉頭往東,同時口中大喝道。

  阿蘿嬌叱一聲,早已在手中的連弩連珠射出,三四名近在咫尺正死命舉著盾牌抵著長槍的叛軍士兵翻身而倒。失去了人的支撐,後方的三面盾牌組成的盾陣轟然倒塌,露出了狹窄的一條縫隙。雖然這只是一條縫隙,但證明了王源這種辦法的有效。要破盾牆槍陣,必須先殺舉著盾牌和長槍的士兵。

  盾牆外側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那是稍慢一拍的公孫蘭所騎的白馬飛奔而至。但這白馬顯然如王源的黑馬那般輕鬆逾越盾牆,它沖到陣前來不及停步,直接便撞入槍林之中,龐大的身軀緊接著又重重的撞擊在盾牆上。長槍之林已經抵消了部分衝擊力,持盾士兵的拼命抵擋也抵消了後續的衝擊力,所以盾陣並沒有被白馬的屍首沖倒,這便是這種盾槍陣的堅固之處。

  公孫蘭的身子在白馬撞上槍林的一瞬間便已經躍起在半空中,身形如一只大鳥一般借著前沖之勢飛越盾牆上空,在仰頭觀瞧的士兵們的頭頂上一個輕盈的轉折,然後直撲而下。

  “宰了他,宰了他。”叛軍士兵們一陣鴰噪,七八名士兵不閃反進,朝著公孫蘭落地之處沖來,他們想在公孫蘭落地之後撿個便宜。然而半空中的公孫蘭手中長劍閃爍,瞬間連殺三人。身子落地後再殺兩人。其餘兩人嚇得魂飛魄散轉身便逃。

  “上馬。公孫姐姐。”阿蘿嬌聲叫道。

  公孫蘭身子躍起,腳尖在一名奔逃的士兵頭盔上輕輕一點,飛身躍上了疾馳而過的黑馬馬背。

  王源沉聲喝道:“沿著盾陣內側殺人,殺出一道缺口來。”

  二女齊聲應諾,王源策馬沿著盾牆槍陣內側狂奔,公孫蘭長劍如虹以一種極為誇張的方式開始殺人。劍光帶出一條匹練般的白光,劍鋒上劍芒吞吐,嗤嗤有聲。劍光所至,士兵們紛紛慘叫翻倒,絕無一合之將。阿蘿也不含糊,手中連弩連續擊發,射殺多人。王源也沒閑著,破軍劍橫砍豎削,殺的血肉橫飛。三人一馬像是在叢林之中披荊斬棘的前進,開闢出一條血肉模糊的通道。三人擊殺的重點這些盾槍兵,每殺一名盾兵或者是長槍兵,便有一片盾牌和長槍落在地上。三人殺人速度太快,所以在王源戰馬所到之處,盾牆槍林如多米諾骨牌一般連續崩塌,因為舉著這些盾牌和長槍的士兵都被擊殺大半。人被殺了,盾牆槍林自然也就崩塌了。這便是王源今日的最大冒險。藝高人膽大,王源便要以這種釜底抽薪的方式摧毀敵陣防禦,減少己方的兵馬的損失。

  三人衝殺的距離只有二十余步,但這已經足夠。二十步內的百余名叛軍士兵被擊殺大半,導致這二十步內的防禦陣型被活生生撕開了一道豁口。而這洞開的豁口也正是後方衝鋒而至的大隊騎兵的進攻通道。

  在叛軍兵馬尚來不及進行任何的彌補之前,神策軍親衛騎兵已經如雷霆般衝鋒而至,他們如一柄尖刀從這豁口中一捅而入,直刺叛軍陣型的要害。一瞬間,叛軍的防守陣型頓時崩塌。

  袁斌驚愕的看著這一切在眼前發生,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原本可以造成大量殺傷並且阻斷騎兵衝擊的盾槍防禦體系,竟然以這種方式被對方輕鬆突破。

  雖然心中驚恐不已,但袁斌還是對對手的這份膽色佩服的五體投地。面對這種堅固的防禦體系,有幾人能想到這種巧妙的攻擊方式?即便能想到,又有誰敢這麼做?單槍匹馬沖入敵陣,殺人毀陣之舉說起來只是動動嘴皮,但誰敢那麼做?誰又能做到?然而王源軍中居然有這樣的悍勇之人,而且武技卓絕,居然讓他們做到了。

  武技卓絕的高手或許在大軍的混戰之中作用微小,但他們就像是一柄極為鋒利的兵刃的刃尖一般,絕不是拿來隨便砍削的。用好這鋒利的刃尖,可以洞穿強大對手的軟肋,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眼前的一切就說明了這一點。這就像後世的體育比賽一樣,雖然大多數時候講究的是團隊配合,但明星選手在刹那間的靈光一閃,便可以在關鍵時候左右勝負。

  王源的計策無疑是正確的,在公孫蘭加入之後,他不必讓士兵們付出代價衝擊敵方盾槍陣,而是選擇了最合適的破陣之法。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4

第862章 尾隨

  盾陣既破,騎兵突入陣中,那便是噩夢的開始。一千多騎左沖右突在叛軍陣型之中縱橫馳騁,所向披靡。本來騎兵隊步兵的作戰便是碾壓,更何況王源手下這些都是精選的精銳親衛騎兵。武器裝備作戰技能都一流的他們,正是這些叛軍步兵的噩夢。

  袁斌雖然竭力組織抵抗,無奈手下士兵在騎兵們瘋狂的屠殺下膽戰心驚無心戀戰。在唐軍一千多名步兵也沖上來加入戰團之後,雖然總共只有不到三千人的唐軍馬步軍在人數上比對手要少,但戰力和膽氣上卻已經是碾壓之勢。叛軍兵馬只做了短時間的抵抗後便開始崩潰。

  不少人紛紛掉頭朝泥濘的河岸方向潰逃,袁斌砍殺了十幾人也無法阻止兵馬的潰逃。士兵們瘋狂的跳下河堤朝對岸連滾帶爬的逃走。雖然河道之中的淤泥深達大腿,雖然到處是樹枝樹樁之類的障礙物,但都沒能阻擋潰逃士兵的腳步。不得不說人的潛能是無限的,對岸的兵馬正躊躇於如何渡過這洪水之後滿是淤泥和樹枝的河道,而這些潰逃的士兵完美的展示了什麼叫做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他們硬生生的開闢出了一條道路,像一條條精疲力竭的泥鰍一般在淤泥之中掙扎爬向對岸。

  袁斌無可奈何,他不願接受這樣的結局,但他無力回天。看著眼前戰場上只剩下千余名士兵在勉力支撐的戰局,他知道此刻的反抗已經毫無意義。

  “撤吧,都撤吧。”袁斌無力的擺手,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撤退的通道只有一條,便是那些勇敢的士兵們開闢出的淤泥大道。袁斌要撤退也只能從淤泥大道上過去。雖然袁斌絕不想這麼做,但他別無選擇。在左右士兵們的簇擁下,袁斌哧溜一聲從河道旁滑溜的斜坡滑下了河道。然後他便被深達膝蓋以上的淤泥抓住了雙腿。

  “袁將軍,用爬的,走是不成的,要爬過去。”一名將軍大聲的教著袁斌過河的秘訣。

  袁斌何嘗不知要爬著才能過去,只是他不想自己變成面前那成千上百條在淤泥中翻滾的泥鰍中的一員罷了。可是他還是別無選擇,因為越來越多的士兵從河岸上跳下來,這說明唐軍很快就要殺到河岸邊了。袁斌一咬牙一閉眼,整個身子撲倒在泥地裡。身旁兩名親衛在他的屁股上推了一把,袁斌的身子便往前滑溜了數尺。與此同時,他的嘴巴頭臉上被污水和泥巴弄得一片狼藉。

  “呸呸呸!”袁斌吐著口中的污泥,像千萬條泥鰍一般奮力朝對岸劃去,很快便分辨不出他是誰了,甚至連身邊的士兵都已經認不出這位前鋒將軍。一名士兵甚至嫌袁斌爬的太慢擋了他的道,直接從袁斌的身上爬了過去。袁斌本想張口喝罵,但他終於忍住了。這時候還計較什麼?趕緊悶聲爬過河道再說。

  岸上些戰鬥很快結束,叛軍們大肆逃跑之後,戰鬥很快便平息。數百叛軍投降之後,戰場上已經沒有任何一名站著的敵軍士兵。散佈各處的騎兵集合一處,個個氣喘吁吁渾身浴血。雖然是一場碾壓的戰鬥,但也是一場兇險之極的戰鬥。

  “稟大帥,叛軍潰逃往對岸,追麼?”趙青高聲稟報道。

  王源擺手道:“不許靠近河岸追擊,對岸敵軍弓箭可及。靠近河岸必受攻擊。可以弓箭射殺河道中的逃兵,但不許進入對方弓箭射程。能殺多少是多少。”

  “遵命!”趙青和譚平立刻傳達命令,數百名唐軍弓箭手靠近河岸百步處,朝著河道內潰逃的敵軍亂箭施射。對岸的叛軍果然也以弓箭射擊掩護河道中的兵馬撤退。但唐軍站在射程之外,只對河道中放箭,故而對岸弓箭射程不及,唐軍也無法將箭支射程覆蓋全部河道,只能射殺靠近南岸的部分逃兵。但即便如此,河道中的泥鰍們還是被射殺無數。其中便包括那位爬行緩慢,無法脫離射程的前鋒將軍袁斌。他被手下士兵各種拖拉蹬踏,導致行動緩慢,被幾隻箭射中後背,永遠的匍匐在了淤泥之中。

  淇水對岸,常元圖全程目睹對岸的慘烈戰事,暴跳如雷卻又毫無辦法。他無數次的催促手下的士兵想辦法渡河增援,但洪流之後的泥濘河道卻根本無法讓士兵們快速的增援。雖然只有十幾丈寬的河道,但在洪水過後幾乎是一片難以逾越之地。士兵們多番嘗試,但穿著盔甲配著兵刃的數百名士兵幾乎都深陷在河道之中不能自拔,直接過河顯然是不成的。唯一的辦法便是在淤泥上搭建渡河的通道。然而這是需要時間的。

  樹枝和枯草搭建的過河道路還只鋪了一小截,對岸的戰事便以大潰敗而告終。常元圖怎麼也沒想到,近萬兵馬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便被擊潰。看著滿河蠕動往回逃竄的泥鰍們,常元圖甚至有一種下令將他們全部射殺的衝動。但好在理智終於戰勝了憤怒,雖然心中在滴血,他還是下令以弓箭射擊對岸掩護這群泥鰍們歸隊。

  半個時辰後,兩千多名全身泥汙的泥鰍們死裡逃生爬上對岸,一個個渾身脫力坐在地上顫抖不已。常元圖在這群泥鰍中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袁斌,他跺腳長歎不已,不但折損了七千多兵馬,還折損了自己的心腹愛將。擺在他面前的一個嚴峻的問題是,眼下是立刻渡河而戰,還是重新評估一下勝負的可能?三萬大軍僅僅第一次交手便折損幾乎三成,對面那只兵馬還只是一群倉皇逃竄的軟柿子麼?

  思索再三,常元圖決定退兵數裡紮營。他並不想冒險。一萬兵馬在一個時辰內便被擊潰,這顯然讓常元圖心中大冒涼氣。足可見敵軍的攻擊力有多強。當初得知康沒野波失敗的消息後常元圖便已經很驚訝了。現在看來,那不是偶然。康沒野波有兩萬多兵馬,照樣被連鍋端了,自己眼下也只有兩萬兵馬,可不能重蹈覆轍。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常元圖知道,從洛陽發出的一隻五萬人的大軍正在新任征南大元帥嚴莊的率領下星夜兼程而來。等嚴莊的大軍趕到之後,自己再協同作戰,那樣豈非有把握的多。雖然功勞是不會有了,但只要自己能協助嚴莊圍殺對手,起碼能夠抵消今日之過。既然無法立功,那麼無過也是個很好的結果,犯不著去跟對手拼命。

  打定主意後,常元圖當即下令兵馬連夜撤後數裡,並且壘造工事防禦。他不但不肯主動進攻,而且還要做好對方主動進攻的準備了。

  ……

  牛頭山下的營地裡,唐軍的騎步兵正緩緩進入營地裡。數萬百姓默默上前攙扶著這些渾身浴血到處是傷痕的士兵們坐下來,替他們包紮傷口,喂他們清水乾糧。很多婦孺都痛苦出聲。因為當他們看到這些士兵們身上的傷痕時,才能理解到那時怎樣一場浴血的拼殺。

  有的士兵渾身上下傷口十幾處,一片血肉模糊,包紮傷口時連衣服都撕扯不下來。有的人身上的傷口深可見骨,鮮血染紅了半個身子,但他們卻咬牙不叫一聲疼痛。更有的士兵失去了手臂或者是半條腿,但他們卻依舊在戰鬥。

  在這些受重傷的士兵之後抬著進入營地的是一具具失去了生命的屍體。這些都是陣亡的士兵的屍首。當這些屍首抬進來的時候,原本在小聲哭泣的百姓們終於嚎啕大哭起來。他們一邊失聲痛哭,一邊上前去安頓屍首,替他們整理好破爛的盔甲,清洗乾淨他們最後的儀容。一時間場面慘澹無比,痛哭聲傳遍四野。

  王源站在營地邊緣處,看著眼前的情形他的心中也痛苦無比。雖然見慣了生死,但這種時候總是讓人沮喪和痛苦的,特別是那些朝夕相處的熟悉面孔消失之後,王源總是有一種罪惡感。雖然他也明白這種心情不該有。

  “請顏太守去勸慰百姓們不要哭泣,我們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此刻不是哭的時候。打仗便有死傷,此乃人之常情。我不希望百姓的哀痛讓士氣低落,後面還不知道有多少仗要打呢。”王源沉聲吩咐道。

  顏真卿微微點頭,拱手道:“相國所言極是,顏某這便去交代他們。對了,老朽替所有的百姓謝謝相國,這一戰我們挺過來了。老朽當真不敢相信,我們居然勝了。”

  王源微笑道:“原來顏太守居然是對此戰沒有信心的,這可不好。永遠要保持信心,這是勝利的前提。你我都沒信心,叫手下的兵馬如何有信心?”

  顏真卿忙道:“下官知錯,戰前確實有些信心不足,但經過此戰,今後任何一戰我都對相國信心滿滿了。”

  王源笑道:“對你自己也要有信心才是,此戰你平原郡兵馬表現卓越,這都是你訓練約束之功。我想對岸的兵馬恐怕暫時不敢進攻了,他們應該已經明白我們是不好惹的。不過事情並沒有完,明日他們若不退走,我們便要隨時準備作戰,所以咱們還需打起精神來應付。眨眼,請顏太守將屍首安葬之後,帶著百姓和傷兵連夜趕路,我們還要在後方觀察敵軍,天亮之後看他們會不會過河追擊。”

  顏真卿點頭應諾,恭敬拱手,匆匆離去。

  斜坡下,趙青和譚平匆匆而來,趙青一隻手臂包紮著布條吊在脖子上,布條上滿是鮮血。兩人見了王源忙躬身見禮。

  王源看著趙青的手臂道:“傷勢如何?”

  “謝大帥關心,只是皮外傷,他們硬是要我吊起來包紮,卑職很不習慣。”趙青笑道。

  譚平曬道:“都見骨頭了,還吹牛。瞧瞧我,身上一處傷口也沒有,你怎麼那麼笨,這場小戰役都會受傷。”

  趙青瞠目無語,卻又無言以對。這兩人喜歡攀比鬥嘴,王源也已司空見慣,知道他們只是開開玩笑而已。

  “受傷沒什麼,可別丟了性命就好。此戰我們的傷亡也很慘重,具體數字可統計出來了麼?”王源問道。

  一問到傷亡數字,趙青和譚平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因為這一戰確實傷亡很是慘重。

  “稟大帥,此戰包括俘虜的兩千餘人在內,殲敵七千餘。我軍也確實傷亡嚴重。平原城步兵損失過半,陣亡上千,重傷兩百八十多人,恐怕這些人也難以挺過今夜。我神策軍騎兵兄弟陣亡……陣亡三百六十七名,重傷一百五十七名。其餘兄弟幾乎個個帶傷。這一次損失確實夠慘的。”趙青語氣低沉的道。

  王源吸了口冷氣,心情壓抑無比。他早已預料到此戰會傷亡慘重,但沒想到會這麼慘。步兵死傷五成多,自己的精銳親衛騎兵居然傷亡如此慘重。所謂重傷者,其實便是瀕死的代名詞,這些士兵基本上也都難以活命,因為這年頭的醫術根本難以治療他們。也就是說此戰幾乎損失了近三成精銳騎兵親衛,這些可都是自己千挑萬選的士兵,這損失實在是太大了。

  “除了人員傷亡,戰馬也受損嚴重。戰死三百多匹戰馬,還有一百多匹戰馬已經無法再上戰場。很多馬匹連腸子都被捅出來了,還有的眼瞎腿斷,別說上戰場,便是走路都難了。”譚平也沉聲道。

  王源長歎一聲,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們看著辦吧。覺得能活的便乾脆放了它們在這小山中,讓它們自尋活路。那些已經無法活命的,便不要讓它們痛苦,給它們一個痛快便是。”

  “遵大帥之命。”兩人拱手應道。

  王源情緒低落擺手低聲道:“去辦吧。一定要密切注意對岸敵軍動向,隨時做好再戰準備,不要掉以輕心。此戰損失如此慘重,若再戰的話恐將無力接戰,一定要事前便偵查好對方的動向。”

  “遵命。”趙青譚平二人看得出王源情緒低落,也不敢多加打攪,拱手退下。

  王源站在岩石上靜靜而立,片刻後,腥熱的風中傳來了戰馬灰灰的哀鳴聲。王源知道那是趙青和譚平在處置那些重傷不治的馬匹,那些是戰馬臨死前的哀鳴。雖然那些是口不能言的牲畜,但他們也是並肩作戰的戰友。雖然跟人相比情感有所不及,然而親手解決他們也是讓人心中很是艱難的事情。

  王源歎了口氣緩緩的坐在地上,四周傷者的呻吟和喊叫,百姓們小聲的哭泣以及戰馬垂死前的哀鳴聲入耳,讓王源忽然覺得全身的氣力都被抽離,全身上下變得酸軟無力起來。王源雙手捧頭,將頭臉埋在膝間沉默無語。

  一雙溫柔的手輕輕的在王源的頭上輕撫,王源緩緩抬頭看去,但見公孫蘭不知何時來到身旁,正用溫柔的雙眸凝視著自己。

  “二郎,你心中難受是麼?”

  “是啊,我不知道這些事何時是個頭。我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生活,真的,我厭惡這種生活,但我卻深陷其中難以抽身,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噩夢,似乎永遠都醒不來了。”王源痛苦搖頭道。

  “二郎,我懂你心裡所想。可是人這一生本就是受苦受難而來,要活著並且好好的活著,便要經歷太多的痛苦。其實你並不是為了你自己痛苦,你背負了太多人的生死,故而你會感到加倍的苦痛。但是你想一想,你能讓很多人都活下來,給他們希望,給他們勇氣,這便是你對他們的恩德。”

  王源靜靜看著公孫蘭美麗的面容道:“我只怕我經受不住這麼多人的期望,會讓他們失望的。”

  “你已經做的足夠好了,不要胡思亂想,這天下還有誰能比你做的更好呢?反正我是沒見到這樣的人。”公孫蘭輕輕的道。

  ……

  當天夜裡,顏真卿率千餘步兵率先保護百姓們出發,王源則和一千騎兵拖後警戒,以防敵軍再次渡河攻擊。當得知敵軍撤後紮營時,王源才稍稍心安。這說明敵軍大隊有所忌憚,短時間不會有渡河攻擊的舉動了。今晚的戰鬥定然讓對岸的叛軍心有餘悸,他們顯然被打蒙了,不知己方兵力的深淺,故而選擇了退卻。

  直到黎明時分,王源才率騎兵離開了淇水河南岸一帶,巳時時分追上了大隊人馬。

  然而到了傍晚時分,後方騎兵哨探飛騎趕來稟報,說後方發現了叛軍兵馬的身影。眾人頓時緊張起來,王源立刻下令準備迎戰。但直到天黑,哨探報來的消息居然是對方兵馬已經紮營停止前進,根本沒有攻擊的動向。

  由於擔心叛軍意圖半夜攻擊,整整一夜眾人都沒敢掉以輕心,探馬一刻不停的傳來消息,每隔半個時辰便稟報一次對方的動向。然而得到的回饋是,對方依舊按兵不動,緊張的警戒著己方的動向。好像也是怕己方兵馬去夜襲他們的大營一般。營地裡一夜燈光明亮,警戒兵馬在離營數裡處遊蕩。

  王源覺得甚是納悶,對方攻又不攻,走也不走,也不知是何用意。次日再行,王源特意做了些試探,他故意命大隊人馬停下來休息,然後探知後方兵馬的舉動,發現叛軍兵馬也停下來不走。當己方兵馬繼續前行時,對方的兵馬又開始跟著走。幾次試探之後,王源終於明白了,叛軍兵馬只是跟在後面追蹤,而並無進攻的打算。

  這就像是一群餓狼,遠遠的追蹤獵物,卻又忌憚獵物的實力,於是便長久的跟隨著等待最佳的出擊機會。以現在的情形而言,抵達黃河渡口渡河之際,恐怕便是他們發動攻擊之時。那時將是最為混亂的時候,而且背對黃河無路可退。

  王源召集眾人將自己的看法跟眾人一說,眾人均表示贊同。叛軍如此舉動,肯定是在等待機會。確實,黃河渡口處正是他們最佳的攻擊機會。以現有的三千馬步騎兵兵力,很難與之正面抗衡。這將是個極為棘手的問題。

  王源可不想在渡口處被迫與之正面交戰,那將是一場毫無勝算的戰鬥,王源絕不希望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於是他和眾人商議,希望能在抵達渡口的這幾天時間再次給予對手重創,將他們徹底擊潰。眾人表示同意,雖然勉為其難,但絕不能在渡河時遭受攻擊,所以還不如先發制人,尋找機會。

  然而讓王源和眾人甚是無語的是,敵軍顯然如驚弓之鳥一般萬分的謹慎。每到地勢險峻之處,對方都會先派小股兵馬從兩側搜索前行。甘願冒著這些小股兵馬被殲滅的危險,也不給王源以伏擊的機會。兩次較好地勢的伏擊都被對方搜索的小隊發覺,最終不得不擊殺這些小股兵馬了事。而夜晚的突襲之計也難以實行,對方晚上的營地守衛的極為嚴密。好幾次兵馬的悄悄靠近都在十裡外便被密集的夜間哨探發覺。公孫蘭親自出動,打斷夜擒敵將,卻也在剛進入軍營便被發現蹤跡,為避免深陷敵營,公孫蘭只得迅速撤離。

  幾番嘗試之後,王源放棄了伏擊和突襲的計畫。顯然對方加了十二分的警戒,在這種高度戒備的情形下,任何出其不意的攻擊手段都是無效。唯一的辦法便是硬攻,而這又是王源絕不願意去做的。這件事幾乎成了個死局,雖然暫時無憂,但這群餓狼就這麼跟在身後,隨時可能沖上來撕咬,這種感覺確實很讓人擔憂。隨著距離黃河的越來越近,這種擔憂也濃重如烏雲一般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讓所有人都愁眉不展。

  淇水之戰六日後,王源率兵馬和百姓抵達了滑州境內。滑州在黃河岸邊,滑州南白馬縣境內的黃河白馬渡口便是王源等人此行的目的地。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5

第863章 廢寨

  當晚,在滑州北宿營的王源等人得到了一個盼望已久的好消息,數日前顏真卿派人送給北海郡郡守賀蘭進明,請求他派人前來接應渡河的信終於有了回音。賀蘭進明派手下的錄事參軍蔡虎帶著十幾名士兵渡河北上,成功將賀蘭進明的親筆信送達顏真卿之手。

  賀蘭進明信中告訴顏真卿,他聞聽顏真卿突圍南下的消息很是高興,他已經準備了兩百余艘渡船隨時聽命。一旦顏真卿抵達黃河白馬渡口,他便將親自率北海郡兩千兵馬前來接應渡河。

  這個消息讓所有人都極為振奮,南下之路艱辛無比,渡河更是一個最大的難題,如果得不到接應,即便抵達黃河渡口也只能望河興歎。那可是黃河,不是什麼小溝小坎,除了乘渡船橫渡之外,沒有任何的辦法可以抵達南岸。現在這個最大的難題得到解決,所有人心中的一塊大石頭都落了地,壓抑的心情也寬鬆了許多。

  然而王源並沒有顯得太高興,因為他知道,即便有著渡船的接應,身手那兩萬兵馬不解決,渡河也只是空談。解決了渡船的問題,接下來要解決的便是尾隨窺伺的敵軍兩萬大軍的問題。這件事解決之前,他無法高興起來。所以,當顏真卿請示王源是否立刻回復賀蘭進明,商議接應渡河的時間的時候,王源反而陷入了沉默之中。

  “王相國是不是在擔心渡河時敵軍會襲擾之事?”顏真卿何嘗不知王源心憂何事,於是沉聲問道。

  王源點頭道:“正是此事,能和賀蘭進明聯絡上是個大好消息,但如何能不受襲擾的渡河卻是個難題。”

  顏真卿皺眉道:“賀蘭進明的手裡有兩千兵馬可以渡河相助。只可惜兵力不多,而且據我所知北海郡兵馬以團練為主,為防叛軍招募了不少新兵,或許不堪一用。”

  王源道:“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這兩千人即便協助我們拒敵,確實於事無補。渡河之際賊兵必不肯坐視,白馬渡口地勢平坦無險可守,根本無法抵擋他們的猛攻。他們這一路跟隨,便是為了在白馬渡口於我死戰。硬拼絕不是辦法。”

  顏真卿皺眉沉吟良久,他也沒有什麼好辦法。白馬渡口處確實沒有什麼可以憑藉的地形,一旦正面交戰,己方勝算。

  “顏太守,我聽說這滑州是隋末瓦崗軍起事之地,聞名天下的瓦崗軍便是起兵於滑州,不知是也不是。”王源忽然問道。

  顏真卿不明白王源為何忽然有興趣問起這些,這時候可不是尋幽探勝考察古跡之時。但他還是點頭答道:“確然如此。滑州南白馬縣便是當年瓦崗軍聚義之所。大帥為何問起這些?”

  王源道:“我在想,既然瓦崗軍聚義於此,那麼聞名於世的瓦崗寨定是在這裡了。不知道這寨子建在何處?”

  顏真卿沉思道:“下官在京城時閑來無事倒也看了些以往的史籍。當時瓦崗軍的軍寨瓦崗寨確實便在黃河岸邊。據雜記史料記錄,黃河岸邊因為洪澇多災,故而在造成岸邊主動沙土堆積之地。加之蘆葦叢生,水蕩眾多,地勢很是偏僻複雜,故而當時瓦崗軍便在圍造了二十餘裡的方圓之地作為瓦崗軍軍寨。人說瓦崗寨在瓦崗山上其實是謬誤之說,只是一些洪水氾濫堆積的土山沙洲罷了。”

  王源眼睛一亮道:“照你所言,這瓦崗寨確實是有是麼?”

  顏真卿道:“想來不假,大唐代隋朝而立才百多年,年代並不久遠,當不至於有太大謬誤。王相國問這些,難道是想以瓦崗軍軍寨為憑,作為拒敵進攻的工事麼?”

  王源哈哈笑道:“顏太守果然機敏,一猜就著。我正是這麼想的,既然當年瓦崗軍可憑此處軍寨抵禦隋朝大軍,此刻應該也可為我所用才是。這瓦崗寨果真在黃河岸邊的話,豈非正好在我們渡河之時給予保護?”

  顏真卿咂嘴沉吟半晌,搖頭道:“相國的想法是不錯的,但這一次恐怕是不能如願了。”

  王源愕然道:“那是為何?”

  顏真卿道:“相國可知,我大唐立朝之後,瓦崗寨寨牆便已被朝廷下令搗毀,雖瓦崗軍為我大唐立國建立功勳,但這山野之寨朝廷還怎麼容他存留?存留這等地方,豈非為流寇盜賊嘯聚之所?且時間已過百餘年,百年而下,這瓦崗寨怕是已經荒廢無用,那裡還能用來抵禦賊兵之用?況且更重要的是,瓦崗寨在白馬渡口西二十裡的下游之處,和白馬渡口相隔甚遠,那又如何保障平安渡河?相國的心思是好的,但這次不是下官潑你冷水,怕是不成了。”

  王源想了想道:“難道只有白馬渡口方可渡河麼?”

  顏真卿道:“洛陽以東只有兩處可渡河之處,一處是潼關風陵渡,一處便是滑州白馬渡。之所以只有這兩處渡口,那是因為只有這兩段的河道寬闊水面平緩適合渡河。其餘各處險灘急流處處兇險。大河滔滔非人力所能控制,不知有多少人死於兇險激流之中,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王源微微點頭,他知道,這年頭可不能跟後世相比。河流山川便是天然屏障,人力難以撼動。特別是像黃河長江這樣的寬闊河流本就是難以逾越的天塹。而且此時的科技水準建造水準也不高,只能造些小型船隻,對抗激流的能力甚微。到了水面上基本上只能聽天由命。故而尋找平緩的水流開闊的河面渡河便是規避風險的最佳辦法。所以一些水勢平緩便於渡船航行的地方便成為名聲遠揚的渡口,作用不可替代。

  “顏太守所言甚是,不過我還是認為該去瞧一瞧情形再做決定。渡口是死的,人是活的。若能既防禦賊兵攻擊,又能渡河的話,眼前的難題豈非迎刃而解?咱們去瞧一瞧總是沒錯的。”王源道。

  顏真卿微笑道:“既然王相國堅持,那便瞧一瞧也無妨。不過賀蘭進明可還等著我們回信呢。”

  王源笑道:“請那蔡參軍逗留一日便是,明日一早我們帶著他一起去瞧瞧情形。當時便可做出決定,他也可以立刻回去回稟賀蘭進明。”

  顏真卿無奈,只得應允。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王源等人起了個大早,踏著淩晨的薄露離開大隊人馬往南疾馳。滑州治所便在白馬縣城,距離白馬渡口不足三十裡。這縣城原本有叛軍少量駐軍,但因為臨近黃河岸邊,被南岸郡縣唐軍襲擾嚴重,故而在被襲擊了數次之後便放棄了在此駐軍,只保留了少許的兵力象徵性的佔領,人數不足百人。而靠近黃河岸邊的眾多州縣的百姓在賊兵來襲時均紛紛偷渡過河投往南岸大唐州府,或者大批逃難而走,故而這裡其實也早已毫無生機。

  那百餘名留守叛軍士兵得知平原城大批人馬南下,早已望風而逃,白馬縣城也只是一座空城。和前番經過的淇縣縣城一樣,殘垣斷壁滿目蕭索,跟座鬼城一般。

  巳時末,王源和顏真卿等人策馬抵達白馬渡附近。尚在兩座高大的土丘之後,便已經聽到流水湯湯的轟鳴之聲。待眾人策馬翻越土丘之後,眼前豁然開朗。黃河北岸的渡口方圓數裡之地一片平坦,就像是一片點兵的校場一般。平地上搭著多出人工的土台,上面還有廊柱聳立,旗杆上還有破敗的旗幟在隨風飄揚。顯然這裡是兵馬渡河時臨時集結之地,這些高大的土台便是瞭望台,或者是將領們站立指揮渡河之地。地面上雖然土石平整,但車轍遍佈,縱橫雜亂。這些都是兵馬經過的痕跡,古渡數百年來不知經歷過多少兵馬從此處渡河進軍,故而留下了諸多鮮明的痕跡。

  半炷香之後,王源等人已經駐馬黃河岸邊,眼前茫茫洪流正浩浩蕩蕩的往東流逝,水花翻湧,汩汩有聲。河面上雖然看似平靜,但可見水中漩渦遍佈,暗流潛湧,氣勢著實攝人。

  王源緩緩策馬沿著岸邊的青石碼頭行了數十步,發現這裡河水幾乎漫到了岸邊數尺之處,水花拍岸,積聚了黃色的泡沫翻騰著,發出侃侃之聲。

  “前幾日暴雨傾盆,河水暴漲了不少。”北海郡錄事參軍蔡虎跟在王源馬後稟報道,他對黃河的水位是瞭解的,因為他已經在北海郡為官兩年多了,也算是半個黃河岸邊的人了。

  “你們便是乘坐這樣的船隻渡河的?是否即將用來渡河的船隻都是這種小船?”王源指著岸邊一艘烏篷小船問道。

  “啟稟王元帥,大多數是這種小船。船雖小了些,但能湊齊兩百多艘已經讓太守很是費了一番心思了。叛軍攻來時,北岸的船隻盡數被他們燒毀,北海郡所有的船隻都徵用了,才得了兩百餘條小船。雖然小,但渡過白馬渡卻是沒有問題的。賀蘭太守請了北海郡當地的漁夫掌舵,這一點當無問題。”

  王源皺眉朝四周張望,沉聲對顏真卿等人道:“諸位瞧瞧這裡的地形,這裡根本就無險可守。一旦我們的人集中在渡口這片區域,便將是毫無退路。想一想,三萬多人聚集在這裡,賊兵發動攻擊的話,那是怎樣一種情形?”

  眾人想也不敢想,這要是被包了餃子,但靠著薄弱的兵力和對方硬拼,那將是何等局面。敵軍只需四面合圍,便可將百姓們全部趕下水去。而周圍的幾座土山也根本無法作為防守的地勢加以利用。

  “瓦崗寨在何處?”王源手搭涼棚朝東面觀望。

  “在東邊十五裡處。”蔡虎回稟道。

  “事不宜遲,咱們去那邊瞧瞧去。”王源拍馬便走,眾人跟隨其後往東疾馳,半個時辰不到便往東行了十餘裡。但見沿岸的地勢開始變化,地形變得崎嶇不平,多沙土小山以及潮濕的低窪之地。窪地之中還生長著茂密的蘆葦。眾人在忽高忽低,忽幹忽濕的地面上逡巡繞行,終於在一處稍高的地勢可以看到前方地勢起伏明顯,朦朦朧朧一片蒼翠之色,很像是一片連綿的小山。

  “此處便是瓦崗寨舊址,元帥請看,那裡便是寨門和寨牆所在了。”蔡虎手指前方指點道。

  眾人順著他的手指指點的方向看去,但見一大片蘆葦和水早掩映之下,一道爬滿綠藤的不注意看根本難以辨別的土牆在前方忽隱忽現,一頭通向黃河岸邊,一頭通向北邊的蒼翠灌木蘆葦之中。中間兩根柱子相聚約數丈寬矗立在地面上,上面爬滿了青藤。若不是蔡虎指點,還以為只是兩根枯死的樹木而已。

  眾人緩緩策馬靠近,腳下的路雖然藤蔓雜草叢生,但馬蹄踩上去依舊能偶爾聽到噠噠的清脆聲響,顯然雜草之下並非沙土,這條路通向寨門,顯然是當年瓦崗軍兵馬出入的要道,道路上肯定是鋪了碎石磚頭等物。

  抵近那兩道象徵性的寨門前,才發現道路和寨門之間隔著兩丈寬的一道溝渠。這當然不是天然的河流,而是圍繞在寨門前人工挖掘的護城河。見到這麼寬大的護城河,王源不僅大為讚歎。那只是一幫揭竿起義的義軍而已,但種種跡象表明,他們將這座大寨建設的簡直如同一座城池一般格局。和王源想像中的山大王們的山寨截然不同,完全是有著嚴格組織的一隻兵馬。

  親衛們迅速動手,很快便用周圍的枯木搭建了簡易的橋樑,眾人得以走過護城河真正的來到寨門之下。眾人才發現,這寨門有多麼的寬大。兩根腐朽的木柱之間相隔達四丈之遠,也就是說,當年瓦崗寨的一道寨門竟有兩丈之寬,那是何等雄偉的一道寨門。腐朽的木柱下方可以看見埋在地裡的青石上積蓄著淤泥污水的門臼痕跡。掏空裡邊的汙物之後,那門臼居然粗如大碗公,深達一尺余,可見當年大寨寨門的厚重和巨大。

  看看寨門左近的牆壁,會發現寨門左近的牆壁均為巨大的青石壘就而成,雖然倒塌了下來,但觀其厚度,竟達丈許。那表明當年這瓦崗寨的寨牆其實可以算是一道可以立足於上防守敵軍的城牆。

  “果然是已成殘垣斷壁了。”王源輕拍青石歎道。

  顏真卿也輕歎道:“是啊,當年李密翟讓在此揭竿而起,多少豪傑彙聚于此。我大唐開國名將李績秦叔寶程咬金王伯當等人皆為瓦崗軍出身呢。”

  王源道:“上馬,再往前去,這寨中似乎別有天地呢。”

  眾人上馬沿著雜草叢生的寨內大道往前而行,左右景象早已無絲毫當年瓦崗大寨的模樣。起伏的土坡上滿是鬱鬱蔥蔥的綠樹,低窪處的蘆葦蕩密不透風,眾人策馬走過時,不時驚飛蘆蕩之中的飛鳥,樹叢中窸窸窣窣小獸穿梭。這裡早已成為了他們的天堂。

  沿著主道往東行了裡許,前方一座地勢稍高的土山坡上有道青苔生滿的石階,眾人下馬拾級而上,在坡頂雜生的樹木從中看到了一片殘垣斷壁。一塊匾額橫在碎石之間腐朽不堪。王源彎腰伸手將匾額翻過來,但見那匾額上雖然破敗腐爛,但三個朱漆大字依舊依稀可辯,上寫:聚義廳。不用說,這便是當年群雄聚義之處了。

  王源和眾人爬上了殘垣斷壁往四周看去,這裡是最高的地點,可以將周圍的景物淨收眼底。但見南邊是湯湯大河奔騰咆哮,其他方向都是起伏的沙土坡和低窪的蘆葦地。百年而下,這座曾經讓隋朝朝廷聞風喪膽的瓦崗軍的大本營,如今已經成了鳥獸樹木繁衍之地,毫無當日的格局和雄風了。

  “相國,下官說的沒錯吧,這裡已經毫無用處了。我知道相國定是想著能在此處一邊防守一邊掩護百姓渡河,但是相國可以看看這裡的黃河,這裡河道狹窄水流湍急,根本就不能渡河。這岸邊都是蘆葦窪地,甚至連走到岸邊都很難。”顏真卿皺眉道。

  王源眺望著南邊數百步外的黃河河道,確實這裡的水流很是湍急,離得這麼遠都能聽到流水的轟鳴聲,也能看見水面上的巨大旋渦和白濁的泡沫。從這座小山南側數十步處到達河岸之間更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蘆葦蕩。確實不像是能渡河之處。

  “蔡參軍,依你看這裡能渡河麼?”王源指著黃河的流水問身邊的蔡虎。

  “這裡?元帥開什麼玩笑?不成不成,絕對不成。”蔡虎頭搖的像撥浪鼓。

  “注意你的言辭,大帥有空跟你開玩笑麼?成便成,不成便不成,老實回話便好。”譚平沉聲喝道。

  蔡虎忙告罪不迭,王源微笑道:“蔡參軍,不可渡河的原因應該不是這裡的水勢太急的緣故吧。我見過比這更兇惡的水流,有人還是能操舟穿行自如的。你們的艄公不是說都是經驗豐富的漁民麼?”

  蔡虎忙道:“元帥容稟,您也看到了我們的那些渡船,都是些很小的船隻,在這樣的河面上是根本無法渡河的。您說的那種情形也不是沒有,很多漁民為了討生活也會在湍急之處打漁行舟的,越是水流湍急之處,魚兒越是肥大。但現在這情形,恐怕不成。”

  王源道:“聽你的意思並非不可能,而是因為船隻太小的緣故。那麼如果是大船呢?可否渡河?”

  蔡虎想了半天道:“元帥,卑職不敢亂說話,這等事卑職也不沒有經歷,不敢胡亂回答。是否能從此處橫渡,要看經驗豐富的漁夫們怎麼說。”

  王源點頭道:“說的是,聽內行人的話才是最好的辦法。我們都是外行,看著河水湍急便說不能渡河,那只是想當然耳。這樣,你現在立刻趕回北海去,稟報你家賀蘭進明太守,把我的意思告訴他,讓他徵詢漁夫艄公們的意見。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便是這段河道之中有無淺灘暗礁之類阻礙渡河的東西。至於激流風浪,那倒是不用在意。蔡參軍,這裡的情形你也知曉,白馬渡渡河必受敵軍攻擊,我只想在這裡開闢渡河之所,這樣可保萬無一失。這件事十萬火急,我希望你今晚能再辛苦一趟過河來告知我們結果。”

  蔡虎連聲道:“卑職遵命,卑職這便回去稟報,今晚一定傳回消息。”

  蔡虎恭敬行禮告辭,轉身帶著屬下急匆匆的趕往白馬渡去了。

  蔡虎走後,一直聽著兩人對話的顏真卿此時才有暇問道:“王相國,你還真打算在這裡渡河啊?就算可以渡河,這裡如何防守啊?這寨子破敗如此,如何能抵用?”

  王源笑道:“顏太守,這裡正是禦敵的好場所啊,難道你不這麼覺得麼?瞧瞧這裡,地勢高低不平,樹林蔥郁雜草叢生,有的地方是沙洲土坡,有的是低窪蘆蕩,這難道不是絕佳的作戰之地麼?敵軍兵力雖多,但他們到了此處卻只能被迫分散開來,那豈非是絕佳的伏擊之所?這裡的樹林蘆葦蕩處處可藏身,數千兵馬可以藏匿在這裡卻不露一絲痕跡,這難道還不是最好的伏擊之地何處麼?”

  顏真卿順著王源手指的移動朝四面觀瞧,忽然扶額恍然道:“哎呀,對啊,我怎麼沒看出這裡適合埋伏兵馬伏擊呢?此處道路為蘆蕩和樹林分割,賊兵人數雖多,但在這裡卻不得不分散為小股兵馬行進。若是能在蘆蕩之中埋伏弓箭手,殺他們個出其不意,必將大挫賊兵。”

  王源呵呵笑道:“正是如此。地形逼得他們不得不分成小股兵力,這便大大削弱了他們兵力占優的優勢,到時候必殺的他們屁滾尿流。”

  顏真卿連連點頭,但忽然又愁容滿面道:“關鍵時這裡能否渡河。即便此處可為伏擊之所,但若賊兵發現我們只是被困守於此無法渡河的話,他們恐怕也不會輕易的發動進攻的。就像這一路上他們所做的那樣,他們恐怕只會在外將我們困於此處,那樣的話我們可堅持不了幾日,糧食也都快耗盡了。”

  王源點頭道:“是啊,便要看蔡虎能否給我們帶來好消息了。無論如何,從白馬渡口渡河是不成的,這裡起碼是個可以拒守之地,百姓們呆在這裡可比呆在渡口的開闊地上好。譚平,你即刻馳回同大隊兵馬匯合,和趙青一起帶領大隊人馬直接趕來此地,不要前往白馬渡口。最遲明日淩晨必須要全部抵達此處。今夜你們不得宿營,連夜趕路,不得有誤。”

  譚平拱手高聲應諾,帶著幾名騎兵親衛飛馳而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5

第864章 重逢

  王源顏真卿等人簡單的在聚義廳前的空地上埋鍋造飯吃了些東西。眾人都有些疲倦,畢竟清晨出發一路馬不停蹄的趕路,加上自南下以來經歷數場惡戰幾乎就沒有好好的休息過,所以大夥兒吃了飯後都選擇在林地草地上打盹休息。王源雖然也疲倦的很,但是他並沒有休息,而是帶著公孫蘭和阿蘿兩人走下瓦崗寨聚義廳所在的小山包沿著蘆葦蕩和沙土小山之間的雜草路徑緩緩漫步。

  時近八月末,雖然天上依舊豔陽高照,照在身上也是一片火辣辣的灼熱,但此時的陽光已經不像夏日的陽光那般的灼熱。嚴格來說,此時已經快入仲秋之季了。

  雜草叢生的阡陌小道上盛開著黃色的野菊花,空氣中香味濃郁,甚是怡人。放眼四周,滿目綠色,雖然已經是那種瀕臨枯黃的深綠之色,但依舊讓人心曠神怡。三人站在一處小草坡上看著臨河一側茂密的蘆葦蕩像是一道綠色的地毯鋪開眼前,聽著在風吹過時發出的蘆葦葉摩擦的切切之聲,看著葦蕩之中不時飛起的白鷺和水鳥,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和安詳。

  “驚風掃蘆荻,翻浪連天白。正是揚帆時,偏逢客自來。”王源輕聲吟道。

  “二郎詩興大發了啊,雖我不懂作詩,但也覺得二郎這首詩甚是應景。”阿蘿柔聲道。

  公孫蘭輕歎道:“偏逢客自來。是啊,這不速之客不好對付啊,揚帆遠行也未必能如意。二郎,我知道你心中焦灼,你心中有什麼煩惱儘管跟我們說便是,說出來心裡便好受些了。”

  王源轉頭微笑道:“只是有感而發罷了,不必在意。現在我心中最擔心的反而不是渡河和敵兵,我最擔心的是欣兒她們。現在我們已經和她們斷絕了聯繫了,不知她們在何處,這是最讓我擔心的。可是我又無法去找尋她們。她們若是也趕往白馬渡口的話,也應該快到了。若今日不到,那便糟糕了。到了明日,她們便再也無法和我們匯合了,因為那兩萬敵軍將會堵住她們前來同我們匯合的道路。”

  公孫蘭微微點頭道:“是啊,此事也是我的心病。我想咱們不能這麼等著她們到來了,也許該去找找她們了。”

  王源點頭道:“若今夜她們還不出現的話,我和表姐一起出發去找他們。”

  阿蘿道:“我也去。”

  王源搖頭道:“你不能去,你留在這裡我安心些。若去尋找不知會遭遇什麼,我可不想再把你給丟了。”

  公孫蘭道:“二郎也不能去,正是要渡河之時,很多事需要你來安排,你若離開,這裡豈非大亂?數萬百姓的性命攥在你手裡呢。再說,我一人尋找反而更加的方便些。”

  王源苦笑道:“我承認我是你的累贅,但你也不必這麼直接吧。”

  公孫蘭笑道:“我可不會拐彎抹角的說話,你不愛聽我也沒法子。”

  王源翻翻白眼無語,阿蘿在旁捂嘴嬌笑,王源轉身張開手臂作勢欲撲向阿蘿,阿蘿嚇得連忙逃開。笑鬧片刻,王源的心情也好了許多,眉宇間的愁容也舒展了不少。

  “二郎,你剛才說你並不擔心渡河之事,難道你斷定蔡虎帶回來的會是好消息麼?這一段的河水確實湍急,渡河恐怕不易呢。”公孫蘭輕聲道。

  王源點頭道:“我當然不敢打包票,此事我考慮再三,認為只要這段河道之中沒有暗礁淺灘阻隔,渡河應該是有可能的。我曾見過比這更為湍急的流水,但依舊有船隻穿梭自如。只要帶回來的是河中暗礁淺灘的話,我相信渡河是可以的。”

  “此話怎講?沒有暗礁淺灘,河水還是這般湍急啊。我卻不懂了。”公孫蘭皺眉道。

  “但凡船隻翻覆,若非撞擊暗礁淺灘而沉沒,那便是因為浪大水急之故。如果沒有暗礁淺灘這些無法解決的難題,光是浪大水急那卻是有辦法應對的。”

  “那該如何應對?”公孫蘭不解。

  王源走下草坡來到蘆葦蕩旁邊,伸手折了一片蘆葦葉子丟在水面上,沉聲道:“這片蘆葉好比是一條小船,平靜的水面上自然是無礙的,但如果水急浪高,這小船便無法航行了。”

  王源丟了一塊石頭在旁邊的水面上,濺起的水花將蘆葉拋起老高,落下後蘆葉便已經翻覆傾倒,背面朝天了。

  “但如果是一條大船的話,那便不同了。”王源在旁邊小樹上摘下一片巴掌大的葉片丟在水面上,同樣丟下一塊石頭在水裡,水波蕩起,那綠葉在水面上傾斜拋起,但落下之後雖然中間濺了污水,但依舊正面朝上。

  “看到了沒?這便是小船和大船的區別。凡船隻越大越重,抵抗風浪的能力便越強。譬如在人看來,剛才我丟的那塊石頭不過是小小浪花,但在螻蟻看來,那便是滔天巨浪了。河中雖然浪高水急,但如果是大船的話,便可無視風浪,輕鬆通行了。”王源拍著手上的泥汙道。

  “是這麼個理。可是那蔡虎說,渡船全是那種小船,沒有大船可用呢。”公孫蘭道。

  王源笑道:“小船可以改造成大船啊。若是一片葦葉容易傾覆,但若是幾片葦葉組成一條巨大的葉片,那便不會傾覆了。阿蘿你手巧,不妨摘幾片葦葉拼接起來試一試。”

  阿蘿立刻動手,摘下幾片狹長的葦葉,用細細的草莖將葉片平平的串在一起,組成了巴掌大的一片葉片丟到水裡。王源撿起拳頭大的一塊石頭丟在葉片左近的水面上,那拼接的葉片高高拋起,落下時平平整整。

  “你是說將小船拼接起來?”公孫蘭算是明白了。

  “正是,沒有大船,只能因陋就簡了。十幾艘小船以竹木綁紮在一起便是一條簡易的大船了。雖然不能和真正的大船相比,但抗擊風浪的能力定然大增。即便它們並不牢靠,但我們又不是要用來打仗,只是渡河之用,只要能撐得住河中激流便可,無需那麼太精緻。”王源笑道。

  “果然是個好辦法,但願能有用。”公孫蘭點頭贊道。

  “相信我,一定有用的。雖然還是有些危險,但目前情形下也只能冒些風險。總比在白馬渡口被叛軍趕下河要好的多。”王源微笑道。

  兩女心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包括她們在內的所有人其實對王源執意要在這裡渡河都表示了極大的憂慮。但王源從來不按常理出牌,也並不同意聽取他人的意見,所以他們也都沒有說出口。現在看來,王源是早就考慮妥當了。雖然確實感覺起來有些不靠譜,但其實即便在白馬渡口平緩水流之處渡河,也並不能保證所有的船隻都安全渡河。畢竟那是寬達七八裡的茫茫水面,什麼危險都有可能發生。

  “此事便只能等蔡虎回來稟報消息,倒也不用去理會了。你們陪我走一走,我需要探查一番地形,為埋伏兵馬做準備。”王源微笑著負手前行,公孫蘭和阿蘿緩緩跟在他身後,三人一路在蘆葦蕩中穿行,不時停步商議指點,熟悉地形。

  夕陽西沉,暮色漸起。成片的飛鳥在蘆蕩上空盤旋飛翔,最終落入蘆葦之中的巢穴裡過夜。很快,整片瓦崗寨區域之中便已經被清冷的暮光籠罩,空氣中也有些淡淡的寒意升起。

  王源和顏真卿正坐在聚義廳廢墟之中一片臨時搭建的小小木棚之中商議事情,互聽腳步急促之聲響起,一名親衛飛快的從石階下方氣喘吁吁的奔了上來。

  王源心中一喜,站起身來道:“來了。”

  顏真卿也忙站起身來,兩人快步來到外邊的草地上,其餘人也聞訊趕來。

  “稟報大帥,寨子週邊有不明身份的人出現,就在東邊三裡之外。”那親衛見到王源忙拱手回稟。

  王源皺眉道:“什麼不明身份?難道不是對岸來的人麼?”

  那親衛搖頭道:“好像不是,黑壓壓的一大群,人數著實不少。探查的兄弟們沒敢靠近,擔心暴露行跡。”

  王源皺眉不語,他明白親衛們的擔心,現在自己身邊只有二十幾名親衛,可無法抵擋任何突如其來的危險。若是真有大批不明身份之人在左近逡巡,那將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原本以為是蔡虎過河而來,但現在看來肯定不是了,因為若是蔡虎歸來,他會直接趕到寨子裡,也不可能如親衛所言有黑壓壓的一大幫人。趙青譚平他們帶著百姓們到來也是不可能的,他們就算一路不停,也最少要到半夜裡才能抵達。那麼這一群人是什麼身份?莫非是敵軍知曉自己落足於此,故而分兵趕來截殺自己不成?

  “走,去瞧瞧去。”王源伸手取過掛在馬鞍上的頭盔戴在頭上。

  “相國,還是小心些為好,讓大夥兒藏匿起來,這夥人身份不明,還是不要去招惹。大局為重。”顏真卿忙道。

  王源微笑對兩名親衛吩咐道:“你們二人保護顏太守藏匿起來,必須保證顏太守的安全,若果有危險,你們要帶著顏太守逃離此處。其餘人跟我來。”

  王源大步往坡下走,十余名親衛緊緊跟上。顏真卿急的跺腳,卻也無可奈何。兩名親衛在旁道:“顏太守,請跟我們去藏匿在林子裡。”

  顏真卿瞠目道:“藏什麼藏?我顏真卿是貪生怕死之人麼?倒要躲起來?豈有此理。”說罷伸手取了長劍佩在腰間,急忙追著王源等人的背影去了。

  王源倒也不是要公然暴露自己,他只是想親自去弄清楚這些突然出現的不明身份之人的身份。要果真是敵軍的話,那整個計畫便要做出改變。而且需要弄清楚對方的人數以及突然出現在此處的目的。

  眾人在暮色之中借著樹木高草的掩護迅速來到了大寨破敗的寨門處。幾名在此警戒的親衛忙拱手行禮。王源趴在青石寨牆後方露出半個頭看向黑沉沉的西邊,口中低聲問道:“他們在何處?”

  “大帥,瞧那邊小山包下方,那裡有篝火閃爍,他們便全部在那山包下的一片草地上。小人剛才偷偷去摸近查看了,黑壓壓的全是人,但是不知身份。似乎還有馬匹。周圍還有士兵警戒,小人也不敢走得太近。”一名親衛低聲回稟道。

  “馬匹?士兵?”王源皺眉思索。

  “二郎,我去瞧瞧去。”公孫蘭低聲道。

  王源點點頭道:“你要小心,不要暴露行跡。現在看來對方並不知我們在這裡,不要打草驚蛇。看清楚他們到底是什麼人便可。”

  公孫蘭點頭答應,飛身而出,片刻後便消失在蘆葦樹叢之間。等待的時間很是漫長,西邊最後的一絲天光消失,四下裡變得一片漆黑。周圍草叢之中的蟲鳴和蘆葦蕩被夜風吹拂的聲音甚是嘈雜,但眾人沒人說話,都靜靜的趴在石牆後方瞪視著黑暗的遠處。

  遠處那山包之下的篝火在黑夜之中變得更加的明亮,遠遠看去像是點點的星光一般。光是看著篝火的數量,也可知對方的人數確實不少。王源甚是疑惑,這群不明身份的人如此明目張膽的在夜間點亮篝火,那一定是有恃無恐,難道當真是敵軍不成?

  正等的著急的時候,忽然間,就聽道遠處傳來沸騰的嘈雜之聲,像是很多人在大聲的叫喊的聲音。王源一驚,以為是公孫蘭被發現蹤跡,正遭受敵方攻擊。但很快,嘈雜之聲停歇,遠處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把,而且那些火把越來越近,竟然是那些不明身份的人都朝著寨子的方向靠近而來。王源疑惑了,若是公孫蘭被發現蹤跡,她也不會往這個方向逃離,因為那豈非是吸引著對方發現山寨藏身之處?

  但那些火把並沒有轉向,依舊朝著山寨方向靠近著,王源正欲下達撤離的命令,當然不能和這麼多敵人照面,唯一的辦法便是撤後逃走,不能被他們發現蹤跡。然而正當眾人朝後緩緩撤離時,夜風送來幾聲帶著哭腔的叫喊聲。

  “叫的什麼?”王源沒聽清楚。

  “好像叫的是……二郎……夫君……什麼的。”一名耳力甚佳的親衛咂嘴道。

  王源一怔,身邊的阿蘿大聲叫道:“是欣兒姐姐她們,是欣兒姐姐她們。你聽,是她們的聲音。”

  王源側耳細聽,果然,那叫喊聲越來越清晰。

  “二郎,是我們回來了。”

  “夫君,是我們。”

  王源只覺得一股狂喜從腳底板一直蔓延到頭頂,幾乎要激動的喘不過氣來。

  “是她們。我草。”王源激動的丟下一句粗口,身子早已在丈許開外,也不管什麼水窪溝渠,一路狂奔迎接而去。

  顏真卿等人在後面發愣,還沒弄清楚狀況,一名親衛解釋道:“是咱們大帥夫人來了。謝天謝地。”

  顏真卿猛然驚醒,大喜道:“哎呀,那果真是要謝天謝地了。”

  王源飛奔沖向前方,奔行了數百步之後,他看到了幾個人影正在前方飛奔而來,王源大聲叫道:“是十二娘和青兒紫兒麼?”

  “是我們,二郎,二郎!”對面幾人嬌聲叫道。

  王源飛奔上前,只覺眼前一花,一條黑影撞入懷中,手臂緊緊摟住王源的脖子大哭起來:“二郎,可見到你啦,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

  王源一把將懷中的李欣兒抱了起來,伸嘴在她臉上滋兒一口,大笑道:“可想死我了。”

  李欣兒羞得捶打王源,卻又捨不得放開手,整個身子像是藤蔓一般纏在王源身上,又是笑又是哭。

  王源摟著她的身子安慰,李欣兒漸漸平息下來,推開王源站在地上,指著站在一旁的青雲兒和紫雲兒姐妹道:“她們你?你便不想麼?”

  王源張開手臂呵呵笑道:“如何不想?來,給為夫抱一抱。”

  青雲兒和紫雲兒早已熱淚盈眶,但她們卻不能和李欣兒一樣上去摟著王源哭,因為她們是妾室身份,大婦面前可不能造次。但聞王源呼喚,兩人早已淚如雨下,抽泣不已。

  王源歎了口氣上前,伸手摟住姐妹二人。兩姐妹將頭靠在王源胸前,嗚嗚哭泣不已。王源柔聲安慰兩人,兩人很快便止住悲聲。

  “二郎,百姓們都安全抵達了,都交於你手了,我們可算是不辱使命了。”李欣兒擦去眼淚,指著後方舉著火把遠遠矗立的黑壓壓的人群道。

  王源微笑道:“你們很厲害,能帶著這些百姓走了這麼遠的路,這當中肯定有很多艱辛之事。這些事等會再說,我先去瞧瞧百姓們去。”

  王源舉步走向一大群百姓的面前,那些百姓們互相攙扶著,一個個衣衫襤褸瘦弱不堪,但卻一個個面露驚喜之色,臉上帶著笑容。

  “諸位父老鄉親,這一路辛苦了。你們都還無恙否?”王源高聲笑問道。

  “托王相國的福,我們都還活著。多謝王相國,多謝了。”百姓們高聲叫道。不少人流淚激動的泣不成聲。

  王源哈哈笑道:“你們當真叫我欽佩不已,這麼遠的路你們居然跟我們幾乎同時到達了黃河邊,誰說你們是老弱病殘,我看你們比壯小夥大姑娘們都厲害。”

  眾百姓一陣大笑,一名老者高聲道:“都是那幾位夫人照應的好,這一路無微不至,大夥兒都感激的要下跪了,她們卻又不許。”

  王源哈哈笑道:“跪倒是不必了,要感激她們便為他們在菩薩面前許點好願望什麼的。我這其中兩位夫人還沒生娃娃呢,你們幫著在菩薩面前求一求,滿足了她們兩的願望,那可比什麼都叫她們高興。”

  百姓們又是轟然大笑,青雲兒和紫雲兒羞得嬌嗔不已。王源笑道:“罷了,也不用在這裡站著了,前面是瓦崗寨,咱們進寨子裡紮營。你們早些休息的才好。”

  “對對對,王相國和幾位夫人們今日重逢,咱們可不能在這裡礙眼,大夥兒趕緊找地方生火睡覺,可別礙眼了。”那名老者說話甚是促狹,大聲叫道。百姓們又是一片哄笑聲。

  眾人蜂擁進入大寨之中,王源讓公孫蘭帶著李欣兒青雲兒等人先去聚義廳的小窩棚處歇息,自己則和顏真卿帶著眾親衛忙著安排百姓們的安頓之處。在聚義廳所在的土包東邊數百步外有一處平坦的長草之地,那裡應該是以前瓦崗軍的點兵校場,此刻雖然滿是荒草但作為百姓們的落腳之地還是不錯的。

  七千多百姓可不是小數目,寨子裡片刻之間便變得喧鬧而嘈雜。但很快,隨著篝火點燃,安頓下來之後,疲憊的百姓們都紛紛圍著篝火躺下休息。跋涉的疲乏以及和王源等人相逢之後的放鬆感,讓他們很快便進入夢鄉。

  顏真卿雖然疲勞,但他是很高興的,安頓好百姓們之後,顏真卿轉身對著王源深深的行了一禮。王源詫異道:“顏太守這是為何?”

  顏真卿沉聲道:“我替這些百姓們謝謝相國。相國能將邢州父老救出來,這是一份大功德。加上平原城的百姓,相國這一趟不但救了顏某還救了近四萬百姓的性命。這些百姓若是不能逃離賊兵佔領之地,怕是一個也活不了的。”

  王源呵呵笑道:“即便如此,顏太守又何必謝我?顏太守愛民,我王源也是愛民的。你替這些百姓謝我,我豈非也要替平原城百姓謝你麼?咱們都是為了百姓,便無需這般矯情了吧。”

  顏真卿哈哈大笑道:“確實有些矯情,一切盡在心中就好。下官現在對左相是五體投地,天下人我誰都不服,可只服您。這裡交給下官了,尊夫人和幾位如夫人一路艱辛,相國該去和她們說說話才是,這裡的事不用相國操心了。”

  王源微笑點頭道:“確實要去和她們談一談,我心中很多疑問未解,她們怎麼跑到白馬渡之東的這裡的?路上遭遇了什麼,我真的很好奇。”

  顏真卿笑道:“那便去問問清楚,下官也想知道原因呢。”

  王源一笑拱手,轉身快步離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5

第865章 齊聚

  聚義廳中臨時搭建的窩棚裡,一小堆篝火上駕著一小壺熱水正咕咚咕咚的冒著熱氣。公孫蘭小心翼翼的從懷中取出一小包茶葉注入壺中,片刻後一股茶香噴薄而出。公孫蘭出發時便帶著茶包,她知道王源喜歡喝茶,這一路上每每困頓之時,公孫蘭都會煮一壺茶水讓王源享受,此時這一包茶已經是最後一包了。

  王源親自把壺,給坐在面前的李欣兒青雲兒紫雲兒三女倒上三杯茶水,愛憐道:“喝些茶水定定心,然後咱們再慢慢的聊。”

  李欣兒和青紫二女忙起身道謝,端了茶水輕輕墜飲幾口,幾乎同時籲了口氣。眼前夫妻重逢,坐在一起品著香茗的一刻,對比這十幾日的艱辛歷程,簡直如在夢裡一般。

  喝了茶水定了神之後,李欣兒終於緩緩的敘述起這一路上的情形來。

  “那日我們在邢州東分開之後,我和青兒紫兒以及一百多名騎兵親衛便領著百姓們慢慢往前行。你交代過不要急,慢慢的走,我們也便聽你的話慢慢的走。事實上想快走也走不了,因為百姓們都是年老體弱的,天氣太熱的時候不能走,因為怕他們中暑。晚上也不能走,因為怕他們摔跤失足。所以一天裡只有清晨到午前的幾個時辰,午後未時末到天黑前的兩個時辰可以趕路,走得很慢很慢。”李欣兒眼神迷離的回憶道。

  王源點頭道:“我知道會很慢很慢,你們一無車馬代步,二無足夠的人手協助,自然是很艱難。”

  李欣兒一笑道:“走得慢倒也罷了,關鍵是……百姓們根本就不守規矩。他們累了就坐在地上歇息不走,我們只得來回的催促他們。因為他們一旦掉隊便根本趕不上了。隊伍因為拖拖踏踏拉的很長很長,隊伍從頭到尾怕是足有六七裡遠,我們本來人手就少,如何能照應這麼長的隊伍?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簡直是心力憔悴。我那時傷勢未愈,也受不得顛婆,青兒和紫兒身子也有傷,但是她們咬著牙前前後後的張羅,真的辛苦她們了。若沒有她們幫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王源看向青雲兒和紫雲兒,兩姐妹面色微紅道:“這有什麼可說的,本來我們兩個就是留下來幫著姐姐的,分內之事而已。”

  王源報以贊許的微笑,轉頭道:“我知道這事兒很艱難,我估摸著你們一天只能行二十裡,照你這麼說恐怕二十裡都難。”

  李欣兒笑道:“二十裡確實走不到,但只要能一直走,總是能走到的,我倒是不擔心這事兒。只是半路上連續遭遇變故,卻在我們的意料之外了。”

  王源皺眉道:“是不是那場暴雨讓你們遭罪了?”

  李欣兒輕歎一聲道:“是啊,那天早晨我們正在準備出發,突然間電閃雷鳴,那大暴雨便落了下來。本來大夥兒還挺開心的,因為乾旱了這麼多天終於下了雨,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所以大夥兒還是冒著大雨往前走。但是雨一直不停,大夥兒的身上都濕透了,雨水之中還夾著小冰雹,百姓們如何受得了?所以我很青兒紫兒商量了,便帶著百姓們在一處樹林裡避雨。可是那雨越下越大,地面上的都起了洪水了,林子裡的地勢很低,水都漫到了膝蓋,而且還不斷的往上漲,不得已我們只好又出了林子繼續上官道往前走。”

  王源皺眉聽著李欣兒的敘述,心中想像著當時的情形,當真為她們捏了一把汗。

  “可是冒雨往前走了幾裡路,道路便完全被水流阻斷了。官道上被洪水衝開了一道大豁口,根本就無法過去。我們沒辦法,只能往南邊繞道,找高處行走。大家全身都濕透了,風一吹冷的發抖。誰能想到昨日還那麼熱的天,一場大雨下來,會凍得人嘴唇發紫?當真不可思議。”李欣兒皺眉搖頭道。

  王源道:“你們沒有遇到從平原城外潰逃的叛軍麼?暴雨前夜我們大破敵軍,有大股叛軍往西潰逃,我當時最擔心的便是他們會和你們遭遇到。”

  李欣兒愕然道:“原來那些是叛軍?我們往南走的時候看到了許多順水飄下來的屍首。我們當時以為是有叛軍兵馬在我們的北邊遭遇了洪水淹死了人,嚇得我們根本不敢停留,一路往南走,想離得遠遠的。”

  王源恍然大悟,合十朝天拜了拜,沉聲道:“老天爺保佑,這場暴雨倒是救了你們。若非暴雨阻斷道路,你們定會和叛軍逃兵遭遇。虧得你們被迫往南走,這才和他們擦肩而過。”

  李欣兒和青雲兒紫雲兒都啊呀一聲叫出聲來,她們也突然明白這件事是多麼的僥倖。若是和數千叛軍潰敗之兵遭遇,那可真是大糟糕了。即便有騎兵在前偵查前進,看到敵軍時恐怕也躲避不及,因為百姓們的行動力太緩慢,根本無法讓他們及時的躲避對方。

  王源呵呵苦笑道:“不過你們完美的躲過了叛軍潰敗的兵馬,卻也完美的躲開了我。我帶著人去找你們,一路上根本不見你們的蹤跡,我估摸著你們一定是變了行軍的路線。”

  李欣兒和青雲兒紫雲兒均詫異道:“二郎去找過我們麼?”

  公孫蘭在旁笑道:“他怎會不去接應你們。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雨勢稍停便帶著人去找你們了。但是沒找到你們的蹤跡,灰頭土臉的回來了,這麼多天都在擔心你們,晚上都睡不著覺,就怕你們出事。”

  三女感激的看著王源,李欣兒道:“哎,可是陰差陽錯了。因為看到了那些屍首,我還以為有兵馬在往平原城去增援。雨停之後我們也不敢再往平原城方向去,我怕自投羅網。我知道你們是要突圍去到黃河渡口的,所以索性讓大夥兒一直往南走,想在半路上等你們。二郎,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王源哈哈笑道:“怪你?我謝你還來不及呢。幸虧你們一直往南走,你們不但躲開了潰逃的叛軍,還躲過了身後的一隻敵軍兵馬呢。你可知道,我去找你們的事後,發現了一隻三萬人的兵馬正往平原城增援。你們若是還是要去平原城,那正好會被這只兵馬追上,那後果將不堪設想。十二娘,你當真是有福之人,冥冥之中好像老天爺都幫著你呢。”

  李欣兒和青雲兒紫雲兒都張著小嘴發呆,她們萬萬沒料到居然因為一場暴雨的攔阻,避免和叛軍的兩次遭遇。這運氣也太好了吧。現在想想,若是沒有這場暴雨導致不得不做出直接南下的決定的話,那現在該是何等情形。

  “當真是陰差陽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公孫蘭歎道。

  李欣兒等三女也是哭笑不得,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你們一路南下,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了?白馬渡在西邊十幾裡處,你們出現在白馬渡的東邊了?”王源詫異道。

  李欣兒愕然道:“這裡是白馬渡東面了麼?我們還以為白馬渡還要往東呢,大夥兒還說明天沿著河走一天肯定能到了呢。”

  王源張著嘴巴翻著白眼道:“你不要告訴我你們走錯了路,你們根本不知道白馬渡在哪裡。你們可是從西邊來的啊,難道沒路過渡口?”

  李欣兒蒲扇著大眼睛道:“我們沒從西邊來啊,我們從北邊來的呢。我們半路上往東折返抵達了浚縣,我記得之前聽你說過,從平原城經浚縣往南便可抵達白馬渡,我可是按照你的話做的。”

  王源更是驚訝道:“你的意思是,你們這幫人橫穿了我們的南下的行軍路線,斜斜的插到了浚縣,然而南下抵達此處?”

  “是啊,正是如此啊。”李欣兒道。

  王源差點要發瘋,咽著吐沫道:“你們路上沒遭遇到追在我們身後的追兵?”

  “沒有啊,只在一條官道上發現了很多騾馬的糞便和腳印,我們可不敢跟著那些腳印走,萬一是叛軍兵馬就完了。所以我們便只管按照事先我所知道的路線前往浚縣。我們在安陽縣的一個小鎮子裡找到了幾十輛大車,用馬兒拉著那些走不動的百姓走,再加上這幾日天氣涼爽,每天我們都走八個時辰以上的路。越是往南,百姓們的勁頭越大,所以我們走得速度很快。有時候一天能行四五十裡呢。”李欣兒一臉無辜的道。

  王源不知道該大笑還是該大哭一場,李欣兒的運氣簡直逆天。就這麼糊裡糊塗的帶著人橫穿了自己和追兵的行軍路線,完美錯過不說,居然還抄了浚縣的近路,趕在平原城的大隊人馬到來之前抵達了黃河岸邊。居然還以為白馬渡在東邊,卻又遇到恰好提前趕來查勘地形的自己。這一切若非親耳所聞事實俱在,王源打死也不會相信有這麼好的運氣。

  “二郎,你怎麼了?我們做錯了什麼?你不要生氣。”李欣兒見王源表情古怪,忙搖著王源的手臂問道。

  王源艱難的喘了口氣擺手道:“不關你們的事,是我自己的事,我要冷靜冷靜。”

  ……

  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已經弄得清楚明白,王源除了佩服李欣兒的逆天運氣之外,也對她們一路上的艱辛也感同身受。看看三位女子個個披頭散髮面龐憔悴,不禁甚是愧疚。

  王源起身來拱手對著三女行了一禮:“三位娘子,這一路兇險辛苦,你們受苦了。請受我一拜。”

  李欣兒青雲兒紫雲兒忙起身還禮,郎君能說出此言,這一路上所受的艱辛苦楚也算是沒白費了。

  夫妻幾人在小窩棚裡說了會話,王源也將一路上的情形和目前的情勢告知三女知曉。三女得知這一路被數萬敵軍一路尾隨,現在兩萬敵軍還環伺在後的情形,均感到甚是憂慮。不過現在有王源在身邊,有了依靠之人,倒也心情安定。

  王源見三女面露困倦之色,於是要她們就在窩棚裡歇息。李欣兒不想王源離開,王源便坐在窩棚裡陪著三女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不久後三女鼻息咻咻都閉目睡去。王源自己也覺得睡意朦朧,疲憊襲來,不知不覺也閉目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王源忽然被耳邊的低語聲驚醒,睜眼看時,見公孫蘭正在身旁,俯身在自己耳邊低聲呼喚。見王源醒來,公孫蘭滿是歉意的低聲道:“二郎,打攪你休息了。”

  王源探頭看著外邊的黑暗夜色,低聲道:“我怎地睡著了?今晚可沒時間睡覺。現在幾時了?江那邊還沒來人麼?趙青譚平和李珙他們到了麼?”

  公孫蘭低聲道:“剛過二更,正是江那邊來人了,所以才來叫醒你。顏太守已經帶人去迎接了。”

  王源大喜過望,忙站起身來道:“謝天謝地,可算是來了。咱們也去迎接。”

  兩人出了聚義廳往山包下邊走去,離開了樹林茂密的掩映之處,西邊寨門方向的景象一覽無餘。王源忽然詫異的發現,在西邊的黑暗之中,一條火把的長龍正在緩緩的蠕動,看上去人數著實不少恐怕有數千人之多。

  “這是怎麼回事?怎地來了這麼多人?”王源詫異道。

  公孫蘭道:“我也不知道,去見了便知。”

  兩人在親衛火把的照耀下迎了過去,抵達寨門處時,只見顏真卿正跟一名身著官袍的中年人言談甚歡,笑聲不絕。當見到王源舉著火把到來時,顏真卿對那中年人說了一句,那中年人忙上前來叩拜在地,口中高聲道:“下官北海郡太守賀蘭進明見過王相國。”

  王源一愣,這才知道原來北海郡太守賀蘭進明親自來了。於是忙伸手攙扶他起身道:“不用多禮,原來是賀蘭太守親自過江來了,這可辛苦了。”

  賀蘭進明道:“此乃下官本分,本來就是要過江來接應的。今日蔡虎回去稟報之後,本來是該早些過江的,但因為要聚集船隻,整備兵馬,又幾千人渡河過來,又從白馬渡趕來此處,著實耽誤了些功夫。所以直到此時才到,請相國恕罪則個。”

  王源恍然大悟,原來是賀蘭進明帶著幾千兵馬一起過河接應,故而才來的遲了。一個下午,幾千兵馬渡河而起做好準備,能在二更時分趕到,這已經是很有效率了。

  “原來是兵馬船隻都一起帶過來了,很好很好,快裡邊請。”王源笑道。

  顏真卿也笑道:“賀蘭老弟把全部家當都帶過來了,兩千三百兵士,兩百四十七條船全部過來了,這下好了,咱們又多了援軍,百姓們可有保障了。請,裡邊請。”

  賀蘭進明忙道謝謙讓,吩咐了蔡虎率兵馬有秩序的覓地駐紮安頓後,跟著王源等人往裡邊行來。到了聚義廳前的篝火旁,王源指著篝火旁的石頭道:“這裡是破落山寨,可沒什麼地方歇腳,咱們只能坐在這石頭上了,當一回山大王。賀蘭太守可莫要介意。”

  賀蘭進明忙道:“相國都能將就,下官還有什麼不能將就的?若不嫌下官失禮,下官可要坐下了。下官腿腳不靈便,這一路上走得甚是辛苦,已經站不住了。”

  王源這才明白剛才似乎發現賀蘭進明走路上有些跛腳,還以為是道路不平之故,沒想到卻是腿腳不便。當下對這個賀蘭進明好感大增,腿腳不便卻親自趕來,這種態度倒是值得讚賞的。

  三人因在篝火旁的石頭上落座,王源尚未開口,賀蘭進明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王相國,下官聽蔡虎回去稟報說,相國有意從此處渡河是麼?”

  王源笑道:“正是。白馬渡當然是絕佳的渡河之處,但那兩萬叛軍恐不肯讓我們順利渡河。那裡無險可守,地勢太過平坦,一旦敵兵進攻,後果不堪設想。”

  賀蘭進明沉吟道:“下官知道相國的意思,白馬渡口確實不是個防守的好地方。但若是從這裡渡河,那可要冒很大的風險。這處河道水流湍急,非渡河之佳處啊。萬一船隻翻覆,百姓和兵馬可都要死在河中了。還請相國三思啊。”

  王源點頭道:“賀蘭太守的憂慮我何嘗不知,但目前確實並無良策。即便加上你帶來的兩千多兵馬,我們也不是那兩萬兵馬之敵。我可不想被他們把我們趕下河。至於你說的此處渡河之兇險,我當然知曉。不過我更希望知道我要蔡參軍回去詢問之事是否有答案。我也更希望能和架船的艄公聊一聊。”

  賀蘭進明忙道:“下官明白,下官去命人請幾名精於操舟的艄公來讓相國問話。”

  賀蘭進明轉身朝一名隨從招手吩咐道:“去請張老爹和牛老爹他們過來。”

  不久後,五六名身著短衣,帶著斗笠的老者跟隨隨從來到篝火旁,賀蘭進明忙起身對他們介紹道:“這是當朝王相國,那一位是平原郡顏太守,還不見禮?”

  幾名老者慌忙摘了斗笠跪地磕頭,王源忙起身扶起他們道:“莫要多禮,幾位老丈快快請坐。”

  幾名艄公哪裡敢坐,一聽這是當朝的相國,一時有些拘謹,都不敢亂說亂動了。

  賀蘭進明忙安撫他們道:“牛老爹,張老爹,你們不必拘謹。王相國只是要問問你們的話而已,你們如實回答便可。王相國是愛民之人,你們難道不知道他帶著兵馬突入敵後,為了便是救這些被安祿山糟蹋的百姓們的命麼?所以不必拘束。”

  王源微笑點頭道:“是啊,不必拘謹,你們能協助我們渡河,我王源感激不盡呢。這次若是能成功將百姓和兵馬渡過河去,你們都是大功臣,我還要給你們嘉獎輕功呢。”

  見王源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說話又和聲細語的很是中聽,幾名老者的緊張情緒也慢慢的緩解了下來。王源命人搬來幾塊石頭讓他們圍著火堆坐下,他們也老實不客氣的坐下。王源特意說了些笑話,問了些農事生活,氣氛漸漸的變得熱烈融洽起來。

  “這一位是牛老爹是吧,冒昧問一句,你今年高夀?”王源和坐在身旁的一名頭髮花白的精瘦老者攀談了起來。

  “可莫叫小人什麼老爹,小人可受不起。小人名叫牛得財,今年已經六十有三了。”那老丈忙道。

  “呵,好身子。六十三了還這麼硬朗,剛才見你們走來,我還以為是年輕小夥子呢。走路帶風呢。”王源挑指贊道。

  牛老丈高興的臉上像是開了朵花,挑指對王源大聲贊道:“還是相國有眼力,果然是能當大官的。他們還說我年紀大了不讓老漢我來撐船,豈不知我牛得財硬朗著呢。王相國這麼大的官兒都說我老漢硬朗,誰還敢說我老了?”

  賀蘭進明哈哈笑道:“正是,誰說牛老爹老了?相國都發話了。”

  另一名老丈忽然開口不屑道:“牛老財,王相國那是逗你開心呢,你倒是順杆子往上爬了。你本來就老了,還自以為是年輕小夥子。這次若不是你求著賀蘭太守,他拗不過你才讓你跟著一起來的。”

  牛老丈怒道:“你這個老張頭好沒道理,這是嫉妒我身子比你好是麼?你才五十九,我都六十三了,然而我一頓飯吃三大碗,挑擔子挑兩百斤,你卻根本不成。哦,我明白了,你這是嫉妒紅眼了。”

  “我嫉妒你個屁。吃得多有什麼用?一天要上四五趟茅房拉屎,這也叫身子壯麼?吃多少拉多少又有何用?幹起活來誰還等著去撒尿拉屎的折騰?”那老張頭無情的奚落道。

  牛得財頭上青筋暴起道:“老張頭,你放屁。打小你就都不如我,所以你雖然不服氣卻也沒法子。比了一輩子到老你是不如我,嘿嘿,氣死你。”

  老張頭不甘示弱道:“呸,自吹自擂,我不是不如你,我那是讓著你。我怕我超過了你,你會氣死。雖然你這個人挺讓人討厭的,但我也不想你被氣死。”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互不相讓的相互挖苦奚落,翻出許多成年舊賬來互相攻擊,周圍眾人笑的前仰後合。看著兩個老丈鬥嘴的內容。王源聽明白了,這兩個老丈打小一起長大,喜歡鬥嘴攀比,到老來還是這副德行,當真惹人發笑。沒想到自己一句問話,惹來這一頓好吵。

  “王相國,當真是抱歉。山野之人不懂規矩,這便不遜了起來。下官是聽慣了他們這些爭吵的,相國可是不喜歡了,但請相國恕罪,不要怪罪他們。”賀蘭進明忙向王源告罪。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5

第866章 試航

  王源搖頭笑道:“這兩位老丈挺有意思的。雖然吵得熱鬧,不過看得出來他們應該是相互在意的老朋友。”

  賀蘭進明點頭道:“確實如此,這兩位都住在對面的岸邊漁村,從小便一起在黃河岸邊張大。論水性和操船技藝,兩位老丈可說是我北海郡翹楚。”

  王源微笑點頭,轉頭對兩個兀自爭辯的老者笑道:“二位老丈,可否暫且不要爭吵?聽我一言如何?”

  見王源發話,兩名老者忙停止吵鬧。王源道:“二位老丈既然都認為自己厲害,光是口頭爭執那是沒用的,我看不如行動上見真章。二位當知道,這一次是要你們幫著渡百姓和兵馬過河的,便以此事分個高低如何?你們兩位老丈各帶船隻渡百姓和兵馬過河,誰幫助渡過的百姓和兵馬多,便是誰厲害。我和兩位太守居中評判如何?”

  “這主意好,行動上見真章,這可比嘴上爭執要好。二位老丈可敢比麼?”顏真卿呵呵笑道。

  “比就比,老張頭,誰輸了今後見了對方要點頭哈腰,逢年過節要請喝酒。”牛老丈叫道。

  “那你牛老財可輸定了,逢年過節我老張也有不花錢的酒喝了。這一次我可不讓著你了。讓了你一輩子,這一次你休想我讓你。”老張頭笑道。

  “我呸!誰要你想讓了?莫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我呸!給臉不要臉是麼?”

  兩人又梗著脖子纏雜不清起來。

  王源咳嗽一聲,賀蘭進明忙擺手制止二人,沉臉道:“相國要問你們話,要吵待會下去吵,可不要無禮,丟了咱們北海郡的臉。”

  兩老丈訕訕住口。王源微笑道:“我確實有話要問,便是關於這河中之事,兩位想必瞭若指掌。”

  “那是當然,這河中的每一個彎道,每根蘆葦我們都清楚。打小我們便下河玩水,這一輩子都在這裡討生活。王相國但問便是。”兩老丈知道這是正事,終於不再爭吵,同聲答道。

  王源笑道:“很好,那麼二位老丈可否告訴我,眼前這一段黃河河道能否作為渡河之所?”

  牛老丈和張老丈其實早已知道王源有在此處渡河的意圖,對這個問題也有心理準備。兩人之前其實已經有過了關於此事的交流,聞王源發問,牛老丈不假思索的道:“王相國相問,老漢不得不說實話。我們都是生在黃河邊上的人,知道這大河的脾性。俗話說水火無情,渡河是件很兇險的事情,每年在大河上淹死的人都有上百,顛覆的船隻也很多,所以渡河當需選擇平緩水面,而非激流湍急的河面之處。”

  王源皺眉道:“我知道,但我只想問這一段河道能否渡河?是否毫無可能?”

  牛老丈道:“也不是完全無法渡河,這一段河道既無暗礁也無淺灘,最大的危險便是激流浪高,船隻難以操控,很容易翻船。但若是我老漢和老張頭操舟的話,那是絕對不會有問題的。說實話,我和老張頭經常在這一段河道之中操舟打漁,根本就不懼激流大浪。但這一次是數百艘小船一起運百姓渡河,可不是我們兩個老傢伙的事情。那些年輕的後生和經驗不足的船夫是絕對無法安全渡河的。”

  王源微微點頭道:“我可否這麼理解,是否因為咱們的船都是小舟,故而容易在風浪激流之中顛覆。若是大船的話應該是可以渡河的吧。”

  牛老丈笑道:“大船自然是可以的,可是咱們的船可都是小漁船,一條大船也沒有。若是有大船的話,這些微的風浪激流也不算什麼。”

  王源笑道:“那便好,說來說去便是船隻太小之故,那麼事情便好辦了。我有個主意,咱們可以想辦法將小船變成大船,這個辦法應該可以解決船小難以渡河的問題。”

  “小船變成大船?那如何能變成大船?”漁民們和顏真卿賀蘭進明兩人都不明白是何意。

  王源便一五一十的將自己的設想告知眾人:“我是這麼想的,咱們將幾條小船固定在一起,以毛竹繩索相連,形成一個整體,這便是最簡單的大船了。若是這樣的船隻能抵禦激流和風浪的話,豈非便可以解決眼前的難題麼?”

  眾人先是愕然,但很快便明白了王源的意思。牛老丈和張老丈低聲商議了幾句後,牛老丈對王源道:“王相國,老漢沒做過這樣的事情,所以不知道是否可行。但老漢我和老張頭願意試一試。我們打算按照王相國的提議將幾條船用毛竹繩索綁在一起去河心激流出試一試。若是能管用,便可按照王相國的辦法去辦。”

  王源點頭笑道:“說的很是,我也正有此想法。那麼便勞煩兩位老丈了。這件事便這麼定下來了,明日清早便請兩位老丈去試一試這個辦法。成與不成便看明日的結果了。兩位元老丈若是有什麼需要兵士協助之處,大可提出來。”

  兩位老者點頭答應了,聊了片刻後便即退下休息。王源和兩位太守倒是沒法休息的,因為他們要等待隨時可能到來的大隊人馬。同時三人還有很多棘手之事要商議解決,故而圍在火堆之旁低聲交談不已。

  四更以後,等待已久的大隊人馬終於在不間斷的趕了一天一夜的路之後抵達了山寨之中。隨著這數萬百姓的抵達,此行所有的兵馬和百姓也終於全部抵達黃河岸邊。王源此行突襲平原城解救顏真卿的行動也終於到了最後的時刻。

  率三千騎兵出擊之前,王源做好了此行極其艱難的準備,但他卻沒想到,這一趟比原先想像的更為艱難。這近一個月的時間所經歷的一切簡直就是一場無休無止的折磨。經歷了大大小小十餘場惡戰,折損了近一半的親衛騎兵,連帶李欣兒公孫蘭青雲兒她們都受了傷,李欣兒若不是運氣好現在還不知道會是怎樣一種糟糕的情形。總而言之,這一趟行程就是一場讓人難以忍受的噩夢。

  現在,這場噩夢終於快要醒來了,到了最後的關頭,只要能順利渡過黃河抵達北海郡境內,這一趟行程便算是功德圓滿。然而這最後的一哆嗦才是整個行程之中最重要的時刻,而這最重要的時刻其實也是整個行程中最艱難的時刻。

  整個營寨之中充斥了近五萬人。但這五萬人中有四萬多是百姓。四萬多百姓之中有一大半都是老弱病殘之人。除此之外,能保護渡河的兵馬其實只有王源手下的一千六百余親衛騎兵,還有一千多平原城步兵,外加上兩千三百名北海郡的渡江兵馬。整體兵力堪堪只有五千人。以這五千人要保護四萬多百姓安全渡河,這是多麼艱巨的一項任務。他們要面對的是兩萬敵軍,四倍於己之敵。可謂壓力巨大。

  天明之後,整個山寨之中一片沸騰嘈雜。四萬多百姓在此簡直亂成了一鍋粥。顏真卿不得不將全部的精力放在管理這四萬百姓的身上,幸而顏真卿對此很有一套,而且他也很有耐心。所以雖然百姓們嘈雜鴰噪不堪,但卻逐漸平靜下來,雜而不亂。

  王源可沒心情去管這些百姓的事,他的心思全放在當天清晨的船隻測試之事上。這才是重中之重。若是自己小船拼接大船的想法只是異想天開不起作用的話,那事情可真的棘手了。這件事幾乎關係道所有人的安危以及最終的成敗。

  清晨時分,王源親自帶著人在蘆葦蕩中割出一條通向黃河岸邊的水道。不久後,兩位老丈帶著八名船工駕駛著十條小船沿著河岸駛入蘆葦蕩中開闢的水面之上。數十根新砍伐下來的毛竹被拖到這裡,幾十人開始了對這十條小船的改造。不久後十條小船並排成兩列,然後以毛竹繩索緊緊的固定起來連接成一個整體,在小舟的週邊綁上了一捆捆的蘆葦以增加浮力和重量,終於在經過半個時辰的折騰後,一條四不像的拼裝大船出現在眾人面前。

  雖然很多人看著這怪模怪樣的船隻很是皺眉,不相信這樣的玩意能抵擋河中的風浪,但王源卻並不為意,不顧眾人勸阻,親自登船要和幾名船工一起試驗這種拼裝船只是否可行。於是乎,這條怪船帶著所有人的期盼沿著開闢的蘆蕩水道緩緩的駛向了黃河之中。

  抵達黃河之中,王源立刻便感受到了黃河的威力,即便只是離岸數十步遠的距離,滔滔河水已經有了強大的衝擊力,帶著這條怪船胡亂打轉。幸虧船工們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在他們長篙的控制下,大船還是朝著河中心緩緩而去。越是往河中心去,河水的威力越是讓人恐懼。滿眼是黃色的喝水,河面上刮起莫名的怪風,浪花湧起一人多高,船隻在水中上下起伏,綁紮之處發出喀喀喀的怪響,似乎隨時要散架的模樣。王源在船上簡直被顛的翻天覆地幾乎要吐出來,但他還是咬牙挺住,和著十名船工一起努力的控制著船隻。

  終於,船隻穿越了河中心,在下游兩裡處成功抵達對岸。這艘怪船居然抵擋住了黃河的巨浪和激流,安然無恙的成功橫渡。只不過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因為耗費了太多的精力。

  但無論如何,這個方案的可行性得到了驗證,需要改進的只是一些捆紮方式和船隻的排列方式。寬度不夠,導致船隻跟有顛覆的可能。在對岸的小漁村碼頭,王源和牛老丈張老丈以及其他船工商議了一番,將船隻拆開來重新排列方式拼接綁紮,這一次是以三艘並列的方式,增加船隻的寬度。然後眾人重新出發,從對岸往回橫渡。這一次明顯船隻穩定了許多,但即便如此,還是經歷了一個時辰的搏鬥才回到大寨之中。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5

第867章 搶渡

  試航的成功讓眾人歡欣鼓舞,沒想到這種辦法居然可行,這可真是讓人沒想到。王源當即請顏真卿挑選千余名百姓協助砍伐樹木竹子,搓製作繩索,幫著船工們改造船隻。同時因為水道狹窄,還需要大量的人手去割斷蘆葦,挖掘淺泥建造臨時的船行通道,一旦渡河,百姓們可以就近上船。因為若是大部分百姓根本不可能蹚過蘆葦蕩去到河邊。

  整個營地裡頓時一片熱火朝天,很多百姓們也都自發的開始幫忙,他們幫著搬運竹子,在周圍數裡方圓的十幾座沙土山包上幫著尋找合用的材料。收割蘆葦捆紮,作為船身增加浮力和防撞之用。每個人都因為快要脫離黃河以北的這片苦海而興奮不已,幹起活來也是渾身是勁。

  王源其實還是很憂慮,因為他發現了事情其實並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剛才這一趟試航雖然成功,但這一趟用的時間超過了兩個時辰。早上出發到了午後才返回,用的渡河時間超出了想像。九艘小船可拼裝一條大船,兩百餘艘小船只能拼裝成二十六艘大船。每條拼裝之後的大船除了九名船工之外,大概只能搭載六七十人左右。也就是說,二十幾條船就算滿員出發,一次性也只能運送不足兩千人過河。近五萬軍民,半天一趟來回,一天只能跑兩趟的話,一天只有四千人能渡河。全部渡河完畢豈非需要十幾天的時間?這是絕對不成的。

  十幾日時間,這簡直是開玩笑。面對強敵環伺,需要儘快全部渡河,可不能在這裡耗個十幾天。王源心理的極限是三天時間全部渡河完畢,這便需要每天渡過一萬五六千人才可以,這是現有渡船運送能力的四倍。

  解決的辦法並沒有什麼良策,只能是每船多裝人,另外減少渡河的時間,並且需要利用夜晚的時間橫渡。夜間渡河的危險可想而知,但王源別無選擇,這個險必須要冒。利用所有的時間日夜不停的渡河,才能保證以最快的速度將百姓們盡數送過對岸。

  王源將這個想法跟顏真卿和賀蘭進明商議了一番,兩人也都覺得需要冒這個險。因為他們都知道留在這山寨之中越久的後果便越是糟糕。對方的兩萬兵馬也在午後抵達了山寨西邊數裡之外紮營。雖然沒有一上來便動手,但只要一發現己方在渡河的話,怕是立刻便會發動攻擊,這一點毋庸置疑。

  接下來的幾天,不僅對防守的兵馬是極大的考驗,對渡河的船工們也是極大的考驗。晝夜不停的渡河不僅考驗的是船工們的體力,也考驗他們的操舟技術。夜間渡河那是最忌諱之事,他們在平時也絕不會在夜間在河面上泛舟的。

  各種問題堆積在一起,給眾人很大的心理壓力。但人人都明白這是到了拼命的時候了,壓力巨大卻也不得不去面對。

  從上午開始,按照王源的指示,趙青和譚平便將五千兵馬分成二十餘隊。在寨門的青石牆處安排了五百人防守,同時在進入寨門之後的十幾處必經的道路旁邊的樹林和蘆蕩之中也都要埋伏兵馬。樹林之中倒還好辦,這些沙土包雖然並不高,只是一些長了樹的小土丘罷了,但作為埋伏弓箭手偷襲的場所還是起作用的。最麻煩的便是在靠近百姓們登船的一大片開闊地周,這裡除了那座聚義廳所在的山包便沒有別處可以藏身。要埋伏便只能藏身蘆葦蕩中。

  然而蘆葦蕩中都是淺水污泥之地,藏身於此是不容易的。兵士們若是全部泡在水中晝夜等待敵軍來襲,顯然是不太可能的。白天還好,畢竟秋陽的威力尚在,水溫不算太低。然而夜間泡在水裡一定會出人命的。入秋的天氣自從那場豪雨之後便變得越來越涼爽,夜間的溫度也直線下降,清晨地上都有些霜露了,泡在水裡豈非要送命。而且在蘆葦蕩中埋伏很容易產生一個技術性的問題,那便是弓箭手們視線受阻無法瞄準射箭,半個身子在一人高的密集的蘆葦蕩中,跟瞎子其實也差不多。

  為了解決這些難題,王源和趙青譚平等人商議設計了一種高腳的樹枝平臺。他們用樹枝編織了簡易的可落足的平臺,然後利用蘆葦的密集和水面的浮力將平臺壓在蘆蕩水面之上,這樣桌面大小的樹枝平臺可供三四個人站立上面卻並不沉沒。人蹲在上面,恰好能被茂密的蘆葦枝葉阻擋,但要是站起身來,便可露出小半截身子,可以看清楚周圍的情形。這小小的平臺解決了兩大難題,既可以讓兵士們不用浸泡在水中受凍,又能看清楚敵軍的蹤跡,用弓箭加以射殺。

  所有的一切都在緊張而有序的展開,整個瓦崗寨內部軍民都忙的不可開交。真可謂爭分奪秒的在敵軍進攻之前做好準備。人多力量大,眾人拾柴火焰高,經過一下午的忙碌,二十五艘拼裝大船終於完成。晚飯之後,王源決定不耽誤任何的時間,立刻開始渡河。

  所有的兵馬立刻就位埋伏,船工們也被召集起來,王源對他們一番激勵和鼓勁,便下達了渡河的命令。因為是第一次的渡河而且是半夜的橫渡,危險性極大。所以顏真卿讓百姓們自願報名。百姓們都很猶豫,都知道夜半渡河的危險,再加上這些怪船是否可以抵禦風浪也未可知,所以都不太積極。

  為了表示給船工和百姓們吃個定心丸,北海太守賀蘭進明也親自坐著這第一批渡河的船隻渡河。他要到江對面去安頓渡河過去的百姓。王源對賀蘭進明的舉動很是贊許,他找到了豐王李珙,希望他也能做個表率。李珙雖然也很是害怕,但他不願在王源面前表露自己的膽怯,於是也硬著頭皮上了船。

  賀蘭進明和李珙的舉動讓百姓們很受鼓舞,一位太守一位當今王爺都不怕,自己還怕什麼?於是很快,二十幾艘大船上便坐滿了一千五百多人。本來滿員可達兩千人,但因為是夜渡,為了安全起見,王源便讓每條船少載數十人以策安全。

  初更時分,二十幾條改裝的大船緩緩的駛離蘆葦蕩,朝著奔騰咆哮的黃河河道之中出發了。王源和顏真卿等人都很緊張,這一次夜渡如果成功,那便拉開了渡河的序幕了。而渡河開始後,惡戰恐怕也將會很快打響了。

  ……

  瓦崗寨西邊數裡處便是常元圖的大軍軍營。常元圖本以為抵達白馬渡口時嚴莊的五萬大軍便已經到達,自己可以避免獨自進攻所帶來的風險。然而當他率軍跟隨平原城兵馬抵達黃河岸邊時,卻發現嚴莊的五萬兵馬根本沒到此處。

  常元圖當然不想在嚴莊大軍沒有到來的情況下和對方交手,淇水河畔的那一戰已經讓常元圖心有餘悸,他知道眼前對手的強大,不到萬不得已的情形下,他絕對不會和對方死磕。但嚴莊也明白,如果對方要渡河逃走的話,自己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發動進攻。因為如果放任對手在自己眼皮底下渡河溜走的話,大燕國皇帝安祿山必會活活剝了自己的皮。所以常元圖一方面派人即刻去催促嚴莊大軍急速趕來,一方面也暗自祈禱對手不要那麼快的渡河逃走,免得自己被迫不得不發動進攻。

  好在平原城的大隊人馬的動向讓常元圖覺得稍稍的安心,因為對方居然沒有去往白馬渡口渡河,而是來到了當年瓦崗寨所在破落山寨之中停留。常元圖知道,這一帶除了白馬渡別無渡河之處,對方躲在瓦崗寨一帶的濕地沙洲這一段的河道是無法渡河的,這多少讓常元圖覺得心中稍慰。雖不知對方這麼做的意圖何在,但起碼對方暫時無法渡河是個好消息,自己不用在嚴莊到來之前便必須發動進攻了。

  於是乎,常元圖在瓦崗寨西邊數裡處紮下了營盤,下令兵馬嚴密監視對方的行蹤,保持高度的警惕。甚至命人在營地前構築簡易的工事,做好了防禦的準備。

  一下午,常元圖都騎著戰馬在山寨外逡巡觀察,站在西邊的山坡上能遠遠看到山寨的蘆葦蕩和樹林之間有許多百姓忙碌的穿梭的身影,常元圖也不知他們在幹什麼。但常元圖只需要看住河面,沒有船隻橫渡便大可不必理會。

  當晚,常元圖喝了幾杯酒後有些醉意朦朧,這些天帶著兵馬追趕至此他也很是勞累,身上都酸痛無比。於是早早的便鑽進了自己的帳篷中蒙頭大睡。就在他睡的極其香甜,正在做一個自己和太原城中凝華樓中長妓紅杏兒的春夢時,卻被手下副將粗魯的喊叫聲給驚醒了。

  “常太守,快醒醒。敵軍那邊好像有動靜。”

  常元圖一骨碌爬起身來,腦子裡還殘留著剛才的春夢,心裡十分的不痛快。

  “什麼動靜?”常元圖喝道。

  “好像……他們在連夜渡河。”副將急促的道。

  “什麼?怎麼可能。”常元圖氣急敗壞的爬起身來,披掛整齊後立刻在副將和親衛的陪同下出營登高朝著東邊的山寨之中看去。但見前方數裡處的山寨之中一片燈火通明。無數的篝火和火把將天空都照的發亮,無數的人影來來回回的奔跑忙碌不休。這都還罷了,順著副將們的手指,常元圖看到了遠處的河面上那幾十處星星點點的火把。河面上有那麼多的火把的火光,而且在緩慢的移動,那不是在渡河還是什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5

第868章 伏擊(一)

  常元圖大罵出聲。本以為自己能安安穩穩的等待嚴莊大軍的到來,跟在後面撿些好處。但現在對方居然已經開始渡河了,則意味著自己必須要去阻止。這是自己不得不做卻又極不願意去做的。

  常元圖立刻派人沿著河岸的蘆葦蕩摸近細細查看了一番後,再一次確認了對方正在渡河的事情,他終於無可奈何的下達了立刻開始整軍準備進攻的命令。

  很快,叛軍便整頓好了隊形,出動的近萬兵馬分為三隊,保持著數百步的距離朝瓦崗寨破落的入口處悄悄摸去。他們不敢點火把照亮,因為擔心會打草驚蛇。因為在白天的偵查時,發現了在寨門處有少量的唐軍駐紮,他們不想驚動他們。

  然而這裡的地形實在是複雜的很,到處水窪濕地和小土坡,伸手不見五指的情形下行走很是困難。三千名前隊士兵不時在黑暗崎嶇的地形中摔倒,或踩入溝渠之中,或誤入蘆葦蕩的水坑裡,或是一腳踩在爛泥裡陷入半條大腿。好容易前隊三千士兵摸到了寨門百余步的範圍內,走上了一條通向寨門的堅硬寬敞的大道,但突然間空中傳來羽箭的咻咻嘯叫之聲,黑暗的天空中落下了無數的弓箭,頓時將這三千士兵射的鬼哭狼嚎。

  很顯然,己方的行動早已為對方所察覺,這一點其實也並不奇怪。自己的軍營前必有對方哨探刺探消息。既然如此,倒也不用在遮遮掩掩。叛軍立刻開始了弓箭還擊,後方兩千多強弓手沖上前來,以密集的弓箭還以顏色。一番對射之後,對方顯然不是對手,很快射過來的箭支便變得稀稀拉拉,根本沒什麼威脅了。

  叛軍士兵們索性點起火把,一鼓作氣的沖到了山寨入口處,但見地上躺著數十名唐軍的屍首,身上插滿了羽箭。其餘的唐軍守軍蹤跡全無,全部被打跑了。

  常元圖從後方趕了上來,見此情形大笑不已,指著數裡外燈火通明之處下令道:“給我直搗他們的營地,這幫傢伙看來是傻了,躲在這等地方有何用?立刻給我往前沖。”

  一名副將小心翼翼的上前低聲道:“常太守,前面的路不好走啊,這山寨裡的地形比外邊還要複雜,還是小心為妙。”

  常元圖斥道:“正是因為地形複雜,所以才不用怕他們。若是平地上本太守還忌憚他們的騎兵,這裡怕是連馬都不能騎了,騎兵不能騎馬豈非連步兵還不如,還有何可懼?給我沖。”

  副將無奈,只得應諾。常元圖倒也並非一味的莽撞,而是命三千兵馬打頭陣,舉著火把在前方探路。很快寨門後的平坦地面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便是更多的山包和蘆葦蕩的地形。可行的道路也只能順著這些或高或低的地勢而因循蜿蜒。三千士兵無法在一條路上行走,不得不分散在十幾條往東的阡陌小道上。十幾條火把的長龍在蘆蕩和樹林之間蜿蜒而行。

  僅僅行出了不到裡許之地,位於最北邊的一隻隊伍便遭受了襲擊,他們剛剛行到一處小小的山包下方。山包上那一小片林子裡便射出密集的箭雨,短短一瞬間,幾十名士兵便中箭倒下。

  叛軍士兵反應過來立刻還擊,在弓箭的壓制下沖上山包中的樹林中,卻發現除了雜遝的腳印和掉落的幾壺空空的箭壺之外,一個鬼影也見不到。

  隨著這次襲擊的開始,行走在小道上的叛軍兵馬開始連續不斷的遭受黑暗中射出的暗箭。黑乎乎的樹林裡,嘩啦啦作響的蘆葦蕩中,不斷有密集的羽箭開始施射。處於這些山包窪地之間的小道上的叛軍士兵們毫無防禦之處,面對這些黑暗中突如其來的攻擊,他們只能原地用弓箭還擊,但是根本不知對方位置,這樣的還擊顯得蒼白無力。反觀對方,身在暗處和有利的地形,暗箭的殺傷力驚人,短短盞茶時間,叛軍士兵便有數百人被射殺。

  叛軍兵馬一片慌亂,試圖往前強沖,但前方的蘆葦蕩中越來越多的暗箭開始射出,很明顯,這沿途的所有蘆葦蕩中都有弓箭手藏匿,越是往前沖,遭遇的弓箭射擊便越是密集和猛烈。

  “丟了火把,滅了火把。”有人急中生智大聲叫道。

  叛軍士兵們醒悟過來,忙將火把丟棄在水窪裡。火把熄滅後換來了短暫的安靜,對方顯然是因為失去了目標所以停止了射擊。叛軍士兵摸著黑貓著腰往前爬行,希望能沖到前方裡許處的一片平地。

  突然間,一片蘆葦蕩中三顆彩色焰火彈騰空而起。緊接著幾片蘆葦蕩和樹叢中也相繼騰起了彩色的焰火彈。頓時大片的區域被彩色焰火照得雪亮一片。在焰火的照耀之下,兇狠的箭雨如暴風驟雨般的射擊而至,短暫的片刻光明卻又讓數百叛軍士兵永墮黑暗之中。

  焰火彈此起彼伏,將大片的區域照亮如同白晝。羽箭嗤嗤作響,不斷從各個陰暗的角落射向叛軍士兵。叛軍士兵們就像是禿子頭上的蝨子一般無處可存身,他們驚惶大叫著開始往逃跑。

  終於,驚慌狼狽的叛軍士兵們逃出了那片蘆葦和樹叢交織的死亡之地,他們逃回了山寨門口的那片平地。然而三千士兵死傷了一半有餘,短短的半個時辰不到,短短的數百步的距離的推進,便造成了一千多士兵的死傷。常元圖將這一切看在眼裡,驚的目瞪口呆。

  “常……常太守,這麼攻是不成的。他們早就已經埋伏好了,咱們這是在送死啊。”滿身泥水的領軍副將僥倖逃回,上下打著下牙道。

  常元圖知道他所言不假,但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渡河卻也心中不甘。到此時,常元圖才明白為何對手選擇在這片破落的河邊濕地中落腳。這裡顯然是他們精心挑選的禦敵之所。這些蘆葦和樹叢窪地和土坡都是他們可以利用的防禦工事,比之白馬渡那裡好了不知千百倍。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似乎找到了在激流河段渡河的辦法,所以他們有恃無恐。一種強烈的挫敗感彌漫心頭,常元圖心中焦躁不已,腦子裡一片空白。

  “常太守,咱們大可不必在夜晚進攻,他們無非是仗著他們在暗處可以肆無忌憚的對我們射箭罷了。卑職建議,此刻不必管他們,明日天明之後再行攻擊。反正他們數萬人渡河,一夜時間是根本渡不完的。慢說是一夜,幾天幾夜也渡不完。”另一名手下副將上前進言道。

  常元圖精神一振,副將所言極是,自己實在太著急了些,明擺著對方渡河也需要渡個幾日,自己又何必急著今夜進攻?應該好好的計較一番,像個好的對策才是。今晚操之過急,白白的葬送了一千多士兵的性命,殊為不智。

  “你們說的對,咱們不必如此著急,明日天亮之後再攻也不遲。傳令下去,撤兵回營,校尉以上將官去我營帳,咱們連夜商議對策。”常元圖沉聲下令道。

  聚義廳下的土坡上,王源和顏真卿等人眺望著寨門方向密密麻麻的火把往西撤去,不禁相視大笑起來。

  “相國手段無窮,這幫傢伙怕是做夢也沒想到沿途全是伏兵,又吃了個大虧了。老夫算是服了,相國選的這個地方還真是拒敵的好場所呢。”顏真卿呵呵笑道。

  王源微笑道:“是個好地勢,但卻也要看是什麼時節。時間再往後拖個一個月左右,這裡便完全不是伏擊之地,反而是葬身之所。”

  “哦?此話何解?再過一個月,那是因為天氣寒冷麼?”顏真卿道。

  王源搖頭道:“這裡能冷到哪裡去?不是天氣冷熱之故,而是因為再過一個月,這裡的蘆葦蕩和樹木野草都要乾枯敗落。一把火便可燒的乾乾淨淨。藏身于蘆葦蕩和高草之中伏擊,那無異于自尋死路了。蘆葦蕩現在便已經有了泛黃之意,待到荻花開過,那便點火便著了。”

  顏真卿恍然大悟,瞠目道:“原來如此,果然確實是這樣。蘆蕩起火,便是連天火勢片草不留,藏在蘆葦蕩中伏擊確實是找死。相國所言極是。這才是打仗呢,草木枯榮季節轉換都要算計的一清二楚。下官自愧不如,怕是我大唐絕大多數將官也無法算計到這種地步。”

  王源哈哈笑道:“顏太守也不用這麼誇讚我,其實這都是運氣。若是秋濃時至此,我也沒什麼好辦法來禦敵。只能說恰好趕在這之前抵達了此處,一切皆是天意。”

  顏真卿搖頭道:“下官不信,即便是推遲一個月,蘆荻枯黃是至此,你也一定有禦敵之策,我相信這一點。”

  王源呵呵笑道:“你這話好沒道理,可不能這麼毫無根據的吹捧我,這可不是你顏太守的風格。”

  顏真卿笑道:“我以前從不吹捧他人,但現在我卻要對相國大吹特吹。你說我溜鬚拍馬也好,我也認了。”

  王源哈哈大笑,擺手道:“罷了,不說這些了,我們還是去瞧瞧戰果如何?還有,再過半個時辰,第一批渡船便要回航了。可要問問一切順利否。”

  顏真卿躬身伸袖道:“說的是,相國先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6

第869章 伏擊(二)

  三更初刻,等的心焦的眾人終於迎來了第一艘返航的渡船。夜渡所費時間比白天要長的多,足足花了近三個時辰才來回渡河一趟。不過在王源看來,只要能成功渡河便已經是萬幸,時間上耗費了一些倒也不是什麼大問題。首渡之時船工們顯然也會更加的緊張和謹慎些,多花些時間也無可厚非。

  第一艘靠岸的渡船正是牛老丈所駕的船隻,果然為了證明自己老當益壯,牛老丈不落人後,第一個返航歸來。王源和顏真卿忙迎上去詢問情形。疲憊的牛老丈坐下喘息著稟報了情形,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全部渡船都順利的抵達了對岸,雖然中間兇險無比,但事實證明拼裝的大船是可以勝任橫渡之用的。壞消息是,在河中間時因為風大浪急,導致了各好幾條渡船均有百姓落水。到了河對岸後清點人數,失蹤百姓多達數十人。不用說這些百姓都落入河中,無法生還了。

  王源驚聞此消息驚愕不已,顏真卿更是捶胸頓足的唉聲歎息。王源當即下令登船的百姓必須用繩索綁在船上作為安全繩使用,之前沒有考慮到這一點是一個重大的失誤。這些百姓大多為老弱之人,如何能抵擋住河中心的激流巨浪,很容易落入水中。好在詢問得知,賀蘭進明和李珙都安全抵達對岸,這讓王源和顏真卿都鬆了口氣。若是這二人落水淹死了,那可真是笑話了。

  不久後,渡船陸續回航,第二批百姓們也開始登船。有了第一次橫渡的經驗,船工們也表現的不再特別的緊張,只是每個人都面帶疲憊之色,畢竟和風浪搏鬥是極為消耗體力之事。

  考慮到從現在開始,這些船工們便要不間斷的開始渡河,體力的補充極為重要,並且也要及時的輪換休息。王源將專供親衛騎兵的幹牛肉肉脯盡數拿出來,分發給船工們隨時食用。沒有比這些肉乾更能快速的補充體力的了。

  另外王源還讓顏真卿選出抽出一百多名強壯的青壯百姓跟著上渡船協助船工們渡河。每船安插三四人作為船工們住手,一來可以減輕體力的消耗,二來這些幫手稍微熟練些之後,也可以輪換一兩名船工下船休息。這樣整只渡船上的船工便可以得到輪流的休息和睡眠,保證了渡船能夠連續不斷的渡河。

  就這樣,到辰時時分,第三批渡河百姓也已出發,渡河的速度也越來的越快,已經縮短到了兩個時辰一趟。照這種速度,一日六趟渡船,可運百姓超過萬人,基本上達到了王源的要求。而且對岸傳來的消息,賀蘭進明還在想辦法搜羅渡船進行改裝,只要再多個五六艘渡船,完全可以在三天時間裡完成渡河任務。

  雖然渡河在順利的進行,但是叛軍的威脅也隨著天亮之後變得嚴峻起來。辰時之後,叛軍軍營中兵馬幾乎全軍出動,黑壓壓近兩萬兵馬鋪滿了瓦崗寨前方的崎嶇之地。

  王源放棄了讓兵馬在倒塌的寨牆處防守的第一道防線。因為這樣的防守毫無意義,還不如放任他們攻進來,利用複雜的地形自然分割他們的兵馬,讓蘆葦蕩和樹叢長草之中的伏兵去解決他們。

  故而,沒有遭遇任何的抵抗,叛軍便攻入了寨牆,來到了昨夜駐足的寨牆內側的大片平地上。但是這一次他們沒有貿然的進攻,昨晚的遭遇歷歷在目,他們當然知道前面的大片蘆葦蕩是危機四伏之地,不可輕易涉足。

  常元圖昨夜和手下將領們商議了良久,但他們並沒有想出什麼好辦法。有人建議用火攻,還信誓旦旦的說即便是綠色的蘆葦也可燒著,然而在常元圖命人割了一捆蘆葦回來,命人點了半天的火之後,終於發現這傢伙是在胡說八道。慢說是點火燃燒,便是丟在篝火裡也需要老半天才能燒著,而且一不小心便悶熄了篝火。顯然綠油油的蘆葦蕩是無法用火攻的。

  也有人建議繞行北邊或者是東邊進攻,但很快他們便得知了其實整片區域都是幾乎相同的地形。相較於寨子西邊的入口這裡,反而道路容易通行。在西北側的方向,因為幾十年的洪水氾濫,那裡是大片的一望無際的蘆葦蕩,根本無路可走。所以這個辦法也告吹。

  也有人建議乾脆兵馬集中一處從蘆葦蕩中強行穿行。然而,當清晨時分他們派了一小隊兵馬在營寨外的一小片蘆葦蕩中試了一下後,便立刻否決了這個提議。雖然蘆葦蕩中的水並不深,人也不會淹死。但是士兵們在蘆葦蕩中只走了不到五十步,便一個個跟狗一樣的吐著舌頭喘息不已了。蘆葦下方的根須以及水草纏著他們的身體,淤泥也吸著他們的腿腳,每披荊斬棘的前進一步,都像是背著重物前行一般,而且這重物越來越重,到最後會讓人崩潰。

  這些辦法都告吹之後,剩下的便只有一個辦法了,這個辦法貌似還有點譜,那便是一名校尉提出的以盾兵掩護強行穿過的辦法。用木盾掩護著兵馬穿過這片伏擊之地,大批兵力抵達敵軍渡河之所,對那裡的百姓和少量兵馬進行攻擊,這也算是圍魏救趙之舉。埋伏的兵馬顯然是要施救的,那麼便可以徹底解除伏擊兵馬的威脅。

  雖然這計策在常元圖看來也覺得不太靠譜,但是當此之時,常元圖確實沒有別的好辦法,也許可以一試效果。於是,辰時末,四千刀盾手調集到位,常元圖一聲令下,刀盾手們頂著盾牌縮著身子保持著相互保護的距離開始沿著蘆葦和樹叢見的小道往前進攻。

  在深入蘆葦蕩約莫兩百步之後,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一眨不眨的看著戰場,因為那裡便是昨晚首遭襲擊的地方,顯然對方的伏兵便是從那裡開始埋伏的。在常元圖看來這是經過精心的設計的,兩百步外設伏,可以保證自己的弓箭手無法朝蘆葦蕩中伏兵射箭攻擊,即便是得知了對方的位置,要想射殺他們也必須要進入蘆葦蕩之間的小道。而那對己方的弓箭手而言也是極大的威脅。

  四千刀盾兵用盾牌擋住身子的要害部位,三五人相互掩護,十幾隻隊伍小心翼翼的從蘆葦蕩之間的草徑中穿過。風從大片的蘆葦上方吹過,葦葉摩擦發出嘩啦啦的巨大聲響,這讓精神高度緊張的刀盾兵們汗毛倒豎,渾身大汗淋漓。

  穿行的過程極為漫長,但眾人預料中的攻擊卻遲遲沒有到來。而正是這種明知危險將至卻遲遲不至的過程最為煎熬,有時候恐懼降臨的過程比恐懼本身更讓人恐懼。可是這一回,似乎必然要降臨的恐懼卻遲遲沒有降臨,四千刀盾兵一直沿著蘆葦蕩之間的小道往前挺進了裡許之地,甚至已經抵達了前方草地山包的邊緣,那裡已經是接近了唐軍的營地了,而蘆葦蕩中卻無一隻羽箭射出。真的一隻箭也沒有。

  四千刀盾士兵覺得詫異,因為他們早已做好了迎接暗箭洗禮的準備,但是緊繃著神經卻發現什麼都沒發生。這情形很是詭異。不僅他們覺得詭異,後方的常元圖和一干兵將們也覺得甚是詭異。

  常元圖眉頭緊皺,他本來是個自信的人,但是最近他覺得自己的智商不夠用,很多事情自己根本就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像眼前的這一幕,他便覺得腦子裡一片混沌。

  看起來應該是該高興才是,因為四千刀盾兵已經抵近敵軍營地,很快便可沖入敵營之中攻擊了,這是個絕對的利好消息。但他總覺的不太踏實,畢竟這一趟太順利了些。

  遠遠望去,唐軍營中顯然是產生了混亂,因為四千刀盾兵已經開始登上開闊的草地。他們已經徹底脫離了蘆蕩之間的小徑,已經擺脫了伏擊的威脅。唐軍也已經發現了他們抵近營地,營地裡不少百姓驚駭嚎叫的聲音也已經聽的清清楚楚了。片刻後,一隻唐軍士兵隊伍迎上了己方刀盾兵的去路。雙方沒有任何的猶豫,很快便衝鋒到了一處,廝殺在了一處。

  “常太守,咱們要不要去支援?看起來唐軍的數量並不少,似乎有兩千人呢。咱們的四千刀盾兵不知道能不能挺得住。”一名副將低聲道。

  常元圖的目光並未看著廝殺的戰場,他的目光反而盯著眼前這一大片蘆葦蕩。他相信四千刀盾兵絕對可以抵擋對方的兩千士兵,因為論步兵肉搏,刀盾兵可是最強的兵種。而且兵力又比對方多,所以他並不擔心。他只是要逼著躲在蘆葦蕩中的伏兵回救,那才是這四千刀盾兵突擊的使命。逼走了蘆葦蕩中的兵馬,自己便可率手下一萬多兵馬踏平對方的營地了。

  可是,蘆葦蕩中毫無動靜,風吹葦葉翻滾如浪,卻不見任何敵軍的蹤跡。這讓常元圖百思不得其解。

  “常太守,我們的刀盾兵似乎抵擋不住了,唐軍似乎多了數千人馬的支援。”副將高聲叫道。

  常元圖忙抬眼看去,果然對面的戰鬥正在激烈之時,唐軍的數量似乎增加了不少。自己的四千刀盾兵反倒有敗退之勢。一個疑問猛然在心頭升騰起來:蘆葦蕩中有數千埋伏的兵馬,唐軍營地裡還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士兵?這段時間跟隨唐軍一路而來,也基本探明了對方的兵力其實不足四千人,若不是忌憚對方騎兵的威力的話自己根本就不放在眼裡。但現在對方正在廝殺的兵力便有四千人了,那已經是他們的全部兵馬了,那麼這蘆葦蕩中的伏兵又是怎麼回事?

  一瞬間,就像是一道閃電照亮了烏雲遍佈的天空,常元圖混沌的大腦一下子變得異常的聰慧和靈活。他覺得他的腦子忽然變得開竅了起來,智商直線飆高,仿佛被醍醐灌了頂,仿佛什麼都能看透一般。

  常元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常太守為何發笑?”周圍眾人甚是訝異,忙問道。

  “小小雕蟲小技,還想欺騙老夫。居然學人家用空城計,簡直可笑。馬副將,楊副將,即刻帶兵馳援攻擊,殺他們個片甲不留。”常元圖沒有回答他們的問話,傲慢的下達了命令。

  “可是他們的伏兵……還沒現身呢。”副將們詫異道。

  “哪裡來的伏兵?哈哈哈,根本就沒有什麼伏兵。放心大膽的給我沖。”常元圖撫須大笑道。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王烏鴉

LV:16 版主

追蹤
  • 2090

    主題

  • 219146

    回文

  • 8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