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懸疑】末代捉鬼人 作者:途中的旅人 (已完成)

 
regn13 2018-4-7 22:21:33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7 70052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2:37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夜半掘糧

    我奶奶頓時吃了一驚,為啥呢,床頭兒這女人雖說看著眼生,可她身後那男的我奶奶卻認識的緊,這男的,正是河灣兒村的李勝!

    我奶奶忙從床上坐了起來,看看李勝,又看看女子,剛要開口問他們是怎麼找來的,就聽站在女人身後的李勝說話了,“白仙姑,俺兩口子今天過來,就是想看看您全家,俺們要走咧,跟您道個別。”

    “你們兩口子?”我奶奶疑惑地朝女人又看了看。

    女人淡淡一笑,“白仙姑,我就是小晴。”

    我奶奶聞言一震。

    女人忙說:“白仙姑您別怕……”說著,這女人,也就是這小晴,回頭朝李勝看了一眼,“我相公前幾日……前幾日餓死了,他們全家都餓死了,他母親帶著他弟弟先走了,我們夫妻兩個就來了您這裡……”

    聽女人這麼說,我奶奶也沒啥可驚訝的了,很平靜地點了點頭,意識到自己這時候可能是在做夢。

    就聽小晴接著說:“我們過來的時候,在附近山上找了找,從您這村子往正北走五里,有個小山坳,山坳裡有個小山洞,山洞裡有糧食,可救您全家人的性命……”

    我奶奶一聽“糧食”,立刻來了精神,眼睛直直地看著小晴,不過,肚子裡更餓了。

    小晴再次一笑,不得不說這女鬼長的還真漂亮,笑起來風情萬種,看的我奶奶都有些嫉妒,“您和您的家人可以在明天正午時進洞挖糧食,其他時辰最好不要去。”說著,不等我奶奶說話,小晴回手拉住李勝的手,又說了一句,“白仙姑,這算我們夫妻兩個對你們的一點報答吧,我們這就走了。”說完,拉著李勝一轉身,憑空消失在了我奶奶眼前。

    女鬼小晴和李勝來得快、走得也快,我奶奶呆呆看著他們消失的地方愣了好一會兒,等回過神來以後,抬手在自己胳膊上可勁兒掐了一把,很疼,居然不是夢。

    這就讓我奶奶納悶兒了,自己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看見鬼呢?又一琢磨,明白了,現在餓的只剩下了半條命,身上陽氣不足,再加上深更半夜陰氣重,能看見鬼也是有可能的。

    鬼不會說謊話,女鬼小晴說山裡有糧食,那一定有糧食。

    我奶奶忙把身旁的我爺爺推醒了。

    其實我爺爺早就餓醒了,只是閉著眼睛沒吱聲兒,我爺爺打心眼裡不怎麼待見李勝,這可能因為李勝之前在我太爺家養傷的時候,我奶奶對他太好了,我爺爺心裡吃醋。男人其實都這樣兒,見不得自己老婆對別的男人好。

    我爺爺也從床上坐了起來,因為天冷都是穿著衣服睡的。我奶奶剛要開口,我爺爺擺手攔下了她,“別說了,我都聽見了。”

    “聽見了也不起來跟人家打聲招呼。”我奶奶嗔怪著推了我爺爺一把。

    我爺爺撩開被子下了床,“我可沒那跟鬼打招呼的習慣。”說著,油燈也不點,摸到床邊的枴杖,拄上就往門口走。

    我奶奶忙問他,“你幹啥去?”

    我爺爺頭也不回,“你說我幹啥去,挖糧食去唄,沒聽那女鬼說麼,山裡有糧食!”

    “你瘋了,也不看看現在是啥時辰了,深更半夜的……”我奶奶也趕忙下了床。

    “我是瘋了,白天我聽村裡人說,南邊兒的人,都吃起自己的老婆孩子了,說不定哪天餓急了我把你也宰了吃了。”

    “你敢!”

    我爺爺拄著枴杖來到另一間屋裡找我太爺和太奶,喊醒老兩口兒以後,把女鬼小晴剛才說的話說了一遍。我爺爺的意思,找上王草魚一家人,立馬兒進山挖糧食。不過,我太爺狠狠訓了他一頓,我太爺說,“這深更半夜的,山裡邪氣重,誰敢進山,你小子要糧食不要命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太爺住著拐棍兒親自來到王草魚家。要是擱在平常,就我太爺這身子骨兒,根本用不著拄拐棍兒,這時候,真的是給餓的。

    我太爺和王草魚這倆老頭兒,都挺能挨的,肚子沒貨,卻比年輕人還精神。

    我太爺一說山裡有糧食,王草魚都聽傻了,用王草魚的原話說,都他媽不記得糧食長啥樣兒了。

    王草魚的小兒子王實誠,今年也快五十了,他有三個兒子兩個閨女,大兒子就是王小順,二兒子王小二,三兒子王小三,老四老五是閨女。前些日子,小閨女王小五餓死了,才四歲,怕屍體給別人刨出來吃了,偷偷埋到了自己家的後院裡。

    王實誠的大兒子王小順,這年已經二十一歲,還沒成家,二兒子王小二,十九歲,王小三,十六歲。

    聽我太爺說山裡有糧食,一大家子人深信不疑。

    為了能湊出點兒力氣進山挖糧食,兩家人把自己家裡的存貨全拿了出來,在院兒裡架上口大鍋煮了,一群人破釜沉舟吃了一頓。

    吃過飯有了點兒力氣,原本打算我太爺和我奶奶帶著王小順他們三兄弟進山的,我爺爺竟然也要跟著去。我爺爺腿腳不方便,走平地都費勁兒別說走山路了,不過這一次誰也沒能擰過他,只好讓他也跟著去了。

    幾個人按照女鬼小晴所說的路線,很快來到村北五里外的小山坳裡。

    原本這小山坳挺隱秘的,整個兒被樹木和野草遮擋。不過這時候樹木因為沒了樹皮全都枯死了,野草也早就被村民挖得乾乾淨淨,加上是在冬季,小山坳暴露無遺。幾個人沒費多大力氣,在小山坳裡找到了女鬼小晴所說的那座洞穴。

    洞穴不大,直徑不到三尺,人跪地上勉強能爬進去,打眼往裡面瞅瞅,陰森森的,感覺挺恐怖的。不過這時候人除了知道餓,根本知道啥是個害怕了,一想到裡面有糧食,就是刀山火海也敢往裡面鑽。

    我爺爺放下手裡的枴杖,往脖子裡掛上一盞馬燈,第一個趴在地上鑽了進去,王小順兄弟三個緊隨其後,魚貫而入。

    據我爺爺說,山洞是個酒瓶肚兒,口小裡大,越往裡鑽越寬敞。

    我太爺和我奶奶等在洞口,不大會兒功夫兒,王小順在洞裡吵吵上了,“太爺爺,奶奶,好多糧食呀!”

    真的有糧食!?

    我太爺和我奶奶一聽,心裡那個激動呀,比找著金子還興奮,我奶奶差點兒沒哭出來,喊我爺爺他們幾個,趕緊把糧食全弄出來!

    他們來的時候帶了幾個麻布袋子,就是打算背糧食用的,這時候終於派上了用場。

    我爺爺和王小順兄弟三個,從上午一直折騰到天色擦黑兒,不知道在洞裡反覆爬了多少個來回,膝蓋都磨破了,裡面的糧食被他們用麻布袋子一點點兒拖了出來。

    這糧食雜亂不一,有麥子、有玉米、有黃豆,雜七雜八的,弄出來以後堆在洞口跟座小山似的。

    我太爺看著這些糧食激動的下巴上的鬍子都抖了起來,“這些糧食,夠咱兩家吃一年了!”

    幾個麻布袋子因為反覆從洞裡拖糧食,都磨破了,我奶奶把它們其中兩個拆了搓成麻繩,把另外幾個上面的破口紮了,每個袋子裡裝上少半袋,讓王小順兄弟三個趁黑兒往家裡背。

    這時候,兄弟三個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一個個兒跟喂飽細料的牛犢子似的,只嫌袋子裝的少。我奶奶勸他們說,給袋子裡少裝點兒,來回多背幾次就是了,裝多了山路不好走,會累壞的。

    兄弟三個哪管這個,每個人都把手裡的袋子是裝的滿滿兒的,扛在肩上咬牙就走。

    從洞裡往外倒騰糧食我爺爺還能幫上忙,但往山下背糧食就不行了。我爺爺交代王小順他們兄弟三個,路上要是遇上人,可別說袋子裡裝的啥,要不然背不到家就沒了。

    我爺爺說這話的時候,我太爺和我奶奶都在一旁聽著,都沒言語。

    常言說的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時候,人人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我們家裡的人即便再善良再無私,那也有個限度,糧食雖多,但也只夠兩家人吃的,救不了一村子人。再者說,這小村子不是三王莊,感情不深,我太爺他們還沒大公無私到和這裡的村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王小順聽我爺爺這麼說,趕忙點頭說了句,放心吧爺爺,俺們就說背的菩薩土。

    這時候天已經黑了,村裡人也早就睡下了,其實也沒人看見。

    山裡陰氣重,我太爺怕他們兄弟三個在路上出啥邪乎事兒,就讓我奶奶陪他們一起下山。我太爺和我爺爺留在山坳裡看守糧食。

    書說簡短。三兄弟反覆扛了幾趟以後,夜深了,又黑又冷,山坳裡開始變得不乾淨,到處竄著藍汪汪的鬼火,遠處還時不時傳來幾聲嗚咽,也不知道是山裡的野狼,還是孤魂野鬼,反正要多瘆得慌有多滲得慌。

    路上,我奶奶一手攥著柳條,一手攥著桃木楔子,打著十二分精神護在三兄弟身邊。

    山坳裡,我太爺在糧食旁邊擺了護身小陣,和我爺爺站在陣裡,兩個人都拽出大匣子拎在手裡。

    居然一夜無事,一直到天色漸亮,山坳裡的糧食給王小順兄弟三個扛回家裡一大半兒,剩下的糧食我太爺不讓他們扛了,因為天一亮村裡人都出來了,給人看見就麻煩了,幾個人用積雪把糧食蓋上,依著我太爺的意思,等晚上再來。

    這一天,兩家人算是開了洋葷,飽飽吃了一頓,不過,這也導致了一場悲劇的發生。王實誠的小兒子王小三,因為吃的太多,給撐死了。

    這時候家裡死人也沒那麼大悲痛了,哪天不死人?誰家不死人呢?要是擱著前幾天,他們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全家人把王小三跟他妹妹埋在了一起。

    晚上,再次來背糧食,依舊是我奶奶陪在兩兄弟身邊,我太爺和我爺爺看著糧食,因為少了一個人,他們在第二天濛濛亮的時候才把剩下的糧食全背了回去。

    王草魚家裡人多,我太爺家裡人少,糧食王草魚家要了一大半兒,我太爺家要了一小半兒。

    糧食全部弄家裡了,這心裡就踏實了,兩家人都挺高興,不過也不敢敞開了吃,還不知道這場饑荒要持續多久呢。

    三天後的深夜,我奶奶再次從睡夢裡驚醒,這次可不是餓醒的,是被院子裡傳來的雜亂哭聲吵醒的。

    我奶奶沒驚動我爺爺,悄悄下床,輕手輕腳走到窗戶邊兒,把窗戶推開條細縫朝院子裡一看,頓時嚇了一大跳!

    就見院子裡站滿了人,這些人身上穿著黑衣服,頭上帶著小尖帽兒,有老有小,一個個站在院子裡嚎啕大哭。

    這是哪兒來的這麼多人,咋來俺們家院兒裡哭上了?

    我奶奶仗著膽子把門打開走了出去,院子裡那些人看見我奶奶出來,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一哄而散。有個白鬍子老頭跑的稍微慢了一點兒,被我奶奶趕上去一把扯住,“老人家,你們這是干啥呢?為啥大半夜站俺們家院兒裡哭呢?”

    白鬍子老頭兒一回頭,我奶奶朝他臉上一看,猛地抽了口涼氣。

    就見這白鬍子老頭兒居然長著一張老鼠臉,臉上還有毛,除了下巴上的山羊鬍,嘴兩邊還有像貓一樣橫著的鬍鬚。

    這是人嗎?我奶奶趕忙鬆開了他。

    白鬍子老頭兒看著我奶奶,滿臉淚痕說道:“白仙姑,你們搶了我們家的糧食,還不許我們哭了麼?”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2:37
第一百六十章 老鼠磕頭

    我奶奶聽了就是一愣,院兒裡出現這麼多哭鬧的人,再加上白鬍子老頭兒這相貌,早就奇怪到了極點,這時候又聽老頭兒說搶了他們家的糧食。我奶奶愣愣著一琢磨,立刻就明白了,趕忙問老頭兒,“那山洞裡的糧食是你們的?”

    白鬍子老頭兒顯得又悲傷又無奈,朝我奶奶狠狠點了兩下頭。

    我奶奶把老頭兒細細地上下一打量,猜測著又問老頭兒,“你們難道是……鼠仙?”

    老頭兒一聽連忙擺手,誠惶誠恐,“白仙姑,您可折煞我們了,我們哪兒敢稱‘仙’呀,就是普通修行的耗子,前兩年我們就知道要發生大災了,提前預備了些糧食,誰知道,誰知道……”白鬍子老頭兒的聲音越說越小。

    我奶奶蹙了下眉頭,很為難,說心裡話,她捨不得那些糧食呀,停了一會兒又問老頭兒:“我們進山洞挖糧食的時候,你們咋不提醒我們一聲兒呢?”

    老頭兒一聽我奶奶這話,竟然捂起臉嗚嗚哭上了,“白仙姑,您跟我說笑了是不是,你們去我們家那天,您家老爺子身邊站著位老神仙,您身邊站著位紅衣仙女,我們哪兒敢吶,嚇得我們全家躲在洞裡都不敢出來,後來……後來倒是想來您家討糧食來著,誰知道被您身邊那位紅衣仙女攔下,那仙女說了,我們要是敢來找您要糧食,就讓她的子孫把我們全家都吃了,我們沒辦法呀,只能在您家院兒裡哭了……”說完,老頭兒嗚嗚有聲淚如雨下,看著既可憐又無助。

    我奶奶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聽老頭兒這麼說,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再者說了,糧食本來就是人家的,自己拿了理虧,她咬了咬下嘴唇,吞吞吐吐說道:“老人家,糧食既然是你們家的,那……那……那您拿回去吧,不過……不過您能不能分給我們一點兒,將來有了糧食,我們加倍還給你們。”

    老頭兒連忙擺手,“白仙姑,糧食我們不要了不要了,您就留著吧。”

    我奶奶聽老頭兒這麼說,在心裡暗鬆了口氣,不過也覺得挺過意不去的,嘴上推辭道:“那怎麼能行呢,糧食給了我們,你們吃什麼呢,要不……要不咱們平分吧。”

    老頭兒聽我奶奶這麼說,止住哭聲,擦了把臉上的眼淚說道:“白仙姑,其實我們一家老小也吃不了這麼多糧食,您要是想給我們留口活路,那、那您就每天煮飯的時候多煮上一點兒,開鍋以後先盛上兩碗扣在您家東南牆角兒,兩碗倒頭飯,就夠我們全家老小吃了,一日三餐,你們吃什麼,我們就吃什麼。”

    聽老頭兒這麼說,我奶奶頓時在心裡大鬆了一口氣,這要求太容易做到了,生怕老頭兒反悔,連忙一口應承下來。

    老頭兒見我奶奶答應,轉回身朝院子外面喊了一聲,“孩子們,都過來給白仙姑磕個頭……”老頭兒話音未落,就見牆角、屋簷、院牆頂上,幾乎在一瞬間出現無數隻黑毛老鼠,有大的有小的,少說也有上百隻,一個個或跳或蹦,哧溜哧溜竄到我奶奶腳前,然後像狗一樣直立著坐在地上,先作揖後磕頭,衝著我奶奶朝拜似的,齊刷刷匍倒一大片。

    老鼠磕頭,這一幕,著實讓我奶奶既震驚又開了眼界……

    第二天一大早,我奶奶把夜裡發生的事跟我太爺說了,我太爺聽完也沒說啥,輕描淡寫只說了一句話,“到你們舅舅家說一聲,叫他們每天也盛上兩碗飯扣在東南牆角兒。”

    我奶奶和我爺爺的舅舅是誰呢,就是王草魚唄。直到現在,我太爺家和王草魚家還亂著輩兒呢。我太奶王小玉管王草魚叫“哥”,王草魚管我太爺叫“叔”,他們的下一代,輩分就更亂了,怎麼叫的都有。王草魚的小兒子王實誠,可以管我奶奶叫“嬸子”,也可以管我奶奶叫“表弟妹”。

    我奶奶沒有立刻去舅舅王草魚家,又問我太爺,“爹,您知道我身邊那紅衣仙女是誰嗎?”

    聽我奶奶這麼問,我太爺一雙眼睛盯著我奶奶許久不作聲。最後我太爺嘆了口氣說:“應該是那隻紅毛狐狸吧,我把你抱回來的時候,把紅毛狐狸的牌位送給了你爺爺白月山,你是拴馬莊老白家的人,他們家裡供著牌位,那紅狐狸自然就護著你……”

    “哦,那,您您……”我奶奶又要問什麼。

    我太爺把臉一沉,“別問我身邊那位老神仙是誰,這不是你該知道的。”

    我奶奶立刻把話嚥了回去,從此再沒問過。

    王草魚家跟我太爺家只有一牆之隔,出了門走幾步就到了。我奶奶出了家門一邊往王草魚家裡走,心裡一邊尋思,就這麼給東南牆角扣上兩碗飯也太委屈那些老鼠了。

    到了王草魚家裡以後,我奶奶把晚上發生的事簡單跟王草魚家裡人說了一遍,隨後讓他們在院兒裡的東南角壘了個小窩棚,形似一個小祠堂,面積也就二尺見方,小祠堂裡放上一面牌位、一頂香爐,在牌位上面寫上“鼠仙神位”,不但一日三餐供上兩碗倒頭飯,每到初一十五、逢年過節還要焚香祭拜,一來是讓那些老鼠受個香火供奉,二來,也算是回報他們的施糧之恩。

    我奶奶回到家裡以後也弄了一個同樣的小祠堂,每天供奉。如此一來,人鼠相安無事。

    我奶奶供奉的這座鼠仙祠堂,一直供奉到六六年文革時期,抄家的時候,讓紅衛兵給砸了。從一九四二年到一九六六年,前後不間斷供奉了將近二十四年,總的說來,那群老鼠佔了大便宜。

    公元一九四三年秋,全省饑荒基本結束,田裡的糧食有了幾分收成。

    不過,不要問我糧食的種子是從哪兒來的,當時把人都吃了,怎麼還能有種子種地呢,這個我真不知道。大饑荒後期,消息被一個叫“白修德”的美國記者傳了出去,在國際上造成了輿論,國民政府頂不住輿論壓力,被迫從其它省份轉來河南一些糧食,或許老百姓們就是用這些糧食種的地吧。([美]白修德,賈安娜:《中國的驚雷》,第195頁:“白修德知道旱情固然嚴重,但如果政府停免賦稅、採取賑災措施,就能迅速減少災民的死亡人數,因為在河南省鄰省陝西就有大批存糧。然而,各級官員對災情總是輕描淡寫,力圖掩蓋真相。”)

    這時候,全國戰事膠著,進入白熱化狀態,山腳下的這個小村落也不能倖免地瀰散進了戰火的硝煙。

    這天上午,村裡來了一支穿著土黃色軍裝的日本人,大概也就二十幾個人,挑著太陽旗,把全村老少趕到一起訓了一通話,每家還發了點糧食和衣服,當時那些日本人手裡還拿著糖果發給小孩子。

    用我奶奶話說,聽別的地方的人說,哪個孩子要是不要糖果,就會被這些日本兵挖眼睛,不過在我們村裡沒出現這種情況。

    從日本人那裡領到的糧食被我太爺全家先後吃掉了,那件黃鼠狼皮子一樣的軍裝,被我太爺扔灶膛裡當柴禾燒掉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日本人在村南頭兒和村東頭兒設了兩道哨卡,每個哨卡也就四五個人,倒也沒騷擾村裡的人,就是村民出入村子的時候得接受盤查。不過,村裡那些大姑娘小媳婦都不敢出門,出門也要在臉上抹一層鍋底灰,生怕被那些日本兵看上。那些天,我奶奶也一直呆在家裡不敢出門。

    半個月後的某一天夜裡,村子南頭和東頭的哨卡同時響起了槍聲,響了大半夜,嚇得村民們貓被窩裡都不敢露頭。

    第二天,有些村民到哨卡那裡一看,駐守在哨卡里的日本兵全被人打死。有個膽子的村民還在哨卡里撿了個“洋漏兒”,撿到一把日本武士刀。據那人說,那把刀非常鋒利,成人胳膊粗細的小樹一刀就能砍斷,後來在文革時期被人抄走了。

    當天下午,一支數百人的國名黨軍隊經過村子進山,同時在村裡搶走了少量糧食。

    第二天上午,兩架日本人的飛機呼嘯著從村子上空掠過,從飛機上投下兩顆炸彈,一顆落進了一戶張姓人家裡。這家人世代行醫,是村裡的赤腳郎中。郎中的父母、老婆全被炸死,僅剩下郎中和一個七八歲的男孩,男孩的右腳也被彈片擊中,右腿殘了,無藥可救。

    這男孩名叫張敬安(真名),現在已經將近八十歲,長大後繼承了父親的衣缽,拄著單拐給村裡人看病,心底很好,對每個人都很好,他至今還活著,還在我們村子裡住著,我小時候生病都是他給看的。七、八年前我就聽我父母說他得了癌症,快死了。不過,今年夏天的時候我路過他們家門口兒,看見他正跟幾個人在樹蔭裡下象棋,癌症病人居然到現在還活著,真是個奇蹟!

    從他身上,我看了那句話,“好人一生平安”。

    日本鬼子的另一顆炸彈,落進了我們家院子裡,房子被炸塌了一半,一家人全被悶在了裡面……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2:38
疼,等。

    肚子裡像被油煎了一樣疼,家裡三四種藥,每一種都吃了一遍,疼沒止住,藥在胃裡起了不良反應,現在噁心想吐,等不疼了,再寫。如果不行的話,今天只能再停一天了。

    不怕各位笑話,我這病,也不知道咋回事,只要吃幾包方便麵就不再疼了,家裡,說真的,連買那種二十幾塊錢一箱的方便麵都顯得捉襟見肘。我去小賣部先賒他幾包,把疼壓下了,把這章寫出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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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2:38
第一百六十一章 山村怪病

    王草魚家裡的人見我太爺家房子塌了,立馬全跑了過來。王草魚站在廢墟跟前著急忙慌地喊了兩聲,沒停一會兒,我奶奶在裡面咳嗽著回了他一句,王草魚立刻讓他們家裡人挖了起來,就連王草魚也把拐棍扔掉動起了手。

    王草魚全家老小豁出去用雙手連刨帶挖,一個時辰以後,把我太爺全家從廢墟裡挖了出來。

    索性炸彈落下來的時候我太爺全家剛好在房子的另一邊,房子塌下的那半兒,並沒有砸中人,只是全被悶在裡面出不來了。

    我奶奶、我爺爺和我太奶他們三個都沒啥事兒,我太爺從廢墟鑽出來以後,胸口有少量鮮血,解開衣服一看,一塊指甲蓋大小的彈片直立著插在他胸口皮膚上。

    我太爺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抬手把彈片拔了出來,索性只是皮外傷,撒點止血藥就沒事了,低頭又往自己的衣服裡面一瞅,我太爺登即大怒,仰起頭朝天上罵了起來,“狗日的小日本兒,你們他媽把老子的‘五雷令’炸碎了!”

    三火令、五雷令,這兩塊令牌算是我高祖父撿來的吧。前面說過,三火令在我太爺和日本浪人打雷的時候,被一個日本浪人一腳踢碎。

    道家令牌其實對我們而言,不是啥稀罕物件兒,也可以說一無是處,不過自打三火令碎了以後,五雷令就被我太爺視為護身符貼身揣在了懷裡。依著我太爺的說法,當年日本浪人那一腳,要是沒有三火令擋著,他很可能會受重傷。這不是說我太爺的功夫不如那日本浪人,當時他已經徒手打死了三個,打這第四個的時候力氣有點跟不上了,畢竟那些日本浪人也不是泛泛之輩。

    說來也是一件大奇事,這兩塊令牌好像上輩子也欠了我太爺似的,先前的三火令就不說了,這次的五雷令,彈片把它擊碎以後才紮在了我太爺身上,要不是給這塊令牌擋了一下,我太爺這次可能就沒命了,真不枉我太爺這麼多年來把它視為自己的“護身符”。

    飛機過去以後很快來了一隊日本兵,上百號兒人。他們在村子裡沒停,抬著重機槍、小鋼炮(迫擊炮)急匆匆穿過村子進了山,看樣子像是在追趕之前那支國民黨軍隊。

    這時候,我太爺、我奶奶他們正從廢墟裡往外刨東西,見日本人經過,心裡連他們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無數遍。這要擱著我太爺年輕那會兒,就我太爺這脾氣,非想辦法弄死他們幾個不可。

    被埋在殘垣斷壁下的那些大件兒家具就不要了,只把被縟細軟衣服等刨了出來。王草魚家裡人多房子也多,我太爺全家就暫時就住進了王草魚家裡。我太爺說,趕明兒找人把老房子拆了,在原地再起座新的。

    當天晚上,也就剛剛吃過晚飯,北邊兒山裡響起了密集的槍聲,非常激烈,爆豆子似的,看樣子日本人和之前那支國名黨軍隊打了起來。用我奶奶的原話說,那子彈炮彈打的,把山裡的天都映紅了。槍聲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凌晨,足足打了一夜。

    第二天下午的時候,那隊日本兵從山裡出來了,看這情形,那支國名黨軍隊顯然吃了敗仗。

    這隊日本兵之前大概有一百多人,這時候只剩下七八十個。我太爺站在廢墟前冷冷看著他們,只嫌他們死的少,不過有一點挺奇怪的,一場仗打下來,他們居然沒有重傷員,只有幾個輕傷的。

    隨後,這些日本兵把村裡的精壯勞力全都從家裡趕了出來,我太爺原本要在村裡找人拆老房子蓋新房子的,這下泡湯了。

    日本兵把這些精壯村民全部趕進了山裡,這些村民一開始以為日本人要把他們怎麼樣,誰知道,是讓他們從山裡往外背屍體。先前那支幾百人的國名黨軍隊居然全軍覆沒了,幾百號人竟然沒幹過一百來號兒的日本鬼子。

    就見那山溝裡橫七豎八,躺的到處都是血呼啦的屍體,日本人讓村民把這些屍體從山裡一個個背出來,埋在了我們村子東北角的一個土溝裡。因為屍體太多,把土溝都填平了,最後在上面淺淺蓋了層浮土。

    王草魚的兒子王實誠、孫子王小順、王小二也被日本人趕去背屍體了。前後整整背了三天,父子三個每天晚上回到家裡的時候,身上全是血污,就跟三個血人兒似的,十分嚇人。我太爺吩咐他們,衣服也別換了,第二天接著再穿,等屍體背完了,把裡外的衣服全脫下來燒就是了。

    據王小順後來回憶說,那支國名黨軍隊大概有四百多人,有些是被槍打死的,有些是被刺刀戳死的,還有些給炸彈炸碎的,胳膊腿兒到處都是,慘不忍睹。他們背的那些屍體裡也有日本人的屍體,不過不多,總共也就三四十具,這些人裡有些還不是被槍打死的,像是用刺刀切腹自殺的。

    其實這些切腹自殺的日本兵就是重傷員,日本人的軍隊裡基本上沒有重傷員,一旦重傷,不是自己解決,就是別人替他解決,他們的部隊向來不讓重傷員拖累。

    在*那些屍體裡面,有兩個穿著軍官衣服的人,腦袋沒了,看樣子給那些日本人割去了。

    經過這一仗以後,村裡再沒來過軍隊,不管是國名黨的軍隊還是日本人的軍隊,都沒來過。我太爺他們家開始請人重新蓋房子。

    小山村裡沒了兵災,看似平靜了下來,不過,卻很快鬧起了邪乎事兒,要多邪乎有多邪乎。

    這時候,已經入了冬,我太爺家的房子也已經蓋好了,全家人也都搬了進去。之前蓋房子的時候,我奶奶打算把家裡僅剩不多的黃金砌進牆裡去,畢竟這兵荒馬亂的,家裡放這些東西心裡不踏實,不過,我太爺沒讓,我奶奶只好作罷。

    這天下午,王草魚拄著拐棍來到我太爺家裡,苦著臉跟我太爺說,家裡的男人除他了以外,其他人都有點不對勁兒,怎麼個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想讓我太爺和我奶奶上他家裡看看去。

    我太爺聽了二話沒說,招呼我奶奶一聲,立刻跟著王草魚到了他家裡。

    這時候王草魚家裡的男人,除了王草魚以外,也就是王實誠、王小順和王小二他們父子三個。

    這時候,父子三個都躺在屋裡呼呼大睡。王草魚說,自打前幾天開始,三個人就一直吵著身上沒勁兒,大清早起來就犯困,飯也吃的不多,這幾天,乾脆被子一蒙頭,賴在床上不起來了,看著像是生病了吧,把郎中找來看看,郎中說沒有病。

    王草魚家裡總共三座房子,前兩年老伴去世了,王草魚一個人住堂屋,王實誠兩口子住東屋,王小順兄弟兩個住西屋。

    我太爺首先跟著王草魚來到王實誠住的東屋,王實誠正在裡屋床上躺著,被子蒙著頭,他老婆在床邊愁眉苦臉坐著。

    我太爺走到床邊拉開被子一看,王實誠在床上整個兒蜷成一團,渾身還在打哆嗦,很奇怪,再往他臉上一看,臉皮比平常白了很多,就像那種死人白,白裡透陰,說是在床上呼呼大睡,眼睛卻是睜著的,眼睛珠子裡掛滿了紅血絲,整個人顯得既呆滯又散漫,像丟了魂兒似的。

    就在這時候,王實誠毫無徵兆地“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把掛滿血絲的眼睛珠子朝我太爺冷冷瞪了一眼,抬手把被子奪回去兜頭蒙在身上,一仰身,又躺回了床上。

    我太爺蹙了蹙眉頭,這狀況像是鬼附身,不過又不是鬼附身,被鬼附身的人一般都是亂跑亂罵,沒這麼老實的。要說是被什麼冤魂或者畜生滋擾,看著又不太像,被冤魂或者畜生滋擾的人一般都是絮絮叨叨、胡言亂語,沒有躺床上悶頭睡覺的。

    我太爺又去看了看王小順和王小二,也是如此,父子三個如出一轍。

    因為男女有別,我奶奶沒進他們的房間,等我太爺看過父子三個,從房間出來以後,我奶奶問我太爺啥情況。我太爺搖了搖頭,嘴裡就說了一句,“怪得很!”

    我奶奶忙說;“舅舅家裡陰氣很重,我能聞到十幾股不一樣的陰氣,是挺怪的。”

    王草魚一聽,臉立刻就白了,要是我太爺和我奶奶兩個人都說怪,那一定怪到了極點。

    王草魚趕忙問我太爺,“秉守叔,孩子們還有得救麼?”

    我太爺一聽王草魚這話,把臉一黑,說他:“你這是啥話,盼著孩子們出事兒是不是,我告訴你,死不了,看樣子是他們從哪兒帶家裡啥了,而且這些東西不止一個,厲害的緊。”

    王草魚忙問,“那咋辦呢?”

    “咋辦?”我太爺想了想,“先給家裡除除晦氣再說。”

    隨後,我太爺讓王草魚準備了五穀、艾草和黃紙,在房子地面撒上五穀,在房子正中央點上艾草,再在房子四角,每個角燒上五張黃紙。用我太爺話說,撒五穀驅殃,點艾草除邪,燒黃紙送鬼。

    王草魚照做了,撒了五穀,點了艾草,又燒了黃紙。到了晚上,王實誠父子三個有了好轉,先後下床,吵吵著肚子餓了,但總的說來精神頭兒還是不怎麼樣。

    一夜無事,全家人都挺高興,可到了第二天早上,三個人又成老樣子了。王草魚沒辦法,接著撒五穀點艾草燒黃紙,到了晚上,三個人精神又好了一點兒,不過到第二天早上就又犯了,邪乎的要命。

    就這樣反反覆覆折騰了好幾天,我太爺一看這可不行,就跟我奶奶商量著,是不是在王草魚家裡做場法事、或者在院子裡下幾塊鎮邪石啥的,如果這樣再不行,就得另想其他辦法了。

    用我奶奶的話說,這些髒東西和他們以往遇上的不太一樣,過去那些最起碼都是獨立的個體,眼下這些好像只是一些怨氣,一兩道怨氣成不了啥氣候,十幾道加一塊兒就難纏了,這些怨氣抓不到送不走打不散,無形體無意識,除非它們自己消失或者心甘情願離開。

    就在我太爺和我奶奶準備在王草魚家裡做法事的時候,村裡竟然響起了銅鑼聲。之前日本人來的時候,就是敲銅鑼的,這時候,難道日本人又來了?

    聽到鑼聲,我爺爺忙出門看了看,原來不是日本人,就見一群村民前簇後擁著一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兒,老頭兒一身青袍,留著山羊鬍,頭上還紮了個髮髻,髮髻上插著一根簪子,好像是個道士。

    我爺爺湊到跟前兒一打聽,這才知道,不光是王實誠父子三個,村裡很多人都得了怪病,症狀跟王實誠父子一模一樣,而且全是家裡的男勞力。

    被村民前簇後擁的這個小老頭兒,是打東邊兒十幾里外的“黃花洞”請來的道爺,說這道爺的道行很高,風水算命驅邪抓鬼啥的,樣樣精通。

    我太爺全家自打搬來這裡以後,跟誰都沒透露過底細,小村子裡也沒發生過啥邪乎事兒,所以村裡人都不知道我太爺和我奶奶懂這個。

    我爺爺回家一說,我太爺立馬兒就笑了。因為啥呢,我太爺年輕的時候,大江南北見過不少道士和尚,心裡很清楚這些“出家人”的斤兩。

    我太爺笑著說了句,“那感情好,咱們都瞧瞧去,瞧瞧這道爺有啥本事……”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2:38
第一百六十二章 道人作法

    我太爺帶著我奶奶和爺爺出了門,這時候,街上跟趕大集似的,人很多,分外熱鬧,不過大多數是些婦女老人和孩子,年輕力壯的男人們都在家裡躺著呢。

    王草魚在自家門口兒看見我太爺全家出門,也跟著過來了。

    我爺爺在街上攔下一個老頭兒打聽了一下,老頭兒說道爺被請進了村長家裡,要在村長家裡開壇作法。老頭兒還說,這道爺神的很,家裡要是有人也得了怪病,就趕緊找道爺求求吧。

    村長姓李,六十多歲,家裡十幾口人,在村子的東北角住著,家裡四個兒子、好幾個孫子這時候都在床上躺著呢,症狀跟王實誠父子的一模一樣。

    在去往村長家裡的路上,我奶奶問我太爺,“爹,那些道士真有這麼神嗎?”

    我太爺一笑說:“有真本事的不多,半瓶子水騙人錢財的不少,還有些民間奇人,他們並不算是道士,不過手段和道士很近似,經常也以道人自居,有本事的一般都是這種人,普通道觀裡那些道士跟廟裡的和尚差不多,每天就知道誦經參禪,驅邪抓鬼風水算命他們一竅不通。”

    我奶奶點點頭,又問,“這次村裡人請來的這個道士,會不會有真本事呢?”

    我太爺嘖了下嘴,“這個可不好說,有沒有本事看了才知道,不過,這次的事兒邪乎很,即便有真本事,道行淺了他也處理不了。”

    說話間,我太爺他們來到村長家的大門外,就見院子裡已經擠滿了人,婦女佔大多數。

    我太爺他們分開人群,往裡面擠擠了,站在了院子中間位置,院子裡的一切一目瞭然。

    這時候,那位道爺正直挺挺的站在村長堂屋門口,後背對著堂屋門,正面衝著院裡的村民,眼睛微閉著,手裡托著三根點著的線香立在胸口,嘴唇不停蠕動著,似乎在默唸著啥,看上去既莊重又嚴肅。

    院裡這些村民們行注目禮似的齊刷刷看著道人,每個人大氣兒都不敢喘,整個院子靜的針落可聞。

    我太爺看到這情形,冷冷一笑。

    我奶奶看見了低聲問了他一句,“爹,您笑在啥呢?”

    我太爺低聲回道:“這道士故弄玄虛,假把式,沒真本事。”

    “您咋看出來的?”我奶奶又問。

    “有真本事的道士給人驅邪抓鬼從來不會焚香禱告,都是先用淨水開路,再用符籙護身,右手桃木劍,左手黃紙錢,黃紙錢撒在腳下,桃木劍背在身後,如果那些玩意收了紙錢還不走人,桃木劍就會從背後拿出來,這是道家最基本的驅邪手段,先禮後兵。”我太爺說著,朝那道士又看了一眼,笑道:“還沒見過這樣驅邪的道士,唸唸叨叨的,又不是和尚。”

    過了一會兒,道人把眼睛緩緩睜開,把手裡的線香遞給身邊的村長,他自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在胸口掐了道訣,憋著嘴裡那口氣像運功打坐似的,眾人看不明白他這是要干啥,突然間,“哦”地發出一聲怪叫,其他的倒沒什麼,只是叫聲過於突然,把在場所有人嚇了一大跳。

    這時候,道人十分受用地把嘴裡那口氣輕輕吁了出來。

    我奶奶立時皺了下眉,對低聲我太爺說道:“爹,我看這道士還真是假的,哪兒有這樣的,一驚一乍的。”

    我太爺沒說話,示意我奶奶繼續往下看。

    這時候,道人轉身走進了堂屋,院子裡這些人就想跟著進去看看,道人一回頭,“爾等俗氣太重,不可跟來。”說完,道人抬腳朝屋裡走去。

    停了好一會兒,道人從堂屋出來,旁若無人的又在村長家幾個偏屋裡轉了轉,看上去神神秘秘的。最後,道人再次來到堂屋門口兒,似乎胸有成竹,捋著山羊鬍慢條斯理問村長,“李村長,他們什麼時候成這樣兒的?”

    村長想了想,恭恭敬敬回道:“也就半個月前。”

    道人嗯了一聲,點了點頭,不緊不慢又問,“村裡現在有多少人是這樣子?”

    這一次,沒等村長答話,院裡的村民七嘴八舌說上了,這個說自己的公公和男人就是這個樣子,那個說,自己的兒子和孫子也是這個樣子。滿院子的人,幾乎家家都躺著這樣的人。

    少時,道人似乎被村民們吵得不耐煩了,雙眼朝院裡一掃,大聲說道:“你們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嗎?”

    村民們一聽,立刻沒人說話了,扭著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村長這時候露出一臉苦笑,“道爺呀,俺們要是知道為啥會成這樣兒,不早就給他們治了麼。”

    道人一聽,“唉”地嘆了口氣,“愚民呀,一群愚民……”說著,道人搖起了頭,一臉惋惜,“死到臨頭了,你們都還不知道呢。”

    道人這話一出口,嚇得很多村民臉色煞白。村長忙問,“道爺,您這話咋說的?”

    “咋說的?”道人看了村長一眼,一臉嚴肅道:“你們村裡有人得罪了山神爺,這是山神爺給你們村子降了罪了……”

    道人話音沒落,院子裡立刻騷亂起來,人人一臉驚悚、議論紛紛。

    我奶奶、我爺爺、王草魚,三個人這時候把目光同時看向了我太爺,特別是王草魚,臉色顯得很難看,他似乎跟其他人一樣,對道人的話信了幾分。

    我太爺朝他們三個微微一笑,說了句,“別怕,咱接著看。”

    院子裡的人也有半信半疑的,其中有個婦女似乎就不大相信,她仗著膽子問了道人一句,“山神爺咋只給村裡的大老爺們兒降罪呢?”

    道人聞言,隔著人群冷冷看了婦女一眼,“那是因為你們村裡的男人得罪了山神爺,你們好好想想,半個月前,誰家的男人進過山,進山都幹了些啥!”

    道人這話一出口,院子裡又安靜了下來。

    村長這時候趕忙搭腔兒說道:“道爺說的沒錯,大傢伙都想想,誰家的男人半個月前進過山,是不是在山裡犯啥壞事兒了,趕緊承認了,別連累了全村人。”

    村長說罷,院子裡更不見有人吱聲兒了,人人低頭看著自己腳下,臉上的顏色都不怎麼好看。

    就在這時候,我太爺咳嗽了一聲,大聲問道人,“這位道爺,你說是山神爺降罪,有啥證據沒有,你說啥就是啥呀?”說著,我太爺朝院子裡的村民呵呵一笑,“大傢伙你們說,我說的對不對,咱讓道爺給咱們拿出個證據瞧瞧。”

    道人朝我太爺這裡上下打量了一下幾眼,顯得很不痛快。院子裡有些村民贊同我太爺的說法兒,七嘴八舌喊叫上了,“這老爺子說的對,有啥證據說俺們村裡的人得罪了山神爺,把證據拿出來給俺們瞧瞧唄。”

    道人臉色一變,不過他很快平靜下來,朗聲說道:“要證據很容易,問問小黑鬼就知道了。”

    村民不明白啥叫“問問小黑鬼就知道了”,小黑鬼在哪兒呢?啥是個“小黑鬼”?

    道人也不解釋,讓村長立刻給他準備一張桌子,桌中央上放上一頂香爐。

    村長連忙照辦。

    很快的,一張方桌搬到了院子中央,眾人散開圍在方桌四周,村長又從屋裡拿出一頂香爐放在了桌子上面。

    道人分開人群走到方桌跟前,從隨身包袱裡拿出黃紙和線香放在了香爐兩邊,一抬手,拿起一根線香點著,深深插進香爐裡,緊接著,抓起幾張黃紙在手裡抖了抖,放在嘴邊“噗”地吹了口氣,又用火柴點著,嘩啦一下撒在了腳下的地上。

    道人的每一個姿勢,每一個動作,在外行人看來,非常專業,那就是一代大師的風範。不過,在內行人看來,這是在故弄玄虛、矯揉造作,驅邪抓鬼哪兒那麼多花俏。

    黃紙燒完以後,道人從懷裡掏出一個黑色小人兒,三寸多高,看不出材質,好像是木頭做的,只有一個大致輪廓,很粗糙。

    把小黑人兒躺著放在桌上,道人大聲說道:“這小黑人兒是貧道生平厲害的法器,能通神、能問鬼,我只要問它什麼,它就能答什麼,天上地下,無所不知、無一不曉。”

    說著,道人從包袱裡翻出一把桃木劍,嘴裡先是一通念叨,然後掐個劍訣,把桃木劍在手裡刷刷刷舞弄了一番,看得人眼花繚亂,很是像模像樣。

    王草魚低聲對我太爺說道:“秉守叔,我看這道士真有點本事啊,你看這劍耍的真好。”

    我太爺冷冷一笑。

    道人把桃木劍舞了一會兒停了下來,擺了直挺挺的姿勢,嘴裡又是一翻念叨,緊跟著,朝桌上的小黑人兒大喝一聲,“南斗六神,北斗七神,令我號令,急急如律令,小黑鬼,我來問你,村裡是否有人得罪了北邊的山神爺,是,就給道爺站起來!”

    喝罷,道人將桃木劍的劍尖,朝小黑人兒頭頂上方虛空一點,就見原本躺在桌上的小黑人兒“騰”一下站了起來。

    院子裡頓時一片嘩然!

    道人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之色,嘴裡再次喝道:“小黑鬼,得罪山神爺的村人現在何處,給道爺我指出來!”說罷,停在小黑人兒頭頂上方的桃木劍劍尖兒輕輕一繞,小黑人兒立刻把身子一擰,面向了西南方。

    道人一點頭,“西南方向,很好,你去吧……”說著,桃木劍一收,小黑人“啪”一下又躺回了桌面上,一動不再動彈。

    院子裡的人看到這裡一個個嘖嘖稱奇。

    我奶奶奇怪地問我太爺,“爹,這老道士用的是什麼法術?”

    我太爺嘿嘿一笑,“什麼法術?變戲法兒用的假把式,那小黑人兒頭頂嵌著一塊生鐵,那桃木劍劍尖嵌著一塊磁石……”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2:38
第一百六十三章 青石鎮宅

    我太爺畢竟大江南北闖蕩多年、見多識廣,這種江湖小計倆瞞不過他的法眼。

    聽我太爺這麼一解釋,我奶奶啞然失笑,停了一會兒,又問,“那他怎麼能肯定得罪山神爺的人,在村子西南方呢?”

    我太爺沒有著急回答,扭頭朝西南方向看了看,反問我奶奶,“你說村長的家在村子什麼方向?”

    我奶奶不解,“村子東南角呀。”

    “這就對了。”我太爺說道:“咱這村子南北短、東西長,村長家往西有二十幾戶,這二十幾戶人家,每家就算有五口兒人,那就是上百口兒,咱們村子離山這麼近,每天都有人上山,滿地的死耗子,他一隻瞎貓總能碰上一兩隻。”

    聽我太爺這麼說,我奶奶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我太爺接著說道:“不過,這道士或許有些其他手段,要不然他在這一帶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名氣。”

    說著,就見道人收了桃木劍和小黑人兒,眼睛朝人群裡來回掃了掃,我太爺和我奶奶不再說話。

    此時此刻,院子裡這些村民真把道人當成活神仙了,再沒人敢質疑半句。

    道人捋了捋山羊鬍,再次朗聲說道:“各位都看見了吧,得罪的山神爺的人,就在你們村子的西南方,現在……還有人想要證據嗎?”說著,道人朝我太爺這裡瞥了一眼。

    我太爺淡淡一笑,沒吱聲兒,不過,旁邊的我爺爺扶了扶自己的枴杖,似乎想說啥,我太爺趕忙扭過頭用眼神把他壓了下去。

    就聽道人接著說道:“住在村子正西、正南方向的,誰家犯的事兒,別讓貧道再問了,自己說出來吧。”說完,道人把眼睛一閉,不再動作,好像入定了似的。

    沒過一會兒,院子裡的村民騷動起來,一個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這時候,就聽院門口那裡有個婦女咋呼了一嗓子,聲音粗獷,嗓門兒挺大,“胡家妹子,你家男人半個月前,不是在山裡打了隻兔子麼?”

    婦女這一嗓子,全院子的人都聽到了,緊跟著,重磅炸彈似的在院子裡炸開了,村民紛紛議論著朝院門口兒看去。

    我太爺他們幾個也不例外,轉過身朝院門口那裡看了過去。

    就見院門口那裡,一個門裡,一個門外,站著兩個婦女,門裡這個又黑又壯,四十來歲,門外那個又白又瘦,二十來歲。

    院裡這些村民的目光很快落在了這個二十來歲的白瘦女人身上,那一嗓子裡所謂的“胡家妹子”,應該指的就是這個女人。

    四十來歲的黑壯女人見所有人看向白瘦女人,似乎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趕忙抬手把嘴一堵,滿臉失色。

    二十來歲的白瘦女人也意識到了什麼,朝院裡的村民看了一眼,嘴裡忙說:“不是俺男人不是俺男人,俺男人沒得罪山神爺。”

    白瘦女人話音未落,道人把眼睛睜開了,沒等院裡子的村民說啥,分開人群走到女人跟前。

    我太爺他們幾個這時候默不作聲,看著道人的一舉一動。

    道人上下打量了白瘦女人幾眼,也不說話,右手一抬,雙眼一閉,右手大拇指在其他四指上快速遊走起來。

    我奶奶看的清楚,這道人是在用掐指算,就是不知道是在真“掐”,還是在假“掐”。

    過了好一會兒,道人似乎掐算好了,右手放下,眼睛睜開,隨後直勾勾盯著白瘦女人說道:“你男人打死的那隻兔子是山神爺駕下的先鋒官,你男人殺了山神爺的先鋒官,山神爺自然是要降罪的……”說著,道人一轉身,信誓旦旦地對眾人說道:“山神爺這是要把你們家裡的男人收去給當陰兵呀!”

    院裡的村民一聽道人這話,全都嚇壞了,很快的,一個個兒的,眼神像刀子一樣朝白瘦女人剜去。

    村長這時候湊到道人跟前,低聲問道人,“道爺,這事兒……您看該咋辦呢?”

    “咋辦?”道人想了想,“那就……”還沒等道人說出口,白瘦女人戰戰兢兢說話了,“不、不、不可能是俺男人……”

    “怎麼不可能?”道人斜了白瘦女人一眼,“女施主,你是在懷疑貧道的功力麼?”

    “不、不、不……”白瘦女人顯然屬於那種不善言辭的人,越緊張越說不出話來,嘴唇都哆嗦了起來,“不、不是的,俺男人打的那、那、那兔子,還、還還沒死呢……”

    “啥?!”

    白瘦女人這話一出,我奶奶見那道人的身子明顯震了一下。

    白瘦女人繼續說著,“俺、俺身子虛,俺男人本來想把兔子殺了給俺補身子的,俺見兔子可憐,就沒讓他殺,在俺家裡養著呢,活的好好兒的……”

    白瘦女人說完,滿院子的人都無語了,隨後,把目光全看向了道人,道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不過,也就那麼一小會兒,就見道人猛地一扭頭,眼睛看向了身邊一小塊空地,嘴裡自言自語似的,對著那塊空地厲聲喝道:“你這可惡的小白鬼,又來戲弄貧道,今天晚上罰你不許吃飯!”

    道人這麼一喝,全院子的村民都是一愣,打眼朝道人身邊那塊空地瞅瞅,空蕩蕩的,好像啥也沒有,這道爺在跟誰說話呢,那裡有東西麼?

    不等村民們反應過來,道人幹咳了一聲,恭恭敬敬給白瘦女人打了個稽首,一臉歉意說道:“適才小白鬼在貧道身旁作怪,貧道這才失了法力,掐算有誤,女施主莫怪,不過,你家那隻兔子確是山神爺的先鋒官,麻煩女施主即刻回家,把它放了去罷……”

    白瘦女人這時候,也被道人剛才對著空氣說的那些話弄的莫名其妙,聽道人這麼說,呆呆地點了兩下頭,一轉身,匆匆離開,看樣子是回家放那隻兔子了。

    我太爺見狀,輕嘆了口氣。

    道人目送白瘦女人離開以後,把身子轉過來看了看院子裡所有的人,然後把臉色一正,大聲說道:“山神爺的先鋒官既然還沒死,那你們村裡這些人還有救,今天……就到這裡吧,貧道晚上進山,找山神爺好好兒談談條件,明天一早,貧道叫徒弟來知會你們……”

    說完,道人朝眾人打了稽首,也匆匆離開了。

    道人離開以後,院子裡的村民還都那裡愣住,一臉莫名其妙,有個回過味兒來的村民小聲說了一句,“道爺不是說要做法事的麼,咋就這麼走了?”

    隨後,院子裡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兒瞪小眼兒,似乎全都不知所措。

    我爺爺低聲對我太爺他們說道:“爹,舅,枝兒,咱們走吧,沒啥可看的了,早知道是這樣就不來了。”我奶奶點頭,幾個人走出了村長家的院門。

    這時候,身後傳來村長的聲音,“鄉親們,都回去吧,回家等著道爺的信兒,道爺說有救,那就一定有救……”

    村長的聲音落畢,我奶奶扭頭朝身後看了一眼,就見那些村民稀稀落落的從村長家裡走了出來,一個個臉上帶著失望。我奶奶在心裡嘆了口氣。

    路上,我奶奶問我太爺,有沒有什麼直接點兒的方法幫到這些村民。

    我太爺說,直接有效的方法有兩個,一,找到這些怨氣的來源,釜底抽薪;二,在村子四角打下四塊鎮村石,讓這些怨氣不能進入村子。不過,這兩個方法都很難辦到,怨氣來源不好找,鎮村石每一塊都要一千二百斤以上。

    我太爺說著,扭過頭對王草魚說道:“我們家蓋房子的時候,還剩下幾塊青石頭,每塊有百十斤重,鎮村子是小了點兒,不過可以鎮宅,法事咱就先別做了,回去以後用青石先把你們家鎮住再說……”

    四塊青石,分別被我爺爺用鑿子鑿出牆神名諱,我奶奶用毛筆蘸硃砂,把牆神名諱描紅:東垣牆神吳和,南垣牆神元須達,西垣牆神丁和,北垣牆神柳文一。

    青石描好硃砂,就成了四塊鎮宅石,隨後,我太爺、我爺爺、王草魚,三個人齊動手,把四塊鎮宅石分別埋在了王草魚家的牆外四角,背沖裡,字沖外,深埋四尺三寸。

    埋下之後,就在當天晚上,王草魚的兒子王實誠,孫子王小順、王小二恢復正常。

    我太爺說,這種青石鎮宅的方法只能把怨氣擋在牆外,不算長久之計,不過,只要青石不被人挖出來,可保家宅長治久安。

    晚上,全家人坐一起吃飯,我奶奶說,心裡有個疑問,一天了都沒解開,我太爺問她啥疑問。

    於是我奶奶就問我太爺,“在村長家的時候,要是那個女人家裡的兔子已經給殺了,那道人接下來會怎麼做?”

    我太爺想都沒想回答道:“把那女人的男人綁進山裡‘祭山’,過去在三王莊的時候,我見過別的村子裡拿活人祭河的,這種事,不稀罕。”

    我奶奶聞言臉色變了變,她顯然接受不了這個,停了一會兒說道:“這麼做不是害人嘛。”

    我太爺冷冷一笑,“眼下這世道,兵荒馬亂的,死個把人算什麼,我當年挖那些王侯大墓的時候,裡面有好多活人殉葬呢。”

    “那祭了山以後,村裡人的病還沒好怎麼辦?”我奶奶又問。

    “那道士我看有點兒真本事,他這麼做,一是故弄玄虛,讓別人覺得他高深莫測。二來,拿活人祭山,是在殺雞儆猴,嚇住那些不聽話的,不管他怎麼做,都是以斂財為主。”我太爺說到這兒,把話鋒一轉,說道:“既然你舅舅家的事已經辦妥了,咱們就先別插手,搶了他的飯碗,他很可能會和咱們結仇,給這種人惦記上,還不如讓賊偷了呢,等他不行了,咱再動手。”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2:38
暫停

    這兩天身體疼的死去活來的,先暫停,等身體好點了再寫,抱歉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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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2:39
第一百六十四章 山神點卯

    第二天一大早,村裡又敲起了銅鑼。

    我爺爺雖說腿腳不好,卻是個在家裡呆不住的人,喜歡瞧熱鬧,吃過早飯,他拄著枴杖出門了。

    半個時辰以後,我爺爺又回來了。這時候,我太爺正坐在小木凳上,手裡拿根小木棍,在院兒裡教我奶奶畫張天師的鎮宅符,這是我太爺從其它地方學來的,打算在不驚動道人的情況下,悄悄給那些鬧邪病的人家兒院牆外每戶貼四張,當然了,威力跟鎮宅石是沒法兒比的。

    我爺爺見了就說他們,“爹,我說你倆就別費心了,打東邊兒‘黃花洞’來了仨小道士,說是昨天那老道士的徒弟,人家正挨家挨戶發符水呢,人家畫的那符,比你倆畫的這個好看多了。”

    我太爺抬了起頭,“你懂什麼,符咒哪有好看不好看的,越好看花俏,越不實用。”頓了一下,我太爺問爺爺,“那仨小道士發的什麼符水?”

    我爺爺說:“就是那種……把黃符燒成灰放進碗裡,再把碗裡盛上水,那三個小道童一個用挑子擔著兩桶水,說是黃花大仙賜的聖水,另一個手裡拿著一隻大瓷碗,最後一個手裡拿著厚厚一沓黃符,黃符燒成灰放進碗裡,再去桶裡舀上一碗聖水,挨家挨戶讓男人們喝,說是今天晚上山神爺要來村裡點卯,誰喝了符水,山神爺就點不到他了,要是不喝,就會給山神爺點中,就得給山神爺當陰兵,三天內必死無疑。”

    我太爺聽了一笑,我奶奶忙問,“昨天那道士臨走時不是說,晚上進山找山神爺談條件的嘛,山神爺為啥還要來村裡點卯呢?”

    我爺爺沒急著回我奶奶,轉身到屋裡搬了條板凳坐在院裡,枴杖放到腳旁,然後說道:“那仨道童說了,他們師傅昨天晚上在山裡跟山神爺談了一夜,山神爺說,要是村裡不想出壯丁給他當陰兵,那就獻上五對童男童女進山伺候他,他們師傅不想村裡的男人當陰兵,也不想送山神爺童男童女,兩下就沒談妥,山神爺生了氣,說今天夜裡就來村裡點卯,點著誰,三天以後誰就得跟他走,那仨小道童現在發的符水,說是喝了以後山神爺就看不見他了,讓村裡十五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男人每人喝上一碗。”

    我爺爺說完,我太爺看著他問道:“你喝了嗎?”

    我爺爺忙說:“我哪兒能喝呢,咱家是干啥的,能信他們那一套麼?”

    我太爺點頭,“沒喝就對了,要不然你現在就得給我吐出來。”

    我奶奶問我太爺,“爹,您說那三個小道士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今天晚上山神爺真會來咱們村裡嗎?”

    我太爺想了想,沒正面回答我奶奶,最後只說了一句,“是真是假,等到晚上知道了。”

    傍晚時分,說也奇怪,莫名其妙颳起了大風,揚塵四起,迷得人睜都不開眼睛。這才是初秋,天氣不算冷,風裡居然帶著刺骨的寒意。

    我奶奶到街上看了看,剛好站在風口兒,居然被風吹的渾身打哆嗦,屏住呼吸,用耳朵仔細一聽,風聲嗚咽,如哭似泣,裡面好似裹挾著無數屈死的亡靈,用鼻子嗅了嗅風裡的氣味兒,當即皺起了眉頭。

    回家以後,我奶奶跟我太爺說:“爹,刮的那風不對勁兒,裡有很多陰氣,是不是陰兵過境?”

    我太爺走到門口抬頭看了看天色,夕陽晚照,彤紅似血,說了句:“天是晴的,不是陰兵過境,不過,這風颳的還真邪乎,只怕今天晚上不會太平了,你們晚上睡覺時都小心些。”

    我奶奶又問,“難道真是那道士說的,夜裡山神爺真要來村裡點卯了?”

    我太爺冷冷一笑,“不可能,我大江南北闖蕩這麼多年,也沒見過山神爺長啥樣兒,再說了,既然能稱為‘神’,他怎麼可能禍害一方百姓呢,充其量也就是山裡的畜生成了精,沒啥大不了的。”

    深夜,怪風嗚咽,冷冽肆虐,刮的窗戶棱“啪啪啪”不停亂響,好像窗戶外面站著一頭惡鬼一邊怪叫一邊砸窗戶,十分嚇人。

    我奶奶身上一涼,突然驚醒了,連忙把我爺爺也推醒了,“哥,我咋覺得心裡這麼慌呢,你冷不冷?”

    我爺爺睜開眼,夢囈似的說了句,“冷啥呀,我還熱呢,你心慌啥呢,是不是餓了。”我爺爺揉揉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要不,我到灶上給你下碗麵條吧。”

    說著,我爺爺揉了把臉,撩開被子去摸床頭的枴杖,我奶奶趕忙一把拉住了他,驚悚說道:“你別出去,外面不乾淨。”

    我爺爺挺聽話,沒下床,摸到火柴把床頭的油燈點著了,窗戶那裡還在不停“啪嗒啪嗒”忽閃著,跟鬼趴窗戶似的,他朝窗戶那裡看了一眼,滿不在乎說道:“有啥不乾淨的,咱家是干啥的,還能怕……”

    我爺爺的話還沒說完,窗戶扇突然忽閃的更加厲害,好像真有人在外面扯拽似的,撲答撲答,院裡的風也跟著激烈起來,野獸咆哮似的嗚聲大作,讓人心驚膽顫,唬得我奶奶和我爺爺後脊樑溝發寒。

    就在這時,院子裡猛然傳來一聲怪叫,很像畜生叫,尖利刺耳:“劉繼宗,山神點中了你,跟我走吧,嘿嘿嘿嘿……”

    劉繼宗,是我爺爺的名諱。我奶奶和我爺爺同時一激靈,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

    緊跟著,“呼啦”一聲,兩片窗戶扇四敞大開,一股冷風“嗚”地吹進了屋裡。

    我奶奶見勢頭不對,第一時間邁過床邊我爺爺,從床上跳了下來,鞋都沒來得及穿,跑過去關窗戶,還沒等她跑到窗戶邊兒,就感覺刮進屋裡的那股陰風帶著一股土腥味兒,從她身邊繞過去直撲我的爺爺。

    “噗”地一下,床頭的油燈滅了,房間裡頓時一黑,我奶奶忙回頭一看,立時吃了一驚。床上坐著一條人影,那肯定是我爺爺,可是床邊還站著一條人影。

    怎麼會有兩個人影!

    我奶奶頓時大急,趕忙喊道:“哥……”不過,還沒等她喊完,床邊那條人影直接撲向了床上的我爺爺。

    我爺爺似乎並沒有看到床邊的人影,不過他這時候也意識到有點兒不對頭,趕忙伸手去抓床邊的枴杖。

    我奶奶這時候想衝過去,但已經來不及了,就在床邊那條人影狠狠撞在了我爺爺身上,我奶奶頓時大叫,叫聲未落,那人影噗一下消失不見了。

    還沒等我奶奶弄明白怎麼回事,就聽我爺爺說了句,“枝兒,你叫啥呢,一驚一乍的。”

    聽我爺爺說話,我奶奶長長吁了一口氣,忙走到床邊把油燈點著,朝我爺爺身上一看,我爺爺這時候正要拄著枴杖站起來,我奶奶立時明白了,是這條被我太爺祭煉過的枴杖護了我爺爺一下。

    我奶奶忙交代我爺爺,“哥,拿著枴杖千萬別撒手啊。”

    我奶奶剛說完,就聽窗戶扇再次呼啦一怪聲,一股土腥味兒的陰風從房間裡衝了出去。

    我奶奶忙從床頭隨身包袱裡抽出兩根雞血條,跑到窗戶邊兒帶上窗戶,把雞血條一根拴在窗櫺上,一根系在了自己手腕上。

    隨後回到床邊,用最快速度穿好衣服鞋子,抓起隨身包袱,拉房門就往外屋跑,我爺爺這時候似乎有點鬧不明白,見我奶奶著急忙慌出門,喊了一聲,“枝兒,你大半夜的要干啥去?”

    我奶奶回了我爺爺一句,話裡帶著忿意,“我把那東西抓回來,膽子也太大了,都欺負到咱家裡了!”

    “誰欺負到咱家裡了?”我爺爺在她身後又喊了聲。

    我奶奶不再理會我爺爺,幾步追到門外,生怕我爺爺跟著追出來,轉回身把房門反鎖,又在門上繫了根雞血條。

    等我奶奶把雞血條系好,一轉身,頓時抽了口涼氣,就見院子裡居然還站著個人。我奶奶先是一驚,隨後看清楚了,是我太爺,就見我太爺手裡拿著一面白紙糊的筒子幡。

    我奶奶穩了穩神,開口想對我太爺說剛才的事,我太爺卻先她一步把手一擺,“別說了,你要抓的那傢伙,在這裡呢。”我太爺說著,把筒子幡提起來朝我奶奶晃了晃,接著又問我奶奶,“廣宇沒事吧?”

    廣宇是我爺爺的字,繼宗是我爺爺的名,我奶奶連忙點了點頭。

    “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不聽話,吃了虧以後才知道啥叫個後悔,傍晚的時候不是早跟你們說了嘛,晚上睡覺小心點兒,你們小心個啥?回屋吧,外面風大……”說著,我太爺把房門打開,走了進屋裡。

    這時候,我爺爺和我太奶已經起來了,屋裡的油燈也已經點上了,我爺爺扶著我太奶,我爺爺一臉不解,我太奶一臉驚悚。

    我奶奶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似的衝我太爺笑笑,從我太爺手裡接過筒子幡,拿到油燈底下一照,昏黃的燈光穿過筒子幡外面的白色裱紙,隱約看見裡面有個小人兒輪廓。

    這時候,我太爺對我奶奶說道:“別看了,你去擺個困鬼局,把這鬼放出來再看吧。”一扭頭,我太爺又對我爺爺說道:“扶你娘回裡屋吧,不叫你們就別出來。”

    我爺爺扶著我太奶進了裡屋,我奶奶用黃紙桃木楔香灰,在屋裡擺了直徑約一米左右的小號困鬼局。

    我太爺拿著筒子幡在困鬼局正上方一抖,筒子幡裡的小人輪廓立時不見了,不過,從筒子幡底部簌簌落下一縷細沙似的黃土,落進困鬼局裡以後,能有雞蛋大小一團。

    我奶奶拿起桌上的油燈把那團黃土看了老半天,居然沒看不明白是什麼。

    剛要開口問我太爺,我太爺解釋說,“這是五鬼之一,生前被人活埋的,死後結了怨氣。”

    “五鬼還有這樣的?”我奶奶回頭看看我太爺問道。

    我太爺說道:“五鬼分好多種,有按照季節分的五瘟鬼,有按星宿分的五奎鬼,還有按五行分的五行鬼,今天來咱家裡這個,就是五行鬼裡的土鬼,又叫堰身鬼,生前被人活埋致死,死後魂魄附在一捧沙土裡,來去如風,飛沙走石,今天咱們村裡不光這一隻鬼,五行鬼裡的其他四鬼也來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2:39
第一百六十五章 泥人帶路

    “那其他四鬼是什麼呢?”我奶奶好奇的問。

    “其他四鬼,金刀鬼,又叫斷頭鬼,木槐鬼,又叫吊死鬼,水瀲鬼,又叫淹死鬼,有些地方也叫它‘水猴子’,火刔鬼,又叫燚焚鬼。這五鬼裡面,吊死鬼和淹死鬼最常見,其他三鬼雖說不常見,卻比吊死鬼和淹死鬼更難纏……按理說,這五鬼是不可能一起出現的,它們五行相剋,水火不容,不過……”我太爺說到這兒,低頭沉吟起來。

    等了一會兒,我奶奶見我太爺仍不說話,等不及就問我太爺,“爹,不過什麼呀?”

    我太爺慢慢抬起了頭,眼睛看著困鬼局裡的那一小撮黃土,接著說道:“不過,如果有人懂得五行相生術,再花心思找齊這五種鬼,用五行相生術祭煉五鬼,就能驅使這五鬼為他做事,具體能做什麼事,我就不清楚了。這些還是我過去聽你蕭大伯說的,他還說這五行相生術早就失傳了,我想不明白,這裡怎麼會有人懂呢?”(我太爺說的這個“蕭大伯”就是蕭老道蕭本宣。)

    聽我太爺這麼說,我奶奶猜測道:“會不會是昨天那個道士?”

    我太爺點了下頭,“最有可能的就是他。”

    見我太爺認同,我奶奶肯定道:“一定是他,白天我哥沒喝他們的符水,晚上五鬼就找來了。”

    聽我奶奶這麼說,我太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眼睛看著我奶奶,問道:“白天那些符水,村裡還有誰沒喝?”

    我奶奶搖了搖頭,不過她很快小心答道:“我就知道我舅舅家裡的人也沒喝。”

    我太爺微微一笑,“你舅舅家沒事,有鎮宅石呢。”

    “對了爹,這只土鬼沒進屋的時候,還在院子裡喊了我哥的名字,它怎麼會知道我哥名字的?”我奶奶問道。

    我太爺聞言皺起了眉頭,沉思一會兒,似乎想到了什麼,沒有回答我奶奶,嘴裡卻自言自語說道:“難道早就被那道士盯上了?”

    我奶奶不解,忙問,“爹,什麼被道士盯上了?”

    我太爺看了我奶奶一眼,“這五行鬼顯然是被人驅使的,它們不可能知道廣宇的名字,除非驅使它們的人知道,如果說,驅使五鬼的人就是那道士,那道士又是怎麼知道廣宇名字的呢?”

    “會不會是他跟村裡人打聽的?”我奶奶說道。

    “那他為什麼要打聽廣宇的名字呢?”我太爺問道。

    我奶奶聞言頓悟,眼神一閃說道:“就像您說的,咱們家早就被他盯上了!”

    “嗯!”我太爺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常言說的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等明天使個小法術,讓這土鬼帶著咱們找到它主子,要真是那牛鼻子道士,那我只能成全了他……”

    這時候,屋外依舊陰風呼嘯,不過明顯比剛才小了一點兒,可能因為少了一鬼的緣故吧。

    我太爺扭頭朝窗戶那裡看了看,窗戶紙忽閃忽閃的,好像有人隔著窗戶紙在往屋裡吹氣,我奶奶也朝窗戶那裡看了一眼,見狀,走過去在窗戶扇上繫了一根雞血條。

    外面似乎真的有人似的,雞血條剛一系在窗戶上,窗戶紙立刻曳然而止。

    我太爺頓時咬了咬牙,對我奶奶說道:“看來等不到明天了,咱現在就去找這五鬼的主子!”

    說完,我太爺讓我奶奶從隨身包袱裡拿幾張黃紙給他,我奶奶立刻從自己隨身包袱裡抽出三張黃紙遞給了我太爺。

    我太爺接過黃紙把困鬼局裡那撮黃土包了起來,又讓我奶奶盛一碗清水端來。

    我奶奶把清水盛來以後,我太爺把黃紙包扔進了水碗裡,很快的,清水洇透黃紙,又把裡面的黃土打濕,我太爺見差不多了,連同黃紙,一把從水碗裡抓了出來。

    我奶奶不知道我太爺這是要干啥,就問我太爺,“爹,您這是要干啥呢?”

    我太爺臉色一正,“施個小法術,待會兒你就知道了。”說著,我太爺把手裡濕透的黃紙包打開了。我奶奶打眼一看,就見裡面之前細沙似的黃土已經變成了一灘爛泥。

    “五行相生相剋,土能克水,不過,水多了土就克不住了,土多成堰,水多成泥……”我太爺說著,讓我奶奶再找兩張一尺長的白紙過來。

    我奶奶把白紙找來以後,我太爺把手裡的爛紙稀泥在手上一揉,把紙和泥揉在了一起,隨後讓我奶奶將其中一張白紙平鋪在地,他自己蹲在白紙旁邊,兩根手指頭蘸著稀泥,在白紙上刷刷刷抹了起來。

    不大一會兒,白紙上被我太爺抹出個八寸大小的泥人兒,泥人抹好,手裡的稀泥剛好用完,抹的有模有樣、有胳膊右腿兒,然後,跟我奶奶要過另一張白紙往上面輕輕一拍,把抹好的泥人兒拍在了兩紙之間,隨後,沿著泥人的身形,小心翼翼把白紙多餘的部分撕掉。

    做好上面這些,白紙稀泥,就組成了一個中間黃泥,前後白紙的泥紙人。

    我太爺又讓我奶奶拿出一根三尺長紅繩,一頭系在泥紙人的脖子裡,一頭系在自己中指第二個關節上。

    房門打開,把泥紙人臉衝門外躺在門口兒,我太爺站在泥人身後,扯著紅繩念了一通我奶奶聽不懂的咒語。咒語唸完,我太爺對著泥紙人說道:“堰身鬼,帶我到你們主子那裡走一趟!”

    我太爺說罷,躺在地上泥紙人居然一動不動,我太爺立刻怒道:“沒聽到我的話嗎,帶我到你們主子那裡走一趟,要不然我把你化在水裡,教你永世不得超生。”

    真應了那句話,鬼怕惡人。我太爺話音剛落,泥紙人“騰”一下從地上立了起來,我太爺手裡的紅繩也跟著扥緊了。

    我奶奶見狀,驚訝到了極點,不過,讓她更驚訝的事情緊跟著就發生了。就見泥紙人從地上站起來以後,邁開雙腿就往門外走,沒走幾步,來到門檻跟前,雙腿一弓,忽地從門檻上躍了過去,跟真人似的,活靈活現。

    我奶奶立刻露出滿臉錯愕,把眼睛看向了我太爺。我太爺笑了笑,對我奶奶說道:“別大驚小怪的,這世上奇方異術多如牛毛,這只是川蜀趕鬼術裡的‘走馬揚鞭’,很多蜀中道人都會。”

    “這法術有什麼用,就是找人嗎?”我奶奶扭頭又看了看泥紙人說道。

    “找人是我想出來的,它主要的用處是拉車,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牛馬不能行,住在山裡道觀的那些牛鼻子便驅使惡鬼拉車,往山裡運糧食……”說著話,泥紙人已經走到院子裡,走的不算慢,能趕上五六歲孩子的速度。

    我太爺一邊扯著紅繩跟隨泥紙人,嘴裡一邊接著說:“聽川蜀那些道人說,三國時期諸葛亮的木牛流馬就是用鬼拉的,壓糧運草,白天不走,專走夜路。”說著,我太爺話鋒一轉,語氣裡帶著嘆息,“其實這‘趕鬼術’不是啥好法術,驅役鬼魂,傷天害理、極損陰德。”

    我奶奶一聽這話就不高興了,說我太爺,“損陰德您還用啊。”

    我太爺呵呵一笑,“用一兩次怕啥,你爹我都這麼大歲數了,該損的陰德早損了。”

    說完,我太爺和我奶奶兩個人不再說話。我奶奶這時想起了屋裡的我爺爺和我太奶,轉回身跑回屋裡,跟我爺爺和我太奶說了一聲,交代我爺爺,等他們走後抵好門窗,照看好我太奶,隨後,我奶奶在屋裡找出一隻燈籠點著,提著燈籠追出了門……

    我太爺年輕的時候所學甚雜,不過他只教了我奶奶祖傳的手藝,我高祖父生前警告過他,非祖傳的東西,不許教我奶奶,因為這些方術會的越多,業障就越大,要是命裡壓不住,就會反噬自身,到時候其害無窮。

    言歸正傳。這時的風又小了很多,其它四鬼似乎已經察覺到我太爺和我奶奶不好招惹,都是繞著我太爺和我奶奶身邊刮的。

    我太爺牽著紅繩,我奶奶提著燈籠,跟著泥紙人直奔東走,這是土鬼泥紙人帶的路,並不是我太爺驅使的。

    一路無話,大約走了能有十幾里地,泥紙人停在了一處山腳下,我奶奶抬頭朝山上一看,夜幕之下,山巒黝黑,像個橫躺在地上打盹兒的黑巨人似的,不過,在黑巨人的“眼睛”位置,居然有兩團亮光,一閃一閃的,好像巨人在眨眼睛似的。

    “這裡就是黃花洞,那道士的道場,土鬼既然把咱們帶來這裡,那咱就上山會會這牛鼻子吧。”說著,我太爺彎下腰把泥紙人從地上撿來用黃紙包住,直起腰後抬手塞進了懷裡。

    “那兩個亮點是什麼?”我奶奶問。

    我太爺眯起眼睛朝兩團亮光看了看,“好像是兩支火把,既然要驅使五鬼,那道士自然要開壇做法,黑燈瞎火的他也沒法兒做。走吧,別管他那麼多,先到山上看看再說……”

    我太爺說著,首先邁腳,沿旁邊一條蜿蜒小路上山,我奶奶趕忙走在了他旁邊。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2:39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夜訪道觀

    走了幾步,我奶奶猛然意識到燈籠發出的亮光很可能會被山上的人發現,趕忙轉身把手裡的燈籠吹滅放到路邊,雙手扶著我太爺,兩個人摸黑上山。

    山並不高,山上那兩處亮點也不算陡峭。

    很快的,我奶奶扶著我太爺攀到了山腰三分之一的位置,入眼處,出現一塊不大的平台,平台最裡面緊貼著山體坐落著一間大房子,就是那種道觀樣式的房子,門前挑著吊角式的屋簷,屋簷下面掛著一塊不小的橫匾。這時候道觀門窗全都緊閉著,整個兒平台上顯得靜悄悄烏漆碼黑的,也不知道這間道觀裡面有沒有人。

    我奶奶扶著我太爺登上平台以後,徵得我太爺的同意,走到道觀門前抬頭看了看,藉著不算明亮的月光,隱約看到屋簷下面的匾額上寫著三個大字“黃花觀”,再回頭看看,平台上六七尺遠的地方,正對著觀門,放著一頂磨盤大小的石槽狀香爐,香爐顯得簡陋陳舊。

    我奶奶鬼使神差地走到香爐跟前朝裡面看了一眼,裡面有少半槽香灰,好像全都是陳舊的老灰,香爐邊角一些地方的香灰已經凝結成塊,說明很久沒人來這裡上香了。

    看著平台、道觀、香爐,我奶奶心裡莫須裡湧出一股孤獨清冷的滋味兒,她忍不住在心裡輕嘆了口氣,眼下這兵荒馬亂的世道,老百姓的日子水深火熱,誰還顧得上這些廟堂裡的仙家呢。

    回過神,我奶奶朝前再走幾步,站到香爐後面,眼神邁過道觀屋頂,朝道觀上方看了看。之前那兩個小亮點就在道觀上面的山腰上,因為此刻距離近了很多,這時看來兩處亮點已經大了無數倍,讓我奶奶覺得奇異的是,兩處亮點剛好在平台這座道觀的正上方,和道觀上下呈筆直的三點一線,而且這“三點”的距離目測都差不多,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刻意人為的。

    我太爺見我奶奶在平台上看個沒完,他也耐不住在平台上轉了起來,原本以為上了平台就算到了盡頭,不想在西牆根兒竟被他發現一條小路,一尺來寬,看樣子小路能通往山上那兩處亮點兒。

    我太爺朝我奶奶揮了揮手,示意我奶奶別看了,繼續上山。

    兩個人再次蜿蜒而上,這次的路很陡,狹窄不說,竟是些亂七八糟的碎石,走起來異常艱難。

    我奶奶不得不走在我太爺身後,一邊小心自己腳下,一邊用手托著我太爺的後腰,生怕的太爺出現什麼意外,畢竟我太爺這時已經快八十歲了。

    走到額頭快要冒汗的時候,他們終於接近了第一個亮點,登上去以後,發現又是一個小平台,平台後面還是一座緊貼山體的房子,這房子也是道觀形式,只是比下面那個小了一點兒。

    之前在山下看到的火把光亮,這時才發現並不是火把,亮光是從這間道觀的窗戶裡射出來的,隨著裡面火苗的不停跳動,亮光顯得搖曳不定、忽明忽暗。

    我奶奶和我太爺站在平台邊緣喘起了氣,抬眼朝窗戶那裡看看,既然有亮光,說明房子裡有人,不過看不到裡面人影晃動,就跟下面的房子差不多,顯得靜悄悄的,除了裡面跳動的火苗兒,整個房子都像睡著了似的。

    把氣喘勻實以後,我太爺從腰裡拔出了鏡面大匣子,大拇指撥開機括,子彈上膛。

    我奶奶這時深吸一口氣,放輕腳步走到窗戶那裡,食指放進嘴裡蘸點兒唾沫,放在窗戶紙上一捻,窗戶紙立刻破開一個小洞,明亮的光線第一時間從洞裡射了出來。

    我奶奶屏住呼吸,閉上一隻眼睛通過小洞朝屋裡一看,也不知道看見啥了,眼睛離開小洞,側身擺手讓我太爺過去。

    我太爺見我奶奶讓他過去,拎著大匣子謹慎地朝平台四下看了看,見周圍沒啥異常,幾步走到我奶奶身邊。我奶奶抬手朝窗戶紙上的小洞指了指,樣子還挺著急,那意思是讓我太爺趕緊往房間裡看。

    我太爺疑惑地看了我奶奶一眼,緊跟著,把臉貼在窗戶跟前,一隻眼睛停在小洞上,眯起眼睛朝往房間裡看去。

    房間裡亮如白晝,首先映入我太爺眼簾的是房間裡四根人腰粗的石柱子。我太爺明白,一間小小的道觀之所以大費周章立石柱,一是利用石柱撐托房梁,二是利用石柱烘托道觀裡的莊重氣勢。

    與其他道觀不同的是,這裡的每根石柱上面全都掛著一盞托盤式的大油燈,飯鍋大小,離地約六尺多高,從油燈裡探出的燈捻子足有大拇指粗細,我太爺嘖嘖暗嘆,這麼粗的燈捻子,一夜得燒掉多少燈油呢,一下子還點了四個,就是城裡的大財主也不敢這麼點。

    不但如此,這處道觀裡居然沒有神像,也沒有供桌,可以說空落落的沒有任何擺設,不過,整個兒屋子地面上卻鋪著厚厚的稻草。

    我太爺把目光朝那些稻草上面一看,眯起來的眼睛立刻睜大了!

    就見厚厚的稻草上面,頭對頭,躺著兩排孩子,有男孩兒有女孩兒,有大的也有小的,初略一數,少說也有三十個!

    我太爺把眼睛緩緩從窗戶上挪開了,扭過頭和我奶奶面面相覷地對視了一眼。

    這黃花洞道觀裡哪兒來的這麼多孩子?

    我太爺和我奶奶許久說不出話來,他們誰也想不明白道觀裡怎麼會有這麼多孩子,這些孩子是哪兒來的,在這裡做什麼?

    “爹,這些孩子,會不會是那道士抓來的童男女?”許久後,我奶奶低聲對我太爺說道。

    我太爺緩緩搖了搖頭,“我看不像,要是那道人抓來的童男女,這些孩子不會這麼老實,不可能不哭不鬧,我看他們在裡面睡的挺香,身上沒有繩索,臉上也沒有淚痕……再說了,就是抓童男女也要不了這麼多,一下子抓來這麼多孩子,除非那道人不想在這裡呆了。”說著,我太爺居然把手裡大匣子上的機括退掉,又對我奶奶說道:“我看這事兒另有蹊蹺,這道人怕是沒咱們猜想的那麼簡單。”

    “那這些孩子……”我太爺一抬手,沒等我奶奶說完便打斷了。隨後,我太爺抬頭朝上面那團亮光看了看,“謎底可能就在上面,不如到上面看看再說。”

    聽我太爺這麼說,我奶奶留戀地朝窗戶裡看了看,顯然捨不得這些孩子。

    我太爺又在房子的西牆根兒發現一條小路,抬腳就上,我奶奶只好趕緊跟在了我太爺身後。

    小路依舊難行,等到達第二處亮光那裡時,東方天際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不知不覺,天就快亮了。

    第二處亮光的盡頭依舊是個小平台,小平台上又是一間道觀,規模比下面那兩座稍大一點,在它左右兩側還有兩間小矮房,看樣子像是廂房。

    這一次,與前兩次截然不同,這次的道觀大門居然是敞開的,裡面明亮的燈光從大門射出落在平台上,使得平台上光線極好。

    我太爺和我奶奶登上平台,沒著急往中間走,站在平台邊緣再次喘起了氣,不過,還沒等他們把氣喘勻實,從道觀裡猛然傳出一串爽朗的笑聲。

    我太爺和我奶奶頓時一驚,一路過來,兩個人早就習慣了悄靜無聲,這時候的大笑聲,讓他們覺得尤其突兀。

    笑聲沒落,就見門口地面上出現人影,人影晃動著從腦袋到肩膀徐徐向外攢出,不大會兒功夫,從房門那裡走出一個人,笑聲正是這人發出的。

    因為是逆光,我太爺和我奶奶看不清來人的面目和衣著,不過從身形來看,應該就是昨天在村裡見過的那個道人。

    那人朝我太爺和我奶奶這裡看了一眼,停下笑聲,大聲說道:“兩位貴人終於來了,貧道早已恭候多時……”

    一聽這說話聲音,我太爺和我奶奶徹底確定,就昨天那個道士。

    我太爺和我奶奶誰也沒應話,道人幾步走到我太爺和我奶奶身邊,我太爺和我奶奶兩雙眼睛冷冷看著他。

    道人一臉熱情洋溢的笑容,衝我太爺和我奶奶打了個稽首以後,把身子一躬到底。這讓我太爺和我奶奶覺得挺意外,因為只有晚輩給長輩行禮才一躬到底,可以說道人這禮行的有點兒大了。

    我太爺這時候終於開口,冷冷說道:“道爺,您這大禮我們父女可受不起,有話您就直說吧,如果我們家裡哪兒得罪了您,我父女這就給您陪不是。”說著,我太爺把手裡的大匣子插回了腰裡。

    我奶奶偷看了我太爺一眼,因為我太爺這時候插槍的動作,明顯是做給道人看的,誰都明白,這年月兒,但凡身上帶槍的,都不是好惹的主兒。

    道人聞言,接著眼神兒一低,朝我太爺腰裡的大匣子看了一眼,趕忙雙手交叉擺動,“不敢不敢,劉前輩,您說的這是哪裡話,就是您家真得罪了貧道,貧道也不敢讓兩位陪不是呀。”

    聽道人這麼說,我奶奶不痛快地看了道人一眼,說道:“道爺,您就別這麼客氣了,您還是把堰身鬼進我們家的事兒說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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