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魔法] 獵妖高校 作者:鄭重騎士 (連載中)

 
hk84888863 2018-3-19 14:03:1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66 1505389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5 17:01
第84章 公費生與吊尾車
    下午的第二節課已經結束。

    按照一般學生的觀點,現在已經屬於放學時間了。

    但對於許多積極奮進的好孩子,讀書的時間才剛剛開始。

    這裏是書山館。

    第一大學九有學府的圖書館。

    高大的玻璃牆後麵,每張桌子前都坐著認真讀書自習的好學生。也隻有九有學府的圖書館才會有這樣的氛圍。

    就像巫師界所流傳的一句諺語:

    “人們總能在圖書館找到九有的學生,總能在休息室看到阿爾法的社團,總能在醫院遇到星空的傷者,總能在神祇雕像下聽到亞特拉斯在祈禱。”

    尼古拉斯思索著這句諺語,沿著陽光在館內投射下的陰影,悄無聲息的遊走在回廊深處。

    有的時候他總在懷疑學校的花名冊出現了問題,讓自己這樣與九有氛圍格格不入的學生走進了學府。

    在他看來,不論是阿爾法堡還是星空魔方,都是一個比九有學府更令人向往的去處。

    上一次進入書山館是什麼時候,他已經沒有了確切的記憶。

    也許是第一年踏入第一大學,進入學府後的第一天?

    那個時候,他的心底還懷揣著憧憬,夢想著在這片巫師的殿堂成就一番事業,告慰母親的在天之靈。

    然後呢?

    他晃了晃腦袋,記憶在這裏有些模糊。

    隱約隻記得接連不斷的噴嚏、大笑、汙漬的書籍、還有圖書管理員怒不可遏的喊聲。

    尼古拉斯打了個寒顫,將自己行走的路線向陰影更深處縮了縮。

    雖然擁有月下生物的血脈,但他並沒有大部分月下生物都罹患的陽光過敏症。行走在陰影中,一方麵僅是天性使然,另一方麵則是他不希望其他人注意到自己。

    作為一個留級兩次的超級吊尾車,如果在圖書館這麼神聖的地方與自己高年級的‘同學’相遇,無論如何,都是一件令人尷尬的事情。

    他的鼻翼微微翕動。

    濃鬱的書香從四麵八方襲來,讓他略微有些不適。

    對於一名混血狼人,即便嗅覺方麵的天賦能力已經被極大削弱,卻依舊比一般巫師要靈敏許多。

    讓許多人沉醉的書香,在他的鼻腔裏,隻是一些灰塵、油墨、幹枯的蟲屍與腐朽的木頭混合後的怪味。

    聞在鼻子裏,總讓他有種打噴嚏的衝動。

    這也是入校三年,他基本沒有在圖書館自習的原因之一。

    而現在,他打破了自己對自己的桎梏。

    為了學業、為了妹妹、為了內心深處那遙不可及的夢想。

    尼古拉斯用力吸了一口氣,忍住發癢的鼻孔,仔細從一堆雜亂的氣味裏尋找那抹清香。

    那抹屬於她的味道。

    ……

    劉菲菲趴在書桌上,麵前擺放著一本《魔法的哲學》。

    但她的心思完全不在書本間。

    傍晚的餘暉穿過高大的落地窗,溫柔的籠罩在她身上,仿佛給她披上了一層輕軟的薄紗。

    她出神的盯著麵前的一張試卷,不知發現了什麼,忍不住發出吃吃的笑聲。

    “真笨。”她嘟囔著:“這都能答錯!”

    然後她猛然驚醒,紅著臉,捂著嘴,小心翼翼的看向四周。

    還好,沒有其他人注意到自己的失態。

    她選擇的這張書桌位於書山館二層一處拐角的落地窗旁。目之所及,四周都是高大的書架。僅在書架與牆角的縫隙間擺放了兩張書桌。

    另一張桌子距離與她之間還隔著一段探出頭的書架,隻能露出小半的身影。

    那張桌子後麵似乎也坐了兩個學生,隻不過他們一直在壓低聲音激烈的爭論著什麼,完全忽視了自己。

    忽視。

    劉菲菲臉上忽然掛起了幾絲悵然,稍稍有些走神。

    也許就是因為同樣的孤獨感,所以自己才能與他有更多的共同語言,同意這件事吧。

    她是一個遺腹子,母親也在她很小的時候消失不見。從小到大的記憶中,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祖母那碩大的鷹鉤鼻子。

    孫女,還克死了自家兒子,老祖母對於這個導致自家血脈斷絕的女孩深惡痛絕,在她麵前從來沒有過好臉色。

    五歲那年,她就被趕出家門,與山上獨居的太奶奶住在了一起。

    山上沒有鄰居,太奶奶的耳朵也很背,往往她說三五句,太奶奶才能大聲答應一下。

    沒有同齡的玩伴兒,沒有人說話,她漸漸習慣了與房前屋後的小動物們聊天。

    稍大一點後,太奶奶給她喝了一碗藥。

    她仍舊記得為了讓她喝下那碗腥臭的藥湯,太奶奶挪動著小腳,驅趕著好多隻大白鵝才把她堵在了屋子裏。

    如果讓她再選一次,她仍舊無法接受那道藥湯的味道。

    但她會想辦法給藥湯裏加許多糖與蜂蜜,讓它不那麼難以入口。

    畢竟,那是一碗啟蒙湯。

    直到進入第一大學,她才慢慢知道了那碗藥湯的珍貴。

    而在當時,她隻記得自己一夜之間腦子裏多了許多東西。文字、數字、咒語、魔法,一個巨大的嶄新世界出現了她的眼前。

    以後的日子就輕鬆了許多。

    她每天白天幫太奶奶去山上采藥草,晚上蹭著太奶奶的油燈翻看那些發黴的舊書。

    直到她接到第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直到她第一次踏足學府。

    直到她遇見他。

    她沒有上過巫師的學校,也沒有太多與其他巫師打交道的經曆,更沒有接受過其他人無私的援手。

    所以,當尼古拉斯為了她施展咒語,而毀掉一本法書的時候,她非常害怕。

    “不要緊,不要緊。”在她提出要賠書的時候,那個身材瘦削、皮膚暗黃、眼球總是不由自主顫抖的男生這樣安慰她:“是我的施法水平不夠,跟你沒關係。”

    “但是,”劉菲菲鼓起勇氣,歉意的看著他:“我總要補償你的。太奶奶說,巫師不能夠在心底虧欠別人。”

    男生猶豫了幾秒鍾。

    “你是公費生,學習一定很好。”他誠懇的看著女生,問道:“能幫我補習功課嗎?”

    劉菲菲並沒有猶豫,立刻認真點了點頭。

    “就這麼說定了,”她握住他的手,用力晃了晃。

    現在。

    尼古拉斯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的提議了。

    他穿過幾排高大的紅木書架,小心翼翼的探頭看了一眼。

    “看什麼,快來!”落地窗前的書桌後,女生輕聲叫道:“你的課本呢?”

    “在包裏。 ”這位大一老生不安的揪了揪衣角,眼神隻敢落在女生的袍腳。

    他側過頭,隱約看見不遠處那張桌子後坐著兩個有些眼熟的身影。

    “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吧。”他的鞋子不安的在地上蹭了蹭,小聲說道:“那邊好像有我們班的人……”

    “為什麼!”女生撩了撩頭發,抬起頭看著他:“圖書館的位子一向緊張,我能占下這個位置還多虧了公費生的那個名頭……我們隻是看書學習,就算別人看見有什麼關係?”

    “我怕你丟臉。”這位在貝塔鎮非常有名的混血狼人發現自己在女生麵前總是很難鼓起勇氣,他嚅囁著:“別人看見你跟我在一起,對你不好。”

    陽光落在女生臉上,那些細小的絨毛顯得格外清晰。

    女生的睫毛微微抖動,她心底原本不滿的情緒瞬間消失一空。

    “沒關係。”她低下頭,嘩啦啦的翻著書本:“別人不舒服,那是他們的事情。”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5 17:02
第85章 圖書館
    九有學院的首席生並沒有意識到自己一語成讖。

    距離她與尼古拉斯座位不遠的另一張書桌後的兩個學生,現在的確不舒服。

    隻不過,他們並不是對公費生幫吊尾車補習功課有意見。

    事實上,另一張書桌後的某位學生暫時還沒有注意到兩個偷偷補習功課的同班同學,他隻是單純對這座圖書館很有意見。

    “我並沒有迷路!”鄭清壓低聲音強調著,一邊胡亂翻檢麵前的書籍,一邊抱怨道:“我隻不過多找了會兒書……這也能觸發報警裝置?”

    “你不是找了一會兒書。”在他對麵,蕭笑摸出自己的計時器,敲著上麵的數字,嘲笑道:“你已經在書架迷廊中消失兩個小時了。對於第一次進入圖書館的新生,消失一個半小時以上就會觸發緊急警報。估計這幾天迷失在圖書館裏的新人有點多,所以管理員遲了小半個鍾頭才去找你。”

    鄭清憤憤不平的噴著粗氣,沒有吱聲。

    的確,剛剛如果不是圖書館的管理員前來接引,他恐怕仍舊靠著那個冰冷的書架發呆。

    入校十多天,這是他第一次進入圖書館。

    在第一大學流傳這樣一種說法:

    “如果說神祇的塑像與祂們的聖言是亞特拉斯學院的信仰;那麼高貴的血脈與卓越的天賦就是阿爾法堡的信仰、鐵與血則是星空學院的信仰;隻有九有學府,圖書館是這裏的教堂,書本與考試是九有的信仰。”

    對於一名九有學院的學生,如果入學後不去一次九有的圖書館,就仿佛一個虔誠的信徒終生未去聖地朝拜一樣,是令人抱憾終身的事情。

    雖然在入館之前聽了許多警告與傳言,但隻有進入館內,鄭清才真正意識到這座圖書館是多麼大、藏書有多麼豐富。

    連綿起伏,叢山疊嶺,令人望之而敬畏,心馳而神往。

    這種用詞絲毫也不誇張。

    作為第一大學曆史最為悠久的學院,九有學府有很多值得驕傲的地方。

    其中最讓其他學院學生們羨慕的,就是書山館了。

    書山館是九有學院的圖書館,但它的館藏堪比第一大學圖書館。

    以至於巫師界中一直流傳有‘世上書有十卷,第一大學共八卷,九有獨占五卷’的美譽。

    在驕傲的九有人看來,這種言辭並不誇張。

    書山館位於學府的中院與後院之間。

    在館前不遠處,就是靜泊的臨鍾湖。坐在圖書館臨窗的書桌後,放眼望去,浩渺的臨鍾湖盡收眼底,甚至湖心島那座潔白的七層小塔上掛著的金色鈴鐺,有時候都能通過反射的陽光觀察到。

    整座圖書館的建築呈山形,東西走向。

    入口在大樓一層大廳,前後各開一正兩副三個門,方便九有學院的學子們出入來往。

    北正門入口擺著一個青銅雕塑,據說是由巫師聯盟的大巫師會議贈送。

    那座塑像主體是一位長須老者,一手扶木杖,一手不釋卷;老人身旁是一對男女童子,黃發垂髫,手托一台精巧的司南;老者腳邊立著一塊小碑,上麵鐫著一串銘文,寫著‘信念是你徜徉知識海洋的司南’。

    南正門入口是一個屏風,上麵勾勒著整個圖書館的平麵地圖。左右立有高大的朱木堂柱,上掛一副楹聯,便是人們耳熟能詳的‘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

    這幅對聯上下兩句比第一大學的校訓各多了三個字,其中‘勤’與‘苦’兩個字卻更清晰體現了九有學府的辦學理念。

    從主教樓出來,經過臨鍾湖而來的學子們,進圖書館便能看到這幅對聯。

    一層的大廳中央是一個巨大的沙盤,裏麵顯著九有學院的全幅景觀。主教樓、校醫院、食堂、書山館,乃至於東桃園、西華苑、蘊芳園,甚至湖心島上那座七層小塔、碼頭邊停靠的舴艋小船,所有的亭台樓閣、圍牆走廊、遊園小街都一一清晰可辨。

    順著一層大廳左右兩側樓梯拾級而上,就進入了號稱‘書山’的內館。

    這裏被固化了無法計數的空間魔法,站在入口向內望去,連綿起伏的書架似乎沒有盡頭。

    就像名字所體現的,書山館裏的藏書卷帙浩繁,難以計數。

    這裏不僅僅有巫師們使用的各種書籍,甚至還包括白丁世界流傳的許多珍惜讀本。

    對於巫師們而言,書籍是知識的載體,而知識是沒有種族與門戶之見的。

    因為入庫時間並不一致,所以書山館內的書架規格也高低不一。

    時間較早的、書館深處的書架大多是橡木、柞木、柳木材質的,偶爾也有幾位富裕校友捐贈的楠木書架摻雜其間;這些書架都不會太高,大部分都在三米上下,但是這些架子上往往裝飾有華麗的符文、雕琢著精美的圖飾,偶爾還能看到被固化了魔法的雕塑。

    一般存放在這些書架的書籍都比較珍貴,許多都是校友捐贈的孤本。

    時間較晚的書架,位置一般都比較靠外,材質也相對現代化;據帶路的圖書館管理員介紹,最新的一批書架,甚至還有不鏽鋼與塑料結構的。

    “這些書架好,”胖乎乎的管理員指著那些閃閃發亮的書架,笑眯眯的對新人說道:“最起碼,它們不會發黴、也不會招惹蟲子……天知道這個世界為什麼要有‘書蟲’這種怪物!我一輩子的時間都被這些小蟲子給吃掉了,它們甚至比‘砂時’還可惡。”

    鄭清連連點頭,目不暇接的看著書架上那些名目繁雜的書籍,對於管理員的解說與警告左耳進右耳出,並沒有太在意。

    在他看來,進出圖書館看書,隻不過是簡單取書、看書的過程,並沒有什麼危險。

    然而他忽視了這裏是巫師世界。

    這座圖書館是屬於巫師的圖書館。

    按照圖書館管理員之前的解釋,建立書山館的大巫師把這些書架擺成了九宮八卦的陣式,任何貪圖更多知識的人,都會在裏麵迷失方向。

    在回旋曲折的書架之間行走,稍不留神,便會迷失在浩如煙海的書海中。

    這是最初建立書山館的大巫師,為了提醒進入書山的學生,要時時刻刻保持清醒的頭腦。

    “技巧隻有一點:三左一右。”在進入書架組成的迷宮前,管理員又提醒了鄭清一次:“千萬不要忘記……如果在裏麵找不到出路,記得不要亂跑,抓緊你的書單,呆在原地,我們很快就能接引你出來。”

    “沒問題,沒問題!”鄭清把那張書單塞進口袋,滿不在乎的擺著手,興高采烈的衝進書架間。

    穿過枯燥的實驗報告區,晦澀的占卜星象區,很快,鄭清發現了自己感興趣的部分:魔咒區。

    淺顯的初級咒語、高深的多人咒語、從基本咒式的構建,到完整咒語的濃縮,甚至還包括召喚魔鬼的儀式、巫妖轉化的禁忌,各種各樣的魔咒令他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把這些書明晃晃放在這裏,不怕別人墮落麼。”鄭清瞟了一眼書架頂層那邊冒著綠焰的木殼厚書,歎口氣,搖著頭拿起最下層的一本《三分鍾掌握一百道魔咒》。

    對於新來的鄭清而言,找幾本喜歡的圖書並不是很困難,但是不沉迷在這個地方、能夠從精神的海洋找到自己回去的路,則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很不幸,第一次進入圖書館,他就迷失在浩瀚的知識海洋裏。

    他的心底充滿了先賢那些充滿哲理的話。

    他的腦海充斥著書中那些強大的魔法。

    順著知識的指引,他一步步走向圖書館更深的地方。

    直到走累了,他才悚然發現,自己前後左右已經看不到一個人影,目之所及,都是高高低低的各種書架。

    他迷路了。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5 17:02
第86章 圖書管理員
    鄭清懷裏抱著一大堆書,口袋裏也塞滿了書,嘴裏還咬著一本,氣喘籲籲的半倚著一座高大書架。

    “如果圖書館允許使用空間裝備就好了。”他惆悵的看了一眼懷裏那堆書,小心翼翼的抽著氣,防止嘴角的口水洇濕那本薄薄的《獵人日記》。

    當然,他也知道這是一種奢望。

    不論蕭笑還是書山館的圖書管理員,在他進入書架迷廊之前,都向他提示過相關風險。

    書架迷廊內,不僅禁止學生攜帶筆墨火石等容易汙漬書本、引發火災的物品,還禁止攜帶任何形式的空間裝備,以防出現‘孔乙己’式的讀書人。

    鄭清曾經以為在灰布袋裏裝滿食物與清水就能在圖書館堅持很久,不虞迷路的風險。

    果然還是太年輕。

    Too、young、too、simple,sometimes、naive……

    “三左一右,左三右一。”

    “看見帶標誌的書架就轉彎。”

    鄭清呆呆的站在幾座書架組成的十字路口,喉嚨裏咕噥著走出書架迷廊的口訣,眼前一片茫然。

    他發現自己似乎成了一條金魚,隻能維持三秒鍾的有效記憶。

    “剛剛向左邊拐了幾次來著?”他有些頭暈的晃了晃腦袋,但很快,他又重新樂觀起來:“嘛,既然忘了,那就重新數吧……反正口訣也簡單的很。”

    “左一。”鄭清抱著一大堆書籍,看見書架側麵懸掛的一個粉紅色的章魚標誌,信心十足的左拐進一排書架。

    書山館的書架雖然都不高,但卻非常長。

    每一排幾乎都有幾百米。

    走了十多步,鄭清的餘光不小心瞟見旁邊書架上一部冒著白光的書。

    《教授的秘密講義》七個鎏金大字在白光的映襯下異常顯眼。

    “專心,專心。”他碎碎念著,緊了緊懷裏的一大堆書,堅定的向書架盡頭跑去。

    跑了四五步,他終於忍不住,回過頭,把那本《教授的秘密講義》從書架上抽了出來。

    “最後一本!”他大聲對自己說:“再多拿一本你就是小狗!”

    僅僅過了三十秒,當他站在另一本《與龍共舞的日子》下麵,忍不住有些後悔幾分鍾前發下的誓言。

    “最後一本……吧。”他猶豫著伸出手,又立刻縮了回去:“還是不要了。巫師的誓言不是那麼好耍的。”

    “但是這本書看上去真的很精彩啊。”鄭清眼巴巴的瞅著《與龍共舞的日子》封麵上那條張牙舞爪的虯龍,渾然不覺自己的口水已經洇濕了嘴裏咬著的《獵人日記》。

    躊躇片刻,他從懷裏拿出一本書,塞回書架,然後把那本帶有幾分傳奇色彩的《與龍共舞的日子》抱在懷裏。

    “我並沒有多拿。”他分析著,自我安慰道:“懷裏的總數還是那麼多本……並不算打破剛剛的誓言。”

    邏輯完美自洽,以至於他忍不住哼了幾句小調,踢踏了幾圈舞步。

    直到他走出長長的書架走廊後,他才終於想起來自己打算出館的事情。

    “剛剛向左拐了幾次來著?”他又一次茫然了。

    於是,他就這樣陷入了‘打算出館’‘流連書架’‘更換懷裏的書籍’‘忘了出館的事情’這圈死循環之中了。

    當書山館的圖書管理員找到鄭清時,他已經在書架迷廊中轉累了,正盤腿坐在地上休息。

    “這麼快!”鄭清倚靠著書架,癱坐在地上,盤點自己麵前的那堆書籍,驚訝的看向管理員:“我以為閉館的時候你們才來清人。”

    “這是對新人的特殊政策。”胖乎乎的管理員漂浮在空中,八根觸角懶洋洋的在身後飄著,嘴裏噴出一串墨水,在半空中綴成一句字體冷峻的句子:“如果下班的時候再趕人,那我們半夜都走不了!”

    鄭清幹笑一聲,覺得這句話好有道理!

    書山館的圖書管理員是一隻近乎透明的八爪章魚。

    或者說,是一群八爪章魚。

    因為除卻受罰的學生與兼職幫忙的其他校工外,正式被第一大學聘請,擁有圖書管理員身份的,隻有這群‘八爪章魚’。

    與一般校工不同,它們在上班時並不會穿戴完整的灰色工裝,大部分八爪管理員僅僅在光溜溜的腦門上扣著一頂灰色禮帽。

    有些圖書管理員的禮帽上還係著紅色帽帶,鄭清揣測可能這群章魚之間也有分工與職責的差異。

    當然,這種揣測他隻會憋在心底,不會傻乎乎去詢問這些大觸。

    因為大家都說,書山館的圖書管理員脾氣非常暴躁。

    傳言中,圖書館所有的八爪管理員其實都是某位大巫師的分身。

    很久以前,那位大巫師在衝擊更高層次的境界時出了岔子,被迫轉化了生命形態。

    雖然蒙代爾悖論提到巫師無法同時實現物種間自由轉化、魔力穩定與意誌獨立三大要素。

    但既然已經徹底轉化成另一種生物,自然就沒有了這種限製。

    於是,那位大巫師變成了一隻擁有強大魔力、而且擁有完整意識的章魚先生。

    第一大學建立後,學校的校長幾度邀請這位大巫師前來擔任變形課的教授。

    也許因為生命形態變化的原因,章魚先生的脾氣也變得有點古怪,喜歡吹泡泡、吐墨水字、揮舞著觸手四處亂飄,還喜歡一些萌萌噠小玩意兒。

    因此,這位被稱為‘八爪’的教授無法在學生們麵前樹立威嚴的形象,反而經常被女生們調戲。再加上語言功能的喪失,它也無法向學生們教授許多基礎的魔法技藝。

    於是,在與校長大人詳談一番後,這位八爪教授索性離開課堂,進入了第一大學的圖書館。

    現在,包括九有學院的書山館在內,四所學院的圖書館,外加第一大學的校圖書館,都在這位‘八爪’管理員的掌控之中。

    據說,這位大巫師最討厭兩件事,一件是不遵守規則;另一件是損毀書籍。

    絕大多數時候,這些管理員都劃動著自己的觸角,穿梭在圖書館的各個角落,清理書蟲、打掃灰塵、整理書籍,順便捕捉進館後失聯的學生。

    是的,捕捉。

    對於進入圖書館後沒能嚴格遵守規則,最終迷路的學生,這些八根觸手的管理員總是不憚用最粗暴的手段把他們趕出去。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5 17:02
第87章 8爪章魚
    一隻章魚能對你做什麼?

    如果在以前,有人向鄭清詢問這個問題,他一定會嗤之以鼻——那些軟趴趴的無骨動物難道還能能對自己做點什麼嗎?

    對於他而言,把這個問題顛倒過來也許才有一點回答的意義。

    事實上,他可以對一隻章魚做很多事情。

    比如清蒸、紅燒、醬爆、幹煸;

    又或者熏、鹵、燜、炒、湯、煮、燴;

    口味重一些,直接洗幹淨,生切了蘸醬,也別有一番風味;

    時間充分的時候,團一些小丸子,煲一鍋濃湯,更是暖暖的滿足;

    如果不想吃,還可以把它放在魚缸裏,看著它們撲棱著八條小腿四處亂爬,權作觀賞。

    當鄭清被書山館的八爪管理員粗暴對待的時候,他的腦海裏就在翻滾這些念頭。

    幾分鍾前,當劃著八條腿的章魚先生飄到鄭清眼前,要求他立即出館的時候,鄭清還抱了一絲希望——也許這位管理員並沒有大家傳言中的那樣暴躁。

    “稍等一下。”他非常有禮貌的站起身,向八爪管理員行禮:“我收拾一下書本,馬上就走。”

    “很有禮貌的小夥子。”章魚管理員吐著泡泡,噴出的字體也變得圓潤起來:“那我下手會輕一些的。”

    “輕一些……”鄭清還在咀嚼這個詞蘊含的意思,八爪先生就用實際行動給他做了闡釋。

    實際上,這位圖書管理員對待因為貪心而滯留圖書館學生的方式也非常簡單。

    打翻,拖走。

    就是字麵意思。

    “有幾本書掉地上了啊喂!”鄭清抱著懷裏的書,掙紮著,大喊。

    但是除了頭頂不遠處的章魚,空蕩蕩的圖書館看不到一個鬼影。

    “沒關係,我的同事稍後就會去整理。”八爪管理員揪著年輕公費生的後衣領,把他拖在地上,一邊向迷廊外飄去,一邊不緊不慢的向後噴了一串花體字。

    “你這是暴力行為!”鄭清憤怒的控訴:“嚴重違反校園管理條例!”

    “去告我啊。”八爪管理員繼續慢條斯理的向半空中噴著花體字。

    “打人啦!”鄭清撲騰著兩條腿,大喊道:“我是學校的學生!我是巫師界的花朵!你不能這樣!我要見校長!我要見校長!”

    八爪管理員原本半透明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變紅,甚至變得有些發黑。

    “閉嘴!!!”章魚先生腦門上冒著熱氣,揮舞著觸角團成的拳頭,又賞了鄭清一個栗暴:“沒見過你這麼聒噪的新人!”

    好漢不吃眼前虧,鄭清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巴。

    很快他就發現,被人拖著走其實更省力。

    而且,所有的書籍都能堆在懷裏,不虞失落的風險。

    所以,他乖乖縮著脖子,任憑八爪管理員把他當做擦地的拖把。

    “速度慢一點啊!”剛轉過來一個彎,鄭清忍不住喊道:“又掉了兩本書!”

    “拒絕。”八爪章魚毫不客氣的向後噴出兩個字。

    “那麼,能稍微停一下嗎?”鄭清頓了頓,非常誠懇的開口,問道:“袍子很貴的,我能換一身髒點的衣服嗎?”

    “拒絕!”圖書管理員這次噴出的字體後麵加了一個巨大的歎號。

    “那能不能幫我拿幾本書?”鄭清努力把自己挑選的書籍全都抱在懷裏,試探的問道:“您有八條胳膊,現在還空著四條……應該能拿很多東西吧。”

    管理員終於停了下來,把腦袋湊到這個大膽的新生麵前。

    鄭清心虛的笑了笑。

    八爪管理員瞪大眼睛,那對鼓鼓的,黑漆漆的眼珠在微弱的燈光下閃閃發亮。

    這一次,它沒有噴字。

    而是在它周身噴出了一圈巨大的問號加感歎號。

    鄭清抓住機會把剩下的基本上摟的更緊了些,同時小心翼翼躲開那串符號,不讓墨漬沾到自己袍子。

    當他被丟出書架迷廊後,八爪圖書管理員沒有再吐一個泡泡,轉身就竄進了書架迷廊的深處,隻留下喋喋不休抱怨著的年輕巫師。

    “姓名,班級。”一個嚴厲的聲音在鄭清頭頂響起:“第幾次觸發的警報?”

    鄭清飛快的站起身。

    麵前是一位穿著灰色校工服裝的老巫師。

    他一手托著記事板,一手掐著懷表。

    記事板上,四五根羽毛筆正歡快的跳著踢踏舞。

    在老巫師周圍,還有四五個神色沮喪的紅袍學生排成一排,等候發落。

    “鄭清,天文08-1班,第一次來圖書館。”鄭清將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幾本書飛快的攏在懷裏,規規矩矩的回答道。

    “新生啊。”老巫師板著的麵孔稍稍溫和了一絲:“進館之前,沒有聽過《書山館管理條例》嗎?為什麼還在裏麵呆那麼久。”

    “聽到了。”鄭清繼續老老實實回答道:“隻不過看到喜歡的書太多,忍不住多呆了一陣子。”

    “在圖書館裏最重要的是不要貪心。”臉色晦暗的圖書管理員環顧著幾位被丟出來的年輕巫師,用嚴厲的語氣警告他們:“建議你們不要過多在圖書館深處停留,不是限製你們學習,而是為了讓你們更好的學習。要知道,大量龐雜的知識最容易讓人迷失自我。”

    眾人紛紛點頭,連聲稱是。

    待登記完畢身份信息後,老巫師便讓這些年輕人帶著書離開書架迷廊的入口。

    “記住,如果連續三次被張先生丟出書架迷廊,那麼一個月內將被禁止進入圖書館。”離開前,老巫師板著臉警告道:“連續兩次禁足令後,會被禁止一年內進入圖書館。知道了嗎?”

    “張先生是誰?”鄭清悄悄轉過頭,詢問旁邊一個胖胖的男生。

    “就是那頭八爪章魚。”男生偷偷回答道。

    “還有問題嗎?”老巫師瞪了兩人一眼。

    “報告!”鄭清猶豫再三,終於舉起手:“我有問題。”

    “嗯?”老巫師揚起眉毛。

    “那頭……張先生,”鄭清咬著舌頭把稱呼扯了回來:“在帶我出來時,對我使用了暴力。我認為這是不恰當的行為。”

    說著,他指了指自己額頭,上麵還能看到清晰可見的紅色印痕,是八爪章魚敲他栗暴的時候留下的痕跡。

    “第一,張先生屬於古派教授,在他生活的年代,學生就需要用戒尺與木棍教育的。”老巫師瞟了一眼他額頭的紅色印記,屈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記事板。

    板子上那些跳舞的羽毛筆飛快的鑽回老巫師胸前的口袋裏。

    鄭清琢磨著,這應該是不記錄這段談話的意思。

    “第二,書架迷廊麵積巨大、事務繁雜, 普通巫師無法勝任,而大巫師又各有其責。”老巫師板著麵孔,向這些年輕巫師耐心解釋著:“如果沒有張先生,也許真的會發生學生餓死在圖書館的事故。曾經有段時間,學校安排幽靈看管圖書館,事實證明,亡者們受到的投訴更多……主要是在幽閉環境中,幽靈製造的恐怖氣氛太濃重,嚴重影響學生們讀書。如果你有意願,可以向學校提出相關建議,也許你會喜歡幽靈看管的圖書館?”

    鄭清臉色發白,瘋狂的搖著腦袋。

    章魚在圖書館裏遊蕩,他隻不過會被敲幾下栗暴。

    如果換成幽靈,嗬嗬,那個畫麵想一想就太美妙了。

    也許學校的心髒病發病率會飛速提升。

    “最後,張先生的手段以懲戒為主,一般不會對學生造成真正的傷害。”老巫師總結道:“所以,如果還有異議,可以在這裏領表,進行申訴。如果沒有異議,就快點讓開出口!後麵還有一大堆學生在排隊。”

    鄭清歎口氣,抱著自己那堆書,垂頭喪氣的走開了。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5 17:03
第88章 書單
    “所以說,我並沒有迷路。”鄭清看著對麵的同伴,鄭重聲明:“我隻不過在書架迷廊呆的時間長了一點,跑的深了一點。即便沒有那頭章魚,我也能自己出來……隻不過多找了一會兒書,這也能觸發警報?”

    離開書架迷廊,鄭清回到二樓的自習桌旁找蕭笑評理。

    “而且,圖書館裏的通道太隨機了。”他抱怨著,用腳踹了踹對麵的同伴:“你聽我說了沒?”

    “隨機不是世界的本質。隨機出現的原因是信息的缺乏,對於一個對象,你觀察到的信息越多,它就越趨於確定。但是受限於觀測手段(或是理論極限),觀測的信息總是有限的,所以越往觀測困難的地方,隨機性就越強。這段話占卜課的易教授應該提到過吧。”蕭笑低頭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嘴裏冒出一大堆讓人聽不懂的話。

    鄭清呆滯片刻,果斷換了一個話題。

    “最讓人氣憤的是,那頭章魚竟然打人!”他憤憤不平的揉著額頭:“還把我拖在地上走……總要給他個報應,才見那天理循環,舉頭三尺有神明!”

    “你要給一個大巫師報應?”蕭笑聽他唱戲一般的抱怨,終於抬起頭,一臉詫異:“你不是被章魚的拳頭砸傻了吧……還是說,你以後不想再來圖書館。”

    “我是說去填那個申訴表。”鄭清見他終於抬起頭,精神一振,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聽說被投訴的校工會被學校扣獎金,既然我打不過他,總要讓他難受一點。”

    “所以我勸你多讀書。”蕭笑嗤笑著,在書包裏摸了摸,丟給鄭清一本書。

    鄭清撿起一看,是那本《走進第一大學》。

    “這本書我也有。”鄭清強調道:“而且我基本也看過了。”

    “那你就應該知道管理書架迷廊的張教授是義務工作,年薪一枚玉幣。”蕭笑扶了扶眼鏡,好整以暇的看著他:“你打算讓學校扣他多少工資?”

    “難道我就白挨揍了?”鄭清鼻孔噴著粗氣,聲音略略提高一點:“還有沒有王法!”

    “聲音!”蕭笑不悅的環顧四周。

    鄭清立刻反應過來兩人還在圖書館,於是壓低聲音爭辯道:“投訴之後,學校總該給我個解釋,或者總該給那頭死章魚一個處分之類的吧。”

    “天真。”蕭笑歎口氣,索性合上自己的筆記本,坐直身子,認真分析道:“首先,巫師界沒有王法,隻有《巫師法典》,教授簡單擦碰你一下,還夠不成體罰,上不了法庭。”

    “我也沒想著上法庭。”鄭清撮了撮牙花。

    “其次!”蕭笑強調道:“就算他被學校處分又如何?一個大巫師背著這種不疼不癢的處分毫無意義。頂多給你一點心理安慰。”

    “我就要這點心理安慰。”鄭清梗著脖子,絲毫不讓。

    “張教授自從轉化了生命形態,性格上是出了名的隨心所欲,用委婉的說法就是‘童心未泯’‘赤子之心’。你讓他背個處分,下次進書架迷廊等著繼續挨拳頭吧。”

    “我可以看外麵書架上的書!”鄭清拍了拍書桌邊的硬木書架,繼續嘴硬。

    雖然書山館大部分藏書都在書架迷廊中,但也有許多常用書籍被擺在自習桌旁邊的書架上,方便學生們取用。

    “最後,”蕭笑抱著胳膊,懷疑的看著鄭清:“你拿幾本書,跑那麼深幹嘛?”

    “啊?”鄭清猝不及防,沒有反應過來蕭笑的問題。

    “找書啊!”他遲疑了幾秒,才用一種微妙的眼神看著麵前的西瓜頭:“去書架迷廊深處除了找書,還能幹嘛。”

    “我是問你跑那麼深幹嘛!”蕭笑沒好氣的拍了拍自己的筆記本。

    “道漫漫其修遠兮,吾需往深處去求索。”鄭清糾結片刻,想了一個比較恰當的說法。

    “雞同鴨講。”蕭笑嗤之以鼻,換了一個問題:“那你在書架迷廊深處,都找的什麼書?”

    鄭清立刻眉飛色舞的站起身,把放在腳邊的那一大摞書籍嘩啦鋪到書桌上。

    “就是這些!”他略帶可惜的說道:“其實還有幾本,掉在半路了……都怪那頭章魚,飄的太快。”

    他又想起章魚的種種不是,一頓咬牙切齒。

    蕭笑皺著眉,掃過那些炫目的書名:《霍格沃茨的一段校史》《獵人日記》《三分鍾掌握一百道魔咒》《與龍共舞的日子》《大學生性健康》《教授的秘密講義》《學分獲取指南》《月下議會裏的狼人與血族》等等。

    “怎麼亂七八糟的……你沒有自己的書單嗎?”

    “什麼書單。”鄭清顯得莫名其妙。

    “就是告訴你應該讀什麼書的一張單子。”蕭笑詫異的問道:“進圖書館的時候我們不是都領了一張書單嗎?”

    “哦,這個啊。”鄭清抽出夾在一本書裏的硬紙片,摩挲著頭發一臉茫然:“我以為這是書簽呢。”

    硬紙片上隻羅列了五本書:施特勞斯的《簡易魔法哲學史》、曼昆的《符文構造原理》、張八兩的《魔咒、魔力變化與魔法威力》、巫師教育出版社的《新世界通俗讀本》以及第一大學出版社的《古老的學府》。

    “這都是什麼書!”鄭清看著那些哲學、原理之類的字眼,忍不住吐槽道:“看上去就沒有讀下去的。”

    “這是你應該在書架迷廊裏找的書……而不是你自己隨便找出來的雜書。任何學習都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蕭笑一本本翻檢著鄭清帶回的書本,連連搖頭:“書單是書山館根據你的能力與需求量身打造的,挑選的最適合你看的書……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要知道,學校外麵不知道多少注冊巫師盼望著能進一趟書山館,查探一番自己在知識方麵的缺漏。”

    “那這些書怎麼辦!”鄭清看著桌子上那堆書,有些傻眼。

    “放回去。”蕭笑毫不客氣的揮揮手:“哪裏拿的放回哪裏去……如果你想盡快熟悉巫師世界,想要在巫師道路上走的更遠,那就老老實實按書單列表,一本本讀下去。勿謂言之不預也。”

    “我剛剛被登記了名字,還能進去嗎?”鄭清抱著一線希望,討好的看向蕭笑:“要不你幫我還一下?”

    “既然沒有被當場趕出書山館,那就還允許你繼續進去。”蕭笑低著頭,繼續在那堆雜書中翻檢:“趁著你對這次的教訓印象還比較深刻,就自己去還吧,加深一下印象。”

    鄭清瞅著麵前那堆書,想到又要見到那頭八爪章魚,心裏一萬頭羊駝在狂奔。

    “哦,這本。”蕭笑伸出兩根指頭,從那堆雜書夾出那本關於大學生健康的書,掂了掂,滿意道:“這本不涉及魔法知識,倒是沒關係,可以不用還。”

    鄭清翻了翻白眼,垂頭喪氣的抱起那堆雜書,重新走向書架迷廊,按照書單上的名錄重新找書。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5 17:03
第89章 學鬼
    當鄭清抱著重新選好的書籍回到書桌前後,並沒有向蕭笑抱怨書架迷廊深處那頭八爪章魚如何暴躁無禮,反而第一時間提起了不想幹的話題。

    “你猜,我剛剛看見誰了!”他把曼昆的《符文構造原理》豎起靠在嘴邊,左右張望著,壓低聲音興奮的問道。

    “孤獨徘徊者?”蕭笑從新的書堆裏撿出張八兩《魔咒、魔力變化與魔法威力》,頗感興趣的翻了翻,順口應付著。

    孤獨徘徊者是第一大學的一個傳說。

    據說它是一頭死靈,曾經也在第一大學讀書,是一個崇尚勤能補拙的老派學生。

    它沒日沒夜,點燈奮戰,將自己的精力作為燈油,心神化作燈芯,把有限的生命耗費在無限的學習生涯中,最終因為精力耗盡,虛弱而亡,死在了自習室的書桌前;因為作業未完,執念不消,最終成為一頭孤單的學鬼。

    學鬼生來注孤生,沒有朋友,不愛說話,在每個安靜的角落神出鬼沒,沒完沒了的做著生前教授布置的作業。隻不過,每當它在自己的作業本上寫完一頁,總有一塊隱形的橡皮擦哧哧的擦掉它寫的每個字,讓它徒勞無功,始終無法完成自己的作業。

    仿佛是上天在跟它開一個惡意的玩笑。

    因為在校園裏撞見學鬼的學生多了,此事也漸漸變得真實不虛。為了避諱,學生們悄然給這位學鬼起了一個非正式名稱——孤獨徘徊者。

    當然,不同的學院在這個故事最後部分的版本稍有不同。

    在阿爾法學院,孤獨徘徊者經常出現在空無一人的自習室裏,偶爾會在原本幹淨的黑板上寫滿魔咒的推衍公式;在亞特拉斯學院,孤獨徘徊者常年跪在神祇的塑像腳下,默默祈禱叩首;星空學院的孤獨徘徊者,偶爾會流連校醫院消毒水的味道;九有學院的學生大部分時候隻能在書山館的書架迷廊裏發現這頭孤單的學鬼。

    有人說,在書架迷廊遇到學鬼是個好兆頭,考試的時候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也有人說,遇到學鬼的人就要立刻離開圖書館,好好放縱自己一天,不要重蹈那頭學鬼的覆轍。

    不論如何,當你在書架迷廊的深處,看到一個破舊長袍、身材瘦削的年輕人背對著你,跪在地上寫作業,一定不要上前打招呼,遠遠的鞠個躬離開就好。

    “如果你跟他搭話了,趁早去食堂借點鹽水漱漱口。”蕭笑晃著腦袋,打量著鄭清,皺了皺眉:“你看上去臉色的確有點差。”

    “呸呸,童言無忌!”鄭清轉過頭,對著地板連啐幾口,雙手合十,連聲祈禱:“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你腦子被書蟲啃了嗎?怎麼能在圖書館隨便提到它呢?”

    鄭清抬起頭,對著蕭笑,怒目而視。

    “好吧!”西瓜頭男生無奈的舉起手,表示投降:“那你剛剛看見誰了?不要告訴我是學校的校長大人……有人曾說他在學校的書架迷廊深處看見過校長的身影,難道是真的?”

    “什麼亂七八糟的。”鄭清無力的歎口氣,悄悄向身後指了指:“那邊,靠窗戶的書桌前,那兩個人,你看看!”

    他著重強調著後兩個字。

    蕭笑抬起眼皮,掃了一眼。

    “啊……尼古拉斯跟劉菲菲嘛。”矮個子的男生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重新翻開自己的筆記本,舔了舔毛筆,嗤笑道:“早就看見他倆了,這有什麼稀奇的。”

    “你遲早也會變成一頭學鬼。”鄭清惡狠狠的詛咒著,卻忍不住提示道:“你不應該多想一點嗎?比如,他們在幹嘛!”

    “誰知道……他們不像你,他倆每天都來圖書館的。”蕭笑無所謂的搖搖頭:“來圖書館還能幹嘛,當然是看書學習咯。”

    “注定孤單的一生。”鄭清連聲歎氣。

    “你想說他倆在談戀愛?”蕭笑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

    “哈!”鄭清終於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用力揮了一下拳頭,一臉興奮:“我就知道他倆有情況,前幾天在流浪吧的時候段肖劍就跟我說過!”

    “所以,”蕭笑挺直了身子,正視他:“這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有時間關心別人的八卦,不如擔心擔心自己那堆麻煩事。”

    “我有什麼麻煩。”鄭清一臉茫然。

    “麥克·金·瑟普拉斯、阿瑟·內斯、周末的臨鍾湖夜巡,”蕭笑板著手指頭,毫不留情的吐槽道:“如果再加上你那些小精靈一個星期後的存活問題、還有辛胖子與張季信的契約問題……你覺得自己沒有麻煩?簡直是個事兒精!”

    “謔……”鄭清一臉無辜:“怪我咯?”

    “也許真的跟你有關。”蕭笑若有所思的眯起眼睛:“這種招災招劫的體質並不是沒有先例。”

    “我可是真正的九有學院學生。”鄭清忙不迭解釋道:“不要把亞特拉斯那種神神叨叨的理論用在我身上。”

    “我可不覺得你算真正的九有人,”蕭笑習慣性的反駁道:“真正的九有人從來不會惹這麼多麻煩……我覺得你也許更適合星空學院的環境。”

    “那個天天打架的地方?”鄭清一副饒命的表情:“我寧可去阿爾法學院。”

    “那你會死的更快。”蕭笑嘲弄的看著他:“你難道忘了自己已經阿爾法學院幾乎所有的大佬都得罪的事實嗎?”

    “唉……車到山前必有路,”鄭清撮了撮牙花子,又瞟了一眼窗邊膩在一起的兩個人,擠眉弄眼的示意道:“情到深處自然濃。”

    蕭笑沒有理會他的舉動,而是換了一個話題。

    “你之前說過,那位教授的治療並不徹底……也就是說,你的小精靈們現在隻是暫時處於清醒期?”

    蕭笑把身子埋在寬大的書桌後,隻露出一個腦袋兩條胳膊。

    他懶洋洋的翻動著一本大部頭的工具書,頭也不抬的總結著:“所以,你是在用一周十二粒金豆子的價錢來吊著一群小精靈的性命……如果她們僥幸活了半年,那她們耗費的金子估計比她們還要重許多吧。”

    “實際上,杜澤姆博士說過,‘餘元零散’的藥抗性很強,估計兩三服藥後,就無法繼續延壽了。”鄭清苦惱的騷了騷腦袋,哀歎著:“我還需要給她們尋找其他續命的辦法。”

    “報應。”蕭笑冷笑一聲,抬起頭看向對麵的舍友:“對於巫師而言,雖不能說出口成憲,卻也在冥冥中受到約束……誓言什麼的,能隨便亂說嗎?”

    “我並沒有後悔救她們。”鄭清硬著脖子盯著西瓜頭,強調道:“我隻是發愁後麵怎麼辦。”

    蕭笑避開他的眼神,重新低下頭,半晌,才重新開口:“目前來看,你最有可能獲取的,是那位杜澤姆博士的‘賢者之石’。”

    “我今天找你最開始就是想商量這件事。”鄭清有些發愁的揪了揪頭發:“完全沒有一點頭緒。總不好繼續麻煩蔣玉。”

    “帶林果去他家試試吧。”蕭笑飛快的做著筆記,漫不經心的建議道:“也許煉金術方麵的共同語言更能融洽氣氛。”

    鄭清眼前一亮,連連點頭。

    “你們兩個!”

    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打斷了書桌後的小型研討會。

    正在討論如何討好杜澤姆博士的兩個年輕人茫然的抬起頭,看到一個板著臉,抱著記事板的老巫師。

    “你們,在圖書館幹什麼?!”老巫師麵色不渝。

    “看書啊。”鄭清茫然的看了看老巫師,騷了搔腦袋,又看了看蕭笑,補充道:“圖書館還能幹嘛。”

    “我記得你!”老巫師氣咻咻的揮了揮記事板,那幾根原本在板子上跳舞的羽毛筆猝不及防,七零八落的漂浮在半空中。

    “半個小時前我才剛剛把你從書架迷廊裏撈出來,就不能安安分分的看會兒書嗎?這裏是圖書館,不是會議室!”老巫師瞪著兩個年輕人,低聲訓斥道:“討論問題去樓下、或者去圖書館外麵!不要影響其他人學習!”

    蕭笑安靜的點著頭,一語不發。

    “我們沒有打擾其他人,”鄭清連聲抗議:“這個角落總共就兩張桌子……那邊也是我們同學,他們可以作證。”

    鄭清回過頭,看向落地窗旁的那張書桌。

    窗邊,尼古拉斯笑容可掬的衝他揮了揮手。

    鄭清心底浮起一個不妙的念頭。

    “有同學投訴,說你們的討論影響了他看書。我剛在在你們旁邊站了五分鍾,可以確認這項投訴無誤。”管理員板著臉,下達驅逐令:“現在,今天,我必須把你們請出去了。”

    鄭清一臉牙疼。

    鬼知道這個老巫師什麼時候站在他倆身後的。

    “他呢?”鄭清憤憤不平的指著尼古拉斯:“他在圖書館裏談戀愛!”

    “他們是在學習。”管理員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現在,立刻出去!否則我會把你們的學生卡登記下來。”

    兩個年輕巫師抓起書本,在管理員的驅逐下,灰溜溜離開了。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5 17:04
第90章 馬修·卡倫
    圖書館外,天色正好。

    傍晚的餘暉擦過書山館高聳的塔尖,在館前的小廣場上投下一條細長的影子。

    影子一直蔓延至臨鍾湖畔。

    暖風微醺,波光粼粼的水麵上,幾條舴艋舟悠然擺動,偶爾有一些可疑的黑影貼著船舷從水底略過,卻絲毫不影響學生們的遊興。

    湖裏麵的怪物不敢把他們怎麼樣——這是每個第一大學的學生都有的自信。隻要留意不把東西落在水裏就可以。

    沿著湖岸走不遠,鄭清與蕭笑看到了一座假山,白色的假山石在夕陽下微微泛黃。假山周圍那條紅色警戒帶在微風中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會斷裂。

    兩位年輕的巫師在假山前停下了腳步。

    幾天前,一隻小貓死在了這裏。

    假山前的一小塊空地上,某位不知名的學長用竹枝圍出一小塊空地,最粗壯的一根竹枝上掛著一塊圓牌,上麵書寫著‘悼’字,圓牌右下角用黑色馬克筆勾勒的一副小貓簡圖。

    沒有墓、沒有碑、也沒有銘文。

    隻是在竹枝圍出的小空地上,擺放了許多紀念品。

    絨線做的毛球、貓抓板、逗貓棒,還有硬紙殼糊的貓爬架、貓窩,以及粗細高低各異的白燭、五顏六色的祝符、各種織法的絲締、泥涅的鼠頭、魚翅等等。

    “那隻貓不是蔣玉的嗎?為什麼她不做個墓碑什麼的。”蕭笑對於這點似乎有點好奇。

    “她覺得小貓死不瞑目。”鄭清有些唏噓的搖搖頭:“所以在徹底抓住凶手之前,她覺得自己沒臉見小貓……從那天之後,她就一直沒有來過這裏。”

    “我早上還在圖書館見過她。”蕭笑挑了挑眉毛。

    “查資料。她在查閱九有學府近十年來所有非常規死亡小動物的案卷,她跟我說,如果近十年的卷宗查不出線索,那就查近二十年、近三十年,終歸會有跡可循的。”

    “不明智。”蕭笑連連搖頭:“你讓她查查專門摳眼球的怪物名冊,也許抓住凶手的可能性會更高一點。萬一那個凶手是首次作案呢?”

    “你指望跟一個失寵的女生討論明智不明智?”鄭清用憐憫的眼神看著西瓜頭:“果然還是注定孤單的一生。”

    蕭笑黑著臉,沒有接茬。

    微風習習,帶著幾片樹葉搖搖晃晃的落在紀念池裏,幾隻野生的燈火蟲從湖麵略過,趴在那些燃燒的蠟燭上,樂嗬嗬的啃噬著蠟油。

    一隻青蛙拖著碩大的肚子,緩慢從草叢中爬了出來。

    它盯上了正在啃蠟油的小蟲子。

    雖然流淌在血液裏的記憶告訴它,那些會發光的小蟲子有些燙嘴,但對於一個準備冬眠的兩棲動物而言,任何能夠補充能量的食物都不應該錯過。

    青蛙眼睛微微眯起,仿佛睡著了,它仰起頭,張開寬大的嘴巴,肚皮開始緩慢鼓動起來。

    蠟燭上的燈火蟲抬起頭,驚疑不定的抖動著觸角。

    但是很可惜,在白天,這些小蟲子的觸感總是有點糟糕。它沒有探測到不遠處草叢中那隻綠皮殺手的身影。

    青蛙雙腿一蹬,舌頭電射而出,重重打在粗大的蠟燭口,然後又飛快的縮了回去。

    淡黃色的火焰抖了抖,發出嗶嗶啵啵的一點噪音後,重新安靜的燃燒起來。

    蠟燭上,那隻貪吃蠟油的燈火蟲已經消失不見。

    隻有兩個旁觀的年輕巫師,見證了它最終的結局。

    “真是可悲。”蕭笑垂下眼皮,語氣有些低沉:“總是對眼前的危險視而不見。”

    說到這裏,他似乎想起了什麼,抬起頭,扶了扶眼鏡,看了一眼那片竹枝圍出的悼念角,語氣充滿譏諷:“人類總在力所能及的時候視而不見,失之交臂後追悔莫及,總在利用亡者折磨生者,假裝自己還活著……其實大部分人也隻不過活著而已。”

    “閉嘴!”鄭清轉過臉,麵無表情的看著西瓜頭:“能不能好好噠發會兒呆?!”

    “你活著是為了什麼?”蕭笑沒有理會他的抱怨,轉口問道。

    “活的更久一點。”鄭清沉思片刻,鄭重其事的回答道。

    “那你活的更久一點是為了什麼?”蕭笑不依不饒的追問著。

    “為了活著。”鄭清露出燦爛的笑臉,轉身離開湖畔,向宿舍走去。

    這個問題曾經困擾過他許久。

    但現在,他終於想明白了。

    自己活著,就是為了活著,沒有那麼多重要的、讓曆史銘記的意義。

    一個生命存在的理由,不是它曾經存在過,而是它現在仍舊存在。

    “看我長生不老,笑坐在你的墓碑前,為你撒花,為你流淚。”鄭清把胳膊搭在蕭笑肩頭,興致高昂,指手畫腳:“總要比你們活的都久一點,最後再告訴你們活著的意義。”

    “有病。”蕭笑抱著筆記本,深深歎了一口氣:“注意形象,有人過來了。”

    鄭清連忙收斂神態,扯了扯袍角,端起莊重的表情。

    作為九有學院的公費生,鄭清雖不能說赫赫有名,卻也需要在公共場所注意形象。

    他可不希望因為被人舉報‘放浪形骸’而被學生會約談,從而影響到自己的獎學金。

    微風下,落葉懸鈴木的樹葉相互碰撞,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樹蔭下的石板路光線有些不足。

    但這並不影響兩位年輕巫師的視線。

    迎麵走來的學生並不是陌生人,而是與他倆同班的同學,名叫馬修·卡倫。

    他有著金色的長發與蒼白的皮膚,如果不是他總掛著一幅生人勿進的表情,也許在今年的新生中會比鄭清更有名氣一些。

    作為巫師界著名的卡倫家族成員,他有這個資本。

    很顯然,馬修也看見了抱著書本的兩位同學。

    三個人擦肩而過,微微一笑,互相點頭致意,腳步沒有一絲放緩。

    “我一直不明白。”鄭清小心的回頭看了一眼那位遠去的同班同學,連連搖頭:“作為傳說中卡倫家族的成員,他為什麼不去阿爾法學院,而來這座並不注重血脈天賦的學府?……他的學習成績並不見得多優秀呀。”

    “不是每個人都是公費生 ”蕭笑吐槽道:“能夠考入九有學院,就代表他的學習成績非常優秀了。要知道,我還沒有考試成績呢!”

    “而且,第一大學現在四所學院基於不同原則招生的方式並不是大學建立的本意。”不等鄭清回辯,蕭笑就繼續解釋道:“最初的建校者其實比較中意建立‘魔文學院’‘藥劑學院’‘符籙學院’‘卜算學院’之類的專業院校。但是因為長久的矛盾與隔閡,最終形成了現在的格局。”

    “所以,學校的管理者經常有意識的調整學生的名冊,將部分擁有多重特質的學生分配到其他學院。用學校的話來說,就是促進學校的團結與統一。”

    “我們班的馬修·卡倫、蔣玉,都屬於這類學生。如果完全按照花名冊入學,他倆可能更適應阿爾法學院的環境。”

    “也就是說,要從大局出發,是這個意思吧。”鄭清最後總結道:“一切為了第一大學,為了第一大學的一切。”

    蕭笑鼻腔哼了一聲,算是認同了他的意見。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5 21:32
第91章 馬修的驕傲
    馬修·卡倫並沒有聽到鄭清與蕭笑在低低的議論著自己。

    他腰板挺直,步伐端莊,大紅色的九有院袍筆挺幹淨,腰帶與紐扣係的一絲不苟,一路走來,矜持的與每位認識的同學或老師點頭打招呼,冷淡中透露出疏離。

    為了完美表現出一位血夜貴族的優雅,他在來學校之前曾經接受過家族那位據稱擔任過哈布斯堡家族禮儀官的老吸血鬼整整一年的特訓。

    訓練中的許多細節他都已經忘卻了,但老吸血鬼的一些話卻總在他的耳邊回響。

    “第一大學是一個微縮的巫師世界,你就是第一大學裏卡倫家族的代表!”

    “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代表著卡倫家族的榮譽!”

    “榮譽的桂冠,都是用荊棘編織而成,上麵掛滿了淋漓的鮮血。”

    “我們都是亡靈,如果連榮譽也喪失,那我們還剩下什麼?”

    夕陽橘紅色的光線穿過樹梢,落在馬修蒼白的麵孔上,打斷他的思緒。

    他皺了皺眉,抬起頭厭惡的看了一眼樹枝間參差不齊的縫隙,腳步略微向樹蔭下挪了挪。

    雖然作為一位純血的吸血鬼,他並不在意陽光中的紫外線;但光線帶來的略微有些火辣的刺痛感仍舊讓他感到不舒服。

    如果家裏麵的園丁把樹枝修剪成這幅模樣,早就被他丟去喂血奴了。

    馬修的神情有些陰鬱,不滿之色溢於言表。

    不僅僅因為頭頂淩亂的樹枝,還因為剛剛與自己打招呼的鄭清。

    作為一名年紀不大的血族,他的心態還沒有完全僵化,對於外部的刺激總會表現出一些明顯的情緒。

    如果一位老派的血族看到他的表現,一定會對卡倫家族的家教大肆嘲諷。

    當然,卡倫家族對於歐羅巴那些腐朽家族的世故與圓滑也一貫嗤之以鼻。

    馬修·卡倫是出生在卡倫家族的年輕吸血鬼,按照血族內部的一些劃分,他還處於幼兒階段。

    與狼人幼崽一樣,年輕、自控能力差、狂妄自大是它們共同的標簽。

    原本在這個年紀,他應該吸飽鮮血後沉睡在卡倫古堡的深處,慢慢積累成年的能量。

    但一封通知書讓長老們發生了爭執。

    一年前,第一大學九有學院向他發放了錄取通知書,這在整個血族社會引起軒然大波。

    作為月下議會的重要成員,血族在巫師世界的形象一貫非常矛盾。在巫師們眼中,它們既是優雅的暗夜貴族,又是嗜血的瘋狂野獸。

    也因此,血族始終與巫師世界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離。

    吸血鬼們有自己的私塾、自己的課堂、自己的教科書,而且很少有幼崽會被第一大學錄取。

    即便有一些高貴姓氏的後裔在第一大學進修,一般情況下它們也隻會進入阿爾法學院。

    按照長老們的說法,他,馬修,應該是漫長時間以來第一位進入九有學院的純血貴族。

    為此,卡倫家族特意申請延遲一年報道,以作好各種準備。

    九有學院非常寬容的答應了它們的請求。

    於是,直到今年九月份,馬修·卡倫才第一次踏入這所巫師世界鼎鼎有名的學府。

    帶著滿滿的驕傲,踏入了這座學府。

    作為卡倫家族的一員,馬修有足夠的驕傲。

    雖然立族曆史隻有短短的三百多年,但卡倫家族在整個血族社會都異常出名。

    “年輕而強大的吸血鬼家族。”

    這是第一大學的校長大人在某次會議上做出的簡短評價。

    這個評價讓卡倫家族蜚聲巫師界。

    年輕意味著無限可能,而強大則來源於家族的傳承。

    自從族長約翰·休·卡倫三百年前帶著聖杯隨著一艘破爛的海盜船來到新大陸後,他們這一支分支獲得了巨大的發展,逐漸擁有了數十名成員。

    尤其是三百年來家族還誕生了三位強大的血族長老。

    一百年前,約翰大人憑借強大的實力懾服了歐洲那些沉睡了數百年的親戚,整合了卡倫這個姓氏下的全部血族後,美國的卡倫家族便一躍成為血族世界數一數二的豪門家族。

    作為純血的血族,馬修也值得驕傲。

    不同於那些混血、或者半血的肮髒親戚,馬修在出生後三歲左右的時候,就擁有了完全變身能力。

    這意味著他的血脈純淨度非常高。

    在注重血脈超過一切的月下生物世界裏,純潔就意味著一切。

    一般條件下,純血類神秘生物擁有更強的能力、更完美的身體、更豐富的資源。

    比如純血的吸血鬼不會陽光過敏、純血的狼人不會喪失理智;甚至於一般變化中,純血類血族能輕易變作巨大的血蝠、純血類狼人能變作巨大的魔狼;而他們那些混血類親戚則隻能做出很簡單的變化,變成各種凡人世界裏的恐怖怪物模樣。

    所以,從這點來說,馬修·卡倫對自己純淨的血脈是非常自傲的。

    帶著這重重的驕傲,馬修進入第一大學最古老的九有學院。

    一個同樣驕傲的學院。

    在這裏,他第一次感受到這個世界的不友好。

    已經是開學第二周了,馬修發現自己的驕傲正在一點點的喪失。

    第一大學彙聚了巫師界的精英。與自己在家族裏見到的那些同齡人相比,在這裏遇到的同齡人都非常優秀。

    他有雄厚的家族背景。但是不提他遇到的蔣、張、唐這些巫師豪門;單單月下議會中,與自己家族齊名的布萊克家族、奧布萊恩家族、塔波特家族的那些同齡人就抹平了自己這個優勢。

    他有優秀的血脈天賦。但是在第一大學見到的真正天才讓他為之赧顏,尤其是阿爾法學院今年那個十二歲的天才學員,完全將本屆新生所有的天才光彩掩蓋。更不要提自己班上也有一位十二歲的靈巫。

    靈巫,那是能夠召喚神靈的存在。

    如果自己家族有一位靈巫,一定會被嚴格看管在古堡地下室,防止被對手暗害,或者靈巫出現暴走。

    但在學府,那個十二歲的小靈巫竟然整天大大咧咧四處亂跑。

    完全沒有一絲警惕性!

    這位年輕的血族幼崽每每對此事咬牙切齒。

    但更令他備受打擊是他引以為豪的交際能力。

    在卡倫古堡的時候,他總能團結許多夥伴;在月下家族們遊獵的時候,他又總能博得長輩們的交口稱讚。

    他有高貴的出身,良好的交際能力,有廣泛的人脈,但是開學已經一個多星期,他僅僅收到不足十份的社團邀請函!

    而剛剛與自己擦身而過的、平平無奇的、毫無天賦的家夥,竟然已經入手近百份邀請函!

    何其不公!

    唯一令他比較安心的,是他的相貌在學員中仍舊出類拔萃——這一點比那個叫鄭清的家夥強很多。

    隻不過,在一個巫師的大學,相貌是最不能稱之為優勢的存在。

    對於一張臉, 隻要五官端正,皮膚光滑,這張臉就不會醜到哪裏去。而巫師們擁有幾百種方法來保持相貌。

    隻不過大部分巫師並不在意這些。

    馬修感到自己的驕傲被一點點的耗盡了。

    他可以容忍天才的林果在自己麵前賣萌,可以容忍與自己家族齊名的蔣玉在自己麵前冷淡,但是他無法容忍鄭清,一個一名不文的家夥,與自己見麵後隻是點點頭就若無其事的走開了。

    尤其是這個家夥現在比自己在學院裏還出名!

    最令人惱火的是,這小子竟然敢對班上那位美貌的插班生下手!

    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她會是一個好情人,在第一眼看到伊蓮娜的時候,馬修就這樣告訴自己。

    所以,她是我的,馬修暗暗握緊了拳頭。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5 21:32
第92章 阿爾法堡
    沿著環湖長廊沒走多遠,馬修·卡倫便拐進了一條偏僻的長廊。

    長廊的盡頭有一扇石門,被遮掩在藤蔓繁盛而寬大的葉蔓中。

    這扇門看上去非常古老,門扉與扇頁上那些神秘的花紋已經被歲月侵蝕掉大部分線條,隻能通過殘留的一些痕跡隱約看到許多偉大家族的紋章。

    門環獸緊閉著眼睛,它的嘴裏叼著一條銜尾蛇。

    這條蛇就是石門的門環。

    馬修皺了皺眉,把手搭在了門環上。

    雖然來自於古老而高貴的月下貴族,但他並不喜歡這種過分的神秘與繁瑣。也許因為卡倫家族血脈中流淌的叛逆,他更欣賞一些簡潔靈活的手段。

    銜尾蛇吐出了自己的尾巴,把腦袋環在了馬修的手腕上,用力勒了勒,吐出慘白的信子,輕輕舔舐著馬修的手心。

    年輕的吸血鬼麵不改色,隻是安靜的看著門環獸。

    門環獸嘴巴微微蠕動了一下,沉默頷首。石門仿佛收到了什麼訊息,抖動著,在刺耳的摩擦聲中緩緩挪開。

    自始至終,門環獸都沒有睜開自己的眼睛。

    馬修把手收回袖子裏,一絲不苟的整理了一番儀容,然後繼續邁著端莊的步伐向門內走去。

    門後,仍舊是一條漆黑的、安靜的走廊。

    隻不過與門前的露天長廊不同,門後的走廊仿佛是在某座建築物內。走廊上下沒有那些招惹蟲子的藤蔓,取而代之的是雕琢精美的大理石牆磚與古樸厚重的木質地板。

    借著門口投射的亮光,可以看到廊壁兩側懸掛了許多巨幅畫像。

    這些畫像的主人看上去像是一些幾百年前的老貴族,戴著假發、臉上撲著厚重白粉,有的人帶著高高的紳士帽,有的人拄著文明杖,還有穿高跟鞋的老頭子在毫不知恥的炫耀自己的真絲長襪。

    原本這些畫像的主人都在安靜的沉睡著。

    但是開門聲將它們驚醒。

    靠近石門的畫像上,那些渾身上下散發腐朽氣息的老人慢慢睜開了渾濁的眼睛,開始轉動自己僵硬的、布滿皺皮的脖子。

    有幾個老頭還把顫巍巍的指頭伸進口袋裏,掏出自己金絲框的單片眼鏡。

    畫像兩側,乳白色的火炬隨著那些睜開的目光緩緩燃燒起來,將漆黑的過道照亮。

    “嗒,嗒,嗒。”

    清晰的腳步聲在密封的走廊內回響。

    馬修控製著自己的視線,麵無表情、目不斜視的走在長廊中央。

    “是卡倫家的孩子。”門口的老貴族矜持的點點頭,確認了陌生客人的身份。

    “咳……嘶……哪個卡倫?”旁邊,一個似乎患有哮喘的老頭兒費力的問道。

    “就是偷走議會聖杯的那個逆子。”穿著高跟鞋的老人用力跺著腳,如喪考批。

    “逆子!!”更遠處的老貴族用力跺著拐杖,聲嘶力竭的咆哮。

    馬修深深歎了一口氣。

    對於這些把自己的影子貼到牆上,來享受後輩尊重的老頭子,他在心底沒有絲毫的敬仰之情。

    他們真的已經沒有腦子了,馬修惡意的想著,加快腳步,將那些充滿敵意的咆哮聲音拋在了身後。

    走出陰暗的長廊,他的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天井出現在他的眼前。

    數十米高的彩色玻璃窗從樓底一直延伸到樓頂,屋外白色的亮光透過這些玻璃立刻變得五顏六色,異彩紛呈。

    縱橫交錯的樓梯緩慢移動著,仿佛精密的鍾表,在不同樓層間往返搭橋。雕琢精美的石像偶爾會動動手,幫著校工把卡在半空的樓梯挪回原地。

    天井正中央,一條粗大的銀製鎖鏈從頭頂的虛空中伸出。

    鎖鏈盡頭懸掛著一塊金色的巨大鍾表。

    鍾表金底白盤,四麵八針,指向時間各不相同。

    馬修習慣性的掏出自己的懷表,與天井裏的鍾表對了對時間。

    這裏是第一大學阿爾法城堡的中央大廳。

    現在是下午五點十三分。

    按照學校的課表,現在已經放學了。

    穿著白色長袍的年輕巫師三三兩兩行走在大廳的樓梯與過道間,舉止優雅,表情矜持。幾乎沒有人對他這位紅袍巫師的出現表現出過分的驚詫。

    這與九有學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馬修·卡倫還記得上周五有一位白袍巫師去九有學府的主教樓找人,一路上竟然有四五個大一新生拉住這位兄弟院校的同學合影!

    簡直太荒謬了。

    每每想到那副場景,馬修都忍不住臉熱。

    如果當初自己進入的是阿爾法學院,也許現在的境況會更好一些吧,馬修·卡倫看著旋轉扶梯上來來往往的阿爾法學生,心底忽然冒出了這個想法。

    與放肆、散漫的九有學院相比,阿爾法學院的學生顯然更優雅、有教養;自然,這所學院的氣氛與卡倫家族的幼崽更融洽一些。

    “我在想什麼!”馬修遽然驚覺,狠狠攥緊了拳頭:“卡倫家族的男人,怎麼會被困難所嚇倒!既然已經進入九有學院,那我就要讓所有人都真正認識卡倫的年輕與強大。”

    作為一個高貴而強大的月下貴族,一定要有自己的榮譽感。

    馬修重重吸了一口氣,撣了撣紅袍上並不存在的塵土,挺了挺自己的腰,邁著沉穩的步伐,向城堡深處走去。

    最近煩心的事情太多了, 他需要就自己的驕傲與失望去征求一下兄長的意見。

    作為卡倫家族的代表,馬修·卡倫很早就知道自己有位傑出的堂兄已經在第一大學創下了偌大的名頭。

    弗裏德曼·布萊克·卡倫,布萊克家族與卡倫家族的完美結合,月下議會未來的上議員,現在是阿爾法學院的公費生,阿爾法學生會副主席,血友會副會長,三A社團的魁首。

    他的父親,就是自己那個叛逆的叔叔。

    但是這個叛逆的血脈顯然繼承了兩個古老黑暗家族的優點,創造了一個近乎完美的血脈。

    當馬修來到弗裏德曼的休息室外,一個身材高大,有著棕色鬈發與一雙灰色眸子的年輕人彬彬有禮的攔住了他。

    馬修並不認識這個年輕人,但良好的習慣讓他遞上了自己的禮物:“替我問候弗裏德曼爵士,馬修·卡倫有一些事情需要谘詢爵士的意見。”

    年輕人接過禮物,微微施禮,退入休息室內。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5 21:33
第93章 休息室外
    作為阿爾法學院的代表性人物,弗裏德曼爵士日程安排一向緊張。

    這一點,在他的休息室外就可以判斷的非常清楚。

    爵士的休息室外,擺放著幾排寬大的低背沙發,供前來拜見的客人們休息。兩兩沙發之間,還有低矮的黑色茶幾。茶幾下麵的櫃子裏,堆砌著幾本厚重的工具書,茶幾上麵,嵌著金絲與寶石的茶盤中擺放了精美的糕點與水果。

    馬修眯著眼,默默數了數。

    自己前麵還有十多名客人,但大致可以分為兩撥。

    一撥客人估計是今年新入學的新生。他們身上的白袍子仍舊散發著新衣服特有的亮麗色澤,而且他們的袖口、衣領處也沒有特殊的鑲邊。

    這撥客人以一位身材粗壯、留著小平頭的年輕男巫為首,大約有七八人。他們霸占了一整排的低背沙發,肆意挪動著沙發與茶幾,圍坐在一起,應該在玩兒紙牌一類的遊戲,不時從人群裏傳出大聲的喧鬧。

    牆壁上掛著的那些老貴族畫像似乎都受不了這些新生的喧鬧,一個個離開了自己的畫框,不知躲到哪裏去了。

    馬修同樣對這批客人的印象非常糟糕。

    他們簡直不像阿爾法的學生,年輕的吸血鬼這樣想著,憂慮的看了一眼堂兄休息室的門庭。如果讓這些粗俗的家夥與卡倫或者布萊克這些高貴的姓氏有了瓜葛,簡直是一種侮辱。

    甚至想一想都讓人惡心。

    相比之下,另一批客人就顯得規矩多了。

    這些人應該屬於阿爾法的老生,隻有兩個人。他們的白袍子在火炬的光輝下閃爍著柔和的色彩,看上去仿佛緞子似的——穿久了的院袍都會有這種光澤。最關鍵的是,這兩個人的露出的袖口上鑲著兩道黑色線條。

    這應該是大三的學生,不知道他們找堂兄有什麼事情。馬修默默在心底忖度著,安靜的坐在了一張沙發上。

    兩位老生沒有像那些新生一樣吵鬧,也沒有對那些新生失禮的態度有任何表現。

    他們隻是耐心的坐在沙發上,抽出茶幾下麵的書,安靜的等候著爵士的召喚。

    這才是阿爾法人應該有的風度。年輕的吸血鬼滿意的想著,也從茶幾下抽出一本《海森堡與禁咒》,漫不經心的翻起來。

    看書的時候,時間流逝的速度總是很快。

    馬修還沒有把書的第一大章看完,就被人打斷了。

    “您好,請問是馬修·卡倫閣下嗎?”灰色眸子的仆役彎著腰,恭敬的詢問道。

    馬修連忙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微微吸口氣,沉穩回答道:“是的。”

    “爵士有請,”仆役低著頭,小聲說道:“請跟我來。”

    坐在沙發上等候的客人們都注意到了仆役的舉動。

    最遠處那些粗俗的新生停止了喧嘩,一個個交頭接耳,麵色不善的看著馬修。

    而那兩位老生也抬起頭,目光中充滿好奇。

    馬修禮貌的頷首,竭力壓抑住內心的高興,挺直身子,跟在仆役身後向休息室那扇拱形的花雕門走去。

    但一個身影搶在他的身前,堵在了花雕門口。

    “我們來的比他早!為什麼讓他先進去,這不公平!”留著小平頭的粗壯男巫怒氣衝衝的看著馬修,大聲咆哮著,嘴裏的唾沫星子飛濺到那位灰眸仆人的臉上。

    馬修大為驚詫,甚至有點不知所措。

    他第一次在這種場合看到如此粗俗無禮的舉動。

    甚至在他短暫的、不足二十年的生命裏,也幾乎沒有遇到過這種失態的情況。

    “如果想要公平,幹嘛不去書呆子的學府。”低背沙發上,拄著下巴耐心等候的老生低聲嗤笑道:“竟然在阿爾法城堡裏尋找公平,這是我今年聽到的最滑稽的事情了。”

    小平頭重重呼吸幾下,忽然收斂了怒氣。

    “他是不是給你小費了?”男生傲慢的瞟了一眼馬修,攤開肥厚的手掌。他那五根粗短的手指上,戴滿了魔法戒指;圓滾滾的手心裏,一顆翠綠的寶石在白色火炬下閃爍著迷人的色彩。

    “喏,拿去!”小平頭抓著寶石,拋了拋,嘲笑的看著身前的仆役:“我們可以先進去了嗎?”

    馬修呆了幾秒鍾,繼而大怒。

    這些粗魯的新生不僅在侮辱堂兄,還在侮辱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

    年輕吸血鬼的呼吸慢慢粗重起來,他的眼睛裏泛起紅光,嘴角隱約露出兩點尖銳的鋒芒。

    但堂兄的仆役向前走了一步,擋在了他的身前。

    灰眸鬈發的仆人沒有說話,隻是安靜的從口袋裏抽出一條手帕,擦幹臉上的唾沫星子,隨後將這條帕子丟在門口的垃圾桶中。

    “爵士沒有邀請,請您繼續等待。”仆人木木的看著麵前無禮的客人,語氣異常呆板:“爵士沒有同意,請收好您的寶石。”

    這是機械人嗎?

    這是木偶吧!

    這一定是煉金人偶,馬修殘念的看著身前高大的仆人,嘴巴微微張開,露出兩顆不知所措的小獠牙。

    他沒有想到自己那位名聲顯赫的堂兄竟然隻用幾個煉金人偶當仆人。

    如果被其他月下貴族知道,肯定會成為一個笑柄。

    一時間,他都不清楚是那些粗魯的新生更讓人惱火,還是這些呆板的人偶更讓人失望。

    “弗裏德曼家的規矩太多,門檻太高,我們候不起。”粗壯年輕人沒有繼續吵鬧,他收起手心的寶石,陰沉沉的掃視四周一圈,揮揮手,招呼自己的夥伴們:“阿爾法學院又不是吸血鬼學院……走,我們去拜訪瑟普拉諾前輩!”

    說罷,這些新人竟然揚長而去。

    隻留下兩位錯愕的老生,還有一片淩亂的沙發。

    “您好,爵士有請。”身前的仆人似乎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的樣子,重新帶著馬修向休息室走去。

    年輕的吸血鬼收起自己的獠牙,傻乎乎的點點頭,呆呆的跟在仆人身後。

    他覺得自己的腦子現在一片混亂。

    “請正裝。”仆人的輕唱將走神的吸血鬼重新扯回現實之中。

    花雕拱門後  有一座巨大的穿衣鏡。

    馬修站在鏡子前,用力搓了搓臉,努力打起精神。

    “您需要用濕毛巾去去塵,”穿衣鏡上方浮現出一位眉眼溫和的老婦人:“還有,您的領結向左偏了十三度,右手的袖口上有一小塊汙漬。”

    馬修接過仆人遞上來的溫熱毛巾,拭了拭臉,然後摳下那副有汙漬的袖扣,從口袋裏掏出另一對鐫刻著卡倫家族紋章的黑色方扣,耐心別在袖口。

    老婦人溫和的對他笑了笑。

    穿衣鏡散發出柔和的綠色光芒。

    馬修挺了挺僵硬的脊背,對著鏡子整理出標準的笑容,轉身向休息室走去。

    “馬修·卡倫閣下!”

    不遠處休息室的門側,另一個傀儡仆人輕聲唱出了客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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