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英雄 作者:女俠獨孤雯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10 18:35: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74 47944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0 18:38

第20章 貧民學子

    雖說傳統社會更有些家國同構的色彩,但在這北方臨近京師的魚目混雜之地,卻並不存在南方那種以血緣為紐帶方圓多少裡都是同一家族的豪門望族。這種家族紐帶即便有,在臨近王權之下也顯得很弱了。

    不過,江湖上經歷過很多風險的張林還是對於如何在新得的這片地裡選擇可靠的人家心存疑慮。

    “我親自去走幾趟吧,畢竟做為同齡人我可以更方便的同那些人家的孩子們打交道,瞭解到一些真實情況。”張海自告奮勇道。

    迎著秋末初冬的寒風,張海似乎是第一次離開家獨自來到者附近幾裡之外的他鄉別處。除了一些荒涼野地裡點綴的土坯房看不到一絲在外閒逛的人影。

    年景不好的情況下,已經沒有多少人有閒心在冬季裡做其他營生。早已瞭解到這種情況的張海當然選擇了早上過來看看有沒有出來坎柴燒火的人,可附近這不少的人家在早上只有零零散散寥寥幾人外出砍柴,其中只有一個似是比自己小幾歲的孩子摸樣的人。

    張海見那孩子沒有走出多遠就坐在不遠處的田壟上呆呆的發愣,似有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憂愁……

    “這臨近冬天的時節,似乎只有你一個人從家裡出來坐在這裡?你的父親才應該是家裡的壯勞力吧?”張海問道。

    這個孩子並不認識張海,但看到似乎比自己大幾歲也高大上許多的張海如此問也有些拘謹也有些悲傷,直說道:“父親夏天的時候不知怎的在外就病倒了,再也沒有起來。”

    “你的爺爺應該也年紀不大吧?”張文知道此時結婚年齡普遍較早,通常這個年紀的爺爺輩歲數也未必到半百。

    “爺爺先是身體發胖,瘦了下去;之後又是發胖、然後又瘦了下去,可很長時間沒有再好轉過來了。不知怎的,最近幾天他總是在早上吃飯的時候趕我出門,我懷疑最近幾天爺爺根本就沒有進食。”孩子回道。

    “走,我隨你去看看。”張海說道。

    簡陋的炕上躺著年如花甲一般的老人,聽孩子說這就是他的爺爺,實際年紀還果真不到百半。

    “我是張家的少主張海,我來送的飯難道你也打算拒絕麼?”張海聲音洪亮的問。

    似睡而醒的那位老者閉著眼低聲歎了口氣:“沒用了。即便是有山珍海味送過來,饑餓之症也早已入膏肓。不論吃下什麼都會原封的拉出來。現在想起來又是何苦?若是前不久尚有一些餘糧的時候絕食而亡除了頭兩三天外也不會再遭現在這樣的罪。”

    張海忽然間想起了前世所記得的一些常識:浮腫的人如果再被餓瘦,往復兩次就再也難以消化食物並好轉起來了。

    “不是剛剛秋收麼?怎麼會落到如此境地?”張海不知道自己這話在底層的成人看來頗有些“何不食肉糜”的味道。一般來說對於底層百姓交過租的冬天是最難熬的,許多人家都選擇囤積好足夠的柴米油鹽儘量避免出戶的在家貓冬。

    老者哀求道:“我知道張家去年收留過一些孩子,今年還要再招收人麼?求你把我的孫兒收下吧。本人也姓張,同是多年前從外地來本鄉謀生的人,這孩子名叫張金。剩下的米也只夠孩子一個人獨自度過這個冬天的了。”說著,似乎默默的流下了眼淚。

    親眼見到這早就有所瞭解的悲劇發生的時候,張海還是在震驚中陷入了沉默。

    不論張海的前世還是今生,都從來沒有經歷過真正意義上的貧困生活,也沒有真正經歷過什麼變故或磨難。從前世影視印象中的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到今生尚顯優越的天資及生活環境,讓張海無形中形成了一種只有仔細的反省自身才能認識到的階級意識。

    “自己何嘗不是同某些人一樣、視‘人之道損不足而補有餘’的殘酷現實為一種天經地義呢?自己的理想和抱負,究竟有多少真正是為了全天下所有受欺壓和掠奪的人們,又有多少是僅僅為了自己的功成名就,甚至是庸俗的黃金屋與顏如玉?以前自我所暗自自戀的那些“胸有大志”可能還不如李自成的情操與動機更為高尚,不過是個條件更好的楊洪而已。

    無限的愧疚似乎更加堅定了張海的決心:“老人家請年放心,今年我一定會收下這個孩子。盡我所能將其培養成才。就算他實在不是塊材料,只要不走上邪路我家也一定會安排好他的生活。”

    原本打算走訪很多人家的張海再也沒有了出發前的信心,他需要再好好仔細考慮考慮自己首先應該給孩子們帶來的是什麼。

    自去年以來,自己把太多的時間放在了同徒弟們一起習武上,今後還處於成長期的自己不能放下自身的鍛煉,更不能放鬆對自己去年那些徒弟們的嚴格要求。用於真正教課育人的時間並沒有多少。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重導許多失敗教育的覆轍,寧可犧牲一些務實的近現代文化技術課程也不能放鬆思想品德乃至政治方面的教育。儘管這種教育並不能確保他們中每一個人的未來。

    “師傅如今要交給你們一個新的事情去辦。”回到張宅的時候張海對自己的那些還是孩子的徒弟們講道。

    “還要修築王莊附近的堡壘麼?或者給那些曾經為難我們的其他人一些顏色看看?”有人問道。

    “都不是。是去本縣但屬於外鄉的地方每人尋找三個貧雇農家但身體還算健康至少眼裡還算好些的男孩回來,就像你們這樣大或者略小些也可以。而且要說服那些孩子的家人同意來我們的學堂。”張海吩咐道。

    “這怎麼可能?像我們家當年那種家境,沒有人幫助是根本讀不起書的。”還算是明白事理的一個大點兒的孩子問道。

    “我張家會負責那些孩子們的飯錢,但也僅僅如此了。其他的看你們的能耐了。”張海最後吩咐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0 19:22

第21章 天授天機

    辦學的事情其實早在萬曆四十四年秋天之前很早的時候就開始籌備了,從房舍到所需的蒙學讀物乃至備用的紙筆。

    常說窮文富武,可如果要想達到哪怕稍微高檔一點兒的傳統教學條件而不是像鄉里尋常的學童那樣靠著戒尺與死記硬背一年半下來認得千兒八百個能認不能寫的字,然後長大後忘的成為半文盲,一個孩子的額外消耗也不亞于一個常練武的農兵。幾萬個大字一本書或者類似的紙張筆墨就要一兩銀子以上。難怪科舉考試都要分南北榜,只有那些餘糧余錢充裕的人家才有哪怕鄉試的條件。

    張海當年的開蒙不過是父親在練武空閒的時候指物而學識得幾百個字,沒有讀過正經的蒙學讀物。當仔細翻閱父親托人從省城裡買來的幾篇“三”“百”“千”不由的陷入了兩難之中。

    最基本的蒙學讀物《三字經》也包括了很多道德乃至歷史方面的內容,這就意味著張海要在這些孩子身上樹立誠實守信言行合一的態度,必須開明宗義的就講三觀了。而不能像對待自己的徒弟那樣久經磨礪考驗後才講出自己的志向和理想。

    回憶歷代農民戰爭的經驗教訓乃至社會的現實,張海覺得還是不能放棄“宗教迷信”“自我神化”這個精神武器,特別是在自己擁有資質上的先天條件和先知優勢的時候,如果不用,那就等於巨大的浪費。那就意味著自己無法在戰爭的考驗之前建立一支有足夠凝聚力的團隊。

    但內從白蓮教到太平天國,外到天主教會種種經驗教訓也是深刻的。教權在最大的情況下只能成為一種政治輔助機構,而不能靠以教代政、政教合一。如果讓宗教成為等級化政治管理層的替代物,那將產生比儒家的消極作用更大也更難以約束的封建統治集團,也背離了宗教能夠吸引人心的初衷。這可能也是後來的李自成雖然同教門保持著某種聯繫卻不利用宗教做為統治工具的原因。

    “父親,你看我改的這篇三字經及注釋怎麼樣?”張海終於下定決心首先向最親近的人展示自己過人的天賦。

    張海用硬毫小筆在幾張大紙上寫的密密麻麻歪歪斜斜的字跡讓常人看起來都覺得眼暈。張林是武人出身,靠著當年常與人書信往來才識得不少字,對於這字跡水準倒也不很在意。不過,張海居然識得如此多的俗體字卻是張林始料不及的。這其中除了幾百個張林認識的俗體字以外還有很多原本十分複雜的字體也變的簡單俗化了。

    “孩子,這些字跡你是同誰學的?難道說最近這一年來你把武藝和對徒弟的教導都放下了,專門用來學字?”張林鄭重的問。

    張海沉默了許久,態度認真的對父親說道:“我與徒弟們的演武你都看到了,像是荒廢武藝主要把時間用來幹別的樣子麼?至於去年以前,我從未遠離過家。都是同父親您在一起。這字類多達上千的俗體字乃是去年的時候我在夢中所得的上帝天授。這件事其實我早就應該對您講了,只是一直覺得時機不成熟而已。”

    如這時代大多數不可知論者的普通百姓一樣,張林並沒有後世多數國人經過科學普及帶來的一定程度上較為堅定的唯物主義信仰,驚訝的問道:“上帝的形象是怎樣的?還對你說了些什麼?”

    這時候的基督教還沒有在北方廣為流傳,上帝一詞卻古已早有。通常就是儒家所言的“老天爺”道教繼承上古信仰而來的“昊天上帝”。基督教在中國的傳教者為了讓人便於理解才借用儒家和道教中的“上帝”一詞以代其西方中所說的神。

    “上帝自稱本無人身。但他化做一位平民裝束的和藹半百老人與我對話。他沒有高高再上的樣子,平實而直截了當的授予我許多在短時間內難以記住的知識,還向我講述了很多天機,並說為了拯救世人天機在必要的時候也是可以外傳的。”

    為了進一步證明這件事,張海還拿來父親買來的一本現世版的說文解字說道:“這上面大概三分之一的常用字我都認識,大約三千個,父親可以考教。”

    一個有所天資的孩子如果只能利用別人難以察覺的業餘時間,一年之內識得千把個字也不算什麼希奇。然而要想在一年之內習得幾千個字,那非要花大量的時間苦讀不可,更不要說會讀之外還會寫,哪怕是俗體字。

    很顯然,在最近這一年的時間裡如果張海花了如此巨大的精力用於借書識字,那麼是根本沒有時間取得武藝乃至對那些徒弟管教上如此巨大的進步的。

    “上帝都授予你哪些天機?”張林聽說這些天機可以對外講,好奇的問。

    “萬曆末年,關東奴爾哈赤部後金起兵反明。新皇登基號天啟,明軍連敗,喪失遼東。聯香教于山東河北等地起義,年內事敗。但有權宦魏氏橫行於朝,新朝續七年不得久。之後崇禎繼位,外有後金入關內有流民其起事,十七年後流民陷京師,後金得天下國號為清。中華剃髮易服陷胡虜二百餘年……”之前張海並不確定這個位面上的明朝同史實是一個位面,看到三字經裡那麼多與後世雷同的簡化俗體字的時候還以為是另一位面,直到多翻了一些父親買來的書才確定這一時空同歷史大同小異。

    若是今後的事情有所出入,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與人算卦還有變卦一說呢。張海雖然看過一些穿越小說,裡面的主角大多對自己的來歷諱莫如深不願多講。當張海卻覺得:先知不用,過期作廢,一定程度上的自我神話沒有什麼不好。

    “剃髮易服這怎麼可能?便是當年的蒙元之時也沒有如此。”張林聽到這些天機雖然不盡全信也是驚訝萬分。

    “蒼天上帝的化身就是對我這樣說的。我家的使命就是要替天行道,終結已經漸不得人心的朱明,救萬民於水火。”張海最終決定不再對父親隱瞞,將大逆之言講了出來。

    原本以為對自己的孩子十分瞭解的張林在似乎難以辯駁的事實面前終於相信了張海的所說,並沒有如想像中的惶恐和反對。

    “天命既然如此,你放手的去幹吧。為父也不再好多說什麼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0 19:22

第22章 先放後收

    張家所辦的私塾沒有像徒弟們的演練場所那樣設在張宅圍牆之內,僅僅是在裡家不遠能夠有事照看到的一處空地上而已。

    按照後世教室的要求,一間教室大約應該四五十平米的面積七八米的縱深。如果再大在沒有擴音器的情況下後排學生聽講也好、無眼鏡的情況下看黑板也好就會存在障礙。

    思索再三,張海覺得如今的私塾教育並不需要過於複雜的題型講解也不需要大量的課堂練習,對黑板的要求可以低一些。無需所有人在同一時間必須能夠看清黑板,這樣單獨一間教室的形狀就可以佈置成比階梯教室更大一些的弧型以滿足一百幾十個孩子的聽講。

    張海前世沒有上過師範也沒有過教學經歷,上學時講臺上的趁機閒扯演講滿堂灌卻是有過的,同時對很多現代教學中的套路也是有所瞭解。自覺至少應該比這時代的一些鄉下私塾先生強的多。

    下面的孩子雖然有一百幾十個,又多是好動愛鬧的年紀,可在完全不同於後世時代環境的薰陶下對師長總是多了一些敬畏,課堂紀律要比想像中的好上許多。

    張海並沒有如那些二流私塾先生們一樣上來就是直接講解內容,而是簡單的做了自我介紹並講述了舉手發言提問的規則還有上課前起立等一些規矩。

    “先生,上課前的起立是代替拜孔聖、拜天子、拜先生麼?”有個學生問道。

    “上課前的起立是為了提醒年紀還不算大的你們,現在是上課了,請收心並集中注意力。不論拜孔子、拜天子、或是表面上拜師長那大可不必。這些都是人間的偶像,我們崇拜誰尊敬誰,是因為發現了誰身上的可敬可愛之處,而不是因為這些禮儀。天帝是唯一的神,唯一值得我們跪拜的偶像。”張海回想起自己的學生時代,上課喊老師好的作用也僅僅如此,到了小學高年級的時候便完全流於形式了。

    人生而不平等,但人有生而覺得自己並不低人一等的天性與潛意識。一個完全沒有可敬之處的人真的能夠通過“禮”而獲得尊敬麼?隋唐五代造反的親兵無數,兩宋時期班直宿衛都有變亂的人。古代大多數造反的多是親近之人,就因為發現了原本高高在上的帝王將相原來也不過是擁有眾多缺點的普通人而已。優秀的教師能教育好學生卻未必能教育好自己的子女,很大程度上也是如此:在課堂上,能夠有準備的注意到律身律己並高高在上為人師表。而要做一個在生活中也值得尊敬的人,卻是大多數人所難以做到的。

    見到有舉手提問的先例,不知道是有人刻意的安排還是起了帶頭作用,又有站在後排年紀稍大一些的學生問道:“天帝是指玉皇大帝麼?”

    張海沉默了片刻,自己不是個愛說謊之人,可想到不依靠宗教偶像崇拜所帶來的其他成本與代價還是厚著臉皮繼續講道:“天帝是萬物的造物主。玉皇大帝還有道教那些傳說不過是我們世間的人按照自己的朝廷進行的想像。事實上天帝如佛祖,並不是人間管理一切的天上朝廷,只是指定規則的人。如果沒有造物主,那麼世間的任何東西豈不是可以無限制的追根溯源下去永遠沒有盡頭?舉個例子的吧:大家覺得世上應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雞是蛋生的,而蛋又是雞生的,反復追尋下去會是什麼呢?父親的父親是爺爺,爺爺的爺爺反復追尋下去又是什麼?若是有一個盡頭,答案只能是有一個無生父母。那就是我們的天帝。”

    “造人的不是女媧麼?”又有學生問。

    “女媧如玉帝一樣同樣是我們民間的想像和傳說,而不是天帝真實的形象。”

    張海一邊通過滔滔不絕的講述,一邊啟發學生們競賽比試性的討論,由造物主談論到整個世間萬物和萬事。從神在哪裡,我們的世界是什麼樣兒的,直到三字經中的幾千年歷史。在豐富而繞有興趣的討論中時間不知不覺的從上午一直到遠過了午飯的下午。直到覺得連自己就覺得有些餓了甚至天色有些變暗下來才臨近終了。學生們卻依然意猶未盡,這就是從低年級開始教育的好處,這些學生雖然很難在呆板的任務式課程中長時間的集中注意力,但多很多事情的興趣卻遠非那些大一點兒的孩子可比。

    張海無意將這一百幾十號人訓練成如自己徒弟一樣精兵戰士做為權力中樞的武力依託來使用。他們將來是要經歷戰場的篩選和鍛煉,不如此不能夠看出真正的人品和志向,但更多的卻是要承擔起替代儒家系統的新知識份子火種的重任。

    “先生,其他星球上也有人麼?”

    “銀河外星系的外面是不是天帝的所在?”

    “泰西人征服幅員萬理的新疆域只用了一百五十人麼?”

    早已暗下來的天色之下孩子們顧不得再舉手連翻提問道。

    張海笑著無耐的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書:“一年多來我抽時間編著的一本書:《一千個為什麼》你們能識得這書中幾個字?要想瞭解世間萬物,今後還得用心下苦功把字認全了再說。

    後世很多人鼓吹國外快樂教育、學生為主導,而中國的傳統教育思想則以苦讀為美德重視教師的主導性作用。張海認為這兩種教育傾向都有所不足,在教育原則上“先放後收”首先拓展學生的思路形成科學化的思維方式,再隨著年齡的增長夯實高等教育所需要的基礎才是合理方向。

    當然,對紀律與服從性的要求在學校生活的過程中是不能加以放鬆的,重視國民紀律教育、重視競爭壓力相對較少關係相對單純的學園生涯對人的影響也是現代教育方式的重要內容。

    張海對於頭一天可能過晚放學的情況早有準備,由於憂慮開學初期一些人可能的破壞,孩子們會家的過程中還是按照要求結伴而行並由由自己的徒弟在暗中護送。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0 19:22

第23章 天下為公

    第一天的課程其實無需複雜的備課,也無需準備煩瑣的講義,好比侃大天與人談天一樣。或者說:更輕鬆一些。畢竟與人談天通常來說無法要求別人按照自己的指揮棒轉,對於這些對事物還保留著興趣的剛入蒙學的兒童來說則要容易的多。

    第二天的課程張海雖然依然不打算馬上進入正題,卻也不得不在油燈下苦苦思索準備好講義和提綱。

    在接下來的課程中,張海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從儒家對上古先賢的傳統崇拜中引申出近現代的政治經濟理念。

    這樣做的確可能面臨不少風險,但其實自去年以來張海便早已時刻做好了流亡他鄉的準備。

    流亡當然不是最好的選擇,但對於雖同樣是個孩子卻擁有安身立命能力的自己來說,卻也未必是不能接受的。

    “昨天我們談到宇宙萬物、事物原本、及人類的起源還有其他種種。誰還有那些問題要問?”張海開明宗義的問,有人提出了很多問題都做了一一解答。“先生:您說人是類似猴子一樣的動物變的,還談到了猴群之間乃至動物中的家庭關係。那麼原始人也是如同猴子或獅子一樣通過打架來確定王者,隨便什麼人都可以趕走父親霸佔母親麼?”終於有個孩子問到了使張海可以發展下去的引子。

    張海整理了下思緒認真的回答道:“即便是能夠靈活攀岩爬樹的猴子,它的獨立生存能力也很強。因為輕小靈便,它的活動範圍採食範圍同人一樣廣,但是吃的卻沒有人多。這種獨立生存能力使得猴子獅子可以不講友愛勝者為王,可以自由自在只為自己活。原始人之間如果也是這般冷酷無情,像動物那樣不照顧傷病的同伴,脆弱的群體很容易就陷入覆滅之中。所以從遠古到上古,人類的群體雖然不斷的擴大,相互之間有吞併和戰爭。但是在一個團體的內部,實行賢者全民舉薦,王者選擇為賢者進行禪讓的制度,天下並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

    張海講出這段話的時候,很清楚的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張海思考過很長的時間,他自認為皇權沒有條件在17世紀就打破。自己如果謀取大事,能建立的政權還將是一個帝國。但這個帝國,必須有一些全新的內容做為支撐。至少應該不遜色于後世袁某人的“中華帝國”那一套。如果只是像以前那樣一切圍繞著家天下“為帝而帝”,即便沒有腐化最終的衰弱也是不可避免的。至於中學政治書第一冊的內容是否準確是否增加了多少私貨?乃至是不是事實?張海並不以為意,即便不能做到絕對準確,只要能做到片面準確,做為支撐一套政治經濟體系的理論基礎也足夠了。

    想到這裡張海繼續講道:“天下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田地的‘田骨’也是為一國內的庶民所公有,非哪家哪戶所私有。至於田皮,則是不分男女老幼每一個人所平等所有。”

    “幹活少的婦人也有麼?老幼也是如此?”

    “田皮平均到每一個人,哪怕殘疾、老幼、婦人。而非僅僅到戶,正是為了平等的保障每一個人的權益。”

    為了證明,張海繼續說道:“我再教大家幾個字:大家看第二本蒙學讀本上的第三個字,念做‘姓’,它是由兩個字組成的複合字:女與生。我們的姓一般是隨父親的,大家想過沒有為什麼這個字的組成卻與男子完全無關?就是因為上古的時候不僅天下為公、無處不均、而且對於弱勢者的照顧不僅僅停留在道德的說教上,還擁有切實的人人平等的物權保障。”

    雖然聽講的大多時些蒙學年齡的孩子,但是當張海講到這裡的時候,氛圍卻是出人意料般的鴉雀無聲。來到這裡的孩子大多家境貧寒,很多人不要說是家內的田地平均分配,根本就是連自家的田地也沒有。

    “先生,那財貨也均分麼?”

    “上古時代,除了平民百姓日常交易所需,價值五石米以上財貨歸聖庫所有,如田骨一樣屬於天下公有。”

    張海想到過太平天國的聖庫制度,還有男女分營。那簡直就是蘇式計劃經濟和跑步進入共產主義的翻版。聰慧而樸實的中國老百姓在還沒有外來先進思想影響的時候,就早已對現有社會不平等的根源進行過很大程度上的反思,並找到了與科學社會主義理論相類似的解決辦法。

    只是要求在前工業時代的通信物流條件下這種“跑步進入共產主義”甚至是“跑步進入社會主義”的行為在一省之地也沒有可行性。但毫無疑問,太平天國早年間的這些制度在最初流動作戰的時候,無疑是曾經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張海無意在17世紀搞社會領域的急進,但長途轉戰千里而避免明末流動作戰時期農民軍的種種教訓,太平天國早期的許多理想及制度卻擁有極大的意義。

    張海向學生們講述歷史,從公為天下的上古理想,講到了擁有治水之功的夏禺後來在政治上將權力化公為私搞家天下。又講到春秋以來的公田私田之爭。乃至公田私田之爭末期唐代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無不讓台下的孩子們感同身受般的悲傷,不少人想到自己的家人不由的哭了起來。

    這些孩子不是來自于遠離貧困的小康之家,更不是來自所遭受的經濟掠奪也很隱蔽的資本時代,甚至是專門挑選出來的那些讀不起書對生活無望的底層之家。大徹大悟的悲傷之後是無盡的期待和希望,不少孩子都舉起了右手。

    “先生!那個天下為公,無處不均的時代還會到來麼?”一個孩子滿懷期待的問。

    “當然會到來,不要說是當今。便是千年前也有一位平民出身的英雄叫做王莽。他雖然失敗了,但卻證明了向著理想的目標前進,卻是可行的。我們至高無上的天帝當然會站在善與正義的一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0 19:22

第24章 啟蒙教學

    講明天地大道乃至做為全天下的窮人應該有的理想和覺悟之後,張海並沒有順其自然的像很多平庸的教師那樣主要採用佈置作業、檢查作業、講解作業的方式進行填鴨式教學。蒙學時期的孩子也遠未有像中學生那樣的適應能力。

    識字的主要方法依然是採用了在物品上貼字乃至貼圖識字並結合踩字法、前進法等識字遊戲或競賽保持孩子們對識字的興趣。

    在沒有太多輔課還有寫作語法等方面內容的壓力下,孩子們識字的進度超過張海原有的想像。大概臨近年關的時候絕大多數孩子都認得數百個字。做為這時代一般的最初等蒙學教育而言任務算是完成了。

    張海當然不打算僅僅如此,結合軍事目的的數學與物理學習才是辦這不但不賺錢反而有不少開銷的義務學塾的根本目的。可當按照印象中進行起碼的算術教育的時候,卻發現在沒有幼稚園教育進行啟蒙的情況下,這些孩子連基本的數數能力都差。

    “先生,九後面應該是什麼?”當張海好不容易把從零到九這些基本的數字解釋清楚並讓孩子們記下其阿拉伯記法的時候才發現大多數學生每逢九就數不下去了。

    “九後面的數字叫做十,十是由一和零兩個數字組成的,代表進了一位。比如說:我們的左手伸出一個手指,右手攥拳頭。這就是十的意思。右又出一就是十個手指之外再加上一個手指。”張海擔心耐心的講解不為所有孩子所聽懂,講道:“這裡有一堆小鉛彈,下面我和大家交替數這堆鉛彈的數量!我數一個數,你們說下面一個數,然後交替進行。”

    張海還是低估了幼稚園阿姨的工作量和工作難度,為了讓這些孩子能數到一百以上甚至一千以上,足足花費了一整天的時間。可他卻不知道:在一個人對所有事物都有所興趣幼年這種效率已經算是不錯了。要是換成教育一個從全文盲環境下養成了固定意識的成年人,光是在棍棒教育之下分清左右就要花費遠不止這點兒的時間。

    可忽然想起兒時曾經在幼稚園退學當年連基本阿拉伯數字都要些好幾張紙的自己,卻不由的釋然了:這些生於古時的孩子還沒有受到太多生活與社會環境的污染,而嬰幼兒以來生活環境又不及後世那樣豐富,因此蒙學時期的學習能力實際上要比同等情況下過去的自己還強上不少。

    讓這些孩子學會基本的數數之後,又有加減乘除等一系列口訣等著要教。張海這才明白教師這工作的不易。很多看似簡單的文化要從無到有的教會這些還算是好學的孩子們,也著實要花費不少精力。要是讓那些三觀定型的純文盲成年人搞“文化練兵”還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

    日子一天天過去,年關的時候不再有多少人敢來在找這些孩子家裡的麻煩了。這著實讓不少家庭都感到歡心鼓舞,越來越多的人打算送孩子來張海的義塾裡讀書。

    當然這些人家境相比最初從貧寒人家選來的孩子寬裕了不少,許多家人帶著零零碎碎的財物來到張家致謝。

    張林這些日子看到張海比以往時候似乎更加忙碌了:在外要備課教學外,回到張宅還要檢查徒弟們習武的進度,同時年紀還不大的自己也要陪著徒弟們一起鍛煉習武,精神似乎也比之前委靡了些許。

    “實在不行回絕了這些人也可以。我們張家現在不缺這幾個錢了。”張林安慰的說道。

    張海也覺得不論從教學的房舍條件還是其他方面來講,自己無力在與徒弟們一起習武的同時還要教兩個班了,仔細想了想答道:“過了十五我會想辦法讓一些打算放棄長期上學的孩子離開本班,趁現在進度差距還不大再補充一些生源也行。至於其他的只能另請蒙師負責了。”

    冬去春來,隨著張家私塾在地方上逐漸小有名氣,一些張海給孩子們教述的理念也終究紙裡包不住火的傳了開來。

    此時河間知府黃體仁,正在繞有興趣的聽取親自派出去的人從鹽山縣帶來的消息。由於張海的“傳教”並沒有什麼書面材料,僅僅是向孩子們口頭講述並風傳到外面。為了從狀告的王家人之外得到更確切的消息,黃體仁可是很花了一翻工夫。

    “張家人真的只是在私塾裡給蒙學的孩子們講這些東西,沒有聚集鄉里的青壯也沒有修寨堡麼?”黃體仁最後一次核實道。

    “沒有。哦對了,除此之外,張宅附近時常有四十余個孩子們練弓習武。他們家附近的箭匠們很長一段時間裡也不怎麼從事弓箭營生了。倒是經常幹些制硝造銃之類的違禁勾當。”

    黃體仁無耐的搖了搖頭,雖然以他的能量和職位不像鹽山縣令那樣覺得這是一件難以處理和擺平的事情。但如果僅僅就這些事情找上門去逼其造反,還不是很值得。

    去年山東張國柱、周堯德等人的民變已經平息下去了。對於這號還沒有拉起竿子的武人世家平定下去代價不小卻撈不到多少平匪的功績。如今在北直隸一帶活動似乎極為猖獗的聯香教才是要注意的威脅。

    真正讓他覺得驚異的是這樣一戶沒有背景的普通人家,怎麼也知道去年遼事?建州衛稱帝立國號為金的事情自己這個級別的人物也不過是在同僚的書信官府內部的氐報上剛剛得知而已。至於後面那些對未來的遇知揣測則更是讓人觸目驚心。

    張家把一個孩子推出來自稱什麼天帝之使這不奇怪,奇怪的是這樣的一戶鄉野匹夫之家居然懂得很多西學,甚至是西學中都聞所未聞的東西,又這麼準確的預言了遼事。

    黃體仁知道此時朝中的許多事情,如果自己就此寫一封奏摺上去,那必然是石沉大海。

    如今京城鎮撫司嫌犯家屬們正在京城鬧的沸沸揚揚。隨著萬曆的身體一天差過一天,很多機構都已經不再管事兒了。還不如給士林裡的同僚寫幾封信更能引起廣泛的注意。錦衣衛的那些人在關注最近北直隸一帶聯香教之餘也能對這件事瞥上那麼幾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0 19:22

第25章 箭與火器

    又一年的春風吹過張宅外低低的小土丘,身高已近這時代尋常成人的張海沒有花費太大的力氣就接連用一石二鬥弓接連三支箭射破六十步外的鐵鍋。

    看起來要在有效射程內破尋常的防護已不似去年那樣困難了。而所選用的力所能及的十五個力的大號強弓射出的重箭則可以在拋射之末依然有這種威力。

    張海三年前收留的那些還是開蒙年齡孩子的徒弟,還有前年招收的不少學生都見識過張海的武藝。那時人們憑藉身高印象來說不過認為這位小師長隱瞞了實際年齡,可時間過去了幾年,師傅卻在還沒有包括全身肌肉在內明顯青春發育特徵的情況下依然從身材到力量進步神速,使得很多原本心有疑慮的人更加相信師傅說的那些話:這位師長可能真的是天帝派遣到人間的使者,不然怎麼會在不大的年紀下就有如此的資質?

    傳聞中嶽武穆曾經剛及成年就能拉的開三石弓,師傅在這個年紀有這種水準也不算希奇。那可畢竟是傳聞,脫離很多真正習武之人的認知。而自己的師長看起來到真有達到這種傳聞水準的可能。

    張海卻還是為自己的那些徒弟的武藝憂慮,他們畢竟不是像自己這樣擁有極好天資的人。即便這三年來充沛的營養和鍛煉很大程度上彌補了這些人出身帶來的缺憾並讓這些孩子的武藝小有所成,大部分的人還是只能最多拉開七鬥弓,熟練自如的運用五鬥弓。對付尋常鄉勇嘍嘍要想不冒太大死傷風險還不得不依賴於拳銃藤牌等禁器,更不要說面對真正的戰場了。

    “師傅,我覺得這弓箭實戰敵對臨敵也不過數箭而已,實在不如這拳銃等火器看起來有用,裝好彈藥的數支拳銃威力也不差。我們下這樣的苦功練箭可當初的實戰中還是要依賴火器,這值得麼?不如我們也隨那些學塾的學生一起幫著趕制火藥鉛彈吧!”初春月末聽取每一個徒弟的單獨思想彙報的時候有人下定決心把不少人的心聲講了出來。

    對於這個問題張海早有思考,要是花大量的財力物力成本精研火器。比如造出鋼臂弩那樣彈簧鋼身管品質的聯裝火器,這些人將來在戰場的效能也未必會比精銳弓手要差。但問題在於:精銳的火器手是貴族和騎士的剋星,這樣的“神機軍”能安全的成為自己的貼身近衛麼?自從知道了來生轉世這回事,張海已經不再像前世那樣懦弱,但他不想如對待遊戲一樣的對待自己的今生,不想出了意外後重新再刷副本。讓身邊的人絕對忠誠是難以有百分百的把握做到的,通常一個武士或騎士只有十來個人的僕從,原因就是要通過絕對的武力地位近一步強化自身的權威。

    張海思索片刻對提出這個問題的學生講道:“你看師傅我當年與王家的那些人還有土匪們對戰,可曾依賴火器?”

    “師傅天授其才,我們難以企及。”

    “當初乃至現在的我不過同你們一樣還是個孩子而已。同步達到我的水準當然是強人所難,但你們若勤學苦練並樹立正確的理想志向,待真正成年之後戰場上勇武的本事在成年後接近我現在的水準則是可以做到的。裝好彈藥的火器帶的再多也不過十余支,兩軍對壘實戰臨敵不同于我們所經理的械鬥,弓箭的發射機會卻多的很。更為重要的是:火器誰都可以運用,而武藝卻是你自己的,如果做了軍官,則可以有效監督那些使用固定規格火器的其他人。”

    在張海與徒弟們每天拿出大量時間勤奮練武的同時,完成了基本識字算數教育的蒙學孩子也開始通過在張家制取鉛彈火藥的勞動時間進一步強化勞動中的原則、學習更進一步的數理。

    武士或騎士的身邊擁有一支裝備精良火器的衛隊是不安全的。但貼身衛隊之外擁有一支裝備能夠克敵的近衛部隊卻是必要的。這也是張海在外面專門挑選家境不好的孩子建立學塾的重要目的之一。

    為了盡可能的達到彈藥的精確,從原料的攪拌到壓實藥餅與制粒,孩子們在幫忙制取火藥的時候幾乎每一個流程到做了萬分的嚴謹。

    制取一兩成品的黑火藥,通常需要幾個孩子花費一刻種的時間去稱量原料分量還有攪拌,並用五個方頭鐵錘模擬鍛壓機將潮濕的火藥粥壓實壓密後曬乾。再用杠杆一般的更大力量從上方將黑火藥壓碎。兩張孔眼大小似乎本就沒有什麼區別的網子來篩選出均勻而恰當的黑火藥粒,還要用竹筒裝上這些黑火藥顆粒反復搖動磕碰以生產出少量的圓顆粒,再塗上鉛粉以避免掉渣和方便火藥保存。隨後,生產過程中剩餘的占大部分重量的黑火藥粉末與殘渣還要需要重新的兌水攪拌曬乾重複上一遍的過程。一整天下來不算購來的原料,光是制取這十幾遍過濾的精製的粒化黑火藥就花上大量的人工。

    最近幾年從箭匠轉行鐵匠的張家李師傅看到這些不由的在私下裡對張海微微皺眉:“唉,若是生產火藥都像你這般,這恐怕一個人所用火藥和鉛子的成本比這火銃都要費人工了。十斤火藥的成本都能趕上鎧甲了!”

    “國內民間的很多人做不出像東洋銃、西洋銃那麼好的火器。也做不出他們那樣的刀劍鎧甲,就是缺乏這種專注、認真、一絲不苟的精神。工匠沒有上陣的危險,不會明白平時多流汗戰時少留血的道理。我們做弓弩或者其他木器,這長上一分短上一錢都沒有什麼大礙。我張家箭頭在做工上嚴格要求規格制式統一,也只有對於少數高手才有用。然而這火器從火銃打造到火藥鉛彈的制取與保管,哪怕有著一絲一毫的誤差,都將很大程度上的影響火器的效能。我張家火器多是發射箭矢速度的重彈,用藥量不算多,但務必要求精方能準確。”張海並不避談這火器相關同其他物件做工的不同,讓人明白在這全新的領域失之毫釐差之萬分的道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0 19:22

第26章 聯香教眾

    萬曆四十六年春天本該是北方百姓們農忙的時候,可不知怎的,自遠方而來登門拜訪張家的不速之客忽然間多了起來。

    張海雖然在自己的門徒中宣揚過“天帝之使,真命所歸”的思想及一些理論,也風傳出去一些消息。可因為張家很少像其他地方的民間教派那樣通過種種手段組織傳教,在本地真正的信眾卻鳳毛麟角。可到了四五月間的時候,就連本地的許多百姓也都風傳張家料事如神,是天帝之使。

    直到一位似是從京師而來衣冠楚楚的年輕人親自登門,張家才終於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原來是張海曾經被很多人視為無機之談小兒之語的“天機預測”居然成了現實!建州衛果真在遼東一帶起兵造反,奴爾哈赤書七大恨告天圍攻撫順。明軍遊擊李永芳投降,守城千總王命印戰死,震動遼東。

    “想不到張家小少爺不僅武藝出眾,還有料事如神知曉天機的才能。我看張家小少年紀雖然不大,志向卻未必小。不如加入我聯香教門以圖大事如何?我們不但會封張家為鹽山分舵的執事。還會提供在傳教方面的諸多協助,教授很多法門。”來的年輕人姓郝名元,年紀雖輕卻一看便知是聯香教裡分量不輕的一位人物。

    張海這幾年來對流行於北方一帶的聯香教有所瞭解,甚至加上後世的一些事還知曉其教中的許多事情。

    即便如此,張海為了防止誤會還是耐心的問道:“不知貴教拜的是哪一座廟,哪一位神?不妨直言。”

    “燃燈道尼、釋迦僧尼、彌勒聖人皆為客觀存在。但與世人所不知之處在於這三教均有三劫,為無相劫、莊嚴劫、星宿劫。劫變之時,天地為暗重歸混沌,世間萬物滅亡。”

    “那如何可以解脫呢?”

    “行我我教神功內丹之術,修煉自身與外界阻隔方得解脫。”

    郝元從神色中早就看出這位神童自識甚高,怕不是那麼容易入教的。因此介紹的也很簡潔。

    末世、神功、還有借原有宗教的法門,這種種特徵中的每一樣都似乎讓張海似曾相識。這聯香教之所以在明代勝極一時,靠的就是這種以所謂的氣功進行傳教,借原有的佛教等影響擴大信徒的原創發明,這在很大程度上使得他們能夠在直隸山東天子腳下發展壯大起來。

    可張海早在前年就在思考再三之後放棄了以宗教為組織手段做為起事依託的打算。如果搞傳教那一套,就不可避免的在組織上魚目混雜,被從朝廷到其他各方勢力滲透、策反。這也是明清時代很多以傳統宗教為手段的起事者不可避免的走向失敗的原因。

    不論對於行軍作戰也好,還是組織也好,寧缺物濫、兵貴精而不貴多才能確保最大限度避免失敗的可能與組織者的安全。這也是擁有二百萬教眾的聞香教起事短短不到一年便失敗。而曾經在商洛山只剩數百人的李自成卻曾席捲北方的原因。

    張海有過人的天資卻沒有金手指,也沒有足夠的財力和商路去建立什麼龐大的情報組織,在情報領域與潛在的對手拼長短看起來頗有智珠在握一般的自我良好感覺,但實不是自己的強項和“比較優勢”,張海不打算進行這種賭博。

    似是反復思索之後張海對來者講道:“你們主張末世,所以要自救。可天帝對我的托夢卻不是這樣講的。人是偉大的宇宙萬物之靈,人世不但不會毀滅,還將不斷的走向文明和進步。人世文明之火久於天地,長於宇宙萬物,永不熄滅。”

    通過傳聞乃至實地的各種調查,郝元其實早就對張海的世界觀略知一二,這個孩子有這種反應並沒有超出意料之外。

    “說的好!不過,你我之間雖然算是道不同,但也未必不可相為謀。至少在謀取大事的這一點,我們都是相通的。不過有一件事我還需請教,期望能夠坦誠相告。”

    “請講。”

    郝元鄭重的問:“建州衛奴爾哈赤部起事,果真之後不久即能大敗明軍從而佔據整個遼東麼?”

    見對方如此誠懇,張海整理了下思緒,同樣認真的解答道:“建州經營遼東,東征西討統一漁獵出身的女直各部已有幾十年的時間,早在十幾年前他們就有相當於相當於四個省鎮營兵的經制之軍。如今早已擁有民風強悍且制度完備的精兵幾萬,又有地利和情報之便,是以能打破朝廷隨後可能的全力圍剿。這並不同於那些民間教眾的起事。”

    “這麼說閣下並不看好我教在今後可能的起事?哪怕是朝廷的主力為遼事所牽制?”

    “朝廷的主力即便為遼事所牽制,暫時還有遼東走廊可以依靠。再為窘迫,兩三萬堪戰之兵還是能拿的出來的。貴教教眾雖怕不在百萬之下,可又有多少經過訓練的敢於死拼血戰的人呢?不要因為覺得地方上朝廷的部隊腐敗已久就覺得全部軍隊都是如此。想當年方臘起事朝廷的主力也被外敵所牽制,可剿滅曾經聲勢浩大的方臘不及年餘時間。”

    “閣下可有良策解脫?”

    “樹挪死,人挪活,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成事與否全憑造化。”張海雖然對聯香教眾不抱多大期望,還是希望他們起事之後能拖延的久一些。

    然而,郝元對此似乎卻不以為意,相談不久最終還是試探的問道:“若我教起事,張家在鹽山可以相呼應?”

    張海不是一個多麼有心機的人,但還是覺得交淺言深似乎極有些不妥:“我張家門徒家眾不到百人,還不及幾裡外的王莊。便是再能打,若面對朝廷大軍的圍剿也只能遠走他鄉過深山離隱居的生活了,可沒有建州衛那樣的本事。我們習武還有打造些火器之類不過是為了再著逐漸混亂的世道下暫時自保而已。”

    郝元離開了張宅之後心思久久不定。他本是錦衣衛的百戶,京師聯香教分舵中的一個臥底,原本對於朝廷信賴有佳。張家這神一般的預料實在是太過於奇怪,大明果真會在今後的進剿中戰敗麼?

    回到河間府之後郝元把在張家的見聞一五一十的向上級副千戶講了。

    “聽起來這張家不過是因為對遼事有所瞭解才做此預料罷了。我們對這張家只需密切關注即可,憑他們在鹽山現有的勢力還掀不起多大風浪來。頂多不過是當年山東張國柱第二而已。”河間府的副千戶對於張家之事早就有所瞭解,思考再三還是不覺得這戶既沒有在四鄉傳教也沒有大規模的編練鄉勇的尋常武人之家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0 19:23

第27章 神箭初成

    自萬曆四十六年春後金反明起兵之時起,接下來的幾年大明似乎衰運不斷。

    先是大明統一中原以來似乎是前所未有的薩爾滸之敗,四大總兵十余萬明軍主力被後金各個擊破接連戰敗。然後是代替楊鎬的遼東熊廷弼支持了不到一年又趕上萬曆架崩改朝換代宮內鬥爭接連不斷。新的遼東經略袁應泰上任不到數月,在後金短暫的休養生息之後又趁機展開了新一輪的攻勢中遼東局勢一發不可收拾,遼陽淪陷、關東淪陷、天下震動。

    “唉,我大明二十年前還揚威於朝鮮,怎麼不過一代人就如此不堪一擊?集天下之精兵還對付不了區區一個東虜?難道靖康之變又要上演?”張海的父親張林並非士林出身,而是與士林向來不對付的江湖出身。可朝廷敗於東虜卻是包括他這樣不少平民百姓江湖人物也不願意看到的。

    雖然這時代沒有西方概念的民族意識,華夷之防做為粗淺的概念做為經常要防秋防賊的北方之地的民眾還是多多少少有些認識的。

    “海兒,娘問你!你曾經對弟子們講的那些話可是屬實?”楊秋霞趁張海回主宅一起吃飯的時候也問道。

    “靖康之變的時候金國已經徹底征服了遼東諸部並且擊敗了遼軍,還能夠號令草原。那時候的大宋對朝鮮也沒有救國之恩,同現在的形勢大不一樣。如今的東虜三面壓力之下要真正的搞定關外還需要數年的時日。”張海前世不是精研歷史的,但好歹是個資訊發達時代的普通軍事歷史愛好者,似乎不記得後金在天啟年的時候曾經大規模入關過,更別說什麼翻版靖康之變。

    張海洪亮已似成人的聲音讓張林和楊秋霞都寬慰不少。

    “對了,這些年因為忙練武教課的事平日裡來主宅的時候都很少,自家人倒是還沒有見識過我與弟子們的演武吧?”張海忽然想起了什麼,有些期待的問道。

    如今張海已過了十五歲,身高足有這時代的一般工尺五尺六寸,折古尺八尺二寸約莫一米九的樣子。幾乎沒有多少廢肉的情況下體重也多達一百五十斤折合一百八十市斤,在青春期之後全身的健子肉也已初步長成,即便放在後世也算是體型不差的彪形大漢了。

    張海清楚,一般男子在這個年紀身材已經大致成形,至成年後身高增加最多也不過幾釐米。力量至青年或許還會有些提高,但大致的水準已經定位了。

    如今的哪怕是依據自己的臂長和身材加大了兩成的一石五鬥弓對於自己來說已經算是極為輕鬆,約莫兩分種的時間裡就可以把一壺箭射出去,在拋射的末端也有很大幾率破甲摧鋒。

    自己究竟能不能拉開三石強弓?三石強弓在張家獨有的反曲弓型與自己的身材之下又將有何種威力呢?自幾年前以來,張家的大部分弓匠乃至那些做為幫手的學塾弟子主要的精力都用在了火器和彈藥的備制上,直到最近張海到了身材已經不會再有多大增長的年紀才讓師傅們去製作三十個力的特號強弓。

    “孩子,如果覺得費力,就不要勉強自己。”張林還是有些憂慮,箭匠出身的他當年在江湖上見多了因為追求拉開強弓而左臂脫臼受傷的人。到了一定水準以上的人,肌肉力量已經不再成為開弓的主要限制,而人的左臂骨骼關節才是根本上的限制,許多注意不到這一點的人就在沒有感覺費多大力量的時候就因為脫臼而導致傷殘。

    弓本來是一件沒有多重的兵器,三十個力的強弓也讓普通人都能看到那寬而粗厚的弓身,還有同雙手刀劍般沉甸甸的重量。

    站在院牆內的靶場上,張海也沒有萬分不受傷的把握。但如果自己不能拉開三石的強弓,無疑在弟子中的威信上是有一定局限的。

    帶好防止箭折的左臂護手,望好六十步外死物與活物相結合的厚重標靶,張海深呼出一口氣。在吸氣的同步以均勻的力量拉弓抬弓並逐步加大力量直到將三十個力的弓身拉滿,沒有猶豫多久便鬆開了右手的連手板指。

    足有三兩的重箭掛著隱隱的風聲在一瞬間如同強弩射出的輕小疾矢一般離開了弓弦,迅速的在標靶的方向消失在視線之中。

    從柳香、張萬勇還有張海的父母等家人,到兩旁的弟子們都長出了一口氣。

    這三十個力的強弓放一次箭雖然有些費力,當張海似乎感覺那還不是自己肌肉力量的上限。可他不敢再謀求更強的弓用自己的關節做賭注了。不過對於這從哲別到岳武穆都據說曾經有過經歷的三石弓,張海在第一次放箭之後還是有了些把握。緊接著又是十餘箭將那些重箭一一射完才算甘休。

    因為擔憂張海受傷,從弟子到家人的注意力大多不在靶子的方向上而在於張海本人。

    可當人們來到標靶近前的時候雖然有所心理準備還是有由的為之震驚。

    優等的弓形與拉力曲線外加張海的身材可以發揮出超出常人近兩成的拉距,使得三石弓的威力怕不下從未有過的四石強弓或八九石強弩的威力。四分粗的箭身不但擊穿了一層鐵鍋和半尺厚的厚重木板,還把相當於大型櫓盾之後的整只羊射了個對穿!

    如果有對兵事有所瞭解的人再場恐怕將更能明白這神箭的含義:恐怕在二百步以內的有效射程範圍內,不再有任何防護裝具能夠抵禦的住這樣的強箭!若是對付進攻中普通的披甲持盾的敵兵,一箭下去沒入敵群至少要殺傷兩個人或者更多吧。

    對於自己的這種成就,其實張海早也有所預料。真正讓他欣慰的是自己的弟子多年以來的苦功之下同樣進步巨大。不過十三四歲剛剛青春發育的年紀大部分人就都可以拉開一石二鬥的強弓。

    雖然他們似乎同自己一樣在掌握了正確的開弓方式之後顯得有所餘力,但張海並不願意讓這些孩子過早的去冒險開更強的弓,因為無數的實踐證明:世上的絕大多數人經過訓練在達到一石二鬥的極限就已經極容易發生支撐臂的傷殘事故了,並非所有的人都像自己一樣擁有這樣的天賦。

    可即便如此,這樣的力量下的有效射擊也使弟子們擺脫了對火器的過度依賴,成為真正成為在戰場上對於進攻中的敵群“開弓即命中,命中即殺傷”的精銳之士。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0 19:23

第28章 板條盾甲

    萬曆四十三年秋那場變局逐步讓張家從明哲保身走上了自強之路。雖然天下似乎越來越不太平,但六年張海與孩子們類似成人般的身材初步長成,成為滄州一帶乃至直隸山東兩地江湖上都小有聞名的人家。

    六年來轉箭匠為鐵匠的張家作坊積累的拳銃、精製箭銃等輕型火器武備也多達近千件,還有上萬發鉛彈及相應的幾百斤火藥。還在逐漸形成土圍的圍牆四角修建了更利於防守的小堡樓,同主宅的屋頂工事相互配合,儼然已不遜色其他地方上的很多豪強。

    可張海的心裡還是覺得準備並不充分,印象中聯香教起事不是天啟元年就是天啟二年的五月。今年上半年山東直隸等地並無大規模民變的消息,那麼就很可能意味著在明年春末夏初的時候民變就會爆發,那個時候跟著起事勸服鄉里的難度就要低的多。這就意味著今年冬天要準備的事情就更多了。

    張林還有楊秋霞等家人對於張海並不安分的志向早就有所瞭解,最初不論是父母還是大哥或妹妹都對此時持反對態度的,只是不好意思明著堅決反駁和阻撓張海所做的那些事。

    可幾年前以來遼東的很多事情竟然神奇的被神奇的預言所應驗,這不由的使家人對張海的態度大為改變。

    “這大明,當真能夠被民變所推翻麼?”張林在冬閒剛來的時候鄭重的問。

    “世上沒有輕而易舉的事,在原本的歷史上七年後的大規模民變也用了十數年的時間幾經起落才得已打到京師佔領北方大部。我們習武之家雖然不像那些饑民一樣在最初起事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麼依仗和準備,至少也不會比楚漢之爭花的時間少。朝廷擁兵百萬之眾,堪戰的兵力不會比十數萬更多,考慮到後金的威脅乃至邊陲的鎮守,可以用以對內鎮壓的精兵不過三萬,這是民變之後能夠以流動作戰甚至就地隱蔽而謀求生存的基礎。”張海害怕自己編的瞎話穿幫,所以對自己的親人索性按照記憶中的大致歷史直說。

    最終思考了很久,張林才終究在張海的勸說下初步定決心:“這樣也好,不過我們明年也沒有必要急著跟風舉事,先看看聯香教那些人的動向在決定吧。你覺得我張家還有哪些方面準備的不夠周詳?”

    多年以來,張林逐漸也認識到自己這位元極有天賦的孩子在天帝指導下某些方面的見識實不比自己要差了。

    “我和弟子們現在已經不在是孩子了,我家現在已經不缺少武藝精湛的核心。就現有的人手而言,同樣也不缺乏火器和彈藥。可要脫離張家這些防禦的依託在野外作戰,盾牌鎧甲等防護裝具卻是必不可少的。”

    不論是外國的傳教士還是一般的江湖人物,所能在那些集貿市鎮上見到的明軍不但大多為一些雜役之類的。而且使用的多是尋常刀棒槍弓等普通冷兵器。很少見到手持火器或者以火器操演的人們。明軍步營車營等正規軍的編制在此時算是絕秘一類的東西了。張海對此卻有所印象:明軍中從鳥槍三眼銃到百虎齊奔箭乃至輕炮等遠射兵器一應俱全,至少省鎮營兵和邊軍等精銳主力應該如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兵器對於缺乏防護裝具的遊牧民和普通民變的農民軍效能要比唐宋時期的弓弩更強,防護裝具的意義就更有必要。

    自從冬閒的時候開始,張家大院內的打鐵之聲此起彼浮,就連學塾的上百弟子也有不少人幫忙來張家幹活了。

    張海起初的打算是給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弟子及家人都至少普及上類似現在荷蘭葡萄牙等殖民地軍隊那種胸甲和鐵盔。全身甲因為關節部分有難度的話,整體式胸甲總是沒有問題的吧?總不會比頭盔或鐵鍋更難。

    可經過僅僅經過工匠們三班倒連續一周的努力後張海卻發現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鐵鍋如農具一般是鑄造的生鐵,本身也沒有切和人體的曲線要求。

    而要把數公斤重大塊兒的碳煉鐵鍛打成切合人體的曲面則非得有大型的水力鍛錘不可。而水力鍛錘涉及到的成本乃至時間就根本不是自家這普通一北方大戶可以搞的定的,無怪乎即便是更有戰爭需求製造業也更靈活的日本,也不過只有少數將領擁有從西方引進的胸甲製造技術,普及那還遠的很。

    幾經思索,張海還是選擇了當年克雷西會戰的刺激之後法國的一種應急防禦鎧甲:板條甲或者說條杉甲,由比較大片的長方形甲片拼接串聯而成。可以節約工時的前提下還提供了最大的防護效果。相比之下,防禦全面的頭盔和護腿、護手之類的副件反而並不比上肢的板條甲節省多少工時。

    “照這樣下去可不行啊!”這幾年來一直鑽研打鐵技術的李師傅顯得很有些壓力,對張海說道:“今年冬天這數個月的時間我們二十幾個老手加上三十個折合常在的幫工崗位,頂天可以打造四十副像您這種要求的全套鎧甲,盾牌就只能靠明年春天臨時靠門板來湊合了。

    皮木的盾牌只能配合鎧甲更多在心理安慰上發揮防護作用,自己不可能只靠自身和這不到四十個貼身徒弟來支撐其最低限度的戰線,必然要還要依靠學塾弟子甚至更多的人做為核心力量。這樣一來做為工事存在並且有完善防禦能力的大型金屬立盾就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在明軍的裝備體系內也未必能找到類似的提到。

    經過慎重的思索張海提議到:“張宅的弟子和學塾的學生們你看能夠負責這種條甲片的打造麼?如果用於盾牌而不是鎧甲的話。”

    “除了少數有天分者,初學者打造的甲片形狀和厚度不太能夠符合鎧甲的要求。掛在木盾上當無大礙,而且可以打造的更大一些。”李師傅回道。

    張海最終下定決心讓一百多名學塾的孩子也抽時間投入到冬春的戰備之中,力爭在明年五月之前完成一百餘副總面積不小於一平米半,披掛金屬板條的大型立盾以抵擋可能的威脅。

    “這板條盾甲果真能夠抵擋可能的箭彈麼?”箭法不俗的張家弟子有人疑問道。

    “世上沒有盡善盡美的事兒,我們所能做的也僅僅如此了。這板條盾甲當然當不住為師的重箭,就連成年後的你們在中近距離也可以破之。但我相信這些年來能如我們一樣一絲不苟勤奮練武的人在那些成年的軍兵中是不多見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0 19:23

第29章 虛擬演兵

    臨近天啟二年除夕的時候,鹽山縣張家附近的鄉下少見的鞭炮聲透露出人們的喜悅。

    儘管近些年來的年景依然不好,但因為日漸壯大張家的庇護下不少苛捐雜稅租債宴請得已減輕甚至是免除,生活雖然談不上有多麼寬裕但很久以前那種整日為生計甚至家人的安危煩惱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復返了。數年以來的經營乃至傳聞使得張家附近方圓十數裡內的百姓都對“天帝神使”的傳說心有敬仰,部分人甚至是深信不移。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張家的每一份利益乃至名望都是靠在這混沌的世間驅逐各路牛鬼蛇神們的利益獲得的,從民間到官府的各種不滿和警惕也在凝聚之中,只是懾於數年前那些張家人在鹽山樹立的赫赫威名才無人敢動。

    不過入冬以來的很多事情就連張家人自己都感覺已經做的過頭了,來年面對官府的強壓很可能是必然的。

    唯一欣慰的是板條盾甲備制的速度超過預期,學塾的孩子們與張海的弟子幫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靠越來越熟練的收益與勤奮的趕工完成了絕大部分,在備制這些盾甲之余張海還特意吩咐製作了三樣兵器:百餘斤的小型火炮、一窩蜂火箭、三眼銃,還從海上的特殊管道以不小的價格搞來一支鳥槍。這些兵器對於擁有不少高素質武人的張家來說不是不太實用就是脫離實際技術條件。但張海需要這些兵器讓初戰之前的弟子們對明軍的兵器及戰術體系有一個初步認識,以避免交戰的時候驚慌失措或是應對無法。

    “明軍真的廣泛裝備這些東西麼?我見河間衛附近集市上的那些明軍恐怕還不如幾年前我們遇到的那些鄉勇精裝鬥志高,也根本沒有什麼火器。”一名弟子在過年前的月度會議上發言道。

    “是啊,我覺得我們似乎根本沒有必要下這麼多功夫。就河間衛那些軍兵,我看就是來個幾千也不用怕。我們沒准一頓弓箭就能將其射退,連圍牆都不用守。”不少聲音議論道。

    “你們還記得我以前講過的方臘起義的教訓麼?還有從三到萬的寓言?”張海嚴肅的繼續說道:“不要說是現在,就是我們以後打了勝仗,乃至打了很多勝仗都要記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個道理。古往的今來的敗仗或許大的原因有很多,但戰術上講多來自於輕敵。所以我們必須料敵從寬,以真正的精銳之師來構想敵手。”

    雖然時間已經接近傍晚,張海還是帶領著弟子們來到在白天早已校準實射好並調好目標的“百斤火炮”近前。

    “現在我張家的條件還難以仿造出西洋水準的弗朗機火炮,只能以重量和前膛來模擬官府的七十斤火炮了,好在我張家在西學乃至銃藥做工合膛的態度上應該不遜色于優等的工匠了。”

    雖然這炮口徑不過一寸二三分的樣子,發射的炮彈不過和尋常秤砣相仿,可發射時的聲勢卻並不小。一聲巨響之後足足把用馬車輪子架起來的輕炮向後推了能有兩三米之遠。

    為了安全其見這門百斤身管重量的火炮以銅身打制,在有炸膛風險的時候往往會有鼓包等徵兆。在但測試中還是務求炮膛清理乾淨並完全冷卻之後再發射。

    一刻種的時間火炮接連向向百丈外的篝火火光標記的地方打了十炮,在張海與弟子們走到近前觀察攻擊效果的時候才發現至少有兩顆炮彈打在了約摸兩尺直徑的大樹上,直接把這大樹打了個洞穿,炮彈才在後面不遠的牆壁上留下了不大的彈坑。

    在弟子們的印象中,似乎就是師傅的神箭也不過剛剛能用穿過一尺的樹幹而已。

    “類似這種炮在明軍中有多有少,我們料敵從寬,兩三千一個戰兵營的明軍精銳將至少有四十門這一類遠射火器,其他還有很多打鐵彈或鐵沙的火器乃至車輛組成的盾牆不一一而論。

    “也就是說我們以單列縱隊在遠處迎敵,大概半刻種的時間裡至少要在炮火之下傷亡十餘人?”有個算學功課還算好頭腦也算靈活的學生問道,遠距離至少方圓一丈的精度,幾十炮齊射也至少能殺傷一人以上了,哪怕是鬆散單列。

    “如果算上學塾的孩子恐怕還不止。我們不可能就只靠我們自己去面對那麼多的敵人,總要其他人組成盾牌工事的。”張海繼續說到:“遠距離,我在半刻種的時間可以射出一百箭殺傷一二百人,但這並不能保證擊退幾千的敵人。你們即便能承受十幾人的損傷,我也承受不起。這種消耗戰是不足取的。”

    隨後張海的弟子們又見識了自製的又三眼銃和一窩鋒火箭,雖然這些火器的威力很低,對板條鎧甲也沒有多少威懾力,但在極近距離的聲勢卻十分駭人。“大家說說,在盡可能少的代價之下,面對這樣一個戰兵營有哪些破敵之策?”

    張海的弟子們沉默了許久,幾乎所有人都沒有像張海那樣可以在這麼遠的距離上破大型盾牌甚至車盾的神箭本領。

    忽然有個叫王新的弟子說到:“我們把全部的近千支戰前裝好彈藥全銃都集中起來,僅憑家裡的工匠還有我們以及師傅的家人這六十多人在半刻種的時間內可以打出兩千餘鉛彈,按照疏散隊形每個敵人逃避疏散時占二十個人影計,再殺傷它一二百人。而我們躲避在比兩尺樹木還要堅固的掩蔽物之後開火,敵人的營伍就有可能動搖,再加上師傅的神箭他們就有可能被擊退。”

    張海笑道:“這是個不錯的注意,可在極為有利的山地伏擊這一招才有用。要是幾千敵人在這種有利的條件下伏擊我們,人數微薄的我們不是被擊退而是很可能覆亡了。況且,我們裝好彈藥的拳銃要用於防備敵人騎兵或其他近戰兵發起的反擊或突擊,預備隊或預備火力的概念什麼時候都要有的。”

    “遠對峙不可取,近距對手的兵力十數倍於我,又有火力密集的銃炮箭矢,那麼唯一代價不大的勝機在於我們在盾牌的掩護下前進,甚至是沖到三十步左右的距離上以精確的箭矢壓制對手炮手的頭了。缺乏有力的單兵破甲武器,而我方單兵投射精准和威力遠勝對手是唯一的優勢了。”王新思索了片刻回道。

    關於如何對抗官兵的討論等於是明示張家很可能的反叛了。雖然張海的弟子們大多是被挑選出來的老實孩子又接受了張家這麼多年的教育和訓練,可還是有個別人在這種大事之前有些憂慮與惶恐。

    除夕前回家探親的路上,一名叫做李峰的張家弟子一直心神不寧:“張家要是起兵,很可能就要轉戰他鄉,可自己的家人怎麼辦?難道也從此過上顛沛流離的生活麼?這還不說以區區六七十頂多不足二百的核心兵力,真的有面對朝廷正式圍剿的勝機麼?那又要冒多大死傷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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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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