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懸疑】末代捉鬼人 作者:途中的旅人 (已完成)

 
regn13 2018-4-7 22:21:33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7 70129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3:07
第二百八十七章 放荒玩

    我跟奶奶溜躂一圈兒回到家的時候,張老大兩口子在堂屋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見奶奶進門,張老大扶著張奶奶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奶奶趕忙擺手叫他們坐下,問他們吃過飯沒有,張老大忙說吃過了,說完,扶著張奶奶又坐回了板凳上。

    我就跟在奶奶後面,躲在奶奶身後看了張老大一眼以後,心有餘悸地又朝張奶奶偷偷瞅了一眼,張奶奶這時候耷拉著腦袋,呆呆的,睜著眼睛,不過整個人看上去好像沒睡醒似的,索性眼睛珠子裡面那些嚇人的紅血絲不見了,眼神直直的,一瞬不瞬盯著地面,頭上那些花白頭髮也不亂了,規規矩矩盤了大疙瘩梳在腦後,上面還套了網兜似的黑髮套。張奶奶梳的這髮型是當時老太太們的統一發型,我奶奶也是後面一個大疙瘩,套著個黑網兜,不過,看張奶奶眼下這樣子,她自己梳頭的可能性不大,從她規規矩矩的發髻來看,這世上,還是有不離不棄的。

    奶奶剛一走屋子,回手就拉住了我,生怕我跑掉似的,拉著我走到張老大兩口子對面的凳子上坐下,也就剛坐下,我媽領著弟弟進屋了,我媽問我奶奶:“媽,咱啥時候吃飯呢?”奶奶說:“不急,你跟黃山先吃吧,我跟黃河等會兒再吃。”

    我媽聽奶奶這麼說,也沒說啥,看了張老大一眼,轉身領著弟弟到東屋吃飯去了。

    堂屋裡,奶奶盯著張奶奶看了一會兒,問張老大:“大兄弟,妹子這是又咋了,我咋覺著跟上一次不一樣呢。”

    奶奶這麼一問,我見張老大的臉立刻苦了下來,停了一會兒,張老大嘆了口氣說道:“唉……還是不叫俺們家那幾個孩子給氣的麼,白大姐,俺們今天來找你就是想問問你有啥法子沒有,幫幫俺們。”

    “啥?啥法子?”我奶奶不解。

    張老大接著說道:“就是你們家那些法術裡面……有啥法子能叫兒子孝順的沒有?”

    我看了奶奶一眼,奶奶臉上露出一絲哭笑不得,我又把目光看向張老大,張老大一臉期待,我在一旁忍不住開口說話了,我說道:“有啊張爺爺,有法子啊。”

    奶奶跟張老大同時看向了我,奶奶顯得很驚訝,張老大忙問我:“啥法子?”

    我說道:“他們不聽你們的話,你們往井裡扔他們呀。”

    張老大聽了我這話,臉上頓時也露出一絲哭笑不得,奶奶抬手在我腦袋上給了我一巴掌,“淨瞎說……”

    奶奶沖張老大一笑,說道:“俺們家這些手藝裡面只有治鬼的,沒有治人的,兒孫孝順不孝順,我也沒辦法。”

    張老大聽了挺失望,又嘆了口氣。

    我奶奶問道:“上次大妹子那是咋回事兒,我看著像是中邪了,能跟我說說不?”

    張老大看了看我奶奶,又看了看張奶奶,一臉無奈地說道:“上次呀,上次孩兒他娘跟那仨兔崽子吵了一架,給那仨兔崽子氣著了,隨後跟我說想上俺們閨女家住幾天,誰知道,走到半路躺地上就不動彈咧,跟睡著了一樣,後來咱村的人打路上路過看見了她,給俺們家稍了個信兒……”

    “在哪兒睡著的?”沒等張老大說完,我奶奶又問。

    “在……”張老大想了想,“就在高速公路橋底下……”

    張老大說的高速公路橋底下,其實是107國道橋底下,從我們村子這裡往南有京廣鐵路線,京廣線再往南還有兩條河,一條就是之前提到過的“衛河”,就是亂葬崗那裡,另一條還在衛河的南邊兒,比衛河還要窄,兩條河距離大概也就不到二百米,那條河具體叫個啥名我不知道,估計根本就沒名字吧。

    107國道經過我們這裡,需要橫穿一條鐵路線跟兩條河,要是在鐵路線底下跟河底下挖隧道那不現實,這時候就必須架橋跨過去了。過去我們這裡的人不知道它是條國道,都說它是高速公路。

    107國道這座橋,我記不清楚是啥時候建起來的,也記不清楚是啥時候通車的,在當時那時候來說,好像通車還沒多長時間,那橋架起來的時間應該也不算長,我記得有一次老師還帶著我們到橋上參觀過,回來以後寫觀後感,那時候大橋已經搭了起來,橋上面正在做後期施工,扔的到處是鋼筋水泥,到底是幾年級到橋上參觀的,我真得記不起來了,我只記得我那時候好像已經對我那女同學有點兒感覺了,回到學校以後我們兩還商量著咋寫觀後感呢,那時候,真的很甜蜜很幸福,唉……

    張老大接著說道:“把孩兒他娘拉回家以後,放炕上就醒過來了,不過,在炕上靠著牆一坐,滿嘴說胡話。”

    我奶奶忙問,“都說了些啥?”

    張老大一臉苦澀地搖了搖頭,“聽不懂呀,說的全是外地話,聽著還像是個男人的聲兒,俺看著像是撞邪了,想來你們家找你,我那仨兒子呢,不叫我過來,說他們娘是裝瘋賣傻,裝的,後來,孩兒他娘坐床上就不動咧。”

    聽張老大這麼說,奶奶沉吟了一會兒,又問:“一個字你都沒聽懂嗎,你聽著像是哪兒的口音呢?”

    張老大愣了起來,好像在回想當天的情形,過了好一會兒,張老大說道:“對了,她說‘冷’,我就趕緊把炕給她燒著了,後來她又說‘我要回家’,可能是‘我要回家’,聽不出是哪兒的口音,也聽不大明白,我就問她,你是想要回娘家呀?她又不理我了,後來就一直閉著眼睛坐著,飯也不吃,喊也喊不醒。俺們家那幾個畜生呢,就覺著他們娘活不成了,商量著用家裡存的木材打了口棺材。”說到這兒,張老大又嘆了口氣,接著又說:“這不是,後來你到了俺們家,孩兒他娘又醒了過來麼。”

    奶奶趕忙又問:“俺們走了以後大妹子跟你們說啥了沒有?”

    張老大搖了搖頭,“啥也沒說,你領著你孫子走了以後,俺家那仨畜生又跟俺們老兩口吵開了,說是我把你們叫家裡的,那口棺材白做咧,孩兒他娘一生氣……你看看你看看,就成現在這樣兒咧。”

    我奶奶輕嘆了口氣,從凳子上站起身走到張奶奶跟前,一隻手扶住張奶奶的額頭,一隻手撐開她的上下眼皮,眯起眼睛看了看,我見張奶奶那隻被我奶奶撐開的眼睛珠子居然還是一動不動,那感覺就像死人的眼睛似的,老嚇人了。

    奶奶看了看放開手又坐回了凳子上,奶奶對張老大說道:“大兄弟,妹子這次可不是撞著啥了,這是實病,你給她找村裡的大夫看看。”

    張老大點了下頭,無奈地說道:“俺知道這是病,可是……可是治好了又有啥用,那仨畜生再跟她一吵架,不是還得犯?俺就想著,有啥法子能讓俺們那仨孩子不跟俺們吵架,俺們老兩口兒的日子呢,能好過一點兒。”

    我奶奶搖了搖頭,這世上倒是有讓家庭和睦的法子,不過那是巫術,得在房子門口跟客廳裡埋東西,奶奶只是聽說過,不懂那個。

    奶奶又跟張老大聊了幾句以後,張老大一臉失望地扶著張奶奶離開了,奶奶一直把他們送到外面的路上,隨後嘆著氣回來了,有道是,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其實這兩樣兒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攤上幾個沒良心的兒女!

    吃過早飯以後,我見沒啥事兒了,跟我媽說了一聲,帶著弟弟找強順明軍玩兒去了。

    其實在冬天的時候,除了下雪以外,對於我們這些小孩子來說,也沒啥好玩兒的了,不能抓“媽呀”了,也不能摘野果子了,更不能去野坑裡玩水釣青蛙了,就是上樹掏鳥窩裡面也沒有雛鳥,大鳥沒等我們爬到樹上撲棱一下就飛走了,萬一再叫樹枝把棉衣給劃出個大口子,回家免不了又是一頓打,要是能下點兒雪,還能在院子裡掃出一片空地、撒上幾粒小麥,用大篩子扣麻雀。

    不過,也不是徹底沒啥玩兒了,我們還有一個又能玩得高興,又能暖和的娛樂項目,啥呢放荒。

    啥是“放荒”呢,就是到野地裡點野草玩兒,放荒這個詞兒我不知道到底是咋來的,我們這裡過去一入冬,野草枯黃以後,有些大人就會把那些山坡上、山溝裡的野草點著,名曰:“放荒”。

    我五年級這時候呢,基本上已經沒人放荒了,前幾年幾年放荒是為了把野地裡的草燒掉來年種莊稼,當時好一點兒的野地都給人種上了莊稼,唯一沒有種莊稼的地方就剩鐵路坡跟107國道底下了。

    這時候,我們家這裡鐵路坡上面的野草基本上已經給我們燒完了,想要放荒,就得到更遠的107國道底下,那裡有大面積的野地,而且在當時來說,那裡算的上是個荒無人煙的地方。

    我們幾個熊孩子一碰頭兒,每人從家裡偷出一盒火柴,朝107國道進發了。

    當然了,像我們這些孩子是不會規規矩矩沿路走的,我們走的是火車道,當時我們這裡鐵路兩邊還沒有安裝防護網,順著坡爬上去就是鐵路了,鐵道兩邊的小路我們還不稀罕走,踩著道軌中間的瀝青枕木走,我們稱之為“溜鐵路”。有時候吧,還能在鐵路上撿到個鋁質的易拉罐啥的,開心的不得了,有一次明軍還撿到半包火腿腸,上面寫著“泥腸”,彎彎曲曲的,顏色有點兒發暗發灰,俺們都沒見過那是啥,聞著味道還不錯,仗著膽子一嘗,俺們幾個農村的娃那次算是開了洋葷了。

    當然了,不光能在鐵路上撿東西,也有倒霉的,俺們村就有一個被火車上扔下來的啤酒瓶砸中腦袋的,頭破血流,過去那車廂都是綠皮車,窗戶能打開,而且那時候鐵路上經常碾死人,小時候沒少上鐵路上瞧死人,不過,那些死人都給蓆子蓋上了,最多就能瞧見蓆子下面的血,或者露在外面的腳。記得有一次,有個人好像不是給火車撞著了,像是給人從火車上推下來的,因為給火車撞上的都是死無全屍,這個人胳膊腿兒健全,就是趴地上一動不動,年齡大概也就二十歲出頭,身上沒多少血,還有氣兒,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人鼻孔裡流著血鼻涕,他一吸氣一呼氣,那血鼻涕一動一動的,看著都叫人心顫。那時候通訊不發達,也沒個電話啥的,白天出的事兒,晚上能有人過來就已經很不錯了。後來聽人說,那人身上有證件,四川人,趴那地上摺騰了兩三個小時才死。

    有一段時期,鐵路上孤魂野鬼特別多,半夜都能聽見鐵路上有哭的有叫的,不過他們都不敢進村,因為俺們村兒裡有個比他們還能哭的。

    我們順著鐵路一邊走,一邊玩兒,很快來到了107國道的大橋底下……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3:07
第二百八十八章 啥玩意

    我們這裡107國道的橋面,大概是六車道的,兩邊還有兩條一米來寬的人行道,人行道再往外,是一米多高的護欄,憑欄遠望,居高臨下,我們半個村子都盡收眼底。

    大橋橋面距離地面大概有十幾米的高度,具體多高我也弄不清楚,反正比三層樓高得多。橋底下每隔大概二十來米,矗立著一對兒大柱子,柱子分上下兩層,下層大概有兩米五的高,直徑能有兩米粗,上層就不好說有多高了,直徑大概在有一米五粗。

    當時施工的時候,橋下有條小路,那是我們村跟東村來往的唯一一條路,大橋開始施工以後,他們把這條小路用土給封住了,目的是不想再讓人通過,也是為了安全。試想,上面正在施工,你往底下通過,萬一掉下東西砸著了咋辦。

    封路的那土堆能有兩層樓那麼高,好大一片,路雖然是給堵住了,不過沒能擋住我們村跟東村的來往,因為那一帶全是開闊地,路給封住了往旁邊繞一下就可以了。當時我們這裡也沒個汽車啥的,都是自行車毛驢車,那土堆能擋住毛驢車,卻擋不住自行車,自行車扛著肩上順著土堆邊緣就能饒過去,久而久之,土堆旁邊給人踩出了一條小路,一米來寬。

    大橋建好以後通了車,路上那些土卻沒人給我們弄開,還在哪兒擋著呢,土堆旁邊踩出來的那條小路也就成了一條路。

    這條小路再往南,就是一大片荒草地,上面石子啥的,淨是些建橋時殘留下來的建築垃圾,早先還能在上面撿到鋼筋頭兒啥的,拿到村裡賣冰糕的小攤前還能換冰糕吃,這時候,上面啥也撿不到了,除了石子就是草,再加上這裡的土質不好,土質硬,大人們說那是啥“生薑土”,種啥啥不長光長草,就現在那底下還是一片荒草地。

    我們幾個順著鐵路來到橋底下一看,高興了,因為這裡的野草長的好好的,還沒給人放過荒,幾個人從鐵路坡上爬下來,衝進野草堆裡掏出火柴就點上了。這裡屬於我們村跟東村的交界帶,三不管地界兒。

    火點著以後,我們在附近又每人找了一根一米多長的細木棍,用木棍挑著那些火苗讓它們在野草堆裡蔓延,沒一會兒功夫,火勢作大,突突的火苗在野草堆裡逐漸擴散開來,這時候,站在那一片旺烘烘的火勢跟前又暖和又有成就感。

    也就是每到這個時候,我們就會玩兒一個特別刺激的遊戲,啥遊戲呢,在那些燃燒的野草堆上跳來跳去,每次都不例外,只要看到已經形成規模的火勢,我們就來興致,手裡的小棍一扔,嘴裡大喊著,衝啊,然後並肩朝著半米多高的火牆跑過去,縱身一躍跳過去,這才叫真正的穿越火線呢,從野火上跳過去以後,返回頭再大叫著衝啊,跑過來再跳回去。家裡的大人那時候總是告誡我們“玩火尿床”,不過,一般情況下不尿床,最終的結果就是,把褲子上燒的大窟窿小眼睛的,回到家裡父母先打一頓,然後再給縫補褲子上那些窟窿。

    今天也不例外,見火勢燒起來以後,我們把手裡的小棍兒一扔,做好開跑姿勢,卯足勁兒,嘴裡喊號兒:一、二、三、衝啊!

    撒開腳丫子,衝進野火裡面,忽忽忽的來回就這麼跳上了。

    不過,這一次只跳了五六來回,強順突然停了下來,我們三個見狀也趕緊停下,彎腰低頭檢查自己的褲子,像這種情況,一般先停下的都是因為褲子給燒出窟窿才停下的。

    檢查完褲子以後我鬆了口氣,今天褲子上還沒給燒出窟窿,我朝強順看了一眼,強順竟然並沒有檢查自己的褲子,傻愣愣的站在那裡,就好像突然想起了啥事兒似的,不會是家裡大人給他安排的活兒沒幹完就偷偷跑出來了吧。

    我走到他跟前問他:“強順,你咋不跳了,有啥事兒嗎?”

    強順看了我一眼,說:“沒啥事兒。”

    明軍在一旁聽了說:“沒啥事兒咋不跳了,你不敢了吧?”

    強順說:“我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強順兒、強順兒。”

    “啥?”我跟明軍對望了一眼,明軍眨了兩下他那隻斜目眼兒,看樣子他跟我一樣沒聽見有人喊強順。

    我們立馬兒扭頭朝周圍找了找,周圍空空的,除了我們幾個,連個人毛兒都沒有,抬頭又朝上面瞅瞅,頭頂就是大橋的底面,汽車呼嘯著打上面碾過去以後,明顯能看到橋底一彈一彈的,橋上也不可能有人喊強順。

    我跟強順說:“咱這兒都沒有人,誰喊你了。”

    強順自己扭頭又朝周圍找找,最後抬手一指那條小路,說道:“好像就在那兒。”

    那條小路剛才我已經看過了,根本就沒有人,我們這時候同時朝小路上看了過去,不過,這一次幾個人全都是一愣。

    就見小路上居然出現了一條人影,那人弓著腰挑著一副擔子,由西往東走,看樣子是要去東村,不過剛才還沒人呢,這時候那人居然已經走到了大橋底下。

    我們立馬兒大眼兒瞪起了小眼兒,這傢伙從哪兒冒出來的?

    橫穿橋底的這段小路並不算好走,除了繞開土堆還要饒過一根支撐橋底的大柱子,就見那人經過大柱子的時候身子猛地一抖,就好像地上有根漏電的高壓線給他踩著了似的,緊接著,原本給扁擔壓彎的脊樑慢慢挺了起來,挺的直直的,看著非常詭異,沒等我們幾個看明白咋回事兒,那人居然直挺挺挑著擔子驢拉磨似的,圍著大柱子轉起了圈兒。

    我們幾個越發大眼兒瞪小眼兒了,這時候我們認出那人是誰了,不過對他這種詭異行為不能理解。遠遠的看了一會兒,那傢伙挑著擔子圍著柱子已經轉了好幾圈兒,看那架勢,好像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我們幾個面面相覷。

    這人在幹啥呢?不知道。這個人又是誰呢?這個我們知道,這人是我們村的老光棍兒,年齡大概在五十歲左右,我們村唯一一個的剃頭匠,名字叫李鄭華,這個是真實姓名,我保證他名字裡一個字都不帶錯的,真的不能再真了,因為這個人要是不用他的真實姓名,都對不起我們那一代孩子們的童年。

    李鄭華現在已經死了好多年了,過去在我們村開著一個剃頭鋪,就在我爸那電焊鋪的斜對面,兩個鋪子距離不足十米。有時候村裡生意不好,李鄭華也挑著剃頭挑子十里八村的來回轉悠。

    李鄭華今天看樣子是想去東村給人剃頭,不過,我們不明白他咋傻不拉幾的圍著柱子轉起了圈兒呢?

    看了一會兒,明軍傻傻地問強順:“強順,是、是李鄭華喊你咧?”

    強順搖搖頭,“不是,那個聲音跟他的不一樣。”

    明軍歪了歪頭,用他那隻斜目眼兒瞅了瞅還在轉圈兒的李鄭華,又說:“咱過去瞧瞧他在弄啥哩唄,說不定還給咱糖吃嘞。”

    這個李鄭華長得端端正正,就跟電影裡那老八路似的,他非常喜歡小孩子,特別是小男孩兒,很多小男孩也都喜歡上他的剃頭鋪裡去玩,去了以後呢,李鄭華就給發他們糖塊吃,發過糖塊兒以後,往路上看看有人經過沒有,要是沒人經過,他就會把理髮鋪的門一關,一把摟過一個小孩兒,手伸進小孩兒褲襠裡揪著小*,然後可勁兒親小孩兒的嘴,親過這個親那兒,當時不覺得啥,長大了以後我才明白,這個道貌岸然的老東西,原來他娘的是個老變態,戀童癖!

    我們村很多小男孩都給這老變態這樣猥褻過,悲催地失去了初吻,就連明軍跟強順也不列外。所幸我跟弟弟呢,因為我爸那電焊鋪就在他剃頭鋪的斜對面,我爸那脾氣全村人都知道,他不敢對我們兄弟倆下手,要不然我爸真能把他的鋪子給他砸了。有時候他親那些小男孩兒的時候,我就跟弟弟在旁邊傻傻地看著,不明白那是啥意思,親完孩子以後,老變態每次都會很滿足的哈哈大笑,那時候小,不懂事兒,給人揪兩下小*、親親嘴啥的,孩子們都不覺得咋樣兒,單純地覺得挺好玩兒的,還有糖吃。前幾天我跟幾個朋友提起來,他們都想把李鄭華的墳扒了,拉出來挫骨揚灰。

    這時候,明軍說去看看,強順比較贊同,為啥呢,保不齊能有糖吃,我跟弟弟呢,也沒有反對,有時候我們哥倆也能混塊糖吃。

    我們朝李鄭華走了過去,也就剛走到跟前,李鄭華“噗通”一聲摔地上了,肩上的那個剃頭挑子也翻在了一邊兒,我們嚇了一跳,停下腳步不敢再往跟前去。

    停了一會兒,明軍歪著頭又用他那斜目眼兒看了看,跟我們說:“李鄭華肯定是在逗咱們玩兒。”

    說著,明軍朝李鄭華走了過去,李鄭華這時候閉著眼睛,頭拱著柱子,身子直挺挺躺在地上,樣子有點兒嚇人,恐怕只有明軍這種八層熟才敢往他跟前蹭。

    明軍走到李鄭華身邊喊了兩聲,“李鄭華,李鄭華。”

    李鄭華一動不動,明軍就是個傻大膽兒,八層熟,捏蠍子給蟄一次不疼了還敢捏第二次,見李鄭華躺地上不動彈,抬腿在李鄭華小腿上踢了一腳,嘴裡喊著:“我叫你裝死!”

    一腳下去,李鄭華還是一動不動,跟死人一模一樣,我們幾個立時害了怕了。這個跟聽說火車撞死人,爬火車道上看死人的感覺還不一樣,這個沒有心理準備,再加上大橋底下原本就莫名其妙瘆得慌,這時候再加上個死人……我們幾個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他死啦!

    明軍當即像給人踩了尾巴似的,嗷地一聲怪叫,拔腿就跑,我們三個見他跑,恐懼瞬間蔓延全身,跟三隻驚弓之鳥似的,也撒開腿沒命的跑了起來,爭先恐後。

    一路上一口氣兒都沒歇,跑進村子以後,各自分開,鑽家裡就不出來了。

    直到快吃晌午飯的時候,我奶奶發現我們兄弟倆不對勁兒,大白天往床上被窩裡鑽。

    奶奶把我從被窩裡揪出來問我咋回事兒,我心有餘悸地把大橋底下那一幕跟奶奶說了一遍,奶奶聽完臉色一變,立馬進裡屋拿出自己的隨身包袱,叫我帶她到大橋底下看看,我往後撤著身不想去,被她狠狠訓了幾句,最後只好給硬著頭皮頭前帶路。

    一路無話。帶著奶奶來到橋底下一看,李鄭華翻到的剃頭挑子還在,他那人不見了。

    奶奶站到柱子跟前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最後睜開眼睛皺著眉頭自言自語說了一句:“這是個啥玩意,這麼厲害,大白天都敢出來……”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3:07
停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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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3:08
第二百八十九章 逆錯行

    奶奶一拉我,說道:“走,跟奶奶在這裡好好兒找找。”

    “找啥呀?”我有點兒不情願,因為這裡沒啥好找的,大橋正底下是石子跟荒草,兩側不遠處是麥地,地裡的麥子這時候只有腳脖子深,綠油油的一望無際,這一帶可以說一覽無餘,根本就藏住人。離大橋再遠一點兒就是村莊,勉強能看見村裡的樹跟房子。大橋右邊是東村,左邊是我們村。我認為李鄭華肯定進了村子,而且是進了東村,在大橋這裡找也是白找,不過奶奶非要拉著我在附近找找,那只能找找了。

    其實大橋底下有一個地方還是能夠找找的,就是眼前這個封路的大土堆,這個大土堆緊挨著大橋末端的地基,也就是路面跟橋面的銜接的地方,路面從遠處五六百米的地方開始呈二十五度斜上,到達橋面這裡的時候路面距離地面已經將近二十米的高堵,怕路兩側塌方全部用石塊水泥給屯住了,就像地基一樣。這些封路的土呢,剛好在路面地基跟橋面銜接點的正下方,這就導致了土堆跟下面的地基形成了一個“v”字型的深溝,形象點兒說就是,好比有兩堆土,兩堆土中間是個溝,要是真藏人的話,只有這裡有可能。

    之前說過了,這個封路的土堆最少也有兩層樓那麼高,這上面呢,全是虛土,因為堆在這裡有一段時間了,土堆表層因為下雨啥的凝固到了一塊兒,整個土堆表面有一層干痂狀的硬土層,不過並不結實,踩下去以後表面的土層一裂開,腳就陷進虛土裡了。

    奶奶帶著我圍著土堆轉了還不到半圈兒,意外地在土堆上發現一串鞋印,鞋印深深淺淺一直從底下延伸到土堆頂上,而且只有上去的鞋印,沒有下來的鞋印,這說明有人順著土堆上去以後就沒下來,同時也說明上去的人很可能下到了深溝裡面。

    奶奶看了看鞋印以後,示意我爬上去看看,爬高上堤是我男孩子們最喜歡干的事兒,奶奶因為年齡大了,爬不了這種快成直角一樣的大土堆。

    我朝後倒退了幾步,給自己一助跑,騰騰騰地就往上跑了起來,不過跑了沒幾步就不行了,因為坡度太陡,加上都是虛土,幾步就抬不起腳了,而且兩隻鞋子裡全灌滿了土沫子,腳側面給鑽進鞋子裡面的小坷垃硌的很難受。

    身子向後一仰,差點朝後躺下去,穩住身子以後,老老實實四腳著地往上爬了起來。爬到大概能有一大半兒的時候,我毫無目的地朝土堆靠西邊的一側瞅了一眼,就見那裡有個隱蔽的小凹陷,好像是之前堆土的時候沒能填平,仔細一看,那凹陷裡居然有一坨噁心的、黃黃的玩意兒,不知道是誰不要臉的在那裡拉了一泡屎。

    當時沒鬧明白,後來想想,肯定是李鄭華那老變態干的,他應該在我們幾個“穿越火線”的時候,他挑著擔子過來了,我們沒注意到他,他蹲那兒了拉了起來,後來強順聽見有人喊他,我們四下一找,老變態這時候剛好完事兒,提起褲子挑著擔子,從土堆後面轉了出來,這就導致了我們幾個錯誤的認為他是憑空冒出來的。

    心裡把那老變態詛咒了幾句以後,繼續往上爬,其實像我們那時候,村裡的犄角旮旯就是廁所,不文明的人比比皆是。

    爬到土堆頂上以後,我居高臨下朝深溝裡一瞧,還別說,老變態李鄭華還真在裡面,身子直挺挺躺在溝裡,眼睛閉著,臉色煞白,跟之前看到他摔倒時的樣子差不多。只是他頂著柱子躺的好好兒的,咋想換地方了呢。

    我回頭朝喊了奶奶一聲:“奶奶,李鄭華在這裡頭呢。”

    奶奶一直在土坡下面仰頭看著我,聽我喊,趕忙朝我招了招手,說道:“快下來吧。”

    我順著土坡出溜了下去,等我出溜到地面以後,奶奶拿出一張黃紙又疊有撕,我沒在意,彎腰拍身上的土,等我把土拍乾淨以後,抬頭一看,奶奶把黃紙撕成了一個小紙人,能比我手掌稍微大一點兒,也啥不說,把紙人遞向了我,我趕忙接住。然後,奶奶又從包袱裡抽出一跟桃木楔子,也遞給了我。

    我剛要問奶奶您給我這些干啥,奶奶說道:“這大土坡子奶奶是上不去,這次就靠你了,給你紙人跟楔子,知道該咋做不?”

    我看了看手裡這兩樣兒東西,搖了搖頭,奶奶立刻一皺眉,又說道:“我以前不是都教過你了嗎?”

    我又搖了搖頭,“我怕我一個人弄不好。”

    奶奶鬆了口氣,說道:“有啥弄不好的,就照奶奶過去教你的那麼做,你給奶奶說說,你該咋做?”

    我又看了看手裡的紙人跟桃木楔子,說道:“先把紙人摁在中邪人的眉心,再用桃木楔子輕輕扎中邪人的後心窩,啥時候中邪人的嘴裡出聲兒,趕緊往紙人上吐口吐沫,吐沫包在中間,紙人橫疊兩下豎疊兩下,裝兜裡。”

    “嗯。”奶奶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去吧,奶奶在外面等著你,有啥事兒叫奶奶一聲就行了。”

    我看了奶奶一眼,真我沒啥自信,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實際操作,一手攥著桃木楔子,一手攥著紙人,心裡很是忐忑。

    再次爬到土堆上以後,深坑裡的李鄭華還像個死人似的在裡面躺在,我在心裡給自己鼓了鼓勇氣,順著土坡下出溜到了坑裡。

    不過下到溝裡以後就有點兒傻眼,因為李鄭華是仰面朝天躺著的,我一看這可不行,想用桃木楔子扎他後心窩,就必須把他的身子掀過來,至少也得叫他的身子側過來。

    我蹲在李鄭華跟前輕輕喊了兩聲,老變態根本就不搭理我,跟死人一樣。我把手裡的紙人跟桃木楔子放到了一邊,伸手雙手拉著他一條胳膊拽了起來,我想把他的身子側一下,讓後背露出來。

    不成想,李鄭華的身體就像塊大石頭,我這小身板兒扯著一條胳膊就跟蜻蜓撼樹一樣,根本就拉不動他,試了幾次以後我放棄了。

    本來想朝外面喊幾聲,問問奶奶咋辦,不過,沒等我喊出口,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冒出一個想法兒。我想,紙人非得貼眉心嗎?桃木楔子非得扎後心嗎?我就不能把它倒過來嗎,紙人給他貼後腦勺上,用桃木楔子給他扎前心,殺豬殺屁股,咋殺不是殺呀!

    我也沒多考慮,想完以後就開始操作了,先托起李鄭華的腦袋,把紙人往地上一放,讓他的後腦枕在紙人上,然後雙手舉起桃木楔子蹲到他旁邊,深吸了一口氣,照著前心就紮了下去。

    我就紮了一下,李鄭華身子立馬像觸電了似的整個兒一抖,眼睛睜開了,我這時候幾乎跟他臉對臉,感覺不對勁兒朝他臉上一看,就見他那雙眼睛珠子居然血紅血紅的,就跟吊死鬼眼仁充血了似的,我嚇了一大跳,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李鄭華的上半身像彈簧一樣,騰一下,筆直從地上坐了起來,好像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那顆腦袋咣一下撞在了我左肩膀上,我頓時感覺左肩膀的骨頭都快碎了,身子朝後一仰,直接坐地上了。

    緊跟著,感覺眼前一花,喉嚨一緊,上不來氣兒了,等我從這一系列的巨變裡反應過來的時候,脖子已經給李鄭華雙手死死掐住了,我頓時感覺自己身上使不上一點勁兒了,我想喊外面的奶奶,但是張著嘴卻喊不出聲兒,眼前只有李鄭華那雙殷紅似血的眼睛珠子,惡狠狠的。沒一會兒,我耳朵眼兒裡開始嗡嗡亂響,眼前一片黑一片白,我好像看見很多人在圍著我轉圈兒,轉得都噁心,我知道,出現幻覺了,再這麼下去,非給這老變態掐死不可。

    我不是那麼容易死的一個人,這是我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桃木楔子還在我手裡攥著,雖然當時年紀小,但是小我也怕死,死了就不能跟強順他們玩兒了,死了就不能再吃好東西了。

    我不甘心,毫無意識地用桃木楔子朝李鄭華身上亂戳起來,也不知道戳到沒有,可能戳到了吧……

    眼前全黑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過了好長好長時間,脖子上那雙手好像慢慢鬆了勁兒,似乎能喘上來氣兒了,我慢慢把眼睛睜開了,頭暈暈的,還有點兒噁心,視線一點點清晰起來,我劇烈咳嗽了幾聲,緊跟著,不要命的大口大口喘起了氣,好像一輩子都沒吸過空氣了一樣。

    緊跟著,大腦充血,眼前再次一黑一白,耳朵眼兒裡除了嗡嗡聲,還能聽見奶奶的喊聲,聽上去很遙遠:“黃河,黃河,出是啥事兒?”

    等這股子難受勁兒過去以後,我判斷出奶奶聲音的方向了,奶奶還在外面,不過我的喉嚨好像給李鄭華掐壞的,想大聲回奶奶一句,一張嘴,喉嚨就跟被啥東西堵上了似的,而且伴隨著擠壓一樣的疼。

    奶奶在外面喊了我幾聲以後就沒動靜了,我坐在地上又喘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勁兒,不過,我這時候猛然發現李鄭華不見了,扭頭一找,深溝裡就剩我一個了,在我旁邊的土堆上我看到有一串向上的鞋印,看樣子李鄭華從深溝裡爬了出去。

    我心裡頓時一驚,李鄭華會不會又去掐我奶奶了吧,奶奶剛才還在喊我,現在咋不喊了呢。

    我一翻身從地上站了起來,順著自己剛才下來的鞋印手腳並用,很快爬上了土堆,擔心地朝下面一看,鬆了口氣,不過心卻又懸了起來,李鄭華沒在下面,奶奶正在手腳並用順著土堆往上爬呢。老太太都七十多歲的人了,爬這種陡坡是很危險的,萬一摔下去就麻煩了。我強忍著喉嚨裡的疼痛喊了一聲:“我沒事奶奶。”

    奶奶聞聲一抬頭,我看她臉上一臉擔心,奶奶看見我以後,她這才放了心,微微一笑。我又喊了一聲,“奶奶你別上來了,李鄭華跑了。”

    奶奶頓時一愣,問:“跑了,跑哪兒了?”

    “我也不知道。”說著,我順著土堆出溜了下來,奶奶見我下來,她也不再上了,我扶著她,一點點退回了地面,彎腰拍了拍她自己褲腿上的土,奶奶問我:“咋回事兒,你在那溝裡到底幹點兒啥?”

    我嚥了兩口吐沫潤潤喉嚨,吞吞吐吐說道:“我、我剛才用桃木楔子把李鄭華扎醒了。”

    奶奶聽了露出一臉難以置信,說道:“扎醒了?醒來以後呢?”

    “醒來以後……醒來以後掐著我的脖子,差點兒把我掐死。”我小聲說道。

    奶奶一皺眉,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這怎麼可能呢,要是真的給扎醒了,他不可能掐人,除非那鬼沒給扎出來。”說到這兒,奶奶像是想起了啥,問我:“你到是咋扎的?”

    我又嚥了口吐沫,心裡沒底的說道:“我我、我把紙人給他墊後腦勺上,用、用桃木楔子紮了他的前心……”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3:08
第二百九十章 一截水渠

    “啥?你、你……”

    我低著頭,心虛地朝上翻著眼睛偷看著奶奶,奶奶這時候下嘴唇都在哆嗦,看樣子是給我氣著了,而且是氣壞了,嘴裡就剩“你你你”了,其他的啥話也說不出來了。

    最後,奶奶輕長的嘆了口氣,像是釋然了似的,隨後露出一臉自責說道:“算了算了,這都怪我,你年紀還這麼小……”說著,朝我脖子裡看了看。奶奶後來跟我說,我脖子裡給李鄭華掐出五個血紅色的指頭印,我自己當然是看不到了。

    奶奶走到我跟前摸了摸我的頭。

    我趕忙給奶奶解釋,“李鄭華在溝裡躺著,我扎不到他的後心,想給他翻個身,可他太重了,我翻不過來,我、我就扎他前心了……”

    奶奶點了點頭,“以後你再遇上這種事兒,提前給奶奶打聲招呼,知道了嗎?”

    “知道了。”

    奶奶扭頭朝土堆上看了看,問我:“那溝裡有沒有李鄭華的鞋印?那鞋印是往哪兒跑的?”

    我連想都沒想,抬手一指東邊兒,說道:“往東跑了。”

    奶奶朝東邊兒看了看。奶奶一直站在土堆西邊,土堆極高,站在奶奶這個位置只能看到西邊這一面,東邊是完全看不到的。

    “走,咱到土坡東邊兒看看。”奶奶說著,拉上了我。我們順著土堆邊緣繞到了東邊。

    打眼往東邊這片土堆上一看,果然有一串從上至下的鞋印,而且看上去很倉促,有些地方的土層都給踢開一大片,看樣子李鄭華連滾帶爬的下了土堆。

    奶奶拉著我一轉身,又往大橋東邊看了看,東邊兒是一片開闊,這時候除了地裡的麥子啥也沒有。再往遠處,就是東村了,從我們這裡隱約能看見村裡的房子跟村外掉光葉子的樹木。

    我這時候有點兒弄不明白了,大橋這裡距離東村大概能有三四里地,中間除了麥田就是荒地,一望無際,李鄭華要是真的往東跑了,這時候應該還沒進村,應該還能看見他才是,可是,怎麼會沒人呢?

    我扭頭看了奶奶一眼,奶奶這時候看著一馬平川的麥地,顯得很平靜,我問奶奶:“奶奶,咱現在咋辦呢?”

    奶奶沒說話,抬手把身上的包袱拿下來,輕輕放到地上,她自己也跟著蹲在地上,把包袱解開了。奶奶這個包袱很少見她解開,裡面到底都有些啥東西我還真不知道。

    我也趕忙蹲下身子,朝包袱裡一看,包袱裡雜七雜八放著好些東西,有木頭的,有紙的,還有些瓶瓶罐罐。

    奶奶伸手從裡面拿出一個小酒盅,確實是個小酒盅,就是我爸平常用來喝酒的那種小酒盅。

    奶奶拿著酒盅從地上站起來一轉身,走到了土堆跟前。我不知道奶奶這是要干啥,從地上站起來也跟著走到土堆跟前。

    奶奶一彎腰,從土堆上抓了把黃土裝進了酒盅裡,然後轉身又來到包袱前,從裡面出一根香,又從身上掏出火柴遞給我,“來,給奶奶把香點上。”

    我劃著火柴把香點著了,奶奶抬眼朝四下里看了一遍,看樣子是在看周圍有沒有人。

    這時候,天色陰沉沉的,微微刮著點兒東北風,又趕上晌午頭兒吃飯時間,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大橋上偶爾呼嘯著跑過一輛汽車。

    奶奶收回目光,把香插進酒盅裡,酒盅放在地上一個平坦的地方,她自己扶著膝蓋彎下腰,然後又用手摁住地面,勉勉強強跪到了地上。

    這時候,我徹底明白奶奶這是要干啥了,她要用問神香。

    跪到地上以後,奶奶把身子挺的直直的,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嘴裡低聲念道:“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弟子供香,問鬼何方,今有惡鬼附身於李鄭華身上,請祖師明示惡鬼現在何處……”說完,奶奶閉著眼睛磕了頭。

    我就在旁邊不錯神兒看著,問神香這個奶奶早就教過我了,香是怎麼問的,冒出來的煙是怎麼看的,我在心裡已經滾瓜爛熟。

    奶奶磕完頭把眼睛睜開了,盯著香頭兒冒出來的煙看,可能因為周圍有風的關係,就見香頭兒冒出來的煙飛的亂七八糟的,一會兒左一會兒右,一會兒東一會兒西。

    奶奶皺了皺眉,扭頭看了我一眼,抬手把香從酒盅裡拔了出來,對我說道:“黃河,你到一邊兒先躲躲,等奶奶叫你了你再過來。”

    奶奶這話叫我很意外,我們家這些手藝裡面是有一些在操作的時候,不能給別人看,一是旁邊有人會導致你分心,二是旁邊的人要是不夠虔誠,會影響到你法事的成功幾率。

    不過,奶奶這時候叫我往一邊兒躲躲,這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好歹我也是這門手藝的未來接班人,誰能影響到法事的成功幾率,我都不會影響到。

    後來奶奶跟我說,我身上不光陽氣重,煞氣也重,我站到那問神香跟前,我身上的煞氣會把那煙吹的亂七八糟。

    我站著沒動,奶奶看了我一眼,又催促道:“趕緊去呀。”

    我這才不情願地應了一聲,轉身回到了土堆西邊兒,在土堆旁邊找片草窩,我坐到了裡面。等了能有十來分鐘,傳來了奶奶的喊聲,我趕忙從草窩裡起身朝奶奶走了過去。

    等我走到近前的時候,奶奶已經把酒盅放回了包袱裡,包袱也給她背到了身上。

    我問奶奶,“奶奶,問出來了嗎?”

    奶奶沒說話,朝我一招手,我快步走到她身邊,她拉上我順著通往東村的小路就走。

    走了大概能有二百多米,奶奶停了下來,朝小路南邊的麥地看了一眼,我順著她的眼神一看,她居然在看麥地裡的一截水渠。

    田間地頭的水渠是很常見的,我們這裡大多是些露天的土水渠,不過奶奶看的這節水渠是用水泥管子對接的,除非人為的把它砸開口子,要不然屬於是全封閉的。

    這水渠呈圓筒狀,內直徑大概在六七十公分左右。這種水渠在我們這裡倒也常見,不過不是專門澆地用的,用來從村裡往外排水的。

    我們這裡底下水位很高,在玫瑰泉還沒幹掉的時候,往地下挖不了兩米就冒水了,每到下大暴雨的時候,水井裡的水還會往地面上倒翻,村子裡那些低窪的地方就會盛滿積水,時間一長,坑裡的水就會變質發臭,導致蚊蟲增多。後來村民們就想辦法往村外排水,也就有了這種全封閉式的水渠,又因為我們這裡的地勢北高南低,這種水渠也就全部在村子南邊兒了。到我這時候,地下水位不算高了,村裡也就不用著往外排水了,這些水渠呢,能利用的就利用上,利用不上的也就廢棄了。

    這種水渠只要中途有口子,就能夠爬進去,有時候我跟強順他們也鑽進去“探險”,裡面空間極小,鑽進去就不能轉身也不能回頭,又狹窄又黑暗還恐怖,膽子小的往裡面鑽不了多遠就哭開了。

    奶奶看了看水渠以後一拉我的手,沿著麥地朝水渠走了過去。

    這截水渠露在外面的大概有二十來米長,奶奶拉著我把水渠通身找了一遍,在偏北的位置上給我們找到一個大口子。

    奶奶當即彎下了腰,伸手在大口子上捏起一小片破布。我朝那塊布看了看,是一種洋布,很不怎麼樣的那種,黑青色的。我一想,李鄭華那條褲子好像就是這顏色的,趕忙跟奶奶說,“這個像是李鄭華身上的。”

    奶奶點了點頭說:“李鄭華就鑽進了這水渠裡。”說著,奶奶抬頭朝天上看了一眼,天色陰沉沉的,可能快要下雪了,又說道:“天色不早了,也該吃晌午飯了,咱回去吧。”

    我忙問:“那李鄭華咋辦呢,咱不管他了嗎?”

    奶奶看了我一眼說:“等吃過晌午飯叫你爸跟著過來,咱們倆可不行。”

    說完,奶奶拉上我就走,我又問:“他要是跑了咋辦?”

    奶奶說:“他跑不了,白天陽氣重,他會在這裡躲到晚上再出來。”

    我點了點頭。

    回到家的時候,我爸我媽他們已經吃過飯了。還好我爸還沒去電焊鋪,奶奶跟我爸說了一聲,我爸臉上多少露出點兒不情願,幹這種事兒不光是出力不落好兒,還耽誤幹活掙錢,一大家子就靠他一個人呢,不過我爸也沒說啥,點頭答應了。

    吃過晌午飯,奶奶讓我跟爸稍等一會兒,說是要準備一些東西,然後奶奶就進了自己的裡屋。

    就在這時候,王思河來了,一聽我爸要跟奶奶去找李鄭華,他也來了勁兒了,他說今天山上放了一天假,他剛好沒啥事兒。

    奶奶從裡屋出來以後,見王思河也要跟著去,笑著點了點頭說,“好呀,去的人越多越好。”

    我這時候朝奶奶身上的包袱看了一眼,包袱比上午的時候鼓起了不少,看樣子裡面又添加了不少東西。

    奶奶又叫我爸到明軍家看看,看明軍家的騾子車在家沒有,借來用用。

    我爸去了沒一會兒,不光把騾子車借來了,把明軍他爸雙喜也拉了過來。明軍他爸是個倒騰水缸的,經常拉上大大小小的一車水缸到東邊很遠的村子裡叫賣。他今天見天氣不好,就沒出去。

    一群人全坐到騾子車上,明軍他爸雙喜負責趕騾子車。這時候,天徹底陰了下來,呼呼地刮著東北風,冷的要命,弄不好一會兒就會下雪。

    奶奶見狀,催促雙喜把騾子車趕得快一點兒,奶奶說,這種天陽氣弱,去晚了搞不好會給李鄭華跑掉的。

    雙喜聽了掄起鞭子在騾子屁股上啪啪抽了兩鞭子,騾子立馬小跑起來,直奔東村。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3:08
第二百九十一章 煙燻惡鬼

    書說簡短。我們一行人很快來到了大橋底下,因為土堆封路的緣故,騾子車到不了大橋東邊兒,奶奶讓雙喜把車停在土堆西邊兒,找個地方把騾子拴好。過去我們這一帶的人都很樸實,再加上我們這兒窮的連小偷小摸都不會來光顧,騾子車只要拴好了就不用擔心它會丟掉。

    幾個人把騾子車安置好,由奶奶領著,步行朝東邊兒走去。

    這時候的天色越發陰沉了,不過東北風停了,感覺上也沒那麼冷了,像這種情況,北方的朋友應該很清楚,天色這麼陰沉,風一停就該下雪了,而且是那種無聲無息的鵝毛大雪。

    果不其然,還沒等我們走到水渠那裡,天空飄起了雪花,真的是鵝毛大雪,雪片很大片很大片的。

    等我們走到水渠跟前的時候,地上已經零星地薄薄落了一層。

    奶奶站在水渠那大口子跟前看了幾眼,閉上眼睛輕輕吸了口氣,點了下頭,對我爸他們三個說道:“還不錯,李鄭華還在裡面。”

    我爸問:“那咋辦呢,不行我鑽進去把他拽出來吧。”

    奶奶一擺手,說道:“不用鑽進去,咱在這口子跟前點把火就成了,你們在這一片兒找找,撿些樹枝幹草啥的。”

    我爸他們三個聞言散開了。我本來也要跟著他們去的,卻被奶奶叫住了。

    奶奶這時候把身上鼓鼓囊囊的包袱解開了,我朝裡面一看,滿滿一包袱乾枯的艾草葉,這叫我挺意外,奶奶帶這麼多艾草葉幹啥呢?

    奶奶把手伸進艾草葉裡面摸了起來,原來包袱裡除了艾草葉還有其他東西,奶奶在艾草葉裡摸了幾下以後,從裡面拿出一塊爛木頭,也可以說是個木頭片,成人巴掌大小,比煙盒稍微厚點兒,看樣子像是塊常年埋在地下的老木頭,都已經腐朽不堪了,用手一搓就能搓成碎末,而且我隱約聞著上面有股子土腥味兒,不光有土腥味兒,還有股輕微的腐臭味兒。

    我剛想問奶奶這是塊啥木頭,還沒問出口,奶奶把木頭放到艾草葉上衝我摁了摁手,那意思是要我蹲到她身邊,我趕忙蹲了下去。

    奶奶又把手伸進懷裡,從懷裡掏出一個……

    我騰一下就從地上跳了起來。

    奶奶朝我把臉一繃,命令似的說道:“蹲下。”

    我聲音打著顫說道:“奶奶,你、你又要扎我呀。”

    奶奶哄我道:“就扎一下,你乖一點兒啊。”

    唉,每次都是扎一下,打我記事兒起,我記得都紮了我最少二十下了。

    話說回來,奶奶這時候從懷裡拿出來的是個啥呢?針包,這個針包可能也是個老物件兒,布質的,非常袖珍,上面有個塔頂型的蓋子,從底到頂六七公分的高度,三四公分的寬度,口兒很小,裡面空間也不大,那口子勉強能伸進一根小拇指,裡面鼓鼓囊囊塞滿了頭髮,頭髮裡面插著大大小小幾根針,用針的時候把上面的蓋子拉開,從裡面抽一根就行了。針包裡放頭髮,好像是防止鐵針生鏽的。

    奶奶隨手從裡面抽出一根針,明晃晃的針尖,看著都叫我心裡發怵。奶奶一臉帶笑,連哄帶嚇我,把我的右手拉過去了。兩根指頭捏在我中指的指頭肚,“咔哧”一下,那無比鋒利的針尖兒扎進了我指頭肚裡,我渾身一激靈,等針拔出來的時候血葉跟著冒了出來。

    奶奶捏著我的指頭朝下一轉,嘀嗒,一滴鮮血滴在了那塊腐朽的爛木頭上……

    事後用我奶奶的話說,這叫陰陽合璧,我的血屬陽。其實自打我出生以後,我們村那些大公雞們跟大黑狗們每天都高興的不得了,因為啥呢,我們家裡終於來了個能代替它們無償獻血的,每次奶奶作法或者祭煉啥物件,再也用不著扎它們的雞冠跟狗耳朵了,更用不著宰它們放血了,就因為家裡有了我。一提起這個,每次我都想苦笑,到底我是個人呢,還是只公雞黑狗呢?

    那塊爛木頭屬陰,它到底是塊啥木頭呢,估計有人已經猜出來了,老棺材板,而且還是那種廉價的薄皮棺材。其實這塊棺材板,是我太爺的,移墳的時候,奶奶把我太爺他們三個的棺材板都收了起來,直到現在家裡還有幾塊的呢。

    我的血加上我太爺的棺材板,陰陽合璧、剛柔並濟,也算得上是件神兵利器了。

    就在這時候,我爸他們每個人抱著一捆乾枯的野草回來了,附近沒有樹,他們沒能找到樹枝。

    奶奶放開我手,從地上站起了身,讓我爸他們把枯草放在水渠口子跟前,用火柴點著,我見狀也趕忙從地上站身躲到一邊兒,手指放進嘴裡允起了血。

    火著起來以後,奶奶蹲到火堆旁往裡面一把把撒艾草葉,撒了五六把以後,把那塊滴了我指血的棺材板放在了上面。

    像這種老木頭,裡面木質已經全部都腐朽了,形象點兒說,就跟個泥塊兒似的,像這樣情況,有點常識的朋友都清楚,根本不會像正常的木頭一樣燃燒,只會像炭一樣發紅,而且會冒出一種難聞的黑煙,這塊木頭因為是棺材板,放火上燒起來煙又大味兒又怪,被火引著以後嗆的幾個人直咳嗽。

    奶奶呢,不在乎這些,從包袱裡又摸出一把紙摺扇,蹲在水渠口子跟前,忽扇著摺扇往口子就扇起了風,感覺就跟在兔子窩前熏兔子似的。

    我不明白奶奶這是要干啥,難道把裡面的李鄭華當兔子了,真要熏“兔子”?我爸他們似乎也不能理解,我爸就問我奶奶:“媽,您這是干啥呢?”

    奶奶扇著扇子說道:“把裡面那惡鬼熏出來。”

    果然是在熏兔子。

    奶奶這時候似乎又想起了啥,扭頭吩咐我爸他們三個,“你們三個一個留在這裡,其他兩個一個往南,一個往北,找找有沒有其他出口,別叫那東西從別的地方跑出去。”說著,奶奶又從腳邊的包袱裡摸出三根雞血條遞給了我爸,“每人手腕系一個,看見李鄭華跑出來了也別攔他,跟著他看他往哪兒去,等他停下來以後回頭告訴我。”

    我爸他們三個一商量,最後決定我爸留在我奶奶跟我身邊,王思河往北找,雙喜往南找。

    這截水渠前面已經說過,露出地面的部分只有二十來米,其它的都在地裡埋著,不過水渠的盡頭可想而知,北頭兒肯定連著東村,南頭兒肯定在一片低窪地,只要順著露在地面的痕跡尋找,很容易找到,再者要是哪裡還有出口,奶奶在這裡往水渠裡扇著煙,煙一定會從另外的出口冒出來,就跟熏兔子一個道理,任憑兔子狡兔三窟,只要煙夠多,哪個出口都會往外冒煙。

    王思河跟雙喜把雞血條系在手腕上,很快離開了。

    對了,這個雞血條也得稍微介紹一下,現在奶奶用的雞血條,上面的血很少,只有三滴,布條中間一滴,兩邊兒一滴,而且上面抹的已經不是雞血了,而是,唉……

    雪還在下著,而且越下越大,我們祖孫三個身上都落了薄薄一層,地面上更是白茫茫的,遠處的村子和樹木,一片夢幻般的銀裝素裹。

    水渠口子跟前的火還在燃燒著,父親替換下奶奶,拿著摺扇繼續往水渠裡扇著煙。紅紅的火、黑黑的煙,在這大雪天裡顯得十分詭異、違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聽見好像有人在咳嗽,很輕微的、斷斷續續的,咳咳…咳咳…

    我趕忙扭頭找了找,四下里沒人,就連遠處王思河跟雙喜身影也看不到了。我又朝身邊的奶奶跟父親看了看。奶奶正目不轉睛看著水渠口子,爸爸還在不停扇著扇子,不是他們咳嗽的,而且他們好像也沒聽到。

    “咳咳…咳咳…”

    又是兩聲,這次我聽的真真兒的,我低聲跟奶奶說道:“奶奶,我聽見有人咳嗽。”

    奶奶扭頭看向了我,問:“你說啥?”

    “我聽見好像有人咳嗽。”

    奶奶趕忙叫住父親,“震龍別扇了,聽聽水渠裡面是不是有人咳嗽。”

    父親停了下來,我們三個人躲開火堆,摒住呼吸,耳朵湊近水渠口聽了起來,也就過了能有十幾秒鐘的時間,再次傳來兩聲輕微的咳嗽,從聲音傳來的方向判斷,應該是從水渠裡傳來的。

    這時候,奶奶低聲說了句不好,我扭頭朝奶奶一看,就見奶奶的臉色變的很難看,奶奶說道:“李鄭華身上那惡鬼給煙嗆出來了……”話沒說完,奶奶趕忙吩咐父親:“快,快把這火滅掉,要不然李鄭華會給嗆死的。”

    我爸聽了抬腳在那堆燃燒的柴禾上掃了一下,火星子四飛,火勢當即滅了一大半,緊跟著,他捧起腳下的雪跟土往上面不停的撒了起來。

    這時候,奶奶把地上的包袱繫上,背到身上,抬手拉住我不由分說就往南走,我猝不及防,被奶奶拉了一個趔趄,等穩住身子以後,我不解的問奶奶,“奶奶,你要去幹啥呀?”

    奶奶拉著我頭也不回,反問我:“那咳嗽聲是從哪頭兒傳來的?”

    我緊跟著奶奶急快的腳步,想都來不及多想,脫口而出,“像是從水渠南邊傳來的。”

    “這就對了,那惡鬼從李鄭華身上出來肯定順著管子往南邊兒跑了,咱去找找你雙喜叔,堵住他!”

    這節水渠,再往南就是鐵路線了,鐵路線就像個大堤,比我們這裡的地平面高出將近八米,鐵路線下面有些地方有橋洞,一般每個村裡平均有三個橋洞,村民們想要穿過鐵路到鐵路南邊兒去,一是鑽橋洞,二是爬上鐵路大坡。

    水渠附近這一帶沒有橋洞,奶奶因為年紀大了,爬不上鐵路那大坡,從這裡再往東南一點兒,有個橋洞,那是東村的西橋洞,奶奶拉著我直奔西橋洞。

    這時候呢,早就看不見明軍他爸雙喜的身影,看樣子他已經到了鐵路南。

    書說簡短,穿過鐵路橋洞,是條土路,三四米寬,我們這兒一般都是這種路,路兩旁全是麥地。因為這條鐵路修建的比較早,這是抗戰時期日本鬼子修的,我們各個村子那些出水渠比鐵路修建的晚,水渠想要到達鐵路南,就得像老鼠打洞似的從鐵路大提下面打洞穿過去,不過這大提將近二十米的寬度,當時那技術根本就打不了這種洞,村民們就利用這些走人的橋洞,把出水渠從橋洞裡穿過去。

    我們發現的這節水渠呢,剛好就是從我跟奶奶經過的這條橋洞裡穿過去的。走過橋洞以後,我們順著橋洞裡面的水渠一直往南走,很快來到了一個大坑跟前,水渠到大坑這裡就停了下來。

    這個大坑好像早就干涸了,裡面這時候嚴嚴實實鋪了一層積雪,在坑底最深處,居然躺著一個人,還沒給大雪蓋住,看樣子剛躺下沒多久。

    奶奶朝四下看了看,周圍沒有其他人,躺在坑底這個人應該就是明軍的父親雙喜。

    奶奶嘆了口氣說道:“還是來晚了一步,這惡鬼看樣子又上了雙喜的身。”說完,奶奶又對我說道:“你快跑回去把你爸喊過來。”

    “那你呢?”

    “你別管我,奶奶沒事的。”

    就在這時候,雙喜騰一下打坑底坐了起來,我嚇的頭皮一麻!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3:08
第二百九十二章 還能有誰

    奶奶見狀趕忙把我拉到了身後,雙喜一摁地面,居然打坑底站了起來,而且他似乎知道我跟奶奶在坑頂,僵硬地扭過頭朝我們這裡看了過來。我被奶奶擋在身後,不過我忍不住好奇,探頭也朝他看著。

    雙喜這時樣子很麻木,就像一個死人,一個從地上站起來、會動的死人,臉上的表情冷冷的,不苟言笑,跟之前那個愛跟我們這些小孩子們開一些大人玩笑的雙喜截然不同,直覺告訴我,他已經不是明軍的爸爸雙喜了。

    奶奶這時候把我護在身後,眼睛緊緊盯在坑底,我們彼此都沒動,一個坑底兩個坑頂,彼此對望著,僵持了三四秒鐘,奶奶低聲對我說了一句:“黃河,你跑回去喊你爸。”

    我偷眼看著坑裡的“雙喜”,低聲問奶奶:“那你咋辦呢,這人可凶了。”

    “不用管我,你快去喊你爸過來,奶奶有辦法對付他。”說完,奶奶頭也不回,手向後推了我一把,我猝不及防被奶奶推的朝後倒退兩步。我穩住身子朝奶奶一看,奶奶的手還在向後擺著,是在示意我趕緊走。我不再多想,一轉身往回跑了起來。

    大概跑了十幾步以後,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奶奶站在原地沒動,不過她手裡多了一把木劍,看到木劍我心裡多少鬆了口氣,因為這把木劍是件好玩意兒,是有些來頭的。就在之前移祖墳的時候,奶奶叫我爸他們把我太爺墳頭那棵“唐柳樹”給砍了,樹幹拉回家以後,奶奶在上面選了截最好的地方,先是用水泡,把木頭泡軟了以後,讓我爸給她刻了把木劍,之後又把木劍滴上我的指血,焚香請神,祭煉出了這把劍。奶奶說,木劍煉好以後,當天夜裡就有神蹟出現,半夜醒來聽見院裡有動靜,她隔著窗戶往院裡一看,一位頭戴金盔、身穿金甲的天神正拿著這把劍在院子裡舞動,連神仙都對這把劍喜歡的不得了。

    這時候,我只能看見坑頂的奶奶,坑裡的情況一點兒都看不到,不過從奶奶這裡可以判斷,坑裡那傢伙可能也沒動,可能還在跟我奶奶對峙著。看了幾眼以後,我把頭扭了回來,用最快速度朝我爸那裡跑去,奶奶情況其實很危險,只有我爸能救我奶奶。

    很快的,我穿過了鐵路橋洞,一邊跑著,我一邊朝我爸那裡看著,隔著漫天飛舞的雪片我隱約看見水渠那裡有兩條人影,一個是我爸,另一個……看樣子像是王思河,我立刻喊了起來:“爸爸……爸爸……”

    或許因為距離太遠,也或許漫天的雪片阻擋了聲音的傳播,我爸他們兩個居然沒聽到我的喊聲,於是我一邊跑一邊拚命地喊。

    又接近一段距離以後,我爸他們兩個似乎聽見了,同時扭頭朝我這裡看了一眼,見狀,我喊的更起勁兒了,“爸爸,快去救奶奶……”

    爸爸可能沒聽清我喊的啥,大聲我回問了一句:“救誰?”

    “救、救……”我狠狠吸了一口氣,用全是力氣喊道:“救奶奶!”

    我喊聲沒落,我爸跟王思河同時朝我跑了過來,這次他們顯然聽清楚了。

    沒一會兒功夫,我爸兩個跟我碰了頭,我見他們兩個都是一臉緊張,我爸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又問:“救誰?”

    我喘著粗氣,斷斷續續說道:“雙喜叔……雙喜叔給惡鬼附身了,奶奶、奶奶叫我喊你過去,你快去救、救奶奶……”

    我爸一聽,鬆開的我肩膀跟一陣風似的從我身邊跑了過去,王思河看了我一眼啥也沒說,也跟陣風似的跑了過去。等我轉過身的時候,他們已經跑出去十幾米遠了,這是我記憶裡我爸跑的最快的一次。

    我站在原地喘了兩口氣以後,追著他們追了回去。

    我爸他們並沒有鑽橋洞,因為鑽橋洞還得繞遠兒,我爸直接朝鐵路坡上跑去,王思河的體能不如我爸,沒一會兒被我爸甩出去老遠,我爸爬上鐵路大坡的時候,王思河才剛好跑到坡下,而我呢,離著他們足足還有一百米。

    就見我爸爬上鐵路坡以後,連看都沒看,過馬路還得左右看呢,過鐵路更危險。我爸估計擔心我奶奶,連看都不看,直接朝鐵軌那裡跑了過去,我遠遠地看著,害怕了,因為在我爸不遠處就有一輛火車,跟頭巨獸似的火車頭嗚嗚地拉著笛聲,正在警告我爸,不能再跑了,再跑非撞上不可。

    不過我爸這時候根本就不管不顧,一味朝前面衝鋒著,我爸剛跑上道軌,那巨大的火車頭嗚嗚叫著碾了過去,我爸整個人瞬間就不見了……

    哥!

    剛爬上半坡的王思河歇斯底里地大叫一聲,與此同時,我的眼淚像噴泉似的,刷一下就模糊了視線……

    爸!

    “爸爸……爸爸……”我腦袋瞬間空白了,失聲痛哭起來,心好像給人掏出了似的,我沒有停,一邊哭著爸爸,一邊喊著爸爸,一邊沒命地朝前跑……

    等我孟姜女哭長城似的哭喊著跑到鐵路坡下的時候,我的雙腿哆嗦了起來,本想想跑上去,身子卻不聽使喚,我只能趴下去手腳並用往坡上爬。身下滿是野草、蒺藜、尖石塊,這些東西割在手上、紮在手上我居然一點兒都感覺不到疼,一路眼淚一路血。

    我這時心裡很害怕,我害怕爬到坡上看到一個血肉模糊的爸爸,我更害怕就這樣失去了爸爸。雖然在這條鐵路線上我看到過很多血肉模糊的人,但是我永遠不想我爸也是其中一個,永遠不想。

    鐵路坡雖然陡,卻不算高,平常只需要十幾秒鐘就能跑上去,不過,今天我咋覺得它好像沒有盡頭呢,為啥咋爬都爬不到頂呢?

    就在這時候,耳朵邊兒突然傳來一個驚雷一樣的聲音,“別哭了,你爸沒事兒。”

    我狠狠打了個激靈,啥?抬頭朝坡上一看,眼淚模糊的視線穿過無數飛舞的雪片,一條扭曲的身影在坡頂一閃而逝。爸爸?我趕忙擦掉眼眶裡的眼淚再看,前方的雪片還在飛舞著,坡上卻空無一人!

    難道是我看眼花了?那、那剛才嚇了我一跳的聲音呢?難道耳朵也花了?

    我不再窩窩囊囊的哭了,抽著淚嗝打地上爬了起來,又擦了把臉扭頭四下看看,四下一個人影兒都沒有,這時候發現已經爬到鐵路坡三分之二的位置。我給自己鼓了鼓勇氣,一步步蹣跚地爬到了坡上,心裡打著顫朝爸爸被撞的地方一看……我的媽呀,登即鬆了口氣,看樣子我爸真的沒事兒,我爸被撞的那片地方沒有血、沒有肉,更沒有我爸的屍體。

    居高臨下又朝鐵路南那座大坑一看,我的親媽呀,我又鬆了口氣,就見那坑邊兒站著三個人,兩高一矮,高的是我爸跟王思河,矮的就不用說了,正是我奶奶,三個人看樣子都沒事兒。

    我破涕為笑了,歡呼著朝他們跑了過去,當時我也沒有過馬路左右看,等我跑過鐵道以後,身後轟隆隆掠過一列火車,車身帶出來的那股勁風差點兒沒把我吹翻,也差點兒沒把我嚇尿,我估計我爸當時肯定也是這狀態。

    等我跑到我爸他們跟前的時候,奶奶在坑頂站在,我爸正跟王思河從坑裡往外抬雙喜,雙喜這時候好像又“睡著了”。

    奶奶看了我一眼,可能見我滿臉淚痕吧,皺了皺眉,不過隨後又看著我笑了起來,笑得我莫名其妙。

    雙喜很快給我爸跟王思河從坑裡抬了出來,王思河紮了馬步一貓身兒,我爸順勢把雙喜放到了他背上。我抬頭朝雙喜看了一眼,雙喜這時候緊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腿腳全都軟軟的,耷拉在王思河身體兩邊,整個人看上去好像沒了筋骨似的。

    就聽奶奶對我爸他們兩個說道:“走吧回村吧,先把他們兩個人拉回去再說。”

    我奶奶這時所說的“兩個人”,另外一個是李鄭華。我和奶奶離開水渠以後,我爸把火滅掉了,隨後對著水渠口喊了兩聲,結果裡面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我爸也沒多想,直接鑽進了水渠裡,也就鑽了六七米的樣子,看見了李鄭華的一雙腳,我爸又喊了他兩聲,還是不見動靜兒,我把就拽著他的兩隻腳脖子,一點點把李鄭華從水渠裡拖了出來,李鄭華那時候已經昏死在水渠裡。這時候呢,李鄭華還在水渠外昏死著呢,估計已經給雪蓋著了。

    也就在我爸剛把李鄭華從水渠裡拖出來,王思河回來了。王思河順著水渠一直找到東村,卻沒能找到水渠的入口,攔住東村的一個人一問,那人說這節水渠早就不用了,村裡這頭兒也早就給人堵住了。王思河一想,既然堵住了,李鄭華肯定不可能從這頭兒出來,也就返了回來。我跑回去喊我爸的時候,他們兩個正商量著要把李鄭華抬到騾子車上。

    書說簡短。雙喜跟李鄭華兩個,被我爸跟王思河一人背上一個,背到了騾子車上,我們也全都坐到騾子車上,由王思河趕著往村裡駛來。

    騾子車上,我爸問奶奶,“媽,雙喜這又是咋回事兒了?”

    奶奶回答說:“給那惡鬼附身了,等身上陽氣恢復了就能醒過來。”

    “那惡鬼呢?”我爸又問。

    奶奶嘆了口氣,說道:“給它跑了……先前我叫黃河跑回去喊你,黃河剛走那惡鬼就要從坑裡爬上來,我就在坑邊兒擺了困鬼陣,費了好大的勁兒把他引到了陣口兒,眼看著它就要進陣了,誰成想就在這時候雙喜身上一哆嗦,又跌回了坑裡,那惡鬼像是給啥嚇著了,自己跑了……”

    “誰能嚇著它?”我爸有點兒想不明白。

    “還能有誰呀……”奶奶朝我看了一眼。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3:08
第二百九十三章 那人是誰

    我爸順著奶奶的眼神也朝我看了過來,我爸好像這時候才注意到我臉上的異常,朝我臉上端詳了一會兒,問道:“你又哭了?”

    我看了我爸一眼,我爸皺著眉頭,看向我的眼神不算友好,有點兒凶,我一直打心眼兒裡認為我爸能有我這麼一個能哭的兒子,算是他倒了八輩子的血黴,我膽怯地點了點頭。

    我爸當即露出一臉不樂意,問道:“這次又是因為啥哭呀?”

    因為啥哭?我有點兒不知道該咋說了,我要是說我看見他給火車撞上了,他會不會生氣呢?把頭一低我敢沒吭聲兒。

    “說呀!”我爸旋即大吼一聲,嚇的我渾身一哆嗦,我顫著聲音說道:“我、我、我看見……我看見,你、你給火車撞上了,我就哭了……”說完,我偷偷瞄了我爸一眼。

    沒想到,我爸不但沒有生氣,臉上反而露出一絲欣慰。奶奶不明白,問我咋回事兒,我就把父親跑上火車道,給火車撞上,後來又看見一條人影的事兒說了一遍。

    奶奶聽完瞪了我爸一眼,教訓我爸,“你咋還跟年輕的時候一樣呢,幹啥都是毛手毛腳的,你要是真給車撞著了,撇下我們這些孤兒寡母咋辦呢。”

    王思河這時候趕忙給我爸開脫,“媽,沒有黃河說那麼嚴重,那火車離著我哥八丈遠呢,根本撞不著他。”

    奶奶看了王思河一眼,說道:“那就是說你哥往鐵道上跑的時候,上面真的過來一輛火車是不是,還有你,你們倆都不要命了!”

    “俺們哥倆不是擔心你嘛。”王思河小聲說了一句。

    “我都這麼大數歲了,還有啥可擔心的……”

    接著,奶奶跟村裡那些老太太一樣,絮絮叨叨數落起我爸跟王思河,我這時候低著腦袋都不敢抬頭,感覺自己是那個檢舉揭發的罪人,我要是不說,我爸也就不用挨奶奶數落了,我爸這時候肯定想揪著我胖揍一頓。

    我偷眼朝我爸看了一眼,登時嚇了一跳,因為我爸也在看我,感覺我爸正在用眼神暗示我,好小子,等回家我再收拾你。

    不過,我可能是理解錯了,爸爸跟我一對眼神兒以後,開口問我:“黃河,你沒看清鐵路坡上那條人影是誰了嗎?”

    我趕忙搖了搖頭,吞吞吐吐說:“可能……可能是我看錯了,可能……可能鐵路坡上根本就沒有人。”

    我爸聽了又問:“那地上有鞋印呢?”

    聽我爸這麼一問,我一愣,也對呀,要是真的有人,地上的雪窩裡該有鞋印才是,不過,我又搖了搖頭,小聲說道:“我沒看。”

    我爸隨即露出一臉茫然。這時候,奶奶還在數落著我爸他們兩個,我爸一把拉住了我奶奶的手,說道:“媽,你別說了,我是差點兒給火車撞上,不過火車快要撞上我的時候我感覺給人推了一把,要不是那人推我一下,你們現在可能真成孤兒寡母了……我現在覺得,黃河看見的那個肯定就是推我的那個,媽,你覺得黃河看見的那個,到底是個啥呢?”

    奶奶聽我爸這麼說,終於不再數落我爸,低頭下頭沉默起來。後來,奶奶給出一個模模糊糊的答案,說那條人可能是我身邊的守護神,不光守著我,還守著全家,不過到底是誰,奶奶也說不清楚。

    那守護神當時為啥大聲提醒我,可能他也被我哭的心煩了吧,攤上我這麼一個能哭的貨,倒八輩子血黴的應該不止我爸一個。

    這時候已經來到了村裡,路上除了我們幾個,別說人,連隻鳥都看不見,家家關門閉戶,寂寞的只有騾子脖子裡那個鈴鐺“嘩楞嘩楞”乏味的響動著。這麼大的雪,傻子都不會在外面閒逛。我當時就想啊,幹這行有啥好處,我們比傻子還傻呢。

    回到村子以後,首先把明軍他爸雙喜送回了家。當我爸跟王思河抬著雙喜走進明軍家門的時候,明軍媽立馬兒就嚇哭了,我奶奶趕緊過去哄她。

    明軍媽媽是個又憨傻又愚鈍的女人,明軍上面還有兩個哥哥,明軍是老三,明軍的二哥是在廁所裡出生的,有一次,即將臨盆的明軍媽覺得肚子疼,就去上廁所,上完廁所回到屋裡,明軍爸一看,大肚子咋沒了,一問,上廁所了,就這麼傻,孩子生了都不知道。明軍爸跳進茅坑裡把明軍二哥摸了出來。這件事兒,全村人都知道,一度成為了笑談。有這樣的媽,再加上近親結婚,就不難理解明軍這孩子為啥又是斜目眼兒、又是八層熟了。很讓人惋惜的是,雙喜在我上初三的時候,得了食道癌,開過刀動過手術回到家以後,因為心疼藥錢,上吊自殺了,你說你沒進醫院之前就上吊唄,錢都花過了你去上吊了,這麼做對得起誰,他一死,給明軍他們兄弟三個留下一屁股醫藥債,明軍為了還債,背井離鄉,給人當了倒插門兒女婿。當時真是可憐呀,明軍哭著來家裡給我爸跪下說,叔,我爸上吊了……

    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想起來眼裡就掛淚。雙喜上吊也就上吊了,後來鬼魂回家,鬧得家裡雞犬不寧,又鬧死了一個,這又是何苦呢。這件事兒呢,我是剛剛才想起來的,等以後寫到我上初三的時候,我要是還記得這個茬兒,我會詳細寫的。哎呀,又是一場悲劇。

    把雙喜安頓到床上以後,明軍媽也給我奶奶哄得不再哭了,隨後奶奶從包袱拿出一些沒燒完的艾草葉,讓明軍媽打來一盆涼水,又叫我爸到我們家屋後撅了一根帶葉子的桃枝,等艾草葉泡好以後,用桃枝蘸水給雙喜灑遍全身。

    在這裡呢,說一個風水方面的事兒,有道是,家宅不居丁字路,房前屋後不種桃柳樹,我們家為啥要犯忌諱在屋後種棵桃樹呢,這個是有說道兒的,因為我們家是干這行的,屋後種棵桃樹,一是一種標誌,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我們家是干啥的;二是出於對鬼神的尊重,告訴它們我們講究的是和為貴。當然了,那是過去,現在早就不興這套了,再說屋後也沒空間給我們種桃樹了。

    安置好雙喜以後,還是由王思河趕著騾子車,我們又來到了李鄭華家。李鄭華是個老光棍,我不記得他有父母或者兄弟姐妹,家裡邊兒就他一個,住的還是過去那種灰瓦土牆的老房子,至少都是民國時期的,就這樣一座老房子,還有個矮小的土院牆。

    來到他家門口兒,院門上著鎖,我爸往他身上一摸,摸到了鑰匙。打開門我爸跟王思河抬著他抬進了屋,奶奶拉著我跟在後面。

    等我跟奶奶進到屋裡以後,我爸跟王思河已經把李鄭華抬到了裡屋,奶奶拉著我又進了裡屋。

    裡屋裡有點兒暗,還有股子發潮發霉的怪味兒,卜一走進屋子,首先看見一張床,我爸跟王思河正在床邊兒忙活著,在床頭的位子居然扯著一根繩子,很像個晾衣服的繩子,繩子上面花花綠綠的搭滿了衣裳,我還沒見過在裡屋晾衣服的。

    這時候,就聽王思河說道:“這件衣裳不是老胡家那小媳婦兒的嘛,說是前兩天洗好以後搭院子裡就丟了,那小媳婦兒在街上罵了能有一個鐘頭,還有這件衣裳,看著很像是老李家那小媳婦兒的,也是前一陣子……”

    沒等王思河把話說完,奶奶拉著我就出了裡屋。當時我還小,不明白咋回事,現在想想,變態,不光出在當代。

    等我爸跟王思河從裡屋出來以後,奶奶吩咐他們兩個,照著給雙喜做的方法再給李鄭華做一遍,吩咐完以後,奶奶拉著我出門來到了李鄭華家門口兒的路上。

    這時候,大概是下午三四點鐘,不過看天色就像傍黑兒似的,陰沉沉的,雪還在下著,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

    奶奶看著漫天的雪花嘆了口氣,我問奶奶為啥嘆氣,奶奶說:“奶奶要是能年輕二十歲,要不,你能再長大個七八歲,那惡鬼早就給收住了,奶奶現在老了跑不動了,你又太小,咱家這手藝現在是青黃不接呀,唉……還遇上這麼一個厲害的玩意兒。”奶奶說到這兒,突然愣住了,看著眼前白茫茫的大雪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兒,她嘴裡自言自語的說道:“對了,爹過去告訴過我,要是我將來遇上收不住的厲害玩意兒,可以請神……”

    說到這兒,奶奶就像大夢初醒似的,興沖沖拉上我又回到了李鄭華家裡。這時候,我爸正跟王思河在李鄭華外間屋坐著閒聊,他們主要是等水盆裡的艾草葉,這時候艾草葉還沒泡好。

    奶奶拉著我進了屋以後,告訴他們,給李鄭華撒完艾草水以後哪兒別去,直接回家。我爸見奶奶一臉正色,就問奶奶出了啥事兒,奶奶說,晚上我作法要請神附在你們身上幫忙抓鬼。

    說完,奶奶拉著我匆匆忙忙回家了。

    回到家裡,奶奶就開始準備晚上做法事要用的物件兒,我也幫不上啥忙,只能在旁邊瞪眼看著。

    當時奶奶準備的那些物件兒,我現在倒是大概還記得,兩件紙衣服,就像那電視裡垂釣漁翁穿的那種蓑衣,往身上一披就行了,一黑一白;兩頂紙糊的大尖帽,也是一黑一白,兩根哭喪棒,還是一黑一白,最後還有一面白紙招魂旛,一串黑紙剪成的鐵鏈子。對了,還有兩個紙人,也是一黑一白,上面還寫著字,是用棺材板泡水兌上墨汁寫成的,因為那黑紙人本來就是黑的,字寫上去我看不清寫的是啥,就見白紙人上寫著,白無常陰?…陰啥,陰後面那個字我不認識,後來才知道,那是個“邸”字,以此類推的話,那黑紙人上面寫的一定是“黑無常陰邸”。

    奶奶要請的居然是陰曹地府裡的“黑白無常”,不過這世上,真的有黑白無常嗎?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3:09
第二百九十四章 我是個人

    奶奶準備好做法事用的那些物件兒沒一會兒,我爸跟王思河從李鄭華家回來了。奶奶不由分說,把他們關進了過去放草料的小屋裡,這個小屋沒有窗戶,房門一關裡面漆黑無比。王思河沒說啥,我爸有點兒不樂意,我爸從小到大都反對奶奶管鬼神這方面的事兒,用我爸的話說,各人的罪業各人受,那些給鬼纏的、來家裡鬧的,都是他們自己造的孽,欠了人家的就該還人家,咱家幹嘛非要多管閒事插上一腳。

    奶奶當然不同意我爸這種說法,說我爸,你這些都是混帳話,只顧自己不顧別人,家裡要不是干這行積了不少陰德,你都死好幾回了。

    我爸在我奶奶、王思河、我媽,幾個人的勸說下,這才勉勉強強呆在了小黑屋裡。

    為啥要把我爸跟王思河關進小黑屋裡,奶奶是這麼說的,奶奶說,晚上要用我爸跟王思河的身體請神,那兩位神屬於是夜裡的神,見不得光,我爸他們這時候就不能再給光照著了,要不然神不會上他們的身,等天黑透了就沒事兒了。

    把王思河跟我爸關進小黑屋以後,奶奶叫我到王思河家說一聲。我跟嬸子說,晚上思河叔要給我們家幫點兒忙,可能要遲一點兒才回來,晚飯也別給他做了。嬸子聽了沒說啥,她可能也猜到了,晚上幫忙肯定是這方面的事兒,嬸子也一定知道,我們兩家人是世交,從我高祖父和王老大,一直到我和強順,我們家是五代人,他們家是七代人,上百年的交情,就跟一家人一樣,嬸子就是心裡不樂意幫忙嘴上也說不出啥。

    等我從強順家回來以後,奶奶又把我媽安排出門了,叫她到區上買些水果、熟肉啥的回來。我媽那時候都不會騎自行車,家裡就一輛大二八,這還是我爸自己買零件組裝的,車身的三角梁、後座架,都是他自己找鋼管銲接的,那是一輛世上獨一無二的自行車,而且特別有份量,翻倒以後就我那年齡根本就扶不起來。

    因為不會騎自行車,從我們這裡到區上將近二十里地,全靠我媽來回步行。

    打發走我媽以後,奶奶架上油鍋,炸了些蕉葉、糖糕、粉條啥的,擺供用的,樣式繁多,十分豐富。

    天剛擦黑兒的時候,我媽擓著籃子回來的,籃子裡放的滿滿兒的,幾個大橘子幾個紅蘋果,一直肥嫩嫩的燒雞,一塊大牛肉、兩玻璃罐魚肉罐頭,等等吧,加上奶奶油炸的那些供品十幾樣兒饞人的食物,比我們過年吃的都好。

    這下可把我弟弟樂壞了,不過奶奶一口都沒叫他吃,說是給神仙吃的,神仙吃完了我們才能吃,態度堅決,就連弟弟咬手指頭裝可憐這招也不管用了。

    晚上,奶奶沒叫家裡開燈,就這麼黑著。

    天徹底黑透以後,奶奶把我爸他們兩人放了出來,一大家子人在院子裡淒淒慘慘冒著雪吃了頓晚飯。

    吃過飯以後,奶奶吩咐我媽領著弟弟到東屋裡迴避,不准往院兒裡偷看,不准出聲兒,更不准從屋裡走出來。隨後,吩咐我爸跟王思河把堂屋的方桌搬到遠裡,擺上香爐、白臘、紙錢,還有那十幾樣兒供品。之後,又遞給我一沓黃紙,叫我在門口兒先壓上兩張,然後順著我們家門口兒的路往東走,每走十步在路兩邊各壓一張,一直壓到路口兒,在路口再壓兩張就算完事兒了。我們家東邊兒是王思河家,王思河家錯對門兒是雙喜家,王思河家再往東是個大坑,常年積水,大坑再往東,就是一條南北走向的土路,我把黃紙壓到丁字路口就回去了。

    奶奶說,壓黃紙是給神引路用的,不過在當時的我看來,這個很像我們這裡娶媳婦兒時壓的那種吉利紙,闢邪用的,不過娶媳婦兒壓的是那種粉色紙。

    等我把黃紙壓好回到家以後,奶奶他們已經把做法事要用的物品準備齊全,方桌上更是擺的滿滿噹噹,最誘人的還是那些食物,聞著那味兒都叫我流口水。

    家裡這時候還是黑著燈,奶奶他們這時候都在院子裡站著,誰也沒說話。我剛一走進院兒裡奶奶就衝我招手,好像他們就在等我回來似的。

    我走到了奶奶身邊,奶奶從我手裡要過剩餘的黃紙,對我說,黃河呀,你身上陽氣太重不能呆在家裡,要不然神就請不來了。

    說完以後,奶奶給了我兩條路要我選:第一,讓我爸他們用繩子給我放進門口那口枯井裡,然後用木板把井口蓋上,等法事做完了再拉我出來。第二,我現在就到村東頭等著,而且不能站在路上等著,路邊兒也不行,至少得離開路二十步遠,也就是說,我得到路邊的野地裡或者麥地裡等著,期間絕對不能進村,絕對不能說話,更絕對不能哭,等她把法事做完以後自然會去找我的。

    我一聽,咋還有這麼一說兒呢?奶奶這不是卸磨殺驢嘛,我這剛給她幹完活兒她就要攆我走。我身上陽氣重,到底重到啥程度了,難道連黑白無常見了我都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我並不覺得自己天賦異稟很強大,就覺得自己很委屈很冤枉,我媽跟我弟弟能躲屋裡暖暖和和的,偏偏我得頂風冒雪躲到荒郊野外,躲開二里地,這待我也太不公平了吧。

    奶奶給出的這兩條路我一條都不想選,我想找我媽,跟我弟弟一起躲屋裡。不過,奶奶最後連哄帶嚇唬我,還叫我爸把繩子都拿了出來,我一看,也別怨啥公平不公平了,趕緊選第二條路吧,要不然,真有可能把“扔井裡”這句話給兌現了。

    臨出門的時候奶奶還不停叮囑我,不能站到路上,不能進村,不能出聲兒,更不能哭……

    唉……!

    頂著風冒著雪,憋著滿肚子委屈,我慢吞吞來到了村東頭兒。這時候,大概在晚上九點鐘左右,村裡村外一個人影兒都沒有,話說白天還沒人呢,晚上就更別指望了。這狗日的老天爺呢,這時候還在下著雪,因為黑,也看不見雪花有多大,不過一抬頭落的你臉上脖子裡全是涼的。

    我按照奶奶的意思,出了村以後又往東走出一段距離,來到了一個丁字路口兒,身後,是我們村子,往右拐,走不遠,是條貫穿鐵路大堤的橋洞,往左拐,路兩邊是麥地,走到盡頭兒再往右拐,就是通向107國道的那條路。

    在我正前方,也就是丁字路口正東,緊挨著路邊兒,是座廟,叫做“南頂祖師”廟,是道家的,道家的應該不叫廟,叫道觀,不過裡面沒道士,我們村裡人都管它叫“廟”。關於我們村的廟,也是有典故來歷的,跟我們村過去的名字有關,在我們家還沒搬來之前,我們村有一段時期叫“青龍鎮”,因為我們村地下有條青龍,這個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我站在丁字路口兒左右看了看,躲哪兒呢?要不就躲廟後頭得了,廟後頭是我們隊的打麥場,那裡還有幾個麥秸垛,鑽麥秸垛裡又擋風又擋雪。打定主意,我繞過大廟走進了打麥場,在打麥場找了個麥秸垛刨了個坑,貓身坐了進去。

    雪還在下著,時間就這麼一點一滴的過去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我居然迷迷糊糊睡著了,感覺也沒睡多大一會兒,因為冷的要命,給凍醒了,睜開眼以後渾身上下就跟沒穿衣服似的,都快涼透了,特別是腳。試想,從下午到現在,一直在雪地裡跑著,腳上的棉鞋早就濕透了,過去我穿的都是我媽做的那種千層底黑布棉鞋,這種鞋是挺保暖的,透氣性也好,不過就是不防水,濕了以後還能往鞋裡吸水,一直跑動沒啥感覺,等你一停下來,那滋味兒可就不好受了,就跟穿著一雙水鞋似的。

    我從麥秸垛裡站了起來,本來想圍著打麥場跑幾圈暖暖身子,不過我轉念一想,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奶奶他們這時候是在家裡呢,還是已經去了國道大橋呢,會不會把我丟這兒不管了呢?

    也顧不上奶奶交代的我不准上路,朝丁字路口跑去,也就剛跑上丁字路口,我腳下突然傳來一聲尖叫,聽著像是女人聲兒。

    “哎呦!”

    我登即嚇了一跳,低頭一看,居然啥都沒有,還沒等我愣過神兒呢,那女人聲兒又傳來了,“哪兒跑出來的怪物,嚇死人家了,早知道村外有這麼嚇人的傢伙,人家就不來了。”

    聲音沒落,另外一個女人聲兒傳來,“可能是路邊兒這座廟裡的吧,算了,別跟他一般見識,白仙姑今天擺下賞錢供品誠邀各路仙家,去晚了可就沒咱姐妹的份兒了。”

    兩個女人的聲音一邊說著,一邊從我身邊掠了過去,不過,我啥也沒看見,身前身後一個人影兒都沒有。還好我是這方面的傳人,對這種匪夷所思的現象有點兒免疫力,要是換成別人,非當場給嚇傻了不可。

    過去奶奶也跟我說過很多這方面的事兒,我這時候,是撞上過路仙了,只要不招惹他們,沒啥害處,有時候在某種機緣巧合下還能聽到他們的談話。

    兩個聲音一邊說著,似乎一邊朝村裡跑去,速度還挺快,絕對比我爸下午跑那速度快的多,最後我遠遠的聽見之前那個聲音又說,“真晦氣,姐,我們回家的時候不走這條路了。”

    另外一個聲音說,“好好好,全聽妹妹的……”

    聲音就這樣逐漸遠去了,我卻站在原地瞪著眼愣了老半天,最後回過神兒一尋思,白仙姑擺下賞錢供品誠邀各路仙家,白仙姑不就是我奶奶嘛,要是依著她們這麼說,奶奶現在應該還在家裡。

    我一扭身兒,也不管奶奶之前交代的那些了,在路邊找了塊石頭,把上面的雪撥拉乾淨以後坐上面就等開了。

    等了大概能有半個小時,我的屁股跟屁股底下那塊石頭一樣涼了,又涼又麻,都快沒知覺了,我趕忙站了起來,在路上來回踱步活動。

    就在這時候,打村裡走出三條人影,兩高一矮,矮的居中,高的一左一右,在路上並排而行,看身形像是我奶奶跟我爸他們。

    等三條人影再走進了一點兒,我集中眼神兒仔細一看,確實是我奶奶他們,奶奶居中,我爸在奶奶左手邊,王思河在右手邊,我心裡的一塊石頭總算落地了,飛快朝他們跑了過去。

    還沒等跑到他們跟前,奶奶似乎也認出我了,大聲朝我喊了一聲:“不是叫你躲開嘛,你咋上路了。”

    我聽了一邊跑一邊回道:“我怕你們丟下我不管。”說著,我跑到了奶奶他們三個跟前,很意外的,我爸跟王思河居然同時朝後退了兩步,奶奶趕忙轉身對他們說道:“兩位仙家莫怪,這是我親孫子,我們家將來的傳人。”

    奶奶聲音剛落,我爸居然尖著嗓子陰陽怪氣兒的說道:“哎呦,白仙姑,這怪物原來是您孫子呀……”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3:09
第二百九十五章 二仙真身

    我抬頭看了我爸一眼,心說,我不光是白仙姑的孫子,我還是您兒子呢!

    我爸這時候身披黑蓑衣、頭戴黑尖帽,右手拿著哭喪棒,左手拿著紙鐵鏈,身體是我爸的身體,不過說話的神態和語氣跟我爸一點兒都不一樣,我爸說話走路特別厚重、特別有男人氣概,眼前這個,就是一扭扭捏捏的娘娘腔,叫我這當兒子都替他害臊,我爸要是看見他自己現在的樣子肯定會吐血的。

    王思河這時候說話了,也是娘聲娘氣兒的,“白仙姑,您這孫子小時候不好養吧?”

    我一愣,這話……我咋好像在哪兒聽過呢?我扭過頭又看了王思河一眼,王思河這時候跟我爸的扮相差不多,白蓑衣、白尖帽、哭喪棒,不過左手裡拿的跟我爸的不一樣,我爸拿的是紙鐵鏈,他拿的是招魂旛。

    奶奶忙沖王思河陪笑道:“也沒啥,小時候就是愛哭。”

    “不止只是愛哭吧……”我爸歪著頭看著我,表情像少女,臉卻是我爸的臉,看著他叫我這當兒子的又彆扭又尷尬。

    奶奶聽了把臉色微微一正,說道:“兩位仙家,別說我這孫子了,咱辦正事兒要緊。”

    我爸微微一頷首,王思河說道:“那就請白仙姑為我們姐妹帶路吧,不過……您這孫子最好別帶上。”

    奶奶看了我一眼,顯得有點兒為難,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說道:“黃河呀,奶奶本想帶上你去見識見識的,不過仙家不同意,聽奶奶的話,回家吧。”

    感情,頂風冒雪我等了大半夜,最後就等來個“回家吧”?我看著奶奶,露出一臉可憐巴巴的委屈,心說,太好了,我早就想回去了,我一臉很委屈地問奶奶:“奶奶,那、那……那供桌上的東西我能吃嗎?”

    奶奶一聽,臉上又顯得為難了,又摸了摸我頭,朝身邊的我爸跟王思河看了看,欲言又止。王思河這時候說話了,“吃吧,沒事兒,那些水果肉呀罐頭的,可以吃,你奶奶油炸的那些花供不許動,我們不喜歡凡人的口水。”

    奶奶立馬兒沖王思河笑了笑,對我說道:“聽見仙家說的話了吧,去吧。”

    “嗯!”我連忙應了一聲,一溜煙兒跑了。

    身後,傳來我爸娘聲娘氣的聲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就知道吃呀玩兒的,白仙姑,您家這怪物可得好好兒調教呀……”

    你是才怪物呢!

    我一口氣跑回了家,還好院門是虛掩著的,推開門我就進了院子,這時候,院子裡那張供桌不見了,整個兒黑漆漆的,我朝東屋看了一眼,估計我媽跟弟弟已經睡下了。

    關好院門,走進堂屋拉開燈一看,我高興了,那張供桌在屋裡放著呢,估計是給那倆仙家搬進屋的,上面的好吃的一樣兒都沒少。

    我嚥著口水把上面的食物挨個兒看了一遍,燒雞、牛肉、魚罐頭、糖糕、菜角……

    我一轉身出了堂屋,來到東屋門口一推房門,門從裡面抵上了,我一邊拍門一邊喊。或許因為家裡有事兒的緣故,我媽沒睡瓷實,喊了兩聲屋裡的燈就亮了,緊跟著我媽在裡面問我,“法事都做完了?”

    我回答說:“做完了。”

    “那你爸呢?”

    我想了想說:“我爸跟奶奶去高速公路底下了,奶奶叫我先回來的,我爸可能……”我話還沒說完,我媽披著衣服把門打開了,我邁腳進了屋,我媽又問我:“那你咋還不睡呢?”

    我說道:“我想叫你們一起去吃好吃的,奶奶說能吃了。”

    我媽扭頭朝屋裡的座鐘看了一眼,我也看了一眼,十一點半了。我媽說道:“這都快十二點了還不睡,就知道吃,等明天再吃吧。”

    我看了我媽一眼,不敢再說啥了,明天再吃就明天再吃。我耷拉著腦袋回到了堂屋,供桌上食物發出的誘人香味兒叫我忍不住朝它們看了一眼,不成想,肚子居然很配合的咕嚕叫了一聲。

    我走到桌前把它們挨著個聞了一遍,嚥了好幾口口水,不過我沒有伸手,轉過身,朝自己的床走去,走的十分掙扎,兩步一回頭,等我走到床邊再回頭的時候,登即嚇了一跳,頭髮差點沒立起來,就見供桌底下貓著兩雙綠油油的眼睛!

    我心跳登即加快了,這倆是啥?桌子底下沒有燈光,又晦又暗,那兩雙眼睛就跟四盞鬼火似的,幽幽乎乎的……

    看了能有那麼幾眼,我深吸了一口氣,仗著膽子朝桌子走了過去,生怕那倆玩意兒突然竄出來咬我,我把身子弓了下去,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

    又朝供桌走了兩步我看清了,桌子底下趴著兩條……狗?就是腦袋沒狗那麼大,跟村裡那些菜狗個頭兒差不多,不過沒菜狗那麼渾實,身子是細條兒狀的,尾巴特別大,再走近兩步一看,徹底看清楚了黃鼠狼!

    我們這兒的黃鼠狼是不少,不過跟狗這麼的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我猛地朝地上“嗵”地跺了一腳,一般的小動物,你只要朝地上跺一腳,立馬就能把它們嚇的連竄帶跳,有些膽小的直接就嚇尿了。不過我現在這一腳跺下去,供桌底下那倆黃鼠狼居然一動不動,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唬不住別人就該自己沒底了,我見它們倆不怕,我心裡頓時發毛了,不敢再往它們跟前湊,倒退著退到了床邊兒。我床底有竹竿子跟木棍,那是我媽搭豆角架用的,春末夏初的時候給菜地裡的豆角搭上架子,秋天的時候收起來放到我床底下。

    扶著床沿兒我慢慢蹲下身子,伸手往床底下摸,不過眼睛沒往床底下看,死死盯著桌子底下的那倆黃鼠狼。

    狗、狼,包括狐狸黃鼠狼,它們這些畜生都是天生的獵手,在跟它們對峙的時候絕對不能轉身,甚至連眼神都不能動,眼神兒稍向別處一動,它們立馬就撲過來了。比如你在路上遇到一直惡犬,你想撿起地上的石頭砸它,你去拿石頭的時候,眼睛就得盯著它,你要是一低頭,它很有可能趁勢就會撲過了。有些畜生還會讀心術,你心裡一露怯,眼神兒裡就帶出來了,導致它那邊兒士氣大漲,還得撲你。

    我在從床底下摸到一根比我手腕細一點兒的木棍,慢慢抽出來以後我站起了身,這時候,供桌底下那倆黃鼠狼居然還是一動不動。

    雙手攥木棍,我膽子壯了幾分,朝供桌小心翼翼走了過來,走到一定距離,感覺木棍兒能夠著那倆玩意兒了,我把棍頭朝它們捅了過去。

    叫我沒想到的是,我居然一棍子捅在了其中一個身上,兩個傢伙居然連躲都不躲,我挨個兒又捅了它們幾下,它們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好歹爬起來折騰兩下呀。木棍捅它們身上軟軟的,很有肉質感,我當即就納了悶了,難不成是倆死黃鼠狼?不過死黃鼠狼的眼睛有這麼亮的嗎?

    黃鼠狼跑家裡趴桌子底下就夠稀罕了,居然眼睛還明亮亮的一動不動,這也太詭異了,我感覺自己頭皮有點兒發麻了。我又退到了自己床邊,在我枕頭邊兒上放著一個手電筒,我一手拿木棍,一手拿手電筒,打開手電筒朝桌子底下一照,確實是倆黃鼠狼,而且還是兩隻不知道長了多少年頭兒的老黃鼠狼,嘴巴上的鬚子跟眼睛上的眉毛都白了。

    這時候我發現兩隻黃鼠狼身邊還放著一個木頭牌子,牌子是立著的,剛才因為桌子底下太黑一直沒發現,這時候我用手電筒一照,牌子上居然還寫著字,用粉筆寫的,上面寫著:“不許碰這兩位仙家”,看樣子是我奶奶寫的,我頓時一愣,這兩隻白鬍子黃鼠狼是兩位仙家?

    我手裡的木棍掉地上了,心裡一沉,壞了,附在我爸跟王思河身上的那倆仙家,估計就是這倆黃鼠狼,它們這是把肉身留下,魂魄出竅附在了我爸跟王思河身上,這要是叫奶奶知道我用木棍捅了仙家的肉身……後果很嚴重,而且聽它們說話那口氣,應該就是我在村外丁字路口撞上的那倆過路仙,當時聽她們的聲音就像兩個很漂亮的仙女,差點兒沒勾起我這個早熟小少男的遐想,沒想到,竟是倆煞風景的黃鼠狼。

    我彎腰從地上把棍子撿了起來,放到床下以後,索然無趣地脫衣服睡覺,上衣脫掉我就脫褲子,褲子脫到一半兒,我忍不住扭頭朝桌子底下又看了一眼,就見那倆黃鼠狼還在眼睛冒光的盯著我。

    我抽了兩下鼻子,我這邊脫褲子露小*,那倆母黃鼠狼趴桌子底下眼睛冒著光看著,咋感覺這麼不自在呢。

    我把褲子又提上了,走過去蹲到桌子底下給它們倆轉了個位置,隨後脫衣服關燈睡覺。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感覺渾身一冷,好像有人把被子給我掀開了,我迷迷糊糊把眼睛睜開一看,屋裡的燈亮著,耀眼生花,在我床邊,還站著一條人影,我抬手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是奶奶,帶著睏意對奶奶說了一句:“奶奶你回來了。”

    我的話音沒落,奶奶厲聲問我:“誰叫你動她們的?”

    我一時間沒明白奶奶這話啥意思,回問了一句:“動啥呀?”

    奶奶又說:“桌子底下那倆仙家,我不是寫了牌子嘛,你動它們幹啥。”

    一聽奶奶這話,我睡意立馬兒減了一大半兒,從床上坐起來把被子重新拉到身上,慢吞吞說道:“我脫衣服它們盯著我看,我就給它們轉了個位置,臉對臉,叫她們自己看自己了。”

    “你、你這倒霉孩子!”奶奶猛地把手抬了起來,我見要打我,趕緊蒙頭鑽進了被窩裡。

    “出來!”奶奶再次把被子給我掀開了,“把衣服穿上,給兩位仙家磕頭賠罪。”說著,奶奶把我被子給我抱走了。

    我一看這不起來也不行了,慢吞吞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奶奶這時候走進裡屋不知道去幹啥了。

    我走到供桌跟前揉揉眼睛朝供桌底下一看,那倆黃鼠狼不見了。我心裡頓時高興了,這就不用給它們磕頭賠罪了,找奶奶要回被子躺床上接著睡,一轉身,我的媽呀,我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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