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躍馬大唐 作者:大蘋果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14:12: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0 157959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6

第870章 伏擊(三)

  既然蘆葦蕩中並無伏兵,那還有什麼好考慮的。兩名副將得令後立即調集數千士兵開始朝裡許外的戰場衝鋒。隊伍很快便被蘆葦蕩間的阡陌小道自然分割,數千兵馬也自然的分為十幾隊沿著小道緩緩向前。即便是蘆葦蕩中並無伏兵,走在這樣的地形之中也還是讓人心中惴惴,所以眾士兵也還是縮頭縮腦四處的張望,唯恐有變數發生。

  然而在深入數百步之後,並無任何異樣,周圍的蘆蕩樹叢長草雖然茂盛濃密,且在風中發出各種怪異的聲音,但卻沒有任何弓箭射來。士兵們這才放下心來,開始加快腳步往對面戰場猛衝。然而,就在他們將注意力集中在前方廝殺的戰場上的時候,東方聚義廳所在的那座綠樹蒼翠的山包上的一棵高大樹木的樹冠上,一根長杆挑起了一面醒目的紅色旗幟。那旗幟在風中大幅度的晃動了數下,然後消失不見。

  下一刻,蘆葦蕩中樹叢裡高草從中忽然站起無數的身影,弓弦嗡嗡作響,羽箭嗖嗖鳴叫,短短片刻時間,數千名伏擊著的唐軍弓弩手幾乎同時發動了突襲。嗤嗤嗤!箭支穿過蘆葦莖葉長長草葉片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噗噗噗!它們穿透血肉的聲音更讓人魂飛魄散。小道上的士兵們甚至還沒反應過來,身邊便有大批的士兵中箭。慘叫聲中,無數士兵中箭飛跌,有的直接滾落道路兩側的水窪,濺起渾濁的泥汙。許多士兵甚至沒有任何的反應便已經身中數箭,死於非命。

  “有埋伏,快跑!”士兵們很快反應過來,他們抱著頭開始往回跑。後方長長的士兵隊伍來不及轉身回撤,被前方遭襲往回猛衝的士兵們一頓擠壓,不少人踉蹌著摔入路邊的窪地和水坑之中,場面混亂不堪。

  “他娘的,被坑了。常元圖你這個蠢貨,你說什麼空城計,這哪裡是什麼空城計了?”馬副將帶著哭腔大聲怒駡著,瘋狂的下令士兵們掉頭往回沖。

  所有士兵們都開始跌跌撞撞的瘋狂往後逃跑,誰擋著道路便會被後面的人猛力推開。這時候為了逃命可沒什麼可謙讓的,留在這裡的每一刻都有致命的危險,所以每個人都陷入了恐懼的癲狂狀態。推擠在一起的士兵們爬爬滾滾不斷的落入兩旁的窪地,小道上也有很多人被擠壓的摔倒在地,但很快便被其他人踐踏在腳下,絕望的活活踩死。

  飛蝗如雨不斷的朝擁堵成一團的叛軍隊伍中射箭,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因為沒有任何的反擊手段可以阻止唐軍的弓箭手,每一名叛軍士兵都是一個活靶子。即便埋伏在蘆葦蕩和樹叢中的唐軍弓箭手的數目並不多,而且兩千多名弓箭手還分散在十幾條道路兩側,但哪怕只是百餘名弓箭手的連續射擊,也會給毫無防護的對手以極大的殺傷。蘆蕩中的小道上,很快便橫七豎八的滿是中箭的屍體,道路旁邊的溝渠水窪也很快被血水染紅。

  後方寨門處,常元圖愕然看著這一切,腦子裡嗡嗡作響,剛剛醍醐灌頂的感覺又變成了一片混沌。說好的空城計呢?說好的沒有埋伏呢?自己好不容易參破了對方的計謀,本以為已經在謀略智商上碾壓了對手,然而眼前的一切卻又將自己打回原形。自己不是變得聰明了,原來只是自作聰明。

  “撤!快撤!弓箭手,弓箭掩護。”常元圖大聲咆哮道。

  數千弓箭手立刻上前朝著蘆葦蕩中亂射箭,但其實這種射擊毫無意義。對方的弓箭手的位置在兩百步外,那裡是弓箭的射程之外。而弓箭手們也絕不會深入蘆蕩小道上進行射擊。即便能看到他們在蘆葦蕩中起伏射箭的身影,其實也是望塵莫及。

  混亂的屠戮持續了不到一刻鐘,但這一刻鐘的時間卻漫長的難以接受。終於,大部分的士兵得以連滾帶爬的敗逃而回,當他們一個個面無人色的沖到了寨門內的平地上時,才有空慶倖自己死裡逃生。當所有人回首剛才逃離的那十幾條小道時,被那裡的情形嚇的魂飛魄散。

  小道上滿是匍匐的屍體,不少人還沒有死去,正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在地上蠕動著,緩慢的爬行著。陽光下,道路兩旁的水窪之中反射著紅色的光芒,那是被鮮血染後了的污水。此情此景讓人肝膽俱裂,讓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當叛軍士兵們終於逃離死亡之地後,埋伏在蘆蕩中的唐軍弓箭手們也銷聲匿跡。放眼望去,眼前的大片蘆葦蕩中葦葉翻卷如浪,如一片波濤起伏的綠色湖面般的安靜。看上去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般。可是所有經歷過剛才一切的人都明白,這安靜只是一種假像,那裡邊藏匿著一群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常元圖呆呆的發著愣,他還沒有從剛才的事情中恢復過來。看著身邊的數千名驚魂未定的士兵,看著蘆蕩小道上的慘狀,常元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正是自己的盲目自信才導致了這樣的悲劇,對方明顯是故意放刀盾兵過去肉搏,蘆蕩中的伏兵並未現身。而自己卻一廂情願的自作聰明,從而讓手下的士兵遭受了慘重的傷亡。

  “常太守,現在該怎麼辦?咱們該怎麼辦?”死裡逃生的馬副將在旁問道,話語中掩藏不住他心中的惱怒。

  “咱們死了多少人?”常元圖咽著吐沫問道。

  “多少人?短短時間咱們便死傷近一千六百人。他娘的,死傷了這麼多人,偏偏咱們連對方一根汗毛都沒摸到。這他娘的也算是打仗?當真是窩囊的很。常太守,請你下次下命令慎重些,你既不知對方有沒有埋伏,便不該拍著胸脯說沒有埋伏。你是安然無恙,這一千多兄弟可白白的被你坑死了。當真他娘的窩囊廢,信口開河的蠢貨。”馬副將大聲罵道,最後那一句已經是明顯的針對常元圖的辱駡了。

  常元圖忽略了對方話中對自己的辱駡和不敬,他暫時沒有心情去和馬副將計較,同時此事也確實是自己的過錯,他也心存歉意。

  “莫提了,馬副將,立刻傳令下去,全軍撤回營中借助工事防守。”常元圖喘息道。

  “那對面的刀盾兵兄弟怎麼辦?咱們不管了麼?”馬副將皺眉叫道。

  常元圖目視前方廝殺的戰場,那裡四千刀盾兵已經死傷了一小半了,正在苦苦的支撐著。

  “鳴金讓他們撤回,咱們無法支援他們,再打下去他們都要死。快傳令,快!”常元圖大聲道。

  銅鑼哐哐響起,那是鳴金撤退的信號。已經剩下不到三千人的叛軍刀盾兵聽到鳴金之聲也無心戀戰,紛紛掉頭逃回。當他們穿過蘆蕩中的小道時,眼前的慘狀也讓他們目瞪口呆。而且他們可再沒來時那般好運,蘆蕩之中的弓箭手不再客氣,他們紛紛冒頭朝著倉皇奔逃的刀盾兵放箭。也幸虧這是刀盾兵,他們有盾牌防身。三千士兵只付出了四百人的傷亡便成功的逃了回來。但即便如此,這四千刀盾兵也損失了一千六百多人。

  待刀盾兵撤回,叛軍大軍毫不停留立刻撤離大寨,頃刻間翻翻滾滾退的乾乾淨淨。一個時辰前還氣勢洶洶而來,意圖攻入對方營地阻止對方渡河的叛軍,被殲滅三千多人後鎩羽而回。常元圖的自信心也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他後悔不迭,自己根本就不該動手的,盲目的自信讓自己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對方這只兵馬根本就不是自己手頭這點兵馬所能戰勝的。

  東邊的戰場上,士兵們正開始打掃戰場。王源一邊解下盔甲,一邊目不轉睛的注視著蜂擁撤離的敵軍大隊兵馬,臉上滿是疑惑的神色。他不明白的是,為何對方會派兵硬闖明知有埋伏的蘆葦蕩,這豈非是太過愚蠢的舉動,明明昨晚上還吃了大虧,他們居然就這麼大搖大擺的沖過來,豈非是自找不自在。

  之前王源之所以沒有下令在對方刀盾兵攻來之時讓埋伏的士兵放箭,原因僅僅是因為對方是刀盾兵而已。弓箭手的剋星便是盾兵,箭支對刀盾兵的殺傷力有限,浪費大量寶貴的箭支去射殺刀盾兵是不合適的。那樣做還是無法阻止對方通過伏擊圈。

  見對方刀盾兵的數量只有三四千人,王源果斷的選擇了正面迎戰。只要能讓對方後續援兵不繼,這幾千刀盾兵王源還真不放在眼裡,畢竟自己的手頭兵馬也自不弱。或者說王源其實也並沒有太多的選擇,他也只能選擇與之正面交鋒。

  然而,對方後續的兵馬居然就這麼直通通的沖過來,這便有些讓人難以理解了。王源是一點也沒明白對方主帥的意圖,如果他知道對方領軍的太原太守常元圖把自己讓刀盾兵通過的舉動視為兵力不足,甚至是憑空想像出一個空城計的戲碼來,王源怕是要笑掉了大牙。

  王源想不明白倒也不想再費腦筋了,此戰又是一場大勝,加上昨夜的伏擊,對方死傷兵馬應該超過了四千人。總共兩萬余人的對手也只剩下了一萬五千餘人,也難怪對方主將選擇了立刻撤退,再不識抬舉,王源都敢於主動出擊了。但王源當然還是不想和對方拼命的,目的便是保護渡河的行動,真要拼個你死我活倒也沒那個必要,此刻叛軍顯然喪失了主動進攻的能力,剩下來的時間除非對方不長眼,否則渡河應該是不會受到打攪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6

第871章 援軍

  連續兩天,叛軍兵馬再沒有發動任何一次進攻。他們只在瓦崗寨週邊遊蕩窺伺,但卻根本沒有敢於發動攻擊。這也讓唐軍的渡河行動得以順利進行。

  兩天時間,渡河船隻幾乎晝夜不停的往南岸運送百姓。每兩個時辰便有兩千多百姓被送往對面安全之所,兩天下來,四萬多百姓已經有兩萬三千多人被成功送到對岸去。雖然渡河途中也出了不少意外,發生了幾隻渡船在河中心顛覆慘劇,導致了數百百姓的溺亡和失蹤,但這已經是相當好的結果了。

  隨著大寨之中百姓數量的減少,王源顏真卿等人的壓力也逐漸的得到舒緩。只要再堅持兩天時間,渡河行動便可大功告成。抵達南岸後便可沿南岸州府進行慰問鼓舞,之後便可迅速趕回長安一帶大軍之中了。高仙芝率大軍在長安左近,不知道會不會有機會和長安守軍交手,王源可不希望錯過奪回長安的戰鬥,所以最好是一切順利,那麼自己便可早日趕回大軍之中,參與奪回長安的重要戰役。

  所有人的心中現在其實最擔心的不是外邊的一萬五千多叛軍的虎視眈眈,他們擔心的反倒是天氣。他們祈禱的不是敵軍的威脅,而是來自老天爺的威脅。他們希望不要颳風下雨,那樣給渡河帶來的威脅比那些敵軍要危險的多。

  不得不說這種心理很是奇怪。無視現實的危險而去杞人憂天,怎麼想怎麼覺得有些不正常。然而這卻是大家的真實感覺。因為現在的唐軍軍民之中幾乎每個人的心裡都抱著這樣的想法,那就是有王元帥在,恐怕沒有什麼兵馬能夠戰敗他。即便是兵力處於劣勢,王元帥也能神奇的完成逆轉,這已經是大夥兒的一種共識。

  更何況眼下外邊那一萬五千多叛軍已經在第一天就被殺的大敗,更是讓所有人都沒把他們放在眼裡。老實說他們能在瓦崗寨外安穩的呆著都是一種幸運。很多人都相信如果王元帥想去擊潰他們的話,怕是有一百種辦法讓對方崩潰。在軍民們心目中,其實對王源已經有一種近乎盲目和狂熱的崇拜,對王源也近乎有些神化了。

  然而,對王源而言,他卻沒敢有任何的掉以輕心。雖然一切進行的很順利,但王源從不會在事情沒有徹底結束前便敢斷定結局,特別是在眼前這種尚有許多讓王源難以安心的局面下,王源更是不敢放鬆警惕了。

  雖然敵軍沒有進攻的跡象,但王源總覺得事情有些怪怪的,因為既然敵軍並不打算進攻,那又何必屯兵於前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渡河?既然不肯退兵,那只能說他們還在醞釀著進攻的計畫。然而在王源看來,對方這一萬五千兵力若是常規進攻卻已經無法取得進攻的勝利,對方應該也是知道這一點的,要想有所動作,對方必要有自己都想不到的奇謀妙計才成。王源也站在他們的角度上想了想辦法,發現除了硬攻他們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好辦法,既然如此,對方又何必呆在這裡硬撐著,豈非毫無意義?

  給王源的感覺便是,或許對方正在醞釀著什麼連自己都無法預料出來的奇謀妙計。正是因為連自己都想不出他們會用什麼樣的辦法,才讓王源覺得有些心中難安。總覺的好像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一般。

  王源將自己這種感覺告訴顏真卿已經身邊眾人時,顏真卿等人都樂觀的認為王源不必有這樣的想法,不必將神經蹦的太緊。因為種種跡象表明,對方不是有什麼奇謀妙計,而是黔驢技窮而已。王源對此也沒什麼好辯駁的,因為畢竟這只是自己的一種感覺而已。對方不願撤兵或許只是不甘心失敗,待到己方人員全部渡河而去的時候,他們恐怕也只能灰溜溜的回頭了。

  渡河的第三天也在平靜和順利之中結束,由於對岸的賀蘭進明想盡辦法多增加了十餘條渡船,渡河的速度也增加了不少。第三天渡河的人數達到了創紀錄的一萬七千人。第四天淩晨的時候,絕大多數的百姓都已經成功渡河,北岸營寨中剩下的便只有千餘名俘虜以及三千余青壯百姓和五千兵馬了。

  若是一切順利的話,到次日淩晨,應該便可以全部渡河成功。唯一麻煩的是近兩千匹戰馬該如何渡河的問題,那樣的渡船恐怕是無法讓戰馬渡河的,大家這幾天也都在糾結這個問題。王源雖然很不情願,但他也暗暗下了決定,這些戰馬恐怕是要丟棄在黃河以北了。臨渡前全部殺了,絕不能留給敵軍。

  然而,淩晨時分,在瓦崗寨周圍同樣嚴密偵查敵軍動靜的哨探送回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這消息讓所有人都從夢中驚醒,並且驚的目瞪口呆。什麼戰馬渡河的問題,什麼渡河後如何安置行動的問題統統都變得不重要起來,因為這個消息的到來直接讓所有人都開始考慮的是這最後一天的渡河能否順利進行的問題,這一萬多人還能否活著逃離的問題了。

  那消息便是,敵軍來了的大批的增援兵馬,正陸陸續續的抵達西邊數裡外的敵軍營寨,人數暫時無法估算。

  得到這個消息的王源立刻便明白了為何對方一萬多兵馬死活不願離去,情願在旁眼巴巴的目睹渡河過程。真正的原因是,他們在等待援軍的到來。

  距離敵軍軍營裡許處的一處土包上,王源和公孫蘭顏真卿等人策馬而立,看著遠處黑壓壓如烏雲一般正洶湧抵達的叛軍兵馬,所有人都沒有緊皺沉默不語。敵軍援軍的數量超出了想像,以王源領軍的經驗來看,這批援軍的數量足有五萬以上。也就是說自己將要面臨的是六七萬大軍的進攻,這簡直是一場即將降臨的災難。六七萬兵馬,那是什麼樣的概念,那是自己兵馬的十幾倍,自己有天大的本事也難以抵擋對方的進攻了。

  ……

  這黑壓壓趕來的正是嚴莊率領的五萬兵馬。安祿山給嚴莊下達的命令便是暫緩南征,先剷除平原城這座毒瘤,將深入後方的意圖援救平原城的那只唐軍騎兵兵馬也一起殲滅。嚴莊率大軍出發後並沒有往平原城去,他可不傻,他知道那只深入後方的兵馬趕往平原城的目的必是要對平原城守軍實施救援。救援之後他們必會往南邊的白馬渡口趕,以便渡過黃河脫困。除了南下之外,他們沒有任何地方可去。所以與其繞道趕往平原城,還不如在黃河渡口攔截他們。

  於是乎,嚴莊率五萬兵馬便從洛陽直接沿河往東挺進,一路往白馬渡口行軍。但因為得到消息的時間較晚,當嚴莊率軍出發的時候,王源等人已經成功的擊潰平原城外圍困的康沒野波的兵馬開始南下。王源南下抵達黃河岸邊的道路雖短,但因為百姓們的行進速度很慢,所以南下黃河岸邊用了足足八日。而從洛陽距離白馬渡口一帶雖然有近四百里,但兵馬的行進速度比之百姓的速度要快許多。加之半路上王源等人被追兵騷擾不得不與敵交戰耽擱了時間,故而在抵達黃河岸邊三天之後,嚴莊的五萬大軍也順利的到達了這裡。

  常元圖帶著滿臉的惴惴不安躬身在營門外迎接嚴莊的到來。他既高興又擔心,高興的是,終於來了期盼已久的幫手,只要最終能阻止對方兵馬渡河,或可彌補自己的過失。擔心的卻也是因為自己帶著太原鄭州兩府的三萬兵馬追擊敵軍,卻被殲滅了近一半的兵力,而且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渡河。

  終於,晨曦之中,一襲黑色披風面容清俊的嚴莊騎著戰馬在一群人的簇擁下緩緩而來,常元圖忙快步上前長鞠到地,沉聲道:“是嚴大帥麼?無能罪官常元圖給嚴大帥行禮了。”

  嚴莊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他接到了常元圖派去的士兵送的信,所以趕了一夜的路趕到了這裡,身子略有些疲倦。聽常元圖自稱無能罪官,嚴莊倒也覺得這個人對自己的定位是很準確的。當自己得知常元圖的三萬兵馬一路追趕下來都沒有將這只夾雜著諸多百姓和數量不多的兵馬的隊伍截住並且擊敗時,嚴莊當時確實罵了幾句“無能”。但其實嚴莊是不會計較這些的,常元圖雖然只是個太守,但嚴莊希望能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這正是讓常元圖對自己感恩戴德的好機會。

  “常太守是麼?嚴某有禮了。”嚴莊翻身下馬,上前微笑還禮。

  “可把您給盼來了,這幾日下官日日盼夜夜盼,終於嚴大帥率軍到來。這下好了,敵軍這次插翅難飛了。”常元圖陪著笑臉道。

  嚴莊微笑道:“咱們進帳說話吧,話說我一路趕路頗有些口乾舌燥,一會兒邊喝茶邊聽常太守詳細敘述敵我情形,再作計較。”

  “哎呀,瞧下官這失禮的。下官這便命人備好茶點,嚴大帥快請!”常元圖躬身相請,引著嚴莊一行來到自己的大帳之中。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6

第872章 取捨

  常元圖歡天喜地的引著嚴莊一行進入大營。入帳之後,他一面命人上茶水點心,一面殷勤招呼嚴莊等人落座。大帳之中,眾人陸續落座,嚴莊自然是居於正中的主位,常元圖陪坐在側首。茶水上來之後,嚴莊確實有些饑渴交加,一邊喝茶吃點心,一邊詢問著情況。常元圖絲毫不敢隱瞞,將自己一路率軍追擊而來,在淇水和敵軍交手以及三日前率軍進攻的情形詳細和嚴莊說了一遍。

  “哎,下官慚愧無地,兵力優勢卻被對方連番擊敗,下官罪責難逃。若不是因為要看著對方,不讓對方在眼皮底下溜走,等待嚴大帥大軍到達的話,下官早就一死謝罪了。現在嚴大帥終於到了,下官心中的石頭也落地了,便請嚴大帥降罪,下官絕不抵賴,一定老老實實的服罪。”

  嚴莊以這幾句話結束了他的敘述,他當然不是真的要請罪,只是此時只能以低姿態博得同情,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主動認罪,或許這一刀還要輕一些。

  嚴莊吃完了口中的一塊點心,拍了拍手,掏出布巾擦了擦嘴巴看著常元圖道:“常太守,你確實有過錯啊,你錯就錯在太不謹慎了。之前發生的種種都沒能讓你重視這股敵軍,那確實是你的失職。”

  常元圖垂頭連聲稱是。嚴莊繼續道:“你率兵趕來增援時應該知道鄴城相州魏州三城遇襲之事。一天時間三城遭襲,守軍死傷萬餘,這是何等樣的兵馬?豈能掉以輕心?你趕到平原城時又逢康沒野波將軍的近兩萬兵馬兵敗,你更應該謹慎行事才是。偏偏你依舊掉以輕心,不能不說,你的兩次兵敗都是你太過自大的結果。”

  “嚴元帥教訓的時,下官實在太無能,太蠢了。”常元圖連聲自責道。

  “你是文官,讓你領軍打仗確實有些勉為其難。不過有些基本的常識你都不知曉,這卻讓我覺得不該了。譬如淇水之戰,你們抵達淇水河邊時,發現河水乾涸,便決定涉水渡河。這件事便是不識常理之故。幾日前才天降暴雨,河水理應暴漲才是,就算不暴漲,也沒有乾涸之理。你見到河水乾涸之異常情形該有所警惕才是。若是本帥領軍的話,第一件事便是要派兵馬往上游瞧瞧情形。你卻根本沒有這麼做,不得不說你于行軍打仗是毫無能力的。兵事詭詐複雜,你遇到的又是極為刁鑽的對手,所以你才一敗塗地。”

  常元圖身上冒汗,連連點頭道:“是啊是啊,下官實在不是領軍打仗的料,下官太蠢了。”

  嚴莊看著羞愧難言的常元圖,眼中露出不屑之色,不過很快便換上了笑臉,淡淡道:“你是文官,讓你帶兵是勉為其難了。當時三城遇襲,朝廷命你領軍前來增援,你也是難以推脫。若論起來,真正過錯的人倒不是你,而是下令讓你領軍之人。朝廷該因材施用才是。故而在本帥看來,錯不在你。”

  常元圖驚訝的看著嚴莊道:“這……嚴大帥……下官……下官……”

  嚴莊擺手笑道:“常太守,坐下說話,本帥不會問你的罪的。我說了,這不是的罪過,是讓你領軍前來的人的罪責。而且,你的對手不是一般人,我相信顏真卿是沒有這個本事的,否則他怎會被困在平原城九個月卻無法突圍?那只突襲進入後方的兵馬才是真正的強手,剛才你說他們以數千騎兵便可衝垮你的一萬兵馬,而且手段老練毒辣,這充分說明是唐軍之中的精銳騎兵,領軍之人也定非常人。”

  常元圖連聲道謝,感激涕零。本以為肯定要受一場責罰,但沒想到嚴莊如此通情達理,就這麼輕易的為自己開脫了。

  “正是呢,下官也覺得對手甚是厲害。可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一路上我不斷的尋找幾會想突襲,可是居然一點機會也沒有。他們防的可嚴密了。”常元圖連聲道。

  嚴莊微笑點頭,他知道常元圖說的是鬼話,兩萬兵馬跟隨著行動緩慢的百姓隊伍的身後,若想進攻那是隨時可以進攻的,還說什麼沒有機會?唯一的可能便是常元圖嚇破膽了,根本不敢動手。不過好在此君沒有掉頭便走,起碼在這裡看著對手,而且在對方渡河時也知道去嘗試進攻,此人還不算是太過奸猾。

  “好了,茶水點心吃的差不多了,我想我們該去瞧瞧對手的動向了。今日是他們渡河的第四天,也是我們最後的機會,咱們要加把勁了,不然可真的讓他們給溜了。”

  “是是,嚴元帥請。”常元圖忙起身道。

  兩人出了帳篷上馬,在數百騎兵的簇擁下抵近了瓦崗寨前的山坡上朝著前方唐軍藏匿之處眺望。當看到那一大片蘆葦蕩將通向遠處的平地和山包隔斷成十幾條通道的地形後,嚴莊不禁歎道:“真是會選防守的地方啊,黃河岸邊沒什麼險峻地形可守,但他們居然選了瓦崗寨這裡,利用蘆葦蕩進行伏擊,可謂是此處最佳的防禦之地了。很明顯對方領軍之人是很有作戰經驗的,但不知他是誰?”

  常元圖道:“是啊,嚴大帥你可不知道,三天前我們在那裡吃了多大的苦頭,簡直慘不忍睹。實在是找不到可以通過的辦法,除了強行進攻,根本沒有別的辦法。”

  嚴莊皺眉看著前方道:“這種地形,兵馬再多也無濟於事。從這些小道上沖過去,只能處於被動挨打的境地。弓箭手處於絕對有利的射殺位置,強攻損失巨大。你瞧瞧,只需要有三千弓箭手,便可完美封鎖所有通道。要強沖,死個兩三萬人也是不奇怪的。為了這麼點對手死傷數萬士兵,那不是勝了,而是大敗才是。”

  “是是是,嚴大帥可有妙計?”

  嚴莊皺眉半晌道:“既然你已經說了,北面和東面都是大片的蘆葦蕩,均無攻擊的通道,那麼咱們只能還是從西邊入手了。強攻的辦法不成,智取也暫時沒有什麼好主意,我看咱們還是發揮兵力優勢,用笨辦法來對付他們。”

  “笨辦法?什麼笨辦法?”常元圖詫異道。

  嚴莊道:“他們不就是靠藏身蘆葦蕩中襲擊麼?借著蘆葦蕩之間的通道狹窄,我們的士兵只能三兩個並行,所以無法形成強大的反擊之力,所以他們才如此的肆無忌憚。然則要做的便是讓他們的優勢消失,讓咱們的士兵能夠暢行無阻便可將他們逼得無路可走。”

  “恕下官愚鈍,嚴大帥可否說的清楚些。”常元圖道。

  嚴莊微笑道:“很簡單,去了這些蘆葦蕩,讓他們無處藏身。同時加寬這些道路,讓兵士們能快速大量的衝鋒。”

  常元圖愕然道:“這……蘆葦蕩如何能去了?火也燒不掉,下官做了嘗試,這些青蘆葦根本燒不起來。”

  嚴莊呵呵笑道:“火攻是輕便之法,但需要等到深秋時節蘆葦凋零方可,現在還沒到時候。我說的是笨辦法。火燒不掉我們大可以把它們全部割掉。”

  “割掉?”常元圖張大嘴巴發愣,這辦法確實是笨辦法,不但笨,而且是笨的太過分了。不過既然是嚴莊說出的辦法,常元圖雖然心中腹誹,卻也不敢有什麼異樣的表示。

  “對,直接割了。將中間這幾片蘆葦蕩盡數割了。讓他們的伏兵無處可藏。之後以泥包沙包加寬中間的通道,便可一舉推進至對面唐軍營地,將他們殺的片甲不留。”嚴莊道。

  常元圖咽著吐沫道:“可是進入蘆蕩之中割蘆葦可是很危險的。他們就藏在蘆葦蕩裡,咱們的兵士進入其中,豈非要遭遇襲擊?”

  嚴莊皺眉道:“怕什麼?都在蘆葦蕩中,他們能襲擊咱們,咱們不會反擊麼?再說咱們人多,遭遇了未必便吃虧。大不了便是以命換命,怕什麼?”

  常元圖忙笑道:“說的也是,這辦法當真是妙,直接釜底抽薪了。只是要讓元帥手下的兄弟們遭罪了,這蘆葦蕩中雖然水不太深,但是纏人的很。而且水又很冷,您手下的兄弟們可要罵娘了。”

  嚴莊呵呵一笑看著常元圖道:“常太守你搞錯了吧,這下水割葦挖土填路的事情是你和你的手下兄弟去做的好。我的人剛剛抵達,個個疲憊不堪,豈能不讓他們休息?最多我調五千弓箭手替你們守著,道路推進時我的弓箭手也可以保護你們。”

  常元圖愕然無語,半晌咂嘴道:“好吧,下官遵命便是。”

  ……

  在嚴莊和常元圖商議攻擊計策的時候,觀察敵情之後的王源等人也正快速趕回營地商議對策。面對如此情形,所有人的心中都沉甸甸的,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十幾倍於己之敵,那還怎麼打?本以為事情在今日便可以順利的結束,可以很快的逃離黃河北岸之地,沒想到最後的一天卻遭遇到了最大的麻煩。這一次若是不小心應付的話,搞不好大夥兒都要交代在這裡了。

  聚義廳前的草地上,王源召集十幾名將官聚集于此商議對策。面對如此局面,每個人的臉上都烏雲密佈,表情嚴峻沉重。

  王源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目光從眾人的臉上掃過,看著面前眾人一片愁雲慘澹的樣子,王源微笑開口道:“諸位這是怎麼了?為何如此愁悶,天還沒塌下來呢。諸位心中有何想法便都說出來吧。”

  顏真卿皺眉道:“相國,下官有個請求。”

  王源微笑道:“請講。”

  顏真卿道:“下官想請相國立刻帶著幾位夫人過河,情勢危急,此處不可久留。”

  王源一愣,旋即笑道:“顏太守怎麼想的跟我一樣。”

  顏真卿微一錯愕,旋即點頭笑道:“原來相國也是這麼想的,那可好了,半個時辰後渡船便將返回,相國便請立刻上船過河。”

  王源呵呵笑道:“我想的和你一樣,但卻不是我上船渡河,而是你顏太守和我的幾位夫人。”

  顏真卿愕然道:“這怎麼能成?顏某是絕不會走的。”

  王源笑道:“為何不走?顏太守是能彎弓射敵還是能提刀肉搏?此刻百姓盡數撤離,這裡已經無需顏太守留在這裡了,顏太守該去南岸照顧百姓們才好。”

  顏真卿皺眉道:“王相國,這是什麼話?將我顏真卿當做貪生怕死之輩不成?你帶著人來救了顏某和平原城軍民數萬,現在危急之時顏某倒要先逃跑不成?就算我顏真卿手無縛雞之力,但就算是用牙咬,用手摳,我也絕不逃跑。”

  王源擺手笑道:“顏太守切莫激動,誰說你貪生怕死了?只是眼下確實需要顏太守去對岸安頓百姓,這裡的事情你確實幫不上忙。咱們本來就有分工,若無這五萬敵軍到來,按照正常的渡河順序,也該是你先渡河才是。”

  顏真卿搖頭道:“現在不同了,大敵當前,我絕不能走。我不能在此時過河,否則我顏某還有何面目苟活於世。相國,該走的是你,你是我大唐相國,三軍之首,一旦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大唐失去柱石棟樑,後果將不堪設想。所以下官希望相國能立刻帶著諸位夫人渡河離開,也好讓顏某和諸位都安心。”

  顏真卿說完起身,忽然撩起袍子便跪倒在王源面前,行起了大禮來。王源嚇了一跳,忙上前攙扶道:“這是作甚?顏太守,好好的說著話怎麼行此大禮?”

  顏真卿不肯起身,掙扎著身子道:“相國不答應,下官便不起來,相國必須答應下官立刻過江。”

  王源苦笑不得,拉著顏真卿的胳膊道:“顏太守,你這是怎麼說的?莫非你以為此刻已經是生死攸關了不成?莫非你以為留在這裡的人必死無疑了不成?哎,我話都沒說完你就跟我鬧了半天,你總要叫我把話說完吧。”

  顏真卿訝然抬頭道:“怎麼?相國有退敵之計麼?怎麼可能?六七萬敵軍在此,咱們才幾千人,如何退敵?”

  王源微笑搖頭道:“顏太守太看得起我了,咱們只有不到五千人,對方可是六萬多大軍,如何與之抗衡?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計謀都是徒勞無功的。我並無退敵良策!”

  顏真卿眼中流露失望之色,咂嘴道:“說的也是,這一次確實沒有辦法與之對抗了。神仙下凡也難挽救局勢了。”

  王源輕聲道:“可是既知無法與之對抗,我們又何必與之對抗?雞蛋碰石頭的事情我們不用去做。我之所以要你立刻過河,便是因為我並不打算與敵正面交戰,所以才希望非戰鬥人員能儘快渡河撤離,以解除我的後顧之憂。”

  “可是……咱們這裡還有上萬人,如何能全部撤離?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很快便要發動進攻,咱們這裡的人或許將有一大半無法及時渡河撤離,顏某豈能自顧偷生而讓相國在此遭難?”顏真卿叫道。

  王源搖頭微笑道:“顏太守但請放心,我可不會死在這裡,放心,我已經有了脫身之計。”

  顏真卿驚喜道:“哦?什麼脫身之計?”

  王源笑道:“聲東擊西,金蟬脫殼。”

  顏真卿訝異道:“何意?”

  王源笑道:“時間緊迫,無暇跟你多解釋,我只需要你即刻渡河到南岸,派出渡船配合我們渡河。”

  顏真卿恍然道:“相國是想要我率渡船在下游尋找合適渡河之處接應你們麼?”

  王源搖頭道:“不是下游,而是上游白馬渡口。”

  顏真卿再次愕然道:“這……怎麼是白馬渡口?下官著實不解。”

  王源道:“事後你自然知曉,我需要你今晚下半夜調集所有船隻抵達白馬渡口。要他們管制燈火摸黑過江,不要引起敵軍注意力。”

  顏真卿點頭道:“好,謹遵大帥之命。希望大帥妙計成功。”

  王源微笑道:“我不能打包票,若是在渡口未見到我們,天亮之前便讓渡船回航不用管我們了。你安頓好百姓之後便和豐王爺巡查南岸儘快趕回長安同高仙芝高大帥匯合便是。不用費心的來救我們。”

  顏真卿聞言緩緩搖頭道:“若今夜相國無法脫困,我顏真卿也無面目苟活。顏某在此立誓,若相國有個三長兩短,我顏真卿必自殺以謝,若違此誓,天地厭之。”

  王源甚是無語,不過倒也為顏真卿的舉動所感動,此刻也沒時間去勸顏真卿不要這麼做,因為河面上渡河已經遙遙再往,到了渡河的時間了。當下顏真卿去準備渡河事宜,王源借機和李欣兒和青雲兒紫雲兒阿蘿等人道別。然而李欣兒等女卻堅決不願意上船過河,死活也不願意離開。

  “要死死一塊,要活活一起,我們不會走的。”李欣兒的話代表了幾個女人的共同態度。

  王源當然不能容她們胡鬧,若是王源對脫困很有把握倒也罷了,偏偏王源自己也沒十足把握和信心,他可不希望大家都死在這裡。所以耐著性子跟她們解釋。

  但李欣兒等人死活不肯走,拉著王源百般哀求,王源哪有時間在這件事上糾纏,解釋半天也不成,便只有發火了:“這是軍令,誰也不得違抗。莫非你們倒要違抗我的命令,讓我在軍中威嚴掃地不成?豈有此理。”

  王源說罷拂袖而走,留下幾女呆呆而立不知如何是好。公孫蘭歎氣道:“欣兒,你們何必這樣,二郎是不想有任何分心的事干擾,你們安全渡河了,他才能後顧無憂。你們不明白他的心思,還和他爭辯糾纏,他當然要發火了。我知道你們關心二郎的安危,但你們留在這裡又能如何?你們大可放心,有我留在二郎身邊,我可以保證帶著他逃離危險。但是大夥兒都在這裡,一旦情勢失控,那便誰也逃不了。”

  李欣兒等人知道這也是實情,若是全部留在這裡一旦事有不諧確實不易逃走,單只有公孫蘭在他身邊,反倒有把握帶著王源脫離危險。而且看樣子王源也確實是生氣了,他的話在軍中無人敢反對,偏偏自己的妻妾們不願遵照執行,對他在軍中的威信確實有所損害。再鬧下去恐怕會弄得更加的不堪。

  李欣兒阿蘿等人只得同意,一起找到正在簡易碼頭上指揮渡河事宜的王源道歉,並且向王源道別。王源其實只是做做樣子罷了,他明白這是幾女對自己的關愛之情,所以才不願離開。當下溫言撫慰了眾女一番,陪著她們說了會話,安撫她們不安的心緒。

  不久後,淡藍色的晨霧之中,回航的渡船陸續抵達。近兩千百姓以及顏真卿和李欣兒諸女以及一些文職官員紛紛上船。大家都明白這可能是最後一次渡河的渡船了。上了渡船的和沒上渡船的人心情都很複雜。不過王相國都沒走,主心骨還在,留下的七千多人倒也並沒有太慌張。

  但李欣兒和阿蘿等人上船時都有些淚眼婆娑,渡船離岸時她們仿佛生離死別一般拼命的揮手叮囑王源一定要保重。就連跟隨她們一起渡河的大黑馬也站在船頭灰灰鳴叫,似乎是生離死別一般。王源被這一切弄得也有些傷感,鼻子也有些微酸。不過王源可沒想在眾人面前落淚,況且這也並非生離死別。於是保持笑容緩緩揮手,目送她們消失在河上的晨霧之中。

  這最後一批人離開後,北岸所剩人員只剩下七千餘人。四千余士兵,外加一千多青壯百姓和一千多名俘虜。王源迅速召集軍中骨幹人員召開會議,快速的向大家解釋了自己的金蟬脫殼之計。眾人聽的驚愕無比,不得不說元帥這計策實在太大膽也太出人意料了。王源給眾人各自分派了任務,讓眾人抓緊時間立刻去辦。

  會議剛剛結束,便有數名兵士飛奔前來稟報道:“稟報大帥,敵軍好像已經準備開始發動進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6

第873章 夜遁(一)

  太陽緩緩升起,秋陽溫煦,升起的那一刻便將深秋清晨的清冷緩緩驅散。隨之一起驅散的還有籠罩在河口蘆葦濕地之上的白色霧靄。當霧靄緩緩散去,露出清明的大千世界時,站在高處的王源和手下眾人看到了西邊蘆葦蕩對面密密麻麻湧來的叛軍兵馬。

  約莫一萬多叛軍正大張旗鼓的沖進大寨前方的空地上,嘈雜喧鬧之聲不絕於耳,他們應該是要發動進攻了。

  “大帥,卑職即刻命弓箭手埋伏就位。”趙青在王源身邊拱手道。

  “不必了。”王源擺手道。

  趙青和周圍眾人都愣住了。

  “不必設伏了,因為毫無必要。”王源道。

  “可是大帥,難道容他們直接沖過來麼?”趙青忙道。

  王源搖頭道:“他們並不會直接衝鋒。對方五六萬大軍,要衝鋒可不止這麼點兵馬。他們只派出了一萬多兵馬,這顯然並非強攻之態。因為他們應該明白,一萬多人是沖不過來的,昨天他們已經試過了。”

  “可是……大帥怎知他們不會大著膽子沖過來?萬一他們強沖又如何?”趙青很想搞明白到底大帥是怎麼想的。

  “趙青,你們給我學著點。領軍打仗需要活用兵法。那眼下的情形來看,那日他們以為我們玩了空城計,所以大膽衝鋒,結果死傷慘重。所以今日他們一定以為我們在蘆葦蕩中設伏了,豈料今日我們卻給他們來個真正的空城計。這叫做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兵不厭詐。如果你們是叛軍,吃了幾次虧之後,你們還敢貿然衝鋒麼?人同此心事同此理,倒也不難理解。”王源微笑道。

  眾人佩服的五體投地,不管結果如何,大帥這腦子裡的彎彎繞確實教人難以琢磨。易地而處,若是自己是對手的話,在損失慘重之後還怎肯以少量兵馬衝鋒?豈非是自找不自在?

  “奇怪,他們手裡拿著的是什麼兵刃?好像是長杆綁著鋼刀,這是要做什麼?”公孫蘭眼光銳利,她看到了蘆葦蕩對面的敵軍手中拿著的奇怪兵刃。

  眾人忙眯眼細看,發現果真如此。這些士兵手中握著長杆,木杆前方綁著刀劍彎刀等兵刃,奇怪的很。

  “哈哈哈,瞧見沒?他們並沒有打算衝鋒,因為他們不敢。他們想用的是最笨的辦法。若我沒猜錯的話,這些木杆綁著刀劍彎刀是用來切割蘆葦的。他們這是要將面前這片蘆葦蕩全部給割了。”王源忽然大笑起來。

  眾人將信將疑,但對面的叛軍士兵的行動很快便證明了王源的猜測是正確的,數千名士兵排成數百步的橫排開始下到蘆葦蕩中,手中的長杆在前方揮動,將成片的蘆葦割斷。用來砍殺敵人的兵器成了收割的鐮刀,數千人一起行動,很快大片的蘆葦便被砍倒,露出大片的水面來。與此同時,另外數千士兵開始在附近挖土搬石在幾條小徑旁邊拓寬道路。另外數千人手持弓箭在旁護衛。

  “這……這些傢伙都是什麼腦子?哪有用這麼笨的辦法的?”譚平嗤笑道。

  “這辦法雖然笨,但笨辦法未必不是好辦法。能用這種辦法,則說明這新來的領軍主帥是個有耐心不冒進之人。這種人最難對付,他不惜用最笨的法子推進,足見他心態平穩胸有成竹。”王源微微點頭道。

  “確實如此,他的兵馬佔據如此巨大的人數優勢,卻還是選擇這般穩妥的辦法,確實穩的有些可怕。”公孫蘭道。

  王源微笑道:“但他們這般推進定然緩慢,這也給了我們大量時間準備。諸位,我們也不必全部在這裡瞧熱鬧,各自幹自己的事情去吧,這裡我率兩千弓箭手監視防守便可。空城計可不是完全空城,我也要時不時的給他們弄些麻煩才成。”

  眾人齊聲應諾,各自回身按照王源所安排的計畫行事。王源也不敢掉以輕心,嚴密監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防止對方忽然腦袋開竅直接沖過來。雖然自己說什麼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兵不厭詐之類的話,但保不齊碰到個爽直的傢伙,什麼都不管的往前沖,卻恰恰破了自己這滿腦子的彎彎繞。

  “二郎,你這金蟬脫殼之計能成麼?”留在王源身邊的公孫蘭忍不住問道。

  王源攤手道:“表姐既問,我也只能實話實說。我並無十足把握,但只盡人事便可,成敗交給老天便是。”

  公孫蘭笑道:“說的也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便是。不知道我可以幫你什麼麼?”

  王源笑道:“若是表姐覺得無聊的話,可以去幫著紮幾個草人便是。晚上可是要用到的。”

  公孫蘭點頭道:“好,我去紮兩個,一個你一個我。”

  ……

  蘆葦蕩對面,常元圖忠實的執行著嚴莊的命令。他手下的一萬五千兵馬盡數劃身為割草工,躍入冰冷的蘆葦蕩中揮舞長杆割斷蘆葦。擦擦擦,擦擦擦,長杆揮過,一人高的蘆葦紛紛倒下,露出大片的水面。常元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幾千人並排割蘆葦的情形,還別說,場面還相當的壯觀。

  另外數千人則在旁取土填充擴充道路,幾千人來往搬運土塊的情景也是壯觀的很,而且也頗有成效。本來中間的幾條蘆葦蕩之間的小道只有數尺寬,但很快便被拓寬為數丈寬,而且不斷的往前延伸。

  開始小半個時辰內,進度很是順利。蘆葦蕩被橫掃了一大片,推進了百步的距離。若是照這個進度,推進到對面裡許之外的距離可在午前便可完成。然而這顯然是想當然,隨著時間的推移,浸泡在齊腰深的冷水和污泥中的人肉割草機們越來越疲勞。蘆葦蕩一年又一年的繁榮枯敗,每一年腐敗的葦草都掉落水中和水中常年生長的水草一起腐爛。這讓蘆葦蕩中的污泥既惡臭難聞又糾纏難行。數千士兵每推進一步都很艱難。事實上不是割蘆葦多麼吃力,吃力的反倒是往前移動的那一步步。

  水底冒出的腐敗的臭味聞久了會熏的人頭暈眼花,很多士兵承受不住這種惡臭氣味栽倒在污泥裡。更多的人則是在淤泥亂草的糾纏下筋疲力盡。

  而且,讓人煩惱的還不僅僅是這些,士兵們其實最擔心的還是蘆葦蕩中敵兵弓箭手。那些才是最致命的威脅。特別是隨著往前推進的距離越來越遠,兩百步外便已經到了對方的伏擊區域,士兵們更加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他們既要擔心蘆葦蕩中暗箭,又要和淤泥惡臭作鬥爭,精神和體力上的雙重壓力讓人幾乎崩潰,他們的動作也變得越來越緩慢,推進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嚴莊對這樣緩慢的推進速度當然是不滿意的,但他也知道快不起來。好在河面上並無渡船往來,看上去對方已經停止了渡河,也就是說在對面的那些人已經插翅難逃,倒也不用太著急。他也並不希望操之過急而造成大量的傷亡,自己手頭這五萬兵馬還是很寶貴的,嚴莊並不想輕易的葬送掉他們。

  巳時末,大片的蘆葦蕩被掃蕩一空,已經推進了近四百步的距離。但是讓人奇怪的是,蘆葦蕩中的唐軍弓箭手並沒有射出一隻箭來騷擾。這讓嚴莊甚是有些疑惑。正在他懷疑蘆葦蕩中是否真的有弓箭手埋伏的時候,像是要證明他的懷疑是不正確的一般,南邊的割葦隊遭受了一輪強大箭雨的襲擊。從南邊的蘆葦蕩中射出大量的箭支,頃刻間將近百士兵射殺在泥水之中。

  叛軍弓箭手立刻還以顏色,在新鋪就的道路上用強弓向蘆葦蕩中射箭,將對方的弓箭手壓制的啞了火。這一次襲擊之後,嚴莊再也沒有對蘆葦蕩中是否有伏兵存有懷疑了。而且通過這次襲擊,嚴莊找到了一個清除對方伏兵威脅,加快割葦鋪路進度的另外一個笨辦法。那就是以三千弓箭手沿著鋪好的十幾丈寬的泥土道路前進,朝著兩側的蘆葦蕩進行地毯式的射擊。以這種地毯式的射擊方式清除前方蘆葦蕩中的威脅,這樣士兵們便可不必擔心蘆葦蕩中的弓箭手,只需一心一意的往前推進便可。

  這種辦法雖然浪費大量的箭支,但那不算什麼。關鍵是進度加快了不少。嚴莊又投入了三千生力軍加入割葦大軍,替換那些泥猴般毫無氣力的士兵,將進度飛快的往前推進。到了下午未時末,裡許長的蘆葦蕩已經被堅忍不拔的割葦大軍推進到了最後的兩百步。方圓數裡的蘆葦蕩被活生生的破開了一條寬達五百步的巨大通道。一大片黃綠色的蘆葦地中間空出了一大片白花花的水面,就像是被人用剃刀在滿頭秀髮之人的頭頂硬生生的剃光了一條頭髮露出白花花的頭皮一般,這情景看上去甚是奇怪。

  直到推進到了最後兩百步,嚴莊才明白蘆葦蕩中再無伏擊的弓箭手了。因為這兩百步的距離根本藏不了人。但嚴莊並不認為自己是中了空城計,他只是認為對方被自己地毯式的弓箭襲擊壓迫的不得不退出了蘆葦蕩中。

  按部就班的完成了最後的兩百步的推進之後,數千叛軍士兵終於踏上了對面的草坡。本來他們以為迎接的是一場激烈的廝殺,嚴莊已經命令數萬兵士快速的衝鋒支援而來。然而當他們站在草坡之上時,卻發現眼前一個人都沒有,四下裡空野寂寂,渺無人聲。

  嚴莊甚是奇怪,一個時辰之前,還看到唐軍晃動的身影,怎麼轉眼間就一個人影也不見。不過嚴莊倒也並不著急,因為對方其實無路可逃,他們插翅難飛。

  數萬兵馬在方圓數裡的沙土山包和周圍的平地之中一頓搜尋,終於在東邊的大片蘆葦蕩邊緣找到了唐軍撤離的痕跡。東邊蘆葦蕩的邊緣處腳印雜遝,蘆葦東倒西歪,水面還翻著泡沫和惡臭。仔細的觀察可以看出一條條明顯是被人馬踩踏過的痕跡,很明顯唐軍慌不擇路,鑽進東面的大片蘆葦蕩中去了。

  嚴莊眉頭緊鎖,望著眼前夕陽下的一望無際的蘆葦蕩沉默不語。風中傳來蘆葦蕩中戰馬的灰灰鳴叫之聲,種種跡象表明,唐軍兵馬就在蘆葦蕩中。

  常元圖湊上來道:“嚴大帥,這可如何是好?這幫唐軍鑽進蘆葦蕩中去了。”

  嚴莊微笑道:“這難道不好麼?這片蘆葦蕩方圓七八裡,唐軍要想蘆葦蕩中涉水逃出怕是難上加難吧。咱們派兵將四周圍得嚴嚴實實的,讓他們就呆在蘆葦蕩中,只消一夜功夫,他們便全部泡成了水耗子,你說好不好?”

  常元圖大喜道:“對啊,他們這是自找絕路啊。前面蘆葦蕩中間倒是有片乾燥之地,他們除了在那裡停留之外便只能泡在水裡啊。他們若是留在那裡,便會被圍困餓死。要是涉水逃走,卻又無法逃脫。想和我們拼命,卻又打不過我們。嘿嘿,似乎除了投降他們別無他策了。困個數日他們只能投降了。”

  嚴莊微笑點頭道:“正是如此。咱們也不用著急,就在這裡瞧好戲。看他們怎麼辦。錢將軍、孫將軍。你二人各率一萬兵馬迅速趕往蘆葦蕩東北兩處。無需進攻,只需看守蘆葦蕩週邊,保持互相協助便可。若唐軍試圖突圍,你們便死死纏住他們,本帥的大隊兵馬會趕去救援的。若是對岸有船隻接應,你們便用火箭射擊,逼迫船隻不得靠岸。”

  “遵命!”兩位將軍齊齊應諾,即刻各帶一萬兵馬從大寨外圍繞後包圍而去。

  ……

  天光盡去,夜幕降臨。天黑之後,四周漆黑如墨,空氣中寒氣陡生。夜風吹來,已經依稀有寒冬將至的刺骨之冷。

  聚義廳一側的山坡上,幾堆篝火燒的正旺。嚴莊和手下幾名將領以及常元圖等人正圍著火堆烤火。嚴莊的神態很是輕鬆,唐軍雖然遁入蘆葦蕩中,但是東西北三個方向已經被嚴密封鎖,對方插翅難逃,所以嚴莊並不擔心。他的手下兵馬都在蘆葦蕩邊嚴陣以待,對方想襲擊突圍也是不可能的。嚴莊並不急於進攻,他只需要困住唐軍便可。

  一陣冷風吹來,篝火劈劈啪啪的作響,冒起大片的火星。但即便有著篝火的溫暖,圍坐在篝火旁的眾人還是被風吹得縮緊脖子,佝僂起了身子。

  “嘿嘿,晚上已經這麼冷了,唐軍在蘆葦蕩中可夠他們受的了。明日一早咱們恐怕就可以進去替他們收屍了。”常元圖嘿嘿笑道。

  “是啊,九月裡的天氣可不是開玩笑的,晚上的風都這麼冷,更何況是在水裡。唐軍若是識相,便該立刻出來投降才是。”一名將領附和道。

  嚴莊微笑道:“不可小視他們。這些人頗不簡單,特別是那只騎兵,絕對不是好對付的。一路破壺關下三城,解平原城之圍,又連勝我大燕數倍於他們的兵馬,還能小覷他們麼?我倒是對他們的領軍之人很感興趣。沒想到唐軍中有如此膽色之人,居然敢率輕騎從我大燕國各大州府之中穿行而過救援平原城。而且最不可思議的是,他們居然做到了。差一點便讓他們渡河給跑了。”

  “往哪跑?還不是被嚴元帥給堵進蘆葦蕩中了?嚴元帥一出馬,這幫傢伙都得完蛋。”另一名將軍叫道。

  眾人連聲稱是,哈哈大笑不已。

  眾人說笑聲中,一名站在山坡旁放哨的親衛忽然叫道:“咦?蘆葦蕩中有動靜,好像是唐軍的蹤跡。”

  眾人聞言立刻起身來,簇擁著嚴莊來到山坡東側,極目朝裡許之外的東邊的大片蘆葦蕩中眺望。只見黑漆漆的蘆葦蕩中間的一片地方居然篝火熊熊火把閃爍,雖然隔得甚遠,但依舊能看到火把照耀之下很多影影綽綽的晃動身影。夜風之中似乎還傳來戰馬的嘶鳴之聲。

  “這幫傢伙居然生起了火,看來是有所準備啊,知道夜晚在蘆葦蕩中不好過。”有人皺眉道。

  “那片幹地方圓不過數十步,最多供一兩千人駐足,大部分的人還是要泡在水裡,有篝火又能如何?能管什麼用?”常元圖道。

  嚴莊微笑道:“常太守說的對,那一小片幹地是不足以讓他們支撐住的。而且他們受不住寒冷點起了火,豈非恰好告知我們他們的方位了。本來黑漆漆的還要擔心他們夜裡搞名堂,現在卻可以高枕無憂了。”

  眾將一陣哄笑,紛紛點頭稱是。

  嚴莊沉聲下令道:“傳令下去,該睡覺的睡覺,該值夜的值夜,只要不給對方以偷襲的機會便可。派人盯著那片幹地火堆之處,對方若是有所行動,咱們可一目了然提前防備。”

  眾將齊聲應諾,各自傳令下去,派專人盯著那蘆葦蕩中的一片火堆旁的人影以作戒備。其餘的兵士們都得以安安穩穩的睡大覺,恢復這段時間行軍的疲勞。

  二更時分,萬籟俱寂。除了夜風吹過蘆葦蕩的沙沙聲以及黃河滔滔流水之聲外,四野一片寂靜。包圍著蘆葦蕩的叛軍軍營的西南側的一片葦從之中,一小群黑影悄悄的冒出了頭。他們藏身的方位很是刁鑽,竟然不在叛軍們包圍著的那大片蘆葦蕩之中,反而是在白日裡被叛軍割開一條通道的那幾片蘆葦蕩靠河的一小片蘆葦從中。這個位置,日落之前嚴莊曾命人大致的檢查過了,然而他們並沒有發現這裡居然真的藏著人。

  那一小群黑影當先上了陸地,在距離叛軍軍營數十步外伏地張望。叛軍軍營之中一片鼾聲,此處是軍營西邊,是叛軍的後營。在確定了唐軍逃入東邊的大葦蕩之中後,叛軍的營盤便針對東邊的大葦蕩而展開。東邊重兵駐紮,而西邊的後營則是後勤士兵駐紮之地。顯然作為後勤兵馬,他們顯然不需要太謹慎。故而除了呼呼大睡的士兵們之外,營地之中只有寥寥陣列巡營士兵。而且他們也顯然並不盡責,因為他們此刻正圍在篝火旁打盹,根本就沒有人想到朝營地外的黑暗中瞧上一眼。

  幾十條黑影悄悄的在營地邊緣摸了一圈後停了下來,幾條黑影相互打了打手勢,緊接著夜空中響起了幾聲清脆的水鳥的鳴叫聲。在水鳥鳴叫聲響起之後,不遠處的葦蕩之中,無數隻蘆葦居然移動了起來,他們順著為了渡河而開闢的水道緩緩的移動到了岸邊,然後蘆葦倒下,從蘆葦下方冒出的是一個個人頭。他們悄悄的爬上了岸,貓著腰從叛軍營地下方悄悄的走過,順著白天叛軍們拓寬的道路悄悄的朝寨門方向而去。

  此時此刻,哪怕是任何一名在叛軍後營中的士兵能夠仔細的朝營地下方看幾眼,或者是他們能夠仔仔細細的辨別一下周圍除了風聲葦蕩的沙沙聲和河水湯湯聲之外的聲響,都會立刻察覺有異。然而並沒有任何一名叛軍士兵有此警惕之心。

  這些人正是王源和手下的四千多士兵以及千余名百姓。在叛軍割葦鋪路的時候,王源下令眾人也在割蘆葦。不過和叛軍的目的不同的是,大唐士兵割蘆葦不是為了打開通道,而是為了做偽裝。他們的偽裝很簡單,割一捆蘆葦,將蘆葦的梢部和尾部捆紮起來,中間扒開來,人鑽進去直起身子,便是一捆立在蘆葦從中的蘆葦。若不仔細查看,根本就看不出蘆葦捆中藏著人。在叛軍歡歡喜喜的攻入唐軍營地的時候,五千名士兵和百姓已經成了一捆捆的蘆葦隱藏在南邊的蘆葦蕩中了。

  嚴莊雖然是個小心謹慎的人,他率軍攻入唐軍營地之後並沒有放過周圍的小片蘆葦蕩,他命人四下搜索了一番,但他的兵馬不可能進入蘆葦蕩中細細的查看,只能大致的目測一番,故而毫無察覺。再加上他們發現了東邊蘆葦蕩中的大片進入的痕跡之後,便已經認定對方已經潛入了東邊的大蘆葦蕩中,對後方的小片蘆葦蕩再也沒有做任何的詳細清理和檢查。

  而王源行事向來是儘量做到滴水不漏的,王源知道,要想讓對方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東邊的大蘆葦蕩中,自己必須要做的有模有樣。王源利用的便是那一千多名俘虜和那些無法渡河的戰馬。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6

第874章 夜遁(二)

  實際上,這一路上數次作戰,王源俘虜的敵軍人數逼近四千人。但王源顯然不可能將他們全部帶著跑路。其中一部分俘虜身受重傷其實只是苟延殘喘。更多的則是缺胳膊斷腿的傷勢,雖不至於回死,但是卻已沒什麼用處。所以王源不得不下令將這些傢伙丟棄在原地自生自滅。這麼做雖然有些不人道,但王源別無辦法,因為已經有數萬百姓要照顧,帶著這些受傷的俘虜更是不現實的。另一方面,王源也希望這些俘虜給後方的追兵造成困擾,延緩對方追擊的腳步。至於效果如何,王源便不得而知了。

  近一千兩百名俘虜是四肢健全沒有傷病的原叛軍士兵。王源帶著他們並非是要勸說他們加入自己的兵馬,在王源看來,這麼做是危險的。一旦這些士兵手中握有武器,在沒有經過真正的思想動員和改造之前,他們隨時可能倒戈相向。所以這一千兩百名俘虜其實是作為苦力來使用的,他們可以幫著趕車負重,協助老弱病殘的百姓們加快速度。畢竟這些人也是青壯之人,王源缺的便是這些青壯年之人。事實上在路上,乃至抵達瓦崗寨之後,這些俘虜承擔了大量的重體力活。包括改造渡船和清理出航的水道,建造簡單的碼頭和營地工事等等,這些人都出過力。

  然而到了此刻這一刻,雖然王源很想也帶著這些俘虜一起過江,但確實也無能為力。而且這些俘虜很不可靠,在實行自己的潛行計畫的時候,他們很有可能會壞自己的事情。於是午後時分,王源便將俘虜單獨看壓在東邊的大蘆葦蕩旁邊,不讓他們看到自己的兵馬和百姓們正在做的偽裝行動。

  下午的時候,在叛軍攻破營地前的一個時辰,王源親自來到了看管俘虜的大蘆葦蕩旁,對俘虜們進行了一番如下的訓話。

  “本帥不瞞爾等,叛軍即將攻破我方營寨,我軍無法抵擋,更不是他們的對手。我們大唐兵馬是決定死戰不降的,所以我們已經抱著赴死之心。然而如何處置爾等卻讓我很是為難。你們都曾是叛軍的一員,我對爾等是不信任的。我的手下將領建議將你們盡數處死,免得你們以後再加入叛軍,或者是在今日便會反戈一擊。我認為他們的擔心並非多餘,他們的建議是很有道理的。爾等都是背叛大唐的罪人,也許該全部砍頭一了百了。”

  此言一出,眾俘虜面如土色,他們確實心中對叛軍即將攻破唐軍營地而欣喜,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即將獲得自由。但他們沒想到王源居然要統統殺了他們,不少人當即嚇得腿腳發軟屁滾尿流。他們紛紛磕頭求饒,指天畫地的發誓絕不會再加入叛軍,也絕不會趁亂反戈。還有的人甚至信誓旦旦的要加入大唐兵馬,表示要和唐軍一起共存亡。

  王源冷冷制止了他們的喧鬧繼續道:“爾等好好聽著,本人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並不打算殺了你們。反正今日我們要戰死於此,臨死前我想做些功德,為來世積些好報。故而本人做了決定,打算放你們自由,讓你們離去。但我不希望爾等一旦脫困便加入叛軍於我為敵,也不希望你們在背後捅我們的刀子,所以我希望你們藏匿於蘆葦蕩中,待戰事結束再出來逃命。”

  眾俘虜又驚又喜,紛紛跪地連連磕頭。心中對王源真的有了感激之心。其實這些俘虜們中的大多數人並不願意重新加入叛軍,經歷生死的考驗之後,他們只希望能活著回家而已。而王源要他們躲藏在蘆葦蕩中,也是他們當中大多數人的想法。

  “你們聽好了,我和我的兵馬也將埋伏在此處蘆葦蕩邊緣偷襲對手。所以希望你們頭也不回的往東走不要回頭。今夜你們恐怕出不去,但你們可以在中間的幹地上宿營,明日上午你們便可以從蘆葦蕩東面逃走了。重申一遍,你們千萬莫回頭,否則會被我視為想回頭投敵,或者是想從我們的背面偷襲,我會命我的弓箭手們毫不留情的將你們射殺。聽清楚了沒有。”

  眾人磕頭如搗蒜,哪裡有半點意見。王源當下命他們即刻進入蘆葦蕩中,而且王源還將所有的戰馬給他們一人一匹分了,說是可以讓他們更好的逃跑。俘虜們備受感動,很多人流下了感激的淚水。

  於是王源一聲令下之後,眾俘虜騎著馬兒瘋狂的沖入蘆葦蕩之中,開始瘋狂奔逃。在岸邊留下了大量兵馬進入蘆葦蕩中的痕跡。正是這些痕跡成為了嚴莊等人判斷唐軍躲藏於蘆葦蕩中的依據,那些馬匹在蘆葦蕩中的嘶鳴聲也正是王源需要達到的細節效果。敵軍知道自己有大隊的騎兵隊伍,他們聽到戰馬的嘶鳴聲會更加堅信自己進入了蘆葦蕩中逃生。而且王源也算准了那些俘虜是走不了多遠的,一來天色漸晚,二來蘆葦蕩中行動困難,戰馬同樣幫不上他們任何的忙。他知道這些傢伙最多能抵達蘆蕩中的那片乾燥地面便將無力前行。他也知道這些傢伙回抵擋不住嚴寒生起火堆取暖。所有的設想都一步步的按照王源的計畫實現了,最終成功的將嚴莊和叛軍的目光牢牢鎖在了東邊的蘆葦蕩之中。

  ……

  數千人沿著叛軍大營所在的草坡下方緩緩而行,所有人都躡手躡腳的行動著,生恐發出任何的聲響。王源和公孫蘭帶著數十名親衛伏在叛軍營地數十步之處緊張的盯著營地之中叛軍的動靜,此刻哪怕是一丁點的差錯,都會前功盡棄。這金蟬脫殼之計便是要在對方毫無察覺的時候偷偷溜走,並且是對方絕對想不到的西邊。

  經過提心吊膽的半個時辰,數千人終於全部安全通過叛軍大營下方的草坡之地來到了叛軍今日鋪就的泥路上。見最後一人已在百步之外,王源和公孫蘭等人這才帶著數十名親衛悄悄起身離開。

  抵達寨門口處,王源長舒了一口氣。但他知道,危險尚未過去,現在需要快速的遠離叛軍營地,儘快的趕到白馬渡。此處距離白馬渡還有十餘裡,按照約定,天明之前必須趕到,否則渡船便要回航,一切便前功盡棄了。在王源的帶領下,五千餘人的隊伍抹黑出了大寨,在高低不平的崎嶇道路上快速行走。走了裡許之地,前方山坡下的平緩之地又是一座軍營,那是原先常元圖的兵馬紮下的營盤。此時雖然叛軍大部分都在瓦崗寨內,但是這裡的軍營並未荒廢,叛軍的輜重糧草都存放在這裡。

  王源當然不敢驚動敵營兵馬,帶著眾人從南邊裡許處繞行。南邊的地面潮濕難行,到處是深坑和一小片一小片的窪地,眾人走得很是辛苦,不時有人踩入泥水之中,弄得渾身污泥。眾人心中叫苦,但此刻唯一的想法便是趕快離開這裡。只要能脫離叛軍的範圍,倒也無所謂滿身狼藉了。

  隊伍沿著黃河岸邊疾行,很快便到了叛軍營地西南方兩三裡方的距離,就在王源以為一切都很順利,即將順利脫離敵營控制範圍時,忽然間前方傳來急促的鳥鳴之聲。王源一愣,忙示意眾人停止前進,這急促的鳥鳴之聲是遇敵的信號,那是前方探路的譚平發出的警告。

  所有人立刻趴下身子,在溝坎起伏的冰冷地面上一動不動。王源和公孫蘭貓著腰快速趕到前方,只見譚平隱藏在一從長草之側朝自己揮手,王源蹲下身子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譚平指著前方低低耳語道:“前面有人,而且不止一個。”

  王源探頭往前看去,只見前方一片蘆葦旁邊確實有火把的光亮在晃動。前方黑魆魆的高高的河岸上,似乎停著一溜十幾輛大車,上面滿滿登登的不知裝著何物。王源正皺眉不解時,便見火把閃亮,從黃河岸堤之下探出幾隻火把來。火把照耀之下,一切都盡入眼中,只見幾十名士兵從大堤下方冒出頭來,其中幾人舉著火把,剩下的數十名士兵手中提著黑乎乎的物事。不久後嘩啦啦水聲響亮,原來那些人手中提著的是裝滿水的木桶,正將水倒入大車上的大木桶之中。

  王源明白了,這十幾名士兵一定是軍中的後勤士兵,半夜裡在河中打水,必是為了明早的燒煮之用。王源是領軍之人,對這些都很熟悉。軍中專門有運水的士兵,每天除了休息之外便是用車馬在軍營附近的河流湖泊取水,這群士兵必是叛軍中專司此職的人。

  “他娘的,你火把不能舉高些麼?老子提了一夜的水胳膊都抬不起來了,你他娘的舉個火把都偷懶。真他娘的廢物。”前方傳來一名士兵的叫駡聲。

  “你罵誰?嘴巴放乾淨些。昨日我提水你舉火把的時候怎麼不說話?今日看著老子清閒些便來找茬麼?老子可不怕你。”

  “不怕老子怎地?要跟老子比劃比劃麼?”

  “比劃就比劃,老子怕了你不成?打傷了你可別裝慫跑去隊正校尉那裡去告狀。老子知道你喜歡背地裡編排人。”

  “我去你的娘。”

  兩名士兵吵吵鬧鬧,居然快要動起手來。旁邊的士兵忙在一旁勸解拉架,好容易兩人才罵罵咧咧的分開來。

  王源眉頭緊皺,等的心焦不已。這幫傢伙堵在前面吵鬧,耽擱了大量的時間,實在是讓人鬱悶。但無論如何也要忍住,等著他們離開才能繼續前行。好在再打了一輪水之後,水車似乎已經裝滿,一群士兵趕著牲口拉著的大車緩緩的從河堤上下來,吱吱呀呀的朝著敵營方向而去。

  因為敵營的方向在側後方,所以這群人便是沿著隊伍數十步遠的道路緩緩而行。王源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數千人就在幾十步之外的地面上爬著,一不小心便會暴露了行跡。王源只希望這些人快些離開,也祈禱身後的士兵和百姓千萬別發出聲響來。

  就在這群人漸漸遠去,水車吱吱呀呀的變了方嚮往北而去的時候,忽然靜夜之中傳來了幾聲咳嗽聲。王源頭皮發炸,當即便知道要壞事。這咳嗽聲正是從身後的隊伍之中傳來的。雖然是壓抑著的咳嗽聲,但是這可是靜夜之中,咳嗽的聲音特別的刺耳。

  果然,押運水車的叛軍士兵似乎也聽到了,水車隊伍停了下來。十幾名士兵低聲的商議了幾句,紛紛抽出兵刃舉著火把朝這邊摸了過來。

  “咳咳。”後方的隊伍又發出了咳嗽聲,王源毛都要炸了。

  “完了。”王源低聲道。

  公孫蘭低聲歎道:“在水裡泡了半天,又在這冷風中吹著,恐怕是實在忍不住咳嗽了。哎。”

  王源無語歎息,他也知道兵士們和百姓們從傍晚泡到三更,大家都已經凍得受不了了。走起路來還好,若是一停下來,哪怕是一陣微微的夜風刮過,怕是都要冷到骨頭裡。顯然不是誰故意要咳嗽,從壓抑的聲音來看,確實是忍不住了。

  “什麼人?”第二次的咳嗽聲被叛軍的運水士兵聽的清清楚楚。他們在原地站定,舉著鋼刀探頭朝黑暗處張望。

  四下裡悄無聲息,咳嗽的那人想必被這麼一驚嚇也咳不出來了。所有的士兵和百姓也都趴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你們聽到了麼?是人咳嗽的聲音。”一名士兵低聲道。

  “聽到了,很清楚。吳老三,你聽到麼?”另一名士兵道。

  “聽的清清楚楚,就在那邊的黑乎乎的地方。咱們還是不要亂闖,立刻回營稟報的好。”那被叫做吳老三的士兵甚是老練,低聲輕語道。

  他們交談的聲音很輕,但王源和公孫蘭耳力敏銳,全部聽在耳中。這幫傢伙確實很精明,並不靠近探查,反而要回營稟報,這顯然是王源最不願看到的結果。王源看著公孫蘭,伸出手掌虛劈一下,公孫蘭微微點頭。

  那幾名士兵已經調轉身子往回快步離去,口中催促著停車等待的其餘數十名士兵道:“快走快走,回營回營。”

  王源猛地從地上彈起身來,一聲不吭的沖了上去。他身後,譚平和十幾名探路的親衛也都蹦起身來跟在王源身後沖了上去。黑影一晃,公孫蘭卻早已搶在他們之前抵近了幾名叛軍士兵的身後。

  一群水車旁的叛軍士兵突然看見了從黑暗中沖出的眾人都嚇了一跳,一人指著那幾名士兵的身後叫道:“吳老三,背後,背後。”

  “鬼叫什麼?快走快走。”吳老三打著手勢罵道。剛罵完這一句,他便感覺到不對勁,後勁處覺得一片森寒,眼角的餘光也看到了一道匹練般的光芒。沒等他轉頭看個清楚,那一道匹練般的劍光已經橫掃而過,吳老三脖子一涼,頭顱已經飛上半空。他身旁的其他三名士兵的頭顱也同樣飛上了半空。公孫蘭迅捷的一劍將四名墜後士兵盡數斬首。

  其餘士兵駭然大叫,有的拔出兵刃要上來廝殺,有的卻已經腳底抹油撒腿便跑。十幾名愣頭青一般的士兵還打算仗著人多勢眾上來比劃,公孫蘭手中劍光連閃,頃刻間再殺數人。這些士兵們終於意識到不是敵手,於是也紛紛撒丫子掉頭逃跑。

  王源和譚平等親衛沖上前來,和公孫蘭一起追殺瘋狂逃跑的叛軍士兵,頃刻間幾十名士兵被殺了大半。還有十余名士兵一開始便拔腳開溜,此刻卻已經逃到了百步之外,他們抱著頭朝著叛軍大營方向狂奔,口中鬼哭狼嚎的嚎叫著。

  王源豈容他們逃走,只要逃走一個回去,馬上消息便將走漏,很快便會驚動大批叛軍兵馬來襲。但遠隔近百步,沒有坐騎確實難以追上,王源索性停下腳步,伸手從背後取下強弩來,搭上弩箭開始瞄準。譚平等數名親衛也如法炮製,紛紛取下弩弓瞄準前方夜幕下奔逃的叛軍士兵。

  嗖嗖嗖!數枚弩箭激射而出,近八十步外奔跑的數名叛軍士兵應聲而倒。王源等人迅速上了第二支弩箭再射一輪,跑到百步之外的幾名叛軍士兵也撲倒在黑暗之中。然而眾人看的真切,有一名叛軍士兵卻並未被射中,那傢伙甚是奸猾,身子來回跳躍不停,跑的是之字路線,堪堪躲過了貼著他身子飛過去的一箭。此刻更是腳下如蹬了風火輪一般跑的飛快,片刻後便只能隱隱看到一絲絲的晃動的黑影,眼看便要逃離視線。

  王源急的跺腳,握著弓弩便要往前追,公孫蘭一把拉住他道:“不必追了。”

  王源皺眉道:“放他逃回咱們便走不了了。”

  公孫蘭不答,抬腳一挑,一柄死去叛軍士兵丟棄的長槍來到手中,公孫蘭雙目炯炯看著遠處的黑暗地帶,頭微微的側著,似乎在分辨聲音。片刻後,公孫蘭身子旋轉了半圈,手中長槍呼的擲出,瞬間消失在黑暗的天空之中。

  眾人愕然發愣,就連王源也不信這一擲會擊中早已不見蹤跡的敵兵。眾人都屏息凝神側耳聽著前方的動靜。數息之後,前方黑暗之中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然後便無聲無息了。

  包括王源在內的所有人都張口無語,這武技簡直讓人歎為觀止。在王源看來,這一手比之三大殺招都毫不遜色。完全憑藉聽聲辯位將百步外的對手一擊而殺,這本事已經出神入化了。

  “表姐,這一手可帥的很。”王源贊道。

  “雕蟲小技而已,莫耽誤工夫了,趕緊收拾上路。”公孫蘭道。

  王源立刻帶著眾人往前方搜索被射殺的士兵,主要是防止還有活口。只要稍有氣息的便都補上致命的一刀,確保他們死的乾淨。當找到最後那名跑的最遠的士兵的時候,發現他被一根長槍活生生的釘在地上,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譚平等親衛都咂舌吸著冷氣,心中均想:大帥這位夫人恐怕是神仙下凡來助大帥建功立業的,這武技這手段天下誰人能敵?配合著大帥的奇謀妙計,誰能阻擋?

  由於距離敵營兩裡多遠,所以剛在這番廝殺的動靜雖然頗大,但看上去似乎並沒有驚動敵營中的兵馬。即便如此,王源等人還是仔細的觀察了一番,發現並無異樣這才放下心來。王源下令將叛軍屍首盡數丟到一小從蘆葦蕩中,將十幾輛水車盡數趕到堤壩下藏匿,雖明知道這是欲蓋彌彰,無法掩飾格鬥的痕跡,但王源還是希望能夠晚一些被叛軍發現異樣。起碼天明後他們才能發現血跡和搏鬥的痕跡,進而發現屍首。而那時自己恐怕已經過河了。

  在此耽擱了足有小半個時辰的時間,王源已經有些擔心能否及時趕到白馬渡了。當下全體士兵和百姓開始快速往西,在離開叛軍軍營數裡之後,所有的人都開始跑動起來。雖然精疲力竭,雖然渾身濕透冰冷,但所有人都明白這是一次和死神的賽跑,必須要儘快趕到白馬渡,否則生還無望。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7

第875章 圍攻

  四更初刻,眾人終於趕到了白馬渡渡口以東。環視四周,一片黑漆漆的,平坦的渡口平地上空無一人。河面在夜色下泛著白色,流水湯湯,發出悶雷一般的聲響。但好像看不到任何人影。

  王源和公孫蘭快步來到白馬渡口的平坦地面上,在碼頭旁對著水面眺望。忽然間,碼頭下方有人低聲叫道:“王相國,是你們麼?”

  王源一驚,低頭看去,只見在碼頭下方的陰影裡,一艘小船緊緊的貼在岸邊停泊,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清那裡有條小船。船上一條黑影正緩緩的站起身來,顯然此前這個人是蜷縮在船上的,所以和暗影重合在了一起。

  “是我,你是誰?”王源叫道。

  “謝天謝地,老漢等王相國多時了,你們可算來了。老漢是牛老財。”那人影驚喜叫道。

  王源呵呵笑道:“原來是牛老丈,怎地就你一人?其他渡船呢?”

  牛老丈呵呵一笑,呼呼的吹亮火摺子點起了一支火把,舉起火把來朝著河面上晃了幾圈。不久後,只見河面上出現了幾十條漂浮的黑影,很快便來到了近前,那正是數十條渡船。

  “怕露了痕跡,所以老漢先架船來瞧瞧,他們都停在河面上。這是顏太守交代的。”牛老丈笑呵呵的解釋道。

  王源微微點頭,雖然沒什麼必要,但足見顏真卿確實行事細心謹慎,這樣便會保證完全不會被敵軍發現蹤跡。還一個原因恐怕便是渡船早已抵達,在岸邊等候的時間越長便更容易被發現,所以這麼做是很保險的。

  當下王源招呼兵馬即刻來到渡口登船,因為這片河面水流平緩,渡船比之在下游激流處想必載人數量多的多,這一趟裝了滿滿的三千餘人上船。雖然眾人竭力要求王源上船渡河,但王源豈會這麼做,帶著一千余名親衛以及五百名士兵留在渡口等待第二趟。照牛老丈的說法,在白馬渡口渡河的速度會比下游河段快小半個時辰。也就是說不到一個半時辰後他們便可以回來接剩下的兩千人渡河了。

  渡船離岸遠去,王源的心又鬆了一分。數萬軍民終於絕大部分脫險,現在只需要等待最後一批渡船抵達,便可大功告成。這件事的意義可不僅在於救了百姓渡河本身,能在敵後縱橫來去,在敵軍重兵圍攻之下脫身,這將給叛軍帶來極大的打擊,同時在自己的經歷上也添上了輝煌的一筆。無論對於王源本人還是平叛大事都將有極大的裨益。

  這最後的一個多時辰最是難熬的。對於留在白馬渡的兩千士兵來說,等待不是問題,但問題是他們個個身子濕透。四更之後更是夜間最冷的時候,霜露於此時凝結,氣溫寒冷的如同嚴冬一般。但是這時候又不能生火取暖,因為那樣目標太大。呆在這空曠的白馬渡口被風吹著箭支是場災難。故而王源不得不命人在渡口西邊找了一處小小的山包作為避風之所,一千五百名士兵緊緊的擠在一起相互用身子取暖,眼巴巴的望著河面熬著時間。

  ……

  東方十餘裡之外,瓦崗寨外的後勤營地裡已經鬧翻了天。軍中用水量極大,為大軍準備早飯的後勤人員等著用水,然而去打水的水車隊卻久久不歸。急的團團轉的負責燒飯的士兵忙將情形稟報給了負責後勤將領。那將領被從睡夢中叫醒,核實情形後不禁大罵,認為運水的士兵在偷懶。於是親自帶著幾十人去往黃河邊尋找他們。打算找到這群偷懶的傢伙好好的懲戒一番。

  然而順著運水的路線一路尋來,他們沒看到運水隊的影子,最後走到了黃河堤岸上,沿著堤岸找了幾裡地,才發現了十幾輛水車側翻在堤壩下。十幾頭拉車的牲口正茫然立在河邊發呆。

  負責後勤的將領覺得事情很是蹊蹺,舉著火把查看了半天,然後他發現了濺落在水車上的好幾攤血跡。那將領覺得事情有些嚴重了,當即派人回營,叫來了數百士兵大範圍的搜尋。很快,道路上搏鬥的痕跡以及小片蘆葦蕩中的屍首被發現,頓時如炸了鍋了一般鬧將了起來。

  很快,消息便被送到了瓦崗寨中的叛軍大營之中。正在帳篷中酣睡的嚴莊被手下將領叫醒,稟報了大寨外後勤軍營中發生的事情。嚴莊愣了片刻,立刻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了。為何唐軍被困在東邊的蘆葦蕩中,卻又在大寨之外發生了襲擊運水車的事情?難道唐軍並沒有被困在蘆葦蕩中?或者說蘆葦蕩中的唐軍逃走了?

  就在嚴莊打算派人冒險進入東邊的蘆葦蕩,驗證唐軍是否依舊被困在蘆葦蕩中的時候,蘆蕩之中竟然有人挑著白旗主動出來投降了。數百名凍得青面獠牙的被俘虜的叛軍實在熬不過蘆葦蕩中的寒冷,而且等待半夜裡都沒聽到廝殺聲,他們意識到似乎是被王源騙了,於是大著膽子回頭上岸,準備回歸叛軍隊伍。

  很快在軍營後方的蘆蕩旁搜查的兵士們找到了成堆的用做躲藏蘆葦杆。還看到了一路濕淋淋的爛泥和水漬。隨著這數百名被唐軍俘虜的叛軍的敘述和這些痕跡和蘆葦捆的出現,一切都水落石出。唐軍的藏匿和逃走的路線已經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他們藏匿在西南邊的小片蘆葦蕩中,偽裝成了蘆葦。然後利用俘虜和大批的戰馬作為誘餌將大軍的注意力吸引到了東邊的大蘆葦蕩中,半夜裡就在大軍的眼皮底下偷偷溜走了。那運水隊被襲應該是遭遇到了逃走的唐軍所以被全部殺死。

  嚴莊面色鐵青,面孔扭曲。他知道其實是自己的大意導致了現在的情形,其實怪不得別人。但心中一口怒氣如何能消?於是嚴莊下令將後營負責巡邏值夜的數十名士兵當即斬殺,以懲戒他們讓數千人從營地邊緣通過卻一無所知。

  斬殺了這些士兵後,嚴莊漸漸的冷靜了下來,在詢問了運水車的出發時間以及發現的時間後,嚴莊發現唐軍離開的時間還僅僅只過了一個多時辰。或許事情並不至於那麼糟糕。

  “傳令,軍中五千騎兵全部出動追擊,另調兩萬步兵隨後接應,不將這群唐軍盡數殲滅,難消我心頭之恨。”嚴莊大聲下達了命令。

  ……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天空中星河漸漸黯淡,那是因為天幕逐漸變亮之故。五更天便是初現曙光之時,雖然現在已經是深秋時節,但天色在五更過後還是會慢慢的變亮,黎明也即將很快到來。

  蜷縮在一起的眾士兵們已經凍得受不了了,士兵們的眼睫毛上都包裹著一層霜花,就像他們腳下的地面上的枯草上也同樣被白皚皚的霜花覆蓋一樣。士兵們口中哈出的氣體也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足見氣溫已經冷到了什麼程度。

  雖然很冷,但是黎明到來便表示渡船快要回航了。四更天開走的渡船一個多時辰便將回來,現在天色快亮了,顯然時間已經差不多了。這正是大夥兒能咬牙堅持下來的原因,正是知道很快便將結束這一切,才讓每個人都能忍住眼前的痛苦。

  眾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盯在河面上,期望能看到渡船的蹤跡。但河面上白茫茫一片,不知道是霧氣還是水汽,或者是落下的白霜。目光所能看到的只有百余步的距離,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混沌。

  王源並沒有和士兵們那樣蜷縮在一起,雖然王源也身上寒冷,但他依舊脊背挺直,神情淡然的站在土坡一側。他的目光也並沒有看向河面,而是看向東邊的混沌之處。王源並非不在意渡船何時到來,只是相對于渡船必然要來的確定之事,王源更在意別的不可確定之事。那便是叛軍何時抵達。

  時間拖得越久,自己的金蟬脫殼之計便越是容易被識破。天一亮便什麼都難以隱瞞。而且路上遭遇的那一隊運水的士兵也是個導火索,王源知道,事情暴露幾乎是難以避免的。王源唯一希望的是他們發現的晚一些,到來的晚一些而已。

  公孫蘭靜靜的站在王源身後,她的目光也看向東邊的迷霧之處。她知道王源在想什麼,她也同樣在擔心此事。

  “船來了,船來了。”士兵們驚喜的騷動了起來,因為他們看到了河面上冒頭的幾艘渡船。雖然晨光黯淡,但渡船還是看的清楚的,欸乃的劃槳之聲中,更多的渡船衝破迷霧出現在視線裡。士兵們紛紛起身來,有人開心的蹦了起來。

  “謝天謝地。”王源拱手朝天作揖,轉頭沉聲下令道:“全部上船,立刻離開。”

  神策軍親衛們訓練有素,他們開始迅速列隊。但那五百平原城的士兵可沒有這麼懂規矩,他們中的百餘人早已歡呼著飛奔向渡口平坦之地,他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已經迫不及待的要上船了。

  王源並沒有呵斥他們,因為王源知道他們已經到了極限。然而就在此時,王源的耳朵裡似乎聽到了一些不尋常的響動,地面也似乎在微微的抖動。

  王源皺起了眉頭細細的辨別,忽然間沉聲喝道:“敵軍騎兵來襲,立刻準備迎戰。弓弩準備。”

  眾親衛悚然一驚,他們也聽到了那隆隆而近的聲響。身為騎兵的他們當然對這個聲音很熟悉,那正是大隊騎兵賓士而至的噪音。

  “發信號給渡船,讓他們暫時不准靠岸,以免遭受騎兵弓箭襲擊。聽我命令才准靠岸。”王源沉聲在下命令。

  訓練有素的親衛騎兵們迅速開始行動,借助山包為防禦之地,齊齊取出弓弩凝神戒備。趙青也快速的向靠近岸邊的渡船發出信號,讓他們原地等待。

  “快回來,快回來,敵軍騎兵來了。”親衛們朝著一無所知還朝著渡口奔跑的那百余名士兵大喊道。

  那百余名士兵兀自沉浸在即將登船的喜悅之中,他們根本沒注意到低沉的馬蹄隆隆之聲。那些聲音被他們自己的腳步聲和喘息歡呼之聲給掩蓋了。忽然聽到後面親衛們的叫喊聲,他們站在原地有些發愣。直到他們終於聽清楚後方喊話的內容,再加上那隆隆之聲也已經大到足以讓他們聽的清清楚楚。並且腳下的振動已經極為明顯時,他們才開始驚慌的往回奔跑。

  然而,在他們身後,數百步外的迷霧被擾動攪散,一大群黑乎乎的騎兵的身影終於在白霧之中顯現。戰馬揚蹄飛馳而來,短短數百步的距離在騎兵的腳下只需十幾息時間便可跨越。那百余名平原城士兵剛剛跑了數十步,便被身後洶湧而至的騎兵們沖到背後。刀光閃爍,慘叫連天,片刻之後,那百余名士兵便盡數被屠戮。

  騎兵們毫不停留,飛騎朝著山包沖來,他們已經看到了趴在山包上的唐軍士兵。騎兵如奔騰而至的洪流一般鋪天蓋地的奔襲而至。

  “放箭!”王源大聲喝道。

  “嗖嗖嗖,嗡嗡嗡。”弓弦振動的沉悶聲響和弓箭射出的響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刺耳的噪音。在這噪音響起之後,無數箭支如黑壓壓的蝗蟲一般撲向迎面而來的叛軍騎兵。嗤嗤嗤當當當之聲不絕於耳,箭支入肉以及射中盔甲盾牌的聲音響徹河畔。神策軍的強弩硬弓可不是開玩笑的,一般盔甲很難抵擋。這些箭支在巨大的動能作用下紮透盔甲刺入血肉,陣型密集的叛軍騎兵前隊在箭雨之下遭受了巨大的創傷。最前方百餘騎被箭雨澆透,戰馬嘶鳴聲中他們翻滾飛起,摔落地面。他們的坐騎也沿著地面翻滾,血肉橫飛,橫掃周圍奔跑的騎兵,連累了其他騎兵也摔落下馬。

  兩百余步的距離,只夠神策軍親衛射出三輪箭。但這三輪箭卻給衝鋒而來的叛軍騎兵帶來巨大的殺傷。數百騎士在山包下翻滾摔落,整個衝鋒陣型因為過於狹窄密集而互相衝撞,受傷落馬的騎兵竟達八百餘騎。

  但即便如此,叛軍的騎兵也還是沖到了近前。山包太矮小,對於衝鋒的戰馬而言沖上來不費吹灰之力。數百騎飛馳而至,輕而易舉的沖上了山包。王源拋下手中的弓弩,伸手取過一旁的長柄陌刀橫在胸前。一騎叛軍沖到近前,舉刀朝王源頭頂砍來。王源大吼一聲,身形一側,手中陌刀大力揮削,只聽蓬的一聲巨響,鋒利長刃的陌刀竟然將那騎兵連人帶馬劈成兩半。令人噁心的嘩啦啦聲中,腸子內臟噴薄而出。熱氣奔湧中惡臭四溢,聞之讓人作嘔。

  “大帥,你怎樣。”周圍幾名親衛搶上前來,他們只看到王源被血肉包裹,還以為王源出了意外。

  “我沒事,只是弄髒了衣服。”王源冷冷的聲音傳來,血肉之中,王源持陌刀而立,身上滿頭滿臉全是血跡,但卻威風凜凜宛若天神。

  眾親衛大受鼓舞,士氣爆棚。強將手下本無弱兵,更何況他們都是千挑萬選的精銳兵士。當此之時,恐懼之心頓去,對兇猛衝殺上來的騎兵不但毫無退縮,然而一個個嗷嗷叫的舉著陌刀沖上去廝殺。叛軍騎兵也有些發蒙,按理說步兵見了騎兵都是如老鼠見貓逃之夭夭才是,這群唐軍不但不跑反而迎上來廝殺,當真匪夷所思。

  下一刻,他們才意識到對方為何敢這麼做的原因。陌刀閃閃,橫砍豎削,親衛們身法靈活,有樣學樣。借著對手的衝鋒之勢力,利用陌刀的鋒利和長度劈開戰馬和士兵身體。這種兇悍的殺人方式比之刀劍刺入身體更為攝人心魄。因為當你目睹一人一馬在你的面青被活生生的劈開,噴濺出滿地的內臟和血肉時,那種感覺會讓你崩潰。會讓你覺得渾身發冷,恐懼到骨髓之中。

  ……

  必須要說一說大唐的獨有兵器陌刀。後世將陌刀也稱為唐刀,表明這是大唐特有的一種兵刃。此刀之所以出名,不但是他的奇特的形狀使然。雙刃尖頭,薄而窄的長刃。光是刀刃的長度便達數尺。三人並立於前,陌刀劈下可將三人一起斬殺,可見其刀刃的長度。尖頭雙刃的設計可刺殺對手,更可以正反劈殺,無論從任何一個角度都可以將對手斬殺。但這只是它出名的特點之一,更加讓它名聲大噪的是它的鋒利和製造的考究。

  陌刀的原料用料極其考究,要用上等的鑌鐵,最好的煤炭煆燒,最有經驗的工匠鍛打淬火,這一切都是不傳之秘。也正因為如此,以大唐帝國的國力,如此強悍的武器卻不能呈制式裝備,成本巨大便是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原因。一柄陌刀造價高達三百貫,這是普通長槍鉤鐮槍長戈等武器的百倍。所以,陌刀在大前期製造了數萬柄之後,從武帝到玄宗這數十年間幾乎已經停止了鍛造。便是因為造價太過昂貴,維護的成本也非常的高。而大唐帝國兵強馬壯,完全不需要用這些造價高昂的武器便可保證大唐帝國的安定,所以這些年來軍中早已停止了陌刀的裝備。改為低廉的長柄武器。

  陌刀從其構造和形制而言便是一種可以克制騎兵的兵器。鋒銳長刃可以連人帶馬切開對方,這比一般的長兵刃更有優勢。而且陌刀的設計理念便是基於漢代的一種名叫斬馬刀的長柄兵刃而來。顧名思義,斬馬刀的作用便是用來斬馬的。可見其設計的終極目的便是不僅能用於步兵作戰,而且可以用來同騎兵作戰。今日王源一刀連人帶馬將對手劈成兩段的行為正是陌刀對抗騎兵的標準用法。

  王源自入劍南之後,大量囤積物資聚斂財物,大力發展兵器裝備。致力於打造不敗之兵。這陌刀王源豈能放過?只是即便是以王源聚斂的大量財物,搜羅的各種原料。他也只能鍛造了僅僅配備於騎兵的陌刀。而且說是改良,其實有偷工減料之嫌。神策軍騎兵配備的陌刀長度重量乃至鋒刃的長度都有縮小,比之正宗的陌刀幾乎短了兩尺長。但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為了減輕騎兵裝備的重量,不至於讓配備了長槍、弓箭、寶劍等全套武器和盔甲的騎兵影響了戰馬的速度。王源便只能在各種兵刃盔甲上動心思,在性價比上找到一個平衡點,基本上不會太過削弱綜合戰力,發揮其最大效用便是王源的目標。可以說王源基本上做到了這一點,改良後的陌刀雖然輕短了許多,但威力依舊不容小覷。

  ……

  手持陌刀的親衛軍排成方陣氣勢如虹,敵軍騎兵蜂擁沖上土坡上方,陌刀齊下,人馬俱碎。滿地血肉屍體順著土坡往下流淌,情景慘不忍睹。雖然親衛們也陣亡不少,但總體而言,只要保持陣型,人數佔據劣勢的神策軍親衛兵馬反倒佔據了戰局的上風。

  王源一邊殺敵一邊注意著敵軍的動向,他發現對手只有這幾千敵軍追來,而後方再無兵馬跟上。王源心如明鏡,對方的騎兵數量雖然不多,但他們顯然是來追擊糾纏的,後方必有大批步兵正在趕來。此刻對方騎兵雖然攻擊受阻,形勢暫時沒有大礙。但不久後敵軍援軍抵達,形勢必然逆轉。

  王源揮刀將一名騎兵連人帶馬斬殺在面前,伸手一抹臉上的血跡高聲喝道:“兄弟們,咱們不可戀戰,咱們必須殺到渡口登船。”

  “遵命。我等給大帥護衛,咱們殺出一條血路。”趙青喝道。

  王源冷聲道:“護衛什麼?現成的馬兒不搶作甚?殺人奪馬,必須沖散敵軍方有登船的機會。”

  王源說著話,眼睛盯上了一騎飛馳而至的叛軍騎兵。那叛軍手握長槍朝著王源猛刺過來,王源閃開身形伸手抓住長槍用腋下夾住長槍槍柄發力猛地一扯。那叛軍騎兵用力往回拉扯,王源探出右手陌刀順著長槍槍桿滑動,噗嗤一聲切入那騎兵的腰間。那騎兵慘叫一聲被王源一把扯下馬來,緊接著王源抓住馬尾借力飛躍,瞬間便上了馬背,端坐馬鞍之上。

  這幾個動作一氣呵成,瀟灑之極。身旁眾親衛齊聲喝彩,連站在王源身邊護衛的公孫蘭也點頭微笑。

  王源坐在馬鞍上哈哈笑道:“這劣馬雖然不能和我的大黑馬相比,但可比站在地上可好多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7

第876章 生天

  眾親衛也立刻開始殺敵奪馬,要說奪馬還是公孫蘭俐落,但見她的身影在叛軍騎兵們的馬背上兔起鶻落。每一次縱躍都有一名叛軍騎兵被斬殺落馬,一群親衛們跟在她身後搶馬。不久後,竟有兩百余親衛搶到了坐騎。這些人本就是騎兵,一旦他們上了馬背,頓時如魚得水,戰力陡增。在王源的率領下反而沿著土坡往下反沖對手。

  尚有大量親衛沒有搶到馬匹,但他們舉著陌刀緊緊跟隨前方衝鋒的數百騎兵沖到土坡之下,幾個來回將對方陣型沖的七零八落。隨著來回的衝殺,親衛騎兵的數量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的人有了坐騎,一千余親衛竟然有一半人有了坐騎。形勢顯得越來越有利。

  但王源其實心中越來越著急,對方明顯開始以糾纏騷擾為主,騎兵所致,對方知道厲害居然會避開。但一旦掉頭他們便又嗷嗷叫著沖上來,這麼搞法也不是個辦法,糾纏到敵軍步兵抵達,那便麻煩了。

  公孫蘭搶了匹棗紅馬跟在王源身邊,她也看出了形勢的微妙,於是沉聲嬌喝道:“二郎,那邊大旗下恐是敵軍主帥,擒敵先擒王,莫如我們去宰了他,免得追著他們繞圈子。他們明顯是在拖延時間。”

  王源往東邊數裡外看去,果見一面大旗迎風招展,旗下數百騎擁著一人策馬而立遠遠觀戰,並不加入戰團。不斷有騎兵從大旗方向朝戰場方向來回穿梭,顯然是在傳達命令。那大旗下的人必是敵軍將帥無疑。

  “好辦法,不過宰了他怕是難,但可以調虎離山。咱們殺過去,不怕他們騎兵不救。趙青和譚平可以帶著其餘兄弟登船。”王源大聲道。

  “正是如此。”公孫蘭點頭道。

  王源轉頭下令道:“趙青譚平,我們佯裝沖殺敵帥吸引敵軍來救,一旦敵軍湧來,你們便立刻掉頭去渡口馬頭即刻登船離岸。一個也不許跟著我。”

  “那大帥你怎麼辦?”趙青忙道。

  王源喝道:“讓他們留下一條小船放在岸邊便是,你們只要上了渡船離岸,我便有辦法逃脫。”

  “可是……”趙青和譚平面露難色。

  “沒有可是,敵軍援軍將至,再拖延便是死路一條,都給我住口。”王源喝道。

  “卑職遵命!”趙青和譚平知道這是死命令,也無法違抗,只好答應。不過這二人心中已經做好了打算,如果大帥和公孫姑娘難以脫身,自己是一定會率兄弟們重新上岸援救的,哪怕大帥事後以軍法懲處也認了。

  “兄弟們,隨我殺!”王源舉起血淋淋的陌刀朝著東邊一揮,口中高聲喝道。

  “殺!”一千余親衛齊聲大呼,數百騎兵跟著王源的馬後朝著東邊數裡外的大旗衝殺而至。幾百名沒有坐騎的親衛在譚平的帶領下跟在後面呐喊奔跑,從山坡之下沖到了渡口平坦之地朝著渡口處快速接近。

  叛軍騎兵本來在週邊疾奔而走,他們得到了命令是圍困住對手,不用和對手拼命,拖延時間等待援軍抵達。但此刻他們發現對方騎兵正沖著東邊數裡外的嚴大帥所在之處沖去,一個個都傻了眼。對方這是要去殺嚴大帥了,這可不能不理。沒等嚴莊傳來命令,三千多叛軍騎兵連忙沖向東邊來攔阻。

  狂奔裡許之後,叛軍騎兵已經從散落狀態變成了兩隊跟隨王源騎兵兵馬兩側緊追的態勢。他們雖然也知道有幾百名唐軍正在登船,但他們也無法顧及了,以為這時候誰要是不來救援,事後肯定是沒好果子吃的。況且他們也知道,唐軍的主帥還在,小兵卒跑了也不算什麼。

  “就是現在,你們立刻掉頭殺向渡口,以最快的速度上船。”王源厲聲喝道。

  趙青高聲應諾,口中一個呼哨,撥馬往南奔出,五百餘騎跟在他身後斜斜往南越過一隊叛軍騎兵的前方繞了個大圈直沖向渡口而去。叛軍騎兵不明所以,一時有些猶豫。不知道該繼續往前還是該追擊這數百騎兵。

  正猶豫時,便聽前面馬上那名男子回身叫道:“大唐相國,平叛兵馬大元帥王源在此,爾等受死。”

  一聽此言,猶豫不決的叛軍騎兵們那裡還對那些往渡口跑的士兵感興趣,若是抓到此人,那可是一樁天大的功勞。所以不再猶豫,一窩蜂的追了下來。

  王源和公孫蘭雙騎並馳直直的沖向前方的大旗。下一刻,前方嚴莊的親衛騎兵百餘人已經迎頭趕來攔截,公孫蘭縱身躍起落在王源的馬背上,就像以前兩人在亂軍之中殺敵的招數一樣,公孫蘭躍起在空中將前方敵兵擊殺,王源則負責側翼的敵軍。夫妻二人配合默契,兩人一騎如一柄鋒利的利刃從攔截的騎兵隊伍之中劃過,他們的馬後留下一地的屍體。

  見這兩人如此勇猛,頃刻間便突破百餘名騎兵的攔阻,大旗下的嚴莊甚是驚訝。他本來已經識破了王源的意圖,打算下令讓騎兵沖向渡口阻止對方的兵馬登船的。他以為自己的三百名親衛騎兵可以攔住對手,卻沒想到對方如此勇猛,輕易的便突破了一百多騎兵的第一次攔阻。

  “快,攔住他們。”眼看那兩人已經接近到數百步之外,嚴莊無法淡定,忙高聲下令道。

  身旁兩百名親衛騎兵已經蓄勢待發,聽到令下,立刻策馬而出迎了上去。然而讓嚴莊驚訝的是,一片血肉橫飛人頭飛天之後,那兩人一騎居然渾身浴血的再次衝破了兩百騎兵的攔阻,氣勢洶洶的朝自己沖了過來。

  “嚴大帥,快走。卑職等攔住他們。”身旁幾名將領忙大聲叫道。

  嚴莊直到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對方如此厲害,萬軍從中如入無人之境,自己可不能硬挺。道一聲:“有勞。”之後,嚴莊撥馬便走。

  四名副將策馬橫刀並排攔在猛衝而至的王源和公孫蘭的身前,一副氣勢洶洶之態。待王源的坐騎沖近,四人同時將舉起兵器出擊。只聽當當當一陣亂響,王源的坐騎毫無滯留的從四人的坐騎之間穿過。在他們身後,坐騎上的四名將領僵立著,下一刻,他們紛紛撲跌落馬,身上鮮血汩汩而出。

  後方眾叛軍騎兵目睹此景驚愕難言,同時也為嚴莊的命運開始擔憂起來。一來這兩人之中有自稱是大唐相國王源的人,二來嚴莊的生命受到威脅,叛軍們再也沒有絲毫的其他想法,全力在後面猛追過來。

  嚴莊的坐騎是一匹好馬,跑的速度相當的快。在王源斬殺四名副將之後,他已經往東逃出了數十步。王源策馬猛追,但所騎的馬只是一般的戰馬,根本無法追上,反而距離越拉越遠。公孫蘭手中無長槍弓箭,也無法對嚴莊進行遠端的擊殺。就在此時,東邊不遠處出現了黑壓壓的旌旗和人影,那顯然是敵軍這增援步兵抵達,嚴莊揮鞭揚蹄朝著東邊趕來的步兵疾馳而去。

  王源追出數百步,也看到了對面增援而來的步兵,知道再追也沒有多大意義了,搞不好還要被全面包圍難以脫身。

  “算他運氣,表姐,咱們恐怕要回頭了,此刻不走便走不掉了。”王源高聲道。

  公孫蘭微笑道:“早該回頭了,你還真想著殺了他不成?”

  王源呵呵一笑道:“看著有機會,但其實並無機會。咱們的人也該登船離岸了,我們得抓緊趕到渡口了,否則怕要糟糕。”

  二人旋即撥轉馬頭拐彎往南疾馳,前方奔逃的嚴莊在馬上回身看見兩人往南逃走,心中頓時明白兩人這是要往渡口逃,忙勒馬轉頭,大聲叫道:“攔住他們,他們想逃。”

  叛軍騎兵也看出了二人的意圖,數百騎兵斜斜往南沖出圍堵二人,其餘騎兵也調轉馬頭從四面八方圍堵而至。

  王源死命抽打馬匹,胯下坐騎雖然竭力奔跑,但可惜它只是一匹劣馬,而且載著兩人奔跑了這麼長的時間。剛才沖過敵陣時馬臀馬腿上還受了傷。所以任憑王源死命抽打呵斥,它也無能為力,反而踉踉蹌蹌口噴白沫,看樣子就要摔倒在地。

  王源大罵連聲,卻也無可奈何。公孫蘭當機立斷,嬌聲喝道:“馬兒無用,不如棄馬。”

  不容王源分說,公孫蘭伸手拉住王源的胳膊,兩人騰空而起落在地上。那匹馬也在他們落地的瞬間跌跌撞撞滾翻在地,趴在地上口吐白沫翻著白眼哀鳴不已。

  “落馬了!落馬了”後方叛軍騎兵興奮大喊著。弓箭嗖嗖的朝兩人射來。

  公孫蘭沉聲道:“抱緊我。”

  王源絲毫沒有猶豫,伸手抱住公孫蘭的纖腰,公孫蘭也伸手攬住王源的腰,口中發出一聲嬌叱。下一刻,王源便覺得身子飛騰起來,腳尖在地上拖著,磨得篤篤作響。眼前景物紛紛後退,速度快的驚人。

  “腳尖點地借力,順地拖著算什麼?”公孫蘭嗔怪道。

  王源臉上一紅,心道:你當我是你麼?我腳尖點的過來麼?低頭看時,但見公孫蘭兩隻腳幾乎腳不沾地,兩隻腳尖落地便彈起交替前行,宛如在地面草葉上滑行一般,看的王源頭都有點發暈了。

  遠處看來,王源就像是公孫蘭背著的一個大包袱一般,包袱太大,幾乎是順地拖著走一般。這場景若是王源自己看到,非羞愧欲死不可。

  兩人奔跑的速度比剛才那匹馬的速度還快,轉瞬間便奔出十幾丈。右側攔截的騎兵也正和他們並行往南,然而這些騎兵的速度居然沒有公孫蘭的跑動速度快。先是並駕齊驅,但十幾息後便被公孫蘭甩在身後。終於,任憑他們如何抽打馬臀催動馬匹,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公孫蘭拖著王源在馬頭前方二十步左右的距離超越而過,直奔白馬渡口而去。

  騎兵們玩命的朝著兩人的背影射箭,密集的箭雨在兩人身旁嗖嗖飛過,公孫蘭心無旁騖自顧帶著王源在箭雨之中穿梭奔行,終於在盞茶之後沖到了白馬渡碼頭旁。

  河中幾十艘滿載士兵的渡船在離岸百余步的距離徘徊著,他們驚愕的看著岸上的這場追逐。他們眼睜睜的看著王元帥和公孫姑娘用雙腿跑過了戰馬,甚至超越了戰馬,所有人呆愣愣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直到有人大聲喝彩,才驚醒眾人,頓時掌聲如雷喝彩聲不斷。

  渡口碼頭下方一條小船在水面上蕩蕩悠悠,正是留給二人脫身用的。王源齜牙咧嘴的大叫道:“表姐,跳下去。”

  公孫蘭縱身躍起,兩人落入小船之中,王源揮劍割斷繩索,抓住船槳快速搖動,小船飛速離開岸邊。片刻後,大批騎兵沖到碼頭旁的堤岸上,紛紛彎弓搭箭朝著小船亂射。

  公孫蘭站在王源身前,一手持著披風舞動,一手持著長劍揮舞格擋。密集的箭支被卷的四處橫飛,噗噗噗落入河中。小船的船弦上船頭上篤篤作響,片刻功夫便被箭支插得密密麻麻。

  王源心無旁騖奮力搖槳,他也顧不得去看箭支會不會射到自己,總之公孫蘭在身前檔箭,自己便要在她力竭之時將船劃到射程之外才算安全。小船飛快的離岸沖出,借助水流之勢很快便到了幾十步之外。距離越遠,箭支的準頭越差。雖然箭支依舊密集,但射到小船範圍內有威脅的箭支已經寥寥,大多數都射入了河水之中。忽然間,岸上的弓箭停止了射擊,岸上叛軍騎兵們似乎也認為無法射中,所以放棄了射擊。

  公孫蘭也精疲力竭,提攜王源疾馳本就耗費氣力,又全神貫注的格擋箭支不敢稍有分神,更是消耗甚巨。箭支一停,她也一屁股坐在船弦上劇烈的喘息起來。

  王源喘著粗氣放聲大笑,指著公孫蘭道:“表姐,從未見你如此頹唐的樣子,瞧瞧你,披頭散髮的,簡直像個瘋子。”

  公孫蘭忙伸頭在旁邊的河水倒影看了一眼,發現自己果然是雲鬢散亂,臉上一片片的血污和灰塵,簡直不成樣子。頓時啊呀一聲背過頭去,口中嗔道:“不許笑,不許看。”

  說罷伸手從懷中掏出絲帕便要清洗臉上的污垢,卻見王源齜牙咧嘴的樣子覺得奇怪,又問道:“你怎麼了?”

  王源抬起兩隻腳道:“瞧瞧我這靴子。”

  公孫蘭一看之下頓時忍俊不禁,王源腳上的皮靴已經磨得稀爛,王源的兩隻大腳趾頭露在外邊,上面血肉模糊。公孫蘭一下子明白了,剛才拖著他奔跑,王源的兩隻腳在地上摩擦,以至於磨爛了靴子,磨破了腳趾。

  “抱歉了,腳趾頭還在吧。”公孫蘭笑謔道。

  王源動動大腳趾道:“好像還在,只是它們受了些苦。”

  公孫蘭順手便要將絲帕給王源包紮,口中笑道:“叫你不好好學武技,否則焉能如此?輕身功夫幾年前便教了你口訣,也沒見你練過一天。”

  王源哈哈笑著縮回腳來道:“罷了,不用包紮,也無大礙。表姐說的是,將來我要好好的當表姐的乖徒弟。”

  公孫蘭瞪了他一眼,臉上卻滿是甜蜜之意。正欲說話,忽聽岸上傳來呼喊之聲。兩人忙凝目朝岸上看去,只見那名叛軍主帥也已經來到了馬頭便,岸上密密麻麻全是馬步兵,足有數萬之眾。

  “爾等唐軍聽了,我大燕國征南大元帥嚴莊在此。聽說大唐相國王源在對面,請出來和我大元帥說話。”岸上有人高聲大叫道。

  王源緩緩站起身來,朗聲叫道:“本人便是王源。對面那位便是嚴先生麼?原來是故人相見,早知如此咱們該敘敘舊才是。”

  嚴莊騎在馬上,臉色很是懊惱。但他是個有風度的人,依舊嘴邊帶著微笑。聽到王源回話,嚴莊也朗聲回道:“原來真的是王源,咱們倒確實是故人相見。數年不見,沒想到你已經是大唐相國了,了不起啊。昔年幽州城中相見,我嚴莊便知你不是池中之物,果然今日飛黃騰達,一飛沖天了。”

  王源哈哈笑道:“嚴先生還記得當年幽州城中的事麼?那麼也一定記得雞鳴山峽谷中的事情,更記得你們勾結奚族兵馬截殺我的事情了。嚴先生當年便看出我不是池中之物麼?所以你當年便要將我這個非池中之物扼殺在池中麼?”

  嚴莊撫須朗聲道:“王相國,這些事你不敢怪我,不過都是各為其主而已,可不是我對你王相國有什麼私人恩怨。但我沒想到的是,這次帶兵破我壺關連攻三城,解平原城之圍的居然是你王相國親自領軍。是了,我早該想到是你,除了你王相國,誰能有這麼大的膽子和本事。這一次你又一次成功了,從我五萬大軍的手掌之中逃脫,真叫我不知說什麼才好。”

  王源哈哈笑道:“嚴先生不必沮喪,勝敗乃兵家常事。你在我身上栽了兩次,也不算多。下次或許咱們還有交手的機會呢。到時候你想辦法翻本便是。只是不知道你們那位大燕國皇帝這一次會不會饒了你,據說他最近可是脾氣很不好呢。”

  嚴莊皺眉不語,他也正擔心此事。五萬大唐軍民逃脫了對嚴莊而言都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情,但回去後肯定是不好交代了。這王源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一語便道破了自己的心中擔憂之事。

  “哈哈哈,這倒不用你操心了,我嚴莊便是被大燕國皇帝降罪也是無妨的。本來我聽到今日領軍之人是你,很想和你敘敘舊的,現在看來你一定不肯的了是麼?”

  王源笑道:“不是不肯,我是不敢啊。你嚴先生手下甚是兇猛,五萬大軍一人一口吐沫我便被淹死了,敘舊之事還是算了吧。你我之間其實也沒什麼好談的,我看咱們還是就此別過吧。相見爭如不見,你說呢?嚴先生?”

  “是啊,相見爭如不見,這話說的好,我倒是希望永遠見不到你,因為我絕不希望你死在我手上。你是我佩服的人之一,我不想那麼做。”嚴莊長歎道。

  王源哈哈笑道:“嚴先生,我倒是不介意你死在我的手上,對朋友我會傾心而交,對敵人我會毫不留情。不管他是什麼人,我都不會心軟。嚴先生,以後你最好不要遇到我,再一再二不能再三,這是你第二次帶兵殺我,第三次便是我殺你了。”

  嚴莊長聲大笑道:“有句話叫做事不過三,你逃了兩次,第三次再遇到我你必逃不了。”

  王源哈哈大笑拱手道:“罷了,鬥嘴無用,再見時咱們再見真章。山高水長就此別過,我還打算過河去好好的吃一頓早飯睡個好覺呢。嚴先生,告辭了。”

  嚴莊遙遙拱手還禮,目光銳利的看著王源的小船和幾十隻渡船沿著水流漸漸遠去。不久後終於輕歎一聲,收回目光沉聲喝道:“傳令,撤兵回洛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7

第877章 留名

  太陽升起,將黃河河面上霧氣漸漸驅散。王源仰面躺在小船上,眼望著白霧散去後湛藍的天空和朵朵白雲,耳聽著黃河的流水在船舷邊靜靜流淌的聲音,心情無比的放鬆。他的身旁坐著的是閉目調息的公孫蘭。一名老艄公登上了小船替他們劃槳,小船在河面上緩緩的往南岸悠悠蕩去。

  一個多月來,從蒲州出發奔襲平原城,乃至從平原城攜數萬百姓一路南下逃離虎口,所經歷的艱險不計其數。這一路經歷了大大小小十幾次生死之戰,殲敵數萬之眾,完成了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一趟艱難的歷程,其中滋味,每一位經歷過的人心中自知。

  王源只覺得心情輕鬆,但並沒有為這一路上的作為而感到興奮和驕傲。因為這一趟痛苦的旅程讓王源失去了很多生死與共的兄弟。三千精銳親衛騎兵活下來的只剩下千人,近兩千士兵將熱血灑在了這趟艱險的旅程之中。對於王源而言,這些士兵的死帶給自己的痛苦甚至超過了以前率大軍作戰時死傷的數萬士兵。因為這一路大家生死與共、共曆艱險,情感上要緊密的多,彼此都是對方的依靠。正因如此,每一名士兵的陣亡都讓人難以釋懷,也讓王源沒有因為成功完成了既定目標而欣喜若狂。

  河面上的流水仿佛也因為心境的不同而變得溫柔起來,河水湯湯,像是在低聲絮語。這讓躺在小舟上的王源覺得很放鬆很放鬆。公孫蘭身上的幽香鑽入王源的鼻孔裡,也讓王源疲倦的精神得到安寧。終於,在槳聲欸乃之中,在晃晃悠悠的小船飄搖之中,王源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一個時辰後,渡船靠岸。岸邊早已是人山人海,數萬軍民都已經在南岸碼頭上迎接王源的到來。鼎沸的人聲傳出數裡之外的江面上。

  小睡之後精神抖擻的王源和公孫蘭步下小舟,木棧碼頭上,李珙、顏真卿、賀蘭進明以及一干將領軍官都已經站在前方迎接。當王源微笑來到碼頭上方的空地上時,李欣兒阿蘿等人早已飛步跑上前來迎接,眼裡的擔憂全部化為笑意了。

  “下官等恭迎相國平安歸來,我等攜數萬百姓在此向相國跪謝搭救之恩。相國是我們的大恩人。”除了李珙之外,顏真卿賀蘭進明等官員都齊齊跪地行大禮迎接,口中高聲道。

  王源忙上前攙扶道:“這是幹什麼?快快請起,不必如此。”

  顏真卿沒有起身,舉手一揮,碼頭上五六萬百姓撲通通盡數跪地,均高聲叫道:“多謝王相國搭救之恩,王相國是我等百姓的恩公,請恩公受我等百姓一拜。”

  “咚咚咚!”數萬百姓開始磕頭,那可是貨真價實的磕頭,頭碰在地面咚咚作響。

  王源忙叫道:“不用這樣,不用這樣,大夥兒都起來,折殺我了。”

  眾人豈肯起身,依舊此起彼伏的磕頭不迭。王源沒法子,也忙跪在地上朝百姓們作揖,見王源也跪下了,顏真卿和賀蘭進明這才起身上前來扶起王源,同時也讓百姓們都起身來。

  王源看著顏真卿和賀蘭進明埋怨道:“二位太守這是搞得什麼鬼?何必如此大排場?”

  顏真卿呵呵笑道:“這可不是我和賀蘭太守的意思,是百姓們自發的舉動。相國智勇無雙,以數千兵馬橫掃叛軍盤踞的腹地,解救平原城之困,且保護數萬百姓安全渡河,此乃不世壯舉。百姓們表示感激崇敬之意也是應該的。而且相國一直以百姓為先,自己堅持到最後,這才是真正的大無畏且愛民如子的表現。”

  賀蘭進明也點頭道:“我賀蘭進明雖然第一次見到王相國,但只是這短短的數日,便為相國的人品膽略所折服。當世之人,能比得上相國鳳毛麟角。總之我賀蘭進明是衷心的拜服了。”

  王源擺手笑道:“慚愧慚愧,如何當的你們如此言語?”

  顏真卿笑道:“百姓們都是從南邊的渡口行了十幾裡趕到白馬渡南渡口,便是為了來迎接相國凱旋的。相國給大夥兒說幾句吧。”

  王源擺手道:“有什麼好說的?”

  “說幾句吧,王相國,你給我們說幾句吧。”眾百姓紛紛叫道。

  “既如此,我便簡單的說幾句便是。”王源拗不過,只得微笑點頭道。

  眾人掌聲雷動,無數隻熱切的眼睛看著王源。王源微笑點頭,縱身躍上一塊捆綁船纜的青石墩,抬眼環視全場百姓揚起的臉。目光所及之處,百姓們的喧鬧之聲立刻停止,片刻後場上一片寂靜,唯聞河水滔滔之聲。

  “諸位鄉親父老,諸位同僚,諸位軍中兄弟。今日我們終於全部脫險,成功渡過了大河來到了南岸北海郡。這也是我率三千兄弟奔襲平原城的目標。這個目標今日終於完成了。”王源朗聲道。

  “好!”

  “王相國好樣的!”

  “王相國是大恩公!”

  眾百姓舉手叫喊,聲浪如潮。

  王源壓了壓手,眾人再次平靜了下來。“這當然是件值得慶賀之事,然而能達成這個目標,我們付出的血淚經歷的苦痛也著實不少。我不是煞風景,我只是想提醒你們,我們這些人能活著渡河站在這裡,那是因為有許許多多為了保護我們而死去的人的庇佑。我的三千親衛騎兵兄弟,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只有一千人。兩千名兄弟已經永遠長眠在我們的路途之中。還有平原城顏太守手下的兄弟,離開平原城時有三千人,現在活著的已經不足六百人。短短的月餘時間,四五千人為了這一目標拋頭顱灑熱血。我們慶賀脫險的時候,豈能忘了這些人?”

  有人眼眶發紅,有人淚水湧出,有人開始無聲的哭泣了起來。想起這一路上的浴血戰鬥,想起死去了那麼多的士兵,沒有人能無動於衷。很多士兵其實就是平原城本地人,他們的親眷就在人群之中,此時更是悲從中來,嚎啕不已。

  “我提議,全場默哀十息,為這些英靈禱祝。期望他們在天之靈能夠安息。告訴他們,我們是記得他們的。”王源沉聲說道,然後垂首鞠躬,沉默不語。百姓們也紛紛垂首默哀。一時間全場靜默,唯聞四周風聲颯然、樹木搖弋、流水湯湯之聲。

  十息已過,王源咳嗽一聲抬起頭來,百姓們也有紛紛抬起頭來。王源微笑道:“今日是值得慶賀的日子,我們也不必搞得如此悲傷。逝者已去,我們都該向前看。他們的死給了我們生的希望,所以諸位要好好的活下去才能對得住他們付出的生命。陣亡將士們的名單我會請顏太守賀蘭太守呈報上來,朝廷也會給予撫恤。陣亡士兵的家眷,朝廷也不會無視,必會給予安頓。總之,善後之事我們會妥善解決。”

  顏真卿拱手道:“下官會儘快將陣亡將士的名單統計呈交給相國的。”

  王源微笑點頭,朗聲對百姓們道:“諸位父老鄉親,這一次我們能成功的從虎口脫險,不僅僅是因為將士們的保護。其實這次能成功的脫險,關鍵還是你們自己的自救。這一路上諸位鄉親父老吃了不少的苦,也協助將士們築造各種工事拒敵,可以說能夠成功脫險,那是軍民一心的結果。在此,我王源代表將士們向諸位父老鄉親們表示謝意。”

  王源拱手團團作揖,眾百姓忙拱手還禮,有人叫道:“王相國忒也多禮,這是咱們都應該做的。你們為了救我們拼命,我們豈能袖手旁觀?”

  王源微笑點頭繼續道:“諸位鄉親父老都是明理之人,倒也不用我多說。這一路上我王源以及手下兄弟若有得罪之處,便也請諸位不要介懷。當時也是情勢所迫而已。”

  “沒事沒事,那都是咱們自己不好,不知道情勢危急。挨鞭子也是活該。”百姓們叫道。

  王源哈哈笑道:“好好,此事不提了。諸位,本相此次率軍至平原城救援,雖然是冒險之舉。但能有今日成果,本相甚是滿意。借此也要諸位明白一個道理,朝廷是記著百姓們的,只要心向朝廷,朝廷都不會棄之不顧的。陛下派了豐王爺同本人同來,便是告訴大夥兒,朝廷時時刻刻的記得深陷賊兵之手的百姓們的。豐王爺就在那裡,讓我們一起向豐王爺道謝。”

  王源伸手朝站在一旁的李珙一指,眾百姓也都拱手向他行禮。雖然對這位豐王爺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也沒見他做什麼事情,但這畢竟是陛下的兒子,他的到來便也代表了陛下的態度,故而都客氣的行禮。

  李珙本來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麼,見此情形忙拱手還禮笑道:“不敢當不敢當。本王沒做什麼,都是相國之功。”

  王源笑道:“豐王爺不要客氣,要不要跟百姓們說幾句?”

  李珙擺手道:“相國說話便代表本王的意思,也代表了朝廷,相國繼續,本王聽著呢。”

  王源微笑點頭,也不過多堅持,轉頭來對著百姓們道:“豐王爺是低調之人,我們也不難為他。說起來,此次平原城在叛亂起時能堅守九個月之久,這是讓所有人都驚訝的。我只能說顏太守和平原城軍民便是我大唐軍民的典範。堅守不降,誓死拒敵,這便是我大唐臣民該有的態度。平原城的事蹟該當大力宣揚才是。此次回去,本人會大力舉薦顏太守,因為顏太守可為大事,可為朝廷中流砥柱。”

  眾人連連點頭,紛紛矚目顏真卿,有人高聲叫道:“恭喜顏太守這次怕是要升官了。”

  顏真卿忙拱手叫道:“諸位鄉親父老,升不升官的事顏某並不在意,顏某守城是為了平原城百姓,可不是為了升官的。要知道當初叛軍勸降,許諾的官職也著實不低呢。若是為了官職,何須堅守城池?”

  王源哈哈笑道:“顏太守說的很是,這是氣節,這是責任,和官職沒有任何的關係。但越是如此,便越要大力舉薦,方顯朝廷公允。”

  “正是正是,王相國所言極是。顏太守若不受嘉獎,豈非是不公之舉?理當升官嘉獎。”眾人紛紛叫道。

  王源微笑點頭,待眾人平復下來,高聲道:“顏太守的事朝廷會妥善安排,關於諸位父老鄉親的事情,本人還有最後幾句話要跟諸位說一說。咱們已然脫困,那麼接下來的首要之務便是安頓之事。咱們四萬多百姓若是全部安頓在北海郡,恐怕會給賀蘭太守帶來巨大的壓力。今年全國大旱,朝廷又在多事之秋,叛軍猖獗,四處狼煙,朝廷恐無餘力救濟。所以這安頓之事,需要一個妥善的方案。本人有個想法,雖然事前沒有跟兩位太守商議,但此刻正好拿出來跟諸位鄉親父老以及在場的官員們商議一番,若覺得可行,咱們便定下此事。不知諸位覺得如何。”

  “請相國明示。”顏真卿賀蘭進明等人均道。百姓們自然是毫無疑義。

  “南岸諸郡的首要之務是拒敵,空無餘力安頓百姓。所以我想請賀蘭太守派人將百姓們分散至南邊最近的州府分別安置。濟南府周邊各郡都要承擔收容之則,每一處可安頓數千人,既不增加太大的負擔,又可妥善安置。百姓們暫時安頓下來,將來收復失地後再可回歸故地。本相將會寫信通知這些州府的官長,相信他們不會拒絕的。”王源沉聲道。

  “甚好,下官也是這麼想的。下官北海郡也非全無能力收留百姓,我們可以帶頭收留五千百姓。只要有咱們一口吃的,便有百姓們一口吃的。”賀蘭進明道。

  王源微笑道:“我信你。”回頭來對著百姓們道:“諸位父老鄉親可有異議?”

  百姓們豈會有什麼異議,只要有安身立命之所,那已經是謝天謝地了。於是紛紛道:“聽憑安排便是,我等只要有口飯吃,什麼都成。”

  王源點頭道:“好,那麼事情便這麼定了,至於哪些人去哪些地方安頓,下來後我會同兩位太守商議決定。我對諸位只有一句話的忠告:他人的救助都是暫時的,咱們要自救才是最終的脫困辦法。今年年景不好,安頓於何處都是大負擔,所以我希望諸位父老鄉親能夠想辦法自救,安頓下來之後自己想辦法找生機,儘量減少當地的負擔,這樣既可立足也有尊嚴。”

  “相國說的很是,我等記住了。”百姓們紛紛點頭道。

  王源微笑點頭,擺擺手叫道:“罷了,便到這裡吧,囉裡囉嗦的說了一堆,大夥兒怕是都聽膩了。散了散了。”說罷縱身跳下青石墩。

  ……

  眾人開進北海城停留休整。士兵們昨夜受了大罪,受凍風寒的不少,需要及時的處理。賀蘭進明讓人熬了大鍋的姜湯給士兵們喝下,中午又飽飽的吃了一頓飯,王源傳下令來,所有人全部睡覺,一個也不准起來晃悠。於是全體親衛士兵蒙頭大睡,睡了個昏天黑地。

  到了晚上,吃了晚飯後親衛們又是倒頭便睡,這麼多天沒有好好睡覺的他們終於可以享受這簡單的幸福時刻了。

  王源午後也美美的睡了個覺,一覺睡到黃昏才起床來。起床後李欣兒等人告訴王源,賀蘭進明親自來過了,要請王源晚上赴宴,聆聽相國教誨。

  一聽赴宴二字,王源眉頭皺起。此時此刻正是物資最匱乏的時候,賀蘭進明此舉雖然是對自己的尊敬,但絕不能提倡。但王源也沒有拒絕,他確實要跟賀蘭進明交代一些事情,因為明天一早王源便打算離開北海郡了。很多事必須要在今晚交代清楚。

  住處伺候的婢女燒了熱水,王源好好的洗了個熱水澡,身上疲倦盡去。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王源便在賀蘭進明派來的小吏的帶領下去賀蘭進明的太守衙門赴宴。當王源帶著趙青譚平抵達衙門的時候,豐王李珙、顏真卿等人已經先行抵達衙門,和賀蘭進明一起在衙門口迎接了。

  寒暄已畢,賀蘭進明將王源等人引入內堂之中,但見衙門內堂簡陋的一張桌子上只有幾盤菜蔬和一盆雞肉,菜肴簡單無比。說是宴席,其實不過是家常便飯罷了。

  李珙臉上甚是失望,他跟隨王源也吃了一個多月的苦,本以為可以赴宴打打牙祭,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宴席。他本以為王源也會不快,但卻發現王源臉上笑意更濃,竟然沒有絲毫不快的樣子。

  “請豐王爺、王相國落座。我這裡沒有什麼珍饈佳餚,只能略備薄蔬以示敬意了。這幾樣菜蔬都是我家夫人親手種的。這只雞也是我夫人親手養的。實在拿不出手,萬望相國和王爺不要介意。”賀蘭進明帶著滿滿的歉意道。

  王源哈哈笑道:“介意什麼?見到這樣的一桌菜,本人打心眼裡感到欣慰。我本擔心看到滿桌的美味佳餚,那便表明賀蘭太守不知此時情勢,不知時局艱難。但現在看到這些全是尊夫人自己親手栽種飼養的菜蔬,我便放心了。足可見賀蘭太守清廉有度,也深知時局之危。我對賀蘭太守多了幾分敬意。有你在北海郡,那是北海郡百姓之福啊。”

  賀蘭進明忙拱手自謙,擔著的心思也放了下來。他確實擔心自己照顧不周,他和這位王相國相處時間不久,雖然對他佩服不已,但畢竟這個人的品德如何還不知道。現在看來,此人果然豁達明理,難怪年紀輕輕便已經身居大唐相國的高位了,果然是人品俊秀智勇雙全。

  “慚愧慚愧。按理說豐王爺和相國來此,下官怎也要好好的招待的。可是我確實不想那麼做。果然相國和王爺並不在意,這讓下官感激不已。菜蔬雖簡陋,但這壇酒倒是不錯的酒,這是我家小女年頭出嫁時挖出的女兒紅。整整十六年的酒,這次正好拿出來待客,總算是心中稍安了。”賀蘭進明指著一罎子密封著的酒道。

  王源喜道:“哎呀,那可是好東西啊,有了這壇酒,便是山珍海味也無顏色了。咱們也不客氣了,吃了這酒,也順便粘粘喜氣,祝賀蘭太守早早抱個大外孫。”

  賀蘭進明哈哈笑道:“多謝多謝,小女確實十月待產,借相國吉言,生個大胖小子。”

  顏真卿撫須呵呵笑道:“相國說是小子那一定是小子。何不請相國賜個名字?”

  “對對對,請相國賜個名字。”賀蘭進明笑道。

  王源連連擺手笑道:“不成不成,起名字這樣的事情是他父親的權利,或者是賀蘭太守,或者是對方的主翁,我起名字豈非越俎代庖了麼?我可不做這樣的事,這事兒還是留給賀蘭太守自己煩心吧。”

  賀蘭進明忙道:“這孩兒能得相國賜名,那是我賀蘭家和小女婆家的榮幸。”

  顏真卿也道:“王相國,賜個名字沾沾您的福氣。”

  王源微笑道:“名字只是個代號,跟福氣可沒干係。不過既然非要我起個名字,我便幫著想一個。不合用便棄了便是。”

  “好好好。那可太好了。”賀蘭進明大喜道。連忙捧了筆墨紙硯來,擺在一旁的小幾上。

  王源提了筆蘸了墨問道:“你親家姓氏是什麼?”

  “哦,姓葉。樹葉的葉。”賀蘭進明忙道。

  王源點頭略一思索,臉上露出狡黠的笑意,揮筆寫下了三個大字,笑道:“就這個吧,能用則用,不能用便棄了。”

  賀蘭進明看著紙上三個大字均點頭笑道:“好名字,葉良辰。聽上去便是那麼順口。良辰美景,圓圓滿滿,這豈非預示將來此子一生富貴圓滿麼?”

  王源哈哈笑道:“能否圓圓滿滿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他的這個名字一定會流傳千古,史上留名。”

  “多謝相國吉言,多謝多謝。”賀蘭進明大喜拱手道謝不迭。

  王源笑道:“能吃你家的女兒紅酒了麼?咱們想吃賀蘭太守家中的女兒紅酒還真不容易,還要先替你辦事才成。豐王爺,顏太守,你說是不是?”

  在賀蘭進明愕然的面容中,王源和李珙顏真卿等人均哈哈大笑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7

第878章 回程

  四人落座,就著簡陋的菜蔬斟酒痛飲。這十六年的女兒紅確實醇厚無比,酒意濃烈。幾杯酒下肚,四人都面色變得微紅,頗有些微醺之意起來。

  王源咂嘴贊道:“好酒,好酒。難怪人說酒是陳年的香,普通的清酒經過十六年時光的沉澱,竟然變得如此醇香濃烈。瞧這酒水,宛如金蜜一般濃厚,今日可真是有了口服了。我家小女今年三歲,我也該埋下幾壇女兒紅,待得小女出嫁之日取出來喝的。這事兒回去便著人去辦。”

  顏真卿呵呵笑道:“王相國的千金出嫁,我等定是要去討杯女兒紅喝的。只是那已經是十幾年後的事情了,不知道我們那時還在不在人世。”

  王源呵呵笑道:“顏太守何出此言?顏太守不過四十許人,十幾年後怎會不在人世?在座都會在人世的。”

  賀蘭進明笑道:“那可說不準,世事變幻無常,焉知十幾年後如何?”

  王源微笑道:“沒想到你們都是如此悲觀之人。這倒叫我沒想到。”

  顏真卿道:“我等不是悲觀,確實是這年餘變化翻天覆地,誰能想到我大唐會有現在的局面。我大唐國富民強乃當世第一強國,可誰能想到漁陽鼓動,天下大亂。幾乎在一夜之間,便成了如今這個樣子。國尚如此,何況人乎?”

  “是啊,國尚如此,何況是人。”賀蘭進明也跟著歎道。

  豐王李珙皺眉喝道:“你二人說的什麼話?難道你們對我大唐平叛復興沒有希望麼?你們身為大唐命官,心中怎能有這樣的消極想法?若人人都如你們這般,我大唐還能指望你們什麼?”

  顏真卿和賀蘭進明一愣,忙拱手告罪。幾杯酒下肚,他們差點忘了席上還坐著當今陛下的兒子。而且還是王相國親自帶著他來的這一位。暗地裡兩人猜測過王源此舉的意圖,都覺得很有可能王源是要舉薦這位豐王爺上位。所以此刻李珙一發話,兩人頓時覺得甚是緊張。

  王源擺手皺眉道:“都坐下,不過是閒聊心思,豐王爺幹什麼給他們扣上一頂大帽子?顏太守和賀蘭太守都不能指望的話,天下還有指望的人麼?你也不想想,顏太守可是堅守了平原城九個月的。黃河以北的郡縣州府中除了顏太守之外,還有誰能做到?賀蘭太守這次若不是全力協助,我們能脫險麼?豐王爺,話要想一想再說出口。”

  王源的語氣雖然清淡,但話意可不輕,這是等同于指著李珙訓斥他了。李珙嚇了一跳忙道:“王元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他們說出那樣頹廢的話來。”

  王源微笑道:“那不是頹廢,那是感歎罷了。你若到了他們的年紀,也會有此感歎的。你不明白他們心中的感慨的。”

  李珙心道:“你還不是比我只大一歲,難道你便能明白了麼?”不過嘴上還是立刻改口道:“元帥說的是,是握唐突了。我敬二位一杯酒謝罪,二位太守不要介意,本王說話有時候確實不太中聽。我絕不是要訓斥你們的意思。”

  顏真卿和賀蘭進明們舉杯道:“無妨無妨,豐王爺說的也有道理,我們確實不該說出那般頹廢之語。”

  三人同飲之後重新坐下,王源知道李珙心裡不高興,但王源也無意安慰他。自己雖然已經決定了要推舉他競爭太子之位,但在此之前必須要好好的調教他。讓他多明白些道理。玄宗的兒子不好好的教育,自己便替他好好的教育一番。起碼將來做個不禍害百姓和朝廷的皇帝,這已經是最低的要求了。

  “賀蘭太守,明日一早我便要離開北海郡了。在離開之前,我有幾句話要交代於你。”王源微笑打破眼前略有些尷尬的沉默道。

  “相國明日便走?怎不休整幾日?下官還想著和相國盤桓幾日聆聽教誨呢。”賀蘭進明忙道。

  王源擺手道:“賀蘭太守行事讓人放心,那可不需要本相多嘴了。有賀蘭太守駐守北海郡,當是北海郡百姓之福。我和賀蘭太守一見如故,也想多盤桓數日,但時間緊迫,我確實不能在此逗留了。你要知道,為了救援平原城,我可是拋下了十萬大軍趕到這裡的。我走時十萬神策軍還在長安城外清掃城池,面對著長安城中的二十萬叛軍的威脅呢。已經一個多月過去了,如今消息全無,究竟是否發生了戰事,我卻都一無所知。哎,說起來我這個兵馬元帥是不合格的,把重擔全部丟給了高副帥了。”

  賀蘭進明點頭道:“原來如此,那是該立刻趕回去。不過相國也不用擔心,高仙芝領軍當無差錯。相國和高副帥人稱大唐雙壁,你們二人誰領軍,叛軍都將討不到任何的便宜。”

  王源呵呵笑道:“若非是對高副帥有絕對的信心,我也不敢離開大軍,否則豈非成了兒戲一般。但我也不妨告訴你們我此來的目的。我之所以離開大軍突襲敵後,可並不是衝動之舉,而是必須為之。目的之一便是援救困守平原城的顏太守,因為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顏太守堅守城池卻得不到任何的救援,最後和全城軍民在失望之中被攻破城池屠戮而死。我大唐之所以有今日,便是很多的州府守官缺少了顏太守這般誓死效忠之心。若我不來救顏太守,豈非讓天下人都寒了心。救援顏太守的意義不在於救下了軍民人馬而已,那是對人心的一次救援。所以我才不得不來走這麼一趟。”

  這是顏真卿和賀蘭進明第一次正式的聽王源說出前來平原城救援的原因。之前這個念頭在顏真卿的腦海裡想了無數遍,但是他終於沒有問出口。因為他總覺得王源離開大軍跑來平原城的救援是魯莽的舉動。雖然他救了自己和全城軍民,但顏真卿並不覺得此舉是合適的。身為平叛大軍的主帥,此舉既魯莽而又不智。但此刻聽王源說出真正的原因來,顏真卿忽然發現自己和王源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曾幾何時自己還曾偷偷覺得自豪,因為王源不顧大局趕來救自己,這說明自己在王相國的心目中是很重要的。但現在才明白,王相國救的可不是自己,而是人心。即便不是自己,換做任何一人堅守平原城,王相國也是會來救的。不過明白了這一點後,顏真卿一點都沒失望,反而覺得更加的欣慰。

  “原來相國此舉高瞻遠矚另有深意,下官卻沒想到這一點,當真佩服的五體投地。”顏真卿歎道。

  賀蘭進明也連連點頭,滿臉恍然欽佩之意。

  王源微笑道:“也不是什麼高瞻遠矚,不過是將心比心罷了。此次除了救援平原城之外,我還有第二個目的。那便是沿著北海郡往東的黃河南岸州府巡視一圈,帶來朝廷的慰問之意。豐王爺這次也隨我前來,便是代表著陛下親至。我擔心叛軍不久便要往南攻擊,所以這一趟也是必須要走的,我不想看到被叛軍突破黃河南岸,一路佔領南方州府的局勢。因為那樣的話,叛軍有了大量的迂回縱深之地,而朝廷失去了唯一的錢糧來源,平叛便遙遙無期了。”

  賀蘭進明和顏真卿連連點頭,如此看來,王相國此行不是冒險而是必須為之了。相國此行不但是挽救人心也是激勵人心安定人心。同時佈置沿江州府做好防務,配合平叛大軍在黃河以北的戰事。可以說王源行事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也許有人會覺得有大河攔阻,叛軍不會南下。但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叛軍一定會渡河攻擊。這是戰略使然,他們一定會這麼做。而且他們已經開始這麼做了。你們可知道今晨我們在白馬渡口與之激戰的叛軍是誰為統帥麼?”

  “聽說是安祿山手下的首席軍事嚴莊是麼?”顏真卿道。

  “是嚴莊,你們知道他現在是什麼官職麼?他手下的士兵無意間透露了機密,他報出了嚴莊的官職。嚴莊現在的官職是征南大元帥。嘿嘿,征南大元帥。你們想想這是何意?”

  賀蘭進明愕然道:“征南?豈非便要南渡作戰麼?”

  王源微微點頭道:“那還用說?無意間的一句話便洩露了天機,足見那五萬兵馬原本是要南渡征戰的,可能是我們鬧得太凶了,所以才優先來對付我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經過王源這麼輕輕的一點撥,賀蘭進明和顏真卿都已經全部明瞭。事情其實已經很明顯了。

  “相國放心,我賀蘭進明必誓死守衛北海郡,不教賊兵越大河一步。”賀蘭進明沉聲道。

  王源沉聲道:“賀蘭太守,不是我誇大其詞你。黃河南岸眾多州郡府縣之中,北海郡是最危險之處。還有一處便是雍丘和睢陽一帶。一旦叛軍南下,這兩處必是叛軍全力進攻的方向。你可知為何?”

  賀蘭進明想了想道:“我北海郡正對白馬渡,故而首當其衝。是不是這個緣故?而雍丘睢陽在洛陽之南,叛軍若是從風陵渡渡河之後,必先往東南攻進,雍丘睢陽乃南下江淮之地的門戶,故而也是要衝之地。必先遭遇攻擊。”

  王源一拍大腿道:“正是如此,看來賀蘭太守早已對局勢看的很清楚了。那麼北海郡所處的位置的重要性我也不多說了。所以,賀蘭太守,北海郡一定要牢牢守住,不能有半點閃失。”

  “請相國放心,下官必誓死守住北海郡。”賀蘭進明挺身站起,拍著胸脯道。

  “相國,下管願留下來同守北海郡。”顏真卿也起身拱手道。

  王源微笑搖頭道:“顏太守不必留下來了,不過你的平原城的七八百士兵倒是可以留下歸於賀蘭太守。這樣賀蘭太守便多些人手。至於顏太守,你是必須要跟我走的。”

  顏真卿點頭道:“相國說怎麼辦就怎麼辦便是。不過我倒是可以和賀蘭太守商榷一番守禦之法。畢竟我也是有些經驗的。”

  王源哈哈笑道:“這當然是好事,也是應該的。”

  賀蘭進明喜道:“那太好了。今晚我和顏太守聯床夜話,正好好好的求教一番。”

  ……

  次日清晨,王源率一千親衛離開北海郡。當王源收拾停當,率眾親衛沿著白霜皚皚的街道來到北海城西門處的時候,忽然在晨光之中看到了城門內外黑壓壓默默矗立的無數身影。王源有些發愣,同時也百感交集。

  為了不驚擾百姓,王源並沒有發佈離開北海的消息。但不知為何,百姓們還是得知了這個消息,他們自發的前來西門處相送了。清晨的天氣是寒冷的,這些百姓們大多衣衫單薄,卻一個個站在冷風之中不知多久了。

  “怎麼回事?不是不要百姓們知曉麼?”王源皺眉對身邊陪同的賀蘭進明道。

  賀蘭進明忙道:“下官沒有告知任何人,百姓們可能是知道相國要離去,自發的前來了。”

  王源歎了口氣,轉頭看向百姓們。眾百姓默默無語,數萬隻眼睛盯著王源等人的身形,眼中神色複雜。既有不舍又有感激更有太多的迷茫。王相國代表著朝廷,他在北海眾人便可安心,現在王相國要走了,自然心中說不出的失落和迷茫。

  “父老鄉親們,回去吧,回去吧,天冷。莫凍著身子。”王源一邊走一邊朝著周圍黑壓壓的人群拱手道。

  百姓們紛紛拱手,但卻沒有一人說話,也沒有一人挪動腳步。

  “回去吧,莫要相送。你們放心,朝廷不會忘記你們的,本人回去後很快便會率大軍攻破長安和洛陽,收復失地。到時候你們便不用擔驚受怕了。你們中的很多從河北逃難而來的人便可以回歸家園了。”王源邊走便說著話,雖然他也知道自己這些話多麼蒼白無力,但他還是要說,還是要試圖安撫百姓們的心。

  “王相國,王相國。”有人從人群中沖出來叫道,幾名親衛忙上前攔住。

  王源認出了那人,卻是兩位經驗豐富的老漁夫牛老財和老張頭。王源忙命親衛不要攔阻,微笑上前拱手道:“兩位老丈,你們怎麼來了?”

  牛老財和老張頭摘下斗笠跪拜行禮,王源忙制止了他們。牛老財抓著王源的手道:“王相國,怎麼這就要走了?”

  王源歎道:“軍情緊急,不得不走啊。”

  牛老財微微點頭道:“也是,王相國有多少大事要做,怎能呆在這北海郡。我們哥兩個昨晚連夜下河捕魚,抓了幾條肥美的黃河大鯉魚,連夜趕到城裡來打算今天請王相國嘗嘗鮮的。沒想到一到城裡卻得知相國要走了。罷了,這幾尾魚便給相國留在路上吃吧,也是我們哥倆的心意。”

  牛老財說著話,伸手示意站在旁邊的老張頭。老張頭忙從背上取下魚簍來,伸手從裡邊取出幾條串著繩子的大魚,遞到王源面前。

  王源忙擺手道:“這如何使得?使不得,使不得。”

  牛老財忙道:“怎麼使不得?又不是偷的搶的?這是我們的心意。我哥倆沒什麼好東西孝敬,只有這捕魚的手藝。我們知道這不是什麼稀罕物,只是心意罷了。”

  王源沉吟片刻,伸手接過魚來,交到身邊的親衛手上,連聲謝道:“多謝二位老丈,這魚我收了。這魚對我而言比什麼都貴重。”

  兩位老丈大喜過望,呵呵對身後十幾名漁民笑道:“瞧見沒,你們還說王相國不稀罕,稀罕著呢。”

  王源笑道:“稀罕稀罕。可惜我無物相送。這樣吧,待我收復了京城,我請人接你們去京城遊玩,想住多久住多久,想怎麼玩便怎麼玩,你們看如何?”

  牛老財呵呵笑道:“那感情好,我老漢活這麼大可連北海郡都沒出過,要是能去京城遊玩,死了也閉眼了。不過我等百姓最希望的還是王相國能快些平了叛亂,讓我們老百姓過安生的日子,那便比什麼都好了。”

  王源鄭重點頭,拱手道:“這話我記住了,這便是我王源的首要之務,必不會教諸位父老鄉親們久等的。告辭了。”

  王源轉身回到隊伍之中,一千多人的隊伍緩緩從大開的西城門出城。城門口,王源回身對相送的賀蘭進明以及一干官員拱手要求他們就此留步。又對著城頭上下黑壓壓的百姓和軍民揮了揮手,轉身帶著親衛們步履整齊的踏上大道,消失在晨霧之中。

  城門口,數萬百姓依舊停留良久,才慢慢沉默的散去。

  ……

  八天後,王源一行從北海郡出發沿著黃河南岸往西,連續巡視了惲州、東平郡、南安等州郡之地。每到一處州郡,王源都召集守城官員和將領以及百姓們激勵士氣,為他們加油鼓勁。提醒他們要積極準備守城作戰。豐王李珙和大唐相國的親臨大大鼓舞了這些地方軍民的士氣。也讓他們重新得知朝廷的消息以及如今的局勢。這對於穩定軍心民心是有決定性的作用的。

  本來很多官員終日惶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王源的到來宛如及時雨一般,讓他們有了目標和方向。特別是他們得知王源從黃河以北橫穿叛軍佔領的腹地,以少量兵馬殲滅數萬之敵,連下數城,並且成功救出了在平原城堅守的顏真卿之後,所有人除了震驚之外,心中更是平添了一股勇氣。原來兇悍的叛軍在王相國的手下居然是如此的不堪一擊,這讓他們對守城拒敵有了更大的信心。況且王源的千里救援的舉動也表明,一旦遇到敵軍進攻,朝廷不會坐視不管,只需心無旁騖的堅守便可。顏真卿的現身說法也甚有說服力。在守城之事上,顏真卿也毫不猶豫的對當地的官員守軍提出一些建議。

  總之,這一路走來,大幅提振了軍心安穩了民心,讓本已經對朝廷悲觀失望的情緒消弭於無形。當朝廷的陽光重新照到他們身上時,這些州郡的官民都恢復了生氣和活力。

  九月十一,王源離開北海郡的第九日上午,眾人抵達了雍丘境內。接近雍丘東城門外數裡,前方塵煙四起,竟有一隻騎兵飛馳而至,人數很是不少,恐在兩千人左右。王源甚是詫異,巡視了數城,大多都是裝備簡陋的團練兵,沒見到任何騎兵的影子。而這雍丘居然還有這麼大數量的騎兵,這甚是讓人狐疑。王源甚至有些懷疑雍丘已經被叛軍佔領,來的是叛軍的兵馬了。

  但很快,疑慮便消除了。來的騎兵打著的是唐軍的旗號,而且在裡許之外便停了下來。十餘騎單獨飛馳而來,在百余步外便聽到有人高聲叫道:“來的可是王元帥一行麼?”

  趙青上前叫道:“正是,你們是誰的兵馬?”

  對面一人高聲道:“下官真源縣令張巡,恭迎王元帥一行。”

  話猶未了,十幾騎已到面前,馬上眾人滾鞍下馬,快步跑上前來,居中一人面目清瘦雙目炯炯,個子不高,但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一股精幹之氣。此人雙目在人群中逡巡,忽然停在了王源臉上,沉聲道:“若下官沒猜錯的,這一位便是王元帥吧。”

  王源微笑點頭道:“正是,你便是張巡張縣令?”

  “下官張巡見過王元帥。”張巡單膝跪地,拱手行禮,口中高聲道。他身旁的十幾名軍士也紛紛跪地行禮。

  王源忙上前扶起張巡,呵呵笑道:“張縣令,不用行此大禮。你們這是特意來迎接我們的麼?”

  張巡沉聲道:“正是。我們早就知道王元帥一行即將抵達雍丘,故而命人在東城偵查。剛接到消息,下官便帶人趕來迎接了。”

  趙青冷然道:“帶了數千騎兵來迎接王元帥,你倒是不嫌興師動眾。”

  張巡忙解釋道:“莫要誤會,我等正在城北巡邏,接到稟報後便直接趕來了,並沒有唐突之意。”

  王源呵呵笑道:“無妨無妨,興師動眾方顯隆重呢。張縣令,這一位是豐王殿下,這一位是平原顏太守,見個禮吧。”

  張巡忙給李珙和顏真卿行禮。李珙倒也罷了,見顏真卿時張巡格外的恭敬,連連作揖道:“果然是顏太守,拒守平原城九個月,這簡直教人難以置信。下官對顏太守萬分敬仰。”

  顏真卿呵呵笑道:“張縣令,我有什麼好敬仰的,該敬仰的是王相國才是。他不去救我,我怕是已經早已死在平原了。”

  張巡點頭道:“王元帥自不必說,他本就是我張巡心中膜拜的人物。今日能同時見到王元帥和顏太守,當真是我張巡三生有幸了。”

  王源和顏真卿相視而笑,一旁的趙青沉聲道:“張縣令,難道你要讓大帥豐王爺和顏太守都站在城外和你說話麼?”

  張巡忙扶額笑道:“哎呀,下官忒也無禮,快快快,請王元帥豐王爺顏太守進城歇息。”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1:07

第879章 逼迫

  就在王源一行抵達雍丘城之時,嚴莊率領大軍也抵達了洛陽東門外。

  這一路上,嚴莊的心情是複雜的。此次自己奉安祿山之命率五萬大軍清掃腹地,結果卻眼睜睜的看著王源在眼皮底下跑了,這件事著實有些鬧心。那可是當今大唐相國王源,那是目前大唐朝廷的頂樑柱,若是能抓住他,殺死他,可謂是給予大唐朝廷以重創,甚至能因此讓大唐朝廷土崩瓦解。可以說自己白白浪費了一次絕佳的機會。

  但嚴莊是個豁達之人,這一次的失利雖然讓嚴莊心中不快,但嚴莊卻並沒有因此便覺得事情變得不可收拾,也沒有因為眼睜睜的看著王源帶著顏真卿等數萬軍民逃往黃河以南便感到沮喪和頹廢。事實上在嚴莊看來,既然王源救了平原城軍民渡河而去,也就意味著河北道腹地再無大唐餘孽作祟,實際上也起到了平復腹地之亂的作用。自己率軍此行的目的其實便是平復腹地之亂,既然達到了目的,又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呢?

  所以,嚴莊的心情之所以複雜和憂慮,不是為了空手而回,他其實跟擔心的是安祿山知道此事後的態度。他是瞭解安祿山的,安祿山如果知道自己讓王源從自己的五萬大軍的指縫裡溜走,恐怕會大發雷霆。現在的安祿山暴躁而易怒,滿身的戾氣,動輒便打殺城下僕役,這件事若是稟報安祿山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嚴莊想也敢想。

  洛陽東門外一片秋色蕭索,空曠的城門外沒有一個人影,也看不到一個前來迎接自己的人員。嚴莊知道自己在洛陽的人緣並不好,也沒有什麼至交好友。唯一可能來迎接自己的便只有晉王安慶緒了。然而他也不可能出城迎接,因為他要避嫌,他不能和自己走的太近。想著這些,嚴莊的心頭生出一絲悲涼之意。

  在洛陽城外的東大營讓兵馬就地駐紮之後,嚴莊帶著百餘名騎兵進了城。即便擔心安祿山會暴跳如雷,嚴莊還是決定將此行的實情稟報安祿山,嚴莊並不想對安祿山隱瞞。因為嚴莊知道,這些事瞞是瞞不住的,安祿山一定會命人暗地裡打探這些消息,一旦自己的稟報和他得知的情形不同,那將會是更加糟糕的局面。而且嚴莊心裡其實對即將到來的雷霆震怒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而且他在回洛陽這十余日的行軍路上也已經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那是一個即將改變一切的決定。

  在去往洛陽宮中的路上,嚴莊打發親信隨從去晉王府送信,告知安慶緒自己已經回洛陽的消息。要求安慶緒在府中等候自己,自己見過陛下後便會去和他商議重要之事。

  洛陽皇宮之中依舊花團錦簇,和外邊的秋色濃郁遍地蕭瑟相比,這裡顯然沒有半分的季節交替,寒冬將至的感覺。通向安祿山寢殿的青磚大道兩旁,花樹蔥郁,芬芳撲鼻。居然還有深秋時節罕見的蜜蜂和蝴蝶在享受最後的生命時光,在陽光下嗡然飛舞。

  沿著長廊走近安祿山的寢殿口,嚴莊皺起了眉頭,不自覺的捂住了鼻子。因為他聞到了久違的腐臭的氣味以及辛辣的中藥的味道,嚴莊強忍住嘔吐之意,朝著殿門口行去。

  殿門口幾名禁衛守衛著,見嚴莊到來,一名禁衛忙進殿稟報。不久後李豬兒滿臉驚喜的匆匆出來,見到嚴莊忙行禮躬身道:“嚴先生來啦,陛下請您去覲見呢,請隨奴婢來。”

  嚴莊一眼看見李豬兒面孔,頓時嚇了一跳。因為李豬兒的臉上多了幾道翻卷的血色傷痕。而且還有幾個血窟窿眼。雖然已經結疤,但是依舊看上去猶如鬼魅一般,顯然是又遭受了安祿山的責罰。

  嚴莊吸了口氣定了定神,微笑對李豬兒拱手道:“有勞李內侍。”

  李豬兒側身恭候,嚴莊舉步入內,二人沿著內廊前行,過了殿中內院,嚴莊見四下無人,停步轉身低聲問道:“李內侍,陛下這段時間又責罰你了?”

  李豬兒眼圈一紅,像是見到了親人一般,指著臉上的傷痕道:“嚴先生你瞧瞧奴婢這張臉?奴婢活不成了。”

  嚴莊皺眉道:“陛下這是怎麼了?為何要如此對你?”

  李豬兒眼淚汪汪道:“陛下脾氣越發的暴躁,身邊伺候的人誰不是傷痕累累。您離開洛陽的這二十幾天時間裡,宮裡又有十多名宮女和內侍死了。我這臉上便是陛下用刀子劃的,說是要挖了我的眼睛,所以臉上被紮了幾個窟窿。若不是奴婢躲得快,怕是眼珠子都被搗爛了,臉皮都被掀開了。”

  嚴莊沉聲道:“到底為什麼呢?”

  李豬兒歎道:“那裡有為什麼?陛下身上一旦疼痛難忍,便那奴婢們撒氣。哎,只怪我命苦,總之也活不長了。”

  嚴莊微微點頭,皺眉不語。李豬兒湊上來道:“嚴先生,陛下今日好像心情又不好了,剛才聞聽你覲見,陛下說什麼‘他還有臉來見我’這樣的話。嚴先生一會兒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嚴莊心中一凜,點頭微笑道:“多謝你,我自會小心的。”

  兩人再次前行,行到寢殿北邊安祿山的臥房外,李豬兒上前挑著門簾將嚴莊請進去。屋子裡一片昏暗,窗戶都蓋上了窗簾,顯然是故意不讓外邊的光線透進來。安祿山拴著寬大的袍子坐在軟椅上,眼睛纏著黑布。屋子裡的氣味中人欲嘔,濃烈的讓人難以呼吸。

  “臣嚴莊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嚴莊趨步上前,緊走幾步來到安祿山面前跪下磕頭,口中沉聲道。

  安祿山側耳聽著嚴莊的聲音,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來。擺手道:“是嚴莊麼?你回來了啊,很好很好,朕這幾日正想著你該回來了。呵呵,好,免禮平身。”

  “謝陛下。”嚴莊緩緩起身。

  安祿山側頭,用黑布蒙著的雙眼看著嚴莊,仿佛他還能透過那厚厚的黑布看到嚴莊一般。嚴莊偷眼看起,他看到了黑布下方流淌著的黃色液體。黑布中間一片濕潤,那是被血水浸潤所致。由此可見,黑布下安祿山的雙眼恐怕情形已經糟糕之極了。

  “嚴莊啊。此去平原城平亂之事如何?可還順利麼?”安祿山淡淡問道。

  嚴莊再次跪倒在地,沉聲道:“臣有罪,臣有負陛下重托,此次平亂臣有過失,祈求陛下責罰。”

  安祿山皺眉道:“你如實奏來。”

  嚴莊沉聲一五一十的將此行的經過都說了一遍,一絲一毫也沒有保留。安祿山始終靜靜的聽著,臉上肌肉微微抽動,顯然正在竭力的壓制怒火。待嚴莊說完,安祿山冷冷開口道:“嚴莊,你讓朕很失望,非常非常的失望。你率了五萬大軍去平亂,怎麼能讓賊子們就這麼跑了?而且跑的還是那個王源。你可知道你犯下了大錯了麼?朕如此信任你,你便以此為回報麼?”

  嚴莊沉聲道:“臣有負陛下隆恩,臣請陛下降罪,臣一力承擔,絕不抵賴。”

  安祿山厲聲道:“你壞了朕的大事,光是請罪便成了麼?”

  嚴莊沉默不語,安祿山高聲道:“你說,你如此無能,朕還怎麼敢將重任委託於你?朕還指望著你能輔佐燕王安定社稷。可是你現在的表現在朕看來正應了那句話,便是‘志大才疏’。你讓朕還怎麼敢倚重於你,還怎麼敢讓你輔佐燕王。”

  嚴莊皺眉沉聲道:“陛下,臣有過錯,但臣絕非你口中所言那般不堪。陛下可以降罪於臣,但不可侮辱臣。”

  “什麼?”安祿山怒極反笑:“你還要跟朕強辯?朕說錯了你了麼?這趟差事你辦的一塌糊塗,你倒還有臉強辯。”

  嚴莊靜靜道:“臣並不覺得這趟差事辦的糟糕。臣承認沒能抓住王源,但那並不是臣此去平亂的目的,臣事前也並不知道突入我大燕內腹作亂是王源本人。況且臣行事只看大局,此行臣的目標是平息內亂,大軍所至,亂賊倉皇逃竄。平原城業已收復,內陸再無賊兵作亂,這已經達到了目的。至於抓到王源自然是錦上添花,抓不到也並非是災難。故而臣並不覺得差事辦的糟糕。臣唯一的失誤是不知王源領軍,被他詭計脫逃。臣要請罪也是為了這件事,而非平亂的差事。”

  安祿山面容僵硬,胸口劇烈起伏。嚴莊知道一場暴風驟雨即將到來,於是屏氣凝神的等待著安祿山的震怒。但是安祿山的怒火卻沒有爆發,嚴莊等到的是安祿山的大笑之聲。

  “呵呵呵呵,好,很好。嚴莊,你果然還是那個嚴莊,果然是還喜歡跟朕頂撞的嚴莊。朕要告訴你的是,朕本並不打算降罪於你,因為你此行發生的一切朕在幾天前便已經知曉。你方才稟報之言中若有半點隱瞞,朕都會立刻將你拿下。你沒有對朕隱瞞,朕覺得很欣慰,本想輕責於你。但是朕沒想到的是,你也學會了推諉罪責,辜負了朕的期望你非但不覺得慚愧,反而振振有詞。你是不是認為你可以為所欲為了?你和安慶緒私底下的勾當當我不知麼?你對朕當真死心塌地忠心耿耿麼?朕授重任於你,對你恩寵卑職,便是希望能感化於你,讓你對朕一心一意,然而你卻讓朕萬分的失望。”

  嚴莊沉默不語,這個結果他早就料到。實際上即便沒有剛才的這次頂撞,安祿山也還是會免了自己的官職。因為安祿山絕對不能容忍自己這次的失敗的,安祿山就是這樣的人,他不允許別人的任何失敗,除非是他可以利用籠絡之人。而自己顯然並不是他最為倚重信任的人。

  況且從剛才的話中,嚴莊也聽出來了,安祿山對自己一直都是不放心的,所以和晉王之間的交往也是安祿山極為忌諱的地方。即便自己已經做的足夠小心,但安祿山手下的耳目必是已經將自己和晉王之間的隱秘交往的過程都看在眼裡,並且稟報給了安祿山了。

  “嚴莊,你心裡一定很不服氣。朕知道你是倔強之人,你一定以為朕對你太苛刻。朕本可因為這次的事情殺了你,但朕也不是無情之人,朕對你還是抱有一絲希望的。所以朕再給你一次機會。朕要你去做一件事,你做好了這件事,朕便讓你官復原職,重新為我南征大元帥。讓你將來成為我大燕國的丞相的許諾也依舊有效。這件事是你對朕證明你的忠心的最後機會,這件事若是再辦不好,明日朕便下旨問你的罪,將你滿門抄斬。”安祿山冷聲道。

  嚴莊啞聲道:“但不知陛下要臣去做何事?”

  安祿山冷冷道:“朕打算數日後立燕王為太子,在此之前有一件事需要辦。朕本打算親自去辦這件事,但現在朕希望你能去替朕辦了此事。今天晚上,慶緒必要設宴款待於你,我要你今晚殺了慶緒,這是你最後向朕表示忠心的機會。殺了慶緒,朕便相信你將來會對燕王一心一意。”

  嚴莊驚恐瞠目張嘴驚愕無語,渾身上下一陣冰冷。

  ……

  雍丘城的大街上,大唐當朝相國王源和豐王李珙到來的消息不脛而走。百姓們紛紛湧到大街上圍觀,小小的雍丘城頓時熱鬧非凡。

  王源對雍丘城中尚有這麼多的百姓很是驚訝。雍丘城只是一個縣城,以城池規模而論不過是大唐無數小城池中的一個,人口恐怕也只有萬餘人。但眼下大街上軍民湧湧的樣子,恐怕足有三四萬人之多。這還不包括那些在宅子裡的百姓們。

  在縣衙大堂落座之後,張巡給了王源一個解釋。

  “賊兵造反之時,聽聞黃河以北州府的百姓都在逃難,下官和睢陽許太守便商議了要接百姓過河安頓。我和許太守組織了幾十條船渡河接人。幸而那段時間黃河上游冰凍,河水流速緩慢,才得以完成。叛軍從范陽一路打下來的十幾天時間裡,我們一共運了六萬多百姓過河。本來安頓在我清源縣和睢陽城,後來我到了雍丘,百姓們也都跟來了。這裡三萬,睢陽三萬,勉強讓百姓麼安頓存身。”張巡解釋道。

  王源肅然起敬,起身拱手道:“本人對張縣令的舉動敬佩不已,大亂起時,遍地惶然,人人自危。張縣令居然能想到過河接難民來安置,膽色和見識均為不俗。本人代表朝廷感謝張縣令和許太守的義舉。”

  張巡忙道:“王元帥折煞我了,這些事本就是該做的。下官敬佩的其實是如王元帥和顏太守這般真正和叛軍作戰之舉,可惜我們身在黃河之南,不能同叛軍真正的交手,實在是一件遺憾之事。”

  王源呵呵笑道:“張縣令,你放心,會有你和他們交手的機會的。雍丘處於要衝之地,叛軍若要南渡攻擊,此處乃是必攻之地。戰事很快就要來了。”

  張巡點頭道:“下官也是這麼想的,故而下官才從清源縣來到了雍丘。並且招募訓練了一萬多兵馬,便是為了和叛軍決一死戰。”

  “一萬多兵馬?”王源驚訝道。

  顏真卿等人也都很是驚訝,張巡在這小小縣城居然招募訓練了有一萬多兵馬,當真讓人吃驚。

  張巡道:“確切的說是一萬一千六百三十名。其中騎兵兩千五百人。當然這也是雍丘城和睢陽兩地的全部兵馬,包括新近招募的五千兵力。後方的清源縣睢陽城中幾乎都沒有兵馬,盡數聚集於此了。”

  王源點頭道:“你是打算死守雍丘門戶,雍丘守住了,後方的城池也就無虞了是麼?”

  張巡搖頭道:“下官並不這樣認為。對下官而言,最重要的是睢陽城,那裡才是南下江淮的門戶。而且睢陽城的城防堅固,易於防守。當然下官也並不想放棄雍丘,雍丘乃我大唐城池,下官是不可能拱手想讓的。”

  王源微笑道:“張縣令思路清晰,看來早已有了一套拒敵的想法。張縣令本是清源縣令,但卻不知道為何會來到雍丘?雍丘縣本地的官員呢?”

  張巡沉聲道:“此事下官正要稟報元帥。下官本是清源縣令,但叛軍作亂之時,雍丘縣縣令令狐潮叛變投敵,欲將雍丘獻給叛軍作為黃河以南的踏板。下官和睢陽太守許遠聞聽此事甚是憤怒。於是我二人便商議奪回雍丘緝拿叛賊令狐潮。蒙許太守推崇,他將睢陽兵馬盡數交付於我,我便率三千兵馬夜襲雍丘奪回了此城。可惜讓狗賊令狐潮逃了,據說被委任為大將軍。那狗賊遲早會引兵而來,所以下官便在雍丘駐紮備戰。說起來倒是有些不該,畢竟我並非雍丘的官員,在此駐紮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王源點頭讚歎道:“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段事情,張縣令所為讓人欽佩。還有那位許遠許太守,本人也想當面對他表示欽佩之意。你二人一文一武攜手拒敵,均為我大唐忠臣良將。”

  張巡忙道:“忠臣良將可不敢當,只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罷了。許太守身在睢陽,他負責為我提供後勤之事,睢陽城中也有一大堆的事情,故而他不能在雍丘於我並肩守禦。不過下官已經將元帥和王爺到來的消息派人通知於他。他很快就要趕到了。”

  王源笑著點頭道:“那可太好了,我也想見見他。盼望著能和他一會。”

  張巡微笑點頭。王源轉身對豐王李珙道:“王爺,你看看,咱們大唐的官員中有多少為了大唐盡忠效力之人,他們都是我大唐的脊樑呢。有他們在,何愁叛軍不滅?”

  李珙點頭道:“此次雖元帥一行,本人受益良多。我有個建議,不知元帥認為妥當否。”

  王源笑道:“王爺有什麼建議?”

  李珙道:“剛才我聽張縣令說的那些事,覺得心中滿懷敬佩。張縣令剛才還說,他在雍丘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的感覺,畢竟他非朝廷任命的雍丘官員。所以我想請元帥能夠給予張縣令嘉獎,讓他名正言順的在此領軍拒敵,不知可否?”

  王源哈哈笑道:“好建議。王爺倒是有心人,這也正是我心中所想。像許太守張縣令這樣的官員,理當嘉獎提拔才是。”

  “只是咱們需要回到成都方可請旨嘉獎晉升,時間上恐怕需要耽擱很久了。”李珙道。

  王源微笑道:“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再說本人是大唐相國,任命官員本就是我政事堂議定之事。今日我便破個例,以政事堂首座和右相國之名擬定晉升令。回去後我自會向陛下稟報此事,想必陛下也絕對不會反對的。”

  顏真卿鼓掌道:“好,好,相國說的對,就該立刻嘉獎。”

  王源轉頭道:“張巡,今日起你便是雍睢太守,主管雍丘睢陽兩地軍政事務。這樣的話你便可放開手腳辦事。至於許遠許太守,我擬將他調任朝廷。朝廷現在缺少這樣的官員,這次正好帶著他一起去成都面聖。和顏太守一樣,我都要舉薦他們擔任要職。”

  張巡有些發蒙,一下子便從縣令擢升為兩郡太守,他還真的有些發蒙。

  顏真卿呵呵笑道:“張太守,還愣著作甚,還不感謝相國擢升之德?”

  張巡恍然醒悟,連聲道謝,臉上喜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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