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毒計
太陽逐漸偏西,土垠城樓上的漢軍早就停止了罵聲,而是一個個神情凝重的望著城樓之下。
在離城樓數百步之外,一圈一尺高的土牆連綿而起,圍住了整個北門,而且逐漸向東面和西面蜿蜒而行。
聞訊而來的郭嘉,冷眼望了一眼,瞬間心中明瞭,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實在有趣!”
公孫白疑惑地問道:“塌頓想幹什麼?”
郭嘉笑道:“這蠢貨想在土垠城外再築一道外牆,將我等活活困死在外牆之內,讓我等城外孤軍,即便是將來易侯來援,也無法解救亭侯。”
公孫白也忍不住笑了,神色詭異地說道:“真難為他等了,不知道還能活到明天此時否。”
郭嘉卻收起了笑容,蹙眉道:“但願雋乂不會負亭侯所托。”
公孫白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低聲道:“雋乂辦事本侯很放心,只是此計是否太毒?”
郭嘉沉聲道:“成大事者,何必拘小節,如今不是烏桓人死,就是我等城破人亡,亭侯何存婦人之仁。”
公孫白怒道:“老子說的是四萬多匹馬就這麼沒了,豈不是可惜?”
郭嘉一愣,隨即嘿嘿笑道:“無妨,無妨,大凡馬匹都會游泳,若是就這樣淹死,必是劣馬,死了當馬肉吃好了。”
兩人相視一笑,沒有再說話,只是滿眼同情的望著城下忙得不亦樂乎的烏桓人。
對面兩三百步之外,萬騎來回穿梭,馬蹄聲如雷,一個個烏桓騎兵馱著土包而來,將土包裡面的土石抖落之後,又提著空土袋疾奔而去,人群之中的土石堆積如山。
三郡烏桓單于塌頓、右北平郡大人能臣抵之、遼東屬國烏桓大人蘇僕延三人並馬而立,冷眼望著土垠城上的漢軍。
能臣抵之哈哈笑道:“大單于這一招‘甕中捉鼈’,果然高明!按此速度,只需一月時光,則公孫白小賊將被困死在外城之內,不復出城,則三郡之地盡歸我烏桓族,郡內的漢人都將成為烏桓族的奴僕,哈哈!”
塌頓冷冷一笑道:“三郡之地?如今漢室大亂,群雄並起,相互攻伐,正是我烏桓人崛起之時,何止是三郡,整個幽州都將是我們烏桓人的!”
能臣抵之和蘇僕延佩服得五體投地,能能稱是。
……
殘陽如血,鮮紅的霞光照在漆水的河面上。
漆水,即後來的青龍河,灤河的一處支流。
河道上流,離土垠城十餘裡之處。
一道足足有三四丈高、十丈寬,近一裡長的河堤將河道攔截開來,河堤不但將河床堵截了,兩旁還延伸了很遠,下流乾涸得露出泥沙,大堤後的河水高漲,隱隱有破堤而出之勢。
這道河堤花了數千將士過半月的時間才修築而成,大堤後的河水不但漫上了河岸,還淹沒了河岸兩旁的大片土地。
上千名漢軍提著明晃晃的刀槍守在兩邊,人群中的張郃勒馬而立,望著西面的殘陽出神。
時值深秋季節,現在是枯水季節,河水漲的並不快,他們已在此地守候了五六天了。
殘陽逐漸西墜,落到西山之後,張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沉聲道:“請將軍傳令諸將士就地休息,三更之時,準時破堤!”
眾將士紛紛退下,只留下一百多騎兵護堤。有人不時的望著上流方向的一處山坡,那是他們決堤後的避難之所,河水一旦決堤,整個土垠城四周都將陷於汪洋之中,城外的生靈都將成為魚蝦。
……
水淹土垠城,讓數萬烏桓人淪為魚鱉,這就是郭嘉的毒計。
不過由於幽州之地原本就是地廣人稀,而郭嘉早就派人以烏桓人將來襲的名義,將四周的百姓驅趕到遠遠的安全之處。
一個月前,郭嘉便令城中百姓和將士將土垠城牆加高加厚,而在公孫白等人退回城內的時候,又令人將城門甬道堵死,至少十天半月之內,洪水是不會浸入城牆之內的。
而土垠城地勢低緩,洪水最多停留三四天便會逐漸退去,不用擔心土垠城內的軍民被大水困住。
不過最令郭嘉欣慰的是,公孫白雖然年紀尚幼,而且性格張揚,但是關鍵時刻卻是沉著冷靜,而且殺伐果斷,極其狠絕,正是成大事者必備的風範。
四萬多人的性命,大水一沖就沒了,這事一切都是瞞著劉虞的耳目進行的。
以劉虞那性格,聽說要將四萬多條活生生的生命一股大水淹死,恐怕拼了老命也要阻攔,不會讓公孫白得逞。
不過,如今城內盡在公孫白的掌控之中,一些小動作還是瞞過他的,但是大動作要想瞞住劉虞恐怕就不是易事。
比如說,土垠城四門旁,突然增加了上千的竹筏,這樣的大舉動自然是驚動了劉虞府內的侍衛,包括閻柔和鮮於輔兩人。
只是此刻的太傅府,門口已多了上百名守衛,急奔而來的閻柔被死死擋住在太傅府門之外,不得入內。
太傅府後園。
時值深秋,百花凋零,唯有秋菊傲霜,迎寒綻放。
白菊如雪,如玉無暇;黃菊如金,富貴堂皇;紅菊如火,嬌豔燦爛;紫菊如霞,莊嚴肅穆;千菊共綻,如仙如神,觀之而忘卻深秋之寒,忘卻俗世煩惱,只願與花同醉同眠。
菊花叢中的一座亭台之內,兩人正在下棋。棋案的兩邊,炭火熊熊,其中一個火爐之上則放著一個青銅小鼎,鼎內沸騰的熱水之中則又放著一壺熱酒。
煮酒對弈,名士風流,但不一定都是名士,也有可能是騷包。
左邊一人,六十多歲,方方正正的臉,身披上黃下朱的官袍,頭戴青玉珠冕冠,雙眼炯炯有神,正是大漢太傅劉虞。
對面這人,豐神如玉,頭戴綸巾,身著一襲雪白的不沾一點灰塵的衣袍,右手執白子,左手還輕輕的搖著羽扇,顯得十分騷包,不是公孫白又是誰。
若論黑白之道,其實公孫白還是在前世大有研究的,參加過正規的培訓,正經下起來,劉虞未必是其對手。
不過此刻,他似乎主要精力用於裝逼去了,一連輸了九局,不過這一局,他倒是穩占了上風,因為他看到劉虞已經打哈欠了,再輸下去,劉虞興趣索然,一定不會和他玩了。
一見公孫白突然發威,劉虞的精神又來了,全神貫注於棋盤之上,當仁不讓的與公孫白拼力廝殺起來。
就在兩人正殺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劉虞突然問道:“如今大敵環伺,亭侯可有計策退敵?”
公孫白心中一驚,隨即笑道:“太傅勿慮,下官自有妙計,定斬塌頓之頭,大敗烏桓人。”
劉虞點了點頭道:“只殺塌頓一人即可,不要過於濫殺無辜,凡事以德服人,靠殺戮終究是不能長久的。”
公孫白笑道:“下官省得,該太傅落子了啊。”
劉虞神色卻變得嚴肅起來:“我聽聞你此次率軍出城,殺了不少烏桓平民,還有人說你竟然閹割烏桓人的身體,可有此事?”
公孫白臉上立即露出滿臉無辜的表情,騰身而起,失聲道:“是哪個小人誣陷下官,如此傷天害理的事情,下官怎麼做得出來?如此可惡的小人,下官若是查出,一定閹了他,氣死本官了!”
劉虞見他那無辜的表情和激動的神情,心中倒沒了計較,只是搖了搖頭道:“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何必如此激動。”
結果公孫白又弱弱的來了一句,問道:“下官涉世未深,閱歷過淺,請教太傅閹割為何物?”
劉虞見他那一臉的呆萌的表情,心中更無疑慮,窘迫地笑道:“如此不雅之詞,不懂也罷。”
本侯可是純潔的很啊,非但不知道閹割為何物,更不知道閹割到底是割蛋蛋還是割柱子,抑或是連蛋蛋和柱子一起割,也不知道柱子被割了是否會像韭菜一樣又重新長出來。
劉虞望瞭望天色,隨手將棋盤上的棋子撥亂,道:“罷了,看你今日下棋狀態不好,今日就到此為止,本官去城內四處看看,不要被烏桓人奸細混了進來。”
公孫白心中大驚,當即雙眼一瞪,怒道:“太傅,你這做人不厚道啊,這局明明我要贏了,你現在說不下了?快將我一百錢還來,否則休怪我翻臉不尊上!”
劉虞不禁哭笑不得,原本只是說好下著玩的,公孫白偏偏要賭錢,一百錢一局的,如今公孫白下輸了卻要抵賴了。
他當即從地上抓起一串大錢,扔給公孫白道:“這局算本官輸了,還你。”
公孫白的眼睛瞪得更厲害了,氣呼呼地說道:“不行,廉者不受嗟來之食,下官要堂堂正正的下贏太傅,堂堂正正的贏回自己的錢,今日要麼下官輸光身上的錢,要麼贏回老本,否則決不甘休!”
劉虞無奈,只得又坐下和公孫白繼續對弈,一直殺到初更時分,仍然挑燈夜戰,期間有輸有贏,公孫白一直叫囂著不輸光或者不回本決不甘休。
終於,劉虞下了大半天的棋,頭昏眼花起來,加上天色已晚,堅決拒絕繼續,回房休息去了,公孫白這才怏怏而去。
剛剛走出太傅府大門,吳明便帶著幾個侍衛捧著衣甲、寶劍和游龍槍,牽著雪鷹寶馬迎了上來。
公孫白一把將手中的羽扇扔給他,又接過遞來的衣甲,迅速穿戴整齊,然後提起游龍槍,翻身上了雪鷹寶馬,突然想起一事,沉聲問道:“可有前來告密者?”
吳明恭聲道:“有,已被卑職關入紅香閣。”
臥槽,居然把人關進青樓……
他神色一凜,長槍一舉:“走,隨本侯往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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